“北京人”的命运,从这时起,开始变得诡秘、复杂、恍忽起来。而这个时候离太平洋战争爆发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
既然中美双方总算打成“北京人”转移的协定,面对即将爆发的太平洋战争,协和医学院高层不敢怠慢,立即着手行动起来。而行动的第一个环节就是装箱。这一历史性的重任,落到了中国人胡承志身上。
胡承志原是魏敦瑞的一名助手,新生代研究室的所有标本模型,几乎都出于他一人之手。1931年春,年仅15岁的胡承志来到北平协和医学院解剖科当杂工。由于环境熏陶,加上胡本人年轻好学,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水平都大有长进,读写皆已达到了较为熟练的程度。后来,他进入新生代研究室,帮助步达生修补从周口店发掘的化石。步达生死后,他成为新一代主任魏敦瑞的助手,主要任务是修补化石和做“北京人”模型。其认真的工作态度和出色的成果颇得魏氏的赏识。正是由于胡承志所处的独特位置,装箱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是惟一一位最后见到“北京人”的中国人。
20世纪50年代,中国政府在追寻“北京人”下落的第一个Gao潮时,曾专门找到胡承志了解过这一段历史情况,胡在出具的一份报告中这样说道:"在珍珠港事变前,十八日至廿一日之间(余已忘其确期,此日期为十二月八日协和医学院被日人占据时,推忆者,不致错误),博文先生匆匆至余处,嘱速将北京人装好,要在极秘密之下送至彼办公室。余当时将早经备妥之木箱二只拿出应用,并将房门锁住后装箱。该二木箱均为白木箱,一为四十八寸长、十一寸高、廿二寸宽,一为四十五寸长、十一寸高、二十寸宽。至装箱之情形,颇为华贵。先将骨骼用擦显微镜头用之细绵纸包好,再用软纸包着,然后再裹以洁白医用吸水棉花后,用粉莲纸包上,然后再用医用细纱布多层包在外面,装入小箱,再用吸水棉花填满,小木箱内周围六面有具有弹性之黄|色瓦垅纸数层包好,一一装入大箱内,用木丝填装。至于牙齿之类之小骨骼,具有相似装手饰之小纸匣,上面有玻璃,内填棉花,于玻璃上有红边的标志号码,以及牙齿属何部位,皆详明。两木箱装好后,即书CadⅠ和CadⅡ。大箱为一号,小箱为二号。旋即派工友用车亲自押送至博文先生办公室,当面交彼。彼即立刻将两箱送到'F'楼下四号之保险室,过夜后即送至美大使馆。"
——自此之后,“北京人”下落不明。
最后一位见到“北京人”的中国人
当“北京人”神秘失踪后,已成为矿物学家和恐龙研究专家的胡承志,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有一种很微妙的情感潜藏在心灵深处,令他感到无比痛楚又有苦难言。无论是外国的还是国内的作家、记者、科学家等等,只要找他谈有关“北京人”丢失的情况,他都缄默不语。甚至有的外国学者和记者来到中国要亲自登门造访,也同样被他婉言谢绝。至于当年撰写的一份至关重要“北京人”遗失经过的报告,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本人也已渐渐淡去了印象,不再记得了。
事隔55年之后的1997年3月5日,经过多年的争取努力,已是80多岁高龄的胡承志,得知我近十年来立志为找回“北京人”四处奔波忙碌的至诚,心有所动,遂产生倾吐旧情,为历史留下一个详细记录的想法,于是终于同意在家中接受我的访问。此后近五年的时间,我又多次入胡老家中就相关问题进行请教、核对,将历次谈话加以梳理,成其一段文字,以为有志于“北京人”的研究者、寻找者、关注者留下鲜活的证据,并籍此证据开启新的研究与寻找之门径。内容如下:
岳南(以下简称岳):胡老,“北京人”最后装箱,是否确是您亲手所为?
胡承志(以下简称胡):是的,是我亲自装的箱。
岳:装箱的事与博文有关吗?
胡:早在1941年4月,魏敦瑞离开中国去美国前,他就让我将“北京人”和“山顶洞人”化石一并装箱,然后交给协和医学院院长胡顿,或者交给总务长博文revor Bowen),以便到时交美国公使馆运往美国。我问魏敦瑞何时装箱?他对我说,等候通知。大概到了1941年的七八月份左右,有一次裴文中先生也告诉我说,“‘北京人’化石要全部装箱运走。”我当时没有问他具体细节,只问他什么时候装箱?他说:“听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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