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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陈寅恪与傅斯年 > 第43节:南国的冬日(3)

第43节:南国的冬日(3)

此时的陈寅恪似是抱定终老岭南的决心,不仅不去国民党统治的台湾和英帝国主义控制的香港,连新中国的首都北京也不愿重返。个中的原委,陈寅恪自有不便向外人道处。曾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史学家、陈寅恪学生辈人物赵俪生,在兰州大学任教的晚年曾写过一部回忆录,对当年名噪一时的所谓"创造社"成员有所提及,在涉及成仿吾为人处事时,曾有这样一段回忆:

成仿吾是一个倔老头,当年"创造社"翻译法德诗歌散文时的才华,已经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当年骂"文学研究会"、骂茅盾为"群鬼"的那股横劲了。在正定华北大学有一天,讨论到进北平接管大专院校和文化部门时,让教师都要到文管会报到,有人提议像陈寅恪,眼睛看不清楚了,身体也很衰弱,由家属或朋友代替报道就行了。这时,成仿吾副校长用宏亮的湖南话发话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到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机关来报到,来办理登记,一定要亲自来,本人来,不得有别人代替,因为……"他特别提高了声音说:"这是个态度问题!"这高亢的湖南话,听起来特别刺耳,会场上鸦雀无声。我当时内心活动很多,这是把自己当作征服者,把知识分子当成被征服者,要他们"迎降",在文管会门口办一个受降仪式吧?于是,我发言了。我说十月革命后,俄国知识分子可比中国知识分子凶得多,嚣张得多,像巴甫洛夫,开口闭口骂布尔什维克是"匪帮",可列宁怎么样呢?他隔几天就拿着黑面包和黑鱼子酱来看望巴甫洛夫。他骂,列宁并不把他抓起来,也不同他吵,而是耐心地等他回心转意,替苏维埃共和国工作。我说,"这一切,值得我们大家学习",接着又提高嗓音说:"特别是值得成校长学习!"这一句话,可把马蜂窝给戳下了,会场上依旧是鸦雀无声。三天后,我接到了调离华北大学的通知。[6]

时在清华的陈寅恪当然不会知道发生在华北大学的这一幕,但直接或间接地从各­色­接收大员的神态、口气与做派中,一定感受到了这种萧杀、紧张的气氛和起自北方的寒意。因而,当清华园被接管之时,陈寅恪的一些故旧门生在已成为红人的吴晗等人撺掇下,曾寄信劝其重返清华,均未奏效。进入1953年,北方不断有信息捎来,谓"政府希望陈先生北返"【7】,等等,但陈寅恪仍像当年对待杭立武一样不为所动,他在致朋友的信中说道:"弟畏人畏寒,故不北行。"【8】有研究者说,一个"畏"字神形俱现地表达了陈氏的思想与感情。"畏寒"自是一种推托的理由,抗战前在清华研究院做导师时的陈寅恪尚生活得自由自在,岂有"畏寒"之理?而"畏人"则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因而他不为劝说者和所谓的"中间人"所动,继续留在中山大学(时岭南大学已并入中大)静观其变。不过,"这时陈寅恪独立的生命世界在岭南已重新构建完毕,生命意识在这重构的世界里再度勃发"【9】。这个时候,当中国科学院高层正为派谁去赴广州劝说陈寅恪北返颇为踌躇时,正在北京马克思列宁学院学习的汪篯得此消息,主动请缨,欲充当南下劝说的"使者"。这个请求让正感左右为难的郭沫若等辈大为惊喜,当即表示准与此行。于是,在马克思主义史学领域崭露头角、风头正健的"明星"汪篯,作为"特命全权大使",怀揣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与副院长李四光亲笔签发的两封沉甸甸的手谕,带着满腔热情和志在必得的信念,于1953年11月中旬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当汪篯于11月21日抵达广州后,仍像五年前在清华园一样,毫不见外地直接住进了陈寅恪家中。只是此时的中山大学已不是当年的清华园,陈寅恪和汪篯无论是思想还是对社会的看法上,都与五年前大不相同了。年轻气盛、不明就里的汪篯在陈宅住下后,没有意识到自己无论是从辈分、地位、学识等诸方面,都不具备与陈寅恪展开正式对话的资格,而在如此重大问题上冒冒失失地前来充当所谓的"使者",是何等地不自量力与糊涂。更为致命的是,据说,汪篯在与陈氏的交谈中,用刚刚在马列学院武装起来的革命者头脑,以"党员的口吻"、"教育开导的口吻","不知天高地厚"【10】地向陈寅恪进行严肃的政治味十足的谈话。此举令陈氏勃然大怒,竟脱口说出了"你不是我的学生"的激愤之语。遭此­棒­喝,汪篯才如醍醐灌顶蓦然意识到大事不好,当年的一家人现在很难再说一家话了,于惊愕惶恐中头脑稍微清醒,但师徒已经反目,挽回似无可能,汪氏只好灰头土脸地搬出陈宅到中大招待所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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