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这边正在失魂落魄,他开始后悔听了易平安的鬼话,做什么跟踪,如果不跟踪,也许就不会看到那一幕。
火光中,苏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望着乔致轩:“是你挖的。”
“刚刚花了一点时间,幸好身边带了一瓶酒,不然烧不起来了。”
苏怡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俩人无言的看着那只蝴蝶慢慢地燃烧,那表情是那样的痴情与缠绵。
苏怡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一双伤神的眼睛正看着他们,正是跟踪而来的钟原,他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火蝶的燃起,看到火光里一张俏俏的笑脸,正深情地望着对面的那个男子。
钟原心剧痛起来,像有人从后面捅进了一把刀,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子怎么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感触,苏怡与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党,可是,今天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心痛。
是不是苏怡这样的笑脸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或者自己一直都在等她这样笑,钟原不敢问自己,也不想问,他承认在这样的沙地里画出一只火蝶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也许自己是一个不浪漫的人,所以,才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钟原黩然失神的离开,独自人一回家,他知道,从今往后,苏怡再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同路回家,她已经有了护花使者,不会再需要自己了。
钟原打开家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一盆昙花已经恢复了生机,像是在欢迎自己回家,善解人意的花在失意者眼中,像是一个温柔的女子,钟原拿出一块纱布,小心地给花擦叶子,一边擦一边说着自己的心事,那一层层郁闷的心事,就这样完全的倾诉给这盆植物听,他想到七婆那个为情自杀的女儿,也许她当年也是这样把心事说给这盆花听的。
那花似乎也能听懂他的心事,他说着说着就慢慢的睡着了。
梦里总是有一个女人的手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眉心,那指尖是那样的冷凉,但很温柔,温柔得直透心底,他呆住了,这样的梦是这样的美,不要动,不要醒,这样的手指,是不是像苏怡的唇。
为何,自己会这样的伤心,为什么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珍惜,为什么我只是习惯你的日子,却不知道爱的是你?
钟原的情况,易平安是看在眼里,发挥了记者八卦的天份,开始扯着明朗要说这场情爱风波。
“看,才一个晚上,钟原就已经成这个样子,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明朗一边看着电视里的美女,一边说:“施主,色就空,空就是色,我劝你不要太执着于色相。”
易平安把酒吧的电视一关,然后说:“和尚,到底现在是谁在执着于色相。”
“我不过是看看那些色相们都准备干一些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哇,你还真是想渡众生,不过你渡人之前,还是先擦擦你的口水,都成黄果山瀑布了,你看你哥们都已经失恋打击成白痴了。”平安指了指正在那里发呆的钟原。
明朗把目光一转,忽然脸色大变,冲过去,把还在发呆的钟原从暗处里拧出来,冲着他喊:“你昨天看到谁了,遇到谁了?怎么会这样?”
“臭和尚,你干什么,捉得我很痛呢。”钟原从发呆的情况下回过神来。
“真的,我前几天就看到你不对劲,可是,你现在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浑身鬼气,再这样下去,你就会大病,然后就挂掉了。”明朗这一次是真的认真,他的脸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瞎喊什么,什么鬼气,什么人气,我哪里有事,只是有一点困。”钟原去拍他的手。
“不行,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明朗坚持:“我可不能看着你死。”
“谁要死啊,哪里有这么夸张,你有病吧!”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了,易平安很小心的在边上问一句:“你确定你们不是同性恋,现在这么紧张做什么,还不是没有事嘛!”
明朗倒是有一些生气:“我和你说,你真的是撞鬼了,你不相信就等死吧!”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钟原气道。
“我是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我还是有一点点小道行的,你以为我是白做了这些日子的和尚。”明朗有一点不屑。
“别说这么多了,你说钟原撞鬼了,应该怎么办吗?”
钟原和易平安都很认真的看着明朗,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之光,和希望工程里那些等着上学的孩子一样,眼神真诚,一闪一闪的等着最有实质性的答案。
“这……这个嘛……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喝杯可乐,吃个汉堡再谈如何?”明朗忽然做出了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怎么办?”钟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
“和你呆了这么久,就这句话说的最有内容,显得你最有深度,把你的思想智慧全都闪出来了。”明朗点点头。
易平安与钟原立马低下头,头顶乌鸦哇哇飞过,脑门青烟直冒,明朗一看不好,立马就往店外跑,边跑边说:“不要这样,还有的商量,我不会解,有人会解,我还有师兄,除掉那个当警察的,还有大把师兄,比我有本事的多着呢?”
钟原摇摇头,往后一退,然后说:“切,我才不相信这种事情呢?我哪里见什么鬼,懒得理你。”
这时苏怡从外面进来,也凑热闹的问:“什么事?”
明朗一看苏怡,也是大吃一惊:“你们俩是怎么了?”
易平安白了他一眼,真是一个迟钝儿,人家俩正在情变,怎么就是瞎了眼看不出来。
“你们怎么脸色都这么差,都招了什么回来,你们俩怎么会这么倒霉,叫你们为倒霉二人组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苏怡本来心情很好,乔致轩又给她电话了,一听这话,立马就翻脸:“和尚,有吃有喝,你还呆着皮痒是不是,本姑娘今天心情很好,不要败我兴致,什么撞什么不撞什么的,你以为我天天都有幻觉。”
“可是,可是,你们真的不对劲啊!”
大家都丢下已经完全没有信誉的除魔大师明朗,各做各的去了,完全不理他。
他想了想,最后一拍手说:“看来,不出最后一招是不行了。”
不过他的表情很难看,难看到了极点,看来他是一点都不想使出这一招,何止是不想,只要一想到这招的用法,他都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跳楼,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然后说:“对不起,只能牺牲你了。”
夜又深了,苏怡与乔致轩通了电话,两人甜蜜的互道晚安,她就去洗澡。
虽然上次被吓的不轻,不过时间长了,什么事情都会淡忘,何况很可能只是幻觉,反正这么久也没有事。
在卫生间里左看右看,打量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她就钻进去飞快的开始淋浴,动作快如闪电,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电视放的很大声,音响也放了,还一边洗一边不通地给钟原打手机,大声的吼叫着:“钟原,你在干什么呢?”
钟原在手机那边莫明其妙的听着那混着水声的吼叫,钟原也大声说:“你在干什么,站在山头唱情歌啊!这么大声。”
等这一通电话还没有打完,苏怡就已经洗好了,飞快的穿上衣服,奔进卧室,拿起电话对着钟原说:“叫什么啊,明天扣你工资,利用你完毕,我要吹头发了。”
然后就把手机给挂了,放下手机后,她忽然想到,在自己最害怕的时候,想到的人不是乔致轩,而是钟原,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安慰自己说:“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想那种丑样子给乔致轩看到罢了。”但这种安慰显得非常的无力,苏怡的心开始起了一层迷雾,似乎与钟原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慢慢浮出水面。
苏怡想不通的问题,就会逃避,这似乎是很多女人的通病。她拿起了放在梳妆台边上的灰色电吹风,把头上的包着湿发的毛巾拿开,湿淋淋的头发贴着头皮,乱七八糟的竖着,虽然不算是什么长发飘飘,但也已经齐肩,看起来很性感。
女人在打扮自己的时候是非常认真和专注的,她把头发放下来,小心的用毛巾吸干,擦是不行的,会损伤发质,然后再把电吹风调最低档,隔得远远的开始吹最上层的头发,只不过吹的微微干就行了,不然头发容易显得焦黄。
她是为了自己的美丽付出了很多心血,但这样的美丽并不见得人人都会欣赏,还好有乔致轩,他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有好品味,好修养,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一直都非常的尊重,从来没有经自己同意就搂自己,吻自己。
但是,她的心里有一些失落,难道自己想他很唐突的吻自己一下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钟原那个笨蛋,他才不会管那么多,一定会亲我的。
正在出神间,呼呼做响的电吹风却停住了,她拿起来推了几个按扭,似乎都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呢?什么破牌子的电吹风,还名牌免检产品,这才用几天啊!就坏了。
她拿起来在手上拍拍打打,还是没有什么效,难道烧断了那里面的铁丝,她凭着不多的一些水电知识在那里瞎猜测着。
她埋头苦苦的摆弄着那个坏掉的电吹风,明天是可以去商场里换一个,但是,现在这吹了一半的头发难道就不管了。
把台灯打开,仔细的凑进去想看个清楚,这时候她如果回头,就可以看到自己被台灯照着的身影映在实木地板上的样子。
那个身影已经扭曲,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而她身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隐约是一个女子,左手提着一个头皮样的东西,站在她的身边,而另一只手的伸着尖尖指甲,按着那个电吹风。
那个黑影的指甲很长,却放在电吹风的筒口边上,轻轻的抖动着,像是在等待着猎物上钩,而苏怡拍了几下电吹风还没有动静,她不高兴的把歪过头去找说明说,而她的头发,就是那样有几缕挂在了电吹风上,电吹风似乎动了下,那头发搭在电吹风上,风口似乎有黑影一闪,有一点风微微的往筒口里钻,头发也趁势就卷了进去,一缕二缕,慢慢的电吹风口像有生命的怪物一样,在慢慢的吞食着那些乌黑发亮的青丝,苏怡一点也没有查觉出来,那张该死的说明书好像平空蒸发一样居然不见了。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异样,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影子已经浓黑一片,分辨不清人的样子,像是招遇了车祸身亡后尸体乱成一团的样子。
那电吹风筒在吞食掉很多头发后,那头发都已经缠在了铁丝里,只等着通电,发红的铁丝就会开始让苏怡感觉到热,感觉到痛,那火会燃起来,从头发开始,然后漫布全身,最后只剩一团火球在呻吟中死去,一切都是那样的意外与突然,城市里只会多一宗意外伤亡的案件,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是这样的热爱着生命,努力挣钱,渴望爱与被爱。
就只等着她身旁提着人头皮的黑影去打开电吹风筒的开关了。
那只手慢慢的下移,影子充满了诡异,苏怡好像吹到有女人在笑,在耳边,她静止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声音,又低下头来开始整理她的抽屉,她已经放弃寻找那个要命的说明书,而是对一抽屉的化妆品产生了兴趣,开始摆弄起来。
这样的夜有一种充满着腥甜的香气,这样的香像是混合着洗发水,女人的香气,粉底,口红,香水,各种各样的味道,在屋子里浓烈起来,有一种开在尸体上的花,叫深殊怨,这是一种传说中的花,它有各种美丽的样子,可以开出各种美丽的形状,只是开的时候就会有类似于死亡腐烂的香甜味,那香味据说是死神的最爱,会引来死神光临。这时这个房间里的味道是与这种花香是多么的相似。
苏怡也闻到了,她准备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忽然巨响在耳边炸开。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那声音停了停,然后说:“休得害人!”只见一道金光从门外闪入,扑到苏怡头上,那电吹筒应声而裂,一个巨大的力道往外一拉,青丝全都已经被绞碎,疼得苏怡眼泪都出来了,她捂着头,不理三七二十一跑过去开门,拉开门后就大声叫:“臭和尚,你用什么妖术,我头皮都快扯下来了,你有病啊!你有神经病去看医生啊,来我这里做什么,我求你了,我现在真的很累,我看到你就倒霉,我要是打的赢你,我就和你拼命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明朗,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怡,然后说:“你大呼小叫个屁啊,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现在小命都没有了,穿这么奇怪的衣服在身上,一定是想勾引男人。”然后明朗伸出兰花指,勾起苏怡那吊带白睡衣裙上的一根细线,然后说:“还要我来救你,我看,你八成才是妖精。”
苏怡被明朗这样一番抢白,气得直翻白脸,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吭气,然后说:“死和尚,小秃驴,你是不是今天撞鬼了,你在说什么,你天天摸那些穿透视装的女人大腿,现在在这里装清高,没见过吊带睡裙吗?你今天开始装真和尚了。”
明朗扭着身子,娇哼一笑,然后说:“和尚,谁是和尚,我是道姑,和尚那种光头动物难看的要死,头要那么光做什么,省灯油钱啊。”
“灯油,道姑”,苏怡往后一退,表情比上回见那个长发女鬼还要恐怖一百万倍,明朗,那个帅气装酷有个性而且还让人讨厌的明朗,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人妖,一个可怕的人妖。
难道明朗一直有神经分裂症,内心深外还潜藏着一种性格,太可怕了,明朗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性压抑,虽然他是和尚,可是,难道他的性幻想对象是一个道姑,而且是一个纯洁的看起来和白痴一样连吊带裙都不知道的道姑。
老天,明朗开始学女人样ρi股一扭一扭的往里屋奔去,苏怡捂着自己的眼睛,靠着门努力让自己不要昏倒,也用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塞在自己嘴里不要尖叫出来。
这事看起来太不靠谱了,苏怡回过神来开始摸出手机打给钟原和张伟军,好歹这两个人都与明朗有一点关系,快点把明朗捉到精神病院去。
钟原与张伟军都到的时候,明朗还在那里用道姑的身份对着一条粉红色的三角内裤做愤恨状。
“天啊,你居然有这种东西,还有花边,你实在太淫荡了,连青楼女子都比你要懂羞耻三分,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黑色的蕾丝边透着很多洞很性感的胸罩,做昏倒状:“难道不是为了勾引男人,你为什么不用布把它给绑平。”
苏怡在一边看着自己被他用手撕破的那些内裤,心疼的都滴血了,全是名牌啊,全都毁了,那哪里是什么神经病啊,简直就是魔鬼,要不是自己估计打不赢那个内裤终结者,她真的会为了悍卫她那一堆内裤,和明朗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大决战。
钟原开始是吃惊,后来是震惊,最后才是哈哈大笑,然后被苏怡给暴打在沙发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哈哈,他变女人了,他居然变女人了。”钟原捧着被打肿的半边脸,一边笑,一边倒抽冷气,然后又偷偷的跟苏怡说:“你既然没有男友,要那么好的内衣裤做什么?多浪费啊!”
苏怡被气的倒在沙发上,捂着眼睛说,快打120,叫救护车来给我把这两个人拉神经病院去。
张伟军也看不出为什么自己这个不合格的师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但他心里隐隐有一点怀疑,似乎明朗不像是见鬼,而是,自己的师博曾经也这样怪异过。
他开口问:“请问大师叫何名字?”
“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我就是一介道姑,你是梵尘那老和尚的徒弟吧!”明朗在那里兰花指小伸,表情很女性化,但实在太讨打了。
“请为道长占着明朗的身子有何贵干?”
张伟军已经很肯定这是鬼上身了,奇怪的是这个鬼似乎一点恶意也没有,而且和自己好像很熟悉。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这个长得奇难看无比的小光头把我给唤醒,叫我来救这个长得像妖精一样的女子,早知道是救这样的人,还不如让她被鬼给杀了。”明朗气呼呼地把小嘴给张开。
苏怡从沙发上跳起来说:“神经病,谁要你救?谁抬你出来了?你犯病了,不要犯得这么有理智好不好?”
张伟军安慰了一下倒霉透顶的苏怡,对着那娇滴滴的明朗说:“请问道长有什么心愿未了。”
“哇,心愿未了!”装道姑的明朗跳起来说道,“我有什么心愿,我能有什么心愿?我是一个道姑,总不能嫁给一个和尚吧,这太不合规矩了,我不要。”
三人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又弹了回来,然后做了解样,原来这个道姑的心愿是嫁给一个和尚。
天啊,这也太乱七八糟了,张伟军握着双手无可奈何。
上身的鬼如果是有恶意的鬼,那么大家就等着帮那个被上身的人收尸好了,如果是遇到这种没有恶意,而且做调皮状的鬼,那还是完成一下心愿就可以离开被占有人的身体,明朗现在做自我抚摸多愁善感的怨妇道姑状,然后开始说:“如果我没有遇到他,他也没有遇到我,如果我们都没有遇到,那么,我们就没有了这样的故事,这个故事是……”
突然在明朗的身体里冒出一个男声:“老婆娘,你已经出来够多时间了,快把身子让给我。”
一个女声尖叫道:“才出来一会儿,就要赶我回去,你下次再也别想求我做事。你以为我想借你的身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长的有多丑,还光着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和尚了,我一看到和尚就想吐。”
“那你还占着我的身子做什么?”看来这个是真的明朗,苏怡在一旁不信地摇头:“疯了,全都疯了,鬼上身,一定是我鬼上身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多看看,是啊,时间到了,我也待不住了,真难受,做鬼也不容易,鬼上身一回也这么伤元气,我要去保养一下了。”那女声懒懒地说。
“喂喂,你说,你到底干掉那个女鬼没有?”明朗着急地问。
那个不屑的女声又说:“没有,让她跑了。”
“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让她跑了?我真是蠢,让你出来做什么,难道是用我的身子来泡仔啊!”
明朗这个时候举起自己的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脸,然后大叫:“我让你乱说话,我打烂你这张臭嘴,我是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坚持的纯洁道姑,泡什么男人,你当我是什么人。”
明朗的脸疼得抽筋,大叫:“别打了,姑奶奶,你也就只能上我的身,打坏了,你想出来玩都不行。”
“时间真的到了,对了,我看到那个女鬼似乎是溜到你们身边另一个女人那里去害人了,你们还是去看一看吧!”
然后明朗往后一翻,跌得很像特技演员,半天才爬起来,已经是鼻青脸肿,一起来就说:“巫婆道,你这个白痴,这么重要的事情拖到这个时候才说,快,我们快去找易平安。”
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是用一种打量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明朗知道自己现在不被信任,但也只能努力地让别人信任了:“你们看,我能自己发神经把自己打成这样吗?这都是那个梵音老和尚在死前告诉我的方法,说如果我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可以喊他的老情人帮忙。”
所有人开始大跌眼镜,尤其是张伟军,任谁听到自己当和尚的师父有一个老情人都会很不爽,而且是不爽到想打人。
明朗一看这个样子,就说:“我们可不可以边走边说,这个故事非常长,但我现在真的赶去救人,那个巫婆道虽然很难缠,但是道术真的很高,我试过几次都很灵,她说女鬼要去害我们身边的女人,那易平安就有危险,相信我。”
大家似乎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明朗马上加了一句:“的士费我出如何?”表情很小心,很肉疼,但也很无可奈何。
立马所有人都狂奔而下,谁都在关心着易平安,看来,真是一群财迷啊!
在出租车上,大家都用一种很逼视的眼神看着已经被打成猪头的明朗,尤其是苏怡,如果明朗这个故事没有能解释清楚,那么,那一大堆的名牌内裤被毁的账,明朗就是卖身也没有办法还上。
明朗感觉到压力很大,命运真是捉弄人啊!就算是当了和尚也不见得一定能逃得开往事轮回,明朗长叹一声,开始诉说起梵音和尚与巫婆道姑那一段千古奇情。
易平安回到自己的家里,闲着无事,当然是打开电脑。她上次被那个视频给吓到过之后,就不怎么再上网,不过,人有的时候就是忘性大,时间长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不要说什么看个恐怖的视频,就算是真见鬼又能怎么样,难道就因为看到一次鬼就不走夜路了?没有这个道理,电脑照开,网照上。
上了网后,易平安还是有一点小心,生怕又弹出那个视频女鬼来,看别人用头发把自己给吊死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一切都很正常,慢慢地随着MSN、QQ等聊天工具的打开,网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她就放松警惕了。
说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网友发来一个QQ视频请求。有些人喜欢对着别人秀自己的容貌,如果是平时,易平安对这种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会直接关了视频请求,可是,这个网友发来请求的同时还发来一句话:“下一个是你。”
易平安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视频小窗口慢慢地清楚了,是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女子,她似乎刚洗完头发,长发两边放下来显得很是诡异。她低着头打字,随着视窗的亮起来,她猛地一抬头,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屏幕这边的易平安,平安的心狂跳起来,那样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上次的视频短片里那个女子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易平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拿着鼠标的手发抖得厉害,想关掉网页,却怎么也关不了,鼠标一下子失灵了。她跳起来把电源线给拉断,别的网页一下子全黑了,但是,那个视频小窗却还是那样清楚,黑色的屏幕里显得格外明亮,恐怖至极,那女子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冷笑。
平安的心都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她狂往后退,不敢去动电脑,想从房间里逃出去,腿却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冷意从背后一阵一阵地袭来,她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却又还是那样清醒地盯着电脑屏幕中间那一块有光的地方。
那个女人,用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想叫,却看到那个女子慢慢地开始用手梳头,虽然慢,却充满了力量,五指伸开,一下、两下,就那样盯着易平安梳着自己的头,头发被扯下来,指甲开裂,血一点点地泌出。易平安想捂住眼睛,却动不了,只是哑着嗓子摇着头说:“不要,不要,会死人的。”
那女子却怎么都停不下来,手指甲已经一片片掉落,却一点痛楚的表情都没有,她把头发分成两股,慢慢地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易平安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个视频短片,那女子就是这样把自己给窒息而死的。
那女子开始用手猛地一扯头发,舌头一下子就吐出来了,她痛苦地拼命扯着自己的长发,像着了魔一样,而眼神却又是那样的残酷与冷漠,脸色也是慢慢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死人一样的黄,手垂下来,头也低下了,头发两边散开,遮住了脸。
易平安几乎要被吓死了,眼看着有人这样活生生地用这么恐怖的方法死在视频直播里,而且还是在断了电源的情况下,她用力挣扎,想提起一丝力气跑出去,生的欲望是如此之大,就在她稍微能动弹一下的时候,她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是一声女人的叹息,是那样的痛苦与充满怨恨。
她不敢动弹,怕惊动了身后的东西,房间里充满了腐烂的香气,她看到那个已经在视频前死去的女人手指开始在桌面上移动,似乎在摸什么东西。
有一片冰冷在脖子上慢慢地滑动,像蛇贴着女人赤祼的身子在缓缓上滑,易平安的眼泪哗哗往下流,她喊不出来,动不了,而脖子上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把一缕线一样的东西缠了上来。
她问自己,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脖子开始缩紧,像有一根绳子在无形中拉紧着,她喘不过气来,却无能为力,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她放弃了反抗,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可是,心里却突然跳出一个影子,一个男子歪着头,带着酷酷的头巾,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说:“施主,你确定我不帅?”
这时,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呼唤着:“明朗,明朗,你怎么还不来?”
明朗在出租车里开始用非常戏剧化的表情讲故事。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恩爱的青年男女,哟,谁打我的头?”明朗抬起头来。
“臭和尚,你现在是演莎士比亚舞台剧吗?用的是什么烂表情。”苏怡火道。
“我只不过是想深情一点,可以突出一下这个故事的主题。”明朗的脸上满是委屈。
“猪头,行了,快说下去吧!”钟原看不顺眼了。
明朗反击道:“猪头,谁是猪头?你是叫你自己吧!”
出租车司机居然在这个时候不知趣地回过头来说:“和尚大师,你比较像猪头,你看你被打的。”
所有人都怒视着司机,然后异口同声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Сhā嘴。”
就这样,故事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还是断断续续地被大家给明白了。
梵尘和尚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帅小伙,但这一点,明朗和张伟军都不肯相信,宁可承认是师父自己审美观有一点的问题,但明朗的故事版本开头,就是梵尘大师年轻时一个非常帅而且超有女人缘的帅小伙。
一个非常帅而且超有女人缘并且很受异性欢迎的这么一个男性,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呢?他又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挫折,据说还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如果不出家当和尚,很可能和徐志摩、林语堂一样,变成一个有知识有个性还很痴情的文化墨客。
他为什么要出家呢?原因就出在那个巫婆道姑身上。
时间往回再走一走,就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县城里,县城依山傍水,是个运茶叶的交通要道,茶商带旺了这个县城的经济,这个小县城里总是飘着淡淡的茶香。
在这里谁也不会不知道茶三爷的公子——良成。
良成是这个县里数一数二的败家子,他家里非常有钱,而他又非常的大方,所以,身边总跟着一帮混吃混喝的家伙。
人处于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就变成了恶少,良成本性不是很恶,无奈老爹晚年得这个独子,而且家里钱又多得花不完,慢慢地他就被培养成了一个恶少,横行乡里,成为县城一大公害。
在电视与小说里,这样的恶少一般会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家伙给打成肉饼,成为一个倒霉的配角,但良成的运气却非常的好,从来没有什么人来把他打成肉饼,主要是那个年代武功高强的人都去卖艺了,闲着无事也不会来教训良成这种恶少。
他就那样横行着,直到遇到一个会捉鬼的老头。
恶少的改变居然是从老头开始。良成是在偶然的机会下看到县城里这个号称为神算的老头捉鬼,那种姿势充满了霸气,那种感觉非常的到位,做恶少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不够酷,也显得不够特别,良成总得有一点理想,他的理想就是捉鬼。
这个捉鬼的老头收了这个徒弟,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胆大,胆大不怕鬼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像这种视捉鬼为人生目标而装酷的人,那老头实在是从来没有遇到过。没有遇到过的东西一般都是好东西,老头收到这个徒弟,果然天资不凡,学得比任何人都快。
可是,人聪明也会遭到一定的打击,老头有一个女儿,排行老四,小名叫四兰,名字可见个性,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女强人型,看到后来的恶少都比自己学东西来得快,心里很窝火,天天找良成吵架。
当然,电视和小说里,凡是吵架的一男一女都会变成情侣,这一对也不例外,良成当恶少的时候何曾被人欺负过,现在被一个女人欺负未免感觉很特别,特别不知道定位的感情,我们都可以统称为爱情。反正良成也不是很懂爱情是什么,但他却感觉被四兰骂特别开心,典型的被虐狂倾向。
四兰也在骂人中享受了快乐,两人经常在一起吵架,在别人的撮合下,两人也半推半就地订了婚,所有的亲朋好友已经开始准备结婚之夜大闹洞房了。而这美好的一切,都被两棵树给破坏了。
四兰的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另一棵还是桃树。
四兰与良成有一天练完了画符,闲着无事,各靠在一棵桃树下聊天,那是一个初春,小草刚刚从地上冒出了头,清风还带着一点寒意,天空是纯正透明的蓝,远方有柳枝吐着小黄芽,这是多么美好又快乐的时光,多么适合谈情说爱。
但是,偏有一对恋人要进行下面的谈话。
“你看那边的桥真漂亮,水也很好,一会儿我们过去玩玩,嗯,我这棵桃树先开花,我的树比你的树大。”这是女声,是四兰先挑起这场战争,为什么她不直接过去看水,而要转到桃树上来,这真是一个宿命的安排……
良成恶少脾气还是不改:“有什么了不起,我这棵看起来精神,一定比你的先开花。”
“我的一定比你先开花,你看这一朵,都要开了。”
“我的先,我的就是比你的好,你看我靠的这一棵,这朵就已经开了一半了。”
“屁,你眼睛瞎了,这叫开了一半,还只有一点点花苞,怎么可以和我靠的这一棵桃树相比。”
“屎,不要以为你多会几招捉鬼就了不起,我这棵一定会先开。”良成怒了,他今天比试又输给了四兰,虽然他天资聪颖,但入门时间还是太短,技术上比不过别人,心里一肚子气。
“臭狗屎,你不相信,我就和你赌,我的桃树一定先开。”四兰已经暴跳如雷了。
“好,赌就赌,谁怕谁,乌龟怕铁捶。”良成也当了真。
“如果我的桃树先开花,你就输了,你输了就要去当和尚。”四兰信口开河。
良成立马答应:“好,如果我的桃树先开花,你就要当尼姑。”
两人对视半天,冷哼一声,就扭头走了。那桃树可怜又委屈地立在风里,似乎被这一对情人的杀气给震呆了。
第二天一大早,只见那桃树下呆立着一个男子,过路人都看到了,以为良成傻了,看个桃树开花不必这么投入吧!又不是诗人,搞什么情调嘛!
桃树终于开花了。
良成也真的当上了和尚。
他输了,在站在树下一上午后,忽然就直奔寺院,剃头当了和尚。
刚开始的第一天,他想逃,那赌约又没有说要当多少天和尚。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做响,却没有算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现实,那就是和尚,尤其是那些当主持的和尚,武功一般都非常高,而且很执著。
一个武功很高而且对佛法很执著的主持,是所有和尚的噩梦。
他非说良成独有慧根,终会成为一代宗师,与佛有缘,于是乎,良成被打。
再跑,拖回来再打;溜墙想走,拖回来踩着打;挖地道想走,钻出来跳着打,到了第七天,良成看到了寻他多日已经哭肿双眼的四兰。
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跑了,就在这些日子里,他忽然得道,悟出了人生的真谛,全心皈依佛法,开始寻找人生大智慧。
如果四兰早来一天,这两棵桃树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情爱闹剧,但晚了一步就是晚,良成已经变成了梵尘和尚,而且不再执著于情爱,四兰失去了自己至爱的男人,一时间,她哭成了泪人,女人天性中的软弱完全暴露出来了。
但是,梵尘和尚却不为所动,四兰在痛哭之后,看着那和尚光头远去,忽然恨道:“只有你会做和尚,我就不会做尼姑吗?”
于是,四兰准备跑去做尼姑,这个消息传到梵尘和尚的耳朵里,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为何她要当尼姑呢?她的桃花是先开,没有输啊!”
消息又回传过程中,四兰本来是一腔子凄美悲奋,当消息传达完毕,像文件下载成功,打开来是这么一个结局,一腔子的爱成了恨。呸,四兰站起来:“谁要和那个臭和尚信同一个东西,我要当道姑,要完全地战胜和尚。”
就这样,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巫婆道姑,深恨和尚与桃花。不到几年,她就在一次出去捉鬼的过程中被鬼给干掉了,而很多人称这一场道鬼大战为自杀式,说是四兰道姑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意义,自尽而亡。
四兰死后,一股怨气不散,奔去梵尘和尚那里算账,梵尘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良成,再不和她吵架,她一个鬼待在梵尘身边,一吵就是二十年,而梵尘总是微笑对待,从不念经文伤她,也不会还嘴。
有一天,她也累了,说是去睡睡,还说,如果梵尘想她吵架的时候,可以让她鬼上身。做道姑还是有本事的,传了梵尘几句口诀就不再出现。
梵尘和尚为了让佛法感化她,总是有开佛光的时候找她出来,但她总是趁机出梵尘的丑,打梵尘的脸,打到像一个猪头,但梵尘没有半点抱怨,一心渡她。
这就是为什么张伟军也时常看到梵尘师傅会有时候变成娘娘腔,而且神经分裂一样,想不到渡到梵尘和尚归尘还是没有渡化这个四兰道姑的半点怨气,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憎恨和尚,讨厌桃花。
梵音和尚死前把口诀传给了明朗,他想明朗继续渡四兰道姑,但是,明朗第一次试验成功后,却把四兰道姑视为驱魔工具,不过,好在明朗骨子里是一个闷骚型的男人,对男性的尊严看得很重,很不能容忍自己变成女人后的那种人妖样,而且把四兰道姑给呼唤上身也不是一件占便宜的事情,很有可能分分钟被自己打成猪头,像现在这个样子。
明朗继续说:“我是真的不愿意把那巫婆道姑给叫出来,你看,今天又把我打成这样,而且还破坏我和苏怡那深深的僧俗友情,并且还想把毁灭内裤的罪强加在我头上。”
苏怡白了一眼他:“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要你赔钱了。”
“可是,我也没有钱赔给你,要不你化缘给我一些,我再赔给你。”
“呸,你拿我的钱赔给我,那么我自己左手递给右手,不是来得更方便,何必麻烦你?”
明朗笑着说:“那你就自己给好了,我就省点事。”
苏怡气得要打,明朗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也不想让那巫婆道姑上身,你想,她打我还算好,如果她哪一天心血来潮,想练《葵花宝典》,把我自宫了,那我可怎么办呢?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很暴怒,一个和尚还要什么人生意义,自宫不自宫有什么大的影响?
明朗坐在车上,正准备分辩,被别人一把拉出车子,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易平安的楼下。
他刚一下车,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香气,那香气里透露的全是诡异的味道,他与张伟军同时皱眉,大叫一声:“不好,出事了。”
房间里的景色已经慢慢地模糊了,易平安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她这个时候的脸色非常可怕,带着一点诡异的微笑,就这样盯着电脑。
明朗冲上来,门是锁的,拼命拍也没有人开,扭头就问张伟军:“带枪了吗?”
“带了。”此话刚出口,只见明朗一把抢过枪,对着门锁就是一枪,门锁被打得稀巴烂,对面的邻居本是探头看热闹,一看到动枪,立刻就把门关得紧紧的,一边关一边说:“这年头偷东西也用上枪了?”
张伟军只好扭头安慰:“警察办案,警察办案。”
这边,明朗已经冲进去了,只有钟原与苏怡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那一幕实在太像007了,没有人想到明朗会用枪。苏怡后怕地想,如果他真是神经分裂,一会儿拿枪出来,给自己这么一下,那么还有让他还内裤的必要吗?
明朗冲进房,就看到平安正用手紧紧地卡着自己的脖子,已经卡得奄奄一息了。
他从身上摸出那包护身符,做天女散花状,飞快地往易平安的身上一撒,易平安一声惨叫,嘴巴泌出了鲜血,掐在脖子上的手立马松掉,人往前一扑就要倒下。
明朗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脸苍白得可怕,隐隐看到了一股黑色从眉心中蹿散开去。
“平安,你怎么了?”苏怡上前拍着她的脸,看起来她像死了一样。
不过,易平安却又睁开了眼睛,她向上看了看,看到了明朗,微微地一笑,然后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明朗的心像被针刺到了一样,痛得缩成了一团,她那长长的微微上翘的睫毛,还有那失血的唇,还有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淡淡的,带着一点悲伤与不舍。
他猛地把易平安搂在怀里,然后说:“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再也不要离开我。”
钟原在打电话叫救护车,张伟军在看有没有罪犯留下的线索,苏怡已经跑去找药,房间里只有平安与明朗,紧紧地拥抱。
这一个拥抱是那样的悲烈,明朗的手紧紧地搂着怀里这个女人,是的,那样的场景又重现,有一个女人就是这样死在自己的怀里,不,平安不能死,噩梦不能再重现了。
平安在温暖的拥抱中再次昏倒,她是强撑着一口气,等着明朗的到来,有很多东西,一直要到死去之前,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就在那个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明朗吵架,看到明朗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调笑会那样的生气,居然心甘情愿地待在鬼吧里当服务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爱上了这一个不能爱的人。
真是一份可怜的爱情——一个准备投身于事业的女强人,爱上了一个和尚。
这个世界有很多爱都是不被成全的,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明朗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在病床上熟睡的易平安,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受的惊吓太大,现在打了镇定剂,还在安睡。
看她的眉心中有着太多的痛苦,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明朗闭上眼,那痛苦的一幕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一把剑上还沾着血,那个女子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倒下,那剑刺穿她的身子,她的手想努力地抚摸自己的眉心,就那样举着。
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流了一地,流到自己的手中,像是最伤人的毒,一直就痛到自己的心里去了,痛到了灵魂。
刺那把剑进去的手,正是自己的。
明朗望着自己的手,再也没有勇气去想往事,他是那样的难过,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手纹。
说过会重逢的,可是,他找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再也见不到她?难道她永远都不会再原谅自己,连魂都找不着吗?
如果不是那样的心灰意冷,又怎么可能去做和尚,就算真做了和尚,难道那万缕情丝就能这样忘掉?
可是,就当他已经承担不起这样的爱时,这种回忆和思念已经快让他发疯了,却又要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子,这样的眉与笑,这样的生气与跺脚,这样的爱吵架,真和她一样。
他看着易平安,虽然不一样的容貌,却是一样的性子,一样的表情,难道是她的轮回?不不,这不可能,对平安不公平,她就是她自己,不是别人的影子。
苏怡提着煲好的汤过来了,明朗从往事里挣扎出来,坐在一旁看着苏怡,说道:“我出去走走,你照顾她。”
“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吧!我想她醒来后最想看到的人是你。”苏怡从平安对明朗说的那句话里,已经看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人的所有执著与依恋,看出了易平安的深情。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明朗坚定地站起来。
苏怡发了脾气:“是要去念经吗,大师?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心做和尚,为什么不可以接受平安的爱。”
“是啊,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我是一个和尚。”明朗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玩世不恭。
“你还是人吗?平安快死了的时候想的人就是你,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要强撑着等你,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明朗一回身:“施主,她这样对我,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和尚,除完了你家的妖魔,还要上山当主持,你知道,现在当主持是多么轻松又挣钱的一个差事,你不要阻了我的大好前途。”
说完,他扭头就走,背影是那样的坚决与无情,可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的手在发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他实在是无法放开对死去的女友的执著,也不能装下别人的爱情,他不能误了平安,他的心不可能有平安的位置,这样下去只能害了平安。
长痛不如短痛,也许摆平了鬼吧的事情,就应该离去,回到山中去,继续过自己那平淡的生活,一天天,一年年,就那样地过着,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再有爱情。
苏怡气极,坐下来抹泪,狠狠地骂道:“死和尚,臭秃驴,我恨死你了,无情无义的家伙,我再也不会要你到我酒吧里去,我宁可被鬼给掐死也不要求你。”
她哭了一会儿,擦干泪,准备给熟睡中的平安的唇抹一点白开水,省得她唇干皲裂。
可是,苏怡看到易平安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慢慢地滑落,平安的眼皮抖动,她已经醒了,而且听到了刚刚的那番话。
苏怡慌了,忙安慰道:“平安,你不要想那么多,为那种人不值。”
平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慢慢把床单给拉上,许久才从洁白的床单下传出低低的抽泣。
苏怡傻眼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易平安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明朗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而是一直与钟原打理着鬼吧。苏怡精心照顾着易平安,张伟军依然没有找到任何鬼吧被害者的线索,对于易平安这次差点被杀,也只能说是自己技不如人,没有办法破解。
钟原看着鬼吧里发呆的明朗,拍拍他的肩说 :“你真不去接平安出院?”
明朗摇摇头,然后说:“不是有你和苏怡吗?”
“可是,你明知道我们去接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想见的是你。”
“但我是和尚。”
钟原一掌拍在明朗的光头上,叫道:“当和尚就了不起啊,别拿和尚当借口。”
“不是借口,我与平安是不可能的,何必现在又要招惹这么多情债呢?”
“你已经惹了,现在还想逃。”
明朗很委屈地站起来说:“长得帅真的是我的错吗?”
钟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说:“说真的,哥们,你当这个和尚当的一点也不像,干脆还俗算了,你难道不喜欢平安吗?如果不喜欢,那天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明朗苦笑着说:“就算是还俗,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
明朗静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里可以装得下两个女人吗?一个人又能同时爱两个人吗?如果真可以这样,那么要‘一心一意’这个成语有何用。”
钟原怔住了,他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两个女人的样子。
一个是那个眼角有着小痣的梦中女子,一个却是苏怡,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问自己:“难道我就可以同时爱两个女人吗?”
他的脑里乱成了一团麻,只能埋头苦想,再也顾不上明朗了。
医院这边,易平安麻利地收拾着东西,苏怡在一旁一点忙也帮不上。
苏怡本想劝劝易平安,可是,她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很欢快地收拾着行李,还说着要去哪里吃什么大餐,庆祝自己撞鬼。
苏怡苦着脸,看着她那个样子,说实话,她宁可看到易平安大哭一场,或者是忧伤地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孤单可怜的样子,也不愿意看到她现在这副完全没有任何事,而且还比从前快乐的样子。
这样,是不是装得太苦了?一个人的心里受了伤,还要在表面上活得更坚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任务是不是太重了?
平安却过来搂着苏怡的肩,然后说:“别把苦瓜都挂脸上了,多难看啊!你想啊,这茫茫人海,能有几个人有机会看到鬼啊,更别说和鬼亲密接触了,这是多难得的机遇啊,和在女洗手间里遇到男外星人的概率一样低,你为我高兴吧!”
“我怎么高兴啊,你差点丢掉一条命。”
“丢掉了又怎么样?你想,我要是死了,走到阴间,一地都是什么出车祸、得绝症、或者是为情所困的跳楼帮,一地的小鬼头,上来问我,新来的菜鸟,你是怎么死的?我一口就回答‘被鬼给掐死的’。多有面子,多个性!可以镇多少鬼啊!”
苏怡带着哭腔说:“平安你别这样,你要不高兴,就哭出来好了,你越这样我越怕,你可不能疯啊!我身边的疯子已经够多了。”
“傻瓜,我怎么会疯,那和尚不过是我众多暗恋者名单中的一员,我暗恋的人多着呢!比如周润发啊、周星驰啊、周杰伦啊,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易平安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伤感。
“你真这样想?”
平安苦笑一声:“我不这样想,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跑到庙里去,跪在他面前说,大师,我是来诱僧的,你给我诱吧!”
平安那假面一样的笑脸终于落了下来,她的声音低下来了:“如果放弃自尊可以换来他的爱,我也不介意,只是,我现在做什么,他都不会接受,他不爱我,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有另一个女人,我是无法取代的。”
“你怎么知道,他亲口和你说的?”苏怡震惊无比。
“不是,那天,我醒过来。”平安站在窗前,看着那遥远的蓝天,不让苏怡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肩却在发抖,很久后,平安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他抱着我,很紧张,很害怕,浑身发抖,但是,他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苏怡的心里浮起了一首歌的旋律,莫文慰的《他不爱我》,从前听着那沙沙的声音唱得很是悲凉:“我知道,他不爱我。”现在想想,原来事实是这样的残酷,从爱上开始,就知道无望。
房间里静极了,苏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并不知道在看起来如此无情的明朗身上,会有这么一颗痴情与执著的心,他看起来是那样的乐观开朗,从来没有任何阴暗的地方,可是,他的心里却有这么巨大的痛苦。
易平安这时回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笑了一笑,惨淡的,像一把刚割下来失去生命孤单的水仙。
明朗不愿意在鬼吧里住,也许是想到如果遇到易平安,两人之间会很尴尬,他跟在钟原后面蹭住去了。钟原很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明朗天天在他耳边说自己已经什么邪气入骨之类的鬼话,吓得他也一阵阵的背后发凉,带着明朗这么个会捉鬼的家伙也跟请了一个李连杰级的人物当保镖一样让人安心。
易平安拒绝了苏怡的邀请,还是回了自己的家里,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怕鬼了,一个失恋的女人,是与恐惧无缘的,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无头女鬼,失去了灵魂与心,失去了爱情与幻想,她还怕什么?
苏怡很难过,这个时候乔致轩又及时出现,天天夜里带她出去散心,两人关系已经进展得非同一般,苏怡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明朗天天还是在那里玩鸽子,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而那小白鸽已经完全背叛了张伟军,成了明朗的宠物。而且明朗还天天在小区里转来转去,极少回家。鬼吧里少了这么多尽力做事的主力,一下子生意也冷清了不少。
财迷苏现在只顾谈恋爱,也顾不上生意了,虽然乔致轩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身份与财力,不过,凭苏怡对金钱的敏感度,一下子就知道乔致轩绝对是大富大贵之人,跟了这样的人,还愁什么酒吧上不上市,再说了,女人还是恋爱大过天。
明朗救了平安,本是一件英雄救美的好事,可是,却一下子让大家的关系冷到了极点。这种僵局里最苦的就是钟原,他不如明朗那样放得下,又不像苏怡那样投入爱情,而且还要打点鬼吧的生意,里里外外,忙来忙去,偶然定了一下神,就看到那盆昙花又开了。
小屋里,充满了香纸火烛的味道,一个老太婆轻轻地擦拭着一个镜框,对着里面的人说:“儿啊!你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拿到青丝,找到救你的方法了。”
镜框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得那样的神清气爽,带着淡淡的笑,短短的头发微竖着,黑白色之间透着英气逼人。
这老人正是七婆,七婆开始念咒,一会儿只见三根香的青烟里,隐隐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脸,那脸上的小痣那样的明显。
“迷住钟原的魂,想办法让他去鬼吧里找出青丝来,我们时间不多,再不成功,我就毁了你的花根,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养你在花里,你还只是一个孤魂野鬼,连个依附的地儿都没有,早就被别的恶鬼吞得烟消云散,但我养你不是白养的,你再不做事,别怪我无情。”
七婆的脸扭曲了,在火光里显得十分的恐怖。
那烟中的女子像是被刀刺了下一样,猛地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七婆,慢慢地又低下头去,脸上充满了无奈与痛苦,她点了点头,消失不见了。
明朗又在钟原家里面晃,好像真的做了人家的贴身保镖一样,钟原一眼看到昙花又打花苞,就很奇怪地对正要出门溜达的明朗说:“难道这是一个月开一次的花吗?又要开了。”
明朗回过头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又找不到真正的理由,只是无缘由地讨厌起那盆花来。
“这花真难看,养这么一盆娇贵的花做什么?整天半死不活的,看着也闷气,丢掉算了。”明朗发表意见。
钟原大怒:“哇,姓明的,你别给脸不要脸,这可是我的家,我愿意怎么养都是我的事,我就是养一只恐龙你也管不着,这花这么好,你审美观暴掉了吗?”
明朗托着小白鸽,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扭头就说:“我不姓明,你这个猪头,而且恐龙就算搞得到,你也养不起,再说了,那花只有你越看越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嫁给那盆花好了。”
钟原不理他,说了一句:“灭绝师弟,你是六根都灭掉了,而我,我还是比较有情调的。”
明朗回头白了他一眼,骂一句:“变态恋花男。”虽然他隐隐感觉到不安,却还是走下楼了。
钟原正想追出去打他,却听到一声细响,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转头去看,那昙花的花苞最外一层的花瓣真的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张开,第二层、第三层花瓣也从从容容、舒舒坦坦地向外舒展。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花瓣洁白如蝉翼般透明,当两叶花瓣一左一右张开时,整朵昙花形若翩翩起舞的梦幻仙子,在美丽而寂寞地舞蹈。淡黄|色的雄蕊在花瓣的依次绽放中出现了,这些雄蕊簇拥着的是一条细嫩的花芯。那清淡而沁人心脾的芳香,正是从这条花芯上散发出来,在花朵周围袅袅娜娜地飘逸。
钟原想去叫明朗,可是却不忍心打扰那花的静静绽放。在这时,任何的声响都是不应该有的。钟原早就屏住了呼吸,甚至想埋怨自己的心跳。他傻傻地坐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那朵开放的花,眼睛发酸了都不会挪开。
她最初的舒张就是她进入凋零的开始,她积聚了无数个日夜的美丽在一夜之间尽情释放。也许,更多的时侯,她只能在暗夜中独自芬芳,没有人去分享她的瑰丽与典雅,人们还来不及看到她的容颜,她的生命就已经终结了。
钟原心里涌出深深的哀伤。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愿意用一切去换回昙花的盛放。脑中某个角落有个细小的声音告诉他这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他全然不顾。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甚至是用生命去换也在所不惜。那朵凋零的花朵如此楚楚可怜,他定定地望着它,眼前却映出了刚才梦中的那个女子的脸。
那样一张美丽的脸上,却有一颗如此凄美的泪痣,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伤心呢?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他只记得昙花开得美丽的淡然,看到那张脸,忧郁的脸在枯萎的花朵上微笑。
“你愿意换回花开吗?哪怕用尽一切也在所不惜?”脑里有一个声音在问,轻柔而温暖,正像是那个女子。
“我愿意。”钟原听见自己回答。
脑中另外的角落中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叫:“别听!别相信!”
他摇摇头,想避开这个声音。“我愿意。”钟原听见自己又说了一次。
许久,钟原才回过神来。他颓然倒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那个女子的面孔和盛放的昙花就在他眼前浮现,终究合在一处。那个女子的发香和昙花的香气混在一起,都似乎还留在自己的鼻端,那个梦却已远去了。
钟原久久没能入睡。
明朗早上起来,发现钟原状态不太好,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用手探了探钟原的额头,还有一点热。明朗不放心地拍了拍钟原:“怎么样?能不能上班了?”
“不去了……我在家睡觉。你去吧。”钟原迷迷糊糊地说。翻了个身,后背对着明朗。
“那好吧。”明朗转身去洗漱。不放心地回头,看见钟原后颈上什么都没有,才略微有些放心。他想了想,又找出朱砂画了两张符,贴在钟原的床单上。
明朗刚刚洗完脸,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苏怡站在外面。
“死小子,起来上班了!”苏怡一进屋就掀钟原的毯子。
“不去。难受。”钟原眼睛也不睁,顺手又拽回毯子,蒙住头。
“还病着吗?”苏怡又掀起被子,摸了摸钟原的额头,“亏你长这么高大。别赖了,起床上班就不难受了。”
“说了不去了,别烦我。”钟原不耐烦地拨开苏怡的手,又扯过毯子蒙住头。
“算了,他不舒服就让他在家歇着吧。”明朗过来劝。
“咦?还长脾气了?”苏怡有点生气,干脆一下子抽掉钟原的枕头扔在地上。“你起不起来?”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不就会扣我工资吗?我不干了行不行?你还有点别的什么本事吗?”钟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对苏怡大吼。
“你……”苏怡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地盯着钟原,突然间眼眶盈满泪水。她转身大步走了,把门狠狠地摔上。
关门的巨大声响吓了明朗一跳。“钟原,你没事吧?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
钟原自顾自地把枕头捡起来,依然埋头大睡。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啊……”明朗装作老成的样子摇着头自言自语,出门追苏怡去了。
听见明朗关门的声音,钟原掀开毯子,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对苏怡的态度是过分了一点。好久没看到苏怡哭了。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呢?……算了。谁叫她不识相,给她点教训让她自己反省一下。他的身上还有些软绵绵的,懒得动。
钟原也知道这不过是找借口。真实的原因是,他还是在想着梦中那个忧伤的女子。
昨晚虽然睡着了,可是做了整晚的梦。梦的内容都不记得了,不过每个梦里都有那个女子,一颦一笑,仿似就在眼前。钟原恨不得就这样做梦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梦是虚幻的。可是又有什么不是虚幻的呢?钟原对自己说。依稀见到那眉梢眼角的哀伤,轻描淡写却又摄人心魄。不知是什么让她如此忧伤?如果能让她开心起来,一切都不重要啊。那个闲如风、雅如云、淡如菊的女子啊,你怎会有这样的悲伤?
钟原闭上眼睛,想重回梦乡与她相会,可是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有些烦躁,正想坐起来,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你是在等我吗?”
那个轻灵的声音,不正是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吗?
钟原睁开眼睛,梦里的人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她一袭白裙,衬得容颜如玉,眼角那一点小痣,给这张清丽绝伦的脸更添了几份艳丽。
“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钟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心里的千言万语却一时全堵在喉咙,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女子轻轻地笑了,一时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竟好像淡淡地飘出来,让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清新的芬芳。
“一笑倾城就是这样的吧。”钟原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向钟原伸出一只手,钟原愣了一下,伸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痛了那份美丽。
那个女子拉着钟原起来。钟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重量,轻轻地就漂浮到空中。视线出奇的高,低头去看,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闭着眼睛微微打鼾。那个人……那是自己!
“这……”钟原一阵迷茫,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她的手仿佛有种使人安心的力量,指尖的温度让人觉得踏实。钟原相信,只要握着这只手,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那个女子好像也明白了钟原的想法,对他微微一笑,向窗外飞去。钟原被她拉着,随着也穿出窗口,飞翔在天上了。
看着地面上的人越变越小,高楼大厦也变成火柴盒那样大小。他穿过云层,脸上感觉到一点潮湿。云层上的阳光明亮刺眼,白云像一望无际的草原。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天生就会飞翔。他试着慢慢松开了一个手指,一个,再一个,他终于放开她的手,发现自己真的能飞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阳光仍然透过眼皮照进来,一片金红。不知身在何处,突然响起《彼岸花》的旋律来。慢慢的,空灵而缥缈,却像是从心中传出来。
看见的……熄灭了……
她碰了碰他的手。他睁开眼睛,随着她向太阳飞去。飞翔在云层上,从云层的空隙能看见地上的山脉。钟原突然觉得自己开阔了,生老病死的痛苦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他。
“开心吗?”她问。
“开心。”他答。怎么会不开心呢。
“跟我来。”
消失的……记住了……
他们开始下降,穿过云层。地面的景色钟原从没有见过:那是整片的红,一条蓝色的带子横贯其间。
越来越低,钟原也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条河,两旁红色的平原一望无际。
在他们终于落在河边的时候,钟原才看清,刚才看到的红色,原来是整片的大地都开满了红色的花。
我站在……海角天涯……
钟原小心地落脚,怕踩伤了那些花。花并不大,大红的花瓣微微地向外卷曲着,周围又有向内伸出淡红色的柔软细枝条样的花瓣来,像是一个编制精致的托盘,托出一簇灿烂的火焰。
“这花没有叶子……”钟原轻轻地说。他慢慢地蹲下来,凑近观察这奇异而美丽的花。
听见……土壤萌芽……
“这是曼珠沙华。”她淡淡地吟道:“彼岸花。开彼岸……不见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他转过头。风吹拂她的黑发和白裙,一幅绝美的画。她眼角的哀伤又重新出现,像是乌云投射在她脸上的影子。
等待……昙花再开……
“生生相错……为什么?”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不舍得……”她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舍得吗……”钟原的声音也小下去了。
把芬芳……留给年华……
两个人一时都静下来了,就这样看着满地的曼珠沙华。那些花像是有生命似的,摇曳出一阵阵的异香。
彼岸……没有灯塔……
钟原才想起自己站在河边。那条河几乎不为人察觉地流动着,却有着执著而不可阻挡的气势,似乎从亘古以来,就这样缓缓地流淌,即使在永远之后,也会这样的流淌下去。河水不知有多深,刚才在空中看到的是蓝色,可是站在它旁边,才发现居然是黑色的了。
河水不很宽,但是对面岸上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乳白色的雾浮在红花上面,只能偶尔看到几个影子隐隐约约地移动。钟原静静地看着这黑水、红花和白雾,恍然不觉时间的脚步。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喜欢这里吗?”不知过了多久,钟原听见她问。
“喜欢……”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隽永的美丽,就像昨晚开放的昙花啊。钟原这么想,却又马上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转瞬即逝的昙花……怎么能用来和她相比呢?
“很喜欢昨夜的昙花?”她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很喜欢……”钟原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说太没有创意了,可是他却找不到别的词句。她就像是磁石,把他的一切语言都吸走了。
他来……我对自己说……
“如果昙花盛开不败,你会开心吗?”
“会开心……”
“你会用拥有的一切去换昙花的盛开吗?”她眼角的哀伤更深了。
“会……”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你不再哀伤,用一切去换你的笑容。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她慢慢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地握住,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钟原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微笑。
她缓缓向前走去,迈进河里,却站在水面上。
她回头望向钟原:“我们走吧。”
钟原举步向她走去。她无论去哪里,他都可以和她一起。他也能在水面上走过去的。
他正要踩进河水,却猛地看到水里的倒影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像是那天那个跳楼的男子,钟原仿佛看到了慢镜头重放,那个男子冷笑着到了自己面前,他诡异的微笑,然后用那死人一样的手指着自己说:“下一个是你!”
接着胸口猛地一痛,像被火烧一样,他觉得胸前像是被火车撞了一下,周围的一切急速地退去,大地、云层、城市、窗口……床。
钟原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梦。这真是一个梦吗?
钟原摸着胸前,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他的手指摸到硬硬的一小包东西,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明朗送给他的护身符。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又躺倒在床上,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究竟出了多少汗——现在一身黏糊糊的难受,床单也潮乎乎的了。
钟原翻身下床,胡乱穿上拖鞋,打算去冲个凉。
在他身后,昨夜开败的那朵昙花无声地掉下地去。
钟原解下颈上的护身符放在一边。自从明朗给了他这个东西以来,他每天都随身带着,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摘下来。钟原本来并不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不过自从那晚看到奶奶以后,他就暗自提防起来。这种事,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钟原放水冲凉,一边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刚才那个梦。很美的梦啊,除了最后那一点以外。大片的红花,缓缓的河流,多美的景色。她站在花间的样子,真是人比花娇啊。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梦中的声音又浮现出来。
生生相错……因为不舍得吧……
是不是渡过了那条河,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呢。钟原默默地想着,迟钝地冲着身上的泡沫,心里只想着那片火红原野上纯白的她,那幅绝美的画。
夜深了,明朗才回来,他看到了钟原,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绝对是非常恐怖的脸色,像是将死之人,他伸出手去摸钟原的印堂,入手冰凉,他真的被吓到了。
“印堂凉,人要亡。”这句话语他不可能不知道。
钟原这是怎么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出四兰道姑。
钟原还在拍明朗摸到自己额头上的手,说:“我又不是从断背山上下来的,你摸我做什么?”
明朗已经换成了女声,接口道:“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好色淫荡,怎么会被花鬼缠身。”
钟原往后一退,结巴着说:“四兰道姑,明朗又让你上身了?”
“什么上身不上身的,明朗那小子,本是除魔四大门派中的一个正宗传人,却因为受重创失了本领,不然,他通灵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哪里要我这么费力地上他身。”现在明朗的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他还除魔门派,四兰道姑,你好金庸味。”
“行了,我上来的时间有限,让我帮你除去缠着你的花鬼吧!”说着明朗开始手心画符。
钟原一看,原来四兰是真来除鬼的,他害怕了:“你不是当真吧,表情这么严肃,你要除的人是谁?”
“这盆花,和你梦中的女子。”四兰道姑工作的时候很有气势,说话很简单明了。
钟原一听,抱起花来就猛地冲出门去了,他知道,解释没有用,求情没有用,说再多也没有用,那四兰道姑的符已经画得差不多,只要一拍,自己的梦就被拍碎了。
他绝对不可能会相信,那个梦中女子是来害自己的,哪怕是鬼,也是好鬼,她不会伤害自己。
他跑得很快,明朗在后面狂追,但一会儿就被远远地给抛在后头,不见了钟原的踪影。
明朗一个人站在树阴下,想了一会儿,一个女声问:“他跑哪里去了,那小子要往鬼门关里跑,我也没有办法。”
明朗的声音出来了,怒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么小的一个花鬼也摆不平吗?现在怎么办?”
四兰尖锐的声音:“你还有脸来怪我,如果不是你从来都不运动,我哪里会跑不过他,你问我怎么办,我问谁?”
明朗气极了,也没有办法,只好往苏怡家里跑去。
苏怡一听这个消息,吓得两腿发抖,浑身无力,嘴里直说:“怎么办才好?”她手足无措地拉着明朗的衣角,求着明朗说 :“四兰道姑,你救救他。”
明朗不知道说什么 :“四兰道姑已经过时间了,走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靠你?完了,完了,钟原这次死定了。”
明朗开始打电话叫易平安与张伟军,两人很快赶来,听到了这个消息都不知怎么办。平安与明朗自那天后第一次见面,情况紧急,两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一刹的拥抱仿佛
只是在梦里发生。
平安瘦了很多,显得更加清秀,她抱着已经急成一团、不知道方向在那里乱转的苏怡。苏怡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钟原要怎么办?”
平安安慰着她,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在苏怡的心里钟原有多么重要,虽然平时两人吵架吵得要命,却在关键的时候可以为了对方的安危吓得掉魂。
明朗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两个一点法术都没有的女人,和一个当过和尚却绝对连半桶水都算不上的师兄,这回真没有任何办法了,四兰道姑又只能一天出现一次,但钟原的情况是没有办法过今天了,只能靠自己了。
明朗的眼神一坚定,直往楼下奔,后面的人跟着追,明朗边跑边回想着钟原从前无意中说的话:“花是楼下那个七婆送的,就是那个屋子的老太婆,我当然要精心照顾啊!”
答案一定在老太婆那里,他一定要救到钟原那个家伙,不能再让伙伴死在他的面前了。
钟原抱着花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他气喘吁吁的,放下怀里的昙花,一边擦汗一边想道:“幸好我上学时练过短跑,不然还不一定能跑过那个变态和尚,居然要把你给毁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
他想了想又说:“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你就是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所以,你不用害怕。”
那花听了,花朵轻轻地动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钟原的幻觉,只是,他感觉头一昏,就倒头睡去,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迷糊中,只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轻轻唤他的名字,睁开眼,那女子的脸就映入眼帘。
正是那个脸上有泪痣的女子,钟原一把拉住她说:“你快跑吧,有人来捉你了。”
“你,你不害怕!”
“傻瓜,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跑吧,那人很厉害的。”
那女子看了他久久,然后什么也不说,就拉着他腾空而起,在街道上空低低地掠过。钟原看到下面有很多人看他们,心里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他仔细辨认那些人的脸,寻找着他认识的人。他看到明朗、张伟军、安离弦、洛美、朱时珍,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是嫉妒和羡慕的表情。他还看到了苏怡,她还在向他大声叫喊着什么,可是他完全听不见。
看到苏怡,不知怎的,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他想飞到苏怡身边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可是手被轻轻一扯,那个女子就带着他飞快地飞上云层了。
深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钟原突然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只觉得自己是在星星的海洋里遨游。星星们眨着诡秘的眼,似乎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去摸,真的摸到了一颗小星星,柔和的橙黄|色,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小。那颗星星想逃开,可是却慢了一步,钟原早轻轻把它握在手中。
他虚握着拳头,橙色的光芒从指缝里透出来,星星发出微微的嗡嗡声,好像是想找个地方逃出去。他笑着,把它拿给她看。她仔细地从他指缝里看,微微笑着,凑近了过来,在钟原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钟原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全身都麻木了,兴奋的电流在全身上下蹿动。不知何时他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星星连忙向远处飞去了。钟原的目光追随着逃逸的星星,却看到远处的星星们组成了一张脸——发着光的苏怡的脸。
他有点诧异。可是还没等有进一步的动作,那个女子已经拉着他又飞下云层,向那片花的海洋降落下去了。
开满花的原野还是一样,那条河也亘古不变地流着。
钟原抬头看,想看到那星星拼成的脸。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像是凝成固体的黑。钟原有种错觉,觉得天在缓缓地下降,终将落到地上,把一切挤成齑粉。
她站在河面上,对他招手:“来啊。”
她还在向他招手:“来啊,我们一起过去。”笑靥如花,把所有的曼珠沙华衬得都没有了颜色。
钟原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站在水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水从她脚下平静地流过,水面映出她的倒影来。
一步,又一步。只要和她一起跨过这条河,就能在一起了吧。
不知怎的,钟原突然想起苏怡来:想起幼儿园两个人争一个橘子,打得彼此号啕大哭;想起小学时钟原背着两个书包,气喘吁吁地追着跑远的苏怡;想起大学的时候两个人考试作弊,结果考试双双挂了红灯;想起苏怡在公司辞职回家,扑到他怀里大哭,说有个老男人对她毛手毛脚;想起一起装修酒吧,结果被淋了一身黑漆,长了满身的小红疙瘩;想起苏怡给他背上擦药膏,手指的轻触居然会如此舒服。
跨过这条河,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吧。钟原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着。
“来啊。”她站在水面上,像开在水里的水仙花,曼妙地舞动着倒影。
只要和她在一起,失去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原又走了一步。再一步就会站在水面上,握着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对她笑着。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隐没了,却显出急迫的神情来。
钟原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点犹豫起来。那个眼神倒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钟原一瞬间脑子里掠过过去的回忆,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看到楼下走过的一男一女,那个女子在黑暗中投来一瞥,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当时就是这种感觉。钟原一阵恍惚,不由得站住了。过去的一幕幕飞快掠过,这片大地的花香倒像是能勾起人的记忆呢。
“这是曼珠沙华。”他听见记忆中的她说。曼珠沙华……等等!曼珠沙华?
钟原突然想起以前在鬼话论坛看过的帖子,以前看到过这个名字。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黄泉路……那么,现在的所在,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途河吗?死去的人要跨过的河流?
那个男人坠楼死了。现在的自己,也要死去了吗?
有声音在说,死不是最美好的事情吗?永远没有痛苦,永远不会伤悲。
可是,却依然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说:“你死了,有人会伤心,苏怡会哭。”
钟原停住了,他想着:“是啊,我今天才惹苏怡哭,我不能再惹她哭了,我死了,谁帮她打理鬼吧的生意?她很笨,需要我照顾。”
那女子还站在水面上,俏生生地飘浮着。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仿佛触手可及却仿佛永远也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她还在微笑,对着钟原招手。可是钟原却分明看到,她的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却仿佛有泪光闪动。
钟原全身颤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么选择,是选择生,留在苏怡身边,还是选择死,陪在这个女子身边。
他抬起头,只有铺满整片大地的曼珠沙华在迎风摇曳。她那洁白柔嫩的手指却闪着白骨般的光泽。
何去何从,他在这个时候明白了明朗的感觉,选择是何等的难,一个人的心里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也许,马上,他就要知道答案了。
明朗冲向小屋的时候,那小屋远远地看时本是有灯的,在明朗一踏进门的时候,灯就灭了。
黑暗像刀一样袭来,明朗往后一退,同时惊叫道:“七星锁魂阵。”
黑暗里有声音传来,苍老又刺耳,像有人在耳边用刀片刮着铁皮,吱吱做响,让人联想到阴沟里的老鼠。
“你是柯家人吗?能认出这个阵来,看来有一点道行了。”
明朗的心一痛,再也不想听到柯家人这些字眼了,他已经被这些东西累了半生,失去至爱,他摇摇头说:“不,贫僧法号明朗。”
“哈哈,真有意思,柯家人不驱鬼除魔,却跑去当和尚,莫非你受了重创,失去了柯家人的能力?”那声音像是洞悉一切。
“你到底是谁?”苏怡在后面喝道,“不管你是谁,把钟原交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黑暗中,有一点烛火从远处亮起,有人拿着灯走近,越来越近,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她不像是人,像是藏在暗处的死灵,她的脸枯得像死人已经腐烂掉的皮肤,但她的眼睛却是那样的歹毒。
“哼,装神弄鬼,小姑娘,口下积德,你的心上人应该已经死了,你要找他,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随着老太婆的目光一转,明朗脱下手里的佛珠对着苏怡打去,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但明朗因为近,所以,佛珠动的快,在苏怡的胸口闪了一道金光,只听到哗的一声,一只露着白骨的人手在那金光中散去,不然那手就已经Сhā在了苏怡的心脏里。
只差一秒,苏怡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杀,大家都被吓出一背的冷汗,不自觉地往后一退。
明朗没有动,但也没有往前进,那老太婆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哭又像是笑,表情那样的诡异,在烛火中显得更像是鬼魂。
“真不愧是柯家人,哪怕是失去了功力,也知道这七星锁魂阵是硬闯不得的,是的,别说你没有功力了,就算是有,你的道行也闯不进我的七星阵,你们柯家也就那点本事,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那老妇一脸的不屑。
“那你为什么缠着钟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虽然是普通人,但他可以接近青丝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我要取他的灵魂为我所用。”
“青丝?”明朗一脸的不解。
“你当年是半桶水吧!什么也不懂,算了,我也不愿意和你柯家人结下梁子,你走你的,我过我的,今天你闯不进来,我也不想出来伤你,你如知好歹,就立马走,现在去,你们的朋友还有个全尸,如果晚了,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了。”
那妇人笑得实在可恨,但明朗一跺脚,拉着另外几个人就往外跑,自己是斗不过,但可以看出她也不想出来,仿佛是在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真斗起来,自己虽然不是她对手,可是,她想轻轻松松地要这几个人的命,估计也没有这么容易。
七婆看着那几个人的远去,又看了看手中的烛火,像是自语一样道:“式儿,你要下手快一点啊!”
钟原站在河边,看着那个女子。
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怔了一下:“式儿。”
“式儿,真是一个好名字,我也想跟你走,可是,我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
式儿的脸一下子就黯然了:“你是舍不得苏怡吗?”
“嗯!”
“你为什么不害怕,你明知道我不是人,也明知道我要带你去死。”
“看着你就感觉很孤单,很寂寞,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很心疼你,很想可以多陪陪你,哪怕我救不了你,也帮不上你,但我真愿意付出一切,让你不这么难过。”钟原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
“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要你命的人。”那女子的手轻轻地颤抖着,那河水是那样的墨黑,她没有影子,身后是大片大片盛开着的花,一朵朵都像是要活出最后的绚烂来,尽情地开着。
“没有什么值不值,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钟原似乎不以为然。
“可是,你还是不愿意过来。”式儿的脸是那样的痛苦。
钟原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是,我真的不能再让她哭,我已经为你让她流了一次泪,我不想再伤害她。”
式儿的脸上有一行血泪,缓缓流出,慢慢地说:“你心里爱的还是她,虽然你说愿意和我走,愿意保护我,愿意让我不孤单,可是,你的心里还是最爱她,因为,在伤害面前,你选择了伤害我来保护她。”
钟原不能言语,嗓子已经哽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式儿却露出了冷笑:“如果我硬要拖你过来呢?在我的幻境里,你也无力反抗。”
钟原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绝不会反抗,这是我欠你的。”
式儿一听,怔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要拉他过河,到达死亡的对岸,这样他就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失落,他的心里就不会再有别的人,两人就可以永远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样漫长没有边际的黑暗,她再也不会害怕什么。
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真心地疼她,不被她所迷幻,真心愿意爱她的人。
她不能放过他,像溺水的人不能放过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钟原看着她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地走着,水面平如镜,她踩下去,没有半点水波涟漪。
当命运的双手开始展开,他是无法反抗,但他却在那一刹明白了自己的心,其实一个人的心里真的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我可以喜欢你,疼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我却只能爱她。
明朗冲出七婆的小屋时,苏怡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像已经疯了一样,在漫无目的地乱跑,平安根本拉不住她。
明朗站在那里,想了想,平安提醒他道:“上次,钟原不是说过自己就是下一个吗?”明朗猛地大叫:“还没有死,还有时间,我知道他在哪里了。”这下几个人又开始飞奔,直往小区的一栋楼上跑。
就是在那栋楼的天台上,前不久才自杀身亡一个男子,钟原曾经指给明朗看过,告诉过他自己是在哪个天台被男人暧昧地指着说:“下一个是你。”
那男人不是自杀,是被鬼勾引,钟原应该也在那里。
很快就到了天台,果然借着微微的一点月光看到天台边上站着一个人,站得那么危险,再往前走两步,他就会掉下去。
苏怡尖叫着往前冲,被张伟军一把拉住:“别去,小心惊动了他,就完了。”
明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而在钟原的眼前也看到有式儿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近了近了,都要接触到手指了,钟原浑身僵硬,式儿已经要拉他入河水了。
“钟原?钟原?”明郎轻轻叫他。
钟原半张着眼睛,两眼无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朗凑近仔细看钟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个小小的明朗的脸来。明朗觉得不妙,轻轻拍拍钟原的肩,却发现肌肉紧绷,触手冰凉,仿佛有一道冷气冲进自己手指尖。
明朗心头一惊。这是……入魔!
他大叫钟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时用力扳着钟原肩膀,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带。谁料钟原却像扎根了一样,任明朗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
明朗心知不好,算一算,钟原被那花鬼缠身已经这么久了,现在没有出事已经是奇迹,再拖下去,就麻烦了,除了用力击打钟原,却一时也无法可施。钟原又向前迈了一步,缓慢却不可阻挡,竟把明朗挤到天台边上。明朗回头看了一眼,五层楼的距离下面是草坪。
掉下去也没有什么吧……一瞬间,明朗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接着悚然一惊,自己也着魔了不成?
他马上收摄心神,再不敢碰钟原。
钟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经扶在了天台的栏杆上。只要再一步,他就会越过天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朗下定决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无计可施,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爷爷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阳气,不留一点余地,一瞬间元神出窍,很容易引周围野鬼入侵。不仅如此,你和被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触,如果一击得胜,打得荡然无存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够,很可能引得反噬,其后果不堪设想。柯家人里,你算有天分的,可是从小就被惯坏了,唉……”
明朗明白爷爷的叹息。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他从小贪玩,加上家境优裕,宠还来不及,哪还舍得让他花心思修习家传法术。他虽然天生聪明,但从不肯下苦功,学到的只不到父亲的十分之一,更别提和爷爷相比了。现在自己的那点法术,只能在一个月中的某几天才能发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好兵行险着了。
明朗只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念动口诀,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钟原的手,猛地吐气开声:“破!”一口血喷到钟原木然的脸上。
明朗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双手钻进来,直通到心脏。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脑部,眼前一黑,瘫倒下去了。
钟原在一瞬间睁开双眼,只见所有的景色都不见了,而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给一把握住,有温热的东西溅到自己的手上,式儿像被火烧一样缩回手,悲伤地看他一眼,就慢慢地被拖走了。
钟原的身子立马被人抱住,一回头正是张伟军,自己正站在天台上,只差一步就掉下去,结果会是粉身碎骨。
苏怡扑了过来,扎进钟原的怀里瑟瑟发抖,半天都哭不出来。而易平安已经抢去抱昏倒过去的明朗,入手像最冷的冰一样,冷得平安打心底里凉了起来,她本能地想放手,但却不自觉地抱得更紧。
明朗有这点暖气传来,稍好一点,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平安说:“快放下我,我已经被阴气所浸,被那花鬼反噬,她极阴寒,你别抱了,会损你阳寿的。”
明朗挣扎着想离开平安的怀抱,却被平安紧紧地从背后搂着,她的脸贴在明朗的脖子上,那脖子那样的冰冷,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她埋着头,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如果不是在这个关头,她怎么有勇气又有借口去抱着明朗?
她以为自己没事,不过是平常失恋中的一次,好普通,虽然难过,可是,伤口总会好,心里再痛,也有一天会麻掉,等麻掉了也就习惯了,会忘记的。
但今天一看到明朗,她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玩真的了。
对一个和尚,而且还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和尚,动了最真的感情,平安除了贴着他的脖子苦笑还能干什么?
明朗无力挣脱,急得要命,口不择言地说:“你放开吧,我不会喜欢你,我们真的不可能,你这样做没有什么意思,喂一条狗也好过对我好。”
“我愿意,关你屁事,我愿意喜欢你,你管得着吗?”平安在背后一边流泪,一边低低地应道,她既然无法逃避这种强烈的感情,也只好坚强地面对。
“真的会损你阳寿,我自己会好,我们柯家人不会被这种阴气所伤阳寿,你们普通人不行的。”明朗强撑着说了这句话,却一口喷出鲜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前那场恶战里受到的重伤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好过,今天勉强又动用这么危险的法术救钟原,已经是新伤带动了严重的旧伤,那才是致命的。
他眼前慢慢地暗了下去,他心里知道,如果没有平安那一点阳气源源不断地送来,自己随时都可能断命,可是,平安多抱自己一分钟,就会多一丝危险和灾难,他感觉到她已经冷得发抖,虽然强撑着说笑,但声音已经变了。
明朗的心开始微微地疼,因为自己不能保护平安,还让她陷入危险,付出这么多,她贴着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在某一个时刻恍惚,想时间就这样停住,再也不用承担那么多的思念与痛苦。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猛然遇到了一口清泉,就想停住,不愿意再继续那艰难的行程。
钟原这边情况也不太好,受花鬼拖入幻境的时间太长,虽然已经被救了回来,但身体却虚弱得不行了。
苏怡拿起手机就准备打120,但张伟军制止了她:“没用的,送医院没用,我们应该马上回法音寺去,明朗与钟原的情况都很危险。”
“回去,回去有什么用?法音寺的主持都这个德性。”苏怡指着已经缩成一团的明朗。
张伟军很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小看了法音寺,它可是一个千年古寺,虽然名气不大,但是,除魔的名气在外,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看中了这个家伙当主持,但,除他之外,法音寺里我的师兄都要比他强很多。”
苏怡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他现在是被阴气所伤,在寺里可以有佛法至刚至阳去治疗。”
苏怡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钟原说:“他也要去吗?”
张伟军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报复她刚刚轻视师门之仇:“他现在只是身子太虚弱了,应该是要输一点葡萄糖,现在的医院更适合他。”
苏怡为难地看看钟原,又看看明朗,她现在只能照顾一个。
张伟军哼了一下:“别看了,很明显你只想照顾钟原,这么偏心连瞎子都看得出,快送这个家伙去医院吧,我和易平安送明朗去法音寺好了。”
“好,我这就去医院,不过你们怎么去法音寺呢?”
“怎么去?只能是坐火车去了,开车应该不安全,我不可能一边照顾明朗一边开车,”
苏怡站起来,感觉到了钟原已经呼吸平稳,她对着张伟军一击掌,然后说:“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这一刹,她感觉这个像是半老头一样没有什么用的人,这个时候特别像一个伟大的男人,敢于担当。
张伟军也看了她一眼,感觉这个贪财的老板娘这个时候特别的讲义气,可以做一个好哥们,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明朗与平安,安全地将他们送达法音寺。
黑夜虽然很长,可是,有这些人的友情与关心,这个夜就不会太冷太凄凉,也不会让人感觉永不着边际。
钟原挣扎了一下,醒来后,看了一眼苏怡,笑了笑,问:“明朗好吗?”
苏怡没有出声,钟原扭头看了看明朗,断断续续地说:“臭和尚,谁要你救,把自己伤了,能好吗?”
明朗装出不屑的样子:“什么伤到,不过是皮外伤,当然能好,你现在才是半死不活的,我就应该任你死。”
“快点好,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少了你这个拉客的不行的。”钟原坚定地看着他。
明朗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你不要比我早死就是了,不然我们酒吧就少了免费服务生了。”
钟原又困难地说:“我的花呢?”
“还提花?你为了这花都差点死了,现在还惦记着。”
“花怎么样了?”钟原着急地问。
“死了。”张伟军捧着那盆花过来,果然那本是绿意丛生的花,现在已经完全枯黄,花已经掉了下来,像滚着一个无头尸体。
钟原坐起来,嘴角泌出鲜血,手已经发抖,她真的死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她,他感觉心里一阵刺痛,手握着花就往后一扑,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花被扯出了土,大家都惊奇地看到,那花并没有根。
无根花,断肠草,死亡的路上开的最多的植物,一时间寒气就慢慢地包围上来,苏怡与张伟军都不说话,看着那盆如此诡异的花。
七婆的小屋,像是永远在地狱里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死亡气息,七婆拿起一个植物的根茎,一拍桌子,下面的画符与摆着的活鸡都在一时间冒出了鲜血,她把手一挥,就把那植物的根茎丢到正在燃烧着纸钱的火盆里,刹间,屋里传来一声女子惨烈的尖叫,像被火烧到一样。
七婆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会背叛我,我这么多年来,为了你做法杀了那么多男人,才得他们的阳气,保得你不魂飞魄散,你居然会忘恩负义。”
“我没有,我没有。”那声音尖叫着分辩道。
“没有,没有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钟原,把他的魂带回来?”七婆的脸上有一种恶毒的光。
“我来不及动手,他就被那臭和尚给救了。”
“是来不及动手,还是舍不得动手?我看你是看上那小子了,根本就不舍得杀他,那么多时间里,你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最后就是那臭和尚赶过来,其实也没有你快,你是故意放他生路的,别以为我在这里不知道,我在七星锁魂阵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还敢说谎……”
那声音已经慢慢变弱,奄奄一息:“求求你,干娘,你放了式儿,我没有看上他,我真的是来不及,我还帮你做事,我帮你去杀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这一次原谅式儿,是我错了。”
七婆一挥手,火盆的火立马灭了,她拿起那个昙花的根,声音阴狠:“你可不要忘记了,你的根在我的手上,你再有反意,我立马毁掉你的花根,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去吧,那小子对你有意,你要再杀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听那女子的抽泣声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明朗脉搏紊乱,面白如纸。张伟军不让易平安再抱他,不然的话,还没有撑到法音寺,就得先死掉一个普通的女子。平安本是不肯,但是,张伟军非常坚定地说他只能照顾一个,如果连易平安也出事的话,他的本领就不够用了。于是,易平安索性买了四张软卧,包下了一个隔间,和张伟军两人轮流看着明朗。还好时间不长,只要一夜就到了。
上了车,明朗就陷入昏睡,呼吸一时急促一时平静,偶尔还浑身抽搐一会。平安心急如焚,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猛地想起身上还带着护身符,忙摘下来挂在明朗的脖子上。护身符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作用似的,明朗的神色安静了下来。平安又帮他掖了掖被角,擦去他额角的冷汗。这个动作好像惊动了明朗,他突然抓住平安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不要死……不要走……血,都是血,不要,不要死。”
平安愣了一下,马上就猜到这大概是怎么回事。她把另一只手覆在明朗的手上,柔声说:“我没死,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就在这里,你安心睡吧。”张伟军帮明朗又盖了一床被子,也轻轻拍着明朗:“我们都在这里,你放心吧。”
明朗这才叹了一口气,渐渐睡去,手也慢慢放开了。
平安坐在张伟军旁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只好说:“我去洗脸。”拿着洗漱用品出去了。
平安刷完牙,捧水浸湿了脸,涂了洗面|乳在脸上,闭上眼睛细细地擦。明朗表面上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但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刚才喊的不要走,一定不是自己,那个女人,死了吗?她的手越来越沉重,自己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那样的重,重到他快要死了,也只记得那女人的样子。
平安的眼中慢慢地流出了眼泪,她只好闭上,不去看,不去想,给自己打气说:“没关系,没关系,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看着他好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难受,会痛得喘不过气来,难道真的没有关系吗?
平安摸索着找到了水龙头,打开,只觉得有丝样顺滑的东西慢慢流出来。她的头皮猛地一紧,那种东西,不会是头发吧。
她想睁眼,却觉得脸上紧紧的,气都喘不上来。伸手去摸,眼睛鼻子和嘴都被头发缠住了。平安撕着缠在嘴上的头发,头皮的剧痛也顾不得了。她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冷静,上次的事一下子全都浮现出来。
走出去。走出去。平安对自己说。走出去就没事了。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才走了一步,火车颠簸了一下,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板上。脚下果然也堆满了头发,她的手脚马上全被缠住了。
三十秒。平安飞快地估计了一个数字,这是能够保证意识清醒的时间。如果两分钟内没有人来的话,估计就会昏过去,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如果五分钟内还没有人救的话,就死定了。
上次是被明朗救下的。现在明朗自身难保,还会有谁来呢。这下子完了。平安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希望。她拼命地在脑中叫着:“明朗!救命!”一时都不敢停下。
“明朗……明朗……救命……”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了,觉得心里似乎有一个自己在冷笑。眼前掠过一些片断,最后竟然是明朗的笑脸。
张伟军在一旁坐着,看着对面的明朗,打着手机,想和王队联系请假,可是,明朗突然从床上掉了下来。张伟军把手机扔在床上,打算扶起明朗。明朗全身僵直,牙关紧咬,好不容易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来:“平……安!”
张伟安刚想安慰他,突然全身一凛,扔下明朗夺门而出。
平安眼冒金星,肺几乎要炸了,能感觉到嘴里有了丝丝血腥的味道。突然一口久违的空气一下子冲进肺里,眼前一阵明亮,只看见一张满带着关切神情的脸。
张伟军已经把她拉出了洗手的地方。
平安撑了一阵,缓过气来,小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别让明朗知道,别让他担心。”
她多想大哭一场,可是,只要一哭就会惊动明朗,她实在不愿意再让明朗有一点压力和负担,不愿意让他难受。
张伟军好容易劝住平安,草草抹了两把脸,回到小隔间里面去。明朗还在地上躺着,双眼茫然地寻找,嘴唇微微翕动着。平安还是手脚发软,张伟军勉强把明朗抬上床,安慰他:“没事了,平安已经没事了,你安心睡觉吧。”说了好几次,明朗这才不再翻来覆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平安正呆坐在床上,蜷成一团,眼睛盯着明朗,还在不住地发抖。张伟军取了一床被子给平安围好,倒了杯热水给她。
“明天就没事了。”他安慰她。
平安点点头,捧着杯子吸了一口热水,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苏怡看护着钟原,他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输液针头,脸色苍白,已经打了镇定剂,又睡过去了。
钟原已经没事了,苏怡正在想钟原昏倒前拿着花的样子,原来他心里喜欢的人是一个花鬼,看样子真是个痴情种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这样酸酸的呢?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为什么不想恶狠狠地嘲笑他一番呢?
她看着钟原,最后,慢慢地问自己:“为什么感觉这样的空虚,身体仿佛被抽空了。”
钟原要出事的时候,她心里根本没有想过乔致轩,当时她的脑子里只有钟原。
难道自己的心里一直有钟原的位置?那么,乔致轩又放在哪里?
她拍着自己的头,困惑地想,为什么自己非要遇到这种事情,居然会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看来人最难懂的真的就是自己。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趁着钟原还在熟睡,准备出去走走,好好地思考个清楚,现在她只要面对着钟原,就无法思考。
她出了医院的大门,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不知道走了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逛到一条幽静的小街上。小街很窄,居然还是石板路,石头缝里伸出青草,石头的凹陷处染着青苔,一直延伸到两边的矮小房屋上。街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每一个都好像很有历史的样子。
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呢……苏怡想着。
这条街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苏怡逛过了几个卖民族特色服装的时装店、一个药材铺和一个食品店,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大概是阳光太强了吧,要是带伞就好了。苏怡一边想着,一边闪进旁边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店。
店里很清凉而且昏暗,让人有种错觉,觉得夜晚就要来临了。苏怡花了一点时间才调整好视力,发现这是一家古董店。
店里靠墙排满了个古色古香的深色大木柜子,柜门上镶着玻璃。中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只留出两条窄窄的过道。这地方让人不能不小心翼翼,因为一转身就会碰翻什么。
店里好像并没有人,非常安静。苏怡小心地挪着步子,看柜子里陈列的东西。一个柜子里装的是戒指,又一个装满了簪子,还有一个则是各种玉制挂件。金属都有着陈年的灰暗,仿佛已经渗了进去,再也擦不出来;玉却一块块地鲜活温润着,色泽和质感与新玉绝不相同。
看起来倒象是饰品店了,苏怡嘀咕着。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她不喜欢这样古老的东西,看起来暗暗的。
苏怡转身向门外走,眼角却瞟到一排手镯。她突然改了心意,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凝固在最后一只手镯上了。
那是一个半圈白色半圈红色的手镯,上面浮雕着细致的鸟儿和花朵的图案。手镯的边上嵌了极细的金丝,嵌在图案的凹陷里,给手镯带来了些灵动的气质。
“小姐,看中了什么?我帮你拿出来仔细看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怡倒吓了一跳。
她急转身,碰到了一个唐三彩的花瓶,直往地上坠去。苏怡正要叫,却见一只手轻松地在空中捞住了花瓶,然后轻轻地放回原位。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头发半秃的老头,正微笑着看着她。
小老头个子不高,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胖胖的肚子裹着一件老头衫,穿着大短裤,光脚穿一双塑料拖鞋,手里还摇着一把大蒲扇,一副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样子。
“啊呀,对不起。”苏怡心叫好险。如果刚才打碎了那个花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没关系,店里地方小,挤挤碰碰也正常,不用放在心上。”小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蒲扇。“看中了什么?我拿出来给你慢慢看。”
“嗯。”苏怡慢慢地给小老头挪出地方来,指着那些手镯说:“我想看看那个手镯,镶金丝的那个。”
小老头从腰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挑了一个打开柜子,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捏着一只镯子拿出来。
“不是这个,是那个一半白一半红的。”苏怡更正他。
小老头好像呆了一瞬间,马上又圆滑地笑起来。“这个象牙镯啊……”他用一块红丝绒托着,宝贝似的捧出来。
苏怡跟着小老头走到柜台前,看他把那手镯放在一块白色的垫子上,然后打开一盏射灯。
苏怡仔细看那个手镯。手镯宽约三分,断面接近半圆形;大概是年代久了,透出温润的光泽来,像常在手中摩挲的玉一样的光泽。那白色的一半不是纯白,隐隐透出一点温暖的黄来;那红的一半却是血一样的深红,丝丝缕缕渗到那白色的一半里,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接缝的痕迹。
“是血象牙的。”老头在旁边介绍。
“血象牙?”苏怡沉浸在那手镯的光泽里,无意识地轻轻重复着。
“血象牙是象牙的根部,很少见。这个镯子有一半是红的,也是比较稀罕的了。”
“噢。”苏怡应到。她盯着手镯上面精雕细刻的花鸟,觉得那花的叶子很眼熟。
“这个手镯很衬你呢。”
苏怡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镯子,一种润滑又深厚的感觉传过手指,麻到心里去。她把手镯用两个手指轻轻捏起来,举到眼前细看。手镯里面极光滑,边缘隐隐透光,能看到一点花纹的暗影。
“多少钱?”苏怡听见自己说。那声音听起来遥远又陌生,像是在录音机里听见的自己的声音。
“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小老头竟还叹了口气,“本来我想留着做个纪念,不过你一眼看中也算有缘。难得你喜欢,我就便宜点卖给你吧。”老头说了一个绝对超过苏怡心理承受力的价格。
“另一只在哪里?”苏怡想冷笑,丢下一句有些杀伤力的话,然后转身离去,可是却听见自己这样问,好像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在用自己的嘴说话一样。她还是凝视着那只手镯,那手镯边缘上反射的光好像凝成了一个有形有质的米黄|色光球,在缓缓地滚动着。
“已经给一个客人购去了。”小老头摇摇头,好像很抱歉的样子。“只有这一只,错过了就没有了。”
“我的钱不够。”苏怡终于觉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了,虽然声音还有些陌生。
“没关系,你喜欢,我来付。”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时间苏怡惊呆了,回过头去,惊奇地叫道:“乔致轩。”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致轩,她这些日子都很少与他联系,而苏怡与乔致轩一般都是晚上在一起约会,从来没有白天见过面,有时候苏怡都会怀疑他是一个男鬼,或者是一个外星人,只能在晚上现身。
但是,白天的乔致轩,比晚上更帅,更有魅力。苏怡不禁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这种男人,一直是苏怡的梦中情人类型,为什么梦中情人一定要和自己身旁一直存在的男人PK呢?这种PK又不会有什么名号,以为是快乐男声、加油好男儿选秀吗?
背后那个一直在装神弄鬼的老头,立马就变了副样子,弯下腰来,喊了一声:“乔董,真没有想到你有时间来我的小店,真给我们小店面子。”
乔致轩笑了一下,对老头说:“这手镯多少钱?”
“乔董,你喜欢还要说什么钱,来来,你要不嫌弃,这就拿上。”小店老板居然白送,还带着一点生怕进贡给主子拿不出手的意思。
乔致轩却没有拿,只是说:“前些日子拿了你这里的一只镯子,准备送人,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一对比较好,今天又来看看,没有想到,要送的人居然也喜欢,正好一块儿送。”
乔致轩回过身来,对着苏怡摸出了一个盒子,红绒丝布,打开来,正是那个手镯,与柜台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苏怡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一切都太戏剧性了,和乔致轩在一起,总是感觉生活中充满了无数的惊喜。
难道,她与乔致轩才是上天注定的一对?不然,为什么总是转来转去,最后都要遇到,缘分让人如此难以捉摸。
她接过手镯,小店老板那羡慕的眼神可以把她给烧出几个洞来,嫉妒之情比情敌还要甚。乔致轩到底是什么人,会让那么势利的小店主一时间转变如此之大?
两人慢慢地走在小巷里,苏怡的手上戴着那个镯子,走了几步,她歪过头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那么巴结你?”
“这条街都是我的,我已经收购下来准备建个楼盘,那小店老板我已经许诺给他一个更好的店面,其实都只是钱做怪,我在你面前就只是乔致轩,至于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乔致轩淡淡地说,是的,他从来不提钱,也不说自己的身份。
“可是,我想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苏怡今天会这样的固执。
乔致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递来一张名片,很简单的名片,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图案,丰富的色彩,只是那纸张的质地非常好,苏怡只低下头看一眼名片,就呆住走不动。
只见她张大嘴,慢慢地抬起头来,名片掉了下来都没感觉,隔很久才说:“你就是雅宏的董事长?”
乔致轩笑而不答,在他眼里,这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虽然已经是城中最富有的人,但这与爱情有什么大的关系?
他是那种从来不四处吆喝自己有多少钱、多少房、多少车、多少女人的那种男人,他已经不需要像雄孔雀一样,用这些身外物装饰自己来吸引女人,也许太多的女人会爱上这种男人,但这些都不是他嘴里的谈资与骄傲,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为她找一份礼物花了太多的心思,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与以往不同。
苏怡被彻底地震住了,被这样优秀的一个梦中情人爱着,总不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钟原心里喜欢的是那个花鬼吧!应该不是我,苏怡在心底里安慰自己,这次偶遇乔致轩,让真实的他显露在她的面前,得知了乔致轩的真诚,她终于放下心来,缘分也许就是这样安排的。
她有点遗憾地想,她与钟原终只能是知已,一直都在一起,却总是错过,他爱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爱他的时候,他有了别人。
有一种人,只有错过,从没遇上,但是,久了,也就麻木了,习惯了,可以再爱人了。
明朗与平安一行人已经到了法音寺,寺里一片冷清,主持不在,连和尚们都偷起懒来。和尚一偷懒,上香的人也不愿意来了,法音寺与明朗一样,散发着非常懒散的气质。
易平安指着那些三三两两在一旁聊天的和尚,目瞪口呆地问张伟军:“就靠他们救明朗?”
只听有女声出现:“这小子怎么伤得这么重,哇,他是新伤引出了旧伤,看来要挂掉了。”
易平安不用扭头,就知道四兰道姑趁着明朗体虚已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就自个儿跑出来占着身子玩,她很气愤地对着已经很娇滴滴的明朗喊道:“你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虚弱,还跑出来用他的元气,会害死他的,你这个老巫婆。”
“哇,用脚指头看也知道你喜欢他,居然这么帮他说话,我是感觉又回到了法音寺里,才跑出来怀怀旧。”四兰道姑一点也不体谅平安的心情。
“怀什么屁旧,梵尘和尚,用得着你怀吗?”平安现在对任何伤害明朗的人都是用阶级敌人的仇恨来对待。
四兰道姑更是厉害:“你还不是追和尚都追到庙里来了。”
这句话引来了那些闲散和尚的注意,他们都纷纷打量着平安,又在暗地里想,难道是自己这么帅,居然有人追到这里来了。
更有和尚脸上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还有人居然在那里念“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之类的话。易平安的小宇宙爆炸了,狂叫道:“负个屁啊,怎么一庙和尚都这个德性,和明朗一个样,看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没有会治病的?”
一个小和尚从水井边转过来,看样子只有七八岁光景,他一出来所有的和尚都收回了自作多情的表情,而是很认真地开始各做各事,一副修行人的样子。
张伟军看到那小和尚,也很尊敬地喊了一声:“师叔。”
四兰道姑一看那小和尚就喊:“静业,你管不管你这一庙的假和尚了,看看梵尘死了后,你们都成什么样了,早就叫你们转行当道士,又不肯听。”
而易平安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小和尚,怎么看也不相信这个看起来很想去捏一把小脸蛋的双眼皮闪啊闪啊装可爱的小家伙居然是师叔级的人物。
谁家的娘这么狠心啊,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不送到星光大道上去唱几首,而放到这里来当和尚,真是没有天理,没了人性。
静业一搭明朗的脉,对着那些假装做事的和尚喊了一声:“扶明朗主持去厢房休息,我很快就来。”
静业转身往寺里走,来了几个强壮的和尚,把已经半昏迷的明朗扶进去,四兰道姑一看惊动了静业,也就知趣地从明朗身上沉下去了。
平安看着静业拿着佛珠目不斜视地进了厢房,然后关上门,把自己与张伟军关在外面,很气愤地想拍门,张伟军拉住了她,然后说:“静业师叔很厉害的。”
“可是,他这么小,怎么会是师叔?”
“你知不知道活佛转世?”
“我也知道很离奇,但静业师叔真是转世之身,他生下来刚会说话,就说自己是寺里的人,一定要回来,父母不舍但最后也相信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所以,送他到寺里,幸好这寺里还有一个他,不然的话,不知道被明朗闹成什么样子。”张伟军叹着气。
平安的嘴很夸张地张大着,结巴着说:“你是说这么卡哇伊的小可爱身体里装着一个死老头?”
“不要说死老头啦,这是我师叔。”张伟军气愤地说。
“好吧,就算他是你师叔,但为什么非要占着这个小可爱的身子?”
“说过了,不是占,是转世。”
“那为什么不找个丑一点的人转世呢?这么可爱的小童星,就让这老不死的和尚给毁了。”
张伟军抓狂的声音传来:“不是不肯死,已经死掉了,但又转世了。”
“哟,明白了。”平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宽容,张伟军虽然知道女人难缠,但这么难摆平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上,看到她终于懂得的样子,感觉到很欣慰,不过,平安后面的那句话终于让他华丽地吐血了。
“但那老和尚为什么不肯死透,还要出来转世摧残我们祖国儿童那大好的花朵。”
平安很不解地看着已经气得要昏倒的张伟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正在这个时候,静业小可爱和尚出来了,虽然平安已经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七老八十或者更老的秃顶老师尚,可是,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她还是母性大发地跑了过去,温柔地问:“明朗怎么样了?”
静业看起来有一点累,不过他还是抬起头用坚定地眼神回答:“没事了,我刚刚帮他驱了阴气,他不过是旧伤有一点麻烦,这些阴气还伤不到他什么,现在已经睡着了,养几天就没事了。”
“哇,你真是太可爱了,太像天使了,太纯洁了。”平安一时找不到好的词来赞美这个小和尚,抱着他,就在他那可爱的光头上亲了一下,小和尚居然不动声色,等平安放他下地后,只是缓缓地离开,看也不看平安一眼。
平安正在那里难过,小和尚淡定的声音传来:“我才不是老不死的和尚。”
哇,平安的脸上立马一黑,好记仇的和尚,这么看不开的小气和尚,真的是转世高僧?好怀疑,好不可信。
明朗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连平安都不得不佩服那转世和尚。
明朗恢复后平安也放心了,心情大好,食欲大增。有个小和尚送来了简单的午饭。只有米饭和素菜,但光是味道,就已经让人食欲大动。明朗向他道谢,那个小和尚只微笑着施了一礼就走了。
明朗和平安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味道出奇的好。这两天一直劳心费神,现在吃到这些饭菜,幸福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吃过午饭后,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明朗已经能走动了,想到后山散散步,平安一听真是求之不得,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单独相处,说不定还可以占占这个光头的便宜,哇,她还没有吃过和尚的豆腐,趁着明朗还虚弱,说不定可以把他给怎么样了,到时候对他负责就大功告成。
眼前已经闪现出明朗衣冠不整在那里哭哭啼啼,而自己却豪爽大笑,拍他肩说“放心,我会负责任”的场面,摇头,打住,再想下去要喷鼻血了。
上山容易,风景也迷人,山也不高,转一会儿就回来了,平安一直想对他伸出自己的魔爪,但迟迟还是没有勇气,只好认命,垂头丧气地跟在明朗身后。
二人顺着来路往回走,发现院子的小铁门已经锁住了。明朗大声喊叫,等了好久也没有人来。明朗想跳墙出去,那墙却很高,而且光溜溜没有抓手的地方。平安劝他在寺里跳墙不好,明朗才死了这条心,又拉着平安想找一个后门出去。
“你是主持,对自己的庙都不熟悉啊!”平安抱怨道。
“我只做了几天,而且这一带已经算是禁区了。看过少林寺吗?禁区是不准进的。”明朗分辩道。
“少林寺没有看过,不过日月神教的禁区我是知道的,你是明教徒啊!”平安开始和恢复力气的明朗吵架。
两人吵着吵着就走偏了,来到一个院子前面。
那院子很大,一眼望去都是郁郁葱葱的叫不上名字的树木。他们沿着墙一直走,始终左边是白墙,右边是树木,中间两米宽的泥土却寸草不生,像是故意留下来的。走了一会儿,他们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是在朝哪个方向走了。明朗心急,不禁抱怨起来,平安安慰他,突然看见远处像有一道小门,忙走过去看。那是一扇装上了铁栅栏的月门,早已经生满了铁锈,用很粗的铜链子绕着,门上有一把老旧的大铜锁,也满是铜绿。透过栅栏望出去,满眼尽是绿色,当中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着不见了。明朗大喜,冲上去试着拉那把锁,没想到竟很轻松地就打开了。
两人出得小门,打算绕到大殿去,但是走了一段,发现这个院子有一段就建在悬崖上,是说什么都绕不过去的。气馁之下,他们只能沿着那条小路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这条小路又险且陡,两人走得十分吃力。平安终于受不了了,吵着要回去,明朗却还想坚持一下。平安决定不理他,回身向山上走,刚走了两步,就听明朗一声大叫,回头刚好看到明朗摔下山道的身影。
平安忙一路跟过去,看见一路上草木被压弯压折了不少,不由得愈发担心起来。那个坡很陡,幸好没有什么石块之类,否则明朗一定是凶多吉少。平安一路拉着小树,跟着压过的痕迹往下走,好不容易才下到明朗身边。
明朗躺在一个小土丘旁边,灰头土脸的,神志倒还算清醒,正在尝试着站起来。平安用尽力气才把他拉起来,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却踩塌了一块土,一只脚陷到地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试着把腿提起来,放在地上。活动活动,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没事吧?”明朗问她。
“我没事,你没事吧?”
“脑袋上好像撞了一个包。”明朗答道,揉揉头,却掉下好多土来。
平安看了直想笑,开始转移话题。
“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刚才踩进去,有点软软的。”
明朗小心地往那个洞前面挪了挪。“这不会是个坟吧?”
平安脸都白了。“你不要吓唬我啊,我胆小。”
“说不定有人在捉你的脚,哇,僵尸级别的尸体呢!”明朗继续吓她,就算是坟又如何,出来个鬼现在的他也可以对付。
平安吓得直往他怀里钻,趁机开始下手占便宜,还没有得手,就被明朗推开了,平安的脸上露出了“性无能,冷感,同性恋”等乱七八糟的表情。幸好明朗没有看到,而是伸手去挖那个坑,像是找自己藏了几十年的嫁妆一样。
下午两点钟左右正是最热的时候,明朗满脸渗出汗来,和灰尘混在一起在脸上划出一道道小溪。他往洞里看了一眼,刚才平安踩破的好像是一块席子,日久年深已经腐朽了,被踩出了一个大窟窿,暗黄的纤维枝枝杈杈地支棱着。太阳刚刚有点偏西,阳光恰好照到那个洞里,隐约能看清是一个黄|色的包裹,大概有一本杂志那么大。
他拣了根树枝,伸进去捅了捅,见没有动静,才轻轻地把它提出来。平安在旁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明朗把那个包裹放在地上,她才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那个包裹大概不到两寸厚,外面包着的好像是布,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轻轻一撕就能撕开。里面是深褐色的纸包,紧紧地包裹着,有棱有角。
“这是油纸,防水用的。里面大概是什么怕湿的东西吧。”平安本有点卖弄地说。
“打开看看?”明朗问她。
平安看看四周。这里都是树林,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家的样子。身边的那个小土丘,看起来形状倒真是像个坟一样,可是墓碑什么的都找不到,是自然形成的也不一定。谁在这里埋东西了呢?看起来年代久远,可能早就被人忘记了吧。
阳光正好,给平安也添了些勇气。
“打开看看吧。”
那东西却是一层包着一层,紧紧地裹着。明朗小心地一层层打开,平安蹲在旁边帮他把一张张油纸整理好。眼见得包裹越来越小,都快只有手掌那么大了,却还是一个油纸包。
平安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油纸,不禁开始纳闷。“这里面不会只有一张小纸条吧?”
“上面写着‘挠挠’?”明朗也听过马三立的相声。“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开这种玩笑?”边说着,又打开一层,里面却还是一个油纸包。
“或者是藏宝图?”平安继续猜测。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以为现在是在看金庸小说?省省吧!这里很灵异的,不过这种想法倒适合财迷苏。”又打开一层。
“是本书。”明朗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层,手里是一本书。月白封面,白线装订,已经开始泛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样子。
“别动别动!”平安学过文物保护,知道时间长了纸会变脆,忙提醒明朗。她站起来,把那沓油纸塞进明朗手里,双手轻轻捧过那本书。但觉触手绵软,才放下心来。
那本书怎么都不能算大,大概只和平安的手掌差不多大。封面和封底是稍厚一些的硬纸,封面上有几个写得很好的隶书字,正在黑油油地闪闪发亮。
平安一眼就认出来了。
“《渡孽经》。”
“打开看看,说不定是和尚把封面换了一下,里面藏的是二十四春宫图。”平安凑过来,打算伸手翻书。
明朗用手拨开:“就知道你小时候爱干那种事,现在还不行,回去再看吧。”
“为什么?”
“得找个平的地方放好,才能打开。”明朗解释,“这本书不知道多少年了,说不定还是文物呢,里面的纸说不定早就碎了,如果丢了,找都找不回来。现在先包好,免得强光加速氧化。”
平安点点头,看着明朗又把那本书包好。两人开始慢慢找到对路的地方,回到庙里。
说这本书是文物,别轻易翻动,其实这只是理由之一。明朗隐隐有点不安,真正的理由他没有告诉平安。这个东西似乎非常有用,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一定用得上它,这东西出来得如此诡异,难道真有这么烂的情节来无巧不成书让自己一下子就踩到一本古董书,如果有这么幸运,为什么前辈子他总倒霉。
不像,像是这本书在一直召唤他,他们刚才的迷路,好像就是为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