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书到底有什么用?回去得好好看看。
那本书被小心地放在明朗房间的桌子上,他小心地轻轻翻开第一页。
书页薄却柔软,字体小而清晰,虽然有点泛黄,可是怎么看也不像马上就要碎掉的样子。平安也轻轻捻了捻书页。
“竹纸。”
“竹纸?竹子做的?”
“嗯。质量上好的纸。陆游说这种纸‘滑、发墨色、宜笔锋、卷舒虽久墨终不渝、惟不蠹。’”明朗向他解释。
“噢。”平安听得一头雾水,“那么……”
“那么,这本书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总之不是现在的。看看再说吧。”
平安也好奇地凑上去看,只见通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她叫苦不迭。“我才发现我这么多字都不认识。”
“我比你好不到哪去。”明朗合上书,“我差不多都认识,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怎么办?”
“交给寺里吧。好像是经书一类的东西,可能是从寺里流传出去的。”明朗认真地把那本书包好,轻轻放在桌上。“不过我现在就是寺里的老大,当然是放在我这里。”
平安鄙视地看着他,知道他已经起了独吞文物的野心。
天色昏暗下来,不一会儿又有个小和尚送了饭菜过来,问什么也不回答,只是用一种五星级酒店的行李生的那种微笑看着他们。
“怎么搞的嘛!问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平安一边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抱怨。
“说不定是不方便说。”明朗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点恹恹的样子。
“对了,你看到没有,他头上没有香疤!会不会是假和尚?”平安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跳起来。
“坐下好好吃你的饭吧。”明朗懒懒地说。“谁也没规定现在的和尚必须得有香疤。现在大部分寺庙都不烫香疤了。你看我,不是也没有吗?”
“是吗?那是因为你头不圆,烧的不会整齐,看起来不酷的缘故吧!”平安想了想。
“真是懒得跟你说。”明朗长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梁武帝礼佛,大赦天下,把所有犯罪的人都送去当僧尼,才在他们头上烫上香疤。佛教协会早就通过决议,和尚受戒时烧香疤因有损身体健康所以废止。不过还是有些人自愿烫香疤的。”
“这样啊。”平安听得半懂不懂。“你真厉害。我要睡觉了。这几天一直都没睡好。”她把碗里的饭都扒拉到嘴里,伸了个懒腰向自己房间走去。
“当然,我好歹还是个和尚啊!”
明朗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又落到了那本书上。
“自鸿蒙初开天地混沌中有巨人盘古是名……”明朗打开那本书,在灯光下细看。总觉得这本书出现得有些蹊跷,看它被重重包裹的样子,一定不是随便就被埋在地下不见天日的,应该是待后人前来发掘。那么现在既然已经拿到了,这本书有什么用呢?
《渡孽经》,如果直接解释的话,应该是“超渡罪孽的方法”吧。明朗小心地一页页翻过去,浏览着内容。其实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他都能看得懂。
“盖渡孽之法有七曰感之曰由之曰动之曰怀之曰痛之曰灵之曰迫之……”没有断句的古文还真是麻烦。
“盖渡孽之术有七……”明朗越看越气闷。
他索性不看了。透过窗纸看到外面的月亮,月色正朦胧,唉,看来小时候老师逼着学古文是有好处的,现在后悔有什么用,继续研究啦!
明朗果然是独吞了那本《渡孽经》,平安虽然有抗议,但一想到他是主持又没有办法,何况明朗迟早会是自己的人,东西也迟早会是自己的,哇哈哈,为什么有人走过去会说“做白日梦的人居然还会流口水真难看”之类的话?难道是说我吗?
等到明朗气色大好完全如常后,平安飞快地跑前跑后地照顾,表现得特别像贤妻良母,四兰道姑还是不顾明朗的死活,硬要上身,要和易平安聊家常,易平安对着变成女人状的“人妖明朗”总是心里不能接受。
虽然说,爱一个人要爱他的全部,但不等于非要爱上他身的那个变态女巫婆道姑,那个道姑一看到她就会和她吵,非要让她承认和尚没有一个好东西,在四兰道姑那深受打击的心里,凡是和尚都是坏的,连带着,凡是光头都可恨,再进一步发展,凡是像光头的,比如说灯泡啊、西瓜皮、足球都是该死的。
明朗和平安之间也相处得很好,经过了天台上那一场拥抱,易平安反而不用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人都已经丢到这个分上了,索性多丢一点。
明朗回来后,又有很多女香客来上香,看来他又开始发挥了鬼吧里拉客杀手的功能,女香客总是用色迷迷的眼神打量着包头巾的帅气主持,时不时求他解个签什么的,声音都是娇滴滴的,恨不得能滴出水来。
这时平安就会杀过来,用一种“这个和尚我订了,你们都别想再打什么主意”的眼神死命地杀伤着那些女香客一颗颗诱僧的心。
明朗看到这情景,总是会说:“女施主,你把香客们都赶走,小庙没有人上香,经济会走下坡路的,留条生路吧!”
“容易,还俗吧!你这个死光头,戴着头巾做什么和尚,不要留在这里害人了。”平安笑眯眯地凑上去。
“别打我主意,我才不上你的当,我慧根足得很。”
“慧根足?要那么多慧根做什么?你以为是树根可以砍下来当柴烧?”
明朗睁大眼睛:“平安,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只有潜力做八卦记者,没有想到你口才如此好,真可以做政客了。”
平安跳起来往外跑:“哇哈哈,你终于不叫我女施主而叫我平安了,等着吧,你迟早会爱上我的。”她的身影在寺里蹿来蹿去,快乐得像一只得到了一堆胡萝卜的兔子。
有声音在边上响起:“她真的很可爱。”
明朗一回头,看到是静业师叔,也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点忧郁。
“你也看出来了?”静业问。
“是的,越来越严重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平安施主体内的邪气,我也化解不了,很厉害,而且你也说了,那个什么七婆居然会七星锁魂阵,我也没有把握能破。”小和尚叹了一口气。
“七星锁魂阵算个屁,你们寺不是有《渡孽经》这玩意儿吗?”明朗忽然用非常女性化的声音开始人妖化旅程。
“四兰,你又出来了。”
“静业,你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上辈子做和尚还没有吃够素,这辈子还要来当。”四兰道姑又开始攻击。
明朗在身体里干着急:“巫婆,你也不能趁我身体不好,制不了你,就天天往外跑,人家会以为我变态的。”
四兰不以为然:“你本来就很变态,我只是听到七星锁魂阵感觉有一点怀旧,就跑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什么七婆用七星锁魂阵做什么呢?启动这个阵会损阳寿,她到底想做什么?”
明朗想了想:“她好像说是要青丝。”
这时,静业与明朗的脸上同时出现一种极度震惊的表情,明朗暗地里想,用两个人的身体进行三个人的谈话,场面果然很诡异。
平安也过来了,她看出这些人的表情有异。
“你是说青丝?”能让静业这转世和尚动容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是啊!”明朗点点头。
“那个七婆真的找到了青丝,哇,我也要去抢。”四兰道姑在明朗的脸上显出了强悍的表情。
平安拉了拉明朗的衣袖,偷偷地说:“刚刚四兰道姑做的表情好烂,真是有损你酷酷的形象。”
明朗苦笑地看着她,她真是花痴到了极点,都什么时候,还在那里注意着心上人的形象问题。
“到底什么是青丝?让你们这么一副发情样?”易平安不屑地看着静业与四兰道姑。
静业还可以坚持一会儿,四兰道姑已经做出准备抢青丝的样子,她很神秘地说:“时光倒流,你可以永远年轻,而且可以改变过去,你要不要?”
“好科幻,搞得跟时光隧道似的,切,哪里有这种机器猫的时光机?我也要坐回去。”平安满脸的不屑,然后猛地醒悟过来,做出一副非常惊恐的样子,抬着头,热切地看着四兰道姑,问道:“你是说,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命运?”
“你有时候智商还是蛮高的嘛!”四兰道姑承认了。
“天啊,真有这东西,那我还在这里干吗,马上看一看这期的六盒彩号码,再回去购它个几百张,那不发死了。”易平安做出那种立马要去青丝身边的表情。
“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据说青丝是强大的怨灵聚在一起而形成的用仇恨打开空间的通道,可以回到过去,但是只有一次机会,也只可以改变一件事情,而且能形成这种空间通道的怨灵往往非常强大,怪不得七婆要用上七星锁魂阵。”静业的表情很苦,可以滴出苦瓜水来。
平安却很雀跃:“哇,改变过去,太牛了,这简直是科幻片中的终级武器。”
明朗好不容易抢到话语权:“你傻了吗?这事摆明了非常危险。”
静业的眉头锁得紧紧的:“是很危险,如果不制服怨灵就进入这个通道,就会被仇恨吞掉,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魔不魔、妖不妖的怪物,而且把青丝拿到手,也要牺牲很多人的命,如果真的让那七婆用上青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我们打败那老太婆就是了。一个老太婆而已,我们人多而且力量大,还青春无敌。”平安笑道。
四兰不屑地说:“别以为年轻就了不起了,七星锁魂阵为一个非常古老的邪阵,一般要很多人的死灵做供品,一旦开始启动会损伤启动者的寿命,一般没有人会用这个损阵,而且一旦阵摆成,就会不停地杀人取死灵,直到完成布阵者的心愿为止,估计青丝也逃不了。”
“那有什么法可以破?”不知道为什么,明朗今天显得很怪,他听了青丝之后,就开始沉默了。
“《渡孽经》啊!”四兰的嘴巴朝静业了:“就你们这个破庙里的镇寺之宝。”
“啊!”平安立马张大嘴巴,这也太巧了吧,那本破经书不是正在明朗手上,她正想说,却发现明朗已经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摆了摆指头,意思是不要讲。
她正奇怪,却听到明朗问:“怎么用呢?”
“说了也没用,就那本破书还被这些不成气的和尚给搞丢了。”
“丢了?镇寺之宝也能丢。”平安觉得很奇怪。
“和尚做事不行的,不如我们道士,反正是丢了,至于怎么丢的我也不知道。”
静业一声不出地转身就走,就剩明朗在后面问:“怎么用,是不是念念经就行了?”
四兰道姑见时间到了,说了声再会,一抱拳就下去了,明朗呆呆地立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平安想问明朗为什么不说出《渡孽经》的事来,但看他那一副发呆的样子,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个小和尚走过,不屑地说:“主持,要注意形象啊!在佛主面前还这样暧昧,是不是不妥?”
平安回过头去凶那个看似嫉妒的和尚,骂道:“暧什么昧,没见过美女配帅哥啊?当和尚了不起啊,就不可以泡妞吗?”
再回头,明朗已经走开了,背影显得心事重重,平安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包围着她,她感觉很头疼。
城市还是那样的喧哗,钟原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苏怡提着饭从外面进来,钟原回过头去淡淡地说:“是那个大款送你回来的。”
“什么大款,他算什么大款,比尔•;盖茨级别的才叫大。”苏怡不好意思地分辩。
自从苏怡对钟原说了乔致轩的身份,又和乔致轩双双出现在病房里,送了一大把花,那花就像是毒药一样把他毒傻了,看来有一些人天生和花无缘,他是不折不扣的见花死类型。
钟原沉默了半天:“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快了,就这两天吧!”
“酒吧的生意如何?”
“这个,还行吧,你也不用急着回酒吧!把身体养好是正事。”苏怡小心地陪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面对钟原特别心虚,像是那种抛弃初恋情人去傍大款的拜金女,内心总是感到莫名的内疚。
但是,转过头一想,她和钟原真的没有什么,既没有告白也没有山盟海誓。
乔致轩自从在苏怡面前公开了身份后,就开始用地道的王子泡灰姑娘式的老土做法开始和苏怡好上了,苏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爱财的心感动了上天,给自己抛了这么大一个凯子,天啊!有时候在享受上流社会应该享受的生活的同时,她也会问自己,难道自己仅仅是受金钱的引诱而看上了乔致轩?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让她着迷的是乔致轩身上那种成熟的味道,懂得、珍惜是男人最好的美德。
乔致轩懂得她、珍惜她,已经够了,虽然面对钟原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但钟原醒时第一句话是问那盆花,她无法容忍自己爱的人心里还有别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可不爱。
乔致轩与苏怡不再是那种暧昧的感觉,他牵她的手,走在派对酒会上,她穿真丝礼服挽着他的手,已经是正式的男女朋友。
乔致轩吻她的唇,是那样的缠绵徘恻,她感觉到很幸福,哪怕这幸福只有一刹那,那也很好了。
所有的花,没有开就已经凋谢;所有的泪,没有流,就已经干涸。苏怡与钟原才是那一对隔河而站的情人,永远地对视、守望,却无法握着手,那条河,已经是绝路。
钟原变了,变得很沉默,总是呆呆地看着那一盆已经死去的花,花已经枯萎,但他不舍得丢弃。依然还在痴心地浇水,希望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晚上入睡,钟原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低低地抽泣,他起来茫然地四处看去,却没有人影,而脸上落下的泪滴,还是那样的冷,像结着冰的刺,生生地刺入了他的心。
他坐起来,对着黑暗说:“式儿,是你吗?你是不是还没有死?”
那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式儿,你是不是很害怕?别哭了,我来陪你就是了。”
钟原站起来,呆呆地往窗户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这些日子,真的很想你,苏怡已经不需要我了,她过得很好,我应该下来陪你。”
他的身影在黑暗里越来越模糊,就要跃出窗台。
但有人影从后面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不要跳,不要死。”
是一团冷入骨的寒气,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式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你没有事。”
“不要死,我们拿出青丝交给七婆就好了,她会放过我们的,我不要你死。”那团寒气慢慢地围上来,包着钟原。
钟原闭上眼睛,怕一不小心就感觉不到式儿的存在,他的心里生疼,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和七婆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养的花鬼,因为我的花根在她的手上,所以,她一定要我听命于她,不然就会打得我魂飞魄散,我已经为了她杀了不少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回来。”钟原转过身,温柔地拉着式儿的手,那手像一块冰,握得重了,怕会碎掉,握得轻了又怕会消失,握得刚刚好,却又怕在自己的手里融掉。
这是一份怎样的爱情,在这个世界里它似乎无处容身,无论怎样都是错的。
式儿的眼神很美,那一颗红色的小泪痣在黑暗里显得更动人。
她坚定地说:“我陪你一起去取青丝,然后求七婆放了我,不然,我们就毁了青丝。”
“好,怎么样都可以。”钟原拥着式儿。
式儿静静地依偎在钟原的怀里,许久才问:“你现在了无活下去的意愿,难道真的全是为了我的缘故?还有别的原因吗?”
钟原不语,眼前浮现出苏怡和乔致轩一起牵手从医院走廊离开的情景。
原来以为的不在乎,会是这样的心疼。
易平安在寺里百无聊赖,准备晚上又去踏方丈大人的房门,虽然晚上女施主钻到方丈房里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因为方丈是那个包头巾的桃花眼明朗,那么事情就很正常了。
平安从窗户里跳到明朗的房间时,明朗已经在另一边窗户看着她。
“你总是这样子,我当和尚的清誉会让你全毁了。”明朗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很冤啊!”平安笑着说。
明朗拍拍窗台:“当然冤,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我可以帮你洗冤。”平安进了一步。
“怎么洗,你是包大人?”
“如果我们做过些什么,那你就没有冤情了。”平安娇笑。
“喂,易大记者,你现在做的可是诱僧之类的可耻行为,要负法律和宗教责任的,再说了,你做这种表情,真不适合。”明朗把脸移到月光下,眼神显得很深邃,像月光下的海一样,让人迷醉。
平安跑到窗户边想打他,却被他一把拉了过去,两人就靠得那么近,平安一下子感觉空气都凝结成一团,窗外一片月色下的松林,露着那隐隐的银光,听着明朗的呼吸声,感觉一切都像是仙境。
平安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的脸红极了,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敢回头看明朗,明朗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继续扭着头看着那片寺外的风景,像是千年没有变化,只见证人世。
“平安,你有没有恨过我?”明朗的声音很低。
“什么?”平安抬起头,遇到明朗那星月一样的眸子,心一慌,忙摇头。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刀一样,一点点钝着割平安的心,那颗心已经在慢慢地渗血,而那个女孩依然面带微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关系,我自愿的。”平安笑着说,转移了话题:“今夜的月色真美,如果可以永远这样美就好了。”
她心里的话是,如果可以永远和他坐在这个窗前,看这一片松林的月色,那么,人生就这样静止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明朗伸出手去,只见那一手的月光温润如玉,明朗慢慢地把手合上,移到平安面前。
“送你一样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掌,在黑暗里,手掌中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平安定眼一看,居然是一个月光发夹,就是自己第一次遇到明朗的时候,头上夹的那个卡通发夹,上面的机器猫实在太可爱了。
居然是用月光做成的发夹。
太神奇了,平安抬起头,看着明朗:“怎么做到的,月光怎么可以留得住?”
“我当年学法术没有用过功,不过这种花哨的术法倒是学了几招,准备留来骗女孩子的。”明朗歪着头笑了。
“那骗到多少个?”
“还来不及骗,她就走了。”明朗这句话说得极为苦涩,像是生锈的铁钉从身子里一颗颗拨出。
“你爱她?”
“嗯。”
“有多爱?”
明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窗外,两人都没有说话。
平安实在忍不住眼泪,她忽然发现忍眼泪原来比死还要难受,心疼成那个样子,还什么都不能说,她在发抖。
她跳下窗台,若无其事地拍拍明朗的肩,然后往回走,她现在是真实地感觉到,这个时候的明朗心中,只有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她推开门,准备离开,就在她踏出房门的刹那,身后传来明朗的声音。“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那么的爱。”
平安这一夜一直都在哭,她哭得很伤心,虽然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的眼泪,就那样静悄悄地落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朗今天要这么明白地对自己说出他的心意,他是在委婉地让自己死心,不要再对他有什么感情上的奢望。
可是,她早就没有什么奢望了,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这样装成没心没肺永远不会真受感情伤害地爱下去,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要送自己那么珍贵的月光发夹,却又要和自己说那么冷漠的话?
那样的话,像是,像是……诀别。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下去了,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这些日子明朗一直怪怪的,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正想站起来到明朗那里去问个明白,有人影从门里钻过来,根据平安这么丰富的见鬼经历,她一眼就可以断定钻进来的是鬼。
问题是,什么鬼可以到这种佛门圣地来的。
那鬼一出声,平安的心就落地了。
“喂,泡和尚的,你那小情人和尚跑了。”是四兰道姑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易平安来不及和她争什么叫泡和尚的,也来不及吵什么叫小情人,这句话用人类的语言表达就是:“明朗跑了。”
“跑哪里去了?”平安隐约感觉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要来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把我封了,那家伙好歹是柯家的人,用法术让我不能再上他身,然后就趁夜跑了。”四兰一想到自己被封,太难过了。
“趁夜逃跑,他干什么去了?”
四兰道姑有点担心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不能上他的身,就来叫你去追他回来,反正我看得出他旧伤还没有好,没有养好伤就这样出去,是很危险的。”
平安拿起衣服:“别说了,我们去追吧!”
“追什么,你怎么追得上?还是把那个静业给叫上吧,让他去追,他比较有本事。”四兰提醒道。
平安一想到那个小可爱和尚,就不禁有点冒汗,难道这一个大人加上一个鬼,都比不上那个小卡哇伊和尚吗?
有人敲门,然后一个身影又闪入,平安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寺的安全也太让人担心了。
闪进来的居然是静业,只见他小小的个子站在灯下,一脸的忧国忧民,配着他那孩子的脸,实在是太不和谐了。
“老东西,你知道他跑了?”四兰对所有的和尚都不客气,但对着一个孩子叫老东西的感觉还是很奇怪。
“知道,刚去追了,没有追回来,没想到他带着伤,跑得比兔子还快。”静业叹了口气,平安这才注意到静业一身的尘土,看来是追得蛮紧,也没有追上。
“哼,你以为你们和尚就厉害了不起?他毕竟是柯家人,就算是伤了,想躲也还是躲得掉的。”
平安小心地Сhā嘴:“明朗到底跑哪里去了?”
“看样子,好像要回你们来的那个城市,不过我就没弄明白,他一个人回去干吗?”静业摇摇头,继续说,“如果,他想去除掉青丝,凭他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啊!”平安急得要跳墙了。
“除非他有《渡孽经》,不过也不可能,这本经书已经遗失很多年了,可能毁了。”静业再长叹一口气。
平安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一刹心肝是透亮的,什么事情都已经理出头绪了,怪不得她总是感觉有一种不安包围着她。
这种不安已经完全转化为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她一ρi股坐下去,眼神痴呆,四兰在她面前晃了几下鬼爪,只见两行清泪从她脸庞慢慢地滑落,那样的伤心欲绝,整个世界都被她给遗忘了。
“如果,他不是去找青丝呢?如果他不是去除魔卫道呢?”半天,平安才艰难地说,那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在一旁已经被吓到的四兰与静业都不敢出声。
“我怎么这么傻,还以为他要《渡孽经》去做学问,我真是白痴,他早就盘算好了,他要去破七星锁魂阵没有错,可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除去青丝。”
平安站起来,整个人都和纸糊的一样,摇摇欲坠。
她一字一句地说:“明朗他是要得到青丝,改变过去,救回他最爱的人。”
是的,她怎么这么傻,他今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诀别,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他带伤,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本半懂不懂的经书,他知道是九死一生,机会很渺茫,所以,他说了最残酷的话,告诉自己不要太伤心。
明朗,那个傻瓜,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也要得到青丝,去救那个死去的女孩。
易平安很羡慕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因为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得到了明朗的心,明朗那句:“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那么的爱。”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用行动来证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用,明朗不管是生是死,他的心都不会为自己而停留,或者只有默默地祝福才是最好的帮助。
平安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她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棵小草,不知道会被带到何方,没有人需要,也没有地方可停留,她帮不上忙,她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
不管,他是不是和尚,是不是学法术的,是不是明朗,都注定与自己无关,他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平安就这样站着,面前还有一个和她脸色一样差的人。
那就是静业,他这下有一点急了:“你是说他拿到了《渡孽经》?”
平安点点头。
静业坐下来,也隔很久才说:“他根本就不会用《渡孽经》,而且他也根本就不知道那本书早已经不能再用。都是我不好,为了寺里的名誉一直没有和他说这件事情,是我害了他,看来我还是被执著心所坏,没有看破业障。”
平安和四兰都奇怪地看着他。
“有了《渡孽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四兰有一点不屑,“难道,他有这本经书保护,还有什么可以伤害他?”
“唉,”静业停了一下,他艰难地说:“这件事情,关于我寺一位高僧的往事,本来我不想提起,可是,既然那本书又再出现,证明那高僧的怨气仍然未了,这还得从这本《渡孽经》的故事说起了。”
唐会昌二年(公元842年),武宗令天下僧尼中犯罪和不能持戒者尽皆还俗,行咒术、妖术者同禁,私人财产全部充入赋税徭役,仅京城长安一地就有3459人还俗。会昌四年七月,敕令毁拆天下凡房屋不满二百间、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命其僧尼全部还俗。
法音寺建寺已久,又是禅宗正宗,自是不愿毁寺还俗。几次劝说未果,刺史李让从节度使处调五千军马来围攻法音寺。法音寺当时有僧众三百余人,但人人争先,竟半年围攻不破。
会昌五年三月,敕令不许天下寺院建置庄园,又令勘检所有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四月,下敕灭佛,规定西京长安只能保留4座寺庙,每寺留僧10人,东京洛阳留2寺,其余节度使的治州共34州留1寺,其他刺史所在州不得留寺。其他寺庙全部摧毁,僧尼皆令还俗。李让退军山下,令放火烧山。法音寺本是土木结构,这一烧之下尽皆损毁。
李让强令僧众还俗,违者杀之。众僧无一听从,霎时血流成河。方丈盘膝坐下,缓缓曰:“此井乃是菩提达摩所掘,若法源寺灭,须得掩此井不见天日!”手指寺中一口深井,瞠目而圆寂。
李让大怒,命将僧众尸体扔去填井。那井却像无底洞似的,扔尽尸体也未曾填满。李让恐方丈谶语成真,令将残砖烂瓦、房椽大柱等都扔了进去,却依然没有一点声息。李让无奈退兵,令军中严守消息。
李让三个月后暴卒。第二年唐宣宗继位,开始重修佛寺,再铸金身。
故事讲到这里,平安做暂停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将军从前把这个寺里很多和尚的尸体都丢到了一个井里。”
“是的。”
“和《渡孽经》有什么关系?”
“本来那本经书是我们寺的镇寺之宝,但是,随着那次毁寺之后,那经书就下落不明,后来,重建寺庙的时候,从那口古井中再次挖出一具尸体,正是那个遇害的方丈,那经书就在他怀里。”静业停了一下,然后淡然地说:“从此后,这本经书就已经没有了除魔作用,而成了一本怨气而化的灾难书,谁念上面的经文,就会被经文给缚住,直到送命。”
“为何会这样?”
“因为那本书已经沾染了三百僧人的怨气,那怨气已经大到可以毁掉这个城市,所以,后来的主持把这本书给悄悄地藏了起来,没有人敢动它,久而久之,就下落不明,真不知道明朗怎么得到的。”
平安急得一把抓住静业:“你是说,明朗如果读了经,用来对抗七星锁魂阵,不仅不能赢七婆,还会死。”
“会赢,但他却会死,《渡孽经》如果用上了,七星锁魂阵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静业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大的起伏,在平安的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
他会死,明朗会死。
平安很久才接受这个现实,那本书不能用,用不得,她一定要阻止这事发生。
四兰晃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路,对她说:“慢着,你不能去送死,你可知道明朗是什么人?”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不能死。”平安坚定地回答。
“如果明朗会死,你只会比他死得更快,他没有出家前曾经是柯氏驱魔家庭的唯一传人,因为前几年在与一个非常厉害的怨鬼的一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女友,才心灰意冷地做了和尚,就算他现在有从前的旧伤在身,可是,他与你仍然不同,他有驱魔血统,你没有,你去,只会死得更快。”四兰看着平安这副顾不奋身的样子,知道这等于飞蛾扑火。
平安从来没有听过明朗出家前的事情,但也不在乎了。
四兰见她如此决坚,只好喊道:“明朗的前女友,是为了他才死的,他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你真不用去送死的。”
平安晃了晃身影,这样的语言她听了多少次呢?多少人要和她说,她才会死心呢?她没有出声。
静业拉了拉四兰,让她不要这样伤人的心,可是四兰却不管不顾地说:“好,你非要送死,我也不拦着你,我只让你看一个东西。”
只见四兰的手一合,一个光影从掌中溢出,静业一见就低呼:“你这个身子,怎么可以强用幻境之术。”
就在这个时候,平安就感觉面前模糊起来,隐隐有人影在动。
那是一个女子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对着面前的男子说:“二二拍,你不是不怕猫吗?”
那个男子正是明朗,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沧桑,也没有剃头,只有真正的时尚与朝气,明朗望着那个女子,笑容里都是情意缠绵。
女子并不是特别的美,却有一种让人一看就喜欢的亲切笑容,她总是抱着一只黑猫,和明朗为了朋友在奔波。
明朗与她是生死与共的,明朗在危险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的回头去找她,她抱着猫,跟在明朗后面,天生像是应该这样的站着。不需要有亲吻与语言,谁都能看得出明朗与她的深爱,他们一起走在医院里、小路上、村庄中。
后来那个女子瞎了,明朗守在她身边要做她的眼睛。但即便是这样卑微的要求老天都没有答应,上天没有成全这对有情人,明朗被魔缠身,亲手用剑一点点地从那女子的后背刺入。
平安可以看到那女子那十指紧握着明朗的臂,强忍着痛,却一脸的微笑,那样的笑容里是无怨无悔,就是死在明朗手上,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用自己的死,换回了明朗的生,但却偷走了明朗的心,偷得那样的干净那么的彻底,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别人。
是的,明朗是不会爱上自己了。
但是,平安仍然坚定地推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她一定要追上明朗,不管自己能不能救回他,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他爱不爱她无所谓,可是,只有他还活着,她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张伟军将明朗与平安送到法音寺之后,即返回开始着手查七婆的资料。
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堆发黄的资料里,找到这个老太婆的过去,一拿到手,就拿去给已经出院的钟原看。
钟原家里没有苏怡,张伟军很奇怪,这一对小情人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刚出院,苏怡就不陪他了?
张伟军问:“苏怡呢?她也要听一听吧!为她安全着想。”
钟原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此刻正在西餐厅里与乔致轩吃饭的苏怡,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乔致轩那帅气的脸,听他讲一些商场上的笑话。他虽然那么有钱,在商场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却总是可以把商场里的争斗说得和四格漫画一样的搞笑。
在服务生的眼里,这一对璧人是这样的赏心悦目,男人看起来帅气多金,女的又那样的娇媚可人,更难得的是,那男人总是无微不致地照顾着那女子,一切都那样自然。一点也不做作。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苏怡的电话响了。
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就接起电话。
“苏怡,我是张伟军,我已经找到了七婆的资料,现在在钟原这里,你快过来一下。”
苏怡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变得很紧张,站起来就对乔致轩说:“我要回去一下,钟原找我有点事。”
乔致轩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
“不用送,你吃饭吧!我打的就行了。”苏怡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让钟原看到乔致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
乔致轩的表情却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那么,你今晚能来吗?”
“今晚?”
“帮你补过生日,我本来想给你惊喜,已经布置了一个很大的派对,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我想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你。”乔致轩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苏怡这才感觉到自己冷落了乔致轩,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钟原的时候,她就会失控,乔致轩也看出了这一点吧!她忽然感到很抱歉,自己的心为何总是分成两部分,怎样才能平息下来?
好在乔致轩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也很尊重地退了一步,任她离开。
只是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的不舍,她走了几步,又退回到乔致轩的面前,轻轻地吻他的嘴角,那带着干草一般清香的嘴角,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晚上,等我,我一定穿最漂亮的衣服出现。”
乔致轩笑了,那目光里绽放出一种光彩,他仰头望着她,把她那洁如白玉的手翻了过来,在上面轻轻地写上三个字。
苏怡走在西餐厅外面的阳光下,左手是紧紧地握着的,她慢慢地把左手在眼前展平,就见到那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长相守。”
这是一个古老又非常简单的誓言,也是最难的事情,他要与自己长相厮守。
乔致轩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他不会说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你之类的话,可是,他的长相守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是那样地爱她,害怕失去她,所以,才会用誓言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苏怡心乱如麻,如果不能处理好自己与钟原的关系,又怎么能与乔致轩长相守?
她用力地一甩头,这些感情上乱如麻的事情放一边吧,先去看看张伟军这个大警察小神探又找到什么猛料,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平安与明朗,如果能把这些鬼事给解决了,她真想能大家坐下来,一起吃吃烧烤,喝杯啤酒,说说笑话。
最好是明朗那个变态还了俗,与平安这个痴情傻女配成一对,而自己不用去选择到底是乔致轩还是钟原,就这样不急不慢地过着,开着鬼吧,挣着小钱,云淡风轻,有时间可以把酒吧丢给这些朋友,自己去去西藏,逛逛丽江,苏怡的眼角已经有泪花闪出,这样的生活多好啊!可惜自己却再也回不去。
张伟军见苏怡过来,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拿出一个黄|色的档案袋,档案袋那牛皮纸都已经旧到破了很多洞。
他很郑重地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对着钟原与苏怡说:“我查到你们那个酒吧,从前是做洗头店的。”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那个店很不吉利,开店没有多久,就常有女人在里面失踪。”
钟原与苏怡都瞪大眼睛。当时租下这个店面是因为它很偏又有些诡异阴森,与鬼吧的气氛不谋而合,最重要的是还很便宜,可是,很明显不是洗头店,而是一个仓库。
“那洗头店出了事,房主就把店给改了,做成仓库的样子,好租给不知情的人。”张伟军摇摇头,奸商!赤祼祼的大奸商。
“到底出了什么事?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苏怡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伟军很小心地坐下,然后说:“大家有没有想过,在鬼吧过夜的人是不是都遭到了不测?”
苏怡一想到平安和自己的遭遇,猛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有明朗和这些朋友的帮忙,就是有一百个自己也已经死得只有一把灰了。
钟原说道:“当然,只有平安和苏怡没有死,洛美、安离弦、朱时珍都死了。”
“这一切是否都与头发有关?”张伟军很认真地问。
“是啊!”
这个时候,张伟军拿出一张纸,正是一个房间的建筑图,他小心地说:“这是从前那张理发店的布置图,来,我们来看看。”
说着,他引着着苏怡来到鬼吧的卫生间内,然后指着那张图纸说:“你看,能看到什么?”
苏怡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图纸,钟原从边上抢过去:“行了,谁都知道以你的智商是不可能看懂的,我来指给你看。”
“这里放椅子的,”钟原对照着图纸,在鬼吧里指划起来,直指到自己站的地方,说了一句,“这里是顾客洗头冲水的。”
然后他弯下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水龙头,笑着说:“财迷苏,你这个水龙头估计还是从前理发店留下的,舍不得钱换个好看的。”
“这个不好看吗?八成新,浪费钱做什么?”
张伟军的脸色非常难看:“如果你稍稍大方一点,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伟军走了出去,倒了一杯酒喝,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然后说:“这个洗头店,从前死过人。”
“切,好老套,哪个老房子都可能死过人,就算是不死人,也可能下面是坟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苏怡不屑地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钟原接着问。
“说来话长,你看过《做头》没有,关之琳演的。”张伟军居然问出了这句话。
“不可能吧,你居然还看港产片,而且是情Se的。”
“为了查这个案子,我才去看的,是管材料新来的小妹说我们这个案子像电影《做头》的恐怖版,我才看了,果然相似。”
苏怡大叫一声:“行了,吊人家胃口已经吊到我胃痛了,还不说。”
于是,在这个慢慢昏黄下来的鬼吧里,一个异常诡异的恐怖故事浮出水面。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理发店混着一些卡拉OK,像杂草一样不知不觉中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生长,洗头、做头、按摩开始流行,只有那些极开放又极有钱的富家女子,才能去装修高档的发廊里享受。
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有钱又美丽的女子,但她们却宁可放弃城里最好、最豪华的发廊,跑到一个非常偏远的理发店里,只是来洗个头,为的就是当时那个店里最有名的服务生——叫林南。
林南是个孤儿,他不仅身世惹人爱怜,他眉目间那种淡淡的脱俗气质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都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存在,像是在一片雌性动物生存的原野里,走过一头健壮又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小鹿,引来一阵阵的骚动。
女人们因为他帅气纯洁又带着迷惘眼神的外表而被征服,被他那一双灵巧地在头上打着泡沫、像有魔力的手给下了迷|药,个个都意乱情迷。
太多女子排队在等着他洗头,而他却从来都是准时上班下班,不为任何女人加班。
小朵是等着洗头的女子中平凡的一员,她迷上他却是无意,无意走进这个店,无意洗了一次头,而这种无意却注定了一场悲剧,她无望地爱上了这个男子,像冰山一样的男子。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洗头时,十指在她的发端打转的那种温柔,而这样的温柔和酥麻,却是太多女人都能共同享受到的。
在头发冲水的时候,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整张脸,她躺在那张小床上,头放在水盆里,仰望着他。
他扭开水,温暖的水从头皮上滑过,像梦境一样,那个男子从不看她,只关注她的头发,那也是她最美的地方,那长发乌黑发亮,在水里泡着的时候,像水中浸了上好的墨饼,随水温缕缕散开,书画着另一种人生的美丽,像是中国水墨画,隐在纸中,神在其外。
但这样的享受时间太少了,林南总是很快做完一个,然后又为下一个等了很久的女子洗头,其实,无论他洗得多慢,女人们都会嫌快。他不笑,也不说话,只有十指在女人的头皮上抚过像情人的吻一样。
小朵每天从城东跑到城西只为了看看林南,三个月下来,连一句交谈也没有,像小朵这样普通又没钱的女子,在林南的等候者里显得特别的寒酸,她总是被排挤到最后,但她喜欢等到最后,因为最后一个的话,店里就只有林南与她,她听着林南的呼吸,感受着他指尖的触摸,就已经满足了。
那个雨天,林南那里的人特别多,轮到小朵时已经下班,小朵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南,她知道林南是从不加班的,不管多美丽的女子求他,他都不会动心。
于是小朵拿起了雨伞,深情地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店里杂物的林南,这时别的店员都走了,林南无家可归,所以只能睡店里守店。
小朵看着他的背影,准备离开,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她站在小店门口的屋檐下,雨滴溅湿了她的发。
有一个方格手帕递过来,素棉干爽,小朵回过头去,只见林南并不看自己,只说:“进来吧!”
小朵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就进了店里,店门关上了,林南站在她身后说:“头发湿了,要洗一洗吹干,不然会感冒的。”
然后,就在小朵的头上打上了泡沫,小朵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巨大的幸福把她吞没了。
她的爱情太卑微,不用对方回应,也不需要对方的温柔和眼神,只要他存在,她就能爱下去,爱到了泥土里,开出心灵之花。
而现在林南居然和她说话,虽然不多,虽然依然冷漠。
她闭着眼,任眼泪从眼角流下,颗颗无望又孤单,滴滴痴情又绝望,但就这一刹,她已经可以天长地久。
那指尖只为自己而游动,他的指甲仿佛有毒,她已经被爱情击倒,见血封喉。
但,爱从来都是,既能让你上天堂,也可以送你去地狱。
水温越来越烫,小朵忍不住轻呼出声:“林南,很烫。”
“我知道,可是,头皮烫麻了就不那么疼了。”
小朵猛地睁开眼睛,林南已经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刮胡刀,站在她面前,眼睛直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视她。
他笑了,原来林南的笑是这样的催魂动魄,小朵忘记了怕。
“其实,我一直都不想对你动手,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他停了一下,手伸向了小朵的秀发:“……的头发。”
“林南,你要干什么?”
“不要害怕,一会儿就不疼了,等烫麻了,头皮剥起来也快很多,而且你也不会那么难受。”
“你要杀了我?”
“不,我只是想收藏你的头发。”林南站起来,对着小朵天真地笑笑,然后拉开墙面的一个暗柜,整个墙里都是头发,一颗颗带着头发的头皮,那样整齐地摆着,一样的青丝秀发,互相纠缠,身子死去,怨灵不息。
这就是爱的代价,这就是爱上魔鬼的代价。
小朵背后寒气四起,她想坐起来,可是,因为躺在冲洗头发的小床上,想坐起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紧紧地绑在了水龙头上。
那水已经是开水,水气全都弥漫了上来,小朵没有了眼泪,她不需要眼泪,整个世界于她都是沙漠,泪水早在她的心里干掉。
她望着在眼前晃动不停的灯,忽然想:“原来真的烫麻了就不知道疼了。”
那灯摇晃,世界摇晃,突然一地的血红,美丽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地狱。
苏怡站在鬼吧的洗手间里双腿不停地发抖,强笑着说:“张警官,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说的一定不是我这个鬼吧的洗手间吧!”
张伟军的表情已经写明了,就是你的这个洗手间。
“那,不是这个龙头吧!”苏怡还是不死心,要她马上接受这么恐怖的故事,她的心里会有阴影的。
“所以说,让你换个水龙头。”张伟军叹息着说。
苏怡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在这个洗手间里洗手,无数次地扭开这个水龙头,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都给剁了。
她尖叫一声,狂奔出洗手间,钟原与张伟军对视一下,也感觉背后冷冷的,任谁知道这个故事后还待在这里,都不会舒服,感觉到阴冷如蛇。
大家又围在一起,苏怡正在那里灌酒,让自己镇定一点。
“我一定要和那个房东拼命了,这么恐怖的故事居然没有和我说。”苏怡大骂着。
“就算是当时和你说了,你又会信吗,你只会说,多好,真是鬼吧的一个卖点,可以用这个做文章,让大家都来洗头,到时候死的人更多。”钟原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
苏怡没有出声,半天才问:“都是这个龙头惹出来的祸吧?”
张伟军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画出两个圈,一个里面是洛美与安离弦,另外一个是朱时珍,他点着洛美与安离弦说:“这一对,一定是在这个龙头下洗过头,因为是情人过夜,所以,免不了要洗洗。”苏怡与钟原有一点不好意思,张伟军却大咧咧地又点了一下朱时珍:“在鬼吧里过夜后就被杀,因为是夫妻在这里过夜,也可以推断是洗过头。”
“还有平安,平安也是这样被追杀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夜,要找什么证据,后来才遇到了明朗的。”钟原接道。
苏怡拍拍手说:“照这样,都是因为在鬼吧里那个杀过人的龙头下洗头,才会惹上鬼,才会被杀,可是,为何钟原也守过夜却没事?”
“我是守过夜,可是我从来没有在那里洗过头,我不喜欢在家之外的地方洗澡。”钟原分辩道。
“我知道,你有洁癖啊!不过就是比较花痴,才会被人家色诱。”苏怡酸酸地说着。
“别吵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我现在可以推断,钟原是因为很接近这个水龙头而被七婆派的花鬼色诱,别的已经死掉的人都是因为在这个龙头下洗过头。可是,苏怡又是怎么被缠上的?”张伟军转过头来对苏怡说,“你是最没有理由的一个啊!”
苏怡一想到自己的遇鬼经历就想破口大骂,现在转念一想,又是自己最冤,最没有理由被鬼盯上了,自己从来没有洗过头,也没有被色诱过。
她小声地说:“难道是因为我比较凶,又或者比较有钱?”
两个大男人的眼光是不屑的,就这样也叫有钱?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影,慢慢地溜到他们身后,探出头来说:“我知道。”
三人都同时跳起来,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在这么诡异的时候,猛地有一个人头探到桌上,在桌上那摇晃的烛火下,看着那洁白的额头、明亮的眼睛、调皮的笑,真是让人恨不得猛扁。
“明朗,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钟原最先回过神来。
苏怡扑上来,开始厮打那个探出头来故意吓自己的家伙,然后说:“明朗,你这个臭和尚,我要烧了你的寺,毁了你的经,把你的光头刺上字。”
“刺什么,精忠报国吗?好酷。”明朗不以为然,他拖了一把椅子,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你怎么回来了?平安呢?”张伟军问道。
“她……她还在寺里,不过我想她很快会来。”明朗脸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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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怡不知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看明朗的表情不禁为平安叹一口气,看来她总是所爱非人,要这个臭和尚去干什么都可以,就是要他变心去爱另一个女人比杀了他还难。
在这个时候,痴情的男人真是女人的公敌,太讨厌了!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呢?他从前的那个女友有什么好,平安付出这么多,他却总用唐僧对待女儿国王的态度来对她。
张伟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苏怡也会惹到这些事情吗?”
“哈哈,她长得漂亮,人家女鬼嫉妒吧!”明朗笑着打趣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说。”钟原不满地说,找不到苏怡被追杀的原因,就很难救得到她。
明朗也不笑了,认真地说:“放心,我保证今夜过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你怎么了?”苏怡感觉他不对劲,但他却没有出声。
苏怡拿着那一袋发黄的档案开始看。看了一会儿,她手边的酒杯突然倒了,酒洒了一桌,她马上去擦,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什么,你在门口,好,我马上来。”苏怡挂掉电话,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几个男人,然后说:“我今天还有约会,先走了。”
她果然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明朗奇怪地看了一眼钟原,意思是怎么你还没有对她表白?钟原苦笑,回答是人家已经被有钱人泡走了
张伟军夹在两个男人的眉来眼去间,感觉一阵肉麻,站起来准备走。
他一出门,突然惊呼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多鬼东西,这里的环境污染太厉害了。”
说完就走进了小巷,往家里走去。
明朗和钟原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正准备说话,明朗却一下子站起来:“不好,是她。”
明朗从吧台跑到门口,就十几秒的时间,却已经不见了张伟军的身影,外面是像墨一样浓的雾,把路都给盖住了。
钟原在明朗身后嘀咕:“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个时候起这种雾,真是污染太厉害了。”
“是七星锁魂阵,已经攻到了鬼吧门口,一定是来拿青丝的,哼,想得美,青丝是她拿得到的吗?”
“七星锁魂阵?是七婆吗?”钟原惊问。
“是的,没事,现在她还不敢进来,还没有到阴气最重的时候,想抢青丝,还得等上一等,我先去救伟军,他这样贸然地进入七星阵很危险,我先去找他,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回来的。”
明朗说完这句话,就冲进了浓雾里,钟原站在鬼吧门口,看着黑夜里那浓雾在自己店门口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下来,他打了个冷战,想退进店中。
一只手从浓雾里伸出来,拉到他的左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喊:“式儿,是你吗?”
浓雾里,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女子,浑身闪着磷光,像一只从地狱里浮上的天使。
她是美的,却也是凄凉的,她握着钟原的手说:“我来了。”
“这次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分开?”钟原回过头去,看着她背后的浓雾滚滚,她单薄脆弱,像一片雪花,马上就会落地无声地消失。
“我们拿了青丝,七婆就会把我的花根还给我,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好。”
钟原毫不犹豫地与式儿一起进了鬼吧,直奔洗手间,到了那个杀人的水龙头面前。
钟原指着那个水龙头说:“青丝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七婆不能来取?”
“七婆说,青丝是最厉的怨鬼所化的怨气积聚而成,一定要那个厉鬼已经恨到了毁天灭地,才有能力去改变时空。”
“改变时空?”
“是的,七婆其实是想用这个去救她的儿子,早年已经死掉的儿子,可是,她又没有办法进这个鬼吧!这里有一个更强大的力量在守护着青丝,很难进来。”
“为何我们又这样容易?”
“因为,现在外面有七星锁魂阵,所以,我们才能和那种力量抗衡,不过七婆说最近那种力量已经很动荡了。”式儿解释着。
钟原找到一个工具,拆下水龙头,只见那水龙头里长满了头发,往下拉,那头发也不停地往下长。
“这水龙头已经有生命了,这头发是从它上面长的。”钟原硬着头皮伸手去拿水龙头。
头发全部被扯掉后,只见水管上面,有一颗晶莹透明像钻石又像冰珠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的左右根本没有头发,而且在水管里泡了这么久,却一点也无损于它的美丽。
“就是这个?”钟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珠,这么纯洁的东西,让人怎么也无法想像到它的邪恶。
“是的,这就是那个怨鬼的最后一颗眼泪,就是因为有这一颗眼泪的执著,才会有青丝的魔力。”
“真不知道有多执著,才会有这样的泪,肯定是伤心欲绝了。”钟原想到了那个变态的故事,想到了故事中善良无悔的小朵,想到了被最爱的人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的痛苦,他光是想想,就几乎要崩溃了。
这个会不会是小朵最后的眼泪?她用了多少情,就得到多少的恨,只有那样的情,才能产生青丝。
钟原伸手去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不要,动不得。”
钟原一回头,就看到了易平安,她看来是跑进来的,很急,满头大汗。
“平安,你回来了。”钟原高兴地说,“平安,别怕,式儿不会害我们。”
“明朗呢?他动了经书没有。”平安急着问。
“什么经书?没有,他去找张伟军了,张伟军走失在七星锁魂阵里了。”钟原说。
平安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赶得及。”
她想去拉钟原,可是,看到式儿,还是有一点怕,只是站在洗手间门口说:“傻子,那青丝动不得,我已经在四兰道姑那里知道,这个东西怨气太重,只要你动它,就会被化成血祭,只有一个活人献上了生命,后来者才可以用它。”
钟原的手已经到了那青丝的光芒边缘,听到这话,脸色一暗,看着式儿。
怪不得要找男人去拿青丝,原来是这样的,只是为了做祭品。
式儿的脸色更难看:“不,不,七婆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只要拿回来,我就可以和钟原远走高飞,没有说会伤害钟原。”
钟原不知该说什么,式儿看着钟原的脸,绝望地说:“你不信,你以为我骗你?”
“没有,如果我死了,七婆可以给你自由,那么,死又如何?”钟原不以为然地笑笑,手居然再往青丝上触去。
平安大叫:“不!”话音未落,钟原的手已经到了青丝上。
他早说过,他是可以为式儿而死的,看着式儿那张脸,他就忍不住心疼。
但是,他没有触到青丝,中间隔了一点点冰冷的东西。
他抬头,看到式儿比他更快地把手放在青丝上,她的手握住了青丝,这样,钟原去拿的时候,就只能触到她的手背了。
钟原的动作太快,式儿无法阻止,只好比他更快地先用手握着青丝那颗泪珠,她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开始,现在,将来,哪怕她魂飞魄散。
式儿拿青丝的那只手掌,有光慢慢地融化掉像雪人一样的式儿,式儿从那里慢慢地融化掉,眼看着就要消失。
钟原与平安都冲了上来,式儿往后退:“别过来,青丝的怨气,我一只鬼化解不了,你们过来也是白白送死。”
钟原不管,他往前冲,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式儿消失,平安死命拉着,但眼看要拉不住了,式儿拼了最后的力量,划了一个圈,钟原再也无法进去,只能在圈外看着。
钟原就那样看着她手握青丝一点点地消失,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以至于他都看不清她了,看不到她的影子,看不到她的笑,看不到她最初的那个回头。
她从花中飞出,小痣在月光下像血泪。
她在梦里初现,隔河两两相望。
她用无望的眼神看着他,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也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从背后抱着他,她再没有力量支撑下去。
她的手背那样的冷,她一直都生活在冰一样的世界里,阴暗,恐怖,受人摆布。
但她没有带上他,再多的苦,她自己去受,哪怕消失不见,也不要他受。
他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被平安拉着。
式儿轻轻地说:“不要哭,傻瓜,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爱的是谁吗?”
“是你,是你,从来都是你。”钟原已经泣不成声。
“不是啊!你现在想死,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不想活了。”式儿已经消失掉一半了,她已经虚弱之极。
“你的眼睛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骗得过她,却骗不过我。我从来都知道,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比我更重要,你为了她想留在人间,你也因为失去了她,想离开人间。”
钟原愈发难过:“那你为何还要救我这个混蛋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是那样固执又无望地爱着你啊。”式儿说完这句话,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轻轻地用口型说:“忘了我。”
终于,她划的圈光芒消失,只有青丝浮在空中,那一颗泪,终是留了下来,可是,式儿却永远地不见了。
她爱过,痛过,现在却只求自己最爱的人忘了她,因为只有忘记,才可以更幸福地活下去,因为忘了,才可以追求自己的真爱。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希望你幸福。
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钟原倒在地上,平安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女人像她这样在无望地爱着,爱得那样卑微,低到了尘土中。
明朗追上张伟军的时候,张伟军已经到了家门口。
“你没有被七星锁魂阵给迷住?”明朗奇怪地问。
“我是闭着眼睛走出来的,根本没有看那些雾,我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可是,你为何一定要回来?你明知道很危险。”
“鸽子还在家里,我得先放生,现在还有时间,不是还没有到最阴的时辰吗?”张伟军笑着说。
明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真是的,害得我跑得好急。”
“哈哈,一会儿我对付七婆,你对付青丝,我们分头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张伟军认真地说。
明朗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用生命在说这句话,于是点点头,就先回鬼吧了。明朗知道,张伟军一定会来。
张伟军站在窗边想了一会儿。他点上一枝烟,抽了两口就摁灭在窗台的花盆里。在屋里转了两圈以后,他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潦草的字句,压在桌子上的烟灰缸底下最显眼的位置。随后他关紧煤气阀、水阀,打开鸽子笼。
鸽子还在睡觉,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打开笼门的声音惊醒了它,它探出头来,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张伟军。张伟军轻轻把鸽子捧了出来。
“走吧,走吧。”张伟军喃喃说着,把鸽子向天空用力一抛。
刚开始时鸽子好像没有找到感觉,向地面坠去。随后它张开翅膀,很快就飞进了夜色中。
张伟军望着鸽子飞去的方向,一轮圆月正照耀着鸽子小小的身影。他转身回到房间里,把手机塞进衣兜,从枪套中取出手枪,退出弹夹看了看,又重新装回去。虽然这东西可能没有什么用,可是带着总是能更安心点。张伟军把手枪Сhā回枪套,佩在身上,又环顾了一遍房间。
这套房子住了十几年了啊……张伟军看着那些旧家具。桌子、椅子、还有简单的单人床,这些简单的家具都是自己做的,这里的陈设一直都没有变过呢……一直想有时间的时候再换一套家具,可是已经没时间了。人就是这样,总想等着到了某个时候再做什么事情,可是那个时候往往不会来了。
身后传来风声,张伟军拔枪、转身,一气呵成。正待要开枪,手指却在扳机上凝住了。那只鸽子又飞回来了。
鸽子落在张伟军肩头,尖嘴在他的身上东啄啄西啄啄,仿佛刚出去散了个步。
“飞回寺里去吧。”张伟军扭头跟鸽子说。柔软的羽毛触着他的脸,很温暖。
鸽子好像没有听到,依然故我。
“你是信鸽啊,怎么这么没组织纪律性呢?”张伟军教训鸽子。
鸽子眨了眨眼,咕咕叫了两声。
张伟军想了想,从刚才写好的纸上撕下一个小纸条,卷成了一个小纸卷,塞到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里。鸽子满意地叫了两声,张伟军只觉得肩上一重,随后又是一轻,鸽子已经穿出了窗户。
张伟军看过去,窗外的明月在眼睛里有些模糊了。
其实这个纸条的收件人已经死了,是他的妻子,她很多年前就病逝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自己的话,能不能在那边接自己,这次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面对死亡,他像是要回家。
张伟军关好窗户,检查了身上所带的东西,把那条咒语在心中又确认了几次,走到门口,关上了电闸。房间马上暗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中了。
明朗他们如果有办法的话那是最好,如果没有的话,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只希望这些日子找到的东西能有用。
张伟军打开门,最后望了望自己熟悉的住处。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了。
无论如何,总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
过了明天,就都没事了。
张伟军锁好门,向楼下走去。楼道里面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
苏怡正在一个大型的宴会上,那宴会是在露天举行,边上是一个非常大的泳池,三层的小楼在另一边,说不出的奢华气派。
乔致轩拉着她的手,两人在宴会上引来无数的目光,好一对金童玉女。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苏怡见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感觉很奇怪。
“都是来给你庆祝生日的,喜欢吗?”一个巨大无比的蛋糕被推了出来,苏怡被推到了最前面,她被这巨大的喜悦给惊呆了。
就在这时,乔致轩单腿下跪,拿出了一个很大的闪闪发光的钻戒,并不言语,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却比说任何话都更有力。
客人们都纷纷鼓掌,苏怡也含笑,她没有马上接过来,只是问:“你将来会不会对我好?”
“会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乔致轩认真地回答,又半开玩笑道:“还天天给你洗头。”
洗头,苏怡也笑,她拿起戒指,很仔细地打量着,然后说:“活在幻觉里也不错,对吗?”
她还在笑,可是,话却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冰。
随着她这一句话,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改变了,那些正鼓掌的客人一个个地消失掉,而那华丽的宴会场,也慢慢地显出了别的样子。
苏怡静静地待着,等着这里完全的变样——变成一个坟场。
钟原与平安坐在吧台上,相对无言,等着明朗回来。
只见那个关于青丝的档案袋还在那里半开着,平安顺手拿出几张看,平安忽然指着一张照片说:“怎么这么眼熟。”
“就是那个杀人魔林南。”钟原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两个人都呆了,平安和钟原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不是别人,正是乔致轩,虽然照片与真人有些不同,可是,毕竟是同一个人,仔细看,总能看出来的。
钟原站起来:“不好,苏怡刚刚被这家伙接走了。”
“去哪里啦?”
钟原往外冲,他也不知道,但他却跑得飞快,因为他知道苏怡很危险。
他边跑边说:“我去找苏怡,你在这里等明朗回来,不要跟过来了。”
乔致轩和苏怡僵在坟场。
乔致轩站起来,脸上还是淡定的笑:“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我做得很好。”
“是,你做得很好,只是,有两个地方还是露出了破绽。”
“什么地方,说来听听?”
“第一,蝴蝶。”苏怡拿出一张纸,这是她装做不小心把酒杯碰翻的时候,偷出来的资料。
“这是你在杀人现场留下来的蝴蝶,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林南,还是乔致轩?”
“都可以,随你喜欢。”乔致轩淡淡地说。
“这个蝴蝶,虽然和你送我的那只火蝴蝶一点也不相似,可是,我能看出是同一个人画的,因为是情人间的感觉,你骗不了我。”
“哈哈,真没有想到,是这个出卖了我,还有什么呢?”乔致轩摇摇头。
苏怡的脸已经苍白透明,她的手在颤,她举起来手来,那只手腕上有一只手镯,另一只手递过一张纸。
那张纸是关于林南案子的一个审讯记录。
记录者显然没有把这事当成正经事,写得很有意思,苏怡在鬼吧看了很多次。
那纸的内容是审一个知情的老头的记录:
机械厂曾经是一家国有大型企业,五十年代就已经建厂了。那时候,我住在单身宿舍,隔壁是两口子,都是厂里的,还有一个小孩。那女的叫董秀,长得挺漂亮。她丈夫叫蒋鹏,是厂里出了名的刺头,接他爸的班进来的,在厂里宿舍住着。
那手镯是董秀的,董秀肯定是家里帮她找了门路才能进城当工人。她家估计挺有钱的,我干这行的我知道,那手镯有年头了,值不少钱。蒋鹏不学好,后来和厂里一个破鞋勾搭上了,这手镯董秀每天都带着。后来蒋鹏偷了一只送给那个破鞋。然后两人就整天吵架,整栋宿舍楼都能听见。蒋鹏打老婆,打得很凶。我去劝过几次,每次都被蒋鹏打得乌眼青,后来就不敢去了。有一天,对了,那天满月,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我在屋里正洗脚,就听见隔壁嘭嘭几声响,吓了我一跳。后来我也没在意,没听见董秀又哭又喊,我以为没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来,就听见有人喊杀人啦杀人啦,我出去一看,眼睛里Сhā着一支筷子,惨啊,血流了一地,那孩子还在床下躲着,已经傻了,跟块木头似的全身都硬了。董秀倒在地下,早就死了。整个宿舍楼里乱糟糟的,所有人都来瞧热闹,后来直到保卫处来了人,才把我们都赶到一边去。
乔致轩拿着纸,手已经颤抖了。
“这上面的手镯,就是我手上的这只吧,你看下面的图,画的多么的像啊。”苏怡笑了笑。
“这只手镯后来找不到,应该就在那个孩子身上吧!那个孩子叫林南是不是?”
“所以,你知道找到了手镯就找到了林南。”乔致轩已经恢复了镇定。
“是的,所以,我知道我和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为什么?”
“因为林南已经死了,不是吗?你早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守在店里不离开呢,守什么?”苏怡说得也很轻松。
“你不怕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已经不知道怕了,我的心,已经疼得麻木了,连怕都不知道是什么了。你现在想干吗,想给我洗头吗?杀了我吗?”苏怡的表情带着一点嘲弄。
“你别这样,如果我想伤害你,也不用等到现在。”
“这么说,你是爱上我了?哈哈,所以,才送我蝴蝶和手镯?”
乔致轩看着她,两人不说话,苏怡一直在笑,她只能笑,一停下来,她的心就会碎掉。
“既然你爱我,为何要从幻觉中醒来呢?”乔致轩问。
苏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放不下一些东西,或者是人,你不想活在幻觉中,在你的现实中,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乔致轩笑着说。
“谁?”
“你心里知道。”
苏怡后退,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心。
“你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担心那个小花鬼,她已经死了,七婆除了欺负小鬼之外,没有别的出息,有我在,她就别想拿到青丝。”
“为什么你要和七婆过不去?”
“为什么?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我爸本来很好,就是因为她,她学过几年法术,能蛊惑人心,操纵我爸杀了我妈,我爸后来也被枪毙了,我成了孤儿,哈哈,是的,可是,她不比我好,我杀了她的独生爱子,让她比我更孤单,更难过。”
乔致轩扭曲了:“我要给她希望,让她知道她可以改变过去,是我制造出的青丝,我选中一个最爱我的人,杀了她,于是有了青丝,可是,我就是要让那老太婆知道可以救活儿子,让她想尽办法却得不到青丝,要她永远痛苦,其实,我并不想现身。”
他望着她。
“我也很寂寞。”
苏怡全都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在那个水龙头下洗过头却会被追杀,因为青丝的嫉妒,它对林南的爱一直在继续,自己是因为遭到嫉妒才招来了杀身之险。
这个时候,苏怡的手机响了,那声音在坟地里回响。
不用看都知道是钟原。
乔致轩脸色一变:“我去杀了那小子,让你死心。”
苏怡猛地抽出一串佛珠,举在他面前:“你敢,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哈哈,还不承认你爱他,你看你急得脸都青了。”乔致轩的笑声很刺耳。
“你别逼我。”
“逼你什么,我要伤害你心爱的人,所以,你想杀了我来保护他是不是?”乔致轩的脸现在是真正的难看。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鬼,他给苏怡的快乐也是真实而温暖的,如果这只是平常的三角恋那多好,但这里,却有凶杀,有怨气,有利用,有仇恨,我们相爱得太多,所以,纠缠得太痛。总不能太太平平地继续下去,苏怡流着泪握着佛珠,一点也不退让。
就算前路是死,她也不会退让半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轻松,在那纠结太久的情感重压下,她一直都喘不过气来。
原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苏怡正在与乔致轩僵持的时候,钟原已经寻来。
他没有地方可找,只能想到上次跟踪苏怡与乔致轩到过的坟场,看到火蝴蝶的那次,这是唯一的线索。
他一路跌撞,打着手机,远远就听到了苏怡的声音,看到只有苏怡一个人立于坟场中央,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在黑暗中,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苏怡的手里拿着佛珠,看到钟原远远地跑来。
“苏怡,苏怡,快过来,我查到了,乔致轩就是林南,他不是人,我们快走。”他跑得飞快,在他的眼里看不到目露凶光的乔致轩。
他跑得那样的快,像是奔向生命里唯一的光与热。刚开始找苏怡的时候,他的腿都是软的,吓得连魂都没有了,死也不过如此,可是这样地惊吓,这样地害怕失去,这样地惊恐着失去一个人,要比死让人难受上一万倍,他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要再经历在黑夜里的浓雾中寻找另一个人的感觉。
像是在地狱里奔跑,哪里都没有她的影子,哪里都闻不到她的体香,哪里都没有她的声音,光和影都被黑给吸走,连回忆都要被抽走,而自己是靠着回忆在活,没有了与苏怡的回忆,那么,活就成了炼狱。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式儿说得对,自己爱的人,从来都只有苏怡,不管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但是,爱,却早已经生根发芽,早到自己都无从知晓的时候。
当他看到苏怡那一刹,他狂奔上前,只想和她说:“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逃避。”
他有太多的话想对苏怡说,经过这么多的误会、磨难,这一对原本相爱的人,总是在爱情的门口徘徊,只不过是隔着一道门,却总是这样错过。
他在微笑,他决定了,就算门后是血海苦狱,也要和苏怡一起去撞开,就算是前路有再多的危难,他也不会再放手,不会再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
钟原微笑着看着苏怡,不顾脚下的路,他往前扑了一下,就定住了。
“不……”苏怡拼尽力气尖叫一声,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然后就软软地倒在地上,钟原的胸口有一只手,冰冷如剑的十指正Сhā进他的胸口。
乔致轩慢慢在黑暗里现形,他依然带着他那优雅如常的冷笑。
他那只抚过苏怡眉尖的手,现在正握着一个里面装着钟原全部情感的心脏,就是这颗心脏,让他不能完全得到苏怡的灵魂,也得不到苏怡全部的爱。
他轻轻地握着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那个男人的眼神根本没有看着他,而是穿过他的肩,紧紧地盯着已经倒在地上的苏怡。
太快了,他还有来不及说的话,但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苏,总以为还有机会,总以为全世界只有我和你才能活得最长,总以为我们是不离不弃不会放手的,可是,我还是要先走了;
苏,我抢了你最喜欢的橘子,弄脏你的衣服,扯你的头发,但我也为了你打架,为了你成长,为了保护你而变得坚强;
苏,再也不能在你的身边当你的跟班,做你的出气筒,你半夜里想找人骂的对象;
苏,从此谁送你回家,谁陪你落泪,谁帮你开酒吧的门,谁来爱你,用一生来换你一个笑脸。
太快了,我们总认为有太多的明天,所以,才这样地挥霍着青春和情感。
他苦笑着,有一颗泪慢慢地滑落,泪里倒映着一个女子的身影,这就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离开这个世界前能看到的唯一。
他的心脏已经不再会疼了,他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万能的主,哪怕你现在要送我去地狱,但可不可以,时间为我停一秒,给我一秒钟,让我亲口对她说一句——
我
爱
你。
苏怡醒来的时候,旁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有热气腾腾的水气扑到了脑后,那样的烫,像是一团烧红的铁块在靠近头皮。
她试着挣扎一下,头发被绑得很紧,有温柔磁性的声音响起:“醒了,别动,动起来头皮会很疼。”
苏怡清醒了,钟原倒地的那一幕在她眼前不停地重演着,那不舍的眼神,那要说话的样子,那眉头结在一起,就那样心疼又无助地看着自己。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样躺在那个小床上,等着开水漫过她的头皮,等着死神来亲吻她的唇,就像让钟原吻上一样。
眼前是洗头店的样子,边上是年轻时的乔致轩,那个模样的他,真是有迷死人不偿命的本钱。
他就这样看着她,低着头,看到了她眼神深处。
“我只想给你洗个头。”
苏怡完全没有反应,死而已,难道现在她的心疼还抵不过一个死?快点死,让她可以去寻到他。
“你为什么不出声?”
“不害怕吗?”乔致轩的声音里有一丝无助。
她仍然没有反应。
“我知道他死前想说的话是什么,我摸到他的心脏,我听得到,你要不要听?”乔致轩挤了一点洗头液在她头上,十指就那样温柔地侵入头发深处,像能搅起灵魂的呻吟。
苏怡抬起眼皮,望着乔致轩,他是天使,也是魔鬼,他曾经是她最爱的人,现在也是她最恨的人。
乔致轩专心地给她洗头,苏怡终于开口:“他……他说什么?”
“你很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乔致轩冷笑着。
苏怡不屑地说:“你不用告诉我,我一会儿自己去问他,麻烦什么,直接剥我的头皮就是了。”
“你就这么想死,死都要去陪他?”乔致轩的声音有些发苦。
“是,就是死也要陪他,不是陪你,你这个变态杀人狂,你杀了那么多人,自己也被逼到自杀,死了还是杀人,你现在如何,开心吗?”
苏怡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也不在乎那已经慢慢涨上来的水,那水是那样的烫,但她却一点也不怕。
“就算你杀了我,毁了我的人生,那又如何?我就是死,我也知道有人在前面等我,不会让我孤单一个人,我活的时候有朋友的爱,有他保护我,我死后也定不会如你一样的寂寞,上天入地,他都会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他,你以为你是神,你制造了青丝,你捉弄了这么多人,可是,我可怜你,我看不起你,你比我们都要可悲,你从来都没有爱。”
乔致轩的手指开始用力地抓她的头皮,疼痛像刀割一样猛烈地传来。
“你害怕了,你生气了,我说中你的心事了是不是?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一具走尸,爱你的人都被你杀了,我不爱你,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你的无情、利用,恨你的残忍、凶暴,你杀了钟原,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可以把我的头煮成肉汤,但是,你不会让我屈服,我恨你,我不会向你求饶。”
苏怡笑着说,乔致轩叫了一声,抬起手来,十个指甲上都是鲜血,苏怡被搔到了流血,却还在笑,她是那样地蔑视着他。
苏怡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完全地忘记你,当你从来不存在,你不配我记得,你也不配存在于我的回忆里。”
乔致轩被摧毁了,被她的眼神给摧毁了,就要把她的头往开水里按。
但是,他的手穿过她的头,直接按到了水中。
两人都大吃一惊,苏怡怔了一会儿,忽然大笑道:“你忘记了,你只是鬼,你只是一只鬼,一只无能也无用的鬼,如果我完全地无视你,不在乎你,你就根本没有能力来伤害我,你伤害我都是利用我自己的情感。”
就在这时,那个破旧的洗头店也在消失。
“我知道了,你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因为记忆,因为有人记得你,所以你才会存在,如果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你就只能消失。”
乔致轩摇着头,眼神里全是痛苦:“不要忘记,不要把我抹去。”他停了停说:“怎么样都好,恨我好了。”
苏怡抬头看他,他正在与洗头店一起消失。
“我的心里装不下两个人,我从前认为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其实不可以,人的心很小,只能住一个主人,我容不下你,也不会记得你,你会从这个世界消失,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
她的头发自由了,那些开水都是幻觉,其实,她还是一直都待在坟场,随着这些幻觉的消失,她看到了钟原。
钟原正倒在一座坟边,胸口一片血淋淋,是被幻觉所害,他扑倒在了一根突出的树根上,那树枝正好穿过他的心脏。
他已经冰冷,只有眼睛还不舍地望着前方,像是要把那个女子记一辈子,最好下辈子也可以遇上。
苏怡扑了过去,抱着钟原,她摸着他的脸庞,周围俱静,只有两个来不及表达相爱的恋人,阴阳相隔,夜空里仿佛唱起了一首歌。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
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随着那哀怨甜美的歌声,随着苏怡的眼泪滑落到钟原的脸上,乔致轩已经被淡忘了,他不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他在一旁轻轻地说:“苏怡,你错了,并非任何人的记忆都可以左右我的存在,只有我爱上的人,才会危险,被自己所爱的人忘记,我才会消失。”
苏怡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他已经透明至无形,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
“其实,我想说的,和他想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来不及说,我却不配说。”
一句我爱你,并非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有太多的承诺,太多的责任,太多的保护,太多的真情,有真正的一生一世。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一世,还伤害了你,可是,最后被所爱的人所遗忘,原来真的会死。
苏怡跪在坟场上,抱着钟原,摸着他已经没有体温的手。
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她想着自己的任性,想着自己的伤害,想着自己所不珍惜的每一分每一秒,人活着的时候总是忘记了死,总以为很遥远,总认为轮不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但她也无法再赎罪。
她低下头,亲了亲钟原已经冰冷的嘴角。
夜风如刀,嘴角是淡淡的血味,她孤单地抱着最爱的人,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平安站在鬼吧门口,坐立不安地等着,那黑雾也越来越逼近门口,最阴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她一个人站着,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不能乱跑,进了七星锁魂阵就很麻烦,而且万一走失了,明朗回来怎么办?他还不知道经书不能念。
她就在门口痴痴地站着,她总是那样被动,除了等,真的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也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总是明朗在做决定,她在等,她等他爱上自己,她等他回来,她在明朗的身后,等着他回头,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现在也只能继续等下去,只能等着救他,告诉他、阻止他不能动经书。
一个人的身影从浓雾中慢慢的出现。
明朗走近了,他走得很闲,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趁着雨后的玉兰花开,踩着湿润的草尖,薰着花香,找一片遗失的绿叶。
平安倚着门,像是在等心爱的人归家的女子,她的影子被鬼吧的灯光从背后射出,被面前的浓雾给吞噬,她安静地看着明朗,不发出任何声音。
明朗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走过,什么也没有说。
平安开口:“收手吧,你这样和七婆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青丝达成自己的心愿,你可知道要活人祭才能启用青丝。”
明朗没有动,还是直接往鬼吧里走。
平安再也撑不住了,她扭过头去跑上前,从背后拖住明朗的手:“就算你是柯家人,可以用命打开青丝,也可以许下愿来,可是,你也不能说出真相,你也不能和复活的她在一起,你只能一辈子守着她,你不能说,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她会恋爱,她会结婚,你们在街头相遇,而她都不认识你,你会幸福吗?”
明朗回过头来,目光很深,像海一样,他的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四兰都告诉你了?”
“是的,她被你封了,不能再出来,不过她在走的时候,已经把青丝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打开青丝要用活人祭,就算是柯家人可以不死,但是,你一定也知道青丝是要付出代价的。”
明朗点头,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样轻轻地说出:“使用青丝者,要在改变命运之后保守青丝的秘密,不能泄露半句,不然青丝就会失效。”
他拉着平安的手坐下,像小学生一样面对面,表情带一点调皮:“四兰就是喜欢吓你,不过就是,我改变了命运,她复活了,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能说,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告诉她我多么地爱她,除了守望她,我什么也不能做。”
平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就算受这样的苦,你也愿意吗?你付出这么多,甚至可能是生命,却换来这个结局,值得吗?”
明朗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听过一首歌,这歌词说,这个世界因为有你,阳光显得很温暖,空气很香,你看过的风景,就是我一生的明信片,你踩过的石头,是我的鲜花,你看过的星星,是我的钻石,有你在的雨天,都是彩虹,连你走过的街都很明亮。”
明朗睁开眼,眼里有一层水雾,他显得那样的无助。
“她死后,我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找到了她承诺的三生石,但她从来不曾出现,我再也看不到彩虹,听不到音乐,闻不到香气,这个世界没有她,我真的很孤单,像黑夜里找不到家的人那样的孤单。”
他站起来,对平安说:“我愿意,也值得,只要她活过来,幸福地活着,就算是毁掉这个世界都是值得的。”
平安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的心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渊,怎么办?什么也挡不住明朗,就算告诉他经文不能念,会死,又能如何?明朗就算是毁了这个世界,也要救他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停步?
浓雾在一刹间攻入,七婆的笑声尖而刺耳。
“你们以为青丝一定是你们的吗?”
明朗拿出佛珠,翻开那本掌中书,平安喊道:“不要念,会死的,那经书已经被怨鬼所缠,你会死的。”
明朗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这经书念不得,但他还是坚持,明朗说:“我死了,你帮我许愿,让她活。”
“她,她叫什么名字。”
明朗翻经书的手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温柔地,像是捧出自己一生最珍爱的宝物一样。
“秦锦,她叫秦锦,请你一定帮她复活。”
浓雾已经包围到他们脚边,七婆忽然大叫一声,只听到枪声响起,明朗看了浓雾一眼,法力一到,就看到了张伟军已经潜入了七婆的小屋,对着正在做法的七婆开枪。
明朗的眼睛湿润了,这没有用的,除了拖一点时间,最多可以分散一下七婆的心神,让自己的胜算大一些,张伟军绝对不可能是七婆的对手,他到了七星锁魂阵的中心,只要七婆一动念,他就会死。而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换七婆的动念分神,让明朗趁这个机会除掉她。
他用自己的死,来换明朗的生,当他的脖子被七婆的锁魂咒掐住时,他分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师兄。”
张伟军欣慰地笑了笑了,就在明朗的面前倒下了,尸体被抛出了浓雾,落到了明朗的面前。
七婆恨道:“你们都要死,不要急。”
明朗眼睛一闭,拿稳经书,当他要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平安忽然飞快地往洗手间里跑去,她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她要拿到青丝。
她跑得很快,马上就要到了青丝边上,她不能让明朗死,那就让她死好了,她死了,明朗就能许愿,这样,他就不用死。
七婆与明朗本来是对峙着,看到这种情况,都大吃一惊,那浓雾化得更快,化成一把射出的箭头,闪着杀气,往平安的后背钉去。
都对青丝势在必得,怎么会容得有人破坏,这一击是用了全力,那箭快得无法可挡。
平安听得身后破空声大作,想回头,只听到一声轻响,有温热的血溅到唇边。
她睁大眼,看着明朗,看着贴在自己背部的明朗,他的脸似乎在一刹间被震住,眉头轻皱着。
她吓傻了,痴痴地低下头,看到一根箭头从他的胸前穿出,血染红了他的白色僧袍。
他张开双臂,像张开翅膀的受伤天使,用身子保护着平安。
平安睁大着眼睛,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动作,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明朗胸前那流着血的伤口,那么多的血往外涌出,她用手捂住伤口,而那鲜红的血又从指缝里钻出,平安一边捂一边呆呆地说:“疼吗?疼吗?是不是很疼?”
明朗开始念出了经文,胸前的浓雾做成的箭头动了一下,随着经文念得越来越快,明朗的血就越流越多,他被经文给反噬,但七婆的惨叫声也传来。
七星锁魂阵被逼了回去,开始反作用在七婆身上。
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招,玉石俱焚。
慢慢地,天地都安静下来。
明朗的双臂慢慢地合上,把娇小的已经单薄得像一张纸的平安拥在怀里,他叹了一口气,再也撑不住,把头靠在她的颈窝处。
这一个拥抱,她已等了太久,等到真的实现的时候都以为是梦里。
他再也不用装了,再也不用和自己去战斗了,再也不用逃了。
她钻出窗户,对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和尚骂道:“臭和尚,别以为剃了个光头,就是大师。”
她在吧台后调酒,他带别的女子来喝,她气愤地把醋当白酒递给他。
她坐在那里,等着死亡的来临,他踢开门抱着她。
她在寺里奔跑着,对着那些和尚说:“我是你们的老板娘,把香火钱给交出来。”而他掩面而逃。
她抱着发抖的他:“我喜欢你,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她在医院里转过头,那泪水却打湿了枕头,他躲在窗外的一角,偷偷地看着。
她坐在月光下,捧着发夹说:“怎么做到的?”那惊喜的脸,在那洁净的光芒下,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
平安在他的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为什么?为什么?只差一点点,你就能拿到青丝,你就能许下愿,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救我啊!!!你不是说可以毁掉整个世界吗?明朗,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明朗在她的颈窝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扇到她如雪的肌肤上,他气若游丝。
“我再也不愿意让自己所爱的女人,死在我面前。”
一个人的心里,可以装两个人吗?
如果装得下,为什么他会这样的痛?
如果装不下,为什么他又会这样的傻?
他抬起头,拼尽力气从平安的脑后拿起了青丝,青丝终于打开,泪珠像花一样地打开,明朗正要许愿,只见平安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平安说:“让我做你的守护天使,让我来许愿,让我来承受这一切,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的明朗已经无力挣扎,他想阻止,却听到平安飞快地说出了心愿。
一道光从青丝中射出,就要改变过去了,他握着平安的手不肯放开,记忆如潮水中的沙滩上的字,就要被带走,他知道不管是生是死,自己都不会再记得这个女子,从此他连自己身边有一位守护天使都不会知道,而她却承担了他所有的痛苦。
可是,他不想忘,使劲地握着那只手,不管那光烧到自己眼睛里是怎么样的头痛欲裂,也不愿意放开,这一放就是永隔。但她的手又滑又凉,好像透明的冰。假如轻轻地握着,就会从手里滑脱,假如用力握着,就会碎掉。假如不轻不重地握着,她就在手中慢慢融化了。
“青丝,我希望一切悲伤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明朗得到幸福,我誓与你守约,永世不说。”
这是谁的声音,为何会这样的熟悉?为何会渐渐地听不到了?
有泪滴落,落地开花。
一个血色黄昏,这个城市里第一家鬼吧开场了。
来捧场的人很多,店主苏怡正和自己的死党钟原在吧台后忙。
只见有人过来点酒,钟原看了一眼,就叫苏怡说:“快去,有钱人,乔致轩,我们城里最有钱的人,送上门来了。”
苏怡看了一眼那个人,感觉有一点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过,但又完全地不记得了,她懒得想,拍拍钟原的肩说:“本小姐对有钱人不感兴趣,只喜欢你这种穷人。”
钟原乐呵呵地去送酒,苏怡心里一热,就随手把放在吧台里准备拿来装修的蝶蝴标本,放在了酒盘里。
“去,就说是我们开店的小礼物,让他笑纳,有钱人将来多带一点人来捧我的场就好了。”
那酒送到了,乔致轩奇怪地拿起蝴蝶,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终于被送回来了。
前世欠的缘分,这一辈子可以还得很干净了。
乔致轩和苏怡对望一眼,什么也没有想起,只是遥遥相望点头一笑,然后那只蝴蝶就不小心被遗落了,像注定被遗忘的世界。
有男子包着头巾蹿到吧台里边,笑着说:“美女,让我调一杯酒。”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在后面喊:“喂,柯良,秦锦在这里,你也敢泡别的妞,你小心头发长出来又被她给烧掉。”
苏怡一看,那桌客人都是美女,其中有一个抱着黑猫的女子,更是明眸如星,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包头巾的男子。
那男子忙跑回去,分辩道:“秦锦,你可不能听诗诗乱说,我哪里有泡别的女人,你下次喜欢烧头发,让你再烧就是了。”
那桌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连抱黑猫的女子也撑不住地笑,举手打他说:“猪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去调酒吧,我知道你这个败家子会这招。”
男子也笑了,握她的手,那种深情连旁观者苏怡看了都感觉到动魄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天开张,可是,偏这些人都让她感觉很亲切,让她很高兴,让她愿意去招呼。
有一个女子背一个大包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些人。
她看着这些人在幸福地生活,心里感觉很快乐,她没有上前去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们没有的回忆,只有她一个人留着,她是青丝的供品,所以,永远不会忘记那段故事。
遗忘都不能让她拥有,所以,她看起来很落寞,钟原到了她身边,递上酒,看到她的表情,然后说:“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她微笑,没有出声。
其实,她更想说,我叫平安,我们曾经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她不能说,只要说出来,青丝就会失效,一切悲剧都会重新发生。
有我守着就好了,她站起来,准备出去,她的眼神并没有看那个人。
但走过抱黑猫的女子坐的那桌,那个男子正好站起来,两人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了,平安僵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而男子不过只是淡淡地扭了一下身子,走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虽然怔了一下,但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在人群里相遇,你已经认不出对方,你身边已经有了最爱的人,而你就失去了对我的记忆,今世,我从没有遇过你,也不曾爱上你,所以,我连看都不能看你。
但为何我会有眼泪流下来?
易平安奇怪地停下来,她抹了抹眼角,发现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儿在手心里,她奇怪地想,为何我要哭,原来眼泪是不听话的东西。
柯良笑着坐下,并没有看她,只看到脚下有一个小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个普通的发夹,上面是一朵小花。
他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又像是有很重要的人已经失去了。
他呆坐着,他的女友伸出手来,接过了发夹:“是太阳花,很好看,谁掉的?”
一桌人摇头。
“一定是柯良准备送人的,秦锦,你要管管他。”
“他啊,我才懒得管。”
“要不送他当和尚好了。”
柯良笑着说:“好,我当和尚,法号明朗。”
吧台里一些人僵住了,正在倒酒的苏怡,正在结账的钟原,正在喝酒的乔致轩,正在抹泪的平安。
明朗,这个名字好熟,一定在哪里听过,可是,又没有这一段回忆。
柯良也怔住了:“我为什么要叫明朗呢?哈,算了,喝酒。”
苏怡倒好了一杯酒,钟原接过了客人的钱,乔致轩站了起来,平安出了鬼吧的门,只有一刹间,他们享受了一秒钟的异样,但马上就归于平淡,从此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在茫茫的人海,我们谁能知道自己曾经与谁生死与共,对谁又曾相爱至深,愿意付出生命,也许只有一秒的交集,然后就散落天涯。
鬼吧里笑声如常,所有悲伤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个叫明朗的家伙得到了自己的幸福,从此遗忘开始。
鬼吧外,有一个女子伸手叫出租车,上了车,拿出纸笔,比划着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青丝的事情,也永远都不会泄露青丝的秘密,更不会让自己要保护的人受伤,所以,她选择了远远地守望,她选择了永远不再说话。
在那个一切都恢复正常的夜里,她吞下了哑药,从此再不能说话,连梦话都不会再有。
就只有一些爱与不爱的片段,就只有一些回忆的碎片,陪着她过一个个冷冷的长夜。
我就是那拾垃圾的小孩,你是我唯一想捡到的琥珀。
因为爱你,所以想保护你,就用尽我整个生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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