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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风起雷虐,红莲异相

22.救命耳环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风平浪静,苏红泪与叶荆棘的声音都消失许久,雷菁这才推开暗门,让步离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全身的力气,扶着他走出来。

一地尸骸,看得步离两眼发红,也看得雷菁黯然神伤。

可是,他们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叶荆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派人再回来,而步离身上的药­性­未除,现在的他只能勉强动动手脚,打起来,甚至不是雷菁的对手。他们必须快些逃离此地,找一个人,来解步离中的化功散。

那个人就是此次黑魂教倾覆之难中的漏网之鱼,仇诺之徒——地火堂堂主,司药者:荒。

步离勉强吹了声口哨,就见他的汗血宝马摇头晃尾,完好无损的从遥远的天边跑来,看来在这场大难中,它躲的很好。

“没义气的死马!”步离恶狠狠的在它头上打了几个暴栗,汗血宝马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不满的打了几个响鼻,大意大概是,大难临头,夫妻还双双飞呢,更何况它只是匹马……

雷菁低下头,轻轻的说:“……我的义气,比马都不如呢。”

她的失落,步离看在眼里,他用力抬起手臂,抚在雷菁脸颊上,让雷菁侧过脸来,好好的看着他。

“小熊,你要知道。”步离认真的看着雷菁的眼睛,说“这一次我唯一感到庆幸的事情,就是大难之际,你已经远离了这里……”

“我……”雷菁刚要说话,就被步离打断。

“你听我说,小熊。你不需要背负我们的死,一入江湖岁月催!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当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叶荆棘欠下的血债,自有我以江湖的手段来报!”步离抿­唇­道,眼中一片血光,望向前方,却在看向雷菁的时候,血光散去,一片柔和,“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好,大哥他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你并不是江湖人,不要,以我们的方式死去。”

雷菁低下头,看起来,就仿佛微微点头一样。

不要原谅她好不好……不是江湖人,这不是逃避的理由。不是江湖人,这个理由,她甚至无法骗她自己。

千里野哭白骨灰。

她永远也无法原谅叶荆棘。

她也永远也无法原谅她自己……

那日,残阳血,孤雁飞。

她策马西行,记忆中的一切在她背后远去,无论是黑魂教,白馒头,青梅林,还是他……他们都已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而那场灰飞烟灭,最终,却成了她的开始。

她的涅槃,烧尽的不是自身,而是她最重视的人们。

最后一次回首,满目疮痍,她的眼中流不出泪。

大悲大泪。

无泪最伤。

“小熊……你要是想哭的话,肩膀给你。”步离坐在汗血宝马上,轻声道,“我……我装看不见,绝不会嘲笑你的……”

他的身后,雷菁将整个身体贴在他背上,扯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颤,然后低低的说:“不用了……哭也没有用了……现在,我只想做我能做的事。”

舍了小道,雷菁与步离直接策马在官道上。大道笔直,直通初云城!

在雷菁看来,小道崎岖,无法策马急行。而叶荆棘若转身来搜,他的军队转战千里,越野山林,绝不是他们两个一废物一半残可比,还不如放开了马力,全靠汗血宝马的脚力以及叶荆棘派人来寻的这段空白时间,走官道,直冲目的地!

而路上的关卡,雷菁根本不怕。手上十几两碎银,外加跟随父亲而来的一口官话,只要不是碰上脑袋里装石头,视钱财如粪土的奇人把关,她绝对畅通无阻。

只是,雷菁想到了一样,却忽视了另外一样。

一路来寻的,可不仅是官府的人而已。

汗血宝马跑到半路,却有两道人影后发先至,居然越过奔马,绕到雷菁马前,挡在了大路中间。

雷菁只得勒住缰绳,身前,靠在马背上的步离只扫了一眼,就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对方来历:“药王殿……红药堂大弟子,李九胡。楚歌霸刀门……刀君古一曲……”

药王殿,楚歌霸刀门,来头皆大,都是正派四道之一。

“雷菁!把《荡天心经》交出来!”古一曲扬了扬手中九环大刀,吼道。一旁李九胡长鞭在手,对他笑的温文尔雅:“原来古兄也是来寻那经书的,可见者有份,不如这样……咱们先合力拿下这两人,小弟药王殿,倒是有许多奇药可助古兄……让他们说实话!”

马上,雷菁鼻子上都沁出汗来,《荡天心经》,她根本没听过这样的东西,又如何会在她身上?只怕是叶荆棘与苏红泪放出的话,诬她身怀异宝,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你们敢?知不知道小爷是谁……我切了你们……咳咳……”步离十分恼怒,情不自禁就催动了内功,立刻被化功散压制的内脏都痛了。

眼前,李九胡与古一曲对视一眼,这一眼充满了无比复杂的­奸­ 情,然后两人同时长笑一声,李九胡更是长鞭一出,出其不意的抽在汗血宝马脚下,宝马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将背上雷菁与步离一并甩了下来,然后呼啦一下四蹄飞奔,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李九胡。

“……”古一曲。

“……”雷菁扶着步离,踉跄的站起。

“好马……”良久,古一曲才嘴角抽搐的回过神来。“的确奇物……奇物……咦?”李九胡也回过神来,望着雷菁右耳,楞了一下,却在那一愣之间,古一曲已经抄起九环大刀,朝着雷菁与步离二人劈去,一副似要断其手脚再说的架势。

长鞭再出,碰起一串火光。

“混账!你欲何为?”古一曲大刀被李九胡冷不丁的抽开,大怒,回首对之吼道,“难不成你想要背后来­阴­的,好独吞《荡天心经》吗?哼!吃我一刀!”

“误会,误会啊……”李九胡苦笑着扬鞭应对,一边不迭的解释,“此女身怀我药王殿红药堂堂主信物,月下蝶坠……动不得,动不得啊……不信你看看去!”

“啥?”古一曲回头一看,汗血宝马风驰电掣的擦着他的鼻子而过,背上是雷菁与步离二人,马不停蹄的消失在前方……

古一曲黑着脸回过头,盯着李九胡:“滚你娘的!如果是你们红药堂的人,会这么心急火燎的逃跑吗?根本就是怕了!想黑吃黑?老子先砍了你再说!”

然后再不给李九胡解释机会,举起九环大刀冲了上去。

雷菁快马加鞭,狂奔数百里,一路不眠不休,原本想着背后那两疯子不会再追上,不想回过头一看,就见到古一曲扛着九环大刀,撒丫子狂奔而来,古铜­色­的脸上青筋直爆,一边追一边嚎:“停下!让爷爷砍你两刀再说!”

雷菁二话不说,夹紧马肚子,闷声狂奔。

一逃一追又是十里,最后,古一曲终于一咬牙,大腿轮得和风车似的唰唰唰追到了雷菁马前,大吼一声:“趴下!”

汗血宝马二话不说就趴下了,把背上的雷菁与步离二人给抖了下来,然后站起身,窜到旁边草丛中悠闲吃起草来,把自己装扮成一匹无主野马的德行……

“哼,让我跟他拼了!”步离摇摇晃晃的站了半天,结果还没站起来,一下倒在雷菁身上,看得古一曲眉头直皱,大头直摇:“靠了,老子流年不利,出门居然碰兔爷,抱女人大腿的东西……碍眼,给爷爷滚!”

步离气疯了,就要跟他拼命。可是志气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一回事,他手脚无力,软软的倒在雷菁肩上,气的脸红气喘的模样,倒真的和那青楼中敢怒不敢言的赔笑小倌一个样,尤其是他生的一副妖孽容貌,更叫古一曲眉头皱得和跳舞似的。

“爷爷改变主意了!这种勾结妖女的兔爷,还是去死算了!我砍!”古一曲将九环大刀举过头,朝步离砍过去。

铿锵一声,再次说明了古一曲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

一行六人,皆是黑衣长剑,为首一人须发半白,黑袖上描着血­色­花纹,手中长剑挡在古一曲大刀上,面­色­不善:“刀君可是想与我幽冥剑阁不死不休?”身后,另五人已经冲到步离身边,为其把脉输内力。

“幽冥剑阁?”古一曲面­色­极其古怪,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了下被众人伺候着的步离,“没想到啊,剑阁主人步凌空,居然还好这口……居然有这等见不得人的嗜好,断袖之癖!对象居然还是

比他小几辈的兔爷……他­奶­­奶­的恶心!爷爷看不起他!”

黑衣剑客楞了一下,然后怒不可遏,全身散发出火热的杀气,连胡子都差点燃烧起来,大喝一声:“他­奶­­奶­的!你才是兔爷!你全家都是兔爷!老子剑邪跟你不死不休!”说完,就跟他噼里啪啦打起来。

“大人,少主的手脚已经痊愈了!”聚在步离身边的五人中,有一人对剑邪喊道,然后另一人又接口道:“但是中了化功散!”

“什么?化功散!”听闻步离病愈,剑邪刚笑的脸如掬花就一下子脸­色­冰寒,一剑震开古一曲,退到步离身边,“回剑阁!……刀君,你这个狗东西,老子回头再斩了你的狗头,拿去喂狗!”

“邪叔!带上她!”步离一只手被剑邪拉住,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握着雷菁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

“少主,不要胡闹!”剑邪这么责备着,眼睛,却只看着雷菁。

你不要害他。

雷菁自然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她向步离浅笑:“我会去找你的。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一定记得来找我……”

然后,握着的手,终松开。雷菁用发抖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步离的手指,然后看着他被剑邪背在背上。

剑邪瞥了一眼雷菁,对背后五人道:“你们带上她,我先走一步了!”然后再不管步离在他背后拼命反抗,也不管古一曲在底下追着他一阵狂吼,当然,更不会管雷菁的死活……

“你要记住!小熊你一定要来剑阁找我,你若不来,你若不来……记得我一定会寻你,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你!”步离的吼声渐渐远去,带着泣血的哭腔……

见剑邪如黑­色­流星,健步如飞,在林间起伏几下,身影便消失在远方,古一曲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抱怨道剑阁的龟儿子们就是脚下功夫无比好,想要跑的时候,鬼都追不上他们……然后,回过头来,寻找雷菁的身影……

汗血宝马背着雷菁狂奔中……

“别跑!!”古一曲撒丫子追啊!然后,眼前一溜黑衣剑客挡在他面前,异口同声的说:“想动剑阁的客人,先踏过我们的尸体再说!”

古一曲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九环大刀……

这一次,雷菁跑得异常顺利,少了步离一个人的体重,外加生命受到威胁,汗血宝马四条腿当八条腿用,跑的飞快,眼看着,已经接近初云城了。

两日奔波,皆在马上渡过,此刻的雷菁无比憔悴,只觉得双腿双脚都无比麻木,肚中早就饿的失了知觉,只盼望着,能快点进到城里……那时,若是古一曲再追来,她就扮成被恶霸强娶的小媳­妇­,哭天喊地的博取同情……

可是天不从人愿啊,背后,又响起了那噩梦般的咆哮。

“你给爷爷停下……”

雷菁好想哭,爷爷,求求你表追了……

背后,古一曲披头散发,扛着九环大刀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脸上又是剑伤又是眼屎,眼看着也是几天来,没日没夜的追成这副凄惨德行的……

“什么人!”一行身影背对月光,从树上树后出现,挡在了雷菁面前,“初云城已被我明月魔枪宫列入保护范围,江湖同道且止步!”

“他­奶­­奶­的,前有狼来后有虎……”雷菁忍不住爆了粗口。

“靠你­奶­­奶­的,又来?”古一曲也很是郁闷,扛着九环大刀直喘粗气。

初云城就在眼前,眼见着就要功败垂成……雷菁忍不住悲从中来,这世道怎么这样,她好不容易将步离抢救出来,却给一群不明就里的死男人给抢走,又累又饿千辛万苦来投靠荒,却和迎娶公主似的要过三关斩五将,背后还跟着一阎王似的男人,她……好虐啊!

“荒!!!我恨你!惨!惨!惨!惨!惨!我要是死了,那都是因为你!你等着,我的魂魄一定会日日夜夜跟着你,全身上下都给你刻满惨字!”雷菁万千愤慨郁闷与无奈都化为这一声咆哮。

“喂……这七字惨言可是我的招牌,你可别乱用啊,我得收费……”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地里传来,却比春天花开都叫雷菁觉得心花怒放。

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宛如春风吹过,开出了地火堂堂主荒的手,还微微对她招了招,很是活泼……

“荒哥!”雷菁含泪喊道,如见了亲人一般。

汗血宝马长嘶一声,马蹄一起,毫不留情的踩在地上的手上,几下灰尘溅起,几声哀嚎的“啊……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的土被填满,至于那手,大概被埋进土里了……

“……”雷菁。

汗血宝马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雷菁,仿佛要等待她的赞美,它是匹多好的马啊,踩起老鼠来,比猫还勤快。

“来者通名!”前方的几名枪客将枪往地上一震,大喝道。

“我乃刀君古一曲!几个小辈,别管老子的事!”古一曲意识到,这也许是他唯一一次不用莫名其妙大战一起的机会,于是通了姓名,等于向明月魔枪宫讨了个面子,以后明月魔枪宫的弟子若是到了他楚歌霸刀门的地域,也自当给他们一次面子。

这本是江湖大派之间的交易,单身匹马,还是一匹无比无耻下流猥琐的马……雷菁没有丝毫Сhā话的余地,她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实力。

任人宰割吗?

雷菁苦笑一声,略略将散乱的鬓发撩到耳后,很累……无论身体,还是心……

却在此刻,那些明月魔枪宫的枪客眼中一亮,望向雷菁的右耳。

“月下蝶坠。”为首一名枪客认出了雷菁挂在耳上的耳坠。雷菁心中一惊,这下死了死了的……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明月魔枪宫和药王殿,她没事怎么把这宝贝耳环给露了出来,这下,完了,完了……

明月魔枪若是见到药王殿,只有一个下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且还不能是一般死法,一定得是车裂,分尸,碎尸万段,就算是抓到对方一具尸体,那也得鞭尸……

那一刻,雷菁脑子里开始猛转,就在她想要叫出醉流年的名字试一试的时候,那群枪客冲了上来。

然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冲向古一曲。

“快进城!”最后一个路过雷菁的枪客对她喊道,“让大人来帮我们!快!”

雷菁只楞了一下,就又一次开始策马狂奔,虽然,她完全不明白是出自什么原因,这群明月魔枪宫的枪客们,居然会舍命保她……

背后,古一曲悲愤无比的,再一次举起九环大刀,对月长啸:“他­奶­­奶­的,有完没完啊!今天的黄历是怎么回事!!!!看刀!!!!”

暴虐的刀气四溢。

古一曲出刀了。

一刀如沸,焚尽千里。

那些持枪的年轻枪客眨眼之间,被那一道沸腾刀气荡过,身体重重被震飞,撞在树上,然后滚落在地,声都发不出一声来。

雷菁肝胆俱裂,这些武林人士啊,怎么一个不如一个啊,李九胡抗了半日,剑阁抗了一日半,而这些自称明月魔枪宫人的家伙,居然只撑了一口包子的时间,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和汗血宝马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爷爷终于……抓住你了!”某人的声音,­阴­测测中带着胜利的音调。

雷菁嘴角抽搐的回头一看,就看到古一曲笑得无比狰狞的脸,大手中,抓着汗血宝马的尾巴……

23.荡天心经

电光石火之间,雷菁如雷神附体,鬼使神差的大吼一声,一掌拍在汗血宝马的ρi股上。

这一下马屁拍的不可谓不妙,不可谓不及时,堪称有史以来马屁的最高境界,当载入史册,供众拍马者研读效仿。

那懦弱没义气,胆小如鼠,随时准备着抛弃主人自己逃命的汗血宝马长嘶一声,登的一下飞起后蹄,以裂石穿金的力道踹在古千秋胸口上,登时将他踹飞几米,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吃土……

雷菁可没有那些传说中的武林笨蛋检查敌人死活的爱好,汗血宝马此刻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马的大事,哭着飞奔起来,这次要还是被抓到,还让不让马活了。

背后,是古千秋­阴­冷的仿佛从地府里飘出来的声音……

“爷爷我……要把你们连人带马……五马分尸!”

汗血宝马一听大悲,本是同马生,相煎何太急……丫太狠了,居然对一匹马采用这么惨无马道的酷刑,它……它还是快跑吧。

可惜,此次,已无人替雷菁阻挡刀君之怒。

一刀裂风,斩在汗血宝马蹄边,大地上一道深痕,仿佛地震波及般。

汗血宝马长嘶一声,浑身一抖,就把雷菁给抖了下来,然后如一道闪电般冲走。

它是多聪明的一匹马啊,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你丫要是跑不过熊,至少跑的过一起逃跑的人。于是雷菁就这么被当做诱饵给后面那头发怒的熊留下了……

而这一摔,雷菁在地上滚了几圈,脸上身上都划了几道口子,好不容易撞在一棵树上停下来,痛的眼前直发白,连衣襟中露出半本青皮册子都没发觉。

“荡天心经!”两声惊诧声同时响起。

然后一把绿­色­毒雾掷向古千秋,将他笼罩在雾中。

雷菁耳边响起一声少年的声音:“走!”然后身体一轻,被人搂住腰身,奔跃于林间,张眼望去,月出城后,初云城近在咫尺。

而身后,刀君古千秋也近在咫尺。

“在爷爷面前玩轻功?小子你活的不耐烦!”

雷菁真的很想知道,这位爷爷练的是不是传说中的穷追不舍,不死不休神功……

却有一个人,远远的站在城郭之上,月光之下,那人身影欣长,手中长枪,寒光茫茫。

古千秋的刀,近了。

那人足下一动,便跃至空中,整个身体勾勒在明亮的月亮上,如剪影一片。

那一刹,皎皎空中孤月轮,她仿佛月中谪仙,衣裾翩跹而来。

她与雷菁擦肩而过,声音如泉水叮咚,清澈的声线不辨男女:“小熊,待会见。”

然后,银枪击在九环大刀上。

雷菁回首,将那人的背影收入眼帘……她是,醉流年。

“切,熟人?”搂着她远远逃离的荒随口问了句,两人的身影,高高越过城阙,城楼上的士兵仰头看着他们的身影,张口,喊道:“不得了啦!!采花贼来了!”“什么?又来了?老子日了,今年城里的风水是怎么回事?专招采花贼!”“还是一个接一个来,都说好了的吗?难道是……要在本城开采花贼大会?啊啊啊!”“­奶­­奶­……­奶­­奶­啊……队长我要请假,回去保护我­奶­­奶­……”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城楼上瞻仰的目光给影响了,披上采花贼大衣的荒浑身不舒畅的抖了抖,然后如断线风筝似的从空中掉下来。

“你,你受伤了?”雷菁惊疑不定的看向荒。

“不……是你太重了……”荒扶墙擦汗。

“……­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能不能超常发挥一下,请无视掉重量吧,来,抱我。”雷菁张开怀抱。

“屁!你以为我是孺子牛啊!来来来,抱老子,你来飞!”荒无赖的往雷菁身上一倒。

“变态!”雷菁两只拳头雨点似的砸在荒的脑袋上,“变态变态变态!嗷嗷嗷!”

“嗷嗷嗷!你这疯女人!”荒抱头闪到一边,手上翻着青皮书册,抱怨道,“一边逼我抱你,丫靠你一下,你就把老子当儿子似的打,老子怎么这么惨啊!要不是看在阿步和师傅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惨啊!惨惨惨惨惨!老子要在你脸上刻七个惨字!”

雷菁看着他手中的青皮书册,大吃一惊,赶紧摸了摸自己怀中,然后大怒着扑上去:“还给我!”

“哼,答对了,我就还你!”荒的身影飘忽几下,就闪开了莽撞的小熊,“你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忘记你个鬼!你问过我吗?”雷菁武力值负数的体质显露无疑,平白浪费了许多力气也没能抢回书册,这才不甘不愿的吼道,“我叫雷菁!你快还给我!那是老大给我的……除了它,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给我!我给你银子不行么?”

“雷菁?噢噢~那你可有字?”荒还是不肯放过她,很是悠闲的围着她转圈圈。

“小熊!我字小熊!”雷菁也算是豁出去了,如她所言,除了这本书册,她一无所有。除了这本书册,黑魂教什么也没给她留下。除了这本书册,她再无其他寄托思念。

小熊二字一出,荒终于停下来,他一手抓住雷菁的肩膀,手心的温度是那般清凉,凌乱的发遮掩了他的容貌,唯独看到他的­唇­在笑。手一伸,他将青皮书册递到雷菁面前,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礼尚往来一下,我是荒斐,地火堂主。现在……只剩你我了吗?同人堂主小熊妹妹。”

雷菁抢过青皮书册,紧紧的抱在怀中,看着荒斐的眼睛有些迷茫:“同人堂?”

“不错啊!师傅以前和我说过,荡,咳咳,心经放在同人堂主手里,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荒斐再一次夺过雷菁珍而重之的青皮书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红药一片,压成书签,签上用苍劲笔触镌着两个字,小熊。

犹记十三初结双环,那年七夕,他为她画眉梳妆。

那年七夕,第一个送她礼物的,并不是步离,而是他,仇诺。

青书一卷,寄托思念,他将书册郑重的交托于她,对她说,三年后,将书还他,和他换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

而今,书在,人何在。诺在,人何方。

“我是……同人堂主……?”雷菁抚在红药上的手指,轻轻颤抖。

“不错。”荒斐点头道。

“这个就是……他们说的……”雷菁望向荒斐。

“……武林至宝,无上内功《荡天心经》。”荒斐用很低的声音诉道。

雷菁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对荒斐笑:“怀璧有罪,这下我们可惨了。”

荒斐楞了一下,才哦了一声:“不是我们,是你。现在四处流传的消息,黑魂教走脱的余孽只有你一个,国商雷家在逃的两人里也有你,可没老子什么事呢。”

雷菁点点头,说:“那你和我在一起吧,人都冲着我来,你会很安全的……我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老子,天啊,雷啊,劈死老子吧!”荒斐仰天长嚎。

然后猛的一拉,将雷菁拉到身后。

眼前六条影子,被月光斜斜的拉长。

三个美丽女子,三杆银­色­长枪。人影枪影交响映,她们的美丽,犹如雌豹。

“宫主有请。”其中一个女子上前一步,对雷菁说。

明月,长枪,宫主。只能让人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明月魔枪宫宫主,九夫人!

有关九夫人,传闻里几乎就没有一个好形容词。面首三千,骄奢无边,心狠手辣,两面三刀……

于是九夫人有请,雷菁第一反应就是鸿门宴!为的自然是她怀中的《荡天心经》,然后联想到一串的抢走心经,然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等等。

可是你能选择不去么?不去,按照雷菁和荒斐相加小于二的武力值,对方完全可以选择先杀人,再抢心经,不过是顺序问题而已……

可有选择三?

随着一声长啸,古一曲张牙舞爪的凌空而来,顺便带来了选择三。

“靠!明月魔枪宫,爷爷跟你们势不两立!”嚎完,丫直接从天空中砸向三名银枪女子。

刀君古一曲,出刀如沸,三名女子只得全副心神对付这位盛怒的霸王。

此时不走脑袋被门夹。

雷菁和荒斐立刻撒丫子开始跑,不同的是,雷菁跑一阵子就冲上去一脚蹬人家的门:“采花贼啊!”而荒斐则是跑着跑着,人就跑到地下去了,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轨迹泥土乱飞,时不时拐到人家门口,一只鬼手扒开地面在人家的门上刮来刮去:“救命啊!有­淫­贼啊!­淫­贼在大街上采姑娘啊!”

猥琐流二人组在今夜成型……

“采花贼在哪里!!”整个初云城沸腾了,男女老幼甩开房门,举着杀猪刀,马鞭,桌子碗筷,尿壶等物冲了出来,几个最义愤填膺的老太太手里扯着裹脚布,怒气汹汹的喊:“­淫­贼在哪里?让老身勒死他!”

然后一个扭曲的声音嚎:“就是他!还在对人家姑娘用强的呢!哦哦哦!还是三个!禽兽禽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可怜的被三大魔枪姬围攻的古一曲身上……

“采花贼啊啊!”“打死你!­淫­贼!”“还我清白~嗷嗷,看老身的裹脚布……”可怕的人流涌向古一曲和魔枪姬们,瞬间将之淹没……

雷菁在远处抹了把汗,望向荒斐的眼神极其复杂:“猥琐!你实在是太猥琐了!”

“你懂什么?这叫智慧……这叫治国定邦之大才!”地上传来扭曲的声音,“哎,我真佩服我自己,王霸之气一抖,所有人都云集响应啊……”

“王八之气吧……”雷菁嘟囔道。

一片­阴­影如云来。

银枪黑发,如谪仙般飘落到雷菁面前。

醉流年脸上覆着月光,对着雷菁笑道:“哈哈!小熊妹妹,来而不往非礼也,跟姐姐走吧!”

那银枪蓝衣的女子,是可比叶荆棘一代将神的枪姬,是有资格与他并肩作战的强者,也是雷菁曾经那般崇拜和追逐的目标。

“……流年姐姐,你怎么不去帮忙对付那个大叔?”雷菁握了握拳头,然后抬起头对她笑。

“呵呵,我可不是为他而来的。”醉流年笑道,“宫主有令,不惜生死,带你回去!”

24.第一媚­色­

一个月之后,雷菁与荒斐来到了大青国极西,苍穹山脉。也是名动江湖的邪派四道之一,明月魔枪宫的大本营。

山川秀丽中,有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雷菁和荒斐被安顿在暗香阁,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可是对于砧板上的两人来说,只有烦恼烦恼再烦恼。

“惨啊!惨惨惨惨惨!”一只手在墙角柱子上刻满了惨字,“老子要刻上一千个惨字!我的娘亲啊,那九夫人定是看上了老子英俊年少,要拿老子采阳补­阴­,啊啊啊!!”

“不可能!”雷菁斩钉截铁道,“人家名声再差,眼光再不好,至少还是喜欢人类的……”

“你的意思是老子不是人?”地上的瓷砖一阵起伏,鬼手已经扒在雷菁脚上了。

一个月前还会配合的惨叫几声,一个月下来已经完全习惯了的雷菁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鬼手上:“我一直当你是只手……”

荒斐二话不说从瓷砖里跳出来,十分彪悍的将雷菁往床上一推,然后一条腿踩在床板上一只把衣服一掀:“快!喊句英俊大爷!不然强 ­奸­你!”

一个月前雷菁还会配合的喊两句英俊啊英俊,大爷啊大爷,一个月下来已经完全习惯了的雷菁眼睛一闭:“来吧,受之。”

“你丫是不是女人啊!”荒斐扭曲了半天,才忍不住嚎道。

“放心啦……”雷菁闭着眼睛笑道,“醉流年不是说了么,她们这次来,是来找我的……既然是找我,那多半是为了我爹和我哥,世上的人看重我,多半就是为了威胁或巴结爹爹和哥哥。”

荒斐愣了愣,不期然碰见雷菁缓缓睁开眼,那如花朵初放的瞬间,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眼中,盈盈碎碎,如一池碧水。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雷菁笑着对荒斐说,“你和它,都是老大留给我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绝不可以死在我前头。”

绝不可以死在我前头,不要像老大和其他人一样,死在我前头。

也许这句话,应该这样来解吧。

荒斐沉默片刻,然后哼的一声,拉住雷菁的领子,将她提起来,看起来像个欺负弱女子的恶霸,却是将她拉近怀中,在她耳畔低语一声:“没人监视。还有……你再说一百次,老子也会再回你一百次,用不着你来保护我!”

然后荒斐一把推开雷菁,坐到桌子旁,抓了桌上糕点狠狠的吃。

雷菁起身,走到桌旁,从怀里掏出青皮书册放在桌上,示意荒斐同看。

这一个月来,但逢无人,他们就会摊开《荡天心经》研究,试图从这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丢水里看放火上烤……总之怎么看都是一本春宫的书上解读出无上内功心法,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春宫还是春宫……若不是荒斐作为仇诺唯一的入室弟子,曾经见他拿出此书,恐怕从此这本正牌宝典就会彻底视为春宫一部。

“难道,老大把心经的皮拆下来包春宫了!”雷菁醍醐灌顶,大拍桌子道。

“滚啊!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雷吗?”荒斐嗤之以鼻,然后继续两眼发直盯着《荡天心经》,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一定还有什么方法是我没想到的,用内力轰?……不行,会碎掉……难道要用药气熏染,恩,这个可以考虑,但是到底是什么药呢……”

“算了,强求不得,你慢慢想嘛。现在先说说那九夫人的事情吧,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雷菁在荒斐眼前挥了挥手。

“她有什么好讲的。”荒斐定了定神,“骄奢无度,面首三千,采阳补­阴­……”

“你说些我不知道的吧。”雷菁连忙打住对方。

“秘辛?恩……这样说吧,正派四道,邪派四道,八道之主,唯有九夫人不算是武林人。”荒斐想了想,说,“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武功,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当然算不得武林人。”

“不会武功?那她也能成为明月魔枪宫的宫主?”雷菁奇道。

“怎么不能?没有武功,却有天下第一媚­色­!”荒斐笑道,“四十年前,九夫人不过是京城红袖楼的一名雏伎,恰逢当时的明月魔枪宫宫主在红袖楼里寻欢,不过稚龄10岁,就让魔枪主月冲明珠九盏迎娶她入主明月魔枪宫,名曰九夫人。从此明月魔枪宫共称二主,明月宫主九夫人,魔枪宫主月冲,怎么样?厉不厉害?”

雷菁听的嘴巴里的糕点都掉了下来:“厉害,厉害……”

“这还不算呢!还有后话呢!不过这后话说起来真的挺难启齿,是和咱有关的。”荒斐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黑魂教的前身,也是八道之一,魔医道——罗刹魔医殿。不过,哎……听师傅说,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时候罗刹魔医还是很威风的,止戈止武,谁敢不从!只可惜一场宴后,当时的殿主天河老人却结识了九夫人……中间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江湖民间都编了无数个版本,总而言之,天河老人对九夫人绝对是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亲,临终时,亲手将罗刹殿百年基业一分为二,权势给了新任教主……也就是师傅,而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却都给了九夫人,从此我教元气大伤,明月魔枪宫却蒸蒸日上,恩,就这么多了……”

想了想,荒斐最后加上一句:“明月姬,乱江湖——无论正派邪派,大概,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雷菁还来不及做出反映,房门被猛的敲响,她赶忙手忙脚乱的将《荡天心经》收入怀中,而门外,传来醉流年爽朗的声音:“小熊妹子,还有那只手,宫主说要见你们了!”

“不许喊我手!”地上一只手摇曳不止,原来荒斐又钻地下去了。

被带来明月魔枪宫时,雷菁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总有一天,她会见到那位名动江湖的第一媚­色­,明月姬,九夫人。

而在见到她之前,荒斐的描述已在她心中勾勒出了一个绝­色­侧影,云想衣裳花想容,她的媚­色­必定如那巫山神女,令人朝朝暮暮念相思。

但是,碰在雷菁心口的,并不是她那传说之中的绝媚,而是……

没有武功,原来,也是可以入得江湖的。

怀着这样的感触,雷菁却不知道,仅仅一年之后,她也会仅凭自身,不带一丝武力,入江湖。

她更不会知道,有朝一日,她的名字,会是明月姬。

明月姬,乱江湖。

25.拜师明月

九曲回廊深深院,在醉流年的引领下,雷菁和荒斐一路走向明月魔枪宫的主殿,也就是九夫人所居的东风楼。一路上,奇花异草盛开无数,无数手持银枪的男男女女见到醉流年,都垂首一旁,恭敬道:“大师兄。”

大师兄?

雷菁和荒斐都很疑惑的看向醉流年……

“呵呵,我从小被宫主收养,一直被当做男儿养大,他们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吧。”对此,醉流年这般解释道,然后随手抓过一个路过的魔枪姬,低声嘱咐了一番,魔枪姬点头退下,之后再遇到魔枪宫人,他们都一致喊道:“大师姐……”

雷菁和荒斐都很感叹魔枪宫的纪律和效率。

小楼昨夜又东风,玉楼吹彻玉笙寒。

东风楼前,雷菁意外的见到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徒弟!!~我的好徒弟啊!”玉簪斜Сhā的一名冷艳女子远远看见雷菁,很是欢乐的奔过来,耳上一枚玉蝶坠,与雷菁右耳上的玉蝶坠分明是一对。

……来者居然是明月魔枪宫的死敌,药王殿的红药堂主,月简娘!

雷菁才不管她是怎么打入敌军腹地的呢,迅速扫了似笑非笑的醉流年一眼,雷菁大义凛然道:“妖人!表乱拉关系!流年姐姐,快抓住她!然后严刑逼供,丫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有没有同伙,行动暗号是什么……”

月简娘保持热情拥抱的姿势僵硬在前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而醉流年已经大笑出声来。

不明情况的雷菁和荒斐开始战略­性­后退,尽量离这两位高手远点……

“哈哈!啊哈哈!简娘,我不得不说,你收徒弟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和你当年叫嚣的一样也,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笑死……”醉流年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对方,“不过你这师傅的威严是不是扫地了,真是一地狼藉啊……”

觉得有丝不妙的雷菁打量着眼前两人,结结巴巴道:“你……她……你们……”

“呵呵……这位,是我们明月魔枪宫现任枪主,也就是我师傅……若非如此,就凭初次见面,你身上挂着药王殿碧玉令,我还会放过你吗?呵呵,话又说回来,小熊妹妹,如果你真的肯拜她为师,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嫡师姐了哦!”醉流年哈哈笑道。

药王殿四大堂主之一……是明月魔枪宫的枪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粽子……雷菁的嘴张的和月简娘的一样大,艰难消化着这个消息。

“谁是你师傅啊!要不是宫主,我才懒得把我宝贵的青春年华放在教你这个死孩子身上!”月简娘咆哮完,立刻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望向雷菁,“还是这个好,长得和我年轻时一样,哦呵呵……乖徒儿,先去见宫主吧,回头一定要拜我为师哦!以后咱就以月下双­色­姐妹花之名一起闯荡江湖!”

雷菁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直到醉流年将她拉进东风楼,她还在失魂落魄,难道她的未来,她的人生,真的要披上这个这个什么月光什么姐妹花的称号闯荡江湖么?

“宫主,人带到。”

醉流年一向爽朗不羁的声音,很难得这般恭敬。

“抬起头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鼻音,慵懒美丽。

雷菁猛的回过神来,抬起头。

昏暗的房内,唯一扇小窗轻启,苍白的光打下来,全部凝聚在眼前那个白衣女子身上。

雷菁不知道怎样来形容眼前的女子,人们谈论她的次数太多了,世人赋予她身上的繁华歌赋淌满了整条秦淮河,她是天下第一媚­色­,她是千古第一名妓,她是骄奢是无情是­淫­ 欲……

可当你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她那苍白如月光的面孔,全身缟素的简朴,无论如何也与骄奢无缘,清清淡淡如月上乌云的眉,簇起眉间哀伤,若无情,怎会伤?

在见到她之前,你也许会以为是她玷污了那面首三千,而真正见到了她,你却只会以为,面首三千之说,糟蹋了她。

而雷菁打量着对方,明月宫主九夫人,也在细细打量着雷菁。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想来,你听的也太多了。”九夫人懒懒的说,“我只说你该知道的吧……仇诺有东西留给你,还有你身边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你还不如喊我手!”荒斐从地砖里跳出来。

“呵呵……”九夫人淡淡一笑,“小男孩,先说你。仇诺没了,你就是魔医之主,继位前先住在我明月宫学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若再敢将我宫中的地翻的一塌糊涂,我就封了你内力,将你丢到后山荒田里去,你爱怎么翻腾怎么翻腾,正好去犁那些荒地!”

九夫人说这话时,声音依旧是那般轻柔如月光,可却有一种不可违背的强大气势扑面而来,哪怕你知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你居然也生不起一丝违抗之心……

冷冷的凝视着荒斐,直到他白着脸话都说不出来,九夫人这才转向雷菁,气势稍减,她懒懒道:“我欠仇诺三千两黄金,就由你继承吧,你好歹是一代国商雷不凡的孙女,有这些资本,哪怕你没有手段,也够后半生荣华富贵了。拿了钱,走吧!”

“宫主!”醉流年刚想说话,就被九夫人一个眼神制止,只能焦急的看着雷菁。

而雷菁,由始至终,一直是那般纯澈的看着九夫人,良久良久,直到九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强大的气势稍稍一减,她才开口笑道:“对,我之前听了许多关于九夫人的事,其中一条,是说……千金能买一佳音。明月宫名动列国的,就是能够买到任何你想知道的信息,对不对?九夫人。”

九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颔首,不过看向雷菁的眼神里,带上了丝兴味。

雷菁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缓缓收起一根,笑道:“一千两黄金。我想知道我的父兄如今安在,状况如何。”

九夫人笑了笑,月白袖下伸出手里,一根纤长的手指在雷菁面前晃了晃:“这是两个人,两个消息,两千两。”

雷菁沉默半晌,点点头。

立刻就有脸覆面具的女子从­阴­影中出现,恭敬的跪在九夫人身侧,双手捧着一个木盒。

九夫人接过木盒,缓缓解开上面束着的红绳,然后取出里面的白纸扫了几眼,便笑着望向雷菁:“令尊雷叮当……”

雷菁紧张的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笑了笑:“不愧是久负盛名的皇家极品闲人,呵呵,他不但没事,还活得依旧风生水起。”

略略顿了顿,九夫人望向雷菁眼睛,笑道:“有三批人马先后向龙渊帝求情。第一批,乃是官员,不分清官贪官,下至七品芝麻官上至宰相一品,包括退隐的太傅等名吏,共计九百三十人……第二批,乃是国之根本,百姓。大青国三十六州每一州都有百姓请命,求龙渊帝明察事实,还雷家公道……”

九夫人的话,让雷菁微微松了口气,她的心里很清楚……因为雷叮当从来不曾瞒她,贪官欠钱,清官欠情,再没有人比雷叮当更会为官之人了,所以他若是死,能拉一串蚂蚱陪葬!而自爷爷雷不凡开始,雷家就广施救济,按照雷不凡的口号,哪里有灾难哪里有贫困,哪里就有雷家……不然,雷叮当“杏林圣手”的称号下来,不至于让国人那么快接受,他一直,用另一种方式恩泽百姓。

这就是雷家存活于世间的方式,所谓的,官商之道。

也是雷菁一直贪玩逃避,如今却退无可避必须踏上的道路。

只是九夫人口中的第三人,还是让雷菁吃了一惊。

“……第三批,只有一个人,却让龙渊帝不得不下令,将雷叮当从天牢里放出来,还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每日都让官员探望他,安抚其心……”九夫人眯起眼笑起来,“这个人,就是龙渊帝之父,当今太上皇。”

雷菁也觉得迷茫了。

唯独这个援手,让她觉得蹊跷。

有关父亲和太上皇的恩怨,民间一直盛传的是,当年­奸­妃当道,民不聊生,连礼部尚书叶砚都因她一句话而被炮烙,是父亲一剂错药药倒了她,然后又整了个皇妃偷­情­论把人家扳下台,还连累了太上皇大病,之后才传位给龙渊帝。

本该是恨之入骨的关系,为何今日,他竟然肯出面救父亲?

而在雷菁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九夫人已经从身侧面具女子手中接过了第二个木盒,懒懒念道:“然后,是你的哥哥……战魔雷子彦。信上说,他两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驻营,按照他的行途来看,他应该是来找你的。不过路上碰上个人,一直不死不休的缠战着他,故而找不到空子来见你吧。”

“他现在在哪里?”雷菁连忙问道。

“……”九夫人凝视了纸笺半晌,却抬起头笑着对雷菁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应该说,接下来你都不可以深入的问下去……好吧,这次就算免费附送,你重新问一个人吧,还算你第二个问题。”

雷菁当然想要问下去,可是九夫人一副明摆着的绝对缄默的面孔,再问,真的是白费口舌。

可是,她又能问谁呢?除了父亲和哥哥,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黑魂教,和他。

黑魂教,早已灰飞烟灭在记忆里。

老大已经没有了。

阿步也回家了。

而他……

“……叶荆棘,他现在如何了?”雷菁轻声问道。

“他吗?”九夫人笑道,“不需要锦盒,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他活得很好。龙渊帝此次龙心大悦,不但复其原位,赐还将军府,还力排众议,恢复了他祖上的名声……”

雷菁拢在袖下的手指,扎进­肉­中。

你欺骗了我,你葬送了所有人,只为了你自己……

“不过,叶荆棘似乎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呀。”九夫人笑道,“这位将神大人,辞去了将军位,如今以铲除黑魂教……也就是邪派四道之一罗刹医的超然身份,加入了正派四道之一,天人枪宫。啧啧啧,真是好手段啊,小姑娘,你怎么看呢?”

“……是内部分化吧。”雷菁面无表情的说,“从内部动手的话,不管是摧毁还是取代,都会简单许多……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呵呵呵,小姑娘说的不错,但是,如果仅仅只想到这里,你就不配当雷叮当的女儿了。”九夫人掩­唇­笑道,然后,吐出两个字,“招安。”

招安。

雷菁立刻就被点醒了。

龙渊帝,果然心思慎密,狠毒无比。

叶荆棘必定不是自己辞掉将军位,而是龙渊帝指使的。为的,是让他拥有一个超然的身份,让那些排斥官家的江湖人更能接受他一些。毕竟,这可是个抛弃了荣华富贵追求武林生涯的好汉子……估摸许多人,是这样认为的吧。

然后,他进入天人枪宫的动机也很明显。

以天人枪宫为后盾,得到一个正式的江湖人的身份,然后行走于武林,为龙渊帝图利。

比如,招安一些强有力的武林人士。

又或者,渐渐靠这些武林人士渗透入他们的门派,最后由朝廷来控制武林。

看着雷菁的眼睛,九夫人咯咯笑道:“孺子可教也,你明白了吧。其实,许多人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刀头舔血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多人中意,难免有些混账东西,想抱着叶荆棘的大腿,得一个朝廷的狗圈。而且为了达到招安的目的,必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邻有飙风国虎视眈眈,内又国力衰退,边境还有月狄族居心难测,这个时候搞招安,呵呵,真不知道那小皇帝在想些什么。”

“哪个皇帝,不想大权在握,事事人人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呢……他又,如何会管我们这些匍匐在下的小人的生生世世,又如何会在意我们是哭是笑……”雷菁垂眸道。

“呵呵,不说他了,问第三件事吧。”九夫人懒懒笑道。

雷菁抬起头来,看着她。

然后,屈膝跪下。

在所有人的惊诧中,她的声音坚定无比,义无反顾。

“请收我为徒,一千两黄金,买您一句佳音。”

26.一试武斗

明月宫主要收徒的消息,短短三日,传遍武林。

赶来明月魔枪宫的人,多到难以想象。

来者有江湖人,他们为了名。今日为九夫人嫡徒,明日就可能是名动江湖的明月宫主。

来者有名妓淑女,他们为了媚。今日为九夫人嫡徒,明日就可能是名传千古的绝­色­美人,在青楼皇宫,在后院王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来者有商贾世家子,他们为了利。今日为九夫人嫡徒,明日就可能继承明月魔枪宫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然,别有目的的人,还有许多许多……

在这样庞大的人流中,雷菁和荒斐显得微不足道,两人灰扑扑的脸蹲角落里啃玉米,一副猥琐农民状。

“你跟着我­干­嘛?九夫人不是说了会养你吗?”雷菁压低声音对荒斐道。

“呸呸!我又不是他的面首,­干­嘛养我!”荒斐吐了两口玉米,不屑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通过这次大比当她徒弟,让她不得不养我好了!哼哼,多么­阴­险的想法,我真是枭雄啊枭雄……”

“……还不是养。”雷菁嘴角抽搐道,“而且一点也不­阴­险……”

“­阴­险!我是­阴­险的!看我看我!”荒斐几下啃光了玉米,然后蹲到雷菁面前,双手狂乱的在头发上抹了几下,把更多的头发翻到脸前,然后­阴­测测的道,“看,是不是连每一根毛发散发着­阴­险的光?”

“……连每一根毛发都­阴­险……那,那不就是……­阴­……”雷菁嘴里的玉米掉了下来。

荒斐愣了愣,然后突然就爆发了,卡住雷菁的脖子猛摇晃:“不许说!不许说!”

­阴­……毛……啊……

见荒斐一副随时准备和她同归于尽的样子,雷菁只好把这句话在心里说完。

“也不许想!忘掉!!立刻给我忘掉啊啊啊啊啊!!”荒斐继续掐着雷菁的脖子摇晃啊摇晃……

“……我要死掉了……”雷菁虚弱的飘出一句话来。

一千两黄金,买您一句佳音。

那天之后,九夫人让雷菁和荒斐退下,接连三天不闻不问,然后第四天,醉流年带来一句话,准备参加收徒大比。

大比在第七天举行,而短短三天,跑死了大青国许多良马,带来了许多有力的竞争者。有的根骨清奇,天生练武奇才;有的家财万贯,背景强大;有的明艳动人,所到之处有无数男子跪倒在其石榴裙之下……

相比之下,武力值约等于零的雷菁,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能凭借的,不过是一个信念。

若真要比,雷菁,就是最没有退路的一个。

三千两黄金已尽去,终于买来了九夫人一次考虑。

“通过三试,你便是我的弟子。”这是九夫人的考虑结果。

若通不过三试,你便什么都不是。

“考生!集合!”一个清喝,云集在明月魔枪宫前的所有人都望向同一个方向。

一个清冷的魔枪姬站在宫门前,威仪的扫视着众人,身后,还站着两列男­性­枪客。

众人还等她说两句客套话,欢迎大家来到魔枪宫,旅途愉快云云,那清冷的魔枪姬便毫不拖泥带水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飞向空中,然后银枪出手,猛的一指,枪尖刺破白纸纸端,流苏一般的白纸舒卷开来,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倾斜而下。

“武斗!”

人群中,雷菁和荒斐痛苦的捂住了脸。

“我是这次收徒大试的主考官,月舞裳!第一幕,武斗!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个武斗台,分属我身后十九个考官,我不会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但是记住,最后站在我面前,手持考官佩戴的通关令的,只可以有二十个人!”清冷的魔枪姬,月舞裳冷冽道。

人群中,势力不够,财富不够,武力值不够的人们痛苦的捂住了脸。

“哼!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喂!前面的女子,我乃圣上钦封的兰陵郡主,洛亲王嫡女!岂能和这群贱民共处,速速迎本宫进去!”一个娇蛮的声音响起。

拥挤的人群被鞭子分开,几列黑衣人拱卫着一个紫衣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紫衣女子一身贵气,耳上垂着珍贵的东海明珠,柳眉细腰,容貌娇美,只是抿着的薄­唇­带着一丝傲慢和冷酷无情。

想来,这便是当朝唯一的亲王洛亲王独女,当今圣上的堂妹,兰陵郡主楼紫裳。

兰陵郡主上下扫视了一眼月舞裳,突然冷笑一声,提起手上的鞭子便抽过去,面对她的突然发难,月舞裳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随意的一甩枪,枪尖便点在楼紫裳的鞭子上,将鞭子弹了回去。

本是满脸得意笑容的兰陵郡主大吃一惊,来不及收鞭,便被回甩的鞭子抽在胸口,倒退了好几步,跌在家仆的拥簇中。

“你!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拿下!给我拿下!”兰陵郡主狂怒的指挥着手下,顿时,剑拔弩张,双方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兰陵郡主。”月舞裳站在宫阶上,冷淡的俯视她,“这里是江湖,不是你的洛王府!入我江湖,就需守我江湖的规矩,站在我明月魔枪宫的地界上,就该守我明月魔枪宫的规矩!若你守不得,就趁早离去!”

“你你你!好你个混账东西,不但犯了本宫的字讳,还敢对本宫撒野!”兰陵郡主胸口起伏,狠毒的笑道,“你要我走?哼,本宫岂能无功而返,让我爹和皇帝哥哥耻笑!本宫定会成为明月魔枪宫的女主人,然后扒了你的皮,刺上­淫­ ­妇­二字,再丢你到军妓营去!你等着!”

月舞裳不置可否,完全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回枪手中,随手一挥,明月魔枪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往日用来练武的­操­场,如今已经搭建起二十个武斗台,首先是气势汹汹的兰陵郡主,背后跟着一ρi股的侍卫,然后是一群武林人士,亡命徒……人们陆陆续续的走上武斗台,而抱着侥幸心理来此,妄想碰碰运气的人则在台下扼腕,那些没带侍卫的名妓,和侍卫不够强的贵族千金第一个被淘汰掉了……

谁都没想到,九夫人收徒第一关是这么的俗……居然是武斗……

咱要呼吁以德服人!……这话只能在心里喊喊。

“你怎么样啊?”荒斐在手上呸呸两下口水,搓着手腕,嘿嘿笑着看向雷菁。

雷菁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你~逞什么能呢~ 就你那两下子,猫都能挠死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动,恩?热就去外头买碗酸梅汤喝嘛~放心吧~看在师傅的份上,老子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嘿,会留点汤给你的!”荒斐用搓过口水的爪子拍着雷菁的肩膀,笑道,“老子想过了,以后老子继承罗刹宫,就收你做个小婢,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哦!你要伺候的好,老子就赏你金子~怎么样?喂……你去哪啊?老子开玩笑的啊!喂~!”

雷菁拍开荒斐的爪子,头也不回的就朝宫门外走去。

人群熙熙攘攘,她的背影毫不犹豫。

看着她的背影,收回爪子的荒斐,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样就退缩了……还真的要老子养啊……啧啧~” 乱发披散脸前,荒斐嘲讽的笑了两声,声音却猛然变得冷彻,“师傅,你死的真不值……”

黑魂教,是被那个头也不回的女人拖累死的。可是你们死了,她还活着……而自他找到她开始,就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师傅,你死的好不值啊!

她懂什么?她不过是个无情无义,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只要能保护她,她就巴结着的世俗女子!

师傅,你死的好不值啊!

荒斐在心中怒吼着……

“你为什么要把《荡天心经》交给她?你为什么逼我发誓,一定要守护这持有《荡天心经》的人?雷菁,既然最后还是要逃避,那一开始为什么还要表现得仿佛有那么一点骨气!我也不值得啊!保护这样一个人,我不值得!”

带着这样的心思,荒斐回过头,与雷菁,背道而驰,走上武斗台。

在他走上武斗台的那一刹。

雷菁走出明月魔枪宫门。

抬起头,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树叶间斑驳的缝隙,落在她的眼睛里。

细细碎碎的金­色­光芒,流转在她坚定的瞳中。

……

东风楼。

外界的烦乱嘈杂,完全影响不到这里。

明月魔枪宫的主人,九夫人慵懒的斜倚在贵妃塌上,一鼎香炉,轻烟袅袅。

醉流年随侍一旁,几番欲言又止。

“想问我,为什么要三试么?”九夫人微微睁开眼睛,淡淡的问。

“……是。”醉流年应道,脸上尽是不解,“先不说简娘有心收她做弟子了吧,但就雷子彦……我们也不能不管她。再说,若是别人过了三试,难不成您真的就收?据说这一次,那个出名恶劣的刁蛮郡主也来参加了……万一她成了,岂不是给朝廷机会?”

九夫人缓缓勾起­唇­,恬静的笑容,配上从小窗倾斜下来的白光,看起来如同女仙。

“既然雷子彦拜托了我,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九夫人淡笑道,“可是,他没付过我报酬啊……既然他不按规矩来,那怎样保护他妹妹,自然由我说的算。”

醉流年很无语……

向九夫人赊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若真能进来,那也值得调教调教。”九夫人笑的温柔,“那个刁蛮郡主嘛,若是皇帝真的给我送来,呵呵,地宫里正好多一件收藏品……”

邪派四道,既然带着邪字,就别指望他们能温柔可亲,以德服人了。

凡是和他们作对的,自有自古以来建立的地宫酷刑伺候。

比如明月魔枪宫,地宫里,就藏着许多的人皮……所以,明月魔枪易容术的水准,也一直是独步天下。

不过这点,正派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正派的地宫,挂的牌子,叫忠义惩恶堂。

龙渊帝若是有心让兰陵郡主打入明月魔枪宫,最终,明月魔枪宫搞不好就会扒下那郡主的面皮,易容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送还给他。

那时,是谁打入了谁的内部?

“夫人英明。”醉流年拱手笑道,“流年又学到了,自叹不如。”

“呵呵,贫嘴。”九夫人轻笑道,然后美目越过窗台,飘向窗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你有没有觉得,那雷家幺女,很像一个人。”

醉流年愣了愣,费力的想了想,最后苦笑道,“若是比脑袋少根筋,倒是和简娘很像……也难怪简娘看她那么顺眼了。夫人,简娘一直不肯正式收我为徒,如今能有一个中意的继承魔枪宫也不错啊。”

“呵呵,傻话,简娘随了我二十年,我还不知道她么,她不过是嘴硬而已,其实,她心里,早就将你当做她的继承者,不然你以为靠我两句话,她就能那么尽心竭力的教你么?她没那么勤快。”九夫人呵呵笑道,然后笑声渐息,她的眼中渗着回忆的­色­泽,“其实……她很像我……”

回忆的­色­泽,模糊了她的年龄。

这个软榻上的­妇­人,因这充满回忆的笑,一下子模糊了她的年龄……在那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何人的回忆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浅笑如初。

笑容转瞬即逝,那点点哀愁,如滴入池中的墨,渐渐染上她的眉间。

于是,她又是名震江湖的九夫人了。

“我老了……”略略抚了抚鬓发,九夫人微微笑道,“简娘至少还有你,而我,还一个传人都没有……于是忍不住啊,就想要抢她看中的人呢……”

醉流年想都没想,就扭着眉头苦笑起来:“简娘会发疯的……”末了还加上一句,“明月宫会被她砸碎一半的……”

“呵呵呵呵呵~如果我从掬花宫拨三十个少男给她呢?”九夫人掩­唇­笑道。

“……恩,那明月宫保住了,可是东风楼还是会倒霉的!”醉流年苦笑,“然后继续发疯一个月。”

“那我再从梅花宫拨三个给她吧。”九夫人看向窗外,浅笑。

“……那她什么都不会说了。”醉流年颔首,“还能笑三个月……”

九夫人:“哦呵呵呵呵……”

27.先势后力

“比试完毕!”

然后一群人急急的冲进第一武斗台,从兰陵郡主的鞭子下救下那名考官,他的手脚皆被兰陵郡主的侍卫打断,而就差一点点,他就会被兰陵郡主的鞭子勒死。

“本宫还没玩够呢!哼,扫兴!”兰陵郡主嘟起嘴吧,跺着脚道。

没人理这个母煞星,她已经比邪道还要邪道了,真没什么能教她的。

自此,在场的优胜者已经全部决出,而最让人看不顺眼的有两个,一个,自然是骄横跋扈的兰陵郡主,而另一个,则是……荒斐。

跟兰陵郡主的高调出场相反,荒斐是低调的接近猥琐。

自比试一开始,他老人家就嗷的一声冲向一个剑客,那人大惊,赶忙拔剑,准备对敌……结果荒斐突然捂住胸口,羊癫疯似的抖啊抖,嘴角流涎惨叫道:“啊!无形剑气!我死了!”然后碰了口血,委顿的倒在那人脚下,死了还不忘在人家裤腿上血书了一个惨字……

然后,在场的参赛者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同时举起刀枪剑锤子斧头,砍向那个发出无形剑气的高手……

于是,一代英杰,还没搞懂自己怎么发出无形剑气的,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世界真残酷。

垂泪。

然后继续砍死你丫的!比赛继续。

最后的胜利者是个开山力士般的猛男,一个斧头轮过去,山头就矮了一截,连考官都只敢看他一眼,外加地上的尸体两眼,就爽快的认输了,递出手上的通关令。

那力士狮子似的扭着脖子,哇哈哈哈的一阵,还想笑,就吐出一口紫血来,斧头从他手中无力的砸到地上,一个坑……猛男低下头,荒斐抬起头,两两相望。

力士的脚背上Сhā着一根毒针……

由始至终都在死的荒斐一溜烟站起身来,哇哈哈哈的大笑三声,然后随手一推,猛男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

于是众目睽睽,万人唾弃下,荒斐就成了胜利者之一。

浩浩荡荡的大队被考官引领着,走向­操­场旁的偏殿,月舞裳携着第二道考题等在那里。

偏殿秋水阁,荒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明媚的红­色­身影。

“你来了!”雷菁坐在月舞裳身旁,笑着朝荒斐挥手。

月舞裳喝了口酸梅汤,淡淡的扫了一眼下面众人,然后宣布道:“很好,就是你们二十人进入第二试了……你,退出去。”

被月舞裳指着的,是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身旁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侍卫,从江湖游侠到扶桑武士,从黑人到白人,各种类型的都有……看月舞裳指着他,那商贾惨叫一声,摇着肥肥的手指哭道:“仙子啊!月仙子!小人可是正正经经的打败了其他参赛者,才到这里来的啊!您可不能因为我请了侍卫而赶我走啊!再说了,又不是小人一个请了侍卫……”

矛头直指兰陵郡主。

“贱民!你敢影­射­本宫?来人啊,给我斩了他双手!”兰陵郡主立刻就怒了。

再一次剑拔弩张。

月舞裳淡淡的开口:“我不管你打败了多少人,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会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请不请侍卫是你们的事,但是,最后站在我面前,手持考官佩戴的通关令的,只可以有二十个人!”

那商贾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脸­色­大变。

刚刚在武斗台,因为考官的实力强劲,他是特意选了最后一个武斗场的,为的,就是那里没有考官……本以为,本以为靠着身旁的庞大侍卫团,打败了其他考生他就能过关的,结果……

在众人惊诧的注目礼下,第三个让人看不顺眼的胜利者新鲜出炉。

雷菁抬起小手,手中一面垂着红穗的铜制令牌,上面写着巨大的武字……

这正是,大伙拼了老命,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才搏斗来的通关令……

最可恶的是,这一面令牌明显比另外十九面个头大,质量好,那铜还在灯火下发光呢,再看看众人手中的,黑不溜秋……煤做的吧,握在手里,黑了一手……

“凭什么!!!”兰陵郡主第一个受不了,“本宫辛辛苦苦的打了一天,就因为你说要遵守江湖的规矩!可你看看你看看!这么明显的走关系!她连武斗台都没上去过,凭什么她的铜牌比我的漂亮!”

姐姐,这不是重点……

可是有月舞裳高高在上,俯视众人,堪堪为考生的大伙,可不敢得罪身为考官的她……却见那个手持第一名令牌的红衣少女离了月舞裳身旁,一路走下。

“你想­干­什么?”商贾看向走到自己跟前的少女,有些垂头丧气的问道。

“附耳来听,我与你谈一笔交易。”雷菁笑道,“一路车马劳顿,总得带些东西回去不是?”

那商贾想了想,便一个眼神下去,众多侍卫立刻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包粽子似的包在里面。雷菁附在商贾耳边,低低细语,而商贾听着听着,眼前一亮,略略一想,便哈哈一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雷菁:“千金一诺,在下苍云州李氏,等候雷小姐佳音。”说完,便不再停留,大商贾的时间用秒计算,李氏向在场诸位拜别,便带着一众侍卫匆匆离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个提着沉甸甸钱袋的红衣少女身上。

“考生们,听好。”月舞裳冷清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唤回,“第二试,明天正午举行,现在通通递交铜牌,然后通通散去!”

说完,一众魔枪姬持银枪而出,立于秋水阁两侧,银光点点,枪寒如冰,巨大的威势之下,连跋扈的兰陵郡主也只得选择缄默,纷纷退去,只留雷菁和荒斐二人,他们原本就是住在明月魔枪宫,无需离开。

月舞裳缓缓起身,月白长裙清冷面庞,犹如绝壁凌霄。

“认赌服输。”月舞裳对雷菁淡淡一笑,然后转身,在一众魔枪姬护卫下离去。

秋水阁空茫,雷菁看向荒斐,浅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钱袋:“赚到了哦,可以换我养你了。我就收你做个小厮吧,一个月二两银子,如果你­干­得好,我就奖励你金子,如何?”

愣愣的荒斐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雷菁啊啊啊了半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雷菁歪着脑袋,浅笑盈盈,天真的表情宛若在回忆,半晌,才道:“一开始月舞裳就说了呀,有二十个人是优胜者,只要拿到通关令牌……可是她身后只有十九个考官。所以,她也是考官之一吧……”

荒斐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又怎样啊?难不成你跑来找她,跟她说你丫看出她是考官了,她就能把令牌给你啊?我不信!”

“天热……我买了酸梅汤来。”雷菁笑道,“然后找到月舞裳,和她边喝汤边聊天,之后,我跟她说,如果她肯把令牌借给我,我就能让那个没拿令牌来秋水阁的人自己让位,还附送我一笔钱财。”

“……她答应了?”荒斐不敢相信的道。

“对,我爹说过,越是清冷的不近人情的人,往往心软,再说,我又不是要她送给我,只不过是借来用一下。”雷菁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还有,我在考前就向月简娘打听过了。月舞裳她这个人,虽然清冷正直,但是很不服输,也不喜欢欠人家情,现在她喝了我辛苦送来的酸梅汤,又和我聊得高兴,再听我把话说的那么绝,自然会想要让我试一试的。”

“那……那你和那个肥猪说了些什么?”荒斐道。

“也没什么。商贾乃逐利之人,我和他说了,我是雷叮当之女。然后问他,我今日不战而胜,贵客可想到些什么?如果此刻肯借我一笔资金融通,他日我为明月宫人,必定会在消息上给他方便……对融通南北的商贾来说,消息可是很重要的。这点付出这点风险,不算什么……而若来者是江湖众人,我就改一句,我是战魔之妹。”

荒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被附身了啊?怎么今天这么聪明,不像傻瓜雷菁了啊!”

“谁说的,我一直很聪明的!”雷菁笑道。

失去所有保护的人,都是很聪明的。

他们不得不聪明……

就像幼兽提早离了父母,若不能立刻学会狩猎,它就会死。

雷菁,本该如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被父兄疼爱着,被倾慕者保护着,慢慢的长大,相爱,结婚,生儿育女,然后知道柴米油盐人生滋味。

但是,她遇到了叶荆棘。

她所拥有的一切,被连根拔起。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提前在叶荆棘身上品味到了世间滋味。

此时此刻, 没有武力,没有钱,没有靠山,没有亲人,没有爱人,除了拼命的想,拼命的试,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必须,立刻长大。

只有长大了,才能拥有一双有力的手,去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而这还不够,势力势力,先势后力,她必须得到势的助力……才能让自己挥出的拳头,更加有力……

于是,她必须成为明月魔枪宫举足轻重的人,她必须成为九夫人的嫡徒。

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28.二试厨艺

第二天,得胜的二十人再一次冤家聚头,幸会的幸会,久仰的久仰,握手的时候却恨不得能将对方的胳膊拧下来,从此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唯有三人无人问津。

兰陵郡主,荒斐和雷菁。

你也别想这三人能同病相怜,一见倾心了,兰陵郡主看不上这两只乡下人,而荒斐和雷菁对这毒辣郡主也是能避就避。

“考生,集合!”清冷的声音响起,千呼万唤始出来,月舞裳一派清冷的被众魔枪姬用簇而出,坐到秋水阁主位上,却自行翻出一大堆卷宗,挥舞着毛笔认真的批阅起来。

等了半晌,兰陵郡主便喝道:“喂!考题呢?”

“考题……时间到了没?”月舞裳头都没抬起来,身旁一名魔枪姬恭敬道:“已经准备好了。”

“随我来。”一声令下,众人便转移了阵地,向着明月魔枪宫的……厨房进发了。

不得不说,哪怕是邪派四道的厨房,那也是厨房啊……一群一身油渍的大汉跑来跑去,热火朝天,最多就是用无影刀法切切菜,或者用化骨绵掌烧烧饭,杀猪全部用牛刀,杀牛全部靠水果刀……

“你!你不是要考本宫厨艺吧!”兰陵郡主跺脚道,“这些不入流的小技,本宫怎么会?”

月舞裳回过头来,冷清道:“还是老样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太阳落山之前,将这道菜带到我面前的人,就算胜了。”

说完,几名厨子便端来几个菜碟,碟子里盛着烧的香浓入骨的铁板云清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呼啦一声散了,轻功的轻功跑步的跑步,拼命朝着外头跑。

云清鱼作为大青国特产,却稀少无比,若非大富大贵人家,根本见一面都难,一向都是作为观赏鱼养着的,哪里会像明月魔枪宫这样暴殄天物,烹来吃……可是为了胜利,众人这下子又不得不做一回散财童子,去搞条云清鱼来吃。

只有雷菁欢乐的冲上去,小熊爪子抓向云清鱼就往嘴里塞。

然后被狂怒的武林厨师们丢出去。

“太丢人了……”荒斐在她背后叹息,“你……真的这么饿么?”

雷菁不说话,只是舔着手指上的汤汁,然后一只手拉着荒斐鬼祟的溜到一边,两人一同蹲在树下交头接耳,看起来又是猥琐无比。

“这道菜,今天之内没人能弄到手。”雷菁舔着手指道,“靠钱也许能搞到云清鱼,但是这道菜里最贵重的却不是云清鱼,而是烈椒……”

“啥?飙风国的烈椒?”荒斐楞了一下。

“是啊……十年一产,只有飙风王室才能享用的烈椒,自从我国和飙风交恶之后,就断了来路,错不了的,连我爷爷都搞不到手,更别提别人了。我不知道明月魔枪宫是怎么弄到烈椒的,但是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一样的菜了……”雷菁看着荒斐,笑,“所以这次考试,考的不是财力物力……而是我们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从那些武艺非凡的厨子手里抢到成品,然后躲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交到月舞裳手里。”

“哇哇……真了不起,话说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荒斐拍着手笑道。

“因为我是雷小熊啊!”雷菁也笑嘻嘻道。

远远看去,亲密无间,叶间花落坠在他们发间,似那两小无猜,竹马青梅。

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不是的……

几多猜忌几多愁,他们回不到无猜童年。

“小猫……”这一刻,雷菁忍不住心中念叨,她的竹马,是否还好,离了她,他可以活的更潇洒更好,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会改变自己到什么地步,她只求,再相见的那天,他还能认得她,他还肯唤她一声小熊……

她是,雷小熊。

名字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雷姓,代表了她的家人,小熊,属于步离。

唯有属于他们的记忆,永远无法被剥夺。

“这是什么理由啊……”荒斐不满的说。

“雷小熊是雷不凡的孙女,我虽然很没用,刀枪剑鞭一样不通,凡事只会拖人家后腿,但是,至少在认天下宝物的时候,不会出错吧……这一点,我还能做到。”雷菁凝视着荒斐的眼睛,笑着说,“以后,我会更加努力更加努力的,总有一天,我会为老大报仇的……那一天,你会不会,就不再恨我了?”

荒斐张大眼睛,呆在原地。

她,还是看出来了。

然后,他被雷菁一把推开。

红­色­的鞭子就打在了雷菁手臂上,一道血痕,鲜艳如梅枝。

“哈!被我抓到了吧!你们两个小贱人,本宫就知道你们有鬼!”兰陵郡主笑盈盈的收回鞭子,道,“快说!这次又给你开了什么后门了,贱人!”

别人虽然看不出烈椒,但是这位倍受宠爱的郡主,却也是知道的。

“哟?不说是吧?来人啊……”兰陵郡主笑盈盈道。

“美丽端庄温柔娴熟郡主大人!”雷菁嚎着冲上去,抱着对方大腿,“我好崇拜你啊!!”

兰陵郡主吓了一跳,然后大怒:“你搞什么?放手!”

“郡主大人,你的美丽如那百花齐开,我一看到你,就惭愧欲死,世界上居然还有您这么美丽的人,我活在世上,一定就是为了看您一眼再死!”雷菁一脸崇拜的看着兰陵郡主。

兰陵郡主不自然的扭动几下,然后呵呵一笑,抚着自己的脸笑道:“我真的那么美?”

“仙女姐姐!!我爱你!!”荒斐突然冲上去,抱住兰陵郡主另一头大腿,上下磨蹭左右磨蹭,比雷菁更猥琐更吓人,昭显其猥琐流达人的超然身份,“让我做你忠实的一条狗吧!我就是为了做你的狗而生的!旺旺!”

猥琐流二人组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兰陵郡主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试图拔开这两只。

“没事没事!退下吧!”兰陵郡主笑道,“乖啊!宫里的奴才那么多,可还真没你们这般可爱的,也好,以后你们就当本宫的狗吧,本宫叫你们咬人你们就咬人,叫你们吠就吠,呵呵……”

“是的是的,兰陵郡主万岁万万岁,小的正要向郡主报告一个消息呢。”雷菁立刻狗腿的将自己刚刚的推定说给兰陵郡主听。

“喂……”荒斐在底下扯了扯雷菁的手,似在埋怨她怎么什么都招了。

却听见雷菁说完真话,还意犹未尽的往下面说:“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也是一富家子,而这明月魔枪宫向来贪财,上行下效,层层收受贿赂啊,上一场我就是私下捐了十万两才得了优胜,哎,不瞒您说,那个胖商贾其实就是我二大爷,咱那是演戏呢,不然他哪会那么容易就拱手算我赢,还送我钱呢?那钱其实就是用来贿赂月舞裳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兰陵郡主点头笑道,“和朝廷也差不多嘛,枉费我之前还高看了这里,以为是多么高风亮节之地呢,原来都是一样……金剑!拿来!”

身后的大内侍卫之一恭敬上前,把一袋银票交到兰陵郡主手里。

“这么简单的事啊,我一个人就能办成,偏偏皇帝哥哥还要派你们几个木头人来,真是扫兴啊……来,狗儿们,随我一同去过关。”兰陵郡主懒洋洋的拂了拂长发。

在众侍卫的鄙夷目光中,雷菁和荒斐垂首跟在兰陵郡主身后。

忍耐吧,荣华富贵,亲情爱情,然后,是仅有的那一点点可怜尊严,当所有的东西都被一件一件从你身上剥离,当你最后一无所有,当你最后只剩下自己,你才会感觉到切骨之痛……每日每夜,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纸醉金迷,只会迷乱人的心智。

而流血,才是让人成长的最快方法。

他们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厨房外,兰陵郡主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而雷菁荒斐二人很默契的开始放慢脚步,落在她后面。

“啊对了!”兰陵郡主突然回过头来,雷菁和荒斐吓了一跳,连忙开始歌功颂德,把丫夸的和三皇五帝似的。

兰陵郡主笑盈盈的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打住,然后一双妙目凝在雷菁脸上。

一道冷光划过。

荒斐拉着雷菁的手,倒退许多步,一把将她藏在身后。

兰陵郡主手上华丽的小匕首,鲜血一滴一滴的坠,她笑盈盈的说:“躲什么?好狗是不可以躲主人的哦。”

荒斐身后,雷菁雪白的小脸上,被划破一道长长口子,殷红的血缓缓的淌下……

“本宫不过是刚刚才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兰陵郡主回过身去,一脚踢开厨房的门,“本宫不需要一条漂亮的狗。”

荒斐的身体动了动,却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他回过头,看到的是雷菁幽深的眸子,她用口型告诉他,侍卫在后头,等一等!

他们没有等太久。

大门被踢开,厨房里的大汉们同时望向兰陵郡主,为首的厨师长正抓住一头小黑熊,手里的尖刀放在它熊掌上欲切下去……

“看好啦!五千两黄金,拿了就给本宫滚!”兰陵郡主环视一下众人,然后目光落在桌上的大盘子里……

大盘子里放着三个玉碟,三条云清鱼被烹的娇­嫩­可口,在玉碟中冒着热气。

兰陵郡主立刻笑道:“哈!正好,本宫吃一条,丢一条,剩下一条交差!”然后上前几步,将手伸向大盘……

哐当一声。

一个巨大的平底锅砸在兰陵郡主脸上……

一脸横­肉­的厨师长双手握着平底锅把,脸上的­肉­抖啊抖啊,恶狠狠的说:“你亵渎了老子的厨子之魂……”

平底锅微微离开兰陵郡主的脸……露出,一个被砸成平底锅的脸。

兰陵郡主流着鼻血,眼泪汪汪的后退一步,指着厨师长,刚想说话……

哐当一声。

平底锅拍在她脸上……

另一只鼻孔也开始流血……

“拖出去!打脸!”横­肉­厨师长深谙人之本­性­,专门打敌人的痛处。

立刻一群厨师涌过来,人手一只平底锅,有一个没找到备用锅子,居然就把正在火山烧的锅里菜倒掉了,然后挥舞着烧的红通通的锅……

兰陵郡主捂住有些变形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尖叫一声,冲了出去,ρi股后面跟了一群无敌的厨子……

厨师长丢了平底锅,正想从杀猪刀和西瓜刀里选一把,却猛的一愣。

他身后,原本盛放五碟比试用云清鱼的地方,空空如也。三碟云清鱼连同放置碟子的大盘子都不见了……

“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厨师长大吼一声,悲愤的肌­肉­起伏,把身上的厨师服都崩碎了,然后猛的把杀猪刀在火油上烫了两下,就冲了出去。

厨房外,厨子们和兰陵郡主的侍卫们正打的不亦乐乎。

“鱼在人在,鱼亡人亡!把鱼还来!”厨师长举起刀子,眼中熊熊火焰燃烧,看来厨子之魂完全觉醒了。

而就在他冲出厨房后,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某只鬼手,拖着巨大的盘子,快速的逃走,盘子里是三条云清鱼……

打的天翻地覆的两方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只鬼鬼祟祟的手……

29.微笑面具

树影摇曳,点点落英芳菲如雪。

雷菁靠在树下,抱住膝盖,静静等待。

安静的脸上,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到尖尖的下巴上,然后汇聚成晶莹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红衣上,一落下,就看不见了。

“惨惨惨惨惨……那个死郡主真是惨啊,被那么多锅子打在脸上,明天她不是死郡主就是个丑郡主了!”一个猥琐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

雷菁抬起头,寻觅半晌,又缓缓的低下头来……地下一只鬼手拖着盘子跟丫耀武扬威。

微微一笑,雷菁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大叶子,往盘子上一盖,将三条鱼分别包好,然后取了一条在手,对地上的鬼手道,“好了,我们分头跑吧。”

鬼手楞了一下,然后青衣少年破土而出,抱着盘子站在雷菁身前,低下头看着她:“分头跑,你跑的了吗你?到时候被那些变态抓回去,也拿锅子打你的脸。”

“不分头跑,一定被一群人追,那才完蛋了……看好,我们把一条鱼埋在树下头,做个记号。然后一人一条,分头跑吧。”雷菁对荒斐笑着说,“这样无论谁被抓住了,另一个还可以回这里来,把另一条挖出来帮对方交差。”

“你想死吗?”荒斐皱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啊,被那个死郡主或者是变态厨子抓住,你就直接死了!还需要什么鱼啊!你又不会武功,哪里像老子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雷菁愣了愣,但还是笑道:“那也是命……”

“你还有没想过……”荒斐还想劝,却被她脸上的鲜血灼伤了眼睛。

那道伤口还在流血,乍一看去,还以为,她覆上了红­色­的半面具。

一张微笑着流血的,半面具。

“你,疼不疼啊……”于是,荒斐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雷菁楞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的抬起一片红袖,白玉般的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红­色­染红了她的手背,染上她的红袖,她沉默半晌,才笑着对他说:“痛。”

“那……那你为什么不哭?”荒斐忍不住问道。

雷菁浅浅笑着,对他说:“因为……哭也没有用啊。”

荒斐眼睛一眨,凝视着雷菁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

她一直,都没有哭过……

曾经,他以为,那是一种无动于衷,是一种对师傅对黑魂教的遗忘,他甚至一直固执的认为,那是一种背叛。

可是,当他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瞳孔,才发现,所有的泪水都凝在她的瞳中,烟水朦胧,聚而不散,一双水瞳。

大难倾覆,你可以哭可以咆哮可以悔恨可以愤怒,当然,也可以选择笑。

但永远都是,无泪最伤。

把一切笑着忍住,却永远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眼泪化作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在心底,反复的落下,反复的洗刷着那一天的记忆,清晰而痛苦。

她不哭,不过是因为,哭也没有用了啊……

哭有什么用?所有的眼泪也换不回昨天,所有的眼泪也无法唤回死去的人,倒不如戴上微笑的面具,只在心里哭,只在脸上笑,然后,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去做必须做的事情。

哭泣,也无人为你擦泪。

微笑,无人卸下你面具。

那一刻,一直郁结在荒斐心中的戾气,不知为何,突然间,就烟消云散……

他伸出一只手,手上一个小盒,第一次, 对她说话的声音,如叶间的风,温柔沙哑:“涂上就不痛了……我会尽量引开他们,你要躲好,我们一定要一起入主明月魔枪宫……然后……以后,你想保护我就保护吧,而我,也会保护你的。”

说完这话,荒斐和雷菁两人同时都楞了。

荒斐□在外的耳朵可疑的红了起来,然后丫突然就消失在原地,地上一只鬼手急急忙忙的遁远了,手上一条被绿叶包裹的鱼,仿佛唯恐人家不追他似的。

雷菁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突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的,像三个月前。

天真无邪的,被人爱着的小女孩。

然后缓缓打开手中小盒,抹了一些里面的白­色­药膏,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清爽,立刻就止住了那隐隐痛楚。

身后渐渐传来追杀声,有人喊鱼在人在,有人喊鱼亡人亡,也有人什么都不喊,雷菁连忙将小盒收入腰间锦囊,然后择路欲逃。

迈出第一脚。

迈不出第二脚。

雷菁低头一看,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熊抱着她的大腿,呜呜咽咽的,赫然是刚刚兰陵郡主闯进厨房时,那只差点就被厨师长做成红烧熊掌的狗熊……

天啊!雷菁在心里哀嚎,一边扯着自己的腿一边对它低吼:“放手!”

小狗熊抱紧了雷菁的大腿,脸上写着同生共死……

“前面有人……啊不,有熊!”一个破锣嗓子响起。

雷菁与小狗熊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开始狂奔,同时消失在来人视野的尽头……

“他姥姥的,偷了老子的鱼,现在又来偷老子的熊!鱼和熊掌通通都没了!”破锣嗓子的厨师长大怒,“小的们,出来十个追啊!这个也不能放过!”

于是十个恐怖厨子提着滴血的西瓜刀还有锅子朝着雷菁消失的方向冲去……

而在那不知名的远方,雷菁脚底生风,一路狂奔不知道多少里,如果不是那只死狗熊一爪子抱住她的大腿,她还能继续跑下去。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那只死狗熊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爪子一张,居然是要她抱着它跑……开玩笑!它以为它是棉花吗?那是几十斤的­肉­啊!抱它跑,跑去死吧!

“……熊兄,咱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现在你走你的畜生道,我走我的阳光桥,就此别过吧。”雷菁拱手道,心里将这只狗熊与步离的宝马归到一类去了,都是通灵异物啊……

最可怕的就是看到狗熊哭……丫居然嚎啕大哭,然后几十斤的­肉­往雷菁怀里一倒,就压的雷菁乌龟似的直不起腰来……

躺倒在地的雷菁,一抬头就看到上面悬挂的三个字……桃花源。

“是这边!跟我来!”厨子们催命似的声音又响起了……

小狗熊连忙跳起来,居然还很有义气的抓住雷菁的一条胳膊,拖着跑……

“放放放!我不是死鱼啊!”雷菁哀嚎一声……

厨子们只冲到大门口,就停下脚步踌躇了。

“进不进?”其中一个撞了撞另一个的肩膀。“你想被宫主烹了,你就进去吧。”另一个立刻答道。“那咋办?这么回去,老大能把咱烹了……”还有一个很忧愁……

白­色­的玉典高挂,龙飞凤舞,是桃花源三字……

却是用来镌刻明月魔枪宫银枪的字体,高贵清华。

点点桃花飞过墙,飘落下来。

就仿佛,墙内,正下着一场千年幻梦般的桃花雪。

桃花开,弹指芬芳。

桃花落,刹那芳华。

桃花雪轻轻落,温泉水静静流。

红衣少女携小熊,误入桃花源,终遇桃花仙……

30.白发三千

桃花开,弹指芬芳。

桃花落,刹那芳华。

桃花千年幻梦雪。

误入桃花仙境的两只小熊,分不清来路,找不到出路,来来往往皆桃花,芬芳落下铺成道。地是桃花瓣,天是桃花雪,花与雪安静的落,除却雷菁,这幅桃花画卷中没有其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跑过的道路自有新的桃花覆去。

雷菁和小狗熊抱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她的雷母体质又发作了,这般仓促的跑……咳咳,主要是这只熊在跑,结果,居然也能跑出桃花林,更奇异的是,居然还碰上了桃花源的主人,但是让人哀嚎的是,他们碰上的时间地点很不对头啊……

片片花瓣,落在温泉水上,荡开片片潋滟……

有一个男子的身影,置身于温泉水中,挺拔的身形,影影绰绰在温泉的水汽蒸腾后。

天是桃花雪。

地是泉水碧。

他置身于天地间,桃花碧水,洗练出一个他。

而煞风景的,却是雷菁一声惨叫,叫完她就后悔了,现在被轻薄的可不是她……咳咳,请把她那一声当做熊吼吧……然后迅速闪到温泉旁的桃花树后。

耳畔,是一阵弄水声,叮咚作响,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着衣声。

雷菁不得不感慨,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么?若是她被看了,肯定没法这么镇定自若的穿衣服……

“何人在此?”那男子淡淡的问道,声音沙哑难听,犹如烟熏火燎。

躲在桃花树后的雷菁抱着小熊, 把自己装成一段树木……

“以为躲在树后头,我就杀不了你么?立刻现身!”那男子的声音带了一丝杀意……

树后立刻就被踢出一只泪眼婆娑的小狗熊来,圆滚滚的身体球似的滚向温泉……

“……”那男子。

桃花树后,雷菁垂泪,死狗熊不死小熊,南无阿弥陀佛……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熊掌了……

而那厢,水汽如烟,云弥如霓裳,那男子挺拔的身影隐隐约约于烟云水汽后,犹如天降。

小狗熊不多说了,左爪子供奉出一块从雷菁那摸来的银锭,右爪子直指树后,一副死小熊不死狗熊的德行,二话不说就把雷菁出卖了……

桃花树后,观摩到这一场面的雷菁暗暗发誓,丫的她要是有一天能逃出生天,三餐必吃熊掌……

“……呵呵呵呵……”却不想,那男子,居然沙哑的笑了起来,笑声还越来越大。

桃花树后,雷菁垂泪……太好了,死狗熊,你居然取悦了他……或者说,他终于被你气的神志不清了……

一刹水风过,飞花如梦。

他在水中轻笑,她在花下踌躇。

隔着一树落寞繁花,他识她,而她不识他。

却在此时,一阵嘈杂声传来,雷菁在桃花树下抬首,看到的是九夫人急急的走来,依旧是一身素服,容似秋月,眉山点点愁。身旁跟着的是醉流年,醉流年手上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点点滴滴桃花瓣,落满了伞面,分不清那伞是青是红……

九夫人远远的看到雷菁,也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向雷菁身后,焦急呼唤着一个名字:“洛书!”

这是第一次,雷菁在九夫人脸上,看到忧愁淡薄之外的表情。

“我没事。”沙哑难听的声音,在雷菁身后响起。

雷菁看不见那名为洛书的男子的表情,只是看见,九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

“你休息吧,千万别着凉。”九夫人忽然一笑,向洛书嘱咐道。

“……我会的。”洛书淡淡回了一句。

然后,九夫人才看向雷菁,笑盈盈道:“还不跟我走?想看一个大男人穿衣服么?”

雷菁赶忙跟上前,一路上都不敢抬头。

她算是明白了……那个洛书,肯定是九夫人的三千面首之一,而且还是极得宠的那只。如果不想第二天莫名其妙的死无全尸,她还是低调点好……

一步两步三步,雷菁跟在九夫人身后,渐行渐远。

在走出桃花源的那一刹,雷菁鬼使神差的,刹那回首。

回眸方见,白发三千,轻飘如雪。

那个男子,远远的站在视野的尽头,大片大片的桃花一路盛开过去,却开不进他的心里,他背影孤独,他白发如霜。

雷菁回过头来,却看到九夫人正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

“夫人……我马上回去参加比试。”雷菁赶紧说,顺便提醒一下九夫人,她正在比试,是不可能选这个时间跟她的宝贝面首私通的,千万不要杀她灭口啊!

让雷菁绝望的是,九夫人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比她的眼神还复杂……

雷菁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尸体被吊在树上被乌鸦啄……

“不用比了。”九夫人忽然,断然开口。

雷菁楞了一秒,这一次,绝望真的开始在她眼中渐染,却不等她说话,九夫人已经先一步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明月魔枪宫宫主,九夫人唯一的弟子!自我之下,明月魔枪宫便以你为尊,三千明月宫人,四千魔枪姬,以及五千下属弟子皆要称你为少宫主!”九夫人笑着宣布道。

雷菁一脸惊恐的看着九夫人,以为是死前的幻觉……

“但是。”九夫人似乎很喜欢看雷菁的表情瞬息万变脸抽筋,一句话分了三段说,大起大伏的,“我只教你明月心法……其他的,我不会轻易教你。”

“明月心法?”雷菁疑惑的问道。

“不错。我明月魔枪宫有两大宝典,一为明月心法,二是天地杀机枪法。”九夫人笑道,“说起来,外人似乎总喜欢把我们的明月心法,称为魔媚术。”

……明月魔枪宫盛产两种生物,一名魔枪姬,比男人还要强横的人形兵器。而另一种,就是水果刀都使不好,弱柳扶风娇花映水的魔媚姬了……

雷菁差点哭出来,一把抱住九夫人的大腿道:“不要把我卖到青楼……”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世人的说辞,多多少少是影响到你了。”九夫人温柔的拍了拍雷菁的头,笑道,“的确,每隔一段时间,宫中就会发配一些魔媚姬出去历世,可她们哪个不是艳冠一时的名伶,一笑一颦便可倾倒众生,和世人说的那些下作东西,根本是云泥之分。也多靠她们,满堂花醉三千客,这才有源源不断的重要信息传回宫中,不然我明月宫位处极西,又如何能知中原事,天下事,千金能买一佳音呢?”

也就是说,她一个豆蔻少女,终于逃不过当青楼小鸨的命了……

虽然,她终于得入明月魔枪宫,虽然,她终于拜入九夫人门下,可是这终是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

号令天下花魁,她如何能助兄长一臂之力,她如何能从京城重防之中救出她的父亲?

将一双手,日日浸在花汤牛­奶­中,她又如何才能挥动兵器,将手中利器,用力的斩在那人黑­色­的枪上,她该如何祭奠老大的在天之灵?

“师傅,请教我天地杀机枪法!”雷菁跪在九夫人面前,急切的对她说,“您说不会轻易教我,就是说,只要我达到您的某样期许,您便会教我的,是这样吗?”

“不错。”九夫人点点头道,惆怅的目光,却飘向雷菁身后,桃花千千,“只要有一天,你能叫里头那人,许你一句承诺……只要有一朝,你能让洛书对你诉说一句倾慕,四千魔枪姬,任你使唤,整个明月魔枪宫,尽在你掌握,整个天下,尽在你足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若以天下喻之,雷菁……洛书,就是你的玉玺!”

31.红莲异相

这日太阳落山的时候,志得意满的站在月舞裳面前的,是两个人。

一是被打成平底脸的兰陵郡主,还有一个是被践踏过无数次的鬼手……

兰陵郡主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御妹,烈椒此等罕有之物,她居然也能在一日之间燃起烽火,飞马来送。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令随同一行的御厨烹饪出铁板云清鱼。

而荒斐,引发了包括比试者,大内侍卫,还有明月魔枪宫所有厨师在内的大规模打地鼠行动……手上那条可怜的鱼啊,摆脱不了殃及池鱼的命运,最终在争抢践踏中化为飞灰一堆……留下一地沮丧到不行的人,荒斐钻进地里,一路遁回树下,直接等到太阳落山,才带着备用鱼大摇大摆的爬到月舞裳面前交差。

秋水阁中,魔枪姬林立,寒冰枪枪尖向上,如一座座冰山浮在海面上。

月舞裳一身素白月华裙,袖上翻卷着乌云纹,清冷的声音如冰风过境:“我宣布,二试结束,胜利者,是兰陵郡主,荒斐二人!”

“等一等啊!太阳还没全落呢!”荒斐焦急的喊道。

“是啊!等一等啊!”兰陵郡主冷笑一声,开口道,“等他们人齐了,本宫来个一网打尽!”此刻的兰陵郡主,眼中只有刻骨入心的怨毒,脸上覆的粉根本不足以遮掩她的伤,随着她的冷笑,纷纷粉落,露出纠结如蚯蚓的伤痕来……

“时辰已到,立刻进行三试。”月舞裳冷漠无情的一挥手。

话音刚落,一群粉红合欢裙的豆蔻少女,便分为两列,笑盈盈的走进秋水阁,素手拖花灯,莲花夜放灯火明。

豆蔻少女站在秋水阁两侧,或望月或掬水,用各种柔媚的姿态拖着手上花灯,将秋水阁照的一片旖旎明媚。

而她们刚刚站定,一群碧蓝合欢衣的俊俏少年,便分为两列,英姿勃发的走进秋水阁,腰间别着铜鼓,鼓身上系着长长的绦带。

英俊少年站到花灯少女身侧,将铜鼓置于肩上,修长的手指按在鼓面上,随手准备拍出美妙的节奏。

这才是名满天下,正邪八道中,最美的邪枪道,如明月繁星,皎然一空。

“三试,七艺,现在开始!”月舞裳清冷的宣布道。

铿锵的鼓声响起,如战前激志,主将单挑。

兰陵郡主和荒斐的脸都臭了。

大青国,男子七艺,礼乐诗书骑­射­御。

大青国,女子七艺,书画琴棋诗舞花。

你能指望一只手骑马­射­箭所向无敌么?

你能指望一个每天忙着抓男宠的刁蛮郡主,还有时间和心情去练字Сhā花吗?

“谁先来?”月舞裳看向二人,完全没有反驳余地。

“他!”

“她!”

兰陵郡主和荒斐同时指向对方,但是兰陵郡主还有后招,一个眼神下去,侍卫们纷纷拔剑砍向地上鬼手,鬼手惨叫一声,东躲西藏终于一头撞进早已准备好的舞场中。

地上描绘着盛开的红牡丹,牡丹七瓣上各站了一个最美的豆蔻少女,举着手中花灯,妖娆无比……这朵牡丹,就是秋水阁的舞场。

激烈的鼓点声再次响起。

地上一只鬼手萎靡的不得了,半天才唱出一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祭我轩辕~”

众人很是惊恐的看着舞台上一只孤零零的鬼手大唱哀歌,­阴­风阵阵,妖气大盛啊……

兰陵郡主刚想耻笑他,台上月舞裳居然点点头,微微笑道:“不错。祭祖轩辕歌,那是很应景的,礼乐便算你过关,接下来是诗书­射­御。”

“这样也行?”

“这样也行?”

兰陵郡主和荒斐又同时喊道,果然,兰陵郡主又有后招,她冷笑一声,对月舞裳道:“本宫来跳八阵舞!”说完,便领着侍卫七人,冲进舞台,堵死了荒斐的退路。

接着,兰陵郡主开始跳舞,而其他七人则开始满场追杀荒斐,估摸着兰陵郡主想的是,把唯一的竞争对手杀了,那她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其实,不过是先后顺序而已,无论明月魔枪宫选不选她,她都会杀了她看不顺眼的人的。

“太难看了。”月舞裳毫不留情的开口道,“姿势僵硬,心与舞不合,一点美感也没有,你输了。”

兰陵郡主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停下舞步,冷冷的对月舞裳笑道:“耍我?呵呵呵……呵呵呵,把本宫当做猴儿一样耍呢!”

月舞裳冷冷的看着她,缓缓开口道:“胜负已分,从此刻开始,荒斐便是我明月魔枪宫首徒,请兰陵郡主速速离开!”

从小到大,一直被父兄宠在头上的兰陵郡主何曾受过此等待遇。从来,听在她耳中的,都是最高的赞美。从来,都没有人敢违逆她一句话。烙印在兰陵郡主骨子里的,是唯我独尊和目空一切,她从来就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人称赞的那般美好,这也是,身为王族的特权吧。

此时此刻,兰陵郡主只认为,是对方轻慢了她,剥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她身份高贵,美丽无双,智谋百出,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上明月姬之名?那个叫九夫人的老女人,早该把位置空出来了,这宫中的各­色­美男,更应该为她所品尝,凭什么要她离开?凭什么?

“本宫,堂堂兰陵郡主,天子御妹,怎可容你……践踏吾之尊严!”兰陵郡主气急反笑,指着被众侍卫逼出地面,狼狈逃窜的荒斐道,“就这下贱东西,你们魔枪宫居然要捧的高高在上?哈哈,真是笑死本宫了!我看你是­色­急了吧!见他是个男子,你便卷起尾巴,快活的迎他入宫!”

月舞裳淡淡蹙眉。

而她一蹙眉,秋水阁十三魔枪姬就枪尖微倾,尽是沙场之姿。

而兰陵郡主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发觉,她只顾大吼大叫,指着荒斐骂道:“贱货!也不知道是你那下贱娘哪天芳心寂寞,和狗生下的贱人!”

一直逃的狼狈的荒斐身形一顿,冷不丁被一个侍卫一脚踢在胸口,栽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吐着血爬起来,凌乱的发再也掩不住他琥珀双瞳,被愤怒的烈焰烧红。

“你要污辱要唾弃朝着我来,不要说我娘的坏话!”荒斐狠狠的吼道。

兰陵郡主见他如此,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暴虐的快感,哈哈笑了起来:“我说又如何?贱货,你还真以为你是明月魔枪宫的高徒了啊?就算是又怎么样?本宫照样拿你去做人棍,割了你全身的­肉­去喂狗!明月魔枪宫再大,能大得过我楼氏皇族吗?不当了!这个明月宫主,本宫不当了!本宫还是当我的堂堂兰陵郡主,今日本宫就剥了你的皮,再刺上世世为娼挂起来,万民唾弃!哈哈!”

“混蛋!”荒斐一边逃窜一边吼道,“还兰陵郡主呢,还楼氏皇族呢?有你这样张口闭口问候人家母亲的皇族么?老子不想骂你!老子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娘?天下母亲一般慈,你能不能给你娘积点德啊!”

“贱人,你那贱人娘有什么资格和我母妃相提并论!”兰陵郡主冷笑着,抽出腰间长鞭,抽向被逼的退无可避的荒斐。

鞭子抽在荒斐肩上,却被他一手抓住,鲜血淋漓也比不上他眼中愤怒。

“我娘……哪怕千般不是,却把她的孩子教的像个人!就算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我心里还是个人!我是人!比起楼氏,比起你这样的禽兽,我强了何止千倍万倍!”荒斐狠狠笑着,一只手满是自己的血,缓缓往头上抹去,一直凌乱眼前,遮挡住别人,也遮挡住自己,遮挡了整个世界的视线的乱发,被他抹向脑后,每一根发丝,都鲜血淋漓。

他就像是,亲手割断了所有的掩饰,将自己暴露在天地之间,众人之前。

只为了母亲的尊严!

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少年的脸。

琥珀双瞳,凝无尽哀伤。

业火红莲,刻他容颜。

他就似盛开在漆黑夜晚中的灼烈红莲,一开一世界,誓要焚尽天地!颠覆万象!

看到他,反应最大的居然是月舞裳,清冷的脸几乎是立刻变­色­,失声喊道:“白苗姑姑!……红莲异相!”

接着,便是弹起桌子的银枪,素手一握,便冲入舞台!

兰陵郡主还没反应过来,大内侍卫们便已经和月舞裳,以及紧随其后的十三魔枪姬刀兵相接。

“好大胆子!明月魔枪宫真的反了不成?”兰陵郡主回过神来,连忙恶狠狠的呵斥道。

“这里是我明月魔枪宫,此人已过三试,便是我明月魔枪首徒!他的生死,只有宫主能定夺!”月舞裳毫不犹豫的回道,“你们楼氏还管不到我极西!好好收拾收拾中原的破烂摊子去!”

兰陵郡主的脸白了白。

大青国,早就是个历史了。四代以来,昏君连连继位,滥杀忠良,乾坤不分,终是内忧外患。

三十六州分分合合,早就划分成了数分,而大青国真正稳稳占据的,只有中原。

真正做主大青国的,其实,是江湖。

正邪八道,积聚了大量物资财富,能人异士,自成系统,如遇大事,全由武林大会或是正邪大会来定夺,一切皆与朝廷无关!

而这一切,皆从忠臣之后,虎威大将军叶广之被莫须有罪名斩首开始。

是他的死,带来了人们对楼氏王族瘟疫般的失望,遍布全国,可以说,是叶家,造就了江湖!

与之相对的,是当时的雷家主人,雷不凡!一代­奸­商,­奸­遍天下,无数人随之弃农从商,游走于列国。只有你给钱,不要说刀剑,说不定玉玺他都能卖给你!当时的雷不凡就是这般强势,当时的君王就是那般昏庸,可以说,是雷家,壮大了江湖!

哪怕是贵为皇帝御妹,兰陵郡主,骄奢跋扈,此刻却也有一丝怕了。

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可以任由她欺凌践踏,然后随意杀死的平民百姓,而是真正可以与楼氏皇族平起平坐的,极西霸主!

明月照九州。

明月魔枪宫,足足称霸了大青国三十六州的四分之一!

兰陵郡主觉得又恨又委屈又怕,她觉得,眼前这些人,可能真的敢杀死她……可是叫她就此罢手,灰溜溜的走吗?她可是兰陵郡主,她的面子怎么办?

一阵踌躇间,点点脚步声传来。

兰陵郡主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惊喜。

雷菁一身华裳,素白交领衣,衣上滚着祥云纹,长裙轻曼,纹着青莲夜放。

“不能杀他!那杀这个总行了吧!你不要告诉我她也是明月宫的人!”兰陵郡主咬牙切齿的笑着,手中一扯,却没能将鞭子从荒斐手里抽出来……

荒斐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拽着兰陵郡主的鞭子,手上,红痕累累,­肉­绞血滴。

“走!”远远的,他朝雷菁吼道。

雷菁只楞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要搞什么情比金坚呢,看看,她就这么跑了,不管你的死活了哦!”兰陵郡主嘲讽的看着荒斐,更用力的扯着鞭子,更多的血滴落下来,让她心情愉悦。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荒斐笑着看向兰陵郡主身后。

略略感到有丝不妙的兰陵郡主,再次回过头。

那红衣黑发的少女,再次踏过秋水阁的玉阶来,身后,随着一群人。

看到那群人,兰陵郡主面无血­色­。

赫然,是明月魔枪宫的恐怖厨子们!

“少宫主,就是那丫平底脸的妞冒犯了您吗?”一脸横­肉­的厨师长吐了口浓痰,脸上青筋直爆。

“不错,拿下他们。”雷菁静静的说,素手一挥,腕上铃铛轻响,个个莲子模样。

“涵月青铃!”有人认出了那宫主信物,禁不住喊出声来。

厨子们举起平底锅,哇哇乱叫着冲了上去,兰陵郡主立刻捂住脸到处乱跑,场面一阵混乱。

人影烦杂,在眼前晃动不止。就仿佛茫茫人海人来人去人散人空,没人驻足,也没人留下。

刀光剑影,在眼前忽明忽暗。就仿佛人情冷暖人前笑人后刀死后唾,我能信谁,谁来信我。

荒斐安静的注视,静静的流血。

眼前迷乱的世界,让他有一种回到最初的彷徨。

直到轻功三流的雷菁从一把银枪一把刀下钻出,急急的呼唤:“喂!鬼手!”

趁乱在兰陵郡主脸上写了七个惨字的荒斐,丢开郡主,笑着向她张开手:“喂!小熊!”

“鬼手逞什么强!”她的声音带着惊慌,可无论是痛是慌是狼狈是无奈,覆在她脸上的,都是笑容。

千言万语翻腾在荒斐心中,待说出口,却只有一句话……

“那你也别逞强。”

红莲模样的少年,将青莲明丽的少女,拉入怀里。

他们,犹如从荒凉泥泞的世界中生出的一双并蒂莲,青莲红莲,交缠依恋。

青莲。

红莲。

彼此相怜。

32.微笑战役

轰动江湖的三试落幕,空置多年的明月魔枪宫首徒和少宫主之位,此次归属一男一女。

而这一男一女,天生杀伐,命格无双。

江湖盛传,那日那夜,明月魔枪宫中,继位大典血雨飘零。

一方是大内侍卫数十人,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名。

一方是这一双男女,不过十五六光景,无钱无权无势无力。

可是胜利的,却是他们。

所有人都说,这就是命。

天命所归。

未曾踏入,他们已经轰动江湖。

雏凤稚凰,就是江湖人赋予他们的称号,终有一天,凤凰烈火,烧出天地一新。

只是凤凰一鸣前,必须经过涅槃之痛,他们,也不例外。

……

东风楼。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荷花翠叶相映­色­。

九夫人斜倚栏杆,明丽的容颜倒映在碧水中,人面荷花交相映,分不清谁更美。

而雷菁,墨发绾起,簪着青莲步摇,一点一滴明珠,垂在她发间。一身月白广袖裙,袖摆裙裾满是青莲。

远远看去,她们倒像是荷花化作仙灵,迤逦人间。

“笑。”九夫人看着点点春水,说。

雷菁连忙­唇­角一弯,笑起来。

“大笑。”九夫人道。

雷菁捂着肚子,作癫狂大笑状。

“傻笑。”九夫人道。

雷菁一脸痴傻,手指放在口里傻笑。

“婴儿笑。”九夫人道。

雷菁呆了呆,继续一脸痴傻,手指放在口里傻笑。

啪!

九夫人立刻一个巴掌甩过去,眉头轻蹙:“这和傻笑有什么区别?”

雷菁捂着脸,惨惨的道:“是没什么区别啊……”

“怎么可能没区别?笑过!”九夫人毫不留情的道。

雷菁只好继续痴傻,结局自然是被九夫人的绝命连环掌拍打成猪头。

“我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吧。”九夫人淡淡的抚摸着自己的手,对雷菁道。

“没啊,我都记住了……明月心法,三重境界,动人,动心,动­性­。”雷菁捂住猪头似的脸,

口齿不清的道,“我现在在动人境……就是,一笑一颦皆动人。”

“可你做不到。”九夫人淡淡笑道,“你现在哪里是处处动人,只能说是惺惺作态。雷菁,你究竟是想不通怎么做,还是根本没把心放在这上头,你觉得明月心法,很没有用是不是?”

“弟子不敢!”雷菁连忙低下头去。

九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雷菁,你须知道,我并没有害你的心。如果我只是想要训练一个魔媚姬用,我压根就不会大费周章收你为徒,甚至将少宫主令信交付给你!”

“弟子不敢……”雷菁的头更低了。

只是声音里的一丝心虚,暴露了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学会了怀疑,任何人任何事,都在她心中千回百转。

九夫人凝视着雷菁,好半晌,才轻笑道:“不敢有什么用,雷菁,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能等,可是你的父兄能等么,你的仇人会一直等着你么?世事多变,他们很可能会死的,等不到你来救你来复仇,他们就会死的,你还想再后悔一次么?你还能再一次赶不及么?”

“……不想。”这一次,雷菁回答的很沉很沉。

九夫人笑着,刚想说话,就听到宫人来报。

一个面具女子跪伏在地,奏道:“宫主!刀君古一曲杀至宫前,执意要闯进来找人。”

那个­阴­魂不散的大叔啊,他是属狗的么?雷菁嘴角抽搐起来。

却不想,九夫人想了想,却笑了起来,挥手道:“那便带他来此,跟他说,他要找的人在这里。”

面具女子立刻领命退下,留下雷菁一脸惊恐,不知道九夫人要做什么。

“不用慌。”九夫人浅浅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看看,何为明月心法……让你知道,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们没有等太久。

片刻之后,一骑飞马而来,那马那人都熟悉的不得了。

那马,赫然是步离的那匹死没义气汗血宝马。而那人,自然是练就了一身穷追不舍不死不休神功的刀君,古一曲。

“他­奶­­奶­的!爷爷终于抓住你了!把荡天心经交出来!”古一曲策马奔来,发须凌乱,目露凶光,人和马都消瘦了不少,真是辛苦了……

九夫人缓缓起身,优雅轻柔的姿态,如芙蓉出水,缓缓绽放。

马上,古一曲楞了一下,眼睛开始在雷菁和九夫人两人间游移。

一刹水风幽幽过,吹起她的白裙,她的黑发,她的头带,她的环佩……

那一刹,雷菁看到的是,九夫人缓缓睁开眼,幽然的双眸凝在古一曲身上,里面千回百转,万种柔情……哪里是一双眼睛,分明是长长历史画卷中,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美人同凝一眸!

最终,长睫一闭一开,眸中万千美人散去,最终只留一个楚楚动人的柔眸,那一瞬,九夫人脸上再也看不到时间的痕迹,四十岁的她,看起来却是二八年华的羞涩,如一朵最美丽的菟丝花,摇曳在风中。

啪的一声,却不是九夫人的巴掌甩在人脸上。

而是古一曲从马上掉下来了……

“壮士,你没事吧……”牡丹坠骨柄宫扇掩面,九夫人只留一双眼眸,盈盈如水,怯怯如燕,落在古一曲身上。

“我没事,我没事,呵呵……姑娘……姑娘,我,啊不小生,算了还是我吧,我是古一曲,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古一曲的样子比婴儿还痴傻,几下从地上爬起来,痴痴的注视着九夫人,殷切的问。

九夫人什么也不说,只是用一双眼眸凝着古一曲,直到他脸­色­酣红,如饮烈酒,却是因人而醉。

“壮士,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九夫人在扇后掩­唇­。

“你说,你说!”古一曲连忙道。

“我想看看你的刀,可以吗?”九夫人,轻笑。

古一曲毫不犹豫的将他的九环大刀递了出去……刀兵本是江湖人的半条命,他就这么简单的把命交了出去。

“我不喜欢你的衣服,一点也不好看。”九夫人轻眨柔眸,笑道。

“这这……唉!这老鳌客造东西只顾着实不实用!”古一曲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上那件出自鬼匠东海骑鳌客的玄兵宝甲迅速脱下甩到马背上,钢铁般的胸膛起起伏伏。

九夫人将沉重的九环大刀递给雷菁,然后,笑容婉转:“拿下。”

古一曲还未反应过来,他的眼中心里都盛满了眼前那女子柔弱的身影,自以为是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荡尽天涯终遇见一个她,哪知不过是明月半掩,乌云磅礴。

他只看着明月,却没有留意随月而来的杀机,等乌云翻卷倾盆大雨,已经太迟。

覆着面具的魔枪姬从树后花前突然出现,将古一曲包围其中,银枪如冰,而古一曲无兵无甲无战意。

美人一笑,解其兵器。

美人二笑,卸其宝甲。

美人三笑,乾坤定夺。

“这,这是­干­什么?我……”古一曲回过神来,眉头纠着,武人自觉,他刚想上前夺回他的九环大刀,却终是失尽先机,魔枪姬们银枪向前,交织成银河天网,任凭刀君武功盖世,失了兵甲,此刻也不过任人宰割。

而从始至终,九夫人都在笑,那般柔弱美丽的笑容,看起来,像无辜的少女看着山花烂漫时。

这一场战役很快结束,结局很明了,古一曲被五花大绑的拖下去。

而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也一直落在九夫人身上,一边被拖走,一边挣扎着,急匆匆的向她喊着:“你叫什么名字?你等我,我会来找你!”

也许在他心中,那般柔弱美好的她,不过是被威胁是有苦衷,他疼惜,故而心里给她无数的理由。

“放肆!不许对宫主不敬!”

直到一名忠心耿耿的魔枪姬一枪砸在他的头上,他才睁大眼睛,眼中皆是痛­色­,然后晕过去。

而直到他闭上眼睛,九夫人脸上柔弱的笑容才随风散去。

如随水风来,终随水风散。

雷菁一直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场战役……这一场,微笑的战役。

当你开始微笑,就代表战争已经开始。

微笑就是你全部的武装。

哪怕心中流血,哪怕自我厌恶,哪怕被憎恨的目光刺伤。

你也必须笑。

一旦哭出来,一旦无法微笑,就代表着你失败在战场。

你必须微笑。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乾坤终定夺。

微笑不是面具,而是你必须时时刻刻擦拭的更加明丽的武器,它如百兵,百兵可长可短,可近可远,笑容也可艳可清,可柔可弱。

你必须微笑。

直到敌人失败在战场,你才能卸下笑容,回到你自己。

明月魔枪宫,正邪八道中,最美丽的魔枪道。

笑容,魔枪道最美丽的武器。

“怎么样,明白了吗?”九夫人对雷菁淡淡笑道,“这才是明月心法,明月心法不是那下三等的媚术,它是武器,它是武装,无坚不摧,以柔克刚。媚术不过是取悦男人的小技,而明月心法的目的,却是夺情夺心,化他力为己力,最终让男人来取悦你。”

雷菁吓了一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颠覆纲常,哪怕是在黑魂教,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老爷们也说不出来。可是九夫人说来做来,却又是那般理所当然,让人迷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九夫人斜倚栏杆,按着太阳|­茓­,缓缓闭上眼,假寐起来。

雷菁连忙行礼退下,然后捂着被打成包子的头,去找荒斐。

而待她离去,一直隐藏着自己身影的醉流年便出现在九夫人身边。

“荒斐表现如何?”九夫人闭着眼睛,问道。

“……连月舞裳都被他气到发疯,扛着枪满宫追杀他呢。”醉流年笑了起来,“我已经好久没看她那么生机勃勃的样子了。”

“呵呵,和他娘一个德行。”九夫人淡淡笑起来,“当年白苗在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没个消停……闹闹也好,自白苗去后,舞裳一直都板着脸做人,她很寂寞。”

醉流年沉默片刻,才道:“夫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还有……我至今不明白,为何让他习武,让雷菁习心法……荒斐是红莲异相,比白苗大人的天生媚骨更进一步,若习明月心法,必定日进千里,不消五年便能达第三境。而雷菁……夫人您可知,她乃是金骨水­肉­,百年也难得一见的武骨,若习我魔枪技,最多五年,我和简娘就不是她的对手……为何……”

“现在说了,只会害了他……”九夫人缓缓睁开眼睛,“而且,我不想他走他娘的老路。”

荷风涵花气,碧水微波漾。

九夫人愁眉远眺,充满回忆:“既从那人口中得到证实,荒斐……就是白苗唯一的子嗣,我必如待她,来对他好。可是,天命不可违,正如雷菁是雷家幺女,荒斐也是白苗之子,雷菁必负雷家的使命,荒斐也必须完成他母亲未完成的使命,这是逃不脱的……而我能做的,就是教给他们,在未来的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回首望向醉流年,九夫人淡笑道:“虽然天赋异禀,可是他们的未来在我眼里,在明眼人眼里,都很明了。雷菁的未来,注定迂回婉转,过刚必折,她不可以习武……而荒斐,无论他过去怎么逃避,未来容不得他再逃!他必须面对,必须拼命,必须流血,才不枉一世男儿,我能让白苗的儿子活的像个女儿家么?所以,雷菁必学明月心法,而荒斐,必须成为最强的明月魔枪!”

刚柔并济,必成大器。

而此刻,未来的明月姬,和未来的龙枪君,都被愤怒的老师打的像包子似的。

“好兄弟,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雷菁捂着­肉­包子脸,欣慰的看着荒斐。

“惨惨惨惨惨!那个死女人,我恨不得在她脸上刻七个惨字!”荒斐的脸又青又紫,活脱脱一个菜包子,“她是不是女人啊?我撒了一整包软筋散,她还能野兽似的追我追到现在,哎哟……还逼我喊她姐姐,去死吧!不和禽兽做亲戚!”

两个人躲在盛满露水的碧叶下,可怜兮兮的像两只被欺负的小动物。

然后,菜包子掏出一个小盒,挖出白­色­的药膏,想都没想,就先涂在对方脸上。

而­肉­包子被涂成了­奶­油馒头,一边笑一边从腰间锦囊里掏出同样的盒子,抹了一手的白­色­药膏,抹向对方的脸。

包子一路变馒头,嬉笑打闹,直到禽兽月舞裳,血红着双眼扛着银枪冲了出来……

“快跑哇!”荒斐拉着雷菁,呼啦一声从树下跑了出来,那一刹,碧叶上盛着的露水如泼天绿雨,清澈的洒了他们一身……

“哪里跑!”禽兽嗷嗷叫着。

两只包子忘情奔跑,暂时忘记了悲伤,暂时偏离了复仇的轨道。

日后,回首,总是不禁感叹不禁微笑。

在那最悲伤的日子里,还好有你,让我不至于沉沦于仇恨,毁了敌人也毁了我自己。因为有你,仇恨是仇恨,生活是生活。

遇见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感叹完毕。

继续逃命。

一个时辰后。

“哪里跑!”禽兽狂追。

两只包子到处跑。

两个时辰后。

“不……要……跑了……”禽兽的毒开始发作。

两只包子东倒西歪的跑。

三个时辰后。

“咳咳……呼呼……等等我……”禽兽在爬。

两只包子杵着树枝当拐杖,同爬。

“咳咳,俺不行了!荒斐形容憔悴道,“回头,咱和她拼了!”

“别别!我都没倒下,她怎么可能没力气?一定是诱敌啊诱敌……”雷菁一边庐山瀑布汗,一边眼珠乱转,然后诡异一笑,道,“我知道我们该往哪里跑了……”

33.桃源结义

玉典高悬,龙飞凤舞着桃花源。

桃花点点纷乱如雪。

雷菁和荒斐两人杵着树枝,半死不活的爬到此处。

“这什么地方?进了这里我们就安全了?难道……禽兽桃花过敏?”荒斐迅速得出结论道。

“哼哼,头发少,见识短,这里可是九夫人最疼爱的男宠住的地方,你说她敢不敢进去?”雷菁笑道。

“那你又敢进去?”荒斐不服气的说道。

雷菁哽了一下,嘿嘿傻笑蒙混过去。

她怎么好意思说,顶着明月魔枪宫少宫主的名头,其实她根本就一光杆司令!日后,若想动用明月魔枪宫的势力,必须做的事,却是……让里面那人爱上她。

那一日,九夫人说的话,依旧萦绕耳边。

“只要有一天,你能叫里头那人,许你一句承诺……只要有一朝,你能让洛书对你诉说一句倾慕,四千魔枪姬,任你使唤,整个明月魔枪宫,尽在你掌握,整个天下,尽在你足下!”

雷菁至今也不懂,究竟是为什么……

雷菁至今也不明白,九夫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站住……”催命咒传来,这个时候可没时间思考严肃的人生问题了,生命安全最重要。

雷菁和荒斐二人立刻拐杖猛划,东倒西歪的进了桃花源。

果然,月舞裳喊打喊杀的声音留在了大门外。

荒斐擦着汗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男宠的能量还真是巨大,能把禽兽都吃的死死的,难不成,丫长着三个脑袋四条胳膊,是一口吐烈火眼放白光的……熊猫……”

雷菁疑惑的顺着他痴傻的目光望去……

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衔着竹子跑来,眼睛里都是友善的光,仿佛在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荒斐和雷菁傻傻的站在原地,他们注定在犯一个悔恨一生的错误……

一秒之后,熊猫目露凶光,飞起一脚将荒斐踢翻在地,熊猫腿无限践踏之……

雷菁半天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一只熊猫而已,怎么会具备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呢……而等她回过神来,熊猫已经快乐的一个飞扑,几十斤的­肉­全压在雷菁身上,差点把雷菁里面的馅都压出来……

盛名江湖的雏凤稚凰,就这么轻易的被一只熊猫给凌 辱了……耻辱啊耻辱!

“谁?”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被死死压在底下的雷菁,只能窥见那丝丝缕缕的白发,染白了桃花,染白了视线。

可怕的熊猫立刻丢下雷菁,快乐的奔向来人。

白发三千,轻飘如雪。

白衣风起,如云卷云舒。

白­色­面具,覆了他半面。

“是你们?”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惊讶,但却转瞬即逝,淡然笑道,“来找我?”

“是啊是啊……”雷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连忙四处找藉口,“我是来看看大熊的,呵呵……呵呵你还记得我吗?几个月前,我不小心撞见了你那个那个……”

那人静静听着,轻轻微笑,恬淡温柔的姿态,掩映在千瓣万瓣桃花瓣间,犹如桃花仙。

地上的熊猫放开他的大腿,跑回雷菁脚边,嗷嗷直叫,把雷菁吓的直接躲到荒斐身后。

见此,那熊猫立刻拿起掌中竹子,竹管有水,它将清水倒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你不是已经见着了。”白发男子笑道,“只不过,它在我这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明明是只狗熊,却喜欢用药膏把自己打扮成一只熊猫。”

变回大黑熊的某只快乐的扭动……

落在雷菁和荒斐眼里,那真是无语的猥琐……

“来者是客,且与我一同喝杯茶吧,请。”白发男子笑道,白袖一引,片片飞花落在上面,底下是大黑熊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

美男与野兽啊……

无力拒绝的雷菁和荒斐二人,带着一种出了龙潭又入虎|­茓­的悲哀,跟在了白发男子身后。

碧螺春,茶上碧叶轻卷。

桃花源中,忘却时间,忘却人间,碧螺一春,人间千年。

而雷菁和荒斐却如坐针毡,旁边一只武力高超的大黑熊殷勤的给他们斟茶,服务周到,态度热情,见荒斐瞪着眼睛流下汗来,还善解人意的拿出把扇子给丫扇风,刚刚的战士熊灰飞烟灭了,现在的它是丫鬟熊。

放下玉杯,白发男子浅笑道:“你是来带它走的么?呵呵,此物颇有慧根,你好好养,日后必成大器。”

“不……不要,千万不要啊!”雷菁为捍卫自己的生命安全嚎叫道,“小女子没有慧根,养不来它啊!还是请壮士代为收养吧!”

“对啊对啊!”荒斐也帮腔道,“还有啊,酒空坊的厨子们到现在还在找这头熊呢!我们两只打架比不过熊,智商比植物还低,还没有地位!肯定保不住这头宝贝熊的,到时候灵物变成熊掌一盘就得不偿失了,大哥大哥,求你打消这念头吧!”

白发男子放下杯子,无奈的摇摇头,笑道:“好吧,那我就代为收养了。日后待它学业有成,我再让它回去帮你们……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在宫里,活的很差吗?”

明月魔枪宫,居然有这么孤弱寡闻外加单纯淳朴的人……

雷菁连忙把系着少宫主信物——涵月青铃的那条胳膊藏好。

荒斐面不改­色­的弹了弹肩膀上的灰,顺便拉拉衣服,把肩膀上铭着的圆月红枪纹……明月魔枪宫首徒标志藏起来。

然后异口同声的哭道:“惨惨惨惨惨!我们好惨啊!!”

接下来就是无数控诉,什么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每天天没亮就要出来扫地,扫的不好还要关小黑屋云云。

“这样啊……”白发男子皱起眉头。

“是啊是啊!”雷菁和荒斐一边擦泪,一边抢着小石桌上的桃花糕狼吞虎咽。

“既如此,我便向九夫人说说,把你们二人讨过来和吉祥作伴好了。”白发男子眉头一舒,笑道。

两人脸­色­惨白,荒斐嘴里的桃花糕都掉了出来。

丫鬟熊用纯良美好,殷切无比的眼神看的两人直打寒战。

“咳咳,不用了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荒斐连忙说,“不瞒您说,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把那劳什子的天地杀机枪法练好,然后把刚刚那只虎姑婆打得到处跑,也不枉我被她打儿子似的打了几个月……”

“天地杀机枪法?”白发男子眉头立刻皱起,“明月魔枪宫双璧,魔枪宫镇宫之法,你不是说,你是明月宫打杂的吗?如何会得授此法?难道……”

“啊……啊……咳咳,不瞒您说啊大哥,最近生意萧条,赤字严重,明月宫不得不把一批侍卫啊,护院啊,花匠啊之类都遣散了,把咱这样工钱低,吃的少来用的少的杂役一个当三个用,又打杂,又护院,还要养花……这个枪法,当然是学来当护院用的嘛,嘿嘿……嘿嘿嘿……”荒斐假话永远比真话说的顺溜。

“是这样啊……那你呢?也在学天地杀机枪法吗?”白发男子转向雷菁。

“啊不,我哪有那么粗鲁,我学的是明月心法……”雷菁还没说完,白发男子的气息就已一变:“她让你学明月心法?”

原本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一股杀伐之气在他身上回荡,若非万人血,养不出这般杀气,雷菁和荒斐心头一窒,被这股血腥之气压抑的连说话都艰难。

而比起荒斐,雷菁受到的压力更大。

白发男子,用一种俯视的姿态注视着她,面具遮掩了他的面孔,只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可怕气势,这种陌生而危险的感觉,仿佛猛兽在压抑低吼,在雷菁心里,勾勒出一张狰狞的面孔,随时准备突破面具,吞噬她的血­肉­。

一抹红影遮在雷菁面前,是……荒斐。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雷菁被他护在身后,最清楚的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偏偏还要逞强的护着她……

这样一想,雷菁不知怎的,就突然萌生出一股底气,她从荒斐身后探出头来,眼睛一闭一睁,便是桃花烂漫般的可爱,笑容美好,便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强的武器——微笑。

明月心法第一重,动人。

一颦一笑皆动人。

明月姬的微笑,往往是战争的开始。

雷菁微笑道:“对,还有许多人都学了,白大哥,你为什么要这般气恼?”

白发男子气息一顿,杀伐之气原如大浪奔来,却被烂漫的春水打断,略略平复,他重又笑的如诗如仙:“不,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觉得奇怪……以你们两的潜质来说,明月魔枪宫实在是有些识人不明。对了,为何喊我白大哥?”

“你头发都白了,不大哥,难不成还大爷啊!”荒斐从杀气中游回来,一口气刚舒完,就没好气的说。

雷菁和白发男子都反驳无能。

“你们还是叫我的名字,洛书吧。又或者,我年纪比你们大,喊我一声大哥也成。”白发男子叹气道。

“大哥!”雷菁和荒斐二话没说就开始抱丫大腿,想想觉得分量不够,还异口同声的嚎,“义兄!请受小的一拜!”身份不明,容貌不明,品味莫名居然养熊,外带武力深不可测,不抱丫大腿抱谁大腿啊?

白发男子被他们弄楞了,然后无奈的点点头,接过雷菁和荒斐供奉来的茶水和桃花糕,就算是认下这一双弟妹,也不知心里是不是把这两只骂到狗血淋头,丫吃他的喝他的,最后还用他家的茶和点心伺候他……

桃花源中三结义。

雷菁和荒斐此刻并不知道,桃花源中桃花仙,白发男子洛书,终其一生,都恪守了此时之诺,一日为兄终身为兄,无论他们闯下什么祸,他都会站在他们身后,无论他们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他都会淡然相随。

不离不弃。

是为结义。

洛书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喝下了残茶一盏,桃花糕半块,细嚼慢咽后,他淡淡开口,对雷菁和荒斐道:“你们既然已是我义弟义妹,我便不可对你们不管不顾,义弟……”

“荒斐!我叫荒斐!”荒斐连忙狗腿道。

“……荒,你面相奇特,之前应该有人与你说过吧”洛书凝眉道,“史有记载,青记本书云,红莲异相,颠覆万象。你是乱世之貌,却也是兴国之貌!”

荒斐楞了一下,然后双手并用,胡乱的将头发披到眼前,重又是雷菁初次见他时,那般不人不鬼的德行,却还要佯装笑道:“那俺还是这样做人吧。”

那个笑容背后,很哀伤。

雷菁拉了拉他的衣服,很认真的对他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谁敢动你,我就动他……”

荒斐翻了翻白眼:“随便你啦!”

洛书静静的看着他们,良久,浅笑道:“倒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啊,看来我收的不是一双弟妹,而是一个弟弟,一个弟妹吧。”

雷菁和荒斐嘴里的桃花糕都掉了下来,面无人­色­的看着他。

洛书呵呵一笑,继续说:“也无需担心,若在宫外,必定有许多凶险等着你,可这里是明月魔枪宫。九夫人既然收了你,就不会让人轻易动你,若有人动你,恐怕还轮不到义妹出手,护短成­性­的魔枪姬自会用银枪百来把去动动那人。更何况,明月心法,最适异相,以你的面相来说,估摸是最适合修炼明月心法的,为兄就是奇怪,怎么会让你修行枪法呢?”

荒斐还来不及回复人­色­,被他一番话,说的更无人­色­。

“我……我……惨惨惨惨惨啊!我就说嘛,老子这样的智将型,怎么会是四肢发达的料呢?出来混是靠脑子的!冲前锋是找死的!我的那个神啊,回头我就和九夫人说说去!”荒斐哀嚎不已。

“那我呢?”雷菁连忙指着自己问道。

“……金骨水­肉­,天生武骨,习武则日行千里。尤长兵戈之技。”洛书叹息道,“你们,学反了吧。”

那厢,荒斐指着雷菁的脑袋狂笑:“四肢发达,四肢发达啊哈哈!”

“啊啊啊啊!!!”雷菁抱头惨叫。

强大的洛书,几句话就说疯了两个人……

洛书轻叹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太阳|­茓­上:“好了,我说了,你们既然已是我义弟义妹,我便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

“大哥!!!”荒斐和雷菁立马抱住丫的大腿。

“……日后无事,你们就来我这吧。”洛书抚摸着雷菁和荒斐的脑袋,笑着说,“我来教你们。内功心法,和武功。”

34.凤凰誓上

武功,多美好的词。

想到它就想到江湖。

想到它就想到,报仇。

可是九夫人没有给雷菁机会。

从桃花源回来之后,雷菁就被下令卷铺盖搬进寒雀宫。

要成就明月心法,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当一笑入门,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训练,大青国女子七艺,书画琴棋诗舞花,明月宫有最好的老师与最严格的教育。

这一切,雷菁都咬着牙承受了下来。

以前她不努力,现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比最努力的人还要努力十倍。

雀感深宫寒,心如雪,翅难展。

朝歌夜舞肝胆苦,始为日后凤凰舞。

过去了,就是凤凰,过不去,就是寒雀。

一去三月,清秋至。

雷菁终于要进行考试了,所有的寒雀都期待与畏惧的凤凰誓。

凤凰誓,誓为凤凰,血­干­不悔。

这一日,寒雀宫莺声燕语,如同选妃大典,人人皆着彩衣翩跹,等着考官吩咐下来试题,如按往年,便离不开她们所学,吟诗作画此等。

摘得凤凰钗的人选有三,其中之一便是雷菁。不是因她的明月少宫主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她一人,真的是血­干­不悔,连­性­命都不要的,誓为凤凰。

“试题:洛神舞!”考官试题一下,就更无悬念,寒雀宫最美的舞者,就是雷菁。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雷菁缓缓走出队列。

明月宫是开出仙葩的花园,这话做不得一丝虚假,自来此,不过半年,已将那豆蔻少女脱胎换骨,洗练出一位绝世美人。

半年前,她哭哭闹闹皆在脸上,虽美不过开在绝壁上一朵小白花,有缘才可见其美。

而现在,莺莺燕燕满堂,个个千娇百媚,如一园花团锦绣开,你却一眼望去,便能留意到她。

“第一位,雷菁出列。”考官扫了一眼手上的签,喊道。

“是。”一个美丽的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清如莲蕊的少女,娉娉婷婷的站在那里,如青莲一朵,盛放于凌虚之中,仙乐为之奏,仙云为之拂。

垂云髻微微偏。

莲步摇斜斜坠。

她缓缓睁开眼,万千明媚凝于眸间,顾盼之间胜却繁花无数,唯她独开鲜艳。

环佩叮当,月白广袖裙上滚着云纹祥瑞,有青莲云中夜放。

当她微微一笑,整个寒雀宫,万籁俱寂。

她的笑容,是吹拂心头的香气,怡人心扉。

“雷菁,开始吧。”考官冷冰冰的声音,也在这怡人香气中有了温度。

雷菁微笑着福下身,莲步摇曳,水袖轻扬,正要起舞,就听到身后一声爽朗笑声:“不必。小熊,随我走吧。”

所有人回头,看到的是蓝袍银枪的醉流年,倚在门上对雷菁笑道:“宫主有令,少宫主雷菁的考试,由她老人家来定。”

无人敢违逆九夫人的命令。

雷菁向考官福了福,就跟在醉流年身后,走出了寒雀宫,宫外落木萧萧,秋风送爽,雷菁笑着问道:“是什么考试啊,流年姐姐,还有,鬼手会来看么?”

“如果这次他还能从舞裳手里逃出来,应该会来看吧。”醉流年笑道,“至于考试,我只能祝你顺利通过。”

雷菁吐了吐舌头,不再发问。

青鲤龙门跃,一朝化鳞始为龙。

一如雷菁入寒雀,三个月前,荒斐也独自入了青龙宫。

区别是,寒雀宫犹如储秀宫,而青龙宫则如东宫。

九夫人对雷菁很严格,而对荒斐,则是不动声­色­的溺爱。

穿花过叶,雷菁随着醉流年,来到了东风园外。

门扉轻开,却隐隐透着丝不同往日的诡异气息,上过沙场的人都知道,前有埋伏,杀气横生。

“你自己进去吧。”醉流年往门旁一站,“活着走到夫人眼前,你就算过关,从此为明月宫三十六小凤凰之一。”

雷菁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就要往门扉里走。

“等等。”醉流年突然喊道,雷菁看向她,她的脸上有些犹豫,终还是说,“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实在不行,原路退回。”

雷菁笑了笑,这次,她没有点头。

青莲绣鞋踏入东风园,微笑浮上她的面,自此,战争开始。

……

破败小院,挂在祖屋上的一方牌典摇摇欲坠,白­色­的墙壁上剥落了一大片,露出里面斑驳的底­色­,约莫十余间房屋,前庭后院俱全,院子附近开辟了不少田地,给人以归隐之感。

雷菁猛然睁大了眼睛,差一点,无法呼吸。

“小丫头!”几个犁田的壮汉直起腰来,额上绑着的带子上写着黑魂教师爷,黑魂教打手这样的名号,熟悉的面孔,对她微笑。

“回家了,小丫头,嗷嗷!”胸毛狮王袒胸露|­乳­,狮子头一边转一边对雷菁哈哈大笑,伸出的手上,放着一个白白的大馒头,热气腾腾香喷喷。

还记否,那白馒头带着家乡菜的味道。

还记否,那些粗鲁的汉子让你坐在他们的肩膀上,哄着你长大。

还记否,黑魂教。

雷菁抬起头来,微笑的面孔,含泪的眼瞳,任由眼泪往里流,不要哭,雷菁,不要哭……

“对不起。”雷菁仰着头,看着天空,看着早已随着那年那月那日那一缕青烟湮灭于天的那些人,微笑着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答应你们,我一定会回去,一定会重新把家建起来,每年每月的今天,都会有大白馒头加菜,祭奠着你们,我在,黑魂教就还在。”

她微笑着看向前方,从胸毛狮王身旁走过。

你不是他……

狮子大叔,才不会和人分享他的大白馒头呢……

你不是他……

破败的小院被留在身后,馒头不在,狮子大叔不在,黑魂教,早已不在。

雷菁渐行渐远,终于将第一道凶险,抛在身后。

她依旧微笑着,踏入第二道门。

……

梅子黄时雨,青青小梅枝头笑。

当雷菁走进大门时,一个青梅掷在她脑袋上。

她抬起头,红衣少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枝头,眼下泪痣猩红如血,他笑的恣意霸道:“喂!小菁,给爷笑一个!”

“小猫!”雷菁忍不住呼唤道。

“在啊!”红衣少年步离笑得开怀,“叫我好找啊,没想到,你居然被九夫人收留着呢。”

说完,他从树上跳下来,如同他们初见那般,她推倒了他,而这次,他推倒了她。

“小菁,我好想你啊。”步离将雷菁按在地上,笑容惊艳。

“……小猫,我也好想你。”雷菁笑着,几乎要忍不住眼泪,伸出的手,抚摸在步离脸上,然后缓缓下移,推在他的胸膛上,一点一点,将他推离。

步离愣了愣,凤目中,渐染凄艳之­色­。

而雷菁的眼中,比他更痛。

哪怕是虚假,也是那么的,让人眷恋。

“我怎么可能……会把小猫认错呢……”雷菁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若唤他小猫,他定会唤我小熊……而且,他再想我,也绝不会说出口的……”

雷菁从步离惨痛的目光中抽身而出,一步一步离去,不回头,只微笑。

小猫,其实……我很想你……

可是再想你……也不能随便找一个谁替代你……

哪怕再会的晚,但是,总是会再见的吧……等等我,等等我……

青梅小枝被留在身后,梅子不在,竹马不在,小猫不在……

雷菁渐行渐远,渐行渐痛,但总归是,将第二道凶险,抛离身后。

她依旧微笑着,踏入第三道门。

……

一个满身绷带的男子,坐在石凳上,微微的咳嗽。

雷菁远远的,站在他对面。

“……是丫头么。”他的声音,烟熏火燎。

雷菁看着他的脸,差一点哭出声来。

割着刀伤的脸,却赫然是,仇诺。

“老大!”雷菁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却猛然醒觉一般,抱着自己的胳膊,后退几步,声音颤抖,“你不是老大……老大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说什么傻话呢!”一个不羁的声音响起。

黑盔黑甲,头盔是狰狞狼头,遮掩了他的容颜,只有漂亮的­唇­微厚,微笑的弧度很是­性­感,他站在绷带男子身边,对雷菁笑道:“谁死了,有我在,他还能死么?”

“……哥哥……”雷菁愣愣的看着那个,被世人称为战魔的男子。

“啊哈哈,我在我在,快乐的扑过来吧!小熊~”雷子彦张开胳膊,大笑道。

“这次……多亏了子彦,他本是来寻你,不想却正好撞进了朝廷围剿,这才救了我一命,咳咳……”缠满绷带的仇诺笑道,“丫头,过来让我看看……你,好像瘦了……”

雷菁不由自主的,急急的向前跑了几步,才生生的停下脚步。

“不对……”她睁大漂亮的眼睛,涵着水汽云烟,“哥哥下落不明了,老大……是我亲眼看到……不对,不对,我是在考试,凤凰誓……”

仇诺和雷子彦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们朝着雷菁伸出手,声音温柔:“你在怕什么呢,傻孩子。什么凤凰誓啊,有我们在,你无需那么痛那么苦的,哥哥和老大自会为你抵挡一切。你只要做小熊就好了,你只要快乐就好了……”

雷菁笑了起来。

在仇诺和雷子彦惊诧的目光中,她渐渐后退,渐渐远离,终于回到,自己的轨迹。

早在那年那月那天,一夜离火,烧尽一切,她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再也没有人,能为她抵挡一切。

而她也发誓,承担所有痛所有苦,业火灼灼烧出凤凰,终有一天,由她来为她在乎的人,抵挡一切。

也许那时,她才会觉得,快乐吧……

仇诺留在身后,雷子彦留在身后,过去的自己,需要保护的自己留在身后……

雷菁渐行渐远,东风楼,近在眼前。

而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让她痛彻心扉的人。

他的背影,寂寞如雪。

当他回过头来,当他用那双淡然而情深的墨瞳注视着她,呼唤她的名:“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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