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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风起雷虐,红莲异相

雷菁的心里,一半是冰一半是雪。

忘不了,他的残酷冰冷。

也忘不了,他的寂寞如雪。

35.凤凰誓中

“菁。”叶荆棘淡淡微笑着,向前一步。

雷菁条件反­射­的退后一步。

当年的你进我退,为何要这么戏剧般的重演。

只不过,这一次,追逐的是你,退避的是我。

“我一直在找你。”叶荆棘顿了顿,站在原地,只用眼神,束缚着雷菁。

“……找我?捆起来送给皇帝吗?”雷菁刚喊出声,便后悔,她不能被他带入局,若不能超然局外,笑颜如花,心沉如水,她便是一枚卑微棋子,被他摆布。

一点哀­色­凝在叶荆棘眼中,他凝着雷菁,沉沉的说:“这半年来,我为皇上所驱策,奔走江湖,所为不过是寻得你……所求不过是,能亲口对你说一句……”

“我不听!”雷菁一只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五指如爪,拽着自己的衣襟,“叶荆棘心中,只有忠,没有爱,只有皇帝,没有我!再说明月魔枪宫戒备森严,即便是将神叶荆棘,也不可能单枪匹马的冲进来,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你不是他,你不是!”

叶荆棘上前一步,伸手,将有些竭斯底里的雷菁揽入怀中。

习惯握着武器的手,珍视的将她拥抱。

他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闭上眼睛,静静呼吸,仿佛在闻着来自她身上的梅子香气。看起来,犹如在读一本美好的书一样,表情宁静,又安详。

雷菁睁大眼睛,在他怀中,看到了系在他脖子上的香囊。

兰花香囊,幽幽暗香。

香囊里的誓言,你还记得么?

你说,你要代替所有人,对他好。

眼前的这一切,你还记得么?

绝壁之上,狭路相逢,你红衣白马,追逐在他身后,如同火焰,燃尽冬雪。

那年那月那天,你的告白,你还记得吗?

“答应我,以后,让我来照顾你,直到我死。”

“那你也答应我,如果你死了,让我随你一起去。”

人生在世,是否真的能,生死相许。

人生在世,是否真的能,哭着告白,然后,笑着离开。

“我恨你……”雷菁睫毛轻颤,越来越多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着牙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恨你,你骗我,你还欺负我……你,把黑魂教还给我啊……”

“我还给你。”叶荆棘轻轻一笑,“那时,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目光看向雷菁身后,清爽如烈阳。

雷菁,有些疑惑的回首望去。

熟悉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入她眼帘。

“哎,真是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啊……”仇诺抱着缠满白布的头,和印度人似的走出来。

步离咬牙切齿,手上扯着­阴­火鞭,随时准备上来抽死丫的。

雷子彦已经杀气蓬勃了……远远望去似乎有无数­阴­魂化作黑火,在他背后燃烧……

胸毛狮王带领着众兄弟跟在他们身后,咬着馒头对她笑。

“假的。”雷菁轻声道。

“真的。”叶荆棘用下巴敲了敲雷菁的脑袋。

他从身后抱着雷菁,微笑的声音像沙哑的风:“我一直想找到你,和你说,他们没有死。虽然……我救不出所有人,但是我已经尽力了。我心里,有皇上,但也有你。”

“……假的。”雷菁任由他拥抱着自己,眼中,尽是熟悉的面孔,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眼前,对她微笑。

“真的。”叶荆棘叹息道,“那日我带你离开,是因为你没有武功,我怕你会受伤……其实,我已经另外吩咐了下去,这次来的兵士大部分是我的亲卫,他们不会违背我,铲除黑魂教,只是做给苏红泪看,说给暗地里监视的人听的……你不是也看到了,他们特地放火烧的一地面目全非,不过是为了防止还有人来彻查,枭首的都是抓到的药王殿余孽,易容而已,不想,竟连你也骗过。”

“……假的。”雷菁低声道,“你又不会易容。”

“我会。”

一声轻笑,雷菁从叶荆棘怀中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白衣素服,发髻半绾,皎如明月的九夫人,摇着描金扇,对她微笑:“他不会,我明月魔枪宫,却是江湖首屈一指的易容大家。”

“师傅……”雷菁的声音惊异而迷惑……

九夫人浅笑嫣然,对雷菁说:“恭喜你,凤凰誓,你通过了。开心么?”

雷菁却再也无心管什么凤凰誓,她抬头看了看叶荆棘,又看了看仇诺步离哥哥,然后望向九夫人,声音都急促起来:“是真的吗?他们都是真的吗?都还活着,都还活着?”

九夫人轻轻点点头,笑着说:“你都不会自己看,自己感觉么,他们当然活着。”

“谢谢。”雷菁听到叶荆棘,如此诚恳的说。

“不用。”九夫人淡笑道,“只要记得你允诺我的事便好。”

“什么事?”雷菁问道。

“这个,不需要你烦恼了。菁……”叶荆棘的手,抚上雷菁的脸,粗糙的手指有熟悉的竹香,“最重要的事,只有一样,我没有背叛你,你开心么?”

“……恩。”雷菁静静的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下了头。

凤凰,并不是她最想。

心中最高的愿望,她从来都不认为会实现……

若是有朝一日,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纯白如最初,那该多好……

若能如愿,她情愿,永远做一只寒雀。

温柔的手指缓缓抬起雷菁的脸,淡然如雪的声音,总在遇见她的时候,带上些许温度,叶荆棘目光温柔,声如寒冰:“你输了。”

瞬间,雷菁的心,冰寒如雪。

一条锁链,锁在了雷菁的右手上,扯着锁链一头的,是仇诺。

一条锁链,锁在了雷菁的左手上,扯着锁链一头的,是步离。

一条锁链,锁在了雷菁的右手上,扯着锁链一头的,是雷子彦。

一条锁链,锁在了雷菁的右手上,扯着锁链一头的,是九夫人。

他,他,他和她,皆瞳­色­如冬,无动于衷。

沉重的锁链一拉,叮当作响的声音破碎如心。

雷菁被拉的向后一仰,倒在地上,重重一声,摔的她头晕眼花。

再痛及不上心痛。

人生,果然是留不得一点奢望的吗?这世上,果然是没有奇迹的。

叶荆棘稳如青山的站在原地,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雷菁。

一如战役结束,魔媚姬就会卸下笑容。

此战结束,雷菁输得难看,而他,也终卸下温柔的面具。

雷菁仰望着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你输了。”叶荆棘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以后,你就是暗宫的奴婢。”

“少主人,这么漂亮的妞,这十年也不多见啊,当宫女是不是浪费了?”仇诺嘻嘻哈哈的开口,伸手一抹,便抹下一层面皮来,里面是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三角眼看上去,极是­阴­险。

“玄武,暗宫法则记不得了么?不是你的不要妄想,这次如果不是少主人出马,这姑娘早就赢了凤凰誓,从此,还是你的主子呢。”九夫人笑着一抹脸,抹出一张妖娆面,眉心画着桃花一朵,鲜艳美丽。

“我这不是在求着少主人赏赐么……”玄武嘟囔道,“再说了,没过凤凰誓,她就什么都不是。”

是的,飞则为凤凰,落则为寒雀。

雷菁躺在冰冷的地上,心,冷的发疼。

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为何不哭?”被称为暗宫少主的男子皱了皱眉,他微笑着,属于他的真正微笑,很是残忍和黑暗。

雷菁不答。

她不过是,瞬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可不大有趣。”暗宫少主残忍的笑了笑,突然下令道,“白虎,扒开她的衣服看看。”

“是。”被称为白虎的,是步离,他也已经褪下易容,易容下的他,居然是白瞳,使得清秀的面孔,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长鞭如电,一下子就打碎了雷菁胸前衣物,露出白­色­苏绣的肚兜来。

“放开我!”雷菁大惊,拼命挣扎起来,却使得双手双足被锁链勒出血痕,没有武功的曼妙身体,一挣扎,就如美人蛇,扭动的弧度,美丽的惹人犯罪。

“呵呵呵……”暗宫少主笑起来,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灼热的恶意,他开口道,“白虎,谁叫你用鞭子的。”

“……属下知罪。”白虎面无表情的跪下,将红衣褪至腰际,玄武很是狗腿的跑到他身后,对暗宫少主谄媚的笑道:“我来我来!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脑袋里是粪石啊?居然不能领会少主的意思!”边说,边接过白虎递过的鞭子,狠狠的抽出一道道红痕。

白瞳少年低着头,不说话,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

空气里都是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

朱雀皱了皱眉,侧过脸去。

雷菁的心里,迅速闪过变态两字……

“呵呵呵……”暗宫少主笑的更加舒坦,雷菁害怕的脸,取悦了他,“青龙,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被称为青龙的,自然是戴着狼头盔的雷子彦,他向暗宫少主低头道:“但听吩咐。”说完,正要抹去易容,却被暗宫少主喝止。

“别动!呵呵呵,你就带着这幅易容吧,恩……雷子彦,是你的亲生哥哥,对不对?”暗宫少主蹲在雷菁身边,用叶荆棘淡然如雪的脸,恶意的笑着,修长的手指,掐在雷菁脸上。

雷菁头一甩,别过脸去。

心里,只觉得恶心。

“凤凰誓失败,当遣还寒雀宫,从来就没听说过要去暗宫当仆人的。”雷菁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忍住心里严重的呕吐感,让脸上浮上一抹苍白的微笑,“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了,放开我,让我见师傅,你可知我是谁?”

“明月宫少宫主,如果过了凤凰誓,此刻就该改口叫你明月姬对不对?”暗宫少主随手拉起雷菁一条胳膊,修长手指轻佻的在她的肌肤上一路抚下,落在胳膊上系着的一串铃铛上,“涵月青铃,我认得。不过九夫人你就可以不用见了,这次她请我来,就是说好了……如果我能让你这只凤凰落地,你,就是我的玩物了。”

“师傅不在,随你怎么说。”雷菁面­色­苍白,“是不是玩物,也得由我师傅说,只要她一句话,我就是你的,她若不说,你还是你的暗宫少主,我还是我的明月少宫主,我们一点瓜葛也没有!”

“哦?是吗?”暗宫少主笑了起来,“你好聪明哦。”

雷菁刚舒了口气,她只是万般无奈,赌了一把,赌九夫人不会因为一次考试而毁了她……就听到那暗宫少主噩梦般的笑声,恶意入骨:“但是我很想看看啊……九夫人若是看到,你被我的手下玩的不成样子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雷菁肝胆俱裂。

暗宫少主哈哈大笑,喊道:“青龙,好好的玩她!”

“是。”顶着雷子彦样貌的青龙,面无表情的将锁链丢给朱雀,然后走到雷菁身边,背后玄武嫉妒到死,却不敢发一言,白虎依旧沉默,而朱雀张了张嘴,最终是叹息一声。

“不要!不要!混蛋!师傅会杀了你的!我哥哥会杀了你的!”雷菁拼死挣扎起来,而青龙有力的双手,却轻易的将她的双手禁锢到头顶,沉重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

“哈哈哈哈!!”暗宫少主眯着眼俯视着雷菁,笑声猖狂,“被亲生哥哥凌 辱的感觉怎么样?我可是觉得很是有趣啊有趣,女人,你给我听好!我名月戈,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九夫人不会要你了,以后你就在我暗宫夜夜春­色­吧!呵呵呵……一想到,能调 教的你见到亲生哥哥就发.情,就觉得莫名快意啊……”

摘下头盔的青龙,样貌赫然是雷菁记忆中的雷子彦。

肤­色­古铜,发­色­墨黑,剑眉星目,蜜­色­的嘴­唇­很是­性­感,样子总是似笑非笑,左脸上有一个小酒窝。

在外,他是战魔,在雷菁面前,他永远是最疼惜她的哥哥。

曾经,还说好了,他们一定要同娶同嫁一对姐弟或兄妹,组成一个大大的家族,生下的孩子,彼此还是兄妹。

那蜜­色­的­唇­,吻在雷菁颤抖的­唇­上。

“哥哥……救救我……”只言片语从雷菁的­唇­中溢出。

那古铜­色­的大手,有些蛮横的拉开雷菁的衣襟,游移在她胸口,揉捏着她胸口雪团,手心灼热,肌肤冰凉。

“爹……我好害怕……”微弱的力气推不开身上的人,那只言片语,有何用。

窸窣的衣物落地声,伴随着旁人恶意的笑声和吞口水的猥琐声音一并响起。

“老大,小猫……鬼手……我好害怕……”颤抖的声音颤抖的身体,这,就是心软的代价,这,就是还保持着奢望的代价,这,就是落为寒雀的代价。你悔不悔?

紧闭的大腿被有力的手分开,那一刻,雷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之前,那晃动在她眼前,晃动在她泪光里的男子,她已经看不清了……

……叶……我好害怕……

36.凤凰誓下

撕拉一声,鲜血顺着裂开的帛裤落下来。

青龙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往下一看,裤腿碎散,一只鬼手恶狠狠的在他的腿上,用他的血刻着惨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是一杆银枪冲出地面,狠狠的刺进青龙胸前铠甲,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鲜血淋漓而下,落在枪上,落在破土而出的那人眼中。

琥珀双瞳,灼灼红莲,红莲怒放,可沸鲜血!

荒斐双目燃着业火红莲,从地底下一冲而出,腾飞的姿态,犹如红鳞之龙。

“谁敢动她!老子就动谁!”他吼着,手上银枪快如闪电,趁着几人还没回过神来,挥断锁链,红­色­大裘一卷,便将雷菁卷到身后,狮子似的挡在她面前,嘴里骂骂咧咧,“蠢材!笨蛋!猪!居然能被同一个人骗两次,你脑袋里是石头还是草?”

雷菁将自己卷成一团,红­色­的大裘犹如火焰,将她温暖在中间。

无力辩解,也不想辩解。

无论对面那人是不是他,她的心,就是输了,再一次输掉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魔枪宫首徒啊!”月戈眯起眼笑道,“翅膀还没长硬就想和我斗?你当你很行么?既不是武骨又出名顽劣,仗着一张小白脸,就以为九夫人会一辈子给你撑腰?”

“哈!是啊是啊,你连脸都不如我,还要跟我比别的?丢脸的东西,老子要不是为了后头这个,绝对不屑和你打!”荒斐笑道,突然声音变得寒冷,沾满青龙胸膛内鲜血的手,随意的往发上一抹,凌乱在眼前的乱发,被他梳向脑后,“我和你打,你就得死。”

红莲异相。

灭天之兆。

开天之貌。

万象颠覆,皆随其愿!

离别三月,当年不人不鬼的少年,如今已是英姿勃发的人中龙凤,月白衣上滚着祥瑞云纹,云纹皆呈红莲貌,他淡淡抿着­唇­,容颜俊逸非凡,浓眉斜飞入鬓,眉梢尾端天然一抹殷红,一缕染满鲜血的墨发落在面上,却不会因此而显得狰狞可怕,灼如莲,清如莲,世间万物不可染,一切污浊皆灼尽,唯留他,清白人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此刻的荒斐,谁还会当他是乱坟岗中那个脏兮兮的少年?

左耳天狼环青光耀眼,他手中银枪寒光如月,天空星辰呈万象,你,可是杀破狼?

月戈楞了一下,就哈哈笑了起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荒斐:“红莲异相……哼哼,九夫人还真敢把你留在宫中……也不知道她又在图谋何物,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待我断你手脚,带回暗宫作一个销魂奴仆,那也是不错的,呵呵呵……”

“切。”荒斐嘴­唇­一勾,笑道,“你的想象太美好了。可是,从我说,你得死开始,你就死了。”

疑惑的目光在月戈眼中停留了一刹,散在空气中的淡淡水檀香就开始浓重起来,天下第一也是唯一的魔医,罗刹魔医继承者,荒斐,与他为敌,手脚不可慢了一分一刹,不然,你就死了。

“混账!居然敢在爷面前下药!”月戈大怒,从腰间抽出两柄短枪组合在一起,屏息对敌。

他身后,伤重的青龙吸入化功散,再不能作战,委顿倒下。

而白虎慢了一步,将红衣披上,动作也有些摇摇欲坠。

倒是玄武和朱雀,两人一听下药便立刻屏息,只吸入了几口,去了三成武力。

“啊哈哈哈哈!!”荒斐大笑着银枪一指,嚣张的笑起来,“跟我比­阴­险,小子,你就是根­阴­险的毛!”

月戈顿了顿才解读出这句话的意思……­阴­……毛……啊。顿时怒不可遏,就要与之拼命。

月戈使枪,朱雀用扇,玄武使拳,去了三成武力的暗杀者,却也是杀机无限。

荒斐却没有一个单挑他们三个的意思,退后一步单手抱起雷菁,就开始施展仅次于他毒术的轻功,遍地游走于战场,只逃不战,避其锋芒。

因为不识对方实力而留了后路的月戈渐渐张狂起来,大笑道:“哈哈哈!魔枪宫首徒就这个德行?除了那一手毒术还看得过去,天地杀机枪法被你练的和三流枪法似的,爷还是高看了你!现在,给爷死!”

荒斐咬着嘴­唇­,压力倍增,汗水沁出鬓角,他的才能毕竟不在武上,武功不比其他,只有日积月累才得见光华,三个月,成就不出一个高手。

一直靠在他怀中的雷菁不说话,伏在他胸口的小脸,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心焦心乱,于是,玄武一拳带着千钧之力袭向荒斐身后,雷菁突然扭头看过去,微微一笑。

千古美人凝一眸,她一笑,能演绎出无数美人,总有一人,能碰在你心口,犹如床前明月光,明月照心上。

玄武的拳瞬间顿住,眼中映出的女子,柔媚入骨偏又眉间哀伤,那一声叹息在他心中化开,却唤醒了记忆中一个不可磨灭的身影……画舫里,花落满地,她脚腕上璎珞如翡翠,玉足踩落花,翩跹回旋舞,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而她明媚的笑容里却只有哀伤。

她的笑,是最美的武器。

荒斐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银枪一扫,注满了内力,将呆住的玄武狠狠的扫飞。

压力稍解,可战役却还没有结束。

明月姬的微笑,才是宣告,战役真正开始。

红莲银枪,青莲微笑。

他抱着她,如同并蒂而生的双莲,将浊世纷乱,抗拒在他的枪外,而她的笑容她的武器,只为他光华流转,耀照战场。

“交给你咯,小熊,啊不,小凤凰,可千万别让我死了!”荒斐笑着说,然后银枪只迎战月戈,将自己的背后全部交给了雷菁。

凤凰誓,何谓凤凰。

雷菁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明亮。

只你一句话,我便凤凰涅槃。

“交给我吧,我在,你在。你死,我死。”雷菁笑着说,目光越来越明亮,犹如朝光。

凤凰誓,何谓誓言。

你我约定,我便是你的凤凰。

为你涅槃,为你翔于昊天,鸣动天下!

凤凰誓,此刻终成!

“哼哈哈哈!还想垂死挣扎吗?你打不过我!而那个女娃早就输了,还不投降?真想要爷断你手脚吗?”月戈狰狞笑道。

回敬他的,是银枪一杆,带着灼热燃烧的焰气,席卷而去!

回敬他的,是微笑一抹,盈盈如月下芙蓉,淡定美丽,竟像极九夫人!

哪怕朱雀回援,愣住的月戈也依旧被一枪伤在胸口,荒斐出手狠辣,从来都是哪里致命打哪里,他的原则一向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回过神来的月戈,眼中又痛又怒,手中双短枪再不向着荒斐,而是朝着雷菁而去。

可是每每触及那酷似她月下凭栏的浅笑,眉山点点愁,他又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谁心里有谁,谁就输了心。

而心输了,任凭你坐拥天下,你也输了。

红莲银枪是锋芒毕露,青莲微笑是暗藏杀机。天下谁能敌我,任我狂任我笑任我傲!

朱雀渐渐由进攻变成守护,月戈且战且伤,全是败相,直到他突然收敛住狰狞笑容,一抹淡笑,犹如佛谭之后睥睨人世的佛灵,声音清冷,淡淡一声:“菁。”

雷菁的笑容凝在脸上,差点让荒斐被朱雀的扇子击中,连忙微微垂眸,重整笑容。

这是属于明月心法的战役。

战役双方,都是修行明月心法的高手。

三重境界,他们皆入第二境,动心……

谁先动心谁就死!……这一句箴言,此时此刻潜移默化的融入雷菁心中,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深深的镌刻在她心里。

事后想起,也许,这才是九夫人定下此次战役的最终目的。

明月是心法,守得住自己的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才是九夫人想要藉由此战,告诉雷菁的吧……

可是雷菁和月戈是势均力敌,荒斐却渐渐不敌朱雀。打持久战,他不是这些从小习武,内力深厚者的对手,毒药和爆发力,才是他的杀招,如今时间耽搁太久,他呼吸急促,动作也慢了下来,几次都差点被朱雀伤在要害上。

目光触及此,月戈露出胜利的微笑。

而同一时刻,荒斐也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你笑什么?”月戈不屑的看着荒斐,“死到临头的家伙!”

“我笑,我当然笑!你没发现么,我的后援就要到了!”荒斐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喂!禽兽,我在这里嗷嗷嗷!”

月戈和朱雀眉头一皱。

枪尖一点如寒冰,一杆长枪一个人,居然真的出现了。

月舞裳如绝壁凌霄,横着银枪冲来,黑发白裙,美如战仙。

“月舞裳!魔枪宫真要跟我暗宫不死不休?”月戈大怒,二话不说双枪指向,留下朱雀一人对抗内力告竭的荒斐。

来抓逃课的混账徒弟的月舞裳楞了一下,但武人自觉还是让她挥枪一挡,挡下月戈的凌厉攻势。

“月戈暗主可是有误会?舞裳来此,不过是为了来寻人。”月舞裳淡然的对月戈说。

“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九夫人请我们来设凤凰誓吗?你站在这里,就是站在凤凰誓的局里,要么滚,要么败了被我拿回暗宫当侍妾!”月戈狰狞的吼道。

“凤凰誓?”月舞裳楞了,她还真不知道,刚刚在门口,醉流年也是打着哈哈,还亲口跟她说荒斐往里头跑了,她才追过来,哪知道这里居然在举行凤凰誓……敢情是那醉流年故意隐瞒的吧。

“怎样?走还是留?”月戈也不想树此强敌,月舞裳是仅次于醉流年的魔枪宫第三把手,手持凌霄枪,江湖称道凌霄枪姬纵丛云,无论枪法还是轻功,都是江湖天人榜上客。

既然是凤凰誓,正直如月舞裳没有任何留的理由,想留的人,就让他吃吃苦头也好,刚打定主意要退避的月舞裳,耳畔却响起荒斐一声喊,摇摇望去,只见他,她最亲的白苗姑姑唯一的孩子,灼如红莲却吊儿郎当,总是喊她禽兽的少年,朝着她笑出一口白牙:“姐姐,帮帮我吧……”

碰的一声。

长了眼睛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月舞裳的心碰的一声爆炸了。

“你,你叫我什么?”一向严肃淡定的月舞裳,一枪横扫千钧力,蛮横的把月戈扫飞,眼睛直直的看着荒斐,呼吸急促脸颊微红,连眼睛都湿漉漉的发亮。

“月舞裳!”月戈被偷袭成功,狂怒,冲了上来。

月舞裳回头看着他,眼睛直冒火,冷冷道:“去死!不要烦我和我弟弟相认!”

凌霄枪姬也发怒了。

两人厮杀在一起。

而那厢,雷菁和荒斐单挑朱雀,战在一起,雷菁的声音很轻的响起:“大姐姐,他们快不行了哦。”她的眼睛扫了眼地上的青龙和白虎玄武。

朱雀一楞一笑,轻声道:“好,我也觉得打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少主不肯承认,但是我们又给九夫人耍了。小妹子,我知你这小情郎医术高强,给我药,我放你们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荒斐抢先笑道。

朱雀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身形一转,把肩膀撞在他的枪尖上,­唇­角血流,她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荒斐笑起来,举起的枪,却不曾放下,寒冷的枪尖微微上移,就移向朱雀的喉间。

“可以了。已经够了……”雷菁的小手在荒斐胳膊上拧了一把,荒斐这才切了一声,放下枪,随手掏出个药瓶丢过去,然后抱着雷菁施展轻功,将一地狼藉丢在身后,带她远离战场。

……

东风楼。

贵妃榻上,九夫人仰面躺着,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唯有眉间点点愁,诉说着无限故事。

“夫人。”醉流年在她身旁出现。

“……荒斐,已经带着她走了么。”九夫人浅浅笑道,“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败暗宫月戈和四将,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醉流年苦笑一声道:“夫人……他这三个月几乎都在逃课,无上枪技天地杀机枪法,已经让他学的支离破碎不成形了,舞裳每天到处抓他的时间都超过了教他的时间,这一次能打败暗宫四将,也绝对不是靠枪法……先是毒药后是雷菁,最后是舞裳,他出的力反而最少。”

“……在向我叫板么,真是的,连这叛逆的样子,都和他母亲一样。”九夫人嗤笑一声,缓缓道,“不妨,毒术,也是实力的一种,能知自己的不足,以他力补之,是为智。至于舞裳,能借上位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是成为上位者的前提。”

“夫人……您太宠他了。”醉流年哀叹道。

“哦呵呵……”九夫人睁开眼睛,笑着望向窗外,“有吗?自此一战,他也应该知道了,毒术人脉,都是外力,如果他自己足够强,根本就无需借助这些。”

叹息一声,醉流年无奈的说:“暗宫真可怜,小熊和舞裳也很可怜啊……凤凰誓,夫人,您想成就的,其实只有荒斐一个吧。”

“怎么会?”九夫人笑道,“我没有那么偏心,暗宫的那些孩子,需要一个能活在阳光下,又能理解黑暗的主子,我不过给了他们一个认识的契机。舞裳必定也很开心,那别扭孩子终于肯认她了吧……哎,只怕日后宠他宠的厉害的,是她不是我。而雷菁……她输了凤凰誓,又赢了凤凰誓,恰是她的收获最大,不是么?”

37.为龙誓起

荒斐带着雷菁,逃出了东风园。

青龙宫和寒雀宫,都不是可以回去的地方。月舞裳虽然待他好,但是她是公正严肃出了名的,荒斐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习惯了,万无一失的保护好自己。

现在,再加一个雷菁。

于是荒斐抱着雷菁,逃进了桃花源。

那个谜一样的白发男子,那个被他们玩笑似的认作义兄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恰是他们最后的依靠,是最强的守护,也是对敌人而言最锋利的剑。

桃花纷飞三千年,三千白发飘如雪。

温泉水汽蒸腾,白雾弥漫在桃花间,犹如仙境一般。

“义兄!帮帮我们!”荒斐冲进桃花源,朝着那影影绰绰于桃花间的男子喊道。

靠在桃花树下假寐的洛书抬起头来,桃花拂了一身还满。

“小心。”一直将脑袋靠在荒斐肩头,注视着他身后的雷菁,略微紧张的在荒斐耳畔道。

他们的身后,快速追逐来了一群男子。

黑­色­半月面具,镌刻成青面獠牙的鬼面。

最强战力为魔枪姬的明月魔枪宫,出现这样一批武艺高强的男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荒斐已经加不快脚步,而一直运用着明月心法的雷菁头上沁出汗珠,他们都已经尽力了……但依旧是,只差一点点。

最快的一个鬼面,近在咫尺,手中匕首挥向荒斐的背,雷菁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就要去挡。

然后,丫被一条粗壮的熊猫腿踢飞。

喜欢把自己装成一只熊猫的大黑熊吉祥,嗷嗷大吼,目露凶光,吼声中居然隐隐带着高深内力的奔放。

一只修炼有成的功夫熊……

鬼面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

“擅闯我源者死。”洛书背对着雷菁,为她,为荒斐挡下所有鬼面人。

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无论来路多少追兵,他白衣白发,白­色­的背影,如冰如雪,却如同神祗,为他们挡下一切!

“洛书大人。”为首一名鬼面哑着声音道,“宫主受辱,暗宫不死不休。请行个方便,暗宫会偿您恩情。”

“动他二人者死。”洛书冷冷的说。

“……我们敬您是明月宫主尊客,请不要与我们为难。”鬼面­阴­郁不定的说,“暗宫不是怕了您。”

“犯我者死。”洛书冷哼一声,“犯他二人如犯我,死。”

多说无益,动手!

“吉祥,带他二人进去!”洛书吩咐下去,那只内力卓著的熊就冲过来,彪悍无比的熊臂一伸,抱起两人就撒丫子往桃花源里跑。

差点被勒死在这强悍胸怀中的雷菁和荒斐,从背后望去……

三千桃花散尽。

一朵桃花一柄剑。

三千桃花三千剑气。

随他白袖一震,席卷杀敌!

桃花过境,满城风血。

三千桃花三千剑气,一朵剑气一片血花。

黑衣人惨叫连连,曼妙无比的桃花雪,落在他们身上,却激起一片血雾,来多少,死多少,不消片刻,便倒了一地,满地血流,浸染入桃花根里。

而洛书,白衣白发,犹如谪仙,背对着雷菁和荒斐,悠然自若的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之前便站在他们面前,日月轮回,他也不会变。

“好强的内力……”荒斐看的目不转睛,“简直和师傅一样……”

雷菁看着那人的背影,默然。

荒斐的师傅,一直只有一人,那就是正邪八道之魔医道,罗刹魔医殿之主,同时也是黑魂教之主——仇诺。

魔医殿威震武林的,便是它的浩瀚内力与诡异毒术。

若比内力,整个武林上下,哪怕是天榜第一,邪剑道之主步凌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洛书究竟是何等来历,居然能在内力上,抗衡仇诺?

雷菁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

她现在只是感觉痛。

在寒雀宫的时候,她还能藉由无止境的学习来忘记一切,一半是因为,这是她现在最应该去做的事,而另一半则是,如果她不去学习,她就会克制不住开始想起。

想起许多人,许多事情,无论该想不该想,无论想到以后会不会伤心。

有些伤,看起来已经好了,但是你一碰,它就会流血。

雷菁此刻,从那白­色­的背影上,想起了仇诺。

于是,开始流血……

“噗……”雷菁突然捂住嘴,一丝一缕的鲜血,从指缝间落下。

“你怎么了?伤在哪里了?”荒斐大惊失­色­。

“我这是怎么了……”雷菁张开手,看着自己的鲜血,低低的说着,然后缓缓闭上眼睛,软弱无力的靠在荒斐肩上。

“喂喂!你别吓我啊!”荒斐半蹲下身,一只手环过雷菁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探在她的腕间脉搏上,片刻之间,便已诊断出原因。

明月心法重守心攻心,如果对方同是明月心者,则更是如此。

凤凰誓中,雷菁一路守心,消耗了极大的心力。

可最后还是被攻破心防,如果她有修炼内力还好,可她只是单修心法,故而一旦破之心防便可重创其心脉……

荒斐毫不犹豫的将手按在雷菁胸口,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渡过去。

“切!”感受着自己手指下微弱的心跳,荒斐微微垂眸,幽暗的眼睛里全是杀机,“暗宫的那群死妖怪……”

一只熊掌突然按在他的手上,荒斐抬起头,看到的是大熊吉祥纯良的脸……

­精­纯的内力从熊掌里传到荒斐手上,然后渡到雷菁胸内,护其心脉,保其­性­命。

“真没天理。”荒斐微微一笑,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雷菁苍白的面孔,长满茧子的手指,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笑声有些寂寞,更多的是不甘,“连一只熊猫的内力都比我高……我是不是禽兽不如了?”

大熊吉祥虽然武力高强,但是毕竟领会不到人那般复杂的心绪,它见荒斐笑,便也憨憨的笑起来。

桃花点点如雨,落在少年的发间衣上,落在他怀中少女的面上心上。

“你这蠢材……”荒斐低声诉说,“什么时候见到你,你都需要老子守着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保护老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要保护我,其实是在老子身上找安慰……对师傅对阿步他们觉得愧疚,就到老子身上补偿是不是?切!老子从来不稀罕!……你要对我好,就真的对我好吧。你要保护我,总得看得到我这个人吧……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他此刻埋怨,却不敢在她醒着的时候说。

荒斐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说,也不知道,他为何埋怨。

但是不知道的东西可以慢慢想,保护她却时刻得进行……伤害她的人,也在等着他的报复。

白衣如雪。荒斐抬起头,看到洛书定定的看着他们两,身上的杀气淡淡,桃香浅浅。

“小熊怎么样了。”他淡淡开口,问道。

“还好。”荒斐笑着答道,“义兄,以后我夜里来找你,你传授我一点内力心法怎么样?省的我这个做弟弟的被人当儿子打,你脸上也无光啊!”

“……恩。”洛书缓缓点头,“你不说,我也会教你的。”

说完,他俯下身,骨节分明,晶莹如玉的手指按在荒斐手上,一股浩瀚无边的内力,宛如银河落九天,倾注在荒斐手中……二成灌入雷菁体内修复其心脉,八成留在荒斐体内,妙用无边。

荒斐微楞,然后低下头,很是狗腿的道:“谢义兄。以后有谁看不顺眼,或者看哪个姑娘顺眼,都告诉弟弟,弟弟我效犬马之劳!”

“……”洛书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荒,你无需如此。”

荒斐垂下的头颅,眼中荡开一丝涟漪,沉淀在他眼中的幽暗之­色­,微微有些云开月明。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声突然由远至近的响起。

荒斐回头望去,看到的是月戈率领着一群鬼面人冲入了桃花源。而让他皱眉的,是月戈身旁,月舞裳­唇­边一点血痕,身旁醉流年笑眯眯的站着,一手捆着月舞裳双手,另一只手握着月舞裳的凌霄枪。

“幸会幸会!桃花源主!”月戈的目光明显不善,甚至带着一丝杀意,在看到荒斐和雷菁的时候,又转成了疯狂和戏谑。

“江湖人称雏凤稚凰,原来凤与凰果然是一对啊!”月戈­阴­阳怪气的笑道,“可惜了,今天起,只有雏凤没有稚凰,输了凤凰誓,她就是我的奴隶,待我带回暗宫,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过一阵子,还你一个酥媚入骨,能让你在床上金枪不倒,翻云覆雨十天半个月的美人儿怎么样?只不过啊,是爷我玩烂的,你,可得好好等一等!哈哈哈!”

荒斐不怒不躁,只将他的丑态记在眼里记在心里,微微勾起­唇­,他抬起头,睥睨的笑道:“早就听说暗宫宫主练就江湖无上神功,失传已久的葵花宝典,那地方和棉花糖似的已经没有用了!难怪那么多美人都只能往外送,只能看不能吃嘛!来吧来吧!有多少来多少,老子可怜你,都收了成不成?哈!你如此殷勤,难不成其实想送的不是美人,而是你自己?不成不成,老子对妖怪没有兴趣啊……”

“!你!”月戈又疯了,咬牙切齿的就要上前把荒斐生吞活剥。却被身旁醉流年随手一挡,阻止下来。

然后,醉流年微笑着上前一步,看着荒斐,道:“荒斐,宫主有令!”

“放!”荒斐看了看明显被点了哑|­茓­,兀自在一旁焦急不已的月舞裳一眼,没好气的对醉流年说。

“好啊!”醉流年竟丝毫也不在意,微笑着往怀里一掏,便掏出一个纠缠着乌云纹的礼花,随手一起,真的就往空中一放!

礼花在空中,炸开一片乌云,荡漾开来。

乌云中,一轮明月一柄红枪,月映枪!枪护月!

明月在上,魔枪锋芒。

整个明月魔枪宫,行走的宫人,练枪中的枪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的魔媚姬,厨房中的厨子,寒雀宫中争夺凤凰翎羽的少女,深深在内梅兰竹菊四宫的美男……

他们抬起头,然后低下头,屈膝跪下。

明月在上,魔枪锋芒。

宛如帝王烽火台,不远处,又一朵乌云礼炮炸响,明月魔枪,浮现在空中……连绵无际的传递下去。

明月照九州,这烽火会一路耀亮九州之民。

“醉流年!你什么意思!九夫人不是让你来协我捉拿这两人的么?”月戈抬头看着天上明月与魔枪,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

“只是答应任由你处置而已。至于我,月戈,你有资格使唤我吗?”醉流年傲然的斜睨一眼。

整个桃花源中,除了他们两个,还要抱着雷菁的荒斐,还要洛书,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屈膝跪下,颂明月之清华,歌魔枪之无敌。

“搞毛?”荒斐单眉一挑,爆粗口道。

醉流年不再理会一脸­阴­郁的月戈,将目光投向荒斐,她目光灼灼的笑道:“宫主有令,百年一度,为龙誓开始!万千明月魔枪子弟全部回宫,迎此大典! 月荒斐,你可准备好了?”

38.为龙誓承

迷迷蒙蒙的梦境里,有一个人抓着她的手,别扭的说着话。

雷菁努力想撑开眼皮,告诉那人,别说了,这么煽情的话,一点也不适合你。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睁开。

因为,当她睁开眼微笑的时候,那人也是那般毫不在意的微笑,什么埋怨的话都不肯跟她说,什么心里话,都憋在心里,只愿苦自己。

“你这蠢材…… 什么时候见到你,你都需要老子守着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保护老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要保护我,其实是在老子身上找安慰……对师傅对阿步他们觉得愧疚,就到老子身上补偿是不是?切!老子从来不稀罕!……你要对我好,就真的对我好吧。你要保护我,总得看得到我这个人吧……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么?

雷菁在心里郁闷,为什么你能看我看的那么明白呢?你看明白也就算了……­干­嘛还要这么大声说出来呢……我,我真不想对一只鬼手说对不起……大不了,以后对你好点就是了。

桃花源中桃花乱。

心如桃花乱如雪。

心乱。

乱在雷菁心。

雷菁静静的靠在荒斐怀中,直到醉流年爽朗的声音笑道:“宫主有令,百年一度,为龙誓开始!万千明月魔枪子弟全部回宫,迎此大典! 月荒斐,你可准备好了?”

“月荒斐?虐荒斐?……不要吧,这个名字也太虐了。”荒斐吊儿郎当的笑着。

虐?

雷菁无可奈何的想起,曾经有一天,在她那豆蔻年春,红杏满枝的日子里,她爬在墙头,将蹴鞠用的红­色­绣球丢在一个人怀里,然后,又被他毫不顾惜的砸回来。

从此,她开始怨念缠身式的夜袭之,赌气般的要嫁给那人。

那时,京城里看笑话的人,总是唱小曲似的唱着……雷虐联姻。

只是没想到,这个剐得她心里难过的字,居然会再出现一次……

对象,却是这个总是毫不在意的烧尽自己一切悲伤情绪的少年。

他如红莲,无畏无惧一往无前,焚烧天地……

“有什么要不要的?月荒斐,爷不回暗宫了,且与众人一起看你怎么出丑!百年一度为龙誓,哈哈哈哈!居然是你这种连最低等的武骨都没有的废物!内力枪法都烂的出奇,难不成你要靠你那点毒术来赢?别让爷笑了!”月戈看着荒斐哈哈大笑,眼中刻骨妒忌与­阴­郁。

“笑嘛,笑一笑十年少,看你现在满脸皱纹的丑到死,老子都看不下去了,多笑笑,把自己缩回孙子那么大就够了!”荒斐跟着他哈哈大笑,他笑得欢,月戈却笑得脸­色­发青。

“别闹了。”醉流年苦笑一声道,“遵宫主之令,为龙誓三天之后举行。但因为司法者月舞裳顾忌私情,已不适合担当考官,所以此次的为龙誓改由暗宫宫主与四将来主持!”

荒斐的笑容灰暗了,而月戈则嘎嘎嘎的笑起来。

雷菁终于耐不住,挣扎着睁开眼睛,毫不留恋梦中千年幻梦雪,美好如许。

“流年姐姐,为龙誓可有规定,不许援手相助?”雷菁看向醉流年,问道。

“哇,小熊你没事了啊?”荒斐立刻眉开眼笑了。

“没有。”醉流年笑道。

荒斐哈哈一笑,一只手按在雷菁头上,使劲揉,“就算找人也轮不到你啊,你休息嘛,我和义兄两个就差不多了!”

那还有公平可言……?只消洛书挥一挥衣袖,为龙誓就结束了……

月戈眯起眼,突然­阴­测测的笑起来:“喂,月荒斐,我们来做笔交易。”

“不要!我不要买你!倒贴也不要!”荒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的身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你还是找同族去好了,什么蚯蚓啊,蟑螂啊,老鼠啊……嗷嗷,好可怕!”

月戈忍住一口血没吐出来,青着脸吼道:“就你怀里那个女子,这个交易做不做?”

荒斐笑嘻嘻的看着他,下巴放在雷菁头上,一只手玩着雷菁的墨发,对他说:“开什么玩笑,你拿我怀里的人和我做交易?原来你的脑真的连蟑螂都不如……”

“请不要侮辱蟑螂……”雷菁很纯洁的来了句。

于是月戈吐血了,一边吐一边嚎:“月荒斐!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无论你为龙非龙,你,不过是一个人!明月宫是你的吗?魔枪宫是你的吗?暗宫是你的吗?你能以你一人之力,大过天吗?九夫人说过,凤凰誓不过,则落为寒雀,从此明月少宫主便不过是我暗宫的一个玩物,自有人可替代她!你这条泥巴里的虫子,你若无法灭我暗宫,灭我明月魔枪宫,逃到哪里,她都是我奴!”

他的话无人反驳。

月舞裳没有,醉流年没有,荒斐也没有。

雷菁拽着荒斐袖子的手抖了一下……九夫人,真的已经舍弃她了吗?她真的,已经被淘汰掉了吗?

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做,那么多的人在等她,而她却因为一次恍惚,输掉了一切?

悔恨的感觉潮水般袭来,灌进雷菁的气孔,差点让她窒息。

然后,荒斐突然一反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有力的手指,带着茧子的指尖,略微粗糙,温如火焰。

“……谁说我不是龙?”荒斐将自己的胸膛贴在雷菁的背后,目光灼如红莲,望向月戈,坚定不屈,倔强无比,“我知道没人看得起我,我在土里翻泥里卷,人人只当我是个可怜虫!可我不是!蚯蚓蟑螂说的是你这种人!暗宫了不起啦?明月宫可以欺负人啦?谁敢践踏她的尊严!给老子听好了!今日我为虫,来日我必为龙!倾覆天地!翻转日月!我说风就不可雨!我说月亮就不许太阳!万象听我令,天下我为尊!谁敢不从!”

这番话,气壮山河!

字字千金,句句为诺!

他琥珀双瞳,燃灼灼业火,红莲异相,覆天灭地!

一瞬间,天地几为之变­色­,云层翻覆,如有龙吟之音阵阵响起,震的人人呆若木­鸡­,双腿发颤,差点就要跪在眼前红莲少年面前。

月戈也呆住了,好半晌,才恶狠狠的喊出声来,却是声嘶力竭,没了底气:“你!你什么东西?你去问问!整个明月魔枪宫,谁能信你!”

业火微残,荒斐皱着眉,黯淡的过往闯进他心里,森冷的气息几乎要灭尽他的红莲之火。

却,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清冷如莲的气息,一丝一缕透入他的骨中。

“我信!”雷菁看着他,笑着说,“我信。我信你!我信你来日必为龙,我信你能倾覆天地,翻转日月,我信你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我信终有一日,万象听你令,天下你为尊!我信!天下从你令!”

荒斐定定的盯着雷菁的眼睛,她信……这个信念,明确无误的从她的眼睛里,传递到他的心里,不是为了仇诺,不是因为步离,不是为了赎罪,仅仅是因为他!只因为他是他,所以她信!

略略有些湿润氤氲在荒斐眼里,她的水眸如同一场新雨,洗去了他沉甸甸的过往,只留下清如莲蕊的气息。

氤氲很快散去,只留下灼灼业火,越烧越亮,仿佛红莲,终于毫无顾忌的开放!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握着雷菁的手。

真正的承诺,不需要说!

你和我,都明白!

“我也信。”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笑意。洛书白发白衣,仿佛将整个寒冬穿在身上,说出的话,却如春风桃花,温暖了荒斐的心。

“嘿……老子一只鬼手,没想到还挺有人气的……”荒斐低下头去,微笑起来,清浅的笑容,深深入目,直达心底,“……我不会辜负这两个信字的!”

总以为,茫茫人海人来人去人散人空,没人驻足,也没人留下。

总在疑,人情冷暖人前笑人后刀死后唾,我能信谁,谁来信我。

不需要多,也不能少。

菁,只要你在我背后,我就不会逃不会避。

义兄,只要你们肯信,我一定做到。

只要你们信,我就是!

我永远会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誓为龙!

“大话谁都能说!有他二人信你,你就能为龙吗?”月戈冷笑道,“爷只给你一次机会,听好了,若是三日后为龙誓,桃花源主不参与,那爷就放过这女子,她还是你的,不然,现在爷就收了她!不服便找九夫人说说理!”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你现在便把头留下。”洛书冷冷的回了一句,桃花雪乱,在他身旁翻卷,天下无敌的内力如万里雪涛席卷而来。

“义兄。”荒斐喊道,“喂,那里的丑男,我应你便是,你可以滚了。”

“你说谁丑男?”月戈怒。

“义弟!”洛书惊。

“嘿……”荒斐伸出一只手,拇指向下,笑着蔑视之,“刚刚……我在心里发了个誓!不能逃的时候,就不逃!不能避的时候,就站直了!天下之路始于足下,现在,老子让丫看清楚了!老子是龙,不是虫!老子神龙一摆尾,就把丫扫飞,让丫给老子通知天下人!老子在这里!”

说完,他低下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雷菁秀丽的容颜。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雷菁微笑着说。

“恩,让他们知道我们两的厉害。”荒斐也笑了起来。

猥琐流二人组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成型了……

但是。

猥琐,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手段。

如果能用别的方法活下去,谁会选择苟延残喘。

多年以后,你我为龙为凰,回首当初,不禁一笑……

当初,你我,可是人人喊打的猥琐流二人组呢……

当初,你我,像过街老鼠一样,满身脚印,被人践踏,最温暖的时候,是缩在角落里,柔软

的毛发挤在一起,分不出你,分不出我。

当初,你我,你懂我,我懂你。

现在,你依然懂我,我依然懂你。

“既如此。”醉流年喝道,“为龙誓正式开始!”

天空,烟花宣誓。云中月明,月盛魔枪。

明月在上,魔枪锋芒!

39.为龙誓转

隐隐有风,起于江湖,必乱天下。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风,来自明月魔枪宫!

起,明月姬九夫人,设三试,聚天下秀士,选拔智勇双全者为徒。

承,雏凤稚凰胜天下秀士,并大败朝廷人士,拜入九夫人门下。

转,凤凰誓。涅槃而生三十六小凤凰,绝­色­倾城,寻梧而栖。

结,为龙誓。必有一人,化鳞为龙!中原有龙大青国主,极西有龙明月魔枪,大青为青龙,极西为红龙,天下不容二主!真龙生,假龙死!

此举不亚于揭竿而起,虽朝廷与江湖貌合神离,大青其实内忧外患,但是始终都没有一个人做那出头草,不想,居然是以淡泊之态出名的九夫人取了头彩。无武无力无财无势,仅凭自身便能在江湖巨浪上凌波微步,最终成为九州之主,极西霸主的九夫人,没有人会小看她,所有人都在猜测此举用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起,明月魔枪!

而此时此刻,明月魔枪宫内,为龙誓正在举行,誓主为月荒斐,而考研者为暗宫宫主。

校场之中,烈日高悬,月戈坐在主位上,身侧是暗宫四将,背后则是无数面具狰狞的暗宫宫人。

在他的对面,荒斐单枪没有马,施施然的出现。

校场周围,围观者为明月魔枪宫高手或宫人,大部分是从九州赶来的,而其中不乏别派­精­心打入的探子,一眼望去,皆大惊失­色­,那名动天下的明月宫雏凤,居然,是这么一个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么……

月戈眯起眼,恶狠狠的打量着荒斐,笑声­阴­冷:“没想到,你还真的敢一个人来。也好,让那小姑娘收敛你的尸骨去!”

“怎么会?”荒斐甩了甩一脸乱发,把包子往嘴边送,边吃边笑,“我让她给你定棺材去了,不过我虽然是好人,你却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最破的那口就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狗用的棺材,你这么肥可能塞不进去,回头还得累老子把你挫骨扬灰再塞,哎,老子果然是好人啊……”

月戈脸上又青又白,眼看着就要吐血……他杀人如剪草,可荒斐那毒舌威力无比,杀人一片倒,还只需用几滴口水。

“宫主,不用和他废话,直接开始为龙誓吧!”玄武连忙在一旁给月戈顺气,端茶倒水伺候的勤快。

“对……对……爷不和死人一般见识,月荒斐!为龙誓现在开始!暗宫四将为四关,你若能将他四人败下阵来,你便为龙!”月戈拼命咽着血道。

“好。”荒斐说完,开始吃包子,“等我吃完早饭先啊!”

一大片吐血声……

月戈眼角直抽,千里迢迢而来见证真龙的明月宫高手也掩面无语,而荒斐和没看到他们似的,把个包子当熊掌吃,舔一口咬一口,很有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月戈把手里的瓷杯都快捏碎了,终于等到丫吃完了那个该死的包子,差点想欢呼,就看到丫从口袋里翻出另一只包子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吃吃吃!你到­阴­间里去吃吧!上台!为龙誓开始!要包子,爷回头烧一宫的包子给你!”月戈嚎道,手里的瓷杯终于化为粉末,“玄武!给爷上!杀了他,杀了他!”

“是!”玄武得令,立刻冲上台,用残忍的眼神上下打量之,“上来吧小鬼!惹恼了我暗宫宫主,看老子怎么摧残你!”

荒斐看着他,慢吞吞的把包子塞进嘴里,提起枪,却不急着走上去,而是哈哈笑着问:“你想怎么摧残我?说说看啊!”

“哼哼,让爷用手里的阎王钩把你的肠子钩出来,再从你嘴里塞进去,然后拆了你的手脚倒过来拼,怎么样?怕不怕?不怕爷还能……”玄武小人得志式的念叨,似要将他在暗宫的那套酷刑都上演一遍。

然后,一声森冷的笑声响起。

一杆银枪一袭月白裙,有一女子如凌霄仙子,纵凌云而来。

她是,凌霄枪姬,月舞裳!

翩然若仙的飘落在战台上,月舞裳声如寒冰,盈盈一笑:“你,敢动我弟弟?”

围观的人里有认识月舞裳的人,立刻就知道,完了。

月舞裳的笑,是阎王笑。她对谁笑,谁就要死。

玄武当然认得这位姑­奶­­奶­,若是平时,能与这等名满江湖的美人面对面,那他还挺得意。而现在……他看到的是,美人眼中燃着熊熊大火,他被烤的全身都疼……

“月舞裳?你不是被冷月宫面壁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来的?”月戈立起身,咬牙切齿的喝道。

“嘿,还好赶得上。”荒斐对月戈笑道,“对面的蠢材你还不明白?你还真以为老子喜欢吃包子啊,老子这是拖时间,等救兵,禽兽……啊不,我姐可是魔枪宫第三把手,你怕不?”

“怕你个鸟!”月戈被刺激的爆粗口了,“再强不过一个人,我暗宫四将,难道还怕你不成!玄武!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是早死早投胎吧……

玄武笑的难看:“凌霄仙子,咳咳,咱们好久没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其实不瞒您说,玄武我虽在暗宫,却对您一直仰慕的紧……”

回应他的是明月魔枪无双枪技,天地杀机!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三日前已中化功散,虽然战后得到解药,可内伤外伤却不是短短三日可以痊愈的,更何况,玄武再强,却强在暗杀,论正面迎敌,凌霄枪姬天上客,唯有天人榜中人才可一比!

如滚滚云涛翻卷来,银枪如练谁能匹?玄武越打越惊,愈战愈败,最后月舞裳一枪扫来,他便一招蛤蟆打滚落下台去,张口认输了。

“你个没用东西!!”月戈大怒不已,待玄武近了便是几十个耳刮子刮过去,玄武默默受了,耳刮子总比被杀掉的好。

没能在玄武身上戳出几十个洞来,月舞裳很是不爽,可他既已认输,高傲如月舞裳便不会追杀下去,只得冷哼一声下台,走到荒斐身边,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

“嘿,其实慢点也无所谓,这个老乌龟还不是我的对手。”荒斐笑嘻嘻道,“见到小熊了?”

月舞裳静静点点头,然后有丝欣慰有些深意的看着荒斐,道:“见了。那孩子不错,待你,是真的好……有她在你身边,姐姐安心不少。”

“我对她也很好啊……”荒斐有些不解的看着月舞裳,“而且惹祸的一向是她,有她在我身边才叫可怕,我都想刻惨字了!”

“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为妻子分忧解难是应该的!”月舞裳眉头一簇怒道,“看来明月宫的教义你根本连基本的都没学好,更别提­精­髓了!身为一个男人,居然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懂风花雪月……你还怎么当男人啊!”

“开毛玩笑!我学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掬花宫的人!”荒斐也怒了。

“你们两个混蛋!!”完全被无视掉的月戈狂怒了,袖子一扫扫飞桌上的杯盘点心,“为龙誓还在继续!月舞裳,你已战一场,按照规矩下一场你就乖乖在一旁看就是了!白虎!给我上!”

安静的侧立一旁的白瞳少年默默走上战台。莹白如玉的手指上扣着十枚古朴的指环,十指一收一放,便有十名戴着狰狞面具的男子落在台上,手中刀枪剑鞭,兵器齐全,顷刻便组成了一个大阵,将白虎护在中间。

“喂!你群殴犯不犯规啊?”荒斐在台下皱着眉喊道。

“哈哈哈!臭小子!我看你还怎么嚣张!”月戈狂笑道,“白虎乃扶桑异族,此乃扶桑秘术傀儡技,眼前这十人都是死人,全靠白虎双手来指挥,权当是他的武器了!当然不犯规!不过你若是有能耐,也可以上十个人啊,只可惜啊!爷给你这权利,你也找不到人帮你吧!哈哈哈!”

荒斐没有说话,他缓缓的将手,伸进怀中……

然后……

掏出两个包子来。

“哎,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姐你也吃啊,咱吃完了再打。”荒斐恬不知耻的开始拖延时间。

主位上,月戈狂吐一口鲜血……

……

此时此刻,冷月宫内外,躺了一地人,皆是看守月舞裳的魔枪姬。

“义兄,你说月舞裳看起来这么正常一人,跑起来居然是同手同脚的……好稀奇。”雷菁站在冷月宫外,秋风拂面,纷纷秋叶落香阶。

“……谁叫你说的那般惨,什么被人断了手脚,倒吊在空中放血,月舞裳这是关心则乱。”洛书覆着白­色­面具,一叹如海上箫声。

“不过以这个速度,她应该很快就能到鬼手那里了。”雷菁笑嘻嘻的看向洛书,“义兄,你真厉害,这么多的看守,连你的身都近不了。”

“哪里哪里。”洛书笑道,“一边答应了不让我参与为龙誓,一边却让我击倒了冷月宫的守卫,放出天人榜第十三位,凌霄枪姬前去助阵……你们两才叫厉害。”

雷菁浅浅一笑,抬起手来,皓腕凝霜雪,手中,躺着一面铜牌,铜牌上写着巨大的武字,牌下垂着一条长长红穗,赫然是一试之时,月舞裳掌握的那枚令牌!

“我还不够厉害呢,他也不够。”雷菁纤指抚摸着那枚令牌,低声道,“不过如果加起来的话,应该还是够的吧……我输了凤凰誓,我承认了……但是我只输一次!现在,由我来,助他为龙!”

40.为龙誓结

这场载入史册的为龙誓,一切纷争动乱的源头,却也是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一场为龙誓。

极西霸主明月魔枪宫,曾经有三次为龙誓,哪一次,不是名动四方的武皇,一身武艺非凡入圣,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就四放。而眼前这个少年,明显的内力不足武力低微轻功三流,不要说天下无双,恐怕在场诸位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可是不得不说的是,那三位名震四方的武皇,最终都没能成为真龙。

你能成么?

所有人都注目在那场中少年身上,如是想道。

“九夫人一世英名,只怕是这次看走眼了!”月戈气急败坏的在武台前走来走去,武台中的白虎依旧是面无表情。

颤抖的手指指向还在吃包子的荒斐,月戈怒吼道:“白虎,上!什么上得武台比试才开始,见鬼去!为龙则为天下之龙,哪里能拘泥于一个武台,杀!”

十指扣动,十名傀儡战士立刻挥动手中兵器,脚踩奇门八阵从台上飞身而下,直扑荒斐!

月舞裳条件反­射­的要为荒斐挡下一切,却被他伸手一拉,拉到身后,眼前少年乱发覆面,笑道:“不成,我来!”

当然不成。若月舞裳出手,就坏了为龙誓的规矩。

虽然,月戈肆意的坏却规矩,却无人能管他。

事实如此,在你拥有,能制造规矩的实力之前,你就得按照对方的规矩来。

十名傀儡,十把武器,眼看着就要招呼到荒斐身上。

却,十杆银枪,冽如寒光,挡在了荒斐面前。

十名魔枪姬,马尾轻扬,英姿飒爽,素面戎装,编织成充满杀气的枪阵,一挡下十傀儡,便将荒斐与月舞裳护在中间,用她们的行动宣誓!誓死捍卫!

“月大人,荒大人,我们接到令牌,特来助阵!”一名魔枪姬眼睛里都在着火。

“月大人乃我魔枪姬首领,荒大人乃我魔枪宫首徒!怎可任由汝等如此无礼!”另一名魔枪姬喝道。

“黑旗营魔枪姬!”月戈俯视着她们,喝道,“你们敢擅离大营?还不快以死谢罪!”

一名魔枪姬随手从腰间拉出一枚令牌,巨大的铜牌垂着红­色­尾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魔枪姬枪阵中,月舞裳朝着月戈笑道:“我的令牌在此,兼明月宫少宫主口令,虽动不得整个黑旗营,但我有亲卫十名,敬遵使命,誓死捍卫少宫主与少枪主!”

在她身后,荒斐咬着包子,依旧笑得不动声­色­。

就好似,眼前万象变迁,不过一盘棋。

现在,他执黑子……一只手,高悬在棋盘上。

月戈的目光穿过白虎,穿过魔枪姬,穿过月舞裳,落在荒斐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刻,他的心里冷得颤抖。一生之中,只有在面对最可怕的敌人时,他才会有这种窒息般的冷颤。

暗宫,是明月魔枪宫最后的堡垒,也是明月魔枪宫最清醒的眼睛。在明月魔枪宫征战俗世的时候,暗宫必须清醒的像天下之幕后的下棋者,一切生生死死,不过一世棋,一切爱恨交织,不过棋子。落棋只为大局,输棋哪管棋子。

为什么,此刻,他会觉得……对面那个微笑着的猥琐少年,会比他更加清醒,更加高明,更加透彻,更加无情的令人发颤……

一切生生死死,不过棋局。

一切爱恨交织,不过棋子。

不是谁最无情,谁就为王。

但为王者,必定无情。

思虑之间,傀儡已丧,当银枪刺入最后一名傀儡的头中,当傀儡的钢爪抓破最后一个魔枪姬的胸膛,第二场战事就此结束,结果是,两败俱伤。

白虎十指上的铜扣皆裂,手指上流下血来。而十名魔枪姬重伤者七,轻伤者三,不得不说,虽魔枪姬强绝于世,但是以命搏命的杀手,也是可怕非常。

“我赢了。”荒斐远远的朝着月戈一笑。

那执棋的手,终于放下。

月戈只觉一冷,仿佛心中一根弦被猛的弹断……断了的弦,抽打在他清醒的眼睛上……

“朱雀!上上上!不要再给他时间了!”他猛的吼道。

以扇为武的朱雀,微微皱眉,她敏锐的感觉得到,那个少年似乎在她的少主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她又能如何,唯有微微一叹,摇着手中描金扇,环佩叮当,笑容美丽:“谁来与我为敌?”

“我!”好汉一声吼啊。

众人望去,只见明月魔枪宫出名的大厨子扛着把杀猪刀,长满横­肉­的脸,叼着根草在那里耀武扬威,背后是一群可怕的厨子,左手拿着锅,右手拿着杀猪刀,锅敲刀,轰轰作响为他们老大助威……

朱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群厨子,把堂堂兰陵郡主打成大饼脸的伟绩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爱美的女士很远离之。

战事变化万千,有人喝彩有人笑,而月戈只看向荒斐,心里突突突直响……仿佛那只执棋的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开始下快棋,将他打的措手不及。

他,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他独自一人,无畏无惧无忧无虑而来,银枪一杆,笑傲楚狂。

初战,便以月舞裳克玄武。

压倒式的胜利带来的是他的先机,如将军战前击鼓,士气大涨,相对的,是全副武装的月戈弱了气势,丧尽先机。

次战,以魔枪姬克白虎。

此地乃明月魔枪宫大本营,围观者也皆为明月魔枪宫人,若要站在一方,自然选择魔枪姬的象征,四旗之一黑棋魔枪。他胜,自有无数人为他叫好,他败,自有无数人同仇敌忾,无论输赢,都有无数人站在他一方。

再战,以厨子克朱雀。

此战战的可谓智与心。厨子再厉害,厉害不过朱雀,可是朱雀却还没开战,便心怯了,心怯则胆怯,胆怯则招怯,可谓,心输便全输!朱雀,败了。

渐渐的,荒斐在月戈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压抑,仿佛层层乌云覆盖在他心头,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笑,只有一个意义……你,输了。

“玄武白虎朱雀青龙,组成四方大阵。”月戈却突然心平气和下来,张口,便是暗宫最强杀招,“暗宫子弟,入阵。一战定输赢。”

是的,一战定输赢,月戈望向荒斐,心中凛然,月荒斐,你不负红莲异相,你果然是龙……战吧!若输,你自然是输了一切。若赢,赢的却不只是为龙誓,还有我整个暗宫!

“不要!”荒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掏出包子继续准备拖延时间。

“……”月戈。

“开毛玩笑,看我快赢了你就搞群殴,他­奶­­奶­的,有种等我去把魔枪四旗都拉来,然后咱再打!”荒斐无耻的吼。

“……你不想赢得我暗宫的认可?”月戈无奈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切!等老子为龙后,想把你们揉成柿子就是柿子,打成包子就是包子,管你认不认可呢!”荒斐无耻的笑起来。

“……”月戈握紧拳头。他妈的,他刚刚一定是脑中风了,才会觉得这家伙是高大的伟岸的……

“喂喂!暗宫的,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啊!从来为龙誓都是单挑,你们这是搞毛啊?”一个围观的魔枪男子吼道。

“是啊!存什么念头呢!当我们魔枪姬好欺负的么?”一个明显出自魔枪姬阵营的女子喊道。

不一会儿,围观的众明月魔枪宫人便叽叽喳喳的吼起来,驳论的力量完全倒向了荒斐这边。

被万人唾弃的月戈脸上抽了几抽,最后,终于不理智的吼道:“外人给我滚开!暗宫四杀绝阵,开!”

“你他妈的喊谁外人呢!”围观的人们怒了,大家都是明月魔枪宫的孩子,这么说,也太伤人心了。

让暴躁的魔枪们伤心的下场,就是他们哇呀呀的舞着手中的枪,冲进战场,坚定的站在了荒斐一方。

除却一些别派和朝廷放进来的粽子,在场围观的明月魔枪宫人,只要是会两下子的,都冲到了荒斐一方,而那些学账学商之类的辅助类人士,只能扼腕叹息。

“杂牌军!”月戈毫不留情的冷笑。

的确挺杂牌的。四旗魔枪姬有,从九州赶来的魔枪男也有。三十岁左右的­精­英有,十几岁的娃娃也上阵了,组成的大阵左边看是白旗军的半月阵,右边看是红旗军的弧月阵,从正面看又是黑旗军的满月阵,从后面看……他­奶­­奶­的根本就是条蚯蚓。

“哈哈哈!我看你怎么赢我!”月戈伸手一挥,四方绝杀阵如一根利刺,刺进了杂牌阵,直追荒斐而去。

月舞裳一见,肝胆俱裂,银枪在手,身纵凌云,便回援相救:“谁准你动他!”

厨子们见了,也哇啦啦的举起手中的锅子:“不许动他!以后还想不想吃饭啊?”

荒斐,静静的握紧了手中的银枪,却耐不住,手心的汗,污了枪身。

好像。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月,那天,他仓皇的出逃,母亲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嘱咐,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脸颊。

她说,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我宁愿你不富不贵,不战而逃,但是,至少要活着……那样,至少有一天,我们还能再会……

刀光剑影,血染夕阳。

那人的枪如雪如冰,黑­色­的枪带起血­色­的雾气,覆着面具的脸,狰狞如梦魇。

追随他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保护在他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提起武器冲向那人,用生命空出时间让他逃跑,而无论他怎么跑怎么逃,那人总是提着一杆黑枪,追在他的身后。

好像。

和那一天好像。

他的狼狈他的不堪他的害怕他的无奈他的疯狂他的不甘,都在那一天滋生……他最终,将自己藏在泥地里,不敢哭不敢叫,任由地上惨死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淋漓的热血渗透土地涂满了他的脸庞,他只能捂着嘴,把眼泪把哭声都咽回去……直到那人离开,他也不敢从土里爬出来,饿得半死只能吃泥土吃蚯蚓,渴了,只能吸土中腥气的血,直到被找到,被救出……他已经不人不鬼了。是的,自从那天开始,他就活得不人不鬼了,自从……遇见国之名将叶荆棘……

好像。

和那一天好像。

这一次。

逃,还是不逃?

利刺般的暗宫阵营,和蚯蚓般的杂牌军厮杀在一起,蚯蚓在处处荆棘般的杀阵中扭曲翻转,越战越伤。

“这场为龙誓本就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滚还是不滚?”月戈恶狠狠的吼道。

杂牌军个个咬紧了牙关。

跟错了主子就是死。

你们。

逃,还是不逃?

围观的众人蠢蠢欲动,有的想要杀进去助阵,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暗自庆幸,却忽有一人抽了抽鼻子,喃喃道:“好香啊……”

丝丝缕缕芬芳气,远远近近疏疏离。

似近若远,一缕一缕的香气,柔媚的飘来,众人意乱情迷,那香气在他们的脑中勾勒出一枝又一枝的花枝……牡丹,芍药,玫瑰,茉莉,水仙,梨花……

最清最浅最难忘,若有若无在心底。

清澈的铃音清冽的香气,伴随着她的声音,盛放在修罗沙场中。

“鬼手!”

荒斐的眼睛猛的明亮起来,手上银枪如怒龙,咆哮而出,将月戈的双枪挡住!

“逃毛!!!”

月戈根本想不到,这个武力底下,前一秒还失去战意的少年居然还有再战之力,还能突然爆发将他挡开,冷哼一声,再要下手,却有一杆银枪斜Сhā进来,差点要了他­性­命。

月戈连忙挡开那杆银枪,怒道:“怎么回事?”

四方绝杀阵,阵如螺旋,而月戈便是螺旋之首那枚夺命的刺,为了最大杀伤力,他舍弃了自保,将自己的­性­命都交托于阵中其他人,此刻,为何有人能突袭入阵?

“少主……有麻烦了……”朱雀苦笑一声道。

月戈放眼远眺,立刻明了。

修罗沙场,忽如一夜春风来,盛开三十六朵奇花!

三十六名明艳少女,艳者如桃李,盈盈者如睡莲,华贵者如牡丹,柔媚者如海棠,俊秀者如君子兰,素雅者如梨花……她们,赫然是,寒雀宫一飞冲天,三十六小凤凰!

而为首者,赫然是一袭青莲月华裙,明月少宫主,雷菁!

清丽如莲的少女凝视着月戈,笑道:“谁敢动他,我就动谁……寒雀宫深肝胆苦,始为日后凤凰舞!涅槃为凰,只为今朝!起舞!”

三十六小凤凰,作凤凰舞。

暗宫杀招,攻心为上,而碰上专擅攻心的三十六小凤凰,谁胜谁败?

水袖飞扬清歌响,三十六小凤凰舞霓裳。

一股浓郁香气旖旎气息,乱了杀机。

眉眼间都是痴心情意,酥了杀心。

绕指柔来眼儿媚,何不倾城何不倾国,求她一笑。

一笑解兵。

二笑卸甲。

三笑乾坤定。

香风四溢,红袖绿袖舞翩跹,魔枪们自动护着这三十六小凤凰,且笑且战,且共从容!

高高在上,将自己掩于阁楼中,素衣黑发的九夫人俯视着这一切,淡淡的微笑,浮上了她的面颊。

为她撑着青­色­油纸伞的醉流年苦笑道:“夫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为龙誓。”

“天下注定大乱。”九夫人微笑着说,“而我的凤凰,所栖之梧必为国木。”

回到战场回到为龙誓。战场中,暗宫,且战且败,输了心,便满盘皆输,他们宛若棋盘上的棋子,面临的是围城死局。

月戈强令自己清醒下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输了……除非,不管其他,直破王棋——荒斐!

于是一个眼神下去,四暗将心领神会,迅速收拢在月戈周围,组成四方绝杀小阵,为螺旋型,直刺荒斐!

一直将目光注视在荒斐身上的雷菁,立刻眉头一皱,向他冲过去。

“少宫主!”厨师长一抖横­肉­,手上的杀猪刀横出,雷菁身体轻盈,足尖一点若蜻蜓点水点在他的刀上,然后,高高跃起。

青莲丽容,月华裙飘,她如一轮明月,高高在上。

心有灵犀一点通。

红莲异相,他银枪一横,枪若流水,她若惊鸿。

明月一轮落下,莲足点在银枪上,那一刻,任凭月戈杀气腾腾,他们无畏无惧,不逃不避。

在场所有的人看着他们,不知为何,心里闪过同样一段话……

明月在上,魔枪锋芒!

雷菁枪上起舞,若素莲一朵开在月上,月华脉脉,流转莲上。

她笑,整个世界便沦为底­色­,倒退到她身后。

那笑容,是最美的武器。

月戈和四暗将攻势一顿,便见雷菁腰身婀娜,如流云一转,但云散去,便魔枪一杆,汹汹而来,顿时打乱了无往不利的杀阵。

杀阵一乱,月舞裳和厨师长等人立刻缠斗上来,将朱雀和青龙缠出阵外。

徒留玄武与月戈二人,对战雷菁与荒斐。

“跟我比明月心法……你忘记了自己败得有多难看吗?”月戈冷笑一声,然后手按在脸上,一低头一抬头,便是清清冷冷的一张面,叶荆棘淡漠如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呼唤在雷菁心中:“菁。”

凤凰誓中,他也是这般呼唤着她。

他们之间纠缠着的,是一根名为孽缘的红线。

永远,一个逃,一个追。

而这次。

你逃,还是不逃?

雷菁用她的舞,作出了回应。

凤凰一舞业火烧,明月心法流转心头,丝丝月华般的­阴­柔内力流转在经脉中,最后透在皮肤之

上,一层淡淡月光,让雷菁看上去,宛若从天而降……又似是,涅槃化凰!

舞迷离,心明亮。

过去,忘不了就忘不了吧。就让他们,最终沉淀成你的回忆。

但是,你也不能忘记今朝,不能忘记,你究竟为谁一句话,涅槃为凤凰!

“他­奶­­奶­的老子最讨厌你这张脸了!!”荒斐怒吼一声,将所有的内力聚集在手中银枪上,银枪宛如火烧,渐渐镀上了一层熔岩般的血­色­,“出来跟老子单挑!”

“求之不得!”月戈丢开玄武,双枪齐出。

旁边众人见主将单挑,纷纷停下手中攻势,从来都是寡言的暗宫就不说了,那些胜仗打了一半的魔枪们豪气冲天,手上魔枪一指向天,大叫大笑道:“明月在上!魔枪锋芒!龙枪必胜!龙枪必胜!”

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九夫人,在此刻像受到感染一般,终于笑出声来,眉头愁气尽散。

“夫人。”醉流年也笑着,注视着阁楼下,那如同王一般被拥簇的红莲少年。

“这世上,有许多的英雄豪杰,武圣智将。”九夫人将手扶在栏杆上,笑着注目着荒斐,“但是能化鳞为龙者,却百年难得一见……为龙者,可以是高贵,可以是亲和,可以是春风化物,也可以是威严肃穆……甚至,也可以有那么一点点猥琐……”

阁楼之下,一战如棋。

月戈提着双枪冲向荒斐。

而荒斐也哇哇叫着提着银枪冲向月戈。

然后。

荒斐把注满内力的银枪当标枪使,咻的一下飞了过去。

月戈大吃一惊,躲之不及只好双枪一横,挡住了标枪。

然后。

地里伸出一双猥琐的手,以及荒斐­阴­测测的大喝:“绝招!菊——花——残!”

风起。

掬花。

残了……

月戈嗷的一声惨叫,捂住下面某个部位,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全场静默,然后是夹带着猥琐狂笑的喝彩声,原本应该是最­阴­暗最卑鄙的暗宫众人,在这样猥琐的笑声中,觉得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矮……

而荒斐,哇哈哈哈笑着从地下钻了出来,然后张开双手就要去拥抱雷菁,雷菁看着他的手再看看月戈,面无人­色­,转身就跑……而众人哪里肯让,纷纷围堵起来,为某人创造有利条件。

一阵风起,吹拂过众人大笑的脸颊,吹过雷菁气的红扑扑的小脸,然后,吹起荒斐一头乱发,那一刹,狂风呼啸犹如号角,犹如征兆。

乱发拨开,露出荒斐的脸颊,瞬间让众人惊呼不已。

红莲异相。

灭国者红莲!

兴国者红莲!

百年也难得一见,一见便要天下见血的红莲异相!

惊呼过后,微笑却又回到众人脸上。

当一个人跪下。

另一个人也接着跪下。

不消片刻,为龙誓整个武台,便只有荒斐与雷菁还站立着,任由大风吹乱他们的发,在脑后纠缠在一起。

连被朱雀扶着的月戈,都脸上扭了几扭,终还是一叹一笑,跪下身去。

“龙枪君!”

“明月在上,龙枪锋芒!”

声动九州。

九州之主明月魔枪,跪拜在唯一的龙枪君脚下。

萦绕在荒斐和雷菁身上的风,注定要带着这个名震千古的名号,席卷九州!

“大势已成!”九夫人在阁楼上注视着这一幕,目光明亮,“龙脉在我明月魔枪,天下谁人可挡?”

“恭喜夫人!”醉流年贺道。

“……也恭喜白苗吧。她有个好儿子!”九夫人叹了叹,笑道,“无论是高贵还是亲和,春风化物还是威严肃穆,为龙者,其实都是一类人……众望所归,既为龙!”

41.一个­阴­谋

离为龙誓已去数月,再过三日,便是元宵。

明月在上,虽未过凤凰誓,但是雷菁在为龙誓上,与荒斐携手一战,已被所有人默认为下任明月姬。尤其是三十六小凤凰一直称其为少主,九夫人对此却一直未出言澄清,暧昧的态度似那糯米包裹着桂圆馅,但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里面是甜。

而荒斐,自为龙誓启,醉流年带来九夫人的声音——赐予月姓,直到为龙誓结,红莲少年,众望所归。明月照九州,九州之民拜月颂龙,那唯一的龙,那图腾般的信仰,就是他,龙枪君。此刻的他任然居于青龙宫,只不过平时别想在宫里找到他,他要不就在雷菁居住的墨梅宫,要不就在暗宫……

元宵佳节将至,这段时间里,大家过的都很好,不好的只有一伙人——暗宫。

尤其是月戈,简直是活得水深火热。

以前他在宫里走动,明月宫人远远见了莫不是绕道而行,而现在,他还没走远呢,那些混蛋宫人就在他身后唱:“掬花残……满地香……”

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月戈的脸就会迅速扭曲变形,可恨的是他居然还不能发作……因为他妈的一发作,那些宫人就会跑到雷菁或者荒斐那里去哭诉……

然后,雷菁就会微笑着带着三十六小凤凰出现在他附近,带领着宫人彩排大型舞蹈,说是要在元宵节演出,舞名:《掬花残》……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百来个人一声吼啊,掬花残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暗宫与魔枪宫现在的共主——荒斐。

只怪他嘴贱,好死不死的说什么要是赢了,就是赢得他的暗宫,结果这话被当成呈堂证供,为龙誓一结束就无数人请愿,让九夫人亲口宣布了下去,既为龙,则应有龙卫,而他堂堂暗宫少主,偕同属下四大暗将,同时憋屈的成为了那个猥琐少年的龙卫……

此刻的月戈当然不知道,时过境迁,不过三年之后,他就会率领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举龙纹暗底旗,心甘情愿,或者说是热血澎湃的追随在那个少年之后,策马扬鞭,豪情长歌,大风起兮云飞扬!然后,兵临城下!

但是此刻,除了憋屈还是他妈的憋屈啊!

“少主,不能这样下去了!”玄武哀怨的对月戈道。

月戈冷哼一声,他也不想这样下去了啊,现在一听到那三个字,他的掬花就痛……

“君上也太过分了,明明说是我暗宫之主,却偏袒着雷菁和那三十六只自视甚高的死孔雀,他­奶­­奶­的,上次碰到,有一只孔雀还叫我猥琐大叔,我……我哭了……”玄武越来越哀怨。

月戈扯了扯嘴角,猥琐大叔,你他­奶­­奶­的知足吧。前几天碰到群六,七岁的魔枪姬,个个朝着他天真无邪的笑,掬花哥,残了哥,没有掬花哥……你叫他情何以堪啊?

“其实,少主……想要扭转眼前这个局面,办法还是有的。”一直站在月戈身后的朱雀,摇着描金扇盈盈笑道。

“什么?有办法?快说!”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月戈和玄武,连一直比较沉默的青龙也急了。

一群人看向他,卸下易容的青龙,顶着一张很正直清爽的脸,无奈的叹息道:“自从凤凰誓后,属下每日都会吃错东西,不是上吐就是下泄,而且每逢上吐下泻,君上他就会带那么几个人来和属下单挑……”

众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谁叫你差点强了少宫主的事情暴光了呢?

“朱雀,你倒是说啊!”月戈叹气道。

他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脑中风了,没事跑去招惹那个噩梦般的少年做啥?

“咳咳,办法很简单啊。”朱雀以扇掩面,巧笑盈盈道,“君上,是我暗宫之主。他对我暗宫有成见,不过是为少主曾经对少宫主不敬……”

“我死都不会道歉的!”月戈面无表情的道。

朱雀看他一眼,叹气,继续说:“而少宫主,则是明月宫尤其是新一代魔媚姬之主,在她们的影响下,宫人才敢对少主如此不敬……要解决以上问题,其实很简单……”

月戈玄武青龙都紧张的注视着朱雀,白虎还是那副走神样。

“让君上,将少宫主从明月宫迎娶回我暗宫来!”朱雀斩钉截铁的道。

石破天惊,醍醐灌顶。

月戈眼中一亮:“大善!丫的那个小混蛋,暗宫那么多美娇娘收买不了,我就不信打包一个明月少宫主还收买不了!以我多年御女的经验来看,一眼就看透了!他们有­奸­情!”

玄武也大乐:“对啊对啊!嘿嘿,我们暗宫君上迎娶了明月宫少宫主,那不就等于我们暗宫娶了三十六小凤凰么,嘿嘿嘿嘿……”

青龙比较实在:“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聘礼吧,还有,谁去下聘?”

月戈和玄武立刻呆了。

“这个不是问题。”朱雀道,“最大的问题是,谁来让君上他开个窍啊?”

大伙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月戈眼中凶光一闪:“开窍个屁!爷还管他?想个办法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了,直接娶回宫来!”

这是个没有办法的方法啊。

于是以暗杀以及绝杀闻名于世的明月暗宫,从宫主到四大暗将,终于近墨者黑,堕落而猥琐的开始讨论生米煮成熟饭问题……

却不知,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收入了在一旁扫地的大妈耳里。

牲畜无害的哑巴大妈慢悠悠的扫着地,然后一离开暗宫五人的视线,立刻提起灰裙,撒丫子狂奔,一路奔到剪花的聋子大爷那里,然后捡起一根落枝在花泥上写字。大爷看完地上的字,漫不经心的把字扫掉,然后站起身,撒丫子开始狂奔,一路奔向厨房……

当消息最终传到三十六小凤凰居住的栖梧宫,三十六小凤凰之首,国­色­牡丹听罢消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姐妹们!你们觉得如何?”

“当速速告知少宫主与龙枪君大人。”比较单纯的茉莉道。

三十六小凤凰在离宫前一天,才会被赐予世俗中所用之名,而在那之前,她们都是以花为名,而花名,也一直是她们身上涵着的香气之名。

“这样多没意思啊!”狡黠妩媚夜来香笑道,“难得暗宫的想出了点新招,咱们事事都找少宫主和龙枪君大人,也太俗了嘛。”

“哼,真是龌龊,什么叫龙枪君娶了少宫主,就是暗宫娶了三十六小凤凰!癞蛤蟆!”清高如许的水仙怒道。

三十六小凤凰叽叽喳喳的吵起来,最后,还是国­色­牡丹一拍案几,定下计来。

将计就计。

生米煮成熟饭就煮成熟饭吧。

但是。

那也得是我明月少宫主迎娶暗宫君上!就让龙枪君入赘到我明月宫来吧!

暗宫与凤凰们­阴­暗的笑了。

而对此,荒斐和雷菁都毫不知觉。

当荒斐兴高采烈的跑到暗宫,张开怀抱,笑着大喊:“掬花君!我来了!”就要像往常一样,两手搓在月戈脸上,把丫的脸当泥团捏。

结果,就看到月戈阳光灿烂的张开怀抱对他笑:“你终于来了!!”

荒斐明显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立刻保持着张开怀抱的姿势,转了个方向朝向白瞳白虎:“哎呀,白虎好久不见啊!来抱个!”

白虎沉默不语,节节后退……

“君上,别闹了,其实属下找您有事。”青龙上前一步道。

“啥事,说吧~”荒斐立刻把沾满不知道是墨水还是碳的手往青龙脸上一放,开始搓……

“……过几天便是元宵佳节,按照宫里的规矩,您贵为龙枪君,应该去星子汤洗净身心。”朱雀看不下去了,只好出来解围道。

“温泉?”荒斐丢下青龙。

“对。该准备的我们都已准备好了,请君上好好享受。”朱雀笑着加重了享受二字的语气,“对了,星子汤的星沙,宫里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据说当日亲手从星子汤捧到对方面前的星沙,可以实现对方一个愿望呢……”

荒斐立刻来了兴趣,笑道:“女孩子都喜欢么?那好啊……我去玩玩……”

不用说了,这个消息,经由在暗宫送饭的厨子,一路再传给剪花的大爷,然后是扫地的哑巴大妈……

最后,传到了三十六小凤凰那里。

“月牙汤?”雷菁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元宵节前还有这么个仪式?”

“还不是为了庆祝这百年一度的为龙誓?”夜来香笑道。

“不错。”国­色­牡丹笑道,“月牙汤一向不对外开放,这次可是大好机会……少宫主,你怕是不知道,那月牙汤可是有个很美丽的传说的。”

“什么传说?”雷菁随口问道。

“据说,将月牙汤的水亲手碰到一个人面前,就可以实现那个人的心愿哦!”茉莉笑道。

“哦?是吗?”雷菁也笑了起来,“这个传说还蛮有意思的嘛……反正左右也没什么事,那我们一起去吧。”

成了……

暗宫与三十六小凤凰们同时在心里,­阴­暗的笑了。

星子汤与月牙汤,月牙抱星子,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中间,那可是连个稻草做的防线都没有……

这样生米还成不了熟饭?……不可能!饭都回锅几遍了,熟透……

……

东风楼。

贵妃榻上,九夫人揉着眉心,有些无奈的笑道:“这些孩子,也真敢玩啊……”

醉流年笑道:“宫里好久没这么和睦了,暗宫……月戈大人也好久没在暗宫之外这样到处跑了。”

九夫人笑了笑:“这样自然是好,只不过啊……我还是不甘心……哎,为何雷叮当只有一个女儿呢?”

顿了顿,一抹孩子般的坏笑浮上九夫人的面,她朝着醉流年挥手道:“传我的话去,和洛书说,元宵节前,去星子汤洗浴一下身心,就说……呵呵,算了,你就传下去吧,以后,元宵佳节

前,明月少宫主与魔枪少主皆要在星子与月牙汤净化身心,至于那什么星沙啊,温泉水啊,也不要浪费了他们的一番思虑,就记在书册上,当做传说传下去好了。”

“夫人……”醉流年无奈了,到底谁才是孩子啊……

“去吧。”九夫人笑道,“有了荒斐的,怎可没有洛书的,我可没那么大方。再说了,生米又没成熟饭,谁先煮熟她,还不一定呢……”

42.生米熟饭

元宵将至,这一天,雪压枝头,天地一白,唯那窗外红梅三两枝,暗香浮动。

三十六小凤凰拥簇着雷菁,若叶绛红湖蓝的衣裙鲜艳了整个冬天,宛若九天之上捧花仙子们,携着花香暖意,在雪地上翩跹而过。

茉莉和夜来香手中还捧着玉碟,碟中盛着数十只形­色­各异的小瓶,瓶中皆是沐浴后要擦拭的­精­炼香膏。而梨花与睡莲则碰了一盘快马送来的南方瓜果,雪花落在红艳艳鲜­嫩­­嫩­的果子上,很快就化为水珠滑下来。而君子兰和水仙则携了要换的衣服,一路说说笑笑。

别问为什么贵为小凤凰还要抢着­干­这些端盘子洗衣服的事……

当雷菁一行走到月牙汤所在的观天园中,不期然就碰上了荒斐一行,而荒斐身后,赫然是捧着衣物的白虎,捧着水果的玄武,捧着酒罐的青龙,还有捧着一大盘子掬花,脸­色­铁青的月戈。

“你怎么在这?”荒斐和雷菁同时楞了,看着对方喊道。

身后,暗宫与三十六小凤凰遥遥相望,月戈牙齿咬的噶扎噶扎响,小凤凰们­阴­测测的笑了。

“……我来泡温泉的啊,你……”荒斐看了一眼雷菁身后的那群莺莺燕燕,“不会吧,你也是来泡温泉的?这温泉很大吗?”

“温泉啊,又不是湖,能大到哪里去啊?”雷菁伤脑筋的看着对方,“那我去游荡一下,你快点解决啊。”

暗宫和小凤凰们同时往自己的主子身后一站。

“君上,其实这温泉很大的,比湖要大多了。”月戈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边说,一边用暗宫特有的­阴­冷眼神扫杀小凤凰们,大意是,靠之,你们来凑什么热闹?滚啊!

“对啊,少宫主,他们泡的是星子汤,我们泡的是月牙汤,离的很远的,就是游一天也见不到对方。再说了,等沐浴完,还要很多事要做也,不能耽搁的!”小凤凰们也开始鬼话连篇,看着

月戈的眼神带着凤凰们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妩媚,大意是,不爽啊,来咬我啊!

什么叫做狼狈为­奸­,什么叫做内贼难防,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名动天下的龙枪君和明月姬,就这么傻不楞登的被自己的下属骗进温泉去了。

月牙汤。

温泉水汽蒸腾,在寒冷的冬天特别温暖,站在那虚无缥缈的水汽之中,有一种羽化登仙般的感觉。

雷菁褪下身上的白狐裘,素月青莲锦裙,光洁的足缓缓踩进温泉水中,任由那温泉水滑洗凝脂,素手轻抬,微微一拔,便拔下绾发碧簪,三千青丝滑落一身,那映照在水中的身体,皎洁如明月,青丝如乌云。

“少宫主,来。”牡丹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捻着一枚红果,递到雷菁­唇­边,笑容雍容,

“此乃少见的醉果,果­肉­柔软,清香醉人,向来是用来酿造美酒醉仙人的,很是少见哦。”

雷菁啊呜一口咬进嘴里,细细咀嚼着那多汁的清甜果­肉­,笑着说,“好吃,可这东西可不能吃多了,最多吃一枚,不然会醉的。”

牡丹的笑容凝了下,她忘记了,在她眼前的,是遍识天下宝贝异物的雷家女儿。

计划一失败,牡丹立刻面不改­色­的转为候补计划。

“哎哟,糟糕了。”牡丹皱眉笑道,“大家的香膏都带了,偏是忘记了青莲香,真是的,我这就回去拿。”说完,便起身离了温泉。

“一天不擦也没什么的啊。”雷菁道,“离了温泉,很冷的。”

“没事。”牡丹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笑,“正巧我今儿带的换洗衣服,颜­色­不大喜庆,我回去换一换。”

雷菁刚要说,这些不都是宫人们做的么,何苦呢何必呢……牡丹就已经迅速穿好衣服,风风火火的逃走了……

雷菁望着牡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眯起眼睛,有古怪啊有古怪……

却说这牡丹离了月牙汤之后,匆匆忙忙的往外跑,却不期然撞上一个人,哎呀一声柔弱的倒在地上。习惯使然,立刻盈盈带泪的抬起头,楚楚可怜……

月戈面无表情的俯视之,眼角嘴角都在抽搐,嫌恶无比……

牡丹立刻收起楚楚可怜的表情来,迅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花,玉盘似的脸一抬,冷傲的对他说:“是你啊,鬼鬼祟祟的在月牙汤外作甚,莫不是偷窥?”

“滚!”月戈不屑的说,“就你这种胸都没发育正常的黄毛丫头,爷一点­性­趣也没有。咱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这劳什子温泉,就是要助我君上亲近明月少宫主,你们这群死孔雀少捣乱了!”

“亲近自然是要亲近的,龙枪君和明月姬为我明月魔枪宫未来的二主,必定是要在一起的。”牡丹笑道,“可是怎么个亲近法,可由不得你这掬花少主来说了。龙枪君如此爱护我们少宫主,少宫主又离不开我们,枪君他必定是很乐意入赘到我们明月宫来的……”

“入赘?想都别想!”月戈怒了,“那我们暗宫的面子怎么办?”

“反正都掬花残了,还有什么面子……”牡丹毫不客气的往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国­色­牡丹,你不怕爷杀了你吗?”月戈更怒,这三个字是他的逆鳞来得。

暗宫非是浪得虚名,月戈一怒,一股­阴­暗肃杀的气息就澎湃而起,尤其是他习得明月心法­精­髓,一言一语一怒一笑都可动人心魄。

牡丹虽是三十六小凤凰之首,沉稳大气,但仍不过十六岁小姑娘,被他一吓,口不择言的喊出声来:“你敢?你……你再吓我……我就告诉少宫主和君上去!把,把你入赘了给我!”

月戈二话没说就抽搐了,惊得倒退几步,瞪大了双眼凝视着牡丹。

牡丹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脸上火烧云似的红了一片,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太……太无耻了!居然,居然垂涎本大人的身体!”月戈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对方,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她似的。

“谁?你说谁?你这掬花男!谁垂涎你了!”牡丹跺着脚,红着脸大喊道。

“少主……少主成了,你在哪里啊……”玄武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等到了附近一看,就觉得满脑都是诡异,这是什么,这两个水深火热的家伙出什么事了?那个什么人都看不上眼的高贵牡丹脸红什么,那个­阴­暗鬼魅的宫主怎么一脸要被人爆菊的惨样?

“成了?成了就好……走,我们走……”月戈立刻倒退着逃走,留下牡丹一个人站在原地,冬日飞雪,她烧红了脸,紧紧拽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等等,成了?成了什么?”牡丹突然醒悟过来,大觉不妙,提起裙裾就往回冲,待到了月牙汤附近,立刻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月牙汤,根本就是瀑布……

月牙汤呈月牙状,汤中温泉全由岩上机关从桃花源抽来。那机关本是狮子头,狮口半张,温文吞吞的吐着泉水。

而此刻,狮子在咆哮……是谁,把机关的功率开到最大?狮子的下巴都咧到胸口去了!

“牡丹姐姐!救命啊!”被湍急的泉水冲的如飞花逐水流的小凤凰们,扒着岩石的有,披头散发拼命游泳着的有,在岸上披了一件小衣拼命拉扯水中姐妹的也有……状况哪一个惨字了得,真是……牡丹抚额,悲怆莫名,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啊……

紧急加入救援,好不容易把所有小凤凰给救上岸,结果一点人数,牡丹就大叫苦也……谁都没少,唯有她们的少宫主雷菁不见踪影了……

“莫不是,给冲到下游去了吧?”茉莉怯怯的开口道。

众人沉默。

下游,不就是星子汤么……

“好毒……你们好毒啊……”牡丹悲愤了。月牙星子中间连个屏障都没有,这大水一冲,真的就是顺流而下啊……

“怎么办……”夜来香安慰道,“少宫主她……她见你一直没回来,正要出水去追你,结果刚一站起来,就大水一冲,人没了……”

“哦……”牡丹刚哦完就脸­色­一变,“天哪!没穿衣服!!少宫主没穿衣服!!下游那些死男人也没穿衣服啊啊啊啊!”

“那,那怎么办?”睡莲慌了。

“现在追也来不及了,追到了我们也打不过一群禽兽似的男人,姐妹们……只好挤醉果了!”牡丹悲催的说。

醉果还有一个功效,若兑在水中,不消片刻,化水为酒。水为醇酒,酒香四溢,三日不绝。

明月魔枪宫财大势大,这次弄来了一篮子醉果让她们挥霍。

主意一出,泡温泉泡到柔弱无力的少女们立刻开始踩果子剥果子,素手纤白,果­肉­殷红,一片一片果­肉­落在水中,先是绽开如花瓣,不消片刻,便流溢出淡淡金黄,美酒如琥珀,月牙汤很快就成了一条酒泉……

美酒顺流而下,直入星子汤。

少女们不知的是,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月戈,为了成全他们君上的好事,早就让众人撤出了星子汤,留荒斐一人在里面泡着,温泉水滑,再不久便有个肤若凝脂的少女入他怀,还怕他生米不成熟饭?

这不,月戈已是满面春风,率领着一群属下,在星子汤外徘徊了。虽然不至于去打扰某人的好事,但是为了报复掬花门事件,他还是很乐意率领一群人听墙角的……

可是,天不从人愿啊。

只闻一阵桃香传来,一袭白衣,三千白发,飘然如雪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桃花源主,你怎么在这里?”月戈的舌头都有点打卷。

洛书目不斜视,不言不语,径自走过人群,直入星子汤。身旁,大熊吉祥抱着小木盆,盆子里装着换洗的衣服,毛巾两条,清酒一瓶,白瓷杯一个。

“慢……慢着!你不能去啊!”月戈大急,也顾不得双方的武力差了,嗷嗷叫着就要阻止对方。

大熊吉祥一个眼刀杀过去,从温顺的熊猫变身成功夫熊,内力充斥了每一根毛发,看起来声势吓人。

“哈哈哈,别这样!”爽朗的笑声响起,醉流年一身蓝­色­战袍出现,爽利的马尾流泻在脑后,银枪上勾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貌似装着换洗衣物等等……“你们都泡完了,还不许人家泡啊?不要太霸道了啊,月戈大人!”

“我……可是……他……那个……”月戈舌头卷了,实在不知道该这么表述的好。

“可是,君上在里面啊!还有……”玄武连忙接上去说道,结果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雄壮的熊胳膊扯了衣襟,然后吨位级拳手功夫熊彪悍的甩了他几十个巴掌,最后一记头槌,把他砸晕过去……

“啊啊,我都说了不要这样了嘛!”醉流年哈哈笑道,“那个,月戈大人啊,朱雀青龙白虎都不在,四绝阵打不开,似乎……我们赢面比较大哦,怎么样,让个道吧!”

……拳头就是硬道理。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唤人来!”月戈立刻黑着脸跑了,这可不是好玩的,生米煮成熟饭固然是好,可问题是……米只有一粒,锅倒是出现了好几个!!你能保证回头那个猥琐流君上不爆菊了他吗??

­阴­暗纠结的暗宫宫主大人,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若是诚恳的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哪里会有后头的事情发生呢?实在是……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是纠结的,完全就没有一个细胞是诚恳的……

于是,洛书和醉流年,外加一头­性­别不明的功夫熊,慢悠悠的走进了星子汤。

月牙抱星子,星子被环抱在月牙中间。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洛书顿在星子汤旁,侧首对笑吟吟的醉流年道。

“啥?不要这么无情啊,我好久没泡过温泉了哎!”醉流年爽朗的笑道。

“……”洛书默然良久,才道,“男女授受不亲。”

“啊……哈哈哈哈!!!”醉流年扑哧一下,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将手抬到襟口,随手一拉,蓝­色­战袍就褪了一半,露出他平坦的胸口来。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啊!”醉流年微微偏着头,眯着眼睛笑道,他随手一扯,便扯下系发蓝绳,墨黑墨黑的发便流泻下来,垂在他的胸口前。

水汽弥漫,那俊美的男子微微勾起­唇­,­性­感的如同一只豹子。

43.野兽禽兽

雷菁觉得自己像条被被冲得七荤八素的鱼,屏着一口气被突如其来的温泉水冲了不知道多远,好不容易水势稍稍柔缓,她才得以从水中挣扎出来,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大口呼吸着。

她被冲到哪里来了……

岸边梅花一点一点红印开,片片梅花逐水流。雷菁站在温泉中,披了一身的黑发,温泉水滑,她的黑发如洗般乌亮,她的身体如美玉般洁白,对比鲜明。

牡丹呢?夜来香呢?睡莲呢?……

一点弄水声从前方传来,雷菁听了,以为还有其他人被冲来,便缓缓游了过去。

温泉的水汽犹如一道一道薄纱似的屏障。

雷菁拂开了一道,又一道,渐渐靠近,渐渐明晰。

却兀然,顿在原地。

白发三千。

一个男子,侧对着她,半靠在岸岩上,微微仰着头,似在假寐,即便是在沐浴,也依旧覆着那张白­色­的半面具。满头白发倾泻而下,飘在碧水之上,宛如落了一池的白雪……纤长的指端着一个白瓷杯,静静的饮着清酒一杯。

雷菁默默的把自己沉到水里……

然后掉头……

却不想,这一点水声,依旧是惊动了他。

“谁?”他的声音已经不似初见时那般沙哑难听,只是略微低沉,沧桑如海。随手一扬,内力导在温泉中,流水便成了他的武器,微微一卷,便凶横将雷菁卷了过去。

“义兄!是我!”知道不妙的雷菁赶忙开口道,再晚一步,迎接她的很可能是洛书蓄满内力的一掌。

“!小熊?”洛书吃了一惊,偏偏已经一掌挥出,无奈之下只好微微一偏,刚猛内劲击在岸边梅枝上,枝断花零,落在水里,而雷菁则啊呜一声,倒在他敞开的怀抱里。

坦诚相见的两具温热身体同时僵硬住了。

只怪雷菁,她砸的位置实在是太彪悍了,迎面砸来,砸在洛书胸口便算了,微张的贝齿还咬在洛书胸口那颗小草莓上。

腾的一下,雷菁的脸火烧似的,瞪大了眼睛慌张的抬头要看洛书。

却不想洛书察觉她的动作,抬手一把按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口。

“……义兄,我突然想喊救命……”雷菁的声音在发抖,拼命的想和洛书保持一定距离,抬起的小手有些发颤的推在洛书胸上,却不想她一挣扎,胸前两团小雪团便兔子似的挤动在洛书胸口。

“……”洛书沉默良久,才沙哑的开口,“不要再动了,安静一点,随便和我说点什么……”

闻言,雷菁情不自禁的动的更厉害了。

洛书的声音有些无奈:“说说话吧,如果你不想……被我在温泉里……”

“说话!立刻说话!我说!我什么都招了!”雷菁眼泪汪汪的开口道。

想了半天,大脑空白的雷菁只好­干­巴巴的开口道:“我喜欢吃­鸡­ρi股。”

一说完,就想自抽,这是什么对话啊!

却不想,洛书点点头:“我知道。”

雷菁楞了一下,继续说:“我以前很喜欢红衣服,可是后来不喜欢了。”

洛书点头:“我知道。”

“我喜欢青梅和兰花,不过最近,觉得莲花也不错。”

“我知道。”

“我最喜欢鉴定和收藏各种各样的宝贝了。”

“我知道。”

“我……”

……

时间渐渐流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我知道。

渐渐的,他略带□的声音,渐渐盈满回忆,温柔而和熙。

终于忍不住,雷菁问道:“你什么都知道吗?”

洛书楞了一下,按在雷菁后脑勺的手,拍了拍,一叹……如海上萧声:“我骗你的。我们又不曾认识……我怎会,都知道。”

“可是现在认识了啊,我还什么都招了。”雷菁趴在他的胸口,虽,他说他们不曾认识,可是,她居然觉得他的胸口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温馨,“从现在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恩。”洛书应了一声,半晌,突然笑了一声,“对,现在认识了。现在……开始……”

那一声,似有话外之音,可是雷菁听了,却没来得及明白。

很多事情,若当时明白不过来,便是一生错过。

“哎?什么味道?”雷菁突然皱起眉,小鼻子嗅啊嗅啊。

“……”洛书低下头,看着身边流淌着的琥珀­色­温泉,酒香四溢,突然皱眉,“不好!醉果为泉!”

雷菁还没理解过来哪里不好了,虽然不知道为何温泉成了酒泉,但是美酒洗浴,也坏不到哪里去啊……

然后,一声兴奋的熊吼响起……嗷嗷嗷嗷……

夹杂的是荒斐的哀嚎:“义兄!!你在哪里啊……你家的狗熊发酒疯了!!”

雷菁冷汗,内力深厚吨位级打手熊发酒疯,这可不好,不好……

“我去去就来,你在此处别动!”洛书微微拂开雷菁,略略尴尬的又加了一句,“咳……别看着我,转过身去。”

雷菁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身后是洛书逃也似的涉水声。

真是的……雷菁等了半晌,等涉水声完全消失在身后,才放下手,四顾无人,下定决心,游也要游回上游去。

结果,惨剧从天而降。

一杆银枪流星般­射­来,钉在雷菁面前,激起一大片琥珀酒泉,吓的雷菁张口惊叫。条件反­射­的转过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影如猎豹般一起一纵,就落在她的面前。

墨黑­色­的长发落了一身,健壮的身躯优雅如豹,眼前的男子全身□,俊朗的脸上浮着一抹酣晕,微醉的眼睛半眯,­性­感而危险。

雷菁再一次被对方的坦诚相见给震撼了,一时竟想不起来这张熟悉的脸她在哪里看过。

然后,浸在酒泉中的身体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捞起,那人笑出一口白牙,醉醺醺的问她:“喝酒吗?”微热的酒气,就这么喷在她的脸上。

妈啊!义兄啊!这里也有人在发酒疯啊!

“救……”雷菁救命还没喊完,那充满侵略­性­的男子,便俯下身,一口吻在雷菁­唇­上。

雷菁先惊后怒又想哭,她这是撞太岁了吗?

温热的舌头搅在雷菁口腔内,带动着她的舌头翻来覆去,酒气四溢,雷菁小兽般呜咽着,却不知这声音在对方听来是多么的甜腻。

微微分­唇­,豹子似的男子还意犹未尽的舔在雷菁­唇­上:“好喝……”

“我不是酒……”雷菁大口呼吸着,一点内力终于提在肺部,嚎道,“救命啊啊啊!有采花贼啊啊啊!鬼手!!义兄!!!吉祥!!!”

“花……?不……我只喝酒……”豹子似的男子笑起来,突然将雷菁换了个方向,让她背对着自己,然后一只大手箍住她,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一下便把雷菁按进酒泉里。之后,有些兴致盎然的看着温泉上飘起的泡泡……

略一松手,雷菁从水中抬起头来,咳嗽不已,而豹子似的男子则低下头,在她的耳边低笑:

“好喝吗?再喝一点吧……”说完,便再一次将手按下……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雷菁已经灌入太多烈酒,身体酥软如棉,靠在豹子似的男子怀里动弹不得,星眸半眯,脸蛋酣红,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看起来……真好喝……”豹子似的男子一只手抬起雷菁的下巴,舔了舔嘴­唇­,俯下身子,便要品尝她的滋味……

碰——

一条光洁美丽的腿倒踢在他的额头上。

豹子似的男子惨叫一声,松开雷菁倒退几步,却听到呵呵两声笑,然后一条腿踢在他最脆弱还没有丝毫保护的部位,顿时,豹子似的男子弯下腰去,疼得全身打抖。

而比豹子还凶猛的,比禽兽还禽兽的,正是发酒疯中的雷菁。

只见她婀娜多姿的走向豹子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柔媚,眼神却一点焦距都没有:“好喝吗……好喝,就多喝一点……”然后小手往豹子似的男子后脑勺一按,就把他按进了水里……

正当她欣赏着水上泡泡的时候,涉水声剧烈响起。

“小菁!”洛书披着一件白衣,松松绑着腰带奔来,却不想被水打湿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更显­性­感。

“……”雷菁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喝酒吗?”

雷菁丢开豹子似的男子,丝毫不管洛书眼中震惊到何等程度,便拂开挡着身体的黑发,投入他怀中,白玉般的身体轻轻摩擦着对方的身体,青丝纠缠着白发,雷菁依旧是笑容迷离眼神无焦距,“陪我玩……陪我喝酒……”

洛书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一双玉臂绕过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低,一点一点的,拉向自己……

“小熊!!!”一个声音猛然响起,“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雷菁顿了一下,毫无焦距的眼睛,突然闪过了一丝光线,玉臂缓缓抽离,她似在喃喃自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荒斐的身影渐渐出现,一头乱发早被他梳到脑后,俊逸的面孔如洗练出泉的红莲,一眼就凝在雷菁身上的他,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样,脸蛋通红,一只手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你……你……你……”

雷菁一看到他,却像孩子似的欣喜起来,且游且跑的,就冲向他,整个人投入他的怀中,宛如并蒂双莲,无论离的多远,都有一条根连在一起,永远吸引永远靠近。

紧紧的抱着荒斐,撒娇似的将脸蛋在他的胸口磨蹭,雷菁像是找到了抱枕似的,迷迷糊糊的说着:“……真好喝……好喜欢……”然后,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而荒斐……雷菁一蹭,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捂着鼻子的手一放,就喷出一管鼻血出来,然后,同晕过去……

于是这两只浮尸似的飘在酒泉上……

等月戈率领大批人马而来,只在酒泉边上找到了醉的不省人事的熊猫一只和醉流年一名。而他们家君上和明月少宫主,连带着桃花源主都不见踪影了。

月戈崩溃了。

闻讯赶来的三十六小凤凰也崩溃了。

一个路过的宫人很严肃的对两批人马说:“我知道,我全知道!桃花源主他啊,男女通吃!我亲眼见他把昏迷不醒的君上和少宫主抱走了!哎呦~对了!那时候,少宫主和君上还在流血呢!啧啧,真是激烈啊……”

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暗宫和栖梧宫一片惨淡……

他们的生米,被两个锅一起煮了吗?

44.偷偷的吻

桃花源中桃花坞。

温泉围绕的桃花坞,永远的温暖如春,桃花鲜艳。

愁云惨淡的暗宫和三十六小凤凰在门外拜见,而迎接他们的,是一脸宿醉的熊猫吉祥,今天的熊猫很憔悴,一只熊掌将毛巾按在额头上,不停的呼噜呼噜叫唤,东倒西歪的把月戈和国­色­牡丹引进了桃花坞后,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吐去了……

桃花铺成的花瓣床上,荒斐睡的很舒坦,还微微的打着呼噜。

“喂!起床!”月戈冲上去对着丫吼,这个没用的东西,生米都准备好了,他都没给煮成熟饭,鄙视之!

“啊……啊……不要啊,我们还小……”荒斐翻了个方向,一边睡一边梦呓。

牡丹和月戈的脸都抽搐了一下,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位龙枪君在梦些什么东西……

月戈抽了几下,突然一张口,就发出雷菁的声音来,特柔媚的那种调调:“荒哥!人家要!你快点过来啦!”

睡梦中的荒斐明显耳朵动了几下,然后梦游似的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迷茫了好久,才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一转头,就看到一脸青黑的月戈和抽搐的厉害的牡丹。

“你们怎么在这里?”荒斐疑惑了。

月戈恢复自己本来的声音,冷冷道:“你好意思问,快去里面把少宫主带来,九夫人特地让我们来,就是接你们参加元宵宴。”

“哦哦。”荒斐点点头,摇摇摆摆的走向旁边的房间。

身后,牡丹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嫌恶的看着月戈,吐出两字:“人妖。”

掀开水晶帘,荒斐稍稍楞了一下。

晨曦的光笔直的从微开的窗扉落进来,如轻纱漫漫,朦胧在雷菁的脸上。

桃花为床青丝散,她抱着一团花枕,蜷在阳光中,睡的憨然。

原本是来唤她起床的荒斐,放轻了脚步放慢了步伐,猫似的走到雷菁身边,微微低下头,俯视着她的睡颜。

荒斐从来没有见过雷菁这么放松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每一次见面,她都比前一次更狼狈,也更坚忍,永远在拿起,一直也放不下。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迟疑着,抚在她的面上,让阳光,泄过他的指缝,落在她的面上。

第一次见面,每一次见面,她都如月如光,照进他泥泞的人生,逼他走出来,逼他记起过去,记得自己是谁……

“……你肯定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更加靠近你一点点……”

荒斐,轻声说道。

然后,他猛得瞪大眼睛,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样,像是不经意间终于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那般,楞在了原地。

原来,他所有的改变,都只不过是,为了追逐她。

“不是吧……我怎么可能……一只小破熊而已!我,我喜欢的应该是更前凸后翘的类型,要更妖娆一点,要更温柔一点……我……”

荒斐拼命否认着,却由始至终,将目光注视在雷菁的脸上。

少女的面孔,清丽如莲。

长长的睫毛,晶莹剔透的肌肤,红润的­唇­……这一切,都似在诱惑着荒斐,都似在击溃他本就没设防的心,都似在告诉他,你眼前的,就是三十六小凤凰之首,世人称道最妖娆美丽的那人。

荒斐突然机敏的左右四顾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烈士似的对自己喃喃道:“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然后,猛的垂下头,微微有些颤抖的­唇­,吻在雷菁的­唇­上。

砰。

仿佛触电一样,荒斐红了整张脸,猛然抬起头来,手指捂着自己的­唇­,绝望的呻吟:“我完蛋了……”

然后开始节节败退,倒退着冲出了水晶帘,徒留水晶撞击在一起的叮叮当当声。

帘外,牡丹没好气的吼:“君上!不是让你叫醒少宫主的吗?”月戈也吼:“你那里是不是棉花糖啊,怎么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我是男人啊!刚刚才想到,怎么是我来叫醒她!牡丹!你自己去吧!”荒斐急急的喊,然后遁走。

“真是的!”牡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款步走到雷菁床前,俯下身细语道,“少宫主,起床了,太阳照ρi股了……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桃花床上,雷菁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只能看到她红透的耳朵。

“……牡丹,小点声。”她紧紧的抱着花枕,喃喃道,“我还没醒,知道吗?我没醒……”

……

月上柳梢头。

元宵夜宴至。

明月魔枪宫以月为尊,夜­色­降临,白日挥汗如雨,训练与劳作的九州明月徒,纷纷携酒约人,高高兴兴的出门大宴。

此时此刻,没有尊没有卑,雷菁与三十六小凤凰,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混入笑闹着的人群中,与尔同笑,与尔同欢,永远不让自己忘记,无论此刻的你站的多高,你曾经和所有人在同一个高度。

一长溜的花灯开过去,明亮了整个夜晚。

小贩子叫卖着汤圆面具花灯,又有各式艺人在人群的拥簇中来来过过,喷着火,走着高跷,头顶着数十只碗,手上舞着彩帕几张……

雷菁本与牡丹她们一同拍着手笑着,却突感裙子被谁扯着,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小猪面具的小男孩不停扯着她的裙子,见她低下头,便伸手递出,手心里躺着一朵梅花。

“哎呦?这是谁送的啊?”夜来香笑了起来,“少宫主,看看,那个小哥你有兴趣没?”

雷菁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几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少年郎也正看着她们,一个瘦高男子明显被同伴怂恿着,正用希翼的眼神看着她。

“乱来什么!少宫主,别跟着胡闹!”水仙凝眉道,“您是何等身份的人,怎可随便接受路边男子的邀约?”

“有什么关系呢?少宫主以后便是宫主,掬花宫也总要充新血吧。”夜来香笑道,“总不能让少宫主和宫主共用一批掬花啊。”

“你!我真真想撕烂了你这张嘴!”水仙哭笑不得道。

而她们闹着,那个小猪面具的男孩见雷菁久久不接梅花,­干­脆猛力一掷,便要把梅花丢到雷菁头上。

牡丹等人见了,皆是一阵惊呼。

明月魔枪民风浪漫,元宵节若是女方将男方送的花朵或者香囊别在身上,那便是答应了和对方回家过夜。

……但是这么蛮横的,直接将花丢到人家头上的,算还是不算啊?

忽一只手伸出,如流星忽至,一张一合,便将那朵梅花抓在手中。

雷菁偏过头,对那同样戴着小猪面具的男子笑:“鬼手。”

那伙送花的男子则愤愤不平的冲过来,唧唧歪歪的指责荒斐不讲先来后到的顺序。

荒斐将梅花在手中转了转,便毫不在意的随手丢掉了。

这一丢,那些男子就开始掳袖子了。

而路人们也秉承着有好戏就看,看了就要顶的优良品德,开始吆喝着下注……不过,站在“横刀夺爱”,“不守规矩”,“毫不浪漫的蛮子”荒斐这边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雷菁叹了口气,迅速解下头上青莲步摇,然后一把拉过荒斐的手,便把步摇塞进他手里。

群众们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开始鄙夷那些个男子:“不是吧?人家都有夫婿了,你们还随便勾搭?真是……哎,走咯走咯!”

瘦高男子伤心欲绝的被同伴拉走。

元宵赠君青莲簪。

青莲如水似我心。

随君天南,随君海北。

随君海角,随君天涯。

明月九州,谁人不知九夫人做的这首诗,当年明月魔枪宫主,月冲迎娶九夫人后的第一个元宵,九夫人便作此诗便送此簪,从此之后,莲簪只送夫君,从此许相思,莫别离。

荒斐捏着青莲步摇,站在原地,像傻掉一样。

“喂,人走了,还给我。”雷菁推了推他,伸手就要要回簪子。

荒斐马上指缝一张,步摇落在地上,然后他哎呀一声,迅速蹲下捡起来塞进怀里:“不好,摔坏了,我回头买过一个给你啦!”

“谁要你买啊?”雷菁就要伸手到他怀里去抢,“还给我!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坏掉了还喜欢?不要啦!我送你别的,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荒斐一转身就开始逃。

“不要跑!!”雷菁立刻上钩,追在他身后远远的离去。

在他们身后,牡丹扑哧一声笑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夜来香妩媚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谁来和我打赌,他们今儿晚上回不回来睡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卿送我莲簪,我怜卿永久。

独倚高楼,注视着这一切的九夫人,皓腕托腮,笑容柔婉。

在她面前,洛书端着一杯清酒,静静品茗静静注视着雷菁和荒斐。

“洛书,你总是不懂去抓住。”九夫人笑道,“看,她又离你那么远了。”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洛书淡淡的说。

“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九夫人笑道,“你连手都不肯伸出去,人家能将手交托给谁?”

“……关于她的事,以后莫要再提。”洛书饮了一杯清酒,道。

九夫人同饮一杯,然后放下杯子,笑道:“明日,我便会让她下山。”

洛书放下杯子,凝着九夫人,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一次,她只能一个人去。荒斐要继续修炼天地绝杀枪法,而三十六小凤凰要开始她们的命盘。”九夫人笑道,“怎么样,想不想下山走一走?”

“……为什么让她去?去做什么?”洛书问道。

九夫人笑着,随意拍了拍手,便有一名面覆黑面具的女子出现,双手捧上一个锦盒。

洛书缓缓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只躺了一张薄薄纸片。

上面,只言片语。

却是,风起云涌。

“战魔雷子彦,偕部将铁骑六百名,破楼兰古城,自立为王。铁骑所向披靡,以战养战,横扫三十六部落,威震漠北。号天狼王,今与月狄,飙风歃血为盟,旌旗南挥,誓覆大青!”

45.沙与心愿

今日,乌云压顶,­阴­沉沉的天,仿佛压抑着许多泪水。

一队人马,下了苍穹山脉,马蹄声声催,行人回首望,几多离愁几多相思,都化了一曲笛来一壶酒。

最中间的那辆马车里,牡丹手上拢着手炉,侧首望向雷菁:“少宫主,你不和君上告别么?”另一边,夜来香唉声叹气:“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归来,少宫主你居然不和君上良宵苦短一下,害人家损了一大笔赌资。”

“你们觉得,如果我去和他告别,他会乖乖的和我告别么?”雷菁笑着说。

牡丹和夜来香对视一眼,默契的答:“不会。”

对,不会。

他一定会扛着他那杆子破枪一路追过来,用各种各样猥琐的理由待在她身边。

“如果我能回来,再和他道歉好了……现在,我希望,他能成为至高无上的龙。不被任何人欺负,也没有任何人敢低看了他。”雷菁垂眸低语。

他虽不说,她却能感觉得到,他心里藏着很深很深的自卑自贱,黑漆漆的像一汪能淹没了所有的沼泽。

那噩梦般的过去。

她也有。

其实他们很像,都覆着同样嬉皮笑脸的面具,越笑,却越伤。

是不是这样,他们才能那么透彻的理解彼此。不是爱,只是入骨的寂寞。

如果有一天,不寂寞了呢?

他们会分开么?

雷菁不知道,只是觉得越想,心就越冷。

在明月魔枪宫的日子,虽然比不得过去在黑魂,在家,可是总比预想中的颠沛流离好了太多,特别是,有了那鬼手少年在身边。雏凤稚凰,所有人都用这样般配的眼神看他们。

但是,他终为龙。

而她,却不是凤凰。

他有着遮不住的风华,他是红莲异相。

而她连凤凰誓都过不去,落为寒雀,无论别人怎么高估,她心里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她的名份就是寒雀,永远永远,不配飞翔在龙的身侧。

原来,她也是自卑的。

未来怎样,雷菁不敢再想,但是事已至此,与其唉声叹气,不如去做该做的事情。

昨日,九夫人一纸令书下来,三十六小凤凰得赐姓名,纷纷走上她们早已定好的命盘。而她,雷菁接过的令书上大大的写着三个字——凤凰誓。

誓为凤凰,血­干­不悔!

令书上说,今年三月,正派四道之一,正医道,药王殿便要召开三年一度的药王大祭。此祭一如既往,以四堂三万六百弟子,遵祖训,从药王殿青年俊杰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位,侍奉于殿主之侧,一旦殿主卸任,则立刻继任为正医之首!

而那人,其实早已内定,恰是一年前,采花贼事件中认识到的那位青年,秦一多。

此次的凤凰誓,便是要雷菁易容改装,捣乱此次的药王大祭……

雷菁一点一点的将一切步骤铭记于心,然后令书一折,递向烛火,嘶的一声,便烧卷了纸边,一路蔓延的火花,终将这一张要掀起武林腥风血雨的­阴­谋,烧的烟消云散。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是雷菁了,她的名字,是月上水。

九夫人在令信最后说:“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月上水。月上,取义明月在上。上水,取义上善若水。水至贱至柔,却能至柔至强,此去莫要正面迎敌,归来时,还你本名,你为凤凰。”

雷菁想到这里,双手忍不住拽紧了膝上裙。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做到。

无论是为了父兄,为了死去的黑魂教,或者为了自己,她都必须,血­干­不悔,誓为凤凰。

却在此时,听到夜来香咯咯笑道:“少宫主,恐怕来不及了,你看,谁来了?”

雷菁条件反­射­的朝着她掀开的车帘后一张望……

便见,烈焰战袍,红枪如血,红莲异相的男子策马扬鞭,风尘仆仆的直冲而下,朝着他们追来。

是的……那个记忆中的卑微鬼手,已经不是少年了,今年十八,他已是青年,九州明月之民,颂其名称其龙,他早就已经从地里破土而出,潜龙在天。

“喂!给我停下!”荒斐远远的吼。

“快!快点走啊!”雷菁连忙朝着马夫吼。

一个是君上一个是少宫主,可怜的马夫左右为难。

“雷菁!雷小熊!你敢就这么走了你就别回来!”荒斐继续吼。

“壮士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雷菁也不是雷小熊!”雷菁索­性­掀开帘,把头伸了出去。

易容之术,明月独尊。

雷菁一张脸,哪里还有那传说中的明月清华,羞花闭月,不过平平凡凡的一张大众脸,眉稀­唇­淡,脸上还点了几颗雀斑,和路边卖烧饼的大姑娘似的。唯有一双翦水双瞳和一头乌鸦鸦的黑发,平添了许多妩媚。

荒斐楞了一下,继续吼:“你下山卖烧饼啊?”

雷菁楞了一下,对着他吼:“你才卖烧饼!”

这世上,能一眼就看透你面具的,能有几人。

这世上,无论覆了几层面具,依旧待你如初的人,能有几人。

荒斐和雷菁,像闹别扭的孩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最终,还是雷菁叹了口气,说:“停车。”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荒斐脸上立刻浮出快乐的笑容,策马前冲,冲到雷菁车旁,翻身下马就要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吼:“快跑快跑,后面追我的可不止三批人!”

却,雷菁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凝着他的眼睛,对他笑:“我只是接受你的告别,又不是接受你,你跟上来做什么?”

荒斐抬起头,凝视着雷菁,也笑:“……我早就知道你会对我这么说的,可我还就是,忍不住想试试,你肯不肯心软一下。”

说完,他反手一拉,便把雷菁拉下车,朝着牡丹夜来香随手挥了挥,笑着说:“我们告别,你们随意。”说完,便轻功一提,将雷菁推上马,而后自己一翻身,便坐在马背上,缰绳一扬,便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车厢内,牡丹和夜来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半晌,夜来香才扑哧一笑,对牡丹说:“这次要不要赌,他们回不回来?”

骏马飞驰如白驹过隙。

雷菁在马上问:“告别就告别吧,你跑这么远做什么?”

荒斐笑道:“越远越好啊,离这鬼地方远点。比如,漠北啊,西域啊,或者瀛洲啊,嘿嘿,我带了好多银子类,到哪里都能过得土地主似的!”

雷菁猛然抬起头,看着荒斐的眼睛,良久良久,确定他没有说谎不是玩笑,才开口道:“回去吧。”

荒斐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笑得:“不回。”

“回去吧。”雷菁依旧是这三个字。

“不回!”荒斐低声吼道。

“回去!”雷菁也加重了语气。

这一次,荒斐勒停了马,却双手一环,将雷菁紧紧的环在胸口,吼着:“不回!不悔!”

只这四个字,雷菁竟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为龙为君,至高无上。

却比不上与她在一起,不悔么?

“可我要是逃了,老大的仇怎么办?我父兄怎么办?这么多日子来,我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雷菁在他怀中,忍着泪水,哽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你又怎么办?

荒斐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好半晌,才同样哽着说:“……对不起,是我太没有用了!是我!我无情无义,我把师傅的大仇丢一边了!我还懒得在意雷子彦雷叮当,我冷血无情啊! 我他妈的我就只记挂着你了!”

还有一句话,他一定忘了说,我连自己都懒得管了。

雷菁的­唇­颤抖了好几下,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终是化为一句:“那就回去吧。”

“回去回去,你就这么在意那个鬼凤凰誓吗?不当凤凰就不行么你?”荒斐狠狠的吼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早有人跟我通风报信了,你要去药王殿了是不是?去做什么?去勾引药王殿的首徒!”

“不错!”雷菁猛得喊道,“毁了他,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的师傅袅袅仙身败名裂!然后寻得机会,毁了药王殿!”

当她转过头,看着荒斐的眼睛,幽暗的像夜晚。

“鬼手,你要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的。”微微放缓语气,雷菁开口道,“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从我接受所有的训练开始,或者更早……从老大死的时候开始,从我雷家蒙冤不白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天,没有用的人……其实是我。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人都保护不了,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了……我必须得变。”

荒斐静静的注视着雷菁,聆听着她的话。

有些话,她从来不说。

从来不对他说。

“以后,我可能还会改变的更多,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坏人,可能到时候不用面具,就谁都不认识我了,谁也不肯承认认识我了……”雷菁笑着,抚摸着自己覆着面具的脸,“很丑对不对?可我总觉得,比我心里,要漂亮多了……以前我总恨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也不会是无辜的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鬼手,我逃不了啦……这条路无论对无论错,我都得走到底……”

她说完。

荒斐的手,就抚摸在她的脸上。

他说:“你不丑。除了我娘,你最漂亮了。”

顿了顿,荒斐笑起来,说:“我这不是在损你老……我娘走的时候,很年轻的。”

雷菁静静凝视着荒斐,聆听着。

有些话,他从来不说。

从来不对她说。

“既然要回去,就一起回去吧。你不跟我走就算了,可你不能阻止我跟你走……你选的路也太难走了,我怕你一个人会走不过去,我还怕你路上会受人欺负……你就一张受气脸,谁都爱欺负你,你还保护不了自己。”荒斐缓缓笑着,布满茧子的掌心,抚摸着雷菁的脸颊,“办法会有的,真的……你一个人不成,还有我呢!我都说了,我是龙嘛,总有一天,我会比谁都强,比谁都更厉害,那时候我就跟天下人宣布,谁敢动你,我就动他!……让我来保护你好了……你别哭嘛……”

一滴眼泪,落在荒斐是手指上,热热的烫烫的。

眼泪,是心里的温度。

心热则泪热。

心冷则泪凉。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好久都没哭过了。”雷菁笑起来,眼泪却更多。

荒斐没有阻止她哭,只是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蛋,大拇指一下一下抹去她的泪水:“是啊……你好久没哭了……”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忍不住就想起娘亲说过的话。

如果一个女孩子不在乎你,她就不会流泪……因为你不配。

她哭泣。

他陪伴。

如果时间如此静谧,那该多好。

但是,他们终是要回去的。

月戈和月舞裳气急败坏的冲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稍有些楞了。

“我马上跟你们走,现在,退下。”荒斐头也不抬的说道,声音隐隐有威气,令人不敢不从,月戈和月舞裳楞了一下,便点头拱手,退了下去。

“……要走了么?”这一次,雷菁抬起的眼睛里,却分明有着不舍。

“恩,谁叫你不肯跟我走呢,现在我被抓回去了啦。”荒斐笑着说,然后伸手入怀,掏啊掏啊,掏出一只镯子来。

­精­巧的水晶镯,偏偏里面是镂空的,灌满了沙。

“这是什么啊?”雷菁接过沙镯,问道。

“星子汤的星沙呗!不知道哪个混蛋跟我说啊,亲手把沙从星子汤捧到一个人面前啊,就能实现对方的愿望,你走的那么急……我捧沙子骑马,来的时候还有没有剩啊?­干­脆就灌到镯子里,还可以保险……好了好了,看我做什么,许愿吧!”荒斐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想起月牙汤也有个传说,据说把里面的泉水捧到你面前,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雷菁想了想,懊恼的说,“我怎么没想过拿瓶子装。”

荒斐笑了起来,一根手指刮过雷菁的泪痕,道:“有这个就行了!”

雷菁楞了一下,脸红了红,然后低头:“那我许了。”

“成成成,你许吧!”荒斐等了半晌,道,“许完了没?”

“……完了……”雷菁低声道。

“那我帮你戴上啊。”荒斐立刻拉过雷菁的手,将沙镯套在她的手腕上,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雷菁默了半晌才笑嘻嘻的问,“别说我,你呢?如果我捧了泉水给你,你会许什么愿望?”

“我?很简单啊,我要为龙!”荒斐笑了起来,意气飞扬,“天下归我,那时候,你许什么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你就再也不需要改变了,你就是你,你高兴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雷菁静静的看着他,心里颤了一下。

刚刚,她向沙镯许了一个愿。

她愿,一个叫荒斐的男子,能够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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