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三个故事
为了你,我情愿舍弃最尊贵的身份,从此世上再没有月狄女王,只有雷忘川。
唯有饮一口忘川之水,才能剥夺我对你的思念,与那来不及印证的爱恋。
……
月狄女王月狄蕾娜,有了她第一个中土名……雷忘川。
睿帝给了她镇国大将军的身份,人们只是不解,这位看起来艳丽秀美,近乎女子的将军,靠什么取代了叶忠的位置,成为了大青最高将领?为什么他一句话,屯兵关外,有着绝对优势的月狄族居然退兵,还留下一封三世不战的盟书?于是有心人说有心话,无心人且听话,大青便有了这样一个传言……新任镇国大将军文不成武不就,只长得一张绝世小白脸,因而哄得正准备大举进攻青国的外族月狄女王退兵……
一纸书盟,四世为约,也许只有三个人知道真相。
“有我在,便可保青国三世太平!”月狄蕾娜倨傲的对睿帝说,“这是我对他的承诺!有我,便可镇国!”
“其实,你不用这么累。”睿帝放下书卷,背着双手,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我的后位一直为一个人空缺……”
月狄蕾娜冷笑一声:“我堂堂女王,难道还会对一个后位有兴趣?省省吧!小皇帝!”
睿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我以为他不在,你就会多看我一眼。”
“少恶心人了!你我同为帝王,你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穿!”月狄蕾娜毫不客气的飞起一脚,将睿帝踢远,然后红色披风一甩,就径自离去,丢下一句话,“叶的家人我会替他照顾,记住一件事!三世为约,第四世,月狄必灭青国!除非雷虐联姻!”
睿帝武艺并不高,可以说根本就不是武功盖世的月狄蕾娜的对手,被她一脚踢中胸口,整个人砸到椅子上,然后椅子一垮,整个人便重重砸在地上。
一边抹着嘴角的鲜血,一边撑起身来,睿帝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说谎……
只不过,她从来就不打算相信他而已。
她心里只有一个叶忠!
无论那个男人如何骗他,她都毫不在意的爱着他。
“皇上!”太监总管连忙过来搀扶睿帝。
睿帝被他扶着,缓缓站起身来,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叶家这代的家主是谁?”
“回禀殿下……直系的人都已经……剩下的都是旁系的人了。这代的家主,据说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算起来,是叶忠将军的远房侄子。”太监总管答道。
“很好……很好!”睿帝冷哼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忠臣之子须得好好照顾!你派人跟叶家的人说,朕赐封那叶家少主为太子侍读,让他进宫来,随太子一起读书……明,忠君之道!”
“是……老奴这就去传旨。”太监总管领命退下。
结果很明显。
一个是人称小白脸将军的月狄蕾娜,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是夺取了叶家荣耀富贵的雷家,一个是能够重新给予叶家荣耀的帝王。
叶家残存的人更倾向谁,可想而知。
无论月狄蕾娜怎么说,剩下的叶家人还是义无反顾的将那十三岁的孩子送到了宫中,明那忠君爱国之道。
睿帝真可谓睿,在他这般刻意的教导之下,那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也是可想而知的。
除了忠君,便是爱国。
每次月狄蕾娜看到他,总觉得,他其实并不存在,他没有自我……他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影子。
但是她又能怎么做呢?除了亲自指点一下那孩子武艺,便只有嘱咐自己的孩子,必要时刻,好好的照顾他。
雷不凡是月狄蕾娜的第一个孩子,老实说,拥有四个夫君的月狄蕾娜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是这个孩子无疑是不凡的,出可为将入可为相,有着不世之才……只是有一点可惜,他是个断袖。
睿帝一直很想把景阳公主嫁给他,可是雷不凡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推脱。
而不得不说的是,雷不凡继承了月狄蕾娜的一点,那就是狠……你要是逼急了,他比谁都要狠!
比如景阳公主。景阳公主很喜欢雷不凡,只是喜欢的方法不大对,一日令人引雷不凡入了公主寝宫,却自己赤身裹着被子,等他一进来,便大喊大叫,指他侵犯帝子。面对各方指责,雷不凡唯冷笑一声,便吓的众人一身冷汗,而他,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便有三个黑衣人摸进公主寝宫,将公主活活□而死。
谁都知道是谁指使的,但是谁都不敢啃声。
这个世上除了月狄蕾娜,便只有虎威将军叶广之可以指使他做着做那。
“广之,你想要什么?”
雷不凡总是这么问着叶家的少主,叶广之。
清秀的将军看着雷不凡,总是摇摇头,淡色的眼眸里,无欲无求。然后转身,跟在太子身后。
“不凡,你来了!”太子看到雷不凡,倒是很高兴,却刚伸出手,便被雷不凡一袖子拂开。
“不要对太子殿下无礼。”叶广之皱起眉头说。
“哦?这是你的愿望吗?”雷不凡笑了起来,容貌绝艳,更甚其母。
“对!”太子楼商抢先答道,“我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叶广之,你说是不是?”
叶广之,没有犹豫的点了头。
“哦呀……这样啊?”雷不凡眯起眼睛凝视着他,然后微微一笑,朝太子行了一礼,“臣,雷不凡,见过太子。”
太子的侍读,从此又多了一人。
不过谁都知道,与其说是侍读,倒不如说是男宠更为恰当。
夜夜笙歌,菊残床头,太子是极为迷恋雷不凡的,一有时间,便要拉着他颠鸾倒凤一番。
雷不凡并没拒绝,不过每次都要眯起眼睛瞅叶广之一眼:“你希望吗?”
“我希望。”叶广之条件反射的回道,垂下的眼眸里,遮住了他的表情。
于是雷不凡笑了笑,回过身去,继续做他的男宠。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概,是到叶广之大婚那日吧。
太子和雷不凡都到场了,恭喜他娶了一个美娇娘。
那日,叶广之喝了许多酒,他酒量很小,于是拜堂都拜不了,需要人搀扶着。身为他的好友,太子和雷不凡当仁不让的一人扶一边,让他拜堂。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的一声喊,两人一起扶着叶广之跪了下去。
那一刹,睁开有些迷离的眼睛,叶广之没有看新娘,却侧过头来看着雷不凡,不再垂睫敛眸,于是可以看见,他眼睛里的怜惜不甘,与爱恋。
“我不希望……”他开口,用一贯的清冷声音说,“我从来就不希望……”
雷不凡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
然后,叶广之头一歪,便醉倒在他怀中。
雷不凡立刻伸手将他环抱,嘴角,是掩饰不了的坦率微笑。
“不凡!”太子楞到现在,这才伸手扯着雷不凡的袖子。
“滚!”雷不凡拂袖,又一次,用最初相见时,那般毫不留情的目光看向他。
太子楼尚瞪大眼睛看着雷不凡,满脸都是被人抛弃的悲哀绝望。
原来,他并不是迷恋雷不凡的身体,而是,用他的整颗心去爱他。
这一夜当然没能洞房。
太子忽然大发脾气,新郎又醉的不省人事,一场闹剧,十足一场闹剧。
而闹剧过后,叶广之在雷不凡怀中醒来,瞅着他,很快,垂眸道,又重新变回了太子的影子,忠君爱国的叶广之。
“你走吧。”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再也不要看见你,”
雷不凡从来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面对叶广之,他只懂笑。
于是且笑,且离去。
转身之后,才发现,有泪滴下,湿了脸颊。
雷不凡就此放弃仕途,一心为商,出走飙风国,去寻找他的商机去了。
直到传出消息,说虎威将军叶广之,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上,被皇帝连下十八道金牌召回京城,然后一道莫须有的罪名下来,这位万人敌的大将便在人头涌动的菜市场,被斩下头颅,死后,还要背负着□妇女的骂名永载史书。
得此消息,雷不凡一夜白头,第二天,高价买来消息,然后伏击了飙风国前锋营,抢走了他们的皇后,逼其退兵,又迫使其重金来赎,从此雷不凡一代奸商,从此得了国商之名,在昏君的支持下生意做大,成就了让列国闻风丧胆的雷奸商之名,奸遍整个轩辕大陆。
但其实,他并不开心。
直到死,都不开心。
“到底是我们雷家欠了叶家的,还是叶家欠了我们雷家的?”临死时,他抚摸着小孙女雷菁的脑袋,微笑着去了。
那个时候的雷菁哪里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他的父亲,雷不凡之子雷叮当却在他去死前夜,知道了关于雷家,关于叶家,再关于皇家的惊天之秘,所谓的三世契约,所谓的雷虐联姻。
当夜,他将长子雷子彦招入房中,将一切告之,然后严肃的跟他说:“今后你若去边关为将,一定要善待月狄族……你和你妹妹都是第四世子,叶家的那个小孩我可看不上,雷虐联姻就算了吧。记着皇帝若是对我们好,继续活在中原也可以,若不好,我们就回月狄。”
年纪尚幼的雷子彦已经生的俊秀无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父亲,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听说月狄族不忌姻亲,连亲生兄妹都可以成亲的嘛……”
雷叮当大怒:“滚!不要打你妹妹的主意!”
然后掏出粉红小手帕,追着雷子彦拍打……
三世契约,却连累出了四世孽缘。
这算不算劫数?
到底是雷家欠了叶家的,还是叶家欠了雷家的,其实,真的说不清楚……谁都说不清楚。
“咳咳!咳咳……”九夫人重重的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就这么直喷而出,溅在眼前的纸砚上,也落在她素白的衣上。
“宫主!”荒斐冲到她身边,刚想开口喊人,却被她挥手制止。
“我是不成了,不要浪费时间。”九夫人淡淡的开口道,“让我做完我该做的,让我说完我该说的,然后,就让我静静的一个人吧。”
生死有命,她早已看开。
“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管是雷家欠了叶家,还是叶家欠了雷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管他雷啊叶啊,我得快点去找我老婆孩子才是啊!”荒斐道,“我就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叶家虽然可怜也是咎由自取,皇帝……怎么没代都是怨妇啊,太不吉利了……还有雷子彦!他才是个最大威胁……我要走了……”
“呵呵呵……”九夫人掩唇一笑,“你倒是通透,其实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的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少想点,反而能风流快活。只是你说的都对,却有一样不对。”
“哪一样?”荒斐问道。
“叶家啊。其实叶家和你有很大关系的。”九夫人笑道,“我说这么多,一环连一环,其实也就是要引出这最后一个故事……四君,和你。”
“我不认识他们。”荒斐道,“他们也不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呢?”九夫人笑了,“四君嘛,自从跟着月狄女王出了月狄国,也就不叫四君了。月狄女王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就悄悄的跟着,为了保护她,他们建立了四个门派……分别是,明月魔枪宫,幽冥剑阁,罗刹医殿,修罗魔刀门!呵呵,这四派的主人,你还不认识么?幽冥剑阁的步离,罗刹医殿的仇诺,修罗刀雷子彦,还有我们明月魔枪宫的龙枪君……”
无奈的笑了笑,荒斐很郁闷的说:“我……我真不想和他们并列了……四大邪派居然是四大后宫,太痛苦了,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
“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你要不要听啊?”九夫人掩着苍白的唇,笑道,“叶家和你,荒斐,其实你不姓楼,你姓叶。”
84.出发
四君虽然同为月狄女王之夫,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都真的喜欢女王。
自从月狄蕾娜归于大青之后,她的四君也一并将手中权势交给自己旗下子弟,然后带领亲兵追随而来,想要继续呆在月狄蕾娜身边。只不过月狄蕾娜的命并不长,生了长子雷不凡之后,便再无所出,等不到雷不凡娶妻,她便已逝去。
临终前,她嘱咐四君不要再守在雷不凡身边,不然,恐皇帝对他们不利。
于是在她死后,四君便率领部署离开了雷家,天南海北各霸一处,成立了自己的阵营。
其中朱雀旗元修步楚,自姓为步,创立幽冥剑阁。
青龙旗皎月华威,自姓为月,创立明月魔枪宫。
佛童仇清,不改名也不改姓,创立罗刹医宫。
而月狄女王的亲哥哥——白虎旗月狄狂澜则一手创立了雷家近卫,在外时自称修罗魔刀门。
月狄族一贯烧杀抢掠积累了大量财富,平地起派其实并不难,再加上这四人又是惊世之才,自然有许多人拜入他们门下。
被抢了生源,占了福地的武林正派可就不干了。
于是指着他们的鼻子喊,邪派。蛮子创的邪派!
四君秉承着关外蛮族的传统,话不多说,要战便战,于是双方杀了个天翻地覆,贯穿四世界……四世之后,人们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正派四道,与邪派四道。
“只不过与月狄狂澜和仇清不一样,元修步楚和皎月华威……都可以说是女王平乱后的战利品,而在平乱之战中,还是女王亲手杀了当时的朱雀旗首领,元修步楚的父亲……所以元修步楚对女王,也许恨比爱更多一些吧……”九夫人淡淡笑道,“就我所知,幽冥剑阁似乎并不希望屈居于雷家之下,这一次天下大乱,他们倒很是有成就一番帝业的打算。”
“嘿,随便他。”荒斐早已知道是谁害的他和雷菁在药王殿暴露真身,然后牵扯出了这一串烦心事,所以对这儿时玩伴便也说不上有多客气了,冷笑一声道,“就怕他无欲无求,既然知道了他要争什么,我就争到手让他难堪难堪!”
“呵呵,那很好。”九夫人笑了起来,“原本,我也打算让你好好争一争,为我们青龙旗争一口气的……三世契约,终于是第四世了,灭大青者必为雷叶,小叶子,看你的了!”
“什么小叶子啊,喊的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荒斐明显很讨厌这个称呼……这个隐约间,可以与某人联系起来的称呼。
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触在荒斐的脸颊上,九夫人看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着那早已逝去的人,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微笑:“你的母亲,名为月白苗。她是我第一个弟子……我这一生并无所出,便将她当做我的女儿看待。于你,便当做是我的孙儿。”
世人只称月妃,倒很少有人知道这倾国美人的真名。
就荒斐所知,便只有父亲和自己知道了……
“但是你的父亲,并不是当今太上皇。”九夫人苦笑道,“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事关白苗一生清誉,世人多谤之,但我不想她的孩儿从此看低了她。荒斐你记着,她入宫为妃是我安排的,你要恨只能恨我,我要乱了那朝堂,为今时今日,迟了四世的覆灭大青做好铺垫!为此,我便牺牲了那个孩子的幸福……原本,我安排给雷菁的命运也是一模一样的,凤凰誓凤凰誓,最美丽的那只凤凰就该是以焰火之翅,焚尽大青的火凤凰。”
“她没过凤凰誓,你就别想了!”荒斐哈哈一笑,“这辈子她就只能在我心里当一只高高在上的雷凤凰~”
“……呵呵,是啊。”九夫人摇头一笑,“你们两个,已经脱出我的手心之外了……这样也好,也好……”
沉默半晌,荒斐忽然开口问道,“那我的父亲……是叶砚?”
“当然。”九夫人笑道,“若不是因为喜欢他,若不是为了你,白苗如何会放弃任务,安静的在后宫韬光隐晦?若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真的……太上皇又如何会暗地里命令龙渊帝将叶砚凌迟处死?他那时毕竟是在位的皇帝,若是没有他的首肯,他的示意,谁能动得了这样一个文官领袖,谁又会吃力不讨好的去凌迟这样一个桃李满天下的当世大儒?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知晓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子,不然以他的手段,要力保你成为太子也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啊,在他心里,只有楼姓者才能为大青帝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姓叶的。”
荒斐垂下头,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爱恨交织,真的要找出一个完全清白的人,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了。
长叹一口气,九夫人轻轻躺回贵妃塌上,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宛若呢喃:“这个秘密只有我们知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以后你爱姓叶也好,姓月也罢,或者说日后为了收服朝中亲楼氏的文臣武将……便说自己姓楼也可以……一切你自己看着办,我把明月宫,交给你了……”
夜寒星冷,说完这话,她再也没睁开眼睛。
叱咤风云,为一代邪派枭雄的女子,生如夏花。
一睡不醒,唯有窗外飞雪落在面上,逝如冬雪。
荒斐安静的跪在她身边,良久良久,才忽然将头叩下,崩崩崩的三声,然后豁然起身,火红的
大裘飞卷在身后,他走出东风楼,对守在外面的众人喝道:“宫主已崩。”
众人闻之大哭不已。
“月舞裳!”荒斐喝道。
正在默默垂泪的月舞裳连忙上前应到。
“我等在此准备葬礼,但是形势危急,不可不出兵!我令你为前锋将军,领一营魔枪姬速去蜀山助雷子彦一臂之力,我随后就到!”荒斐的声音铿锵有力,闻之如闻金戈。月舞裳忍不住恭敬的行礼道:“属下领命!”
那一下身子弯下去,心里却百感交集。
不知何时,那个总是被她追着到处跑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王。
其实,她心里并不希望。
因为她总觉得,一旦成为王,要背负的太多太多,那他最终就会变得和九夫人一样,虽然高高在上,众生皆跪伏在她面前,但是若是偷偷的抬起头,仰望她,便会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寂寞,和累……
叹息一声,月舞裳起身离去,那一刻,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到雷子彦的,一定……要将雷菁抢回来。不能让她的弟弟和九夫人一样,孤独一人高高在上,一生如此……
……
蜀山,战鼓鸣天。
而主峰之上天养殿中,亦是剑拔弩张。
“雷子彦一向都很冲动……我从小就知道了,所以,我才一直放心的用他。”楼渊温柔的笑着,“但是他实在太危险了,越来越危险,而且,也不像我想的那般冲动……有时候,他又聪明过头了,连我,都能欺骗。你说,我留他不留呢?留他的孩子不留呢?”
雷菁抿着嘴,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她的手按在楼渊手上,可是实在太过柔弱无力,而楼渊的手指则缓缓扣紧,仿佛饥饿的老鹰一爪抓在母羊的肚子上,想要把腹中鲜活可口的胎儿挖出来吃掉。
“留下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拼命逼自己冷静下来,雷菁说,“孩子……是雷子彦的。你留下他,不是可以更好的威胁他么?”
“不,有你就够了。”楼渊笑起来很是妩媚,“他既然肯为了你出兵攻打蜀山这块硬骨头,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可是重的很!有没有这个孩子都一样……至于我,却是一想到那个叛臣贼子有后,而那孩子居然还在我眼前,便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啊……”
“哼哼……蜀山的人也知道我有了孩子,还当是你的孩子呢,你若……你若动了我的孩子,不怕蜀山的人说你无情无义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么做,那些自负正义的蜀山中人还会站在你一边?”雷菁拼命拉着他的手,肚子疼的她直冒汗。
“哈哈,我会伤自己的孩子?在外,我可是护你护的紧啊!”楼渊哈哈一笑,目光冷酷,“我只消说这孩子是那步离杀的,那完蛋的便是他……娘子,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那天下剑歌已经见了你们私下里卿卿我我的样子,你若说是我杀了孩子,我大可以说是你帮着那奸夫,甚至可以说是你为了和奸夫远走高飞,杀了孩子嫁祸给我……”
“怎么会有你这么阴毒的皇帝!”雷菁听的心头直跳,忍不住破口骂道。
“我不狠毒,皇帝还轮不到我来做!”楼渊冷笑道。
看来说理是说不通的……
雷菁立刻眼中蓄泪,细声泣道:“不要……不要我害怕……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求求你了……”
柔情战术……
楼渊睫毛微一颤,却也不过一瞬一刹,便不为所动。
“我曾答应让你留在我身边。”他缓声道,“其实也成……等我铲除雷子彦,得蜀山之力,回到皇宫的时候,便带你一同回去,封你一个美人。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你若听我的话,就把这孩子拿掉!你若想要孩子……以后,我给你。”
雷菁是忍着恶心没骂出来,谁要你的孩子啊!谁要当你那后宫三千中那一个小小的美人啊!只怪当初没让吉祥把你打残,看你还敢不敢兴风作浪!
见雷菁白着脸说不出话来,楼渊却以为她的沉默是答应了,微微一笑,很是满意,却在下一秒,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口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与他一同连滚十米远。
看清来者,雷菁忍不住惊喜交加,大喊一声:“吉祥!”
靠爬山一路爬上蜀山的吉祥,一路来清瘦了许多,连它最爱的,像熊猫似的圆滚滚的肚子都没了……于是憔悴,很是憔悴。一边憔悴,一边嗷嗷嗷的抓着楼渊就打。
说理说不通,柔情也不行,最后发现还是暴力好用。
“嗷嗷嗷!”吉祥左一拳……要你丫欺负主母!
“嗷嗷嗷!”吉祥右一脚……要你丫欺负少主!
“嗷嗷嗷!”吉祥左一腿……你丫敢反抗!
“嗷嗷嗷!”吉祥右一腿……你丫居然不反抗!
“出什么事了!”外面巡逻的蜀山弟子冲了进来,然后吓的倒退一步,一头黑乎乎的大熊骑在师叔祖身上拳打脚踢,每一拳貌似都带着内敛的强大内力,只将一个英俊潇洒的楼宇打成了猪头。
“在玩!”雷菁立刻回道。
楼渊刚想说话,被吉祥一拳打在下颚上。
“玩?”蜀山弟子震撼了,玩也能玩的血流如注么……
“对!这是我的宠物吉祥。”雷菁一指吉祥,吉祥立刻做出一副无辜善良的宠物熊状朝蜀山弟子扑闪扑闪眼睛。
“夫君说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儿是男孩,还希望他能勇武有力……所以才和吉祥摔跤给孩子看的,呵呵呵……”雷菁一副贤妻良母状。
再次挣扎着想要说点啥的楼渊又被吉祥打了一拳。
“哦……原来如此,请夫人继续,我们先退下了。”蜀山弟子一边感叹师叔祖果然是高人啊高人,连玩都是这么常人不可及的恐怖,一边拱手退下。
待他们一退,雷菁和吉祥便齐刷刷的一同看向可怜的楼渊。
“呵呵呵……”雷菁掩唇笑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咳咳……你,你做什么?”楼渊终于得到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夫君……恕月儿有孕在身,身子不适,不能伺候夫君大人,就让我们家丫鬟熊好好的伺候你吧。”雷菁温柔体贴的说。
“嗷嗷嗷!!”变身为丫鬟熊的吉祥用充满深意的眼神注视着楼渊,然后,缓缓的抬起它的熊掌……
一场惨无人道的伺候开始了。
85.指腹为婚
蜀山上下,人人备战。
雷子彦为将多年,如今属下皆为虎狼之兵,悍不畏死,只要还有一人生存,便会死战不休。面对这样的附骨之敌,蜀山虽有天险阵法,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而在这人人匆匆忙碌的时候,唯有一处安静的似世外桃源。
那便是天养殿。
历来天养殿都是未继位的蜀山掌门成长之地,原本天下剑歌未成年之际也该居住于此地,受门中长老教导。但是一来长老之首天下文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二来天下剑歌少年老成,年纪虽小却颇有威势,艺高胆大能服众人,再加上最近世态严峻,便提前了几年继位,也将蜀山治理的妥妥当当。
若无雷子彦攻山,蜀山本该休养生息,而天下剑歌再磨砺几年便可成为一名优秀的领袖。
只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太多时间。
调兵遣将,鼓舞部下,抽调粮草,养护伤员,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要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而蜀山上下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却也越来越重……
老实说吧,最近他一直觉得喘不过气来。
除了到天养殿探望师叔和月姐姐的时候……
“师侄!我有话……”
天下剑歌刚刚踏入天养殿,便见鼻青脸肿的楼师叔向他冲来。
“嗷嗷嗷!”一头熊猫从天而降,把楼渊压在底下……楼渊一挣扎,它就毫不客气的用头锤击他的后脑勺……
“剑歌~你又来看我们了?”大着肚子的红衣女子笑着走来,一边拉着天下剑歌的手往里走,一边巧笑嫣然的对那头熊猫说,“吉祥,把他一百遍了一百遍……”
“咳!师侄!……哎哟!”楼渊的惨叫声在天下剑歌身后传来,隐约间仿佛还听见了一头熊的□……嗷嗷嗷……
天下剑歌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天真无邪的看着雷菁:“师叔和吉祥的感情一直都这么好么?”
“那是当然。”雷菁有些幽怨的说,“他晚上都不陪我睡,只陪吉祥睡呢……”
“居然有这样的事?”天下剑歌蹙起剑眉,“回头我要和师叔好好说说!”
“那就拜托你了~”雷菁抹泪道。
其实雷菁没有说谎,晚上的时候,楼渊的确是和吉祥睡。
若他想要逃走,想要对雷菁如何如何……恐怕是有心无力,因为吉祥一个晚上都会熊抱着他,天生神力,怎么挣都挣脱不掉的……
为此楼渊无数次抗议,但是都被雷菁毫不客气的驳回。
雷菁算是看透了这人了,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因为他自视甚高,认为天子便是天理,没有什么道理可以大过天。而柔情战术就更没有用了,宫中对他柔情似水热情似火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完全把他给宠坏了。你对他柔情,他却对你随便……
于是徒留暴力,才是对付他的最佳办法!
吉祥不要客气,把他一百遍啊一百遍了吧……
抗议无效,叫天无用,楼渊已经哀怨了,一哀怨,他……他就开始讲鬼故事。
某天夜里便见他阴深深的讲道:“从前有一个女子,她被丈夫抛弃之后,从红袖楼上跳了下来,却是头先着地……于是每天夜里……哎哟!”
雷菁早已经和听吹催眠曲似的睡着了,而吉祥却瞪大眼睛,两行眼泪哗啦啦的流,和面条似的挂在脸上,两条熊臂死死的抱住楼渊。
那天夜里,楼渊总觉得时不时可以听到自己骨折的声音……
之后便是连续十几天的惨剧啊惨剧。
吉祥每到晚上,就是听到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把楼渊摇醒,然后挂着面条泪看着他。
楼渊被它生生折腾了好几个晚上,已经变成了第二头熊猫,这才不得不安慰它说:“不要吵了!鬼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从此以后,夜里没有声音的时候,吉祥也会把楼渊咬醒,然后挂着清汤面条泪看着他……
当然这些隐秘之事雷菁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天下剑歌的。
这个孩子每次徘徊在门前的样子,都很累很累。
不知为何,看到他,雷菁总会想起另一个人。
叶荆棘。
他们其实挺像的,都是一派清冷,都喜欢把许多事往肩膀上扛着,但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尽力想让身边的人认同他们,只是习惯了成为别人的支柱。
蜀山是迟早会败的,就如同青国迟早会被倾覆一样。他们在守护的,不过片缕残阳。
但是雷菁觉得,她似乎该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
于是她笑着对天下剑歌说:“对了,你要不要猜猜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天下剑歌想都不想便答道。
“为什么啊?”雷菁问完,便笑了,“好啊,你赌是女孩。若你赢了,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若你输了……就收我儿子当徒弟吧!”
“我不会输的。”天下剑歌笃定的说,“脉是女脉,这绝对是个女孩!”
一说完,他就脸红了……
刚刚月姐姐说什么?难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指腹为婚,娃娃亲?
“哦?你就这么想娶这个娃娃啊?”雷菁似笑非笑的道。
“……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天下剑歌红着脸说,心里却在祈祷着,还是男的吧,男的吧男的吧……
其实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给天下剑歌一个身份,一个羁绊,当灭蜀山之日,她可以以此求哥哥让他活下去。
只是啊,恐怕到时候,他也不会领情吧。
就像她永远不会领叶荆棘的情一样。
到头来,世事无常,他们谁也算不上是清白无辜的。或等来日地狱相见,油锅刀山上,还有他们一个位置呢。
“恩,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雷菁笑着说,“我一直在等。”
小孩子最不适合乱世风云了,为了这个孩子,累的她都无法轻举妄动。
只待生下这孩子,她便要继续她那未完的生涯,有许多人许多事,在等着她。
闲居蜀山已有一月,这一月,雷子彦强攻蜀山,已经攻下了第一峰。但是第二峰处,蜀山弟子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一方一直久攻不下,一方一直苦苦困守。
怀胎四月,还有半年,便是这孩子降世之际。
微微出神一会,雷菁对天下剑歌笑道:“到时候,你过来给这孩子娶个名字可好?”
“我?”天下剑歌还在为指腹为婚之事脸红,听了这话,脸又红了几分,弱弱的说,“让师叔娶吧,我怎么可以逾矩……”
“他没有文化。”雷菁掩面泪道,“庄稼人出生,我怕他给孩子取名叫南瓜,黄瓜之类……”
天下剑歌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一个叫黄瓜的幼妻是件很悲剧的事情,便点头道:“好啊,如果那时候师叔真的给孩子取名叫南瓜什么的……那还是派人叫我来吧……”
“你真是个好人。”雷菁抹泪道,“我替孩子谢谢你了……”
天下剑歌纯真的笑着,一点也不知道他已经被居心叵测的姐姐给晃点了。
而殿外已经冲进来一人,朝着天下剑歌匆匆拜倒:“掌门大事不妙!明月魔枪宫前来援助雷子彦了!”
天下剑歌和雷菁同时一愣。
“来的是谁?”随后,他们同时问道。
问过之后,雷菁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想……那个,可以为孩子取名字的人来了……是吗?
“是凌霄枪姬,月舞裳!”蜀山弟子答道,“月舞裳率领一群魔枪姬前来,另外还带来了攻城锤!”
天下剑歌冷笑一声:“攻城锤能破我泰山阵法么?”
“……掌门,那辆攻城锤车,就是九州真人所创……是专门为了克制泰山阵制造的。”蜀山弟子的脸色很难看。
蜀山的守山阵法全部由九州真人所创,何处多少人,何处囤积多少石头,都很有讲究,如同设置王陵。
只是设完阵法之后,蜀山一位长老为了永保蜀山,便抽剑将九州真人杀死,然后一命还一命,那位长老当即自尽,没想到啊……也不知九州真人是大难不死还是有后人存世,居然去而复返,来灭蜀山。
“走!”知道事情闹大了,天下剑歌再不能呆在天养殿中歇息,当即大步流星,走出殿去。
徒留雷菁一人,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却是透过他的背影,瞭望远方……
怀胎十月,将产麟儿。
麟儿待名,请君亲取。
86.蜀山一战
蜀山第二峰,伏尸千里。
雷子彦眯起眼睛仰望着高耸入云的蜀山,一滴鲜血划下脸颊,沧艳无比。
白雪飘,压千树。血横流,淌残壁。
天是雪白,地是血红。
雷子彦血红色的大裘在白雪中飞扬,抬手一划,拇指划过脸颊上那滴鲜血,然后大笑道:“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那一刻,他身后八千蛮族同时举起手中武器,其声动天:“战!战!战!”
如此声势犹如巨浪滔天破,那些隐藏在阵法与机关之后的蜀山弟子忍不住心头一寒,胆子小的更是手一颤,便将手中剑跌落。
战火冲天,血流一地,雷子彦手提双刀,大笑着走向蜀山第二阵,如此傲慢,仿佛根本就不把那闻名天下的蜀山阵法放在眼里。又或者说,一战,他便是魔,无畏无惧只求血流成河!
而受他鼓舞,身后的蛮族战士个个豪气在胸,热血沸腾,挥舞着手中兵器,坚定不移的跟在他身后,八千战士以雷子彦为狼头,此时此刻化身为一条覆盖了整座蜀山的巨狼,露出獠牙,一步一步逼近蜀山主峰。
上下一心,势不可挡!
此时此刻若再无一人出现,一个可以抗衡雷子彦人格魅力的人出现,说不定镇守此地的蜀山弟子便会在这样逼人的气势下集体崩溃,直接跪地求饶。
如同雷子彦率领雷家近卫扫荡关外三十六部一样。
他所至,必无敌!
这一点,天下剑歌很清楚。
但是他毕竟无能为力。
虽然手持天下无双的神兵,朝夕双剑,但是他的年纪毕竟还小,而且未经风浪,无论如何都不是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雷子彦的对手。如果贸然与他一战,输面绝对大于赢面,而他不能败!身为蜀山最后的精神支柱,他若是败在了雷子彦之手,那蜀山便真的完蛋了!
于是剩下的人选只有一人……
一抹红影踏雪无痕,飘过雪原,然后落在第二峰前线上。
“师叔祖!”蜀山弟子振奋无比。
来者一身红衣,天寒地冻,他却依旧赤着一双足,踩在雪地上。
墨发飞扬,眼下泪痣殷红如血,步离傲慢的背负双手,睥睨着山下那抹黑色身影,淡淡一笑,声音破空,穿透千里,直达雷子彦耳边:“雷子彦!”
雷子彦抬起头,眼睛射向步离,凝视了半晌,然后似笑非笑的道:“干什么?”
“她在蜀山过的挺好,你用不着大动干戈。”步离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步离的意思很明白,他会照顾雷菁,所以雷子彦你大可不必在这里浪费兵力,去灭你的青国去。
如果这话由别人来说,也许雷子彦真的会干脆息兵。可是偏偏是由步离来说……
一来,他天性傲慢,从小到大雷子彦都看他不顺眼。如今两军交战,他还要用这种吩咐下人的语气吩咐雷子彦……立刻新仇旧恨一起来。
对,他们之间新仇旧恨,可明白得很。
旧恨嘛,自然是雷子彦恨步离小时候行为轻佻,总是拐带他妹妹到处跑。新仇嘛,自然是雷子彦恨步离长大了行为还是轻佻,他什么人啊?没名没份的,要他照顾个屁!
雷子彦瞅着步离,眯起眼睛,笑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这个猛兽般的笑容,他的属下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屠城这事,雷子彦可没少干。
一旦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于是没开化的野兽们通通露出喋血的笑容……
“呵。”步离歪着头看着雷子彦,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回去告诉长老,我已经先礼了,现在后兵吧。”
长老们特地派来的和平大使看着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泪流满面啊!长老您到底派他来做什么的啊?
回过头去,有些冷淡的看着雷子彦,步离心里却通透的很。
身为幽冥剑阁少主,他此行的任务很简单。毁了蜀山,或者收服蜀山。
原本收服蜀山才可有最大利益,唯有身份要暴露,或者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要考虑毁了蜀山,这一点,步离的父亲在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
可是现在……一想到那红衣少女在那高高的殿堂中,肚中怀着别人的孩子,身边依偎着不认识的男人,步离的心就乱,一乱,他就想杀人。
血满山河又怎样?
他俯视着雷子彦,心道,放这头战魔上山又怎样?他上了山,再看到小熊,必定会忍不住杀了所有人……而其实,他也是一样的。什么天下,什么嘱咐,他都不放在心里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人……畅快淋漓的杀一场!
待蜀山大乱之际……他,会趁乱杀了那个男人,然后带着她走!
苍凉一笑,这笑中又含了多少无奈悲伤,步离抽出血红长剑,一指雷子彦:“杀!”
林立在残壁间的机关顿时得令开启……
天养殿中,楼渊可不知道他的性命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
老实说,最近要在吉祥手下活下来,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了……
纯洁可爱的丫鬟熊一看到楼渊,就会变身为万恶的嬷嬷熊,一叉腰,一横眼,就指挥着他做这做那,端茶倒水,捶背掐腰,甚至于洗脚……这位九五之尊是彻底的悲催了。
雷子彦一打便是三个月,眼看着雷菁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喜怒无常,有时候午夜梦回,拉着楼渊便楚楚可怜的落泪,可是还没等眼泪落下,便一巴掌甩过去,狠狠道:“你怎么这么狠心!”
楼渊那个委屈啊,在宫里的时候哪个妃子敢跟他这样发脾气?那还不拉出去乱棍打死?可现在他要是不服软,吉祥就会把他乱棍打死……
于是只好赔笑赔到内伤:“谁惹你伤心了?”
雷菁抿着嘴瞪着楼渊,一阵恍惚,似乎要透过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去勾勒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半晌,忽然大哭起来:“吉祥!吉祥他欺负我!吉祥你快来啊啊啊!”
“嗷嗷嗷!!!”吉祥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也不给楼渊解释的机会,就一个熊扑把他压在肚子底下,然后站起来,再压!如此反复几十次,楼渊的馅都差点给压出来……
正叫苦连天之际,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月姐姐!”天下剑歌冲进天养殿,一路直奔雷菁而来。
“小弟!”雷菁抹掉眼泪,立刻对他语笑嫣然。
“啧,对谁都笑那么开心,只对夫君又凶又恶……哎哟!”楼渊再一次被熊压……
“月姐姐,你快和姐夫走吧!”天下剑歌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雷菁,微微掀开一角来看,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干粮和银子。
“这是?”雷菁有些不明所以了。
“那战魔实在太强,属下蛮子更是悍不畏死,长老们说了,为了蜀山百年基业要把你交出去……哼!他们也不想想,这岂不是明摆着怕了战魔,什么百年基业……如果连个弱女子都保不了,我们蜀山‘剑荡九州不平事’的名声才真的毁了!若不能坚守正义,若这个信念崩溃,那世上不过多了个藏头缩脑的普通门派,却少了一个顶天立地,可保黎民社稷的正道宗派!”天下剑歌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以他平时清冷的样子观之,可见他此刻是多么的激动。
“若要保黎民社稷,为什么不与朝廷联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楼渊忽然Сhā嘴道。
雷菁心里一惊,再看天下剑歌眼中闪过的一丝光辉,便知道不妙,立刻笑道:“现在的朝廷还叫朝廷么?若是大青真的爱护黎民,文武和谐,那雷叶两门为什么会被屠尽?雷子彦原本是青国大将,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成为塞外蛮族首领?是谁逼反了他?群雄逐鹿,可见青国的鼎早就已经动摇了。”
天下剑歌眼中一暗,低下头去。
“话不能这么说。”楼渊笑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后来不是查出来那雷家的确和邪派私通了么?他们死的可不冤枉。至于叶家,叶家家主叶荆棘不过是被雷家陷害,龙渊帝查明之后,不是已经给他官复原职了?那雷子彦本来名声就不好,所到之处不管妇孺老幼总喜欢屠城,倒和关外蛮子一样,也难怪他们肯跟着他来犯天朝!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帝,天下百姓可有活路?况且青国尚存,群雄却逐鹿,可见其不臣,掌门,这个时候不助青国,更待何时?”
雷家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立刻叫吉祥将他一百遍了一百遍。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们之间宛若弈棋,又如拔河,誓要将天下剑歌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叶家私通邪派是皇帝说的,雷家私通邪派也是皇帝说的,什么都是他说的算,可是杀掉的那些人回得来么?若要比屠城,恐怕龙渊帝杀的人比雷子彦只多不少吧,更何况雷子彦只杀敌人,而龙渊帝杀的却是忠臣良将,还有他们的家人……那些真真正正的老幼妇孺啊!”雷菁冷笑一声道,“我观雷子彦,连关外蛮族都能服他,可见他必有服人之处。群雄既然已经逐鹿,那鹿死谁手才是关键,青国一味铲除忠良,这个时候保他?恐怕来日又要来个鸟尽弓藏!”
楼渊也给雷菁气的够呛,冷笑三声道:“娘子,你身为青国人,为何总是帮着敌人说话?在夫君面前,你便要一味的夸奖那个蛮子的头领么?也许长老说的不错,真该把你送给他当压寨夫人!”
“我不过就事论事。”雷菁冷冷的瞅着他说,“也亏得夫君如此狠心,我为夫君怀胎七月,夫君却因为一语不合要将我送人,实在是令人胆寒啊胆寒……”
“够了够了!!”天下剑歌突然捂着脑袋喊起来。
雷菁和楼渊冷冷的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长叹一声,天下剑歌看起来很憔悴:“你们说的都对……我,我得好好想想。”
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包袱,重新交给雷菁,天下剑歌道:“但是此刻还是不宜久留,月姐姐,你快和姐夫换了衣服,我带你们从后山密道走吧。”
其实走不走真的无所谓,但是想一想,放楼渊这个混账东西对天下剑歌说三道四的恐怕会产生很大的不良影响,于是雷菁决定,干脆就让他远离天下剑歌算了。
于是点点头,雷菁笑道:“好。”
“让吉祥同她去。”楼渊忽然开口道,“我身为剑仙弟子,此时此刻蜀山大难,当与你们同生死。”
“不用了。”天下剑歌苍凉一笑,“步离师叔已经去了……我想,若此次蜀山抗不过来……天下文章,一代正派泰斗,总得留个后吧。算起来,月姐姐的孩子也算是我蜀山之人,日后若可以……光复蜀山的任务可就得落在这个孩子的肩膀上了……”
孩子么……
雷菁看着他,忽然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这也是个孩子啊……
“好了!我回去了!”天下剑歌忽然笑道,“没有我可不成,你们养精蓄锐吧,晚上我过来带你们走!”
说完,转身离去,背上闻名天下的朝夕双剑,在雷菁看来,很沉很沉……
“小弟!”雷菁忽然叫道。
天下剑歌身形一顿。
“见到雷子彦的话,对他说一句话……小熊不怕你,无论你杀过多少人。”雷菁顿了顿,笑道,“连我的小吉祥都不怕他……鄙视他一下吧?”
“恩,好。”天下剑歌点点头,然后离去。
小熊不怕你,无论你杀过多少人。其实是有下一句的……
无论你杀过多少人,哥哥,小熊一直爱着你。
天下剑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雷菁回过头来,看着楼渊,冷冷的笑道:“吉祥,把他一百遍了。”
“嗷嗷嗷!!”扮宠物熊扮的很辛苦的吉祥立刻压倒楼渊……
87.早产
月如钩,静夜思。天色暮,雪野白。
雪花飞卷如雾如烟,在这样一个夜里,天下剑歌匆匆忙忙的冲进了天养殿。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道,声音回荡在殿中。
一缕白影静静坐在床头,闻其声,抬起头来,容貌如月般皎洁,笑道:“走吧。”
于是一行三人,外加一头熊,轻手轻脚的出了天养殿。
此时此刻的蜀山一片寂静,不仅因为月中天,夜深沉,还因为……大部分的蜀山弟子都已经开赴前线,死的死伤的伤,能退回到主峰来的多半已经上不了战场了。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听到一两声抽泣声,或者压抑着的呻吟。
“哎。”天下剑歌长叹一声,“战魔,太强了……现在全靠离师叔拖住他,可是,却还是无法打败他……天下之大,有谁能打败他呢?”
雷菁看着他,半晌,试探着说:“其实,你可以把我送……”
“不行!”天下剑歌回过头,执拗的说,“月姐姐,只有哪怕蜀山战到最后一刻,哪怕从此灭亡,也不能短了这份气节!”
说完,继续气呼呼的在前头引路。
气节重要呢,还是家人重要呢?雷菁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想。
终是因人而异吧。她想,如果换了叶荆棘,一定毫不犹豫的守着他的气节,如果换了哥哥,一定二话不说选了她。
百年之后,叶荆棘终受万人敬仰,而雷子彦徒受千古骂名。
而百年之中,叶荆棘茕茕孑立,而雷子彦则能一叶扁舟,怀抱爱人笑看云起云散,坐观海天一色。
雷菁说不上来,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谁又更幸福一点。
恐怕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一路无人阻挡,偶有人询问,见是掌门亲领,便也立刻低头退避。于是三人一熊安安稳稳的走到了后山。
眼前一座山洞,黑洞洞的可听见水声,夜里望去,令人胆寒不已。
而天下剑歌将手中火折子一递,对雷菁道:“月姐姐,穿过这洞|茓,一路不要拐弯,一直一直走,就能通往蜀山后山山脚,再从哪里走上官道,一路前进不要半天就可以找到一个村子,你们在那休息一下,然后买头驴子,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雷菁接过火折子,点了头,便要走。其实听到他说,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时候,她心里条件反射的闪过一个地方,一个人……
江南红豆村,仇诺……
能够安安静静的呆在那江南小村,产下这个孩子,那就好了……
天下剑歌静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抬起头来,有些疲惫,有些期望的说:“月姐姐……如果此次,我蜀山能够过此一劫……你,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雷菁楞了一下,然后柔柔的笑道:“我会的……你也别忘记了,你的小媳妇还在我肚子里呢……把命留下来吧,日后,也好有人能照顾这孩子。”
“哈,说不定是我的小弟呢。”天下剑歌哈哈一笑,然后长叹一声,“好了,上路吧……保重!”
雷菁看着他,夜色掩去了她眼中的歉意,而后转身便走,背后跟着的是吉祥和楼渊。
她和吉祥都没注意到,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的楼渊,在经过天下剑歌之际,长袖一拂,拢在袖中的手便偷偷将一个纸团递到了天下剑歌手里。
斜睨了天下剑歌一眼,意思是不要声张,楼渊继续没事人一样跟着雷菁走了。
只待他们离开良久,天下剑歌才独自一人从山洞中走出,摊开手,将那团皱巴巴的纸团舒展开来,借着月光便要探看。
却当的一声,有一坠子从中跌落。
纸上潦潦草草的几句,看来是写的很匆忙。
“携我坠,为我信物,前去见将神叶荆棘,让他引兵来救。”
署名一个渊字。
天下剑歌皱起眉头,然后立刻附身拾起地上的坠子,提到眼前一看。
坠中九龙扣珍珠,龙似琉璃珠似火,却是帝王颜色。
再怎么眼拙的人,也分辨的出,此乃天家之物,代代随同玉玺一起亲与新帝的九龙坠,而再观手中纸条,联想一下那个渊字……
回过头,天下剑歌朝着洞口呢喃道:“皇帝?……”
当夜,便有一骑偷偷下山,四十人掩一骑,让他得以脱离战场。
守夜的蛮军得雷子彦令,穷寇莫追,但是那四十人,却是毫不犹豫的斩成肉酱。
只待天明,又是一天的厮杀。
蛮军一边自然是雷子彦,而蜀山则是步离。
这两人论武功是势均力敌,足足单挑了十几场也未分出胜负,可毕竟雷子彦带兵遣将,杀人如麻,一身煞气不说,身后将士可谓与他同心同体,以雷子彦为狼头,他们便是狼爪狼足,指哪打哪没有一点犹豫。
而步离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人却是骄傲无比,再是新来咋地,蜀山上下有很多老资格的人并不是很服他,服他的多半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一声令下两兵交接,这些年纪不大,又从来没杀过人的少年立刻就被雷子彦手下的虎狼之兵吞噬掉了……
于是,蜀山的战线越来越靠后,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战场上血流成河一片萧条,每天晚上都可以听见蜀山那边穿来哭泣声,又或者可以见到一两个老人,或者壮年夫妇抢下山来收敛孩子的尸体。或者是年幼的孩子跑下山来,拖着父母的尸体,哭着往回走。
雷子彦杀了很多人,但只有夜里这些收敛尸体的人,他严明下令不可杀。
援军首领月舞裳见了,倒是觉得新奇:“我只听说战魔所到之处,必定屠城,老幼妇孺一个都不会放过,没想到啊……你居然心软了?”
“啊?”雷子彦但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谁说的,我从来不杀老人和孩子。”
顿了顿,重新望向蜀山的方向,雷子彦淡淡的说:“罪不及家人,如果我要赶尽杀绝,不问有罪无罪,但求斩草除根……那我和楼渊还有什么区别?”
再战二月,蜀山溃败,退避主峰,再一战,必为决战。
而一队兵马打着黑底虎旗,冲上了蜀山。
为首者月华披风翻卷风中,背上紫焰长枪,脸上红莲异相,不是荒斐,又是何人?
一路上见那白雪掩白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看雷子彦屠城,没想到啊,一上山看到的却是眼前这番景色……
两军远远对立,空出中间一大片雪原来。
而一黑一红两抹身影在雪原中只战不休。
“啊哈?他们在干嘛呢?”荒斐笑了起来,而一直作为雷子彦副将存在的月舞裳见他来了,赶紧率属下朝着他奔来,齐齐颔首行礼:“宫主。”
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浑身不自在的哆嗦了一下,荒斐笑着问:“他们在干吗?单挑?”
“……纯打架而已。”月舞裳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不是这两人硬要分出个高下来,凭借我们带来的攻城车,还有雷子彦自己属下的狼兵,早就铲平了蜀山了,怎么会拖到现在?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粮食……”
精打细算的月舞裳开始低头碎碎念,估计在算今天又要消耗多少军粮……
“我来助他们一臂之力。”荒斐笑着策马上前,然后朝着那两人喊起来……
“喂!步离!小熊生了没有?”
步离那是条件反射的回了声:“还没!”
结果,这两字一出,却好像往雷子彦心里投了把火药,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本来只是架着步离殷红剑的双刀刷的一下,就这么夹着他的剑,然后一路夹向他的脖子。
步离一惊,连忙施展幽冥步向后一闪,然后皱起眉来,看着眼前仿佛一团黑色火焰的雷子彦。
雷子彦垂下手臂,状似闲散的提着双刀,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是此时此刻别说步离,就连他的手下将士都忍不住往后集体退了好几步。
白色雪原,黑色火焰,雷子彦抬起头,红色大裘在背后翻卷,他的笑声压抑而可怕:“还没……呵呵呵呵……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月舞裳沉默了。
应该是他们家宫主对她做了什么才对吧……
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可怜的蜀山啊,你们貌似背上了一个可怕的黑锅……
策马奔到雷子彦身边,荒斐就好像完全不受他影响似的,笑道:“雷哥。”
雷子彦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他,似乎有些惊异这个称呼,然后,看到了荒斐耳朵上的那枚耳环……
天狼耳环。
“是你啊。”雷子彦似笑非笑的伸手一拉,荒斐就从马上掉了下来。
雷家遵循祖先月狄女王遗愿,一直照顾着叶家人,只不过他一向和叶荆棘不对付,相比之下,还不如选这个叶家的私生子,表面上则是楼氏皇族二皇子的男孩。当年宫中内变,荒斐逃出宫来,却一路被叶荆棘追杀的差点死掉的时候,雷叮当派去救援他的,正是长子雷子彦。
只不过自那之后,那个小男孩就患上了不知道是自闭还是自卑的顽疾,雷子彦当然没空给他开解,直接丢了个耳环给他,说,日后想清楚了来找我,我会帮你。
“是我。”荒斐笑着看着他,然后说,“我想清楚了。”
“哦?”雷子彦淡淡一笑,看着他。
荒斐看着他,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当他震怒的时候,可毁天灭地,是当之无愧的世上最强者,一怒为神。
一如他的祖先,奔跑在草原上,所向无敌的月狄第一战部,白虎旗。
同样的,还有师傅,叶荆棘,步离,楼渊等人……
也许是因为四君的血统,也许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天纵英才,他们哪一个不是可称无双的男子,却偏偏一起出现在同一世上,如同最闪耀的星辰高高在上。
相比之下,他不如雷子彦英挺勇猛,不如叶荆棘擅遣将调兵,不如步离武艺高强,不如师傅深情多艺,甚至不如楼渊心思慎密而坐拥天下……
但是,他真的爱她啊……
不懂的东西他愿意学,不如别人的地方他可以拼命去超越,哪怕是坐拥天下,但是只要为了她,他就可以笑着拂袖而去,与她同归天涯。
他唯一不同于他们的地方,就是,他可以为她而改变。
无论是从淤泥里爬出来,步履艰难的爬过为龙誓。还是拼命的从那些痛苦黑暗的记忆里爬出来,抹掉眼泪,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靠近她的方式一直是最卑微,最辛苦的。
没有任何优势,也没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爱上别人的时候,他只能看着,惶惶不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总是害怕自己出现的太晚,于是拼命的追逐着。
现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能将她拥抱在怀中……那些什么四君什么月狄什么四世誓言,就让他们烂在他肚子里,永远做它们的秘密去吧!
他要做她唯一的君!
“雷哥,小熊的孩子是我的。”荒斐刚说完,雷子彦就一刀横向他的脖子。
月舞裳大惊,刚要出枪,便见亮红色一闪而过,荒斐紫焰枪已经弹过雷子彦的刀,与他僵持不下。
明月魔枪宫,天地绝杀枪法,不知何时这个男子,已经默默的融会贯通了……
“我对她可是明媒正娶,雷哥。”荒斐对雷子彦笑道,“我只是想和你打个赌。”
“别跟我说,你拿我妹妹跟我打赌!”雷子彦露出虎牙,凶煞的笑道。
“怎么会呢?”荒斐笑哈哈的说,“我跟你赌啊……如果我先攻下蜀山,我就直接带小熊和孩子回家了,如果您先攻下蜀山,那请帮我照顾照顾,我回头用八抬大轿来娶她!”
丫也太阴险了,只给了雷子彦两个选择,一是早娶,二是晚娶,怎么样都是娶走啊。
雷子彦气的浑身发抖:“你做……”做梦两字还没喊出口,超级猥琐的荒斐已经啊哈哈一阵狂笑对天,然后用内力到处吼:“蜀山的还有咱们明月宫的,大家要作证啊作证啊!雷哥他答应了!!”
丫又阴险了,作证的人里居然把雷子彦的八千蛮将给直接无视掉了……
雷子彦杀人的心都有了,而荒斐已经提起长枪,一指蜀山,大喝一声:“攻城车,破城门!明月在上,魔枪锋芒!随我一战!”
马蹄扬起,长嘶当空,明月魔枪宫属下枪起指天,随他一战!
枪已出,箭已发,回不了头了!
雷子彦残酷一笑,料想着此战之后,荒斐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但是现在,这个赌恐怕已经生效了……
“战!”大喝一声,雷子彦身后八千虎狼之兵提刀策马,如同黑色洪流汇聚在他身后,直冲上前。
攻城一战,就此开始!
冷眼旁观,见当世最强大的两股势力汇成一流,步离知道,蜀山已经大势已去,便轻身一瓢,回了蜀山阵营,随口丢下一句:“我去找掌门商议大事。”便径自离去。
其实,他只是想在他们来之前带雷菁走……
可无奈,他才是那个,总是迟了一步的人。
人去楼空,唯有窗外梅花三两枝。一点梅,一捧雪。
君难见,蜀山脚下,心头女子却是满头大汗,身下血流成河……
“嗷嗷嗷!!!”吉祥飙着泪,急的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
“别转了!”楼渊也是一头汗,“村子就在前面不远了,你,你就不能忍一忍?”
“忍……忍不了啦……”雷菁哭道,淌下来的血却是越来越多。
怀胎八月,早产。
88.有女星华
“嗷嗷嗷!!!”深山老林里传来熊吼。
“哥,我们要不要去打熊?”行至山下的猎人少年拉住同行的男子道。
“别,听这吼的,整座山都在抖,恐怕是熊王。”顿了顿,猎人道,“看这吼个不停的,可能是碰上难产了。娘要生第三胎了,咱们给她积点德。”
路人甲乙识趣的离去……
而楼渊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陪着早产的小熊和暴躁的大熊……
实在来不及去村子了,吉祥嗷嗷嗷的扒了楼渊的披风,垫在山洞里给雷菁躺着,又扒了他衣服给小熊盖着。不想冻死在山洞口的楼渊只好回了山洞,堆积了一地篝火,可怜兮兮的凑在火堆旁搓手。
“啊!!”雷菁躺在披风上,疼的脸色发白,翻来覆去,下身血流不止。
楼渊对此颇有些无动于衷,挑了挑篝火,却发现自己被一道黑影覆盖……
“嗷嗷嗷!!”吉祥冲到楼渊身边,一拳击中他的下颚,击飞……
楼渊砸在洞壁上,然后滑落下来,狼狈的撑起身体,恨恨的说:“干什么?”
吉祥一脸丫鬟状,扑闪扑闪着眼睛指着雷菁……
“……你该不会想让我接生吧?”看了一眼雷菁,楼渊转过头来,一脸铁青的看着吉祥。稳婆这个职业在大青极为低下,与娼妓同列下九流之列,虽然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她们,可是红包给得足,背地里依旧诟病。
“嗷嗷嗷!!”吉祥一拳把楼渊打飞。
楼渊再一次砸到洞壁上,然后纸一样的滑落下来。
吉祥蹲在他身边,一脸嬷嬷状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慈爱的光,熊掌指着雷菁。
“朕为天子……堂堂大青国皇帝,怎么可以……停,停!”楼渊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吉祥一脸凶残的抬起了熊脚,作势要往他脸上踩。
于是大青天子悲催的屈服了……
卷起袖子,绑好头发,一代天子化身为稳公,铁青着脸凑到雷菁身边。
“生!”沉默了半晌,他低下头对雷菁吼道。
吉祥一掌把他拍飞……
在吉祥的威胁之下,可怜兮兮爬回来的楼渊忍着脾气开始接生……
好在雷菁并不是难产,而楼渊那点内力比起吉祥来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用在接生上面却有顺产的奇效……也许哪天他不做皇帝了,可以改行去做稳婆……
他们不知,此时此刻,蜀山之上,漫山烽火。
雷子彦率领八千蛮族,血战血歌。
荒斐手下两旗兵马,战姬魔枪,暗宫阵法。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雪原上,血满山河。
而在这一刻,楼渊亲手捧起了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皱巴巴的……”
“嗷!”吉祥举起了拳头。
“……好美,天生丽质难自弃,小小年纪便有绝代风华,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你笑什么?”楼渊切断孩子的脐带,一边言不由衷的赞美着,一边郁闷的瞅着雷菁不住的笑。
“没什么……你把孩子给我吧……”雷菁有些虚弱的说。
楼渊二话不说就把孩子递给了她。
雷菁费力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包着那个孩子……一个小小的女孩。伸手擦了擦她面上的血迹,雷菁笑了一声:“皱巴巴的……”
吉祥明显差别待遇,一脸慈祥的蹲在边上。
安静的看着这个哭闹不已的孩子,雷菁忽然升起一丝冲动……带着她,回蜀山。
其实,现在丢下皇帝,或者干脆让吉祥杀了他就好了吧?
杀了他,然后回蜀山,那里有哥哥在……还有,他在。和他们一起,攻进皇城救出父亲,她的所有心意便了结了吧……
只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雷菁便眼前一晕,倒了下去。
若不是吉祥赶紧接住了孩子,恐怕得狠狠的摔下去。
没办法,她的身体太差了……《荡天心经》夺天地之造化,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人?被掏空的身体,本该由仇诺好好调理,也许还会有几十年寿命,却无奈总是奔波,总是竭尽心力的算计别
人,也累了自己……
啧……她还没得及为孩子取名字呢。
那一刻,雷菁真的很怕,怕自己这一倒下,就再也挣扎不起来。
那可怎好……让吉祥和楼渊来抚养她的孩子的话……吉祥一定给孩子取名叫“嗷”,而楼渊……算了吧,说不定为了纪念这几天,直接给孩子取名叫“虐”。
所幸……她还活着,她还能睁开眼睛。
虽然看到的画面很不和谐……楼渊铁青着脸,抱着她的孩子哄来哄去,那张受虐的丫鬟脸……让她颇有种大房的感觉。
“吉祥呢?”雷菁有些虚弱的开口问。
“哼!你醒了?孩子自己带啊……啊啊啊!!!”楼渊话还没说完就脸色一白,腾的一下把孩子举老远。
那孩子送了他一身屎尿。
“混蛋!!!你!我杀了你啊!”有轻微洁癖的皇帝咆哮了起来。
“你……你敢?”雷菁艰难的爬起来,刚想呵斥,那小女婴已经嘴一扁,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号声来,效果直逼吉祥……
“不许哭!!……不要哭了……天啊!!!”楼渊的帝王学里实在没有带孩子哄孩子这条啊,
哄了半天,他已经低声下气了……可女婴还是照哭不误。最后连雷菁都有些同情他了。
最后杀招……楼渊嚎起来:“吉祥!!!吉祥!!!”
吉祥破门而入,手上倒提着一只泪流满面的山羊……
奶水问题是解决了,只不过楼渊又多了一样养羊的工作,每天只看他被吉祥操劳的欲生欲死,和农民没区别了,看得雷菁都长叹一声,不忍心再提杀他的事。
这么好的奴隶,杀了可难再找啊!
而看在外人眼里,楼渊自然成了疼爱妻子的好丈夫。
原来雷菁晕过去的时候,吉祥冲出去打死了两头老虎,然后虎皮一包,把孩子和雷菁一起抱着,连夜冲到了村子里……它实在不相信楼渊的技艺,在它看来,就是楼渊接生失败害的孩子皱巴巴,雷菁晕过去。
不过自从孩子降生,楼渊的作用就慢慢凸显出来,比如进村。吉祥忘记化妆了,一头大熊抱着孩子和女人,把村里的人吓的要死,以为是熊妖出来抢媳妇了。而吉祥又不会说话,翻译工作就落在了楼渊身上。
落难公子与妻小,外加一只小时候放生的熊来报恩的故事就此成型……
村子里的人听仙鹤报恩长大的,于是,这么神话诡异的故事居然信了……还感动的一塌糊涂……便有人空出了间屋子,让他们憩息。
听了这话,雷菁沉默的与楼渊对视。
他们两个可是谁都不信这话的……
带孩子带出习惯来了的楼渊抱着孩子,沉默的坐在床边拍着她的背,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这个孩子你打算给她取个什么名?”
雷菁偏过头,看向那孩子,伸出手。
楼渊看了她一眼,便将孩子递了过去。
交接之时,她手上的镯子流转光芒。
盛满星沙的镯子……带着那忘却不了的过去,和愿望。
“星华。”雷菁将小女婴抱在怀中,浅笑如初,“她叫星华。”
此夜星河流转,蜀山之上,烽火难熄。
却有一队追云骑冲进了蜀山后山脚下的村子。
为首一人,长枪策马,一世无双。
村人亮起烛火,无不胆寒,不敢出门,缩在被窝,唯有村长及数人前来询问。
“我乃大将军,叶荆棘。”那男子淡淡的说,“前来迎接吾皇。”
89.莫待无花空折枝
黑色的铠甲,手握黑陨枪。
白色的狐裘,怀抱小女婴。
当叶荆棘推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人愣在那里。
雷菁半躺在床上,抬起头,看着他,不知为何,曾经一度为他汹涌澎湃的心,此时此刻,却淡如清波。甚至,还能微一歪头,对他淡淡一笑。
叶荆棘的枪,落在地上。
楼渊坐在雷菁床边,此时此刻亦是静静的看着叶荆棘,眉头一皱,声如箜篌般美丽:“叶卿家。”
而叶荆棘却恍然不知般,定定的看着那灯火阑珊处的面孔。
曾经以为,哪怕刀山火海也无法让他丢下手中枪,他会在战场上,一战到死。
雷菁其实也是一样的。
曾经,她以为她会爱这个男人一辈子的。
又曾经,她以为她会恨他一辈子的。
却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爱情并不是珍珠,而是沙砾。经由时间的磨砺,慢慢的不复最初,当成型的时候,早就不是最初自己所想的那样。有的东西被时间磨砺而去,有的东西被时间留了下来。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留下来的,在她心里的人,不是叶荆棘。
雷菁为此庆幸,她知道,能够放弃他的那一天,她的心里就不会有恨。她不会因为恨而活着了。
“叶荆棘。”楼渊再一次喝道,“见过朕的爱妃。”
这一句话说出口,叶荆棘如遭雷劈般,身体晃了晃,眼神中居然有了一丝绝望慌乱,看了一眼浅浅微笑的雷菁,再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最后,看向楼渊,眼睛里却已经没有了光,深沉黯淡的跪了下去,像一具战争木偶:“殿下。”
“恩。”楼渊勾唇一笑,“叶卿家,为何来的这般迟?”
“臣收到殿下文书快马加鞭而来,并不曾耽搁。”叶荆棘声音平淡无波,也许正与他的心思形成反比,没人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呵呵,很好。爱卿甚解朕意,人手可带够了?与我一同协助蜀山去。”楼渊意气风发,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大败雷子彦等人,收服蜀山的美好未来。
“殿下。”叶荆棘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板,“臣属下还剩七十骑,其余众人,已全部殉难。请殿下迅速跟臣转移阵地,不然恐有生命危险。”
“什么?”楼渊惊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雷子彦察觉了么?你这没用的东西,居然打不过他?”
“不。”叶荆棘道,“殿下,洛亲王造反,已在京城登基为帝……立兰陵郡主为皇太女。并发兵围剿殿下。”
鸦雀无声。
楼渊白着脸,良久才开口道:“怎么可能?……朕派去监视他的御史呢?不可能!御史手握朕令,若其有异动,立刻杀之!朕的将臣呢?难道都没一点反应吗?”
“御史……殿下说的是,苏红泪,苏妃吧。”叶荆棘淡淡的问道。
“苏红泪是一个,还有御前总管和太傅,只要有一个发现异常就会行动……这样洛亲王也能造反成?”楼渊生性多疑,对待族亲更是不遗余力。
“苏妃此刻已经是洛亲王的贵妃了,称号未变,依旧是苏贵妃。”叶荆棘淡淡的道,“御前总管已被雷叮当以重金收买,两名御史一同杀死太傅,然后归于洛亲王。同时对百官宣称,殿下并非正统,当年的二皇子楼煌斐才是太子人选,殿下逼宫太上皇,杀手足兄弟,篡改遗诏得今日之位,共列十八项罪状……无德为帝,必由人代之……”
“够了!”楼渊怒不可遏,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苏红泪这个贱.人!她今日的地位都是朕给的!她居然敢背叛朕!!还有顺福,朕为天子,坐拥天下财富,他居然投靠一个一无所有的雷叮当!啊啊啊!!这些混蛋!全部都背叛朕!!”
他越说越怒,最后几近癫狂,双眼血红,青筋直爆。
一个有一通山河志向的帝王,一夕之间忽然从云端堕落,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逃君,恐怕再没有比这更重的打击了吧。
而雷菁心里却忍不住笑……爹,不愧是您。
“殿下!请冷静一点!”叶荆棘站起来,想要扶住楼渊。
“冷静什么!那个杂种,那个杂种能取代我吗?我才是帝王,唯一的青国帝王!谁也不能取代我!”楼渊似乎已经陷入疯魔,连日来忍辱负重,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带着荣耀回到京城,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更惨。
今晚的一切让他忍不住堕入年幼时的梦魇。
楼渊不怕死,不怕疼,不怕失败,最怕的只有一样……那就是,被取代。
天知道年幼之时父母健在却一直享受不到天伦之乐的他,远远的看着父皇与月妃逗弄着弟弟,然后回头是冷宫中疯掉的母后,那种担心受怕的心情。
如果不是太子,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们追随着他,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或者品德,他早就知道,比他强的人大有人在,可只有他是帝王。为什么?因为他是太子。
他只是不想被取代。
也许更深更深的心里,是希望有一个人,无论他是不是太子,是不是皇帝,追随着他,永远在他回头之际,能够看到的地方。
但是,没有。
现在,他终于什么也没有了。
“啊啊啊啊!!!”楼渊发狂般吼着。
“殿下!”叶荆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习惯了骄傲与残忍的皇帝的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颓废的一面,很无措,很惊讶。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剥下外衣,也只是个凡人,会怕会怒,与他手下的新兵都没什么两样。
“……呜呜……哇哇哇哇……”一声稚嫩的抽泣声响起,是星华被吵醒了。
也许是习惯了吧,听到这个孩子的声音,楼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饿了还是要小解了,他又该劳心劳力了。
等他反应过来,那股疯劲已经被一种照顾孩子的无奈取代,无论如何,大变之下,他没疯,他只是……想哭。
“嗷嗷嗷!!!”吉祥也被吵醒了,轰轰挥动拳头站起来。
它那破锣嗓啊,星华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
“你们别闹了。”雷菁温温柔柔的说,“叶将军是吗?有人要来追杀我们是吗?”
相见不相识比较痛,还是相见已陌路比较疼。
无论是哪种,叶荆棘心里都疼的无以复加,可是他能怎么办,千辛万苦的带着手下忠心于帝的将士冲来,结果却是为了抢夺一名妃子?他做不到。当然,如果她要他带她走,这一次,哪怕是丢掉叶姓他也要带她走……可是现在,她,她已经有了龙子了。为了制衡后宫,楼渊一直没给过宫妃孩子,母凭子贵,来日,这孩子就是太子,她就是皇后……她,她还愿意跟他走吗?
“……走。”楼渊这才恢复了一点帝王的架势,知道形势比人强,没有命,说什么大义都没用。历史是胜利者编的,他可不想成为被掩盖掉的那点东西。
于是一行人连夜收拾东西,出了村子,一路向南。
北方是雷子彦的领地,东明月魔枪宫,西蜀山已经保不住了,中原以上一片混战,相比之下,还是南方水乡比较安定一点。无论是雷子彦还是洛亲王,他们的势力还没延伸到这里。
但是听到目的地的名字时,雷菁还是楞了一下。
云珈殿。
邪派,罗刹医宫旧址。
说起来,老大似乎也说过……来日,到南方红豆村找他呢。
只是世事无常,变化太快,她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当然,叶荆棘等人也预料不到。
本以为一路无险的路程,居然遇到了可怕的袭击。
来者一袭红衣,赫然是步离。
只是没了一贯的飘逸,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中布满血丝,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小熊,跟我走。”沙哑着声音,伸出一只手。
他就像没把身边的人放在眼里,看不见叶荆棘的枪,看不见围绕着他的无数刀戈,只看到雷菁。
有多少次了,他总是不得不放手,无奈的看她的指尖从自己手中溜走,没有一次抓得住。
这一次,想要拼出命去试一试,是不是能留住她,是不是能……重新开始。
结果,没有发生奇迹。
以劳攻逸,他输的很难看。
对手可是有将神之称的叶荆棘,如果要打,他本该在最佳状态时来一决胜负,而不是一路从蜀山上找下来,然后追着他们的车马,凭着一双脚徒步千里,不眠不休的追来。
雷菁看着倒在地上的步离,看着他伤痕累累的一双足,又是泥泞,又是鲜血。
这可是步离啊!最喜欢把自己弄得风流倜傥,飘逸如仙的步离!
于是对叶荆棘说:“不要杀他,放他走。”
叶荆棘没有二话,只是沉沉着说:“好……我还欠你一救,本该还你。”
三救往事就是叶荆棘活着的证据,他从没忘记,他也只剩这些可怜的记忆了。
一行人丢下挣扎着,却站不起来的步离,继续赶路。
“小熊!你为什么不跟我走!”步离在雷菁身后喊,声音很疼。
“这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雷菁的声音也很疼,“好多东西,等太久,就会烂掉的。”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犹记当年青梅绽,郎在枝下将梅嗅。
那朵青梅,你若喜欢,为什么不带回家好好藏着,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等待,既然要犹豫要等待,为什么还要回来……对着空无一物的枝头轻叹。
这话是对步离说的,自然,也是对叶荆棘说的。
一路且行且沉默。步离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
“你究竟是谁。”楼渊骑在马上,环抱着雷菁,声音有些幽暗。
“抱孩子么?”雷菁笑着说。
“……别岔开话题。”楼渊隐隐有怒气。
“呜呜……哇哇哇!!”星华一哭,某帝王立刻条件反射化身为奶爸。
旁边的将士转过头去,两行清泪落下,这个一脸幸福逗弄着小孩的男人,真是他们的帝王么……
雷菁用胜利的眼神看着楼渊。不得不说,习惯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不久,这群避难者就到了云珈殿。
花开云崖,鹿跃泉涧。
废弃的魔教宫殿斑斑驳驳,上面爬满了青苔。
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古木生成的皇宫,翠绿色的华丽,美丽而清灵。
可是似乎,已经有一个人远远的等在那里了。
“嗷嗷嗷!!!”吉祥泪奔着冲了过去,飞扑……
那人神情淡然的一闪身,吉祥就扑到了墙上,成了壁画。
也许这个时候该来个感人的拥抱,哭着喊他的名字之类之类,可是不知为何,酝酿到最后,雷菁只是淡淡微笑:“老大。”
白发三千轻飘如雪。
仇诺看着她,一笑如桃花仙人。
90.归田园居
一行人在云珈殿住了下来。
吉祥加上仇诺,这个组合太强大,如果要打,那就准备鱼死网破……也许鱼死了,网还没破呢。
于是雷菁瞬间有了强大的娘家人。而楼渊一行则有点像到娘家做客的夫家人。
当然,仇诺是不会对他们客气的。云珈殿荒废已久,仆人花匠厨师什么都缺,随便选一个干吧,不干?你是将军?吉祥丢他下山崖……乖嘛,去扫茅房吧。
楼渊每天和做梦一样,完全想不到自己此满怀雄心壮志的出宫,以为能一举夺得蜀山大权抵抗强敌,恢复失地……最后的下场居然是被放逐,然后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当奶爸。
叶荆棘则像做梦一样,干净而朴素的房间,三餐总是少不了一叠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有时候加餐,馒头里就会夹着白菜。随他而来的将士沦为农民,每天辛勤的种地种白菜,加餐的时候,会捧着馒头感动的眼泪汪汪。而最重要的是,几乎每天他都可以看到雷菁,不带一丝憎恨,确切的说是越来越温柔,牵着一个小小孩童,对他微笑。
粗茶淡饭和她的微笑,其实一直都是叶荆棘的梦想。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留恋着当年在黑魂教中的日日夜夜。
没想到,本以为是九死一生,护着楼渊逃走的路途,最终的目的地,却是最初的最初……现在的生活,真的和他梦想中一样……和当年的黑魂教一样。
至于仇诺,则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星华的奶爸权。
不得不说是天生孽缘,仇诺这般俊朗无双,散发着好闻药香的男子,星华不要……却偏偏爱喜欢粘着总是一脸颓废的蹲在房子阴暗角落里长蘑菇的楼渊。
无论是吉祥挥舞着竹子做的玩具,仇诺端来浓香四溢的鹿奶汤,星华都是不屑一顾,树袋熊似的巴在楼渊身上,甜甜的笑容和楼渊阴暗无比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来来回回几个月后,吉祥泪奔着放弃了,而仇诺依旧不依不饶。
没办法,星华在哪里,通常雷菁就在哪里……平白无故的让他最疼惜的女孩跟这么个阴暗的男人在一起,他既不服气也不放心!
这点,雷菁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最后只能归到两个字里——孽缘。
而这段时间里,不停有消息传来。
消息里说,蜀山被攻下了。但是不知道蜀山掌门对战魔说了什么,战魔居然扯着龙枪君下了山,对外宣传,谁敢动蜀山,便是与他雷子彦为敌。
这般喜怒无常,也足以称魔了。
而此时此刻,被所有人公认为无敌的天狼王,谁又敢违逆他的意思。
消息里说,蜀山之役后,战魔与龙枪君携手攻下了王城。原本王城不该如此易破,特别是洛亲王还手握战魔父亲,雷叮当。兵临城下之际,他便直接把雷叮当压上墙头,头悬兵器,逼退战魔,奇怪的是,也同时逼退了龙枪君。
但是不久,王城被破了。
原来龙枪君早就有了内应。
苏贵妃。
这位两度为贵妃的美丽女子再一次背弃了她的王,继协洛王废掉龙渊帝之后,她又再一次打开地陵,让龙枪君的部属经由地陵直通王城内部,同时与太监总管一同偷放了雷叮当,致使龙枪君与战魔一外一内,毁了百年青殿。
就在人们以为,这位倾覆天下的苏妃会再一次成为新王的贵妃之际,她与太监总管一起,悄然消失。
只留下一个传奇,口口相传于民间史上。
唯一一名被载入青国史册中,谥号为“军妃”的贵妃。最颖最惠,却又最狠最无情,以军喻之,自然是含着刀兵杀伐之意,同时军谐音君……喻其一生,三换其君。
最后,新王登基,荒斐,国号雷月。人称之为月王。
同时正式与关外之王雷子彦订立兄弟之盟,关外草原之王,雷子彦,人称天狼王。
至此,龙渊历正式结束,大浪淘沙,淘尽的并不只是英雄,一个朝代也在历史翻页之际,成为了历史……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楼渊又陷入了与那夜一模一样的疯狂境地。
当他披头散发,竭斯底里的对在园子里种菜的将士大吼大叫,命令他们立刻回京为他把江山抢回来时,那些将士面面相觑,看向楼渊的眼睛,颇有些怜悯。
他们不怕战死,只怕战死的毫无意义。
至少现在看来,跟着这疯帝去以卵击石,是绝对的送死。
见无人理会他,楼渊在原地大吼大叫,大怒狂骂了一阵,忽然看着天空,缓缓的跪了下去,流下眼泪来。
“殿下……”叶荆棘一直在边上,但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帝王失意。
“啊……啊……啊……”雷菁怀里的小星华却用软软的声音啊啊着,朝着楼渊挥舞着小手臂。
知女莫若母,雷菁心里叹息一声,便缓缓走了过去。
“滚。”楼渊低着头,低吼道。
雷菁却弯下腰来,小星华立刻眉开眼笑,伸出手抓楼渊的头发。
“……滚。”楼渊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哽咽。
小星华有些疑惑的恩啊了几声,然后开心的叫着,两只小手臂抱着楼渊的脑袋,然后充满奶香的小脑袋在楼渊头上蹭啊蹭。
“……”楼渊默不作声。
“要不要换个身份生活?”雷菁柔声说道。
她的眼睛里映着这颓废的帝王,觉得……她的复仇已经到此为止了。
这个人失去的,远远比她多。
又或者说,其实他根本就从来没得到过什么吧。
楼渊的肩膀颤了颤,但还是没说话。
“也许,现在青国已经不需要你了……”雷菁说,话一出,楼渊的肩膀抖的更厉害了。
“可是星华需要你。不论你是帝王还是别的什么人……她一直爱着你。”雷菁笑着说,“要不要试着当我们的家人?”
楼渊肩膀的抖动消失了。
抬起头,一贯妖娆近妖的脸,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像个孩子。
星华歪着头唔了几声,然后抬起肉嘟嘟的手给他抹眼泪。
楼渊一把抱住星华,哭了起来。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星华,和眼前的女子,他名义上的妻,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雷菁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心里知道,哭出来就好,就怕强颜欢笑,那样一辈子都不是真的在笑。
于是这一天,青国亡了,而青国最后一名帝王也消失了。
只留下一名叫楼渊的普通男子。
种白菜,养孩子,从此成为他人生的主旋律。
总是纠结的眉头也在一夕之间拧开,每天笑的时间越来越多,特别是看着星华的时候,更是能一直微笑的像白痴一样。
算起来,他们在这里隐居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云珈殿附近草药很多,身为此地原来的主人,仇诺采了百药调理雷菁的身体,别说,还挺有用,至少跟吉祥一起打楼渊是没有问题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身体好了,仇也结了,雷菁估摸着,是不是在孩子周岁前去找她爹?
听说他最近找老婆孩子都找的上火了,后宫则一直空着,妃嫔什么的都给他遣散了。也有大臣说为了权力平衡要纳妃,这王八蛋很光棍的把脚往桌子上一架,然后笑着说,他就是一断袖,如果平衡势力,就把自己洗洗干净上龙床……一群人风中凌乱,这事不了了之,至今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
摸着星华的脑袋,雷菁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为何这混蛋还不找来?云珈殿有这么偏僻么?
挺偏僻的吧,至少只有逃难的人才会找到这里来,还是误打误撞的。
这日,一群不速之客闯进了云珈殿。
咋一看去,还都是些名人。
前朝宰相一名,前朝将军三名,前朝将士一大群,前朝文官数十名,然后一长队一长队……
这些人一看到雷菁等人,张口便要大义,可话还没开口,就看到了抱着星华,笑的白痴似的楼渊。
立刻一大群人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然后宰相抬起头来,热切的看着楼渊说:“请殿下带领我们复国!”
91.雷虐联姻
这一天,是元宵。
楼渊抱着星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跟着一ρi股的亡国臣子。
“殿下,请听老臣一言……”“殿下……您忍心看着大青国断送在您手里么?”“殿下!……”
臣子们一路说,而楼渊只是一路走,浅浅微笑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戾气一丝骄傲,说实在的,除去俊美的面孔,他与擦肩而过的百姓没有一点两样。
平平淡淡的活着,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幸福,元宵佳节倍思亲。
“星华,我们回家吧。”他抚摸着星华的小脑袋,轻笑着说。
“啊啊……啊啊……”星华则揪着楼渊的头发,不住的朝着一个方向啊啊叫着。
楼渊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卖糖的铺子。
虽然兵荒马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是毕竟百废俱兴,这个时候,财迷油盐什么都贵,更别说糖这种奢侈品了。
“多少钱?”楼渊还是走到了铺子里,朝铺子主人询问。
看了楼渊一眼,铺主笑出两颗黄牙:“十两银子一袋。”
微叹了口气,楼渊有些歉意的看着星华。
乱世之女,命格杀伐,星华的确是很与众不同的一个孩子,虽然年幼如斯,但是瞅着楼渊的眼睛,似乎就能明白些什么,于是双手抱着楼渊的脑袋,眼泪在乌黑的眼睛里转着,就是忍着不肯落下泪来。
出了糖果铺子,那班臣子立刻有了话说,一个个追在楼渊ρi股后面唧唧歪歪。
“不就是一袋子糖!殿下啊,这天下可都是您的!”
“殿下,复国吧……复国之后,把刚刚那人杀了,以惩其不敬!还有大公主殿下也不至于连个糖都吃不到啊!”
“殿下!……”
大公主,星华么……
楼渊抱着星华充满奶香的柔软身体,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充满杀伐之气的男子,战魔……雷子彦。
如果让她回到她亲爹那里,她便是塞外草原的第一公主,泼天的富贵,无上的宠爱唾手可得,整个草原都是她的,无论是大宛马,西域酒,而不像现在……所谓的大青国的亡国公主,连颗糖都吃不到。
“啊啊……”星华抱着楼渊的脑袋,有些奇怪的看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眼中落下,胖嘟嘟的手便摸在楼渊脸上,试图去抓那些眼泪。
紧紧的抱着星华,楼渊静静的把眼泪忍回去,他不想别人看见这样的他。
他更不想将星华交出去……
她已经是他最后拥有的东西了。
还有她……
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他的江山社稷。
最怕美人倾城又倾国,楼渊身后,一干文臣武将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的分成两列,宰相与上将军二人相视一眼,然后一同走上前来。
“皇上。”宰相冷冷唤道。
楼渊闻声转过头去,却电光石火之间,一只大手便从他怀中将星华掠走,再一看,上将军已经粗鲁的将星华提在手里。
“哇——!!”星华手脚在空中乱晃,瞅着楼渊大哭起来。
“你们干什么?”楼渊一楞,继而大怒,“想要以下犯上吗?”
“此言差矣。”宰相呵呵一笑,“既然皇上不打算复国了,那君便不是君,臣便不是臣,楼渊,考虑一下吧。”
眯起眼睛,楼渊一瞬间邪气凛然:“你想怎样?”
“呵呵,第一,殿下您还是殿下,在这里的文臣武将自然会全力保殿下复国,不过嘛……”宰相笑道,“还请殿下赐予我与上将军异姓王身份,待他日复国之后,请赐西北二处与我们。”
“第二嘛,哈哈!想必更适合现在的你!”上将军有些傲慢的说,“请禅位!”
一黑脸一白脸,却是来逼宫。
毕竟楼氏统治天下已久,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管用的。只是一旦日子搁久了,月氏天下一定,楼氏便会被人民慢慢忘记,真正成为历史。
“就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也敢想着篡夺朕之皇位?”楼渊缓缓的弯起嘴角,笑道,“有雷子彦的武力,还是龙枪君的人脉?让我数一数……呵呵,不过三十二人,能上战场的不过三人,还敢垂涎西北二省?”
宰相上将军二人立刻脸一青。
他们何尝不知道希望渺茫呢?
可是身为人上人,出生起便是贵族的他们,一朝沦落为平头百姓,想要投靠新帝,奈何一见面便心凉……那新帝赫然是废皇子楼煌斐,当年杀他母亲月妃,在场每个人都有份,若不是仓皇出逃,恐怕就会与另外几个同僚一样被他秘密处死。
也想过要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但是粗茶淡饭吃到他们胃痛,日日思念那熊掌鲍鱼参汤味,锦绣绫罗绸缎暖。夜里身冷,却连个侍寝的女子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哪怕是孤注一掷,也要重新获得那荣华富贵!
而其声……他们的心里还有第三个想法。
若是一二皆不成……他们大可以,将眼前的皇帝和他的妻儿拱手送上,想必新帝会很开心的……这个当年害死他母妃的男人,还具有号召力的前朝帝王,以及他那美貌绝伦,足以倾国的玉妃……
可是这点阴谋诡计,如何逃的过楼渊的眼睛。
他生来就是活在黑暗中的,在泥泞的阴谋里跋涉,喝够无数人的鲜血方为帝王。
“好,我跟你们走。”妖媚一笑,楼渊道,“众卿家既然闹到兵谏的地步,朕还能说什么呢?只不过宰相大人未免辜负朕一番好意,本想如今天下已定,月王兵力强盛,诸位反则必死,隐居则能得一世平安。哎……何苦为了朕,将诸位忠臣良将的性命丢了呢?”
这一番话说出去,声色并茂,立刻把一群忠心于青国的官员感动的热泪盈眶,原来殿下执意不肯复国是为了保他们的命……
“既然殿下肯复国,上将军大人,还不快放了公主殿下!”一名官员立刻上前喝道。
上将军的脸色挺难看,原本以为帝王意志消磨,连日来观他更是心中鄙夷,没想到一朝之间居然尽回龙渊帝本色,声若箜篌,心若毒药。
“不能放!”宰相手一挡,看着楼渊,忽然笑道,“殿下真的知道玉贵妃身份么?”
楼渊淡淡看着他:“与我复国可有关系?”
“怎没有?”宰相哈哈一笑,“这可是孽缘啊孽缘!殿下不认识她,我却知道,雷叮当也知道!”
楼渊淡淡的看着他,只是心里,有点冷。
宰相便是他当年安排去负责雷叮当衣食住行兼诱供雷家基业的人。
“当日随同殿下出行蜀山的二人回来,便将玉妃的画像也一并带了回来!殿下,您恐怕不知道吧!那画像与雷叮当平时随手画的画像根本就相差无几,除了岁数要大一些!”宰相呵呵笑道,“雷叮当署名画像……雷菁。”
雷家幺女,雷菁。
她不是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么?
“原本我也不大确定的,但是殿下啊,仔细想想叶荆棘的反应!”宰相继续说,“想想这天下,有多少个女子会让他关心至此,难道真是因为她是贵妃?哈哈,当年的苏贵妃云贵妃,也没见他这般热心啊!”
全天下,只有一个女子会让叶荆棘失态如斯。
她的名字是,雷菁。
“那雷叮当掌握天下财富,那雷子彦更是手握重兵!”宰相一把揪住星华的头发,拉起她的头来,有些疯狂的笑道,“月王能靠雷子彦夺得江山,我也能!只要有那雷菁在,我就能复国,她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天蓝,风动,身寒。
楼渊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冷的说不出话来。
人生如空如幻,变化多端,那一刻,许许多多的事情从他心头一闪而过。
她初次见他时的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雷家的偏袒,叶荆棘见到她时的震惊……许多许多的事情纷乱在他的心头,却一瞬间,有了答案。
最后的最后,一件事却压在心头……星华,究竟是谁的孩子?
“哇——!!”被揪着头发的小星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朝楼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哭着闹着,拼命的求楼渊抱着她,最后,咿咿呀呀的哭声居然汇成了一个单字……
“爹……爹爹……”星华小脸上全是眼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楼渊,软软的喊着,“爹爹……”
楼渊瞬间醒了过来!
她的爹爹,是他啊!
“杀此女!誓复国!”上将军阴狠道,“她出生不明,根本当不得我大青第一公主!”
其实,他们只是想逼楼渊。
杀了星华,楼渊与雷菁便势不两立,从此恩断义绝,无爱只恨。既然如此,想必楼渊便只有让他们绑着雷菁去威胁那雷子彦了吧。
刀起,血溅。
上将军一刀起落,原是想以万钧之势,先下手为强,杀了星华。
却没想到啊……
那个自私自利,从来就没有想过别人,从来就没有过亲情的帝王,去冲了过去,紧紧的抱着星华,一刀落下,斩在他背上,几乎要将他从中切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围起来!”
却听一声金戈铁马,一众兵马冲了出来,月上神枪旗迎风招展……那是,王旗!
街道上除了宰相一群早就没了旁人,听他们大吼复国之事,怕惹事上身的人早就远离了这个街道,于是兵马一出,轻易的就将这群人包围了起来。
一名男子大喝一声:“拿下!”
这群没啥抵抗力的亡国之臣立刻被虎狼之兵压下带走,唯有上将军一人眼见不妙,立刻就想将星华抓起做人质,结果……一枪透胸,却是从他背后捅过来的。
马上男子眉头一簇,看着来人。
上将军缓缓倒下,在他身后的男子抽出黑陨枪……
这是第二次了吧,两人这般的横枪对视。
“好久不见啊,叶将军。”马上男子生着一副红莲异相,俯视着叶荆棘,从容而笑。
叶荆棘并不理他,而是急急的冲上前,拨开上将军的尸体,然后紧张的查看楼渊的伤势。
而马上男子,荒斐则翻身下马,挥开侍卫,走到他身边,只看了一眼,便下结论:“没有救了。”
“……殿下……”叶荆棘颤抖着声音喊道。
这应该是第一次吧,君王,居然死在叶家人前面,而不是叶家人死在君王前头。
“……她其实叫雷菁是吗?”楼渊气息奄奄的开口道。
“小熊?她在哪里?”荒斐一听,立刻从容变紧张。
小熊么……
他记得,那一日,那个追踪而来的红衣男子,的确是这样叫她的吧。
而她,也应了。
原来,她真的是雷家的女儿……雷菁啊。
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抓住叶荆棘的袖子,楼渊满口鲜血的笑:“替我告诉她……在我心里,她只是玉妃。我不恨她……也不要……恨我……”
帝王将薨,却没有嘱咐江山。
而是惦记着一个女人。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临终之际……她其实,已经是他心中的江山。
被押走的臣子之中,有史官一人,牢牢的记住了这番话。
史书之中,终于寥寥几笔,记下了一个玉贵妃。大青已成历史,龙渊帝已成历史,弥留之际,末代帝王念叨的只有一个名字……玉妃。
那一刻,幼小的星华似有所感,抱着楼渊的脑袋,大哭不已。
无论叶荆棘怎么哄也停不下来。
哪怕是荒斐买来糖果也哄不来。
直到雷菁与仇诺出现,她依旧在哭,仿佛能够就此哭到天荒地老一般。
雷菁楞了一下,然后从仇诺身边跑开,直直的冲到星华身边,抱着她,然后看着地上死去的男人……
“小熊……”荒斐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再会居然是这样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说,在他心里,你只是玉妃。他不恨你,也不要恨他。”叶荆棘跪在楼渊身边,静静的说。
雷菁睫毛一颤,良久良久,才抬起头,看向荒斐,一滴眼泪落下来,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抱着星华对他说:“这是你的孩子,我给她取的名字,叫星华……”
荒斐走到她身边,跪下,抱着她,让她安静的将头放在他肩膀上。
“但是,我想让她姓楼……”雷菁轻轻的说。
大月国第一公主,却姓楼。
后世之人多多少少在猜测这个名字的意义。
有的认为是在安抚楼氏降臣,毕竟月王其实就是青国废皇子,认祖归宗,姓楼也不为过。
有的八卦着皇后雷菁乱世之中与月王失散,大婚之日已经有了一岁的孩子,也许这孩子并非正统。
但是无论如何,大月第一公主,是楼星华。
月王大婚,迎娶天狼王之妹,那日举国欢庆,因月字谐音虐,而废皇子荒斐称帝之路甚为坎坷艰难,而相比之下,皇后雷菁一路似乎过于平坦,无论谁看,都是有那一世无双的哥哥撑腰,富甲天下的娘家坐镇,于是有人笑称……雷虐联姻。
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吧。
“母后,你幸福吗?”星华公主总是这么问着雷菁。
一身红衣,手握长鞭,眉目之间尽是杀伐之气,星华越长越美,也越来越像她的祖先,月狄女王。
悍勇,果断,杀伐,却又美丽无双,敢爱敢恨。
“你猜。”雷菁在软榻上,看着女儿,这么笑着说。
“叶叔去云苍山带发修行了,而仇伯则下落不明。”星华用鞭子抵着下巴,想了想,有些邪魅的笑道,“还有一个步叔,现在在父王手下做事,呵呵呵……母后,你觉得他们快乐么,你快乐么?”
“心不动则不伤,他说,他早该一心向佛了。而老大……他说他想去看看苏姐姐。”雷菁淡淡的笑着,任由树上桂花落在她面上,“阿步么……真傻……”
“所以我不会像母后一样傻。”星华哈哈笑起来,不知为何,她的眉眼妖媚至斯,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的楼渊……
“恩,你不必像我。”雷菁看着她,有些出神的笑道,“我总是……无法让所有人幸福……因为只有与一个人在一起,我才是最幸福的。”
星华不再笑了,瞪大眼睛,看着雷菁。
良久,直到月王荒斐踩着落花而来,将他们母女两拥入怀中,那一刻,雷菁闭上眼睛,如嗅桂花般伏在他怀里。
是谁让她生如夏花,她最终又会在谁怀中逝如冬雪……那人,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92.芙蓉帐暖度春宵
故事的转折从步离开始。
他毫不犹豫的引着雷菁她哥哥一起冲到了云珈殿,却没有注意到啊,雷子彦唇边那一抹诡异的笑容。
有战魔在,一路根本不用打,报上名来人家就屁滚尿流了。
于是二人轻轻松松的就冲到了云珈殿内。
正在逗孩子的楼渊和面无表情给孩子摇拨浪鼓的叶荆棘一起抬起头来,看去……
“雷子彦!”楼渊顿时大怒,“乱臣贼子!”
雷子彦似笑非笑,抽到一指:“菁在哪里?”
“叶荆棘!”步离抽出剑来,怒指。
叶荆棘淡漠的看着他,丢下拨浪鼓,伸手提起脚边的黑陨枪。
四人怒目而视,似乎只要随意丢一把火就能立即爆炸。
就在四足鼎立之际,第五人又Сhā了进来。
“小熊呢!!!”荒斐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
“靠!你怎么找来的!”雷子彦全世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男人,立刻抛下楼渊,刀指荒斐。
“废话啊!我老婆孩子在这里,我不来谁来啊!”荒斐立刻横枪在前。
“什么?孩子是你的?不是……不是雷子彦的?”楼渊立刻愣住了。
“哦~”雷子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说,“好啊,就算我的吧。”
“什么算你的!!”荒斐大惊,“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窝边草不伤牙啊!”肉食性动物雷子彦露出虎牙,笑。
不用忍了……
一群人扭曲的打在一起。
嬷嬷吉祥连忙跑出来,把好奇宝宝星华给抱走。
很黄很暴力,孩子别看。
直到他们打到衣衫不整,鬓发散乱之际,雷菁才扶着仇诺,红着脸走了出来,一眼看到荒斐,楞了一下,然后叹息一声,别过脸去。
“小熊!”荒斐一看到雷菁,立刻高兴的要跑过去。
结果后面楼渊一把抓住他的脚祼,于是以脸着地。
“靠,杀了你!”荒斐转过头用枪狂拍楼渊的脑袋,等把他打晕了,才转过头来看着雷菁,却见她两行清泪落下。
“老大他已经是我的人了……”雷菁含泪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挽着微有些脸红的老大离开。
风吹,叶飘,乌鸦嘎嘎噶……
一张桌子,几个男人围着坐,丫鬟吉祥乖巧的给大伙上茶降火。
雷菁扭捏的把事情一说,众男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她被荒斐夺去武骨,身体大弱,这几日恶化的厉害,多亏了仇诺以身相许……重新使用《荡天心经》将一身内力经由房事给了雷菁,为其续命,而自己也就成了没有一丝内力的废人。
面面相觑一阵,还是荒斐一拍桌子先说话。
丫指着仇诺道:“你做小!”
仇诺优雅的喝了口茶,然后淡淡笑道:“吉祥。”
吉祥立刻丢掉茶碟,化身为功夫熊:“嗷嗷嗷!!”
“靠之,居然用魔宠!你犯规嗷嗷嗷!!”荒斐被吉祥拖走。
谁做大,这是个大问题啊。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雷菁。
雷菁红着脸低下头去。
“小熊!!!”荒斐满脸淤青从吉祥的拳头下爬出来,对雷菁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做大吧嗷嗷嗷!!”
星华二话不说,爬到默默不语蹲在桌子脚边的楼渊怀里。
“星华……”正在阴暗处长蘑菇的楼渊感动的涕泪横流,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孩子啊你不行啊,你咋就选了个最弱的呢。
“哎。”雷菁幽怨的看了星华一眼,“看在孩子的份上,渊渊,你就做小吧。”
楼渊抬起头来,刚想愤怒,他堂堂大青帝王……
但是环视一圈……他大爷的就没看到一个打的过的人!就连最弱的仇诺,都有一只熊神做护法!
“好,你做小。”雷子彦站起身来,径自走到雷菁身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对了,刚刚忘记说了,我手下八千狼兵此刻已经包围了云珈殿,呵呵呵……想要说话,可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你这混蛋!”步离大怒,“你们可是兄妹啊!”
雷子彦一把将雷菁抱起,凶猛的吻下去,用实际行动告诉步离,风太大,他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迫于雷子彦的淫威,大夫君小夫君和通房就这么定了下来。
剩下的位置嘛,可得靠实力来争。
一张地图哗啦一声摊开在桌子上,雷子彦随手提起一柄小刀,Сhā在飙风国的位置上,似笑非笑道:“老规矩。”
眼前身穿将军铠甲的左右大将叶荆棘与步离对视了一眼。
老规矩,谁先攻下一省,谁就能进雷菁的芙蓉帐。
谁先取来飙风国玉玺和君王的脑袋,谁就大一级咯。
于是小熊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双将军虎虎生威的冲出了主将帐,飙风国他们没放在眼里,但是以彼此作为对手的话……他们的时间很紧迫啊!
“哥哥……”帐后,一声幽怨的呼唤传来。
“菁。”雷子彦回过身,很自然的走到雷菁身边,带着细茧的手亦很自然的伸进她的衣襟内,游移着,然后一把将里面嫩绿色的肚兜给扯了出来。
“别……别……”雷菁有些羞涩的想要推开他,却已经被雷子彦拦腰抱住,低头一吻,便吻在她酥胸前一点樱桃上。
“呵呵,早该习惯了吧,傻孩子。”雷子彦抬起头,狼一样的眸子望着雷菁,然后揽在她腰上的手爬上她的后领,往下一扯,便将雷菁身上整件衣裳撕破拉下。
身为大夫君,又是这般如狼似虎的性子,称帝之后,雷子彦直接恢复了月狄国号,然后不顾旁人说法,日日夜夜,将雷菁要个不停,除非国事军事繁重,不然绝不离开她的身体。
她的确早该习惯了。
□的身体一暴露在空气中,就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虽然脸上还是紧张,但是雷子彦说的对,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
狼眸的颜色渐渐变深,雷子彦抱着雷菁走到桌边,然后手一扫,便将桌上之物扫到一边,地图笔墨刀剑掉了一地,然后将雷菁放在桌上。
雷菁发热的身体一触到冰冷的桌子,忍不住弓起来,向前抱去:“哥哥……好冷……”
亲昵的吻了吻雷菁的鬓角,雷子彦解开身上铠甲,一只手则拉着雷菁的手,放在自己古铜色的身体上游走着,性感的锁骨,强壮的胸肌,然后是毫无赘肉的腹肌。
雷菁的脸越来越红了,有些无措的看着雷子彦,抽了好几次却抽不出手来。
“还冷么?”雷子彦似笑非笑的说。
“不了……”雷菁低下头,低声说。
“菁。”却听到雷子彦略带孩子气的说,“哥哥挺冷的。”
说完,忽然放开雷菁的手,欺身压上,有力的双手蛮横的将雷菁的双腿抓住,分开……
……不CJ分割线……啊下举着河蟹旗飘过……
荒斐进帐的时候,只看到一幅令他恼火的旖旎景象。
雷子彦只给他留了个光.祼的背脊,墨黑色的发披散在肩上,一双玉腿缠绕在他古铜色的腰间,颜色对比十分鲜明。
以雷子彦的耳力,一定是知道荒斐来的了,可是他压根就懒得理会,只是尽情的在雷菁体内冲刺着,最后宣泄而出,一滴不剩的射在雷菁身体里。
这是第几次他也忘记了,微微喘息着,回过头对荒斐笑:“你来做什么?月王。”
荒斐已经登基为月王,但是在关内高高在上,在雷子彦这里却很没有地位,没办法,谁叫他当年那样对他家宝贝妹妹,现在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早让他见阎王去了。
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年来雷子彦称霸关外,荒斐就是想抢回雷菁丫还没这实力,雷子彦不是楼渊,他是草原人的天可汗。
“打个商量啊!”荒斐狠狠的看着他说,“皇帝让楼渊去做,我……”
雷菁趴在雷子彦胸口,红着脸喘息道:“不行……他是星华的奶爸,没他星华连奶都不吃……”
“那让仇诺去!”荒斐立刻退而求其次。
“……他那么柔弱那么苍白你忍心么?”雷菁还是不肯。
“嗷嗷嗷~那步离吧!”荒斐再退。
“步步会去么……”雷菁疑惑的问道。
于是最后,荒斐禅位,叶荆棘登基。
十里长亭送别时,众人退下,只留雷菁与叶荆棘二人。
“再也不用为君而死了,你开心吗?”雷菁看着叶荆棘,笑着问,“你现在终于是百姓的王了。开心么?”
叶荆棘什么也没说,将雷菁拥入怀中。
“为王,是为他人而活。”半晌,他才开口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是为自己活着。”
十里长亭开十里桃花,桃花轻落在地上化出一片春色。
身边再无旁人,这两人轻解罗裳,落入花堆。
“我会时不时回来。”叶荆棘温柔的看着雷菁,说。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雷菁垂着睫,轻笑着。
是的,一直。
她只是从来没有承认过。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红衣黑发的少女,嫁衣殷红,等在一座朴素的房内,等着……她的夫君。
叶荆棘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明白了她的心,对他而言,就是明白了一切。
再也克制不住吻了下去,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桃花轻落,覆在他们身上,便是他们的芙蓉帐了吧……
……啊下举着河蟹旗溜过……河蟹爬,河蟹爬,河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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