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哐当~”声音还挺清脆的。
是郑琰在跟皇帝赌钱。
进宫告状这档子事儿,你不能一进宫就告状,对吧?把皇帝当成个NPC,还是个你说啥他听啥的NPC,是一种找死的行为。是,皇帝的权利是可以利用,你也不能光就“利用”了去。真当皇帝是傻子啦?把个操控了国家几十年、弄得几大家族欲生欲死的皇帝当傻子,你心虚不心虚啊?
照郑琰估计,大概皇帝心里也有数,大家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谁在进行等价交换,谁又把他当块肥肉来啃。郑氏呢,在皇帝心里大概属于“物超所值”,对他挺好的那拨人里比较突出的。
郑琰总觉得呢,做人要厚道,虽然说这话的时候略心虚,她刚坑了人家皇帝的儿子。比较直白地说,在不伤及自身根本的情况下,郑氏从来都是乐于双赢的。跟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这种想法,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然而要是认真把皇帝当成个普通的叔叔伯伯,那就输了。就这么半个老板半个长辈地处着,对于这种定位,郑琰倒是坦诚相待。对皇帝来说,这也是最适宜的。最起码吧,郑琰可以陪他赌个钱,还经常输==!
每回赌钱,一旁数钱的都是苗妃,她是个拉偏架的,谁输就帮谁。不幸郑琰输的时候多,于是总是见苗妃趴皇帝肩膀上,看着皇帝的底牌,冲郑琰打暗号儿。今天一看皇帝手里的牌,手指在颊边比了个“三”,假装一抬头,心里骂娘,“三”什么“三”啊?我就是知道了他的底牌也变不出更大的牌面来啊?
咬咬牙:“认输了。”她认得倒是干脆痛快。
皇帝看看苗妃,苗妃跑一边拨着算筹,算输赢。
皇帝赢得神清气爽:“阿琰今天撑得时间长了些啊。”语气中有种“你进步了,发朵小红花奖励一下”的意思,听得郑琰一个倒噎。
“您玩这个的年载比我的年纪还大,还好意思说呢。”
皇帝赢了钱,防御全开,对于这样的吐槽一点血也没掉,反而笑呵呵地:“是啊,阿琰要再接再厉啊!等到你头发白了,也能玩得很好啦。”
“=囗=!”她这是被反吐槽了吗?
看着郑琰一张囧脸,皇帝心情更好了。跟郑琰赌钱有一条好处:有意思。由于皇帝赌博技巧很好,郑琰经常输,如果兜里的钱全输光了就赖账,只要你给她留一文,她也就认了。偶尔赢一回,那就高兴得手舞足蹈。每回进宫,钱袋子里的钱都是有数的,多一文也不带,常常弄得皇帝扼腕。
郑琰痛苦地别过脸去,看吧,皇帝神马的,真不是你想刷就能刷啊!她这样的小怪想刷BOSS,还不是被BOSS给刷了,还掉落金钱若干。
皇帝伸手敲了敲郑琰的脑袋,感叹道:“小丫头也长大啦,来来来,有窍门儿的哦,我教你好了。回来跟池脩之赌,把他私房都赢过来,男人手上没了钱,就老实了。”
郑琰更囧了。
“这个得这样,”皇帝说教就教,当老师的瘾头儿还巨大,还要当堂考试,“你得会算会记。还有啊,这个色子得用巧劲儿,可不是谁使的力气大谁就能赢的……”
皇帝弄个什么弄臣啊、妃子啊、儿女啊赌钱,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要被臭骂一顿。就是宰相知道了,也要稍稍劝一劝。所有宰相里,郑靖业对他的个人生活管制得是最松的,这与郑靖业本人也是个不喜个人束缚的人有着直接的关系。像死掉的范大余,他最爱看歌舞,家里搜罗了多少美人儿,还要一本正经地上本让皇帝保持私生活的清洁。郑靖业就不这样,他会跟皇帝说:“别赌太大啊,小赌怡情,你要赌大了,我给你累积啊,累积得多了一块儿上表啊。”皇帝心里就有个数了。
而且皇帝也发现了,如果是他自己弄个什么人赌钱,朝臣会一窝蜂的上来谏他。如果是郑琰这样的呢,大家还要看着郑靖业的面子,少说两句。比他直接跟郑靖业赌钱,说的人还少。
在郑琰看来,皇帝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小爱好,别弄得亡国就成了。皇帝这种生物,天然与权利相连,你越压他,他的逆反心理越强。硬想表现正直,其实是无能的表现:有本事就把皇帝的爱好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嘛。所以扁鹊才说,他哥才是医术最好的。
皇帝乐得跟郑家亲近,也是因为他们比较有弹性。有原则,又不失灵活。
重点从赢钱到了教学生上,皇帝不扒拉钱了,改叫人做了些筹码,就搁宫里,每回跟郑琰对赌。
女儿有了这样一位“热心”的老师,郑靖业也哭笑不得了,他被迫以家长的身份与孩子的老师进行恳谈:“圣人,阿琰这都长大了,总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池小子也快回来了,回来给他一个好赌的媳妇儿,这像个什么话呢?”
皇帝一摆手:“得啦,丫头都瘦了,把池脩之派出去让小丫头担心了,给她找点儿事做,也是开解开解嘛。”
郑靖业囧了,这是我闺女还是你闺女啊?怎么瞧着你对我闺女比对你自己的闺女还尽心呢?“她事儿也不少啊。”
“都是操心的事儿~什么照看池脩之家里、什么当煮饭婆,那不是更累么?小赌怡情,赌又怎么啦?你有这样的闺女,知足吧!”
郑靖业听出这话音不太对,含糊地道:“圣人家的公主们也很不错,听说最近连已经下嫁的公主都常回来请安了。”
皇帝的龙脸扭曲了。咳咳,才子进京嘛,那啥,据说,公主里头流传着“看着哪个漂亮的小白脸儿来一段婚外情”的计划。已经有几个人过来打探过这些“才子”具体的到京日期了。
皇帝:“=囗=!”
家里看着这样的闺女,皇帝对于别人家那个虽然会偶尔吐他个小槽,但是乖乖想念未婚夫的闺女,自然是稀罕得不得了。还苦逼着一张脸拍着郑靖业的肩膀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郑靖业:“……”皇帝这又是怎么了呢?
由于有流民作乱,原定于春天入京的才子们的行程受阻,必须等到内乱平息,生产生活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让才子们进京。算算日子,都到京了也得到五月份了,那会儿大家都到熙山了。
是以先回来的是四路抚慰使,至于平叛的将士,各部都有驻地,轻易不能离防入京,各各选了几名代表,带着主将的请功表入京等赏。朝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扯皮:谁的功劳比较大,谁该给予什么样的奖励。
考虑到蒋卓那个乌龙婚约都能吵上多少天,这次的争吵时间也不会太短。这其中又以池脩之的争议最大,大家都承认他是有功的,差别只在于他的功劳的大小。袁曼道说了公道话:“枭首有功。”应该再算上一层军功。但是楚贲不同意,认为池脩之本职工作是抚民,砍了人就不算抚了,那是别人的工作了。
于元济级别够参加朝会,人也比较直一点,就差挽袖子了,跳出来对着楚贲喷唾沫:“我管京城捕盗治安事,要是遇着你家儿子掉沟里被水淹[哔],我当没看见啊?那以后就不多管闲事了。”
在皇帝听来这是于元济有点儿偏向“准外甥女婿”但是话糙理不糙,听到楚贲耳朵里那就是红果果的威胁,楚贲跟这个粗人没有共同语言,气得脸都红了:“我们在说池脩之,你不要东拉西扯。”
于元济拿鼻孔对他。
这样的争执非常地浪费口水,当然郑党也不会怕就是了,扯皮呗,郑靖业的水平是一流的。然而夏氏的加入让这胜负很快见分晓,池脩之的奏本很大方地为夏寔表了一功,提出了夏寔“义助”他完成任务,他还摇着笔杆子,打着小报告,说了夏寔不少好话。
讨论完这个,剩下的扯皮就不够份量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凡有战功,都有首级作标,清点得很快。池脩之带回百来个人头,还有已经就地安置的俘虏,也都让地方官打了收条。诸人各各论功行赏。
等一切平定,已经到了四月末了,这已经是因为动荡不大,且反应及时、对策得宜的最快结束时间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清算。产生流民的州郡,郑相很好心地提醒过你们要注意了,为什么你们这里还出错了?
一一数下来,连郑琰也服了:“世家果有可取之处,居然是世家出身的州郡长官做的更好些。”
郑靖业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他们自身本就是财主,看着情形不对就开始抚民。从自家粮仓里‘借’粮出来,到了秋天,那是要官仓里连本带利还的!”
“肯借总是好的,起码眼光长远啊。”您是没听说过明末藩王的事迹,这世上真有鼠目寸光的猪头的。
父女二人正在郑宅花园的水榭里喝茶观赏呢,一个响雷劈了下来,乌云滚滚,郑靖业看一眼天:“要下雨了。”
在由旱灾引发的统共七、八拔义军被灭,首领被砍、家眷充为官奴婢,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老天下雨了。
大颗的雨颗打着水面,郑琰无语。直到耳朵里都是密密的雨声了,郑琰才问:“那些没为官奴婢的,以后会怎样?”
“做官奴婢。”还能怎么样?从此入了贱籍,除非有机缘,否则就是世代为奴。这没入官的奴婢还跟私人买的不一样,很少能够放免。
“……”
“这些都是小节,今番又要罢黜一批人,让什么人来顶上才是咱们要操心的。”郑靖业捻着胡须,心里盘算着。
“有不合适的,宁愿缓一缓,也别留下把柄才好。”郑琰觉得以前是小看世家了。
“为父心里有数,”郑靖业先是淡定地回了一句,又哼哼唧唧地加了一句,“池小子明天就回来了。”
“那就好,我去做青团子啦~”
到夏天了,饮也要换上一换。
郑靖业无奈地摇摇头,女儿大了,真是让人发愁啊。
皇帝宰相,都让闺女给愁着了。
93、回京被围观
“姑姑,咱们不能再往前了。”说话的这个小子叫郑德谦,郑琰她大哥郑琇的第三子,比郑琰还要大上一岁。郑琰现在出门,如果是到特定地点,比如庆林长公主家、池外婆家、大正宫,这样的地方,只要自己带足随从就可以。但是,如果是看个热闹啊、逛个街啊,郑家就给她配个侄子跟车。
用杜氏的话说就是:“池家郎君离京,你给我老实点儿。”这丫头太能惹事了,单个儿出门怕她拉太多仇恨,上次出门是张亮陪着,结果被死鬼新昌公主攻击,现在就改成让自家男丁陪着了。由她的哥哥和年纪大点儿的侄子都要上班,只有在休沐日的时候才会有想蹭饭的哥哥、侄子陪她。
郑靖业对杜氏此举表示赞同,目的又与杜氏不同。他对这个女儿是很放心的,相反,让他不放心的是自家子孙。让这些小孙子们跟着郑琰混一混,耳濡目染一点凶残的行为方式,对他们未来的人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今天是池脩之回京的日子,郑琰就想围观一下池脩之,早一点亲眼看到他确实平安无事也好放心凡负圣命出京的人,不跟皇帝汇报完工作是不能先解决私人问题的。
总共四位抚慰使,其他三位都是就地安置了流民,然后扛着配发的大旗回来了。只有池脩之的队伍比较特殊一点,由于是经过战斗的,他来的比其他几位都要晚一些,还带着一些精心挑选出来的流民“献俘”。
朝廷里为了他争得口沫横飞,具体情况已经有人向他透过消息了。池脩之把目光往流民那里一放,很快就有了对策。他挑一些流民带回京里,事先也打了报告了。出乎意料的,无论是蒋进贤还是韦知勉抑或是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池脩之这一战打得也算漂亮了,然而比起那些专业砍人的,他的战果也不算特别出彩,池脩之这一举动在蒋进贤看来,是画蛇添足之举。你一抚慰使献俘了,让那些拼命打仗的将军们心里怎么想?
大家都是想看他笑话的。
连郑靖业都有些疑虑,然而那是他准女婿,只有抬轿的没有拆台的。在郑靖业的指使下,郑党大造舆论,鼓吹着池脩之一介弱受样书生,路遇险情夷然不惧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牛皮吹得有点大,而池脩之本身确实也是个美男子,这才引来满城的围观。
京城里的少女少妇们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原是准备围观入京才子的,由于出了流民这档子事儿,才子入京见缓。大家的一腔热情无处倾泻,遇上了池脩之,女人们呼朋引伴组团围观来了,权当是围观才子的预演。
郑琰可以不围观才子,却绝不会错过早一点看到池脩之的机会。这不领上出门卡任意一张侄子的脸她也不招呼别人了,使人驾车占据了一个有利地形,撩起帘子往大街上看。
池脩之坐在马上,也是感慨万千:终于回来了!外面天宽地广,头一回外出的人心情的兴奋无以复加。哪怕经过点阵,很有几天吃不了肉食,池脩之还是很喜欢出门在外的感觉,那是一种广阔天地任拼搏的气概。
回到京里,面对着熟悉的环境,又有了新的体悟。这世上,哪里又不是战场呢?
唉唉,经过这一阵,自己又积累了一些资本。当然,还要看今天献俘表情的发挥。
池脩之忽然转头看向一辆车,很熟悉,标准的郡君配置,他就是认出来这里面一定装着他老婆。
街边有不少有等级的马车,池脩之明白每一辆里面几乎都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她们以围观不是自己的男人的人为乐,真不明白,围观就围观了,兴奋个什么劲啊?MD!别再扔东西了,再扔翻脸啊!受欢迎是受欢迎,被砸也是很疼的!
郑琰看着自家未婚夫被一群女人砸香包的砸香包、投珠宝玉佩的投珠宝玉佩、扔手帕的扔手帕,不由心头火起。对着郑德谦一招手,郑德谦忙又向前靠了靠,郑琰伸手捞了郑德谦的弓箭,掰掰箭头,靠!掰不动!拔出匕首去削,又从头上摘了朵花往箭头上一扎。
郑琰往车辕上一站,池脩之拉住了马头,冲她一笑。远远地就看到郑琰引弓搭箭。池脩之一扬手,捞住了那枝箭,握着箭杆儿,就把箭头那朵花轻轻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啊”引来围观群众一阵尖叫。尖叫完了,再去看凶手,郑琰身上大红短衫鹅黄长裙,腰悬明珠美玉,丝绦与裙角、袖口都在微风中抖出水波一样的纹路来,年纪不大,也是雪肤花容绿鬓如云,站车辕上,下垂的左手还抓着弓,一张俏脸迎着阳光微微仰着,右手轻指胸口。
MD!秀恩爱也不要这样嚣张啊,钛合金的狗眼都挡不住啊有木有?!秀恩爱的请自重啊!
这是入京的队伍,不能在大街上久留,池脩之留恋地又狠看了一眼,发现四周有不少家伙在盯着他小未婚妻看,恶狠狠地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围观群众实在太多,果断地对郑琰做了个手势:媳妇儿,进车里去,别便宜了别人。
郑琰一缩身,滑进了车里。
目睹了全过程的小郑先生德谦君表示,他活了十四年,从没见这样闪瞎狗眼的JQ!
郑琰自言自语:“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他受没受苦,究竟是怎么抓来的这么些人……”
郑德谦骑马立在郑琰的车边,听到郑琰发问,估计是还没回过神来,语气颇为激荡地答道:“池郎君是拿着一柄大斧头砍的!”因为郑琰还没有正式嫁到池家,他还是称呼这位准姑父为“池郎君”。
“=囗=!”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郑琰的主要信息来源是郑靖业这样的官方渠道,比较真实可靠,而邸报上也只是写着“手刃数贼”,具体怎么刃的,大家也就默认是刀剑一类。乍一听她未婚夫是飞斧子,郑琰的表情囧囧的。
感受到了郑琰的目光,郑德谦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郑琰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郑德谦更腼腆了,声音也低低的:“我就是跟他们聊了会儿……”
“你都跟谁聊的啊?这都知道。”
“咳咳,”更不好意思了,“就是认识些御林的人,大哥在亲卫,有时候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游,还有于家……”郑德谦一一细数他的消息来源,“有时候还有一些别的人,大家玩得熟了,就会说一些,我爱听这个,就记下来了。”!郑琰震惊了,忙问:“你这消息确切么?”
“大概吧,总有个七八分儿,他们说的时候也不在意,我能分辨一些。”
真的震惊了有木有?郑琰从来不知道郑德谦还有这等种族天赋,这里面最难得的不是他的小八卦属性,而是他对于信息的识别能力。郑琰摸着下巴打量郑德谦,连池脩之都不去看了,郑德谦心头一颤:“我没干坏事儿。”
郑琰:“……”你家是奸臣好吗?干坏事是本份好吗?你这副弱受样子想干什么啊?好歹有点职业道德啊亲!
郑德谦紧张得拉紧了马缰绳,胯-下的枣红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原地晃了和步,郑德谦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郑琰,比较害怕这位小姑姑会对他做点什么。这种弱受的眼神让郑琰非常不爽,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好吧?对自家侄子,她一向很爱护的好吧?
郑德谦被郑琰看得更害怕了,郑家的家教还是比较严格的,郑琰年纪虽小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少,还是他长辈,有权利管他,还可以直接向他爹、他爷爷建议封杀。郑德谦这点儿特殊爱好,实在是有“不君子”的嫌疑,还是挺怕被镇压的。没有八卦的人生是惨淡无光的,郑德谦不希望被勒令不许八卦。
郑琰想了想,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郑德谦回答得十分小心:“哈?您要问什么?”他开始后悔刚才八卦劲儿上来之后说漏了嘴。心里已经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怎么就多嘴了呢?怎么就不小心了呢?
郑琰先挑了几个她知道的比较确切的来问:“傅家人进进出出的,听说他们家有喜事儿,又没有人说,你知道是谁么?”郑瑜婆家的姑母是嫁给傅家的,现在正在吴家居住,这个消息郑琰从郑瑜那里得到过确认,比较真实。
郑德谦点点头,放了几分心,看这样子他小姑姑似乎对八卦也感兴趣,郑德谦开心了,就说嘛,刚才他那不是说漏了嘴,而是闻到了同类气息之后的正常反应啊!
“是傅家的小娘子,听说要说给夏家,正在合生辰,”郑德谦答得好开心,又附赠,“是那位父亲过世了的小娘子,啊!她的母亲是成国公家的女儿,论起来还是吴姑父的表妹。您去看姑母的时候没听说过么?”
“嗯,听了一耳朵,就是不好问到人家面子上,这才问你的嘛。”
郑琰找到了她德谦侄子除了当护卫之外的另一个用处了,这样的家伙不拿来用,真是浪费了资源!情报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郑德谦还要解释一下:“我就是闲着听听,没把这个当正事办的。”
这样画蛇添足的解释让郑琰会心一笑:“知道啦,跟我说实话,总不叫你吃亏就是了。”
郑德谦放心了,凝目一望:“哎呀,说了这么长时间的闲话,池郎君都走远了,那边人多,咱们不太好挤过去。”
“没事儿,已经看过了,他到宫里必不能立时出来的,使人到他那里说一声,想见他,到先生那里就能见到。他回来了,必要先往先生处问安的。”
郑德谦“嗳”了一声,抖一抖缰绳:“那咱们先往先生那里去等着了?”
“走吧。”未婚夫安然回归,又在自家内部挖掘出来了一个小八卦电台,郑琰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琢磨着顾家的厨房,里面的原料也是充足的,正好先到一阵儿,去做个青团子啊、荷叶羹啊什么的等着池脩之过来了好投喂。
94献俘的背后
庆林长公主最近在家的时候比较多,时近五月,马上就要过五月节了。
五月节要准备很多东西,虽不用长公主自动手,清点核查的工作她是要最后把把关的。过了五月节后就要集体搬到熙山去避暑,今年她家又添了一口人,还是只粉嫩的团子,更需要小心照顾。
郑琰到庆林长公主家也没空着手,路过自己的私宅还顺了两坛子雄黄酒带上。
郑琰到庆林长公主家跟进自己家也没太大的区别,公主府家令看了他都不用进去请示的,一面通报,一面把郑琰姑侄二人给迎了进去:“长公主还说,今天七娘不定会过来呢,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郑琰也顺口问:“师母还在忙呢?”
“就快收拾好了,二郎这几日不哭也不闹,公主很放心。”家令引着郑琰熟门熟路地往后走。庆林长公主按制建有前殿,俗称叫银安殿,银有七间,中间也设宝座,俨然一个小朝廷。庆林长公主平日却极少在这里出现,只有在重大节日又或者是自己的生日这样的时间才过来见客、受贺。这正殿的使用频率还不如郑琰自己院子里那五间正房。
郑琰带着郑德谦往后边走,边走边说:“是阿宁没逗他弟弟吧?”顾宁小朋友自从当了哥哥,每每想摆出兄长的架子来,他弟弟顾宽,到现在才两个半月大,真真正正一个小P孩儿,能听懂什么?被他骚扰得只好大哭。
“嘿……唉,咳咳,大郎手足情深……”
郑德谦心里拼命暗记:小话唠顾宁经常把他弟弟给逗哭掉!
家令把人送到后院儿门口,接着就由庆林长公主的侍婢把人给迎了进去:“公主说,五郎(德谦大排行第五)还小呢,也不是外人,叫一起进来。”郑琰忽然想到,如果现在郑琬也在,为了区别这两个人,德谦只好叫“小五郎”,肚里不由闷笑。郑德谦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郑琰一眼。
庆林长公主正悠闲地点着单子:“哟,你今天还要过来?”
“师母今天专派人在门上等我,我怎么敢不来哟~”
“罢罢,不跟你磨牙了。脩之今天回来,要陛见,朝上不定有人要问话,圣人保不齐还要私下召他,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要留他一起用膳,你可有得等了呢。”
“咦?我看五月节要到了,给您送雄黄酒来,您提池郎做什么?”
庆林长公主撇撇嘴:“你就接着装吧。他回来了,你还能想着我啊?”
“他离京前我又忘了谁了?”郑琰一脸的冤枉相,“现在说这个话,真是伤我的心。”
庆林长公主手里的团扇盖到脸上:“总是说不过你。还有啊,你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小郎君哄小娘子的呢?你在宫里就是这么哄贵妃的吧?”
“哪有?我今天可正经啦!”
“那就是以前对人家贵妃不正经。”
“哼唧。”
庆林长公主说笑过了,问起正事:“给宫里进了酒了么?”
“哪能忘呢?”
“就你机灵!脩之这一回来,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去求圣人去,你既送了礼,看在酒的份儿上,圣人也要回护一二的。”
“要看也是看先生和师母的面子,还轮不到我呢。再说了,我也不是为着求人办事儿才对人好的。谁又是傻的呢?真心假意,多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平日不浇水,渴了饿了想吃果子,不是白日做梦么?”
郑琰的道理张口就来,还说得特实在,一点儿也不掺水份。比如皇帝,要不是平常混得很熟,哪郑琰哪能告状一告一个准呢?都是靠日常中的小事积累起来的好感,等她告黑状、说坏话的时候皇帝才会比较认真地听,而不是先怀疑。不能说没有利用的成份,平常的接触里却也是比较诚恳。
郑德谦认真记录中……
这也是郑靖业的目的,所谓做人、所谓教导,并不是天天上课就能教出来的。试卷上写着爱国,现实中领五美分的也不是没有人。所谓言传身教,指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尤其是郑德谦兄弟几个的父母,规矩是够规矩了,依旧略有些呆,郑靖业希望孙子们能够圆滑一点。
庆林长公主作势要掐她的嘴:“你又练出来了。吃了你不少青团子,看来我今天是非得把脩之给留下来让你们见上一见了。”
郑琰被她打趣惯了,摇摇头:“我就蹲您门口儿也能见着他,现在还真是为看师母来的。”
“罢罢,见着你就要笑上一回,你阿娘到现在看着还这样年轻,是天天被你给逗得吧?哎呀,我什么时候也生个小闺女就好了。”
“那您可得防着她长大了使您的厨房做青团子喂了不知哪家小子。”郑琰丢下一句就轻快地跑去借厨房了。
庆林长公主对郑德谦招招手:“来来来,五郎跟我说会儿话罢。”
郑德谦很开心地答应了,八卦,我来了~
池脩之拎着支带花儿的箭一路招摇过市,唇边的笑意真心了几分,看到围观群众眼里,又是一阵尖叫。他人已经被盖戳了,还是收到了不少心意,本以为郑琰一箭穿心之后,围观的人应该收敛了,没想到群众们或许是被他们的举动刺激到了,大家迸发出了更大的热情,扔东西扔得更热情了。
到了朱雀门前,池脩之的帽子已经被扔过来的果子砸歪了,没想到这帽子一歪,给这张看起来“带着点儿禁-欲诱-惑”的脸添了几分风致,居然还有男子解佩扔了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到了朱雀门前,警卫们才认真履行起职责来,拦人的拦人,警戒的警戒。池脩之下马,正一正衣冠,看在有心人眼里颇觉惋惜。池脩之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被砸成这样,身上真心疼啊!幸亏还没娶媳妇儿,要是成了亲,晚上这一身的青紫,会被罚跪床板的!
而且,皇城门外的热闹不算热闹,皇城门外的欢迎也不代表着朝廷就是同样的态度。真正得一结论,还要看下面的表现。
今天为了徒弟,顾益纯难得上朝,义务站街来了。郑靖业是一直都在的,他对池脩之献俘的举动略有微词。顾益纯也是小有担心,却还是选择相信学生的人品:“他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也许还有后着。”
郑靖业哼唧一声:“你不担心,不担心你过来做什么?”
顾益纯咳嗽一声:“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算啦,两位都已经被池脩之这货给隐形陪绑了,一起来看着点儿,万一池脩之有什么疏忽,他们也好给堵个漏子。
郑靖业内心:臭小子,敢不靠谱你就给我小心了,我闺女可不能给不靠谱的小子!
顾益纯内心:臭小子,你最好给我靠谱一点,敢急功近利我抽碎了你回炉重造!
两人都黑化了。
或许是两人的气场太一致,有了叠加效果,让蒋进贤从这两张微笑的脸上读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蒋进贤也微笑,蒋卓回京的时候是比较低调的,虽然长相也不错,也没有形成这样的奇观。池脩之入城的这一场热闹,蒋进贤也在背后推了一把。
想来池脩之是京城本土人士,从小就是个美正太,长大了是美少年,平时走在路上回头率也是百分之百,还会惨遭不良人士调戏,总还没有今天这样热闹。有了功劳身上加了光环,更引人注目不假,背后的炒作团队也很值得注意。
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皇帝身边有池脩之,蒋卓就难以出头,不把他给挤下去,蒋卓日后岂不要更吃力?蒋进贤还存着谋“定策”的心思,这是一件紧迫的事情,当然要把意外因素给提前处理掉。不要别的,只要把池脩之调离现在的岗位就行。以蒋卓的见识,在皇帝那里站住脚并非难事。
蒋进贤微笑着恭喜郑靖业:“安民得一佳婿啊。”
郑靖业觉得牙疼:“借君吉言。”
池脩之入内面圣,并且要面对堂上诸公的询问。他也不慌,一丝不错地行过礼,听皇帝问完辛苦,自述:“臣唯尽忠职守,为君分忧而已。幸不辱命。且若无夏寔相助,臣一行也没那么顺利,实不敢居功。”
先前派去清剿的几路人也都有俘虏献上,皇帝经过了几场,已经有些倦了。池脩之是他身边的人,算是他“栽培”的,略有不同,皇帝只好打起精神给他这个面子:“卿果干材,你有俘带回?”
池脩之躬身一礼:“但凭陛下巡阅。”
皇帝不想出去蹓跶了:“带他们上来。”
池脩之微微笑,戏肉来了。他才不傻呢,早知道京中的争议分歧,有老师、老婆、岳父在,他不用担心挨黑砖,流血之后再流泪,感觉很好。这并不是他要的,他需要宣示一下自己是真不好惹。
于是尽心安抚流民,还拿着人头四处恐吓,这是对京外的。对内呢?他精心挑了些流民代表,亲自进行思想教育:“尔等皆良民,圣人自知之,只是你们确实犯了国法,也得有个说法。此番上京,当诚心悔过,求圣人谅解,圣人玉旨纶音,得圣人一言宽宥,以后也好重新做人。”
流民最怕的就是秋后算账,不管是造反还是投降,都是迫于情势,并没有主观意愿。降了之后看另造册,又怕被上头惦记,戴上个逆贼的帽子摘不下来。等池脩之点破这个,再加以许诺,大家一想,也对啊,皇帝亲口说了不追究,比官府好像更硬气些。
一个个路上都在打腹诽,想着怎么样痛哭流涕寻找理由,再对皇帝指天咒誓,感谢皇帝、感谢朝廷,感谢大家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到了殿上,用淳朴的语言说了出来:“天旱实在过不下去了,往年遇荒有赈济的,今年偏没有,这才听了恶人话。圣人是好人,派了天使来给咱们吃的、还给种子、又叫州府给借耕牛、分田。能过得下去了。往后便是圣人的顺民。圣人您是好人。”咳咳,文化水平有限,语言想不淳朴都难。天使这个词儿还是路上听得多了现学的。
你要以为池脩之“献俘”是炫耀武力,那就是猜错了,他这是在向皇帝拍马屁呢,告诉皇帝,你干得很好,大家很感激。
皇帝一开心,先是温言抚慰:“尔等既畏天威又知悔改,后当洗心甘命,各安本份,返籍后,遵纪守法,毋再为乱。”在流民代表泪流满面的感激声中帅气地赦免了众人的罪过(其实是执行安抚的既定方针)。
然后就又不按照规定办事了:“池卿年少有为,然年资尚浅,不宜超擢(众:胡说,你让他当中书舍人的时候咋不这样说?),然朝廷不能不赏功,着为开国县男。”他给人爵位!
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四路抚慰使,就他得了爵位,这年头爵位多难得啊!魏静渊这个坏蛋规定了,爵位只有几种取得方式:一、皇帝家亲戚包括皇帝的舅舅家,皇帝家的女婿除非本身有爵位否则也不能因尚主而封爵,这个没话说;二、军功;三、没有第三。
开国县男是从五品,所有爵位里最低的一级,坦白说,就这,还真算是“倖进”呢。池脩之这个勉强算是个军功,但是按照首虏数,也就是刚刚踩到了线上。给个爵位太勉强了,给个勋位(加衔)还差不多。
可皇帝乐意啊,话还说得很明白:“池脩之本是文职,不录勋,议爵。众卿若有疑议,只管说来要言而有据,此番若有功比池卿高而不得爵者,尽言之,朕不循私。若无眼下无疑议,事后毋再言朕以爱晋之。”摆明了要耍横的。
郑靖业这一派是不会拆台的,其余人等不喜欢池脩之更不愿意得罪皇帝,只好捏着鼻子给认了。还要安慰自己:食封只有百户而已,再降等一爵,他儿子就没爵位了。
皇帝得意地看着底下,满意于无人唱反调,他这么做也是有自己考量的。第一,池脩之这是被人阴了,皇帝是要表明立场的,河阳周氏子侄被他授意郑靖业给清查了,只要不是官声好到无可挑剔,统统被削成了白板。第二,池脩之弄的这一手实在太合皇帝的胃口了,他正在要脸的时候,池脩之就给他做了脸。
让曾经敌对的人为你歌功颂德,是件再痛快没有的事情了。
顶着各色目光,池脩之从容舞拜,皇帝看着这个俊俏的小子,越看越满意。
95没能见上面
皇帝,你又调皮了!
几乎所有的朝臣在皇帝用强硬的态度表明了立场之后,心中瞬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年纪的皇帝,从某种程度上确实呈现了“昏君”的某些特质,同时相对的,对于已经干了几十年的工种(皇帝)来说,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熟练度,对于想管的事情也是驾轻就熟包括耍赖。在这个将要立储的节骨眼儿上,他一旦耍起赖来,大家都得让着他,轻易反驳不得。
这一次皇帝还真不是突发奇想,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钦命的抚慰使路上遇险,一群朝堂老油条岂能看不出里面略有问题?结合一下皇帝的立场,皇帝这是觉得被打了脸,他要找场子呢。当然也有看不出内中情由的,然而只要抬头看一看皇帝的脸色,也都乖乖闭嘴了,现在可不是跟皇帝顶牛的好场合。
于是乎,御史里最好邀名的人都不肯提出反驳意见了。只是
蒋进贤双手持笏,跟着大家一起称颂皇帝英明伟大,又盛赞皇帝慧眼识英材,肚里却暗笑:[将士浴血,而不能得一爵,众心能服否?]哪怕不怀恨在心,池脩之也少不得要被人背后说是靠关系。
郑靖业对池脩之的表现尚算满意,躬身之时也在想:[只要这小子手上有硬本事,大家推他一把又怎样?]要说靠关系,在朝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靠关系好吧?尤其是这些世家子,有几个是凭奋斗出头的?细数一下,像袁曼道那样的人,实是百中无一。
被郑靖业首肯的袁曼道略慢半拍也悟到了皇帝任性背后的深意,脚都抬起来要出列抗议了,又缩了回去。眼珠子转都不转地思考着:池脩之此行遇险必有缘故,池脩之可是抚慰使,即使他做中书舍人略有讨巧,也改变不了此行是为国公干的性质,这种情况下有人要阴他,袁曼道心中是愤怒的。回去准备准备材料,摸摸情况,能参的一定要参!
皇帝见最终无人反驳,愉快地宣布结束本次工作会议,同时留下池脩之谈话。
散去的人潮三三两两,关系好的走在一处,说着些光明正大的话。郑靖业与顾益纯理所当然地一起走,两人的老心肝儿今天早上都受到了一点儿刺激,需要聊聊天平复一下。
顾益纯叹道:“素日自觉淡然处事,今日方知,不是自己淡然,只是对那些人、那些事不上心罢了。”
郑靖业嗤笑一声:“算他好运气!”
顾益纯抿嘴一乐,双臂展开,大正宫前伸了个懒腰:“口是心非。”
顾益纯老则老矣,依旧风度翩翩,哪怕是伸懒腰,也是风度翩翩地伸,居然还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就有不少人向郑、顾两位道喜了,有向郑靖业恭贺“得一佳婿”的,有和顾益纯称赞“教徒有方”的。有真心有假意,不一二足。
蒋进贤路过这两人,也驻足微笑:“池郎此番令人惊叹啊!”
顾益纯报以一笑:“谬赞了,他还年轻,正是为国效力之时。倒是君家小郎(蒋卓),行止有度,宠辱不惊,不愧为世家子。”
蒋进贤笑着一拱手:“能得思玄一语称赞,我可要立时回去告诉阿卓才好。”告辞而去,一面走,一面琢磨上了,顾益纯这是客套话呢还是说真的呢?他到底是怎么看阿卓的呢?以他的名士脾气,应该不是虚应故事吧?
郑靖业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益纯,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道:你就忽悠吧!看着像夸奖,其实啥都没说好吧?什么前途啊、人品啊一概没提,打太平拳呢。
顾益纯眼睛四十五度纯洁望天,天真无邪得堪比他家小儿子。
郑党诸人只觉这两只的气场略怪,等一郑靖业的笑容调到标准,才围上来道喜。顾益纯意思意思地对大家一点头:“我先回家了。”并不搀和到这些人里面。
郑靖业微笑着对党徒们道:“近日怕不得闲了,过得几日熙山那里,再举觞痛饮。”郑党哄然叫好。
池脩之与皇帝对面坐着,听到外面的喧哗声,皇帝问怀恩:“外面是怎么回事?”
怀恩亲自小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回来:“是郑相公,说是过几日到了熙山要请客,一群酒瘾上来的人正高兴呢。”
皇帝笑指池脩之道:“他们该谢你。”
池脩之笑道:“是相公喜七娘,臣是沾光。”
皇帝道:“哪里是‘喜七娘’?分明是怕!不但你岳父怕她,我也怕她,”倾过身子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你在外头遇险,那丫头冲宫里来兴师问罪呢。”
池脩之惊愕一下,也倾身向前:“她真来了?”心道,正题来了!
“那还有假?”皇帝咳嗽一声,“你今番究竟遇到了什么?一一说来,不要有遗漏!”
池脩之用低低的声音说起一路经历来……
郑琰说是做青团子,还顺手做了其他几样糕点,盖上蒸笼盖子,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急忙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嘀咕一声:“谁骂我呢?”咳咳,身为奸党,此人极有自觉。
嘱咐烧火的丫头看好火头,郑琰解下围裙去庆林长公主那里等着。老远就听到叽叽喳喳的,郑琰觉得奇怪,有顾宁在,一句话重复个三、五遍是件很正常的事,奇怪的是,这一句“说请安”被重复了七、八遍,而且上一句是顾宁的声音,下一句就变得很奇怪,接着“笨蛋”又被一声高一声低地重复了若干回。
郑琰一进屋,就看到了庆林长公主跟前摆一鸟架子,上头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谜底解开了。
鸟架子放到一个类似落地灯似架子上挂着,顾宁个头儿矮,正仰着个头,一跳一跳地训鸟,庆林长公主在一边笑得欢畅:“你阿姐来了,不要跟那只鸟胡闹了。”
顾宁一面怏怏:“阿姐好。”还剜了鹦鹉一眼。
郑琰弯下腰来摸摸他的脸,只觉手感很好:“阿宁在做什么呢?”
“阿红好笨!”顾宁吐槽,“我教了它好几天,他还是乱说话。”
郑琰差点笑场,抬眼看庆林长公主也是要笑不笑的表情:“你教它什么啦?”
顾宁伸手捅了捅架子,鹦鹉跟着微微晃了晃:“安好。”
顾宁睁大了眼睛:“你这贼鸟,看到漂亮小娘子就乖乖说话!”
“贼鸟贼鸟贼鸟……”
庆林长公主笑得前仰后合,郑琰抄起顾宁把他抱给庆林长公主。庆林长公主接过儿子,捏他的鼻子玩儿。家令使人来报:“驸马回来了。”庆林长公主看一眼郑琰:“脩之来了没有?”
“并没有。”
顾宁从她怀里滑到地上:“我去迎阿爹~”背后鹦鹉也不甘寂寞地来了一声:“我去迎阿爹~”顾宁一个急刹车,转过头来:“不是你阿爹啦!”鹦鹉也说:“不是你阿爹啦!”顾宁急了,小袖子一卷:“我拔你的毛!”
庆林长公主与郑琰两个没良心的女人抱在一起笑作一团,还是庆林长公主撑着对顾宁道:“你去迎你阿爹,它交给我。”顾宁气哼哼地跑出去了,身后跟着一堆侍婢,生怕小主子跑太快跌倒。
庆林长公主得意地对郑琰道:“怎么样?”
原来鹦鹉是你找来的?!“不要总是这样玩啊,阿宁都快被你玩坏了。”
庆林长公主一愣,又笑了起来:“他那个口舌,让他背书吧,年纪又太小,哪能坐得住啊?不背书就去念叨阿宽,阿宽正是睡觉长个儿的时候呢。我就给他寻只鹦鹉。”
说话间顾益纯已经抱着儿子进来了,庆林长公主很自然地起身相迎:“把他放下来吧,怪沉的。”顾益纯掂掂儿子:“不碍的,正好。”
郑琰笑眯眯地问好,顾益纯道:“咦?你怎么还在啊?你爹可已经回家了啊。”
郑琰发出个鼻音:“明知故问。”
“他被圣人留下来问话呢,不定什么时候才出来,你不要在这里多等了,早些回家去。听说你刚才差点儿谋杀亲夫啊?”口气也三姑六婆了起来。
郑琰一扭头:“厨房里有糕点,我去看看,等儿可别全吃了啊,给那谁剩一点儿。”
顾益纯在背后放声大笑,庆林长公主低声询问典故,顾益纯拍拍儿子:“去把这个,”指鹦鹉,“弄出去,回来咱们用饭。”又目视郑德谦,郑德谦心说,不听就不听,我可是看了现场版的。顾益纯支走了儿子和学生,跟老婆八卦。
郑琰终是没能在顾家呆太久,略有不甘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门上的马迎就道:“七娘,相公吩咐了,七娘回来先去书房。”
“知道了,”郑琰应了一声,又对郑德谦道,“你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等会儿我许还有事寻你呢。”
郑德谦答应一声:“我哪儿也不去。”叔叔哥哥们也要回来了,有许多褂可以扒!
郑琰到了郑靖业书房,刚说:“阿爹,我回来了。”
郑靖业就板着一张脸:“你箭法练得不错啊?”声音危危险险的,郑琰觉得吧,她爹这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觉得效果不好,我找你帮你把那小子射个对穿。
堆起笑来,郑琰故作谄媚地凑上前:“阿爹真厉害,什么都知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哼。”
“阿爹,您真是什么都知道么?那您知不知道蒋卓那位未婚妻现在住在哪里?荣国夫人昨天去了什么地方?荣安公主想抬举哪位才子?”她一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路上问郑德谦的。
郑靖业皱眉:“蒋家没过门儿的那个小娘子还在原籍……”剩下的就不知道了,“你都知道?知道这些个做什么?”
“不是我,是德谦。”
郑靖业道:“他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郑琰不得不为侄子说两句好话:“您别小看了这些,事虽小,运用得宜,可有大用呢。比如荣国夫人,她又去见了个半仙儿,求神问卜的。那个半仙儿据说极灵,还会改运,啧,搞不好就是巫蛊呢。”
郑靖业心说,不是也能弄成是。摸摸下巴,流民打出了废太子的旗号,万一皇帝反悔了觉得太子还有人望,这倒是个现成的把柄。
“叫德谦来。”
“在家呢,我叫他先别出门儿的。”
郑德谦心中忐忑,不知道祖父和姑姑要把他怎么样。不想郑靖业与郑琰一样,只是考察他的八卦水平。
郑靖业忽然发现,他的孙子里,还是有些怪才的。
郑德谦就是个小八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他爹郑琇不像是郑靖业的儿子倒像是袁曼道的儿子,他娘方氏也是门风严谨的世家女,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遗传基因是绝没问题的,具体可以参照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老老实实的好人,需要黑化的那种。
谁知道郑德谦哪根筋不对了,对八卦的热爱居然超过了对于正义的追求!
郑靖业问得口干舌燥,发现这京里京外,竟没几件郑德谦不留意的八卦,也是无语了。这小子对于信息有种天然的直觉,哪条可信,那条有假,大半都能分辨得出来。也算是是一种才能啊!
郑琰得意地道:“怎么样?五郎很厉害吧?”
郑靖业看着郑德谦,直到把孙子看得心里发毛了,才说:“还不错,我还有事要与七娘说,明天你不要乱走,回来我有话要说。唔,你回去想一想,近来京中诸王都有什么新闻,明天报我。”
?!这就结啦?郑德谦有些糊涂有些开心,祖父不阻止他八卦,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小夫妻还是没能见上面,分开几个月了,容易么?皇帝,你又调皮了!
防抽备份。
皇帝,你又调皮了!
几乎所有的朝臣在皇帝用强硬的态度表明了立场之后,心中瞬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年纪的皇帝,从某种程度上确实呈现了“昏君”的某些特质,同时相对的,对于已经干了几十年的工种(皇帝)来说,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熟练度,对于想管的事情也是驾轻就熟包括耍赖。在这个将要立储的节骨眼儿上,他一旦耍起赖来,大家都得让着他,轻易反驳不得。
这一次皇帝还真不是突发奇想,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钦命的抚慰使路上遇险,一群朝堂老油条岂能看不出里面略有问题?结合一下皇帝的立场,皇帝这是觉得被打了脸,他要找场子呢。当然也有看不出内中情由的,然而只要抬头看一看皇帝的脸色,也都乖乖闭嘴了,现在可不是跟皇帝顶牛的好场合。
于是乎,御史里最好邀名的人都不肯提出反驳意见了。只是
蒋进贤双手持笏,跟着大家一起称颂皇帝英明伟大,又盛赞皇帝慧眼识英材,肚里却暗笑:[将士浴血,而不能得一爵,众心能服否?]哪怕不怀恨在心,池脩之也少不得要被人背后说是靠关系。
郑靖业对池脩之的表现尚算满意,躬身之时也在想:[只要这小子手上有硬本事,大家推他一把又怎样?]要说靠关系,在朝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靠关系好吧?尤其是这些世家子,有几个是凭奋斗出头的?细数一下,像袁曼道那样的人,实是百中无一。
被郑靖业首肯的袁曼道略慢半拍也悟到了皇帝任性背后的深意,脚都抬起来要出列抗议了,又缩了回去。眼珠子转都不转地思考着:池脩之此行遇险必有缘故,池脩之可是抚慰使,即使他做中书舍人略有讨巧,也改变不了此行是为国公干的性质,这种情况下有人要阴他,袁曼道心中是愤怒的。回去准备准备材料,摸摸情况,能参的一定要参!
皇帝见最终无人反驳,愉快地宣布结束本次工作会议,同时留下池脩之谈话。
散去的人潮三三两两,关系好的走在一处,说着些光明正大的话。郑靖业与顾益纯理所当然地一起走,两人的老心肝儿今天早上都受到了一点儿刺激,需要聊聊天平复一下。
顾益纯叹道:“素日自觉淡然处事,今日方知,不是自己淡然,只是对那些人、那些事不上心罢了。”
郑靖业嗤笑一声:“算他好运气!”
顾益纯抿嘴一乐,双臂展开,大正宫前伸了个懒腰:“口是心非。”
顾益纯老则老矣,依旧风度翩翩,哪怕是伸懒腰,也是风度翩翩地伸,居然还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就有不少人向郑、顾两位道喜了,有向郑靖业恭贺“得一佳婿”的,有和顾益纯称赞“教徒有方”的。有真心有假意,不一二足。
蒋进贤路过这两人,也驻足微笑:“池郎此番令人惊叹啊!”
顾益纯报以一笑:“谬赞了,他还年轻,正是为国效力之时。倒是君家小郎(蒋卓),行止有度,宠辱不惊,不愧为世家子。”
蒋进贤笑着一拱手:“能得思玄一语称赞,我可要立时回去告诉阿卓才好。”告辞而去,一面走,一面琢磨上了,顾益纯这是客套话呢还是说真的呢?他到底是怎么看阿卓的呢?以他的名士脾气,应该不是虚应故事吧?
郑靖业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益纯,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道:你就忽悠吧!看着像夸奖,其实啥都没说好吧?什么前途啊、人品啊一概没提,打太平拳呢。
顾益纯眼睛四十五度纯洁望天,天真无邪得堪比他家小儿子。
郑党诸人只觉这两只的气场略怪,等一郑靖业的笑容调到标准,才围上来道喜。顾益纯意思意思地对大家一点头:“我先回家了。”并不搀和到这些人里面。
郑靖业微笑着对党徒们道:“近日怕不得闲了,过得几日熙山那里,再举觞痛饮。”郑党哄然叫好。
池脩之与皇帝对面坐着,听到外面的喧哗声,皇帝问怀恩:“外面是怎么回事?”
怀恩亲自小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回来:“是郑相公,说是过几日到了熙山要请客,一群酒瘾上来的人正高兴呢。”
皇帝笑指池脩之道:“他们该谢你。”
池脩之笑道:“是相公喜七娘,臣是沾光。”
皇帝道:“哪里是‘喜七娘’?分明是怕!不但你岳父怕她,我也怕她,”倾过身子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你在外头遇险,那丫头冲宫里来兴师问罪呢。”
池脩之惊愕一下,也倾身向前:“她真来了?”心道,正题来了!
“那还有假?”皇帝咳嗽一声,“你今番究竟遇到了什么?一一说来,不要有遗漏!”
池脩之用低低的声音说起一路经历来……
郑琰说是做青团子,还顺手做了其他几样糕点,盖上蒸笼盖子,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急忙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嘀咕一声:“谁骂我呢?”咳咳,身为奸党,此人极有自觉。
嘱咐烧火的丫头看好火头,郑琰解下围裙去庆林长公主那里等着。老远就听到叽叽喳喳的,郑琰觉得奇怪,有顾宁在,一句话重复个三、五遍是件很正常的事,奇怪的是,这一句“说请安”被重复了七、八遍,而且上一句是顾宁的声音,下一句就变得很奇怪,接着“笨蛋”又被一声高一声低地重复了若干回。
郑琰一进屋,就看到了庆林长公主跟前摆一鸟架子,上头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谜底解开了。
鸟架子放到一个类似落地灯似架子上挂着,顾宁个头儿矮,正仰着个头,一跳一跳地训鸟,庆林长公主在一边笑得欢畅:“你阿姐来了,不要跟那只鸟胡闹了。”
顾宁一面怏怏:“阿姐好。”还剜了鹦鹉一眼。
郑琰弯下腰来摸摸他的脸,只觉手感很好:“阿宁在做什么呢?”
“阿红好笨!”顾宁吐槽,“我教了它好几天,他还是乱说话。”
郑琰差点笑场,抬眼看庆林长公主也是要笑不笑的表情:“你教它什么啦?”
顾宁伸手捅了捅架子,鹦鹉跟着微微晃了晃:“安好。”
顾宁睁大了眼睛:“你这贼鸟,看到漂亮小娘子就乖乖说话!”
“贼鸟贼鸟贼鸟……”
庆林长公主笑得前仰后合,郑琰抄起顾宁把他抱给庆林长公主。庆林长公主接过儿子,捏他的鼻子玩儿。家令使人来报:“驸马回来了。”庆林长公主看一眼郑琰:“脩之来了没有?”
“并没有。”
顾宁从她怀里滑到地上:“我去迎阿爹~”背后鹦鹉也不甘寂寞地来了一声:“我去迎阿爹~”顾宁一个急刹车,转过头来:“不是你阿爹啦!”鹦鹉也说:“不是你阿爹啦!”顾宁急了,小袖子一卷:“我拔你的毛!”
庆林长公主与郑琰两个没良心的女人抱在一起笑作一团,还是庆林长公主撑着对顾宁道:“你去迎你阿爹,它交给我。”顾宁气哼哼地跑出去了,身后跟着一堆侍婢,生怕小主子跑太快跌倒。
庆林长公主得意地对郑琰道:“怎么样?”
原来鹦鹉是你找来的?!“不要总是这样玩啊,阿宁都快被你玩坏了。”
庆林长公主一愣,又笑了起来:“他那个口舌,让他背书吧,年纪又太小,哪能坐得住啊?不背书就去念叨阿宽,阿宽正是睡觉长个儿的时候呢。我就给他寻只鹦鹉。”
说话间顾益纯已经抱着儿子进来了,庆林长公主很自然地起身相迎:“把他放下来吧,怪沉的。”顾益纯掂掂儿子:“不碍的,正好。”
郑琰笑眯眯地问好,顾益纯道:“咦?你怎么还在啊?你爹可已经回家了啊。”
郑琰发出个鼻音:“明知故问。”
“他被圣人留下来问话呢,不定什么时候才出来,你不要在这里多等了,早些回家去。听说你刚才差点儿谋杀亲夫啊?”口气也三姑六婆了起来。
郑琰一扭头:“厨房里有糕点,我去看看,等儿可别全吃了啊,给那谁剩一点儿。”
顾益纯在背后放声大笑,庆林长公主低声询问典故,顾益纯拍拍儿子:“去把这个,”指鹦鹉,“弄出去,回来咱们用饭。”又目视郑德谦,郑德谦心说,不听就不听,我可是看了现场版的。顾益纯支走了儿子和学生,跟老婆八卦。
郑琰终是没能在顾家呆太久,略有不甘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门上的马迎就道:“七娘,相公吩咐了,七娘回来先去书房。”
“知道了,”郑琰应了一声,又对郑德谦道,“你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等会儿我许还有事寻你呢。”
郑德谦答应一声:“我哪儿也不去。”叔叔哥哥们也要回来了,有许多褂可以扒!
郑琰到了郑靖业书房,刚说:“阿爹,我回来了。”
郑靖业就板着一张脸:“你箭法练得不错啊?”声音危危险险的,郑琰觉得吧,她爹这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觉得效果不好,我找你帮你把那小子射个对穿。
堆起笑来,郑琰故作谄媚地凑上前:“阿爹真厉害,什么都知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哼。”
“阿爹,您真是什么都知道么?那您知不知道蒋卓那位未婚妻现在住在哪里?荣国夫人昨天去了什么地方?荣安公主想抬举哪位才子?”她一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路上问郑德谦的。
郑靖业皱眉:“蒋家没过门儿的那个小娘子还在原籍……”剩下的就不知道了,“你都知道?知道这些个做什么?”
“不是我,是德谦。”
郑靖业道:“他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郑琰不得不为侄子说两句好话:“您别小看了这些,事虽小,运用得宜,可有大用呢。比如荣国夫人,她又去见了个半仙儿,求神问卜的。那个半仙儿据说极灵,还会改运,啧,搞不好就是巫蛊呢。”
郑靖业心说,不是也能弄成是。摸摸下巴,流民打出了废太子的旗号,万一皇帝反悔了觉得太子还有人望,这倒是个现成的把柄。
“叫德谦来。”
“在家呢,我叫他先别出门儿的。”
郑德谦心中忐忑,不知道祖父和姑姑要把他怎么样。不想郑靖业与郑琰一样,只是考察他的八卦水平。
郑靖业忽然发现,他的孙子里,还是有些怪才的。
郑德谦就是个小八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他爹郑琇不像是郑靖业的儿子倒像是袁曼道的儿子,他娘方氏也是门风严谨的世家女,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遗传基因是绝没问题的,具体可以参照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老老实实的好人,需要黑化的那种。
谁知道郑德谦哪根筋不对了,对八卦的热爱居然超过了对于正义的追求!
郑靖业问得口干舌燥,发现这京里京外,竟没几件郑德谦不留意的八卦,也是无语了。这小子对于信息有种天然的直觉,哪条可信,那条有假,大半都能分辨得出来。也算是是一种才能啊!
郑琰得意地道:“怎么样?五郎很厉害吧?”
郑靖业看着郑德谦,直到把孙子看得心里发毛了,才说:“还不错,我还有事要与七娘说,明天你不要乱走,回来我有话要说。唔,你回去想一想,近来京中诸王都有什么新闻,明天报我。”
?!这就结啦?郑德谦有些糊涂有些开心,祖父不阻止他八卦,真是太好了。
96又被科普了
郑琰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比起筹划搞掉太子,对自家的意义还要重大一点。
情报工作多重要啊!想想《潜伏》想想《悬崖》想想……不好意思,思路飞得太远。一句话,。情报到位,就好比预先知道了剧情,可以作出有针对性的反应。简直就是穿到了一部已经看过原著的同人里啊!
郑琰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从郑靖业现在的反应来看,至少是不反对的,这一点把握郑琰还是有的。君不见她爹都没有骂郑德谦么?非但没骂,还仔细询问了八卦的操作方法么?
建立比较完善的家族情报系统,郑琰觉得自己是贡献多多,比搞掉个把太子的贡献还要大些。郑琰等着郑靖业开口发问,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套的说词。
不料郑靖业把郑德谦支使走了之后一言不发,看也没看郑琰,兀自坐在那里沉思。郑琰也沉住气,并不紧盯着父亲,人坐在郑靖业的下手,眼睛在书房里慢慢滑过,溜到墙上的时候又心虚地滑了回来。那里本来是放着一柄古剑的,咳咳,被郑琰拿去便宜了池脩之,郑靖业后来又寻了一把刀给挂了上去。
郑靖业发现女儿的动作,哼了一声,郑琰回过神来,讨好地道:“阿爹?”
郑靖业又瞪了她两眼,发现吓唬不住女儿,才无奈地问:“你这回打了什么主意?”
“我就是猛然想到的,刚才不是跟您招了么?”郑琰很自觉,“嗯,我就想,五郎既有这样的本事,不用也是浪费了。人各有所长,不一定就是人不用,说不定就是没放对地方,您想,让阿舅去崇文馆,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让能给轰出来,可要是上阵呢……”
“说、重、点!”
“旁人有什么阴谋咱们先知道了就能提前应对不致被打个措手不及。”郑琰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打。郑家这样混官场的,还政敌一大堆,背地里扎小人的恐怕不止一两家,当然要小心。
“你是怎么琢磨的?”
“五郎的这个脾气在外头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咱们自己人灯下黑,没留意这个,外头人也熟了。无意间说的消息,他都记了下来。这倒是其次,难得在他能分辨真伪。消息灵通的好处不用我说,阿爹也知道。只是京里的根基的人家,消息不太好打听。倒不如多撒些人手,总拢了消息来,像五郎这样,一一剖析。”就是建立一个情报搜集、鉴别、分析的长效机制。
“还有呢?”
“单靠五郎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可这又要有天份,剖析这事儿,只好五郎跟着累一累了。敛消息却是好做的,茶楼、酒肆、教坊……人最爱闲聊,”郑琰的思路在回家的路上就理好了,当然也结合了不少看小说得来的经验,“京中的乞儿也不少,他们常蹲在高门大户后门边儿上,听到的消息怕少不了。还有游侠儿,这些人都是四处走动,消息最灵。”
郑琰说了一大堆,端起茶来喝了两大口,觉得喉咙舒服了,眼带期望地看向郑靖业。
郑靖业微笑着看着女儿,郑琰直觉他将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果然,郑靖业道:“茶楼酒肆背后各有主人,你道京里还有多少地方能让咱们Сhā得下手去?教坊司那里,也是归朝廷管辖的,就算能Сhā得下手去,哪些消息有用、哪些又没用?消息要怎么递过来?一时之间要怎么联系?”
郑靖业说了许多,总结起来就是,建立一整套的情报系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按照郑琰的设想,谍报人员的培养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更重要的是:“用得上熟手的,只有军中!我要用一、两个人,于家那里就能调得来,再多了,不是自找麻烦?!”
郑琰这才意识到,她的设想很不错,但是可操作性实在不高!谋朝篡位、封建割据离她太远,如果不想造反,建立这样的情报系统,这个阵仗也太大了点儿。
“可是……真有点儿不甘心呢。”
“你也不用这样,”郑靖业淡定地开口,“你爹我难不成就是只会看邸报的人么?”
“阿爹?”
“我入京没多久,署过京兆,那时候政令不太通畅,也用过些游侠儿、花子。”郑靖业点到即止。
郑靖业入京之后也换过岗位的,一度执掌京兆。那时候的京兆比现在还难混,郑靖业为了更好地治理京兆,也是非常在意情报资源的。用的就是利用“丐帮”的手法。
这也是迫不得已。京城多世家,世家有世仆,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弄个间谍混进去的。哪怕不是世家,就是普通的新兴勋贵,几十年过去了,最肯相信的也是家生奴婢。这个年代,奴婢们的忠诚度,在主人家没倒台的时候还是很高很高的,哪怕在主人家倒台之后,也会有一些忠仆不离不弃。这就是“义”。
郑琰结结巴巴地问:“阿、阿爹,这些、些、人,可、可靠么?花子不是……您是怎么用的他们啊?”不要歧视乞丐,人家虽然不全是良民,也不是黑户,当然管理得比较松散。你头紧了,穷一点,正常,不紧,又穿得人模狗样。
“不是有团头儿[1]么?”
“嘎?那是什么?”郑琰一脸的土鳖相,听不懂郑靖业口中新出现的名词。
郑靖业只好解释:“就是乞儿的头儿!”
还真有“丐帮”啊?郑琰微张着嘴巴,样子有点蠢:“他听您的啊?”
这不废话么?郑靖业鄙视地看了一眼女儿:“我自有让他听话的办法。”
不是吧?正义的丐帮会当官府走狗么?您的风评还不咋地。郑琰突然之间对丐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情报系统也暂时放到一边了:“阿爹,您给细说说呗。”
郑靖业白了郑琰一眼:“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世为贱籍(制度规定),这么些年,总会了些机灵人。一代一代做下来,家里也置田置地,也使奴唤婢,私下里也偷偷穿着绫罗,儿女也是娇养着,只是出身实在不雅。多少代经营下来,官衙也用得着他们,或有工程人手不足,也使这些人,给些饮食,发点工钱,也有夜间使他们打铃的……”
郑琰:“=囗=!”丐帮帮主原来是净衣派的,普通帮众就是污衣派的,净衣派的等级比污衣派的高!金大侠的千古迷团解开了有木有?!
原来丐帮还带一点半官方性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类似于事业单位。一地乞丐都有个头子,大的头目不叫帮主也不叫舵主,叫“团头”,有些团头还挺富有,这些人手下还有小头目,然后再一级一级地控制着乞丐们,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组织结构形态。
“那游侠儿呢?也有个头子?”武林盟主么?
郑靖业对着个好奇心强的女儿也只好解说一番:“那些?也分几等……”
还有游侠,大侠在江湖上听起来很威风,也仅限于江湖。如果你这位“大侠”无田产无良民户口,权贵们照样鄙视你,瞧你不顺眼了,还可能抓来问一个不务正业的罪。
以前郑琰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事情,她以为穿的是种田(伪)模式,没想到还与江湖模式沾了边儿,这个江湖模式与金大侠的江湖还略有差别!这么说来,有田有地闲得蛋疼去“游侠”的,大概就是武林世家?没钱没地的游侠,大概是流民出身的草根?
“他们……都听您的?”
郑靖业笑道:“你又说什么痴话?不过是我能用得起他们罢了。”
哦!明白了。
郑琰终于知道了,她家还黑白两道通吃!她爹这个宰相居然还兼任京城地痞总头子!
信息量略大,郑琰受到了震荡打击。
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有木有?!苍天啊、大地啊,真心给跪了!这明明应该是穿越剧里主角才有的手段好不好?爹啊,你一土著,这是要闹哪样?这不科学!
怪不得她爹听了她对于郑德谦种族技能的利用计划之后不是先跟她商量,而是先考察郑德谦的技能等级!
“以前没听阿爹说过呀!”
郑靖业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小娘子,要知道这些龌龊事做什么?那里多贱人!”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乱七八糟,怎么能让雪白可爱的女儿接触这些?郑靖业看来,政治互殴什么的,虽说也阴暗,却是一份白领的工作,换她宝贝女儿干,算是粉领,也是很时尚的。丐帮那是下九流,脏兮兮的,女儿能知道世上有乞丐就行了,不用了解丐帮的内部结构。如果不是今天赶巧了,郑靖业还不想科普呢。
郑琰装可爱装可爱装可爱:“这不是遇上了么?那这个事儿?”
“行了明天我与五郎说,你”接收到郑琰渴盼的目光,“来听听也行,只有一条,不许掺和得太深,脏!”有手有脚的去做乞丐,郑靖业瞧不上这些人。
“听您的。”郑琰答得痛快,忽然反应过来,她爹这态度有点可疑啊?这违和感……
灯泡一闪!既然已经有了粗略的情报网了,还要听她啰嗦个什么呢?
“那还吃饭去?”
“哦。”
作者有话要说:[1]团头是丐帮头子的称呼,其实团头这个称呼,可以用来称呼许多行业的头子的,当然,乞丐头也可以这样用。《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里的金玉奴,就是团头的闺女,也是娇生惯养,读书识字啥的,她爹还给她找了个读书人当女婿,结果……遇了个凤凰男。唉唉!
某肉此时正在车上,这是凶残的存稿箱子。
明天让这两只见面,下一章两只见面,就这样子。
防抽备份。
郑琰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比起筹划搞掉太子,对自家的意义还要重大一点。
情报工作多重要啊!想想《潜伏》想想《悬崖》想想……不好意思,思路飞得太远。一句话,。情报到位,就好比预先知道了剧情,可以作出有针对性的反应。简直就是穿到了一部已经看过原著的同人里啊!
郑琰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从郑靖业现在的反应来看,至少是不反对的,这一点把握郑琰还是有的。君不见她爹都没有骂郑德谦么?非但没骂,还仔细询问了八卦的操作方法么?
建立比较完善的家族情报系统,郑琰觉得自己是贡献多多,比搞掉个把太子的贡献还要大些。郑琰等着郑靖业开口发问,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套的说词。
不料郑靖业把郑德谦支使走了之后一言不发,看也没看郑琰,兀自坐在那里沉思。郑琰也沉住气,并不紧盯着父亲,人坐在郑靖业的下手,眼睛在书房里慢慢滑过,溜到墙上的时候又心虚地滑了回来。那里本来是放着一柄古剑的,咳咳,被郑琰拿去便宜了池脩之,郑靖业后来又寻了一把刀给挂了上去。
郑靖业发现女儿的动作,哼了一声,郑琰回过神来,讨好地道:“阿爹?”
郑靖业又瞪了她两眼,发现吓唬不住女儿,才无奈地问:“你这回打了什么主意?”
“我就是猛然想到的,刚才不是跟您招了么?”郑琰很自觉,“嗯,我就想,五郎既有这样的本事,不用也是浪费了。人各有所长,不一定就是人不用,说不定就是没放对地方,您想,让阿舅去崇文馆,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让能给轰出来,可要是上阵呢……”
“说、重、点!”
“旁人有什么阴谋咱们先知道了就能提前应对不致被打个措手不及。”郑琰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打。郑家这样混官场的,还政敌一大堆,背地里扎小人的恐怕不止一两家,当然要小心。
“你是怎么琢磨的?”
“五郎的这个脾气在外头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咱们自己人灯下黑,没留意这个,外头人也熟了。无意间说的消息,他都记了下来。这倒是其次,难得在他能分辨真伪。消息灵通的好处不用我说,阿爹也知道。只是京里的根基的人家,消息不太好打听。倒不如多撒些人手,总拢了消息来,像五郎这样,一一剖析。”就是建立一个情报搜集、鉴别、分析的长效机制。
“还有呢?”
“单靠五郎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可这又要有天份,剖析这事儿,只好五郎跟着累一累了。敛消息却是好做的,茶楼、酒肆、教坊……人最爱闲聊,”郑琰的思路在回家的路上就理好了,当然也结合了不少看小说得来的经验,“京中的乞儿也不少,他们常蹲在高门大户后门边儿上,听到的消息怕少不了。还有游侠儿,这些人都是四处走动,消息最灵。”
郑琰说了一大堆,端起茶来喝了两大口,觉得喉咙舒服了,眼带期望地看向郑靖业。
郑靖业微笑着看着女儿,郑琰直觉他将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果然,郑靖业道:“茶楼酒肆背后各有主人,你道京里还有多少地方能让咱们Сhā得下手去?教坊司那里,也是归朝廷管辖的,就算能Сhā得下手去,哪些消息有用、哪些又没用?消息要怎么递过来?一时之间要怎么联系?”
郑靖业说了许多,总结起来就是,建立一整套的情报系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按照郑琰的设想,谍报人员的培养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更重要的是:“用是上熟手的,只有军中!我要用一两个人,于家那里就能调得来,再多了,不是自找麻烦?!”
郑琰这才意识到,她的设想很不错,但是可操作性实在不高!谋朝篡位、封建割据离她太远,如果不想造反,建立这样的情报系统,这个阵仗也太大了点儿。
“可是……真有点儿不甘心呢。”
“你也不用这样,”郑靖业淡定地开口,“你爹我难不成就是只会看邸报的人么?”
“阿爹?”
“我入京没多久,署过京兆,那时候政令不太通畅,也用过些游侠儿、花子。”郑靖业点到即止。
郑靖业入京之后也换过岗位的,一度执掌京兆。那时候的京兆比现在还难混,郑靖业为了更好地治理京兆,也是非常在意情报资源的。用的就是利用“丐帮”的手法。
这也是迫不得已。京城多世家,世家有世仆,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弄个间谍混进去的。哪怕不是世家,就是普通的新兴勋贵,几十年过去了,最肯相信的也是家生奴婢。这个年代,奴婢们的忠诚度,在主人家没倒台的时候还是很高很高的,哪怕在主人家倒台之后,也会有一些忠仆不离不弃。这就是“义”。
郑琰结结巴巴地问:“阿、阿爹,这些、些、人,可、可靠么?花子不是……您是怎么用的他们啊?”不要歧视乞丐,人家虽然不全是良民,也不是黑户,当然管理得比较松散。你头紧了,穷一点,正常,不紧,又穿得人模狗样。
“不是有团头儿[1]么?”
“嘎?那是什么?”郑琰一脸的土鳖相,听不懂郑靖业口中新出现的名词。
郑靖业只好解释:“就是乞儿的头儿!”
还真有“丐帮”啊?郑琰微张着嘴巴,样子有点蠢:“他听您的啊?”
这不废话么?郑靖业鄙视地看了一眼女儿:“我自有让他听话的办法。”
不是吧?正义的丐帮会当官府走狗么?您的风评还不咋地。郑琰突然之间对丐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情报系统也暂时放到一边了:“阿爹,您给细说说呗。”
郑靖业白了郑琰一眼:“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世为贱籍(制度规定),这么些年,总会了些机灵人。一代一代做下来,家里也置田置地,也使奴唤婢,私下里也偷偷穿着绫罗,儿女也是娇养着,只是出身实在不雅。多少代经营下来,官衙也用得着他们,或有工程人手不足,也使这些人,给些饮食,发点工钱,也有夜间使他们打铃的……”
郑琰:“=囗=!”丐帮帮主原来是净衣派的,普通帮众就是污衣派的,净衣派的等级比污衣派的高!金大侠的千古迷团解开了有木有?!
原来丐帮还带一点半官方性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类似于事业单位。一地乞丐都有个头子,大的头目不叫帮主也不叫舵主,叫“团头”,有些团头还挺富有,这些人手下还有小头目,然后再一级一级地控制着乞丐们,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组织结构形态。
“那游侠儿呢?也有个头子?”武林盟主么?
郑靖业对着个好奇心强的女儿也只好解说一番:“那些?也分几等……”
还有游侠,大侠在江湖上听起来很威风,也仅限于江湖。如果你这位“大侠”无田产无良民户口,权贵们照样鄙视你,瞧你不顺眼了,还可能抓来问一个不务正业的罪。
以前郑琰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事情,她以为穿的是种田(伪)模式,没想到还与江湖模式沾了边儿,这个江湖模式与金大侠的江湖还略有差别!这么说来,有田有地闲得蛋疼去“游侠”的,大概就是武林世家?没钱没地的游侠,大概是流民出身的草根?
“他们……都听您的?”
郑靖业笑道:“你又说什么痴话?不过是我能用得起他们罢了。”
哦!明白了。
郑琰终于知道了,她家还黑白两道通吃!她爹这个宰相居然还兼任京城地痞总头子!
信息量略大,郑琰受到了震荡打击。
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有木有?!苍天啊、大地啊,真心给跪了!这明明应该是穿越剧里主角才有的手段好不好?爹啊,你一土著,这是要闹哪样?这不科学!
怪不得她爹听了她对于郑德谦种族技能的利用计划之后不是先跟她商量,而是先考察郑德谦的技能等级!
“以前没听阿爹说过呀!”
郑靖业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小娘子,要知道这些龌龊事做什么?那里多贱人!”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乱七八糟,怎么能让雪白可爱的女儿接触这些?郑靖业看来,政治互殴什么的,虽说也阴暗,却是一份白领的工作,换她宝贝女儿干,算是粉领,也是很时尚的。丐帮那是下九流,脏兮兮的,女儿能知道世上有乞丐就行了,不用了解丐帮的内部结构。如果不是今天赶巧了,郑靖业还不想科普呢。
郑琰装可爱装可爱装可爱:“这不是遇上了么?那这个事儿?”
“行了明天我与五郎说,你”接收到郑琰渴盼的目光,“来听听也行,只有一条,不许掺和得太深,脏!”有手有脚的去做乞丐,郑靖业瞧不上这些人。
“听您的。”郑琰答得痛快,忽然反应过来,她爹这态度有点可疑啊?这违和感……
灯泡一闪!既然已经有了粗略的情报网了,还要听她啰嗦个什么呢?
“那还吃饭去?”
“哦。”
97这是个误会
郑靖业边走边捋须,郑琰的思维很活跃,时常有惊人之语(站在穿越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理解)即使郑靖业已经有了个外联情报网,还是听了郑琰的计划,一听之下也算是有收获。
郑靖业有自己的一套班子,用以商讨朝政,对于情报则主要靠自己判断。他自己的水平高,能分析得出,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没有帮手。既然亲孙子可用,郑靖业也不会置这个劳动力于不顾。他最担心的就是子孙无能,自己死后被人清算,必须要趁早发掘出各人的长处,搭配成一个最佳组合,维系家族的延续。
当然,郑德谦也有问题,大约还是受了父母的影响,他哪怕喜欢八卦,也没有往更远的地方去想,只是平和地八卦着,并没有学会有意识地利用情报资源。需要调-教。
全家都在等着郑靖业开饭,见他来了,集体起立。杜氏嗔道:“你又忙的什么?再忙也得吃饭啊。”
郑靖业好脾气地陪笑道:“这不是来了么?”在首座上坐下,各人才各归各位。郑德谦偷偷瞄了祖父一眼,以他那八卦敏锐的头脑也分析不出来郑靖业是不是生气了。
郑琰也吃得心不在焉池脩之到现在还没消息,这一整天,两人是隔着人群打了个照面,话还没搭上一句呢。杜氏等郑靖业有了五分饱才发问:“姑爷回来了?”这个姑爷说的就是池脩之。郑琰的耳朵竖了起来,手里还捧着个碗。
郑靖业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好着呢,区区百余级就换了个开国县男,还有百户食封,圣人还留他问话。便宜他了!”
郑琰闷笑,心中不无得意。杜氏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准女婿有前途,岳母当然高兴。郑靖业瘪瘪嘴,低头扒饭,扒了两口,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好什么?回来了也不过来看看!圣人就算留饭,也不会留宿!居然偷懒!”敢不过来让岳父骂两句,胆肥了啊。
杜氏一口饭喷了出来,侍婢上前给她擦身上的衣服,又换了面前的杯盏。杜氏一摆手,拿着绢帕试唇角:“他总要先拜过他先生,次去看过外祖母,你自己算算,这要到什么时候了?再说了,还没成亲呢,他就这样跑法,不像个事儿。”
正说着话,大门上传来消息:“池郎君使人送了拜帖来。”
杜氏得意地横了郑靖业一眼:“我就说吧,姑爷不是不懂事的人。”闺女还没出门子呢,这就叫上姑爷了,可见岳母大人有多么想把闺女扫地出门了。这样的闺女太让人头疼了,有个人肯要,就放手吧,别再挑剔了!
郑琰的耳朵尖动了一动,郑靖业一摆手:“他人呢?”
“只有拜帖,那个,还有张给七娘的条子。”
“拿来!”
杜氏截口道:“这孩子真知礼。”郑靖业坐着不再说话了。郑家第三代们纷纷闷头扒饭,努力快点吃完,好逃离这个诡异的气场。
郑琰吩咐道:“拜帖和条子一起送到阿爹书房。”这才算是解了围。
别看郑靖业在郑琰面前对池脩之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心里对池脩之还是挺重视的。吃完饭,装作没看到郑琰跟在他后面,父女俩一前一后又回到了书房。郑靖业捏起拜帖来看,上面写的是些官样文章,郑靖业眼睛一扫而过,余光却往郑琰手上瞟去。
郑琰抓着池脩之的信,一眼扫过去,右手的指头挪啊挪,飞快地把信的一头给攥住了,把剩下的半拉信纸往郑靖业那里斜了斜。
她昨天就到池宅去,指挥进行了大扫除。今天早上过去再次检查了池宅的准备情况,才去围观未婚夫的,这会儿池脩之要是回家了,一准能发现洗澡水是一直准备着的、被褥是新晒的、书桌上擦得干干净净的,连厨房里也有老火煲的好汤。在此之前,他会在顾家吃到各式小点心,喝到口味清淡的笋汤。
“你打的好埋伏,”郑靖业眯着老眼瞄清楚了内容,随即哼了一声,“虽说是贤内助,也不要太无处不在了,你事事都想到了,要他有什么用?惯的他!”
“知道啦~”郑琰摆摆手里的信,揣着走掉了。唉唉,这年头谈个恋爱也不容易啊!写情书什么的,必须公开,至少是要让长辈知道一二,你要是公开发表了,他们倒不管了,就恨“私相授受”二字。怨不得那么多人干脆就不留白纸黑字的证据,人家直接……驾车围观,丢各种佩件儿!就是丢佩件,也要光天化日地砸,比私下赠送还让人能够接受。
郑琰步履轻快,她右手握着纸条儿的右边儿,手底下还掐着一句话没让郑靖业看见,是一句肉麻兮兮的情话,她不想再刺激她爹那脆弱的神经了。
阿庆右手成拳,抵在鼻端,低头一笑,与阿汤照镜子似的一般动作,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抬脚跟着郑琰回到了绣楼。说是绣楼,郑琰在这里做针线的时间还是很少的,像现在,她就是在枝型的灯树底下慢慢回味着池脩之的信。
池脩之在大正宫里被皇帝盘问许久,基本上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在皇帝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对皇帝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说话的一时候尽量做到了诚实可信。皇帝是对亲近的人更信任一点,甚至有些“昏庸”的感觉,这并不代表他傻,他只是与一般人一样,选择对已经相信了的人不多加怀疑而已。
河阳遇袭,直奔河阴,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说的人已经能基本确认有人阴他,听的人心里也有数了,听的说的谁都没点出来没证据,而且周豫虽是周氏族长,本人却是赋闲在家的,并不承担保家卫国的官方任务,找茬儿也无从找起。
弄到最后,皇帝还留了饭。池脩之是外臣,自然不好跟着皇帝到昭仁殿去用餐,君臣二人,一老一少,就是在前殿吃的饭。皇帝这个老不修,端着个碗,扒两口饭,看一看美少年的脸,深觉心情舒爽,嗯,美人的脸也下饭啊!
池脩之吃完了饭,从宫里告辞出来。第一站就是顾益纯那里,不料他在宫里吃顿饭的功夫,郑琰已经回去了。庆林长公主打趣他一句:“哎呀,这个时候来可怎么是好?已经错过了用饭的时辰了,吃什么好呢?”厨房里有点心和汤哦,特意留给你的。
池脩之乖乖地回答:“圣人留饭了。”
顾宁开心地拉拉师兄的袖子:“那阿姐做的点心归我啦!”
池脩之弯下腰,捏捏顾宁的小嫩脸:“那是我的饭后甜点,阿宁乖,让厨下再给你做去。”
顾宁一张小脸皱成包子样,脑袋往后一仰,从池脩之的魔爪下逃了出来,一路跑到庆林长公主的怀里求安慰:“阿兄是坏人!”
庆林长公主抚着儿子的背略作安慰,傻小子,不知道妨碍人家谈恋爱是会被抽飞的么?
顾益纯一直笑着看热闹,此时才来凑热闹:“阿宁不要闹你师兄了,脩之,来,随我去书房,让厨房把点心拿来,配上好茶,我们边吃连聊。”
庆林长公主掩口而笑。
池脩之:“……”
见了老师,池脩之把与皇帝对话的内容一一说了,顾益纯也没有说什么“不可泄禁中语”,这会儿他又奉行“君子坦荡荡”、“可无不可对人言”了。池脩之一字不增、一字不减地复述完了与皇帝的对话,他刚入行,需要指点,比较起来顾益纯比郑靖业还是要亲近一些。
顾益纯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像安民的女婿,倒该是他儿子才对。”
池脩之会心一笑:“如此,学生无恙。”
厨房这才端上点心和茶来,顾益纯起身又伸了个懒腰:“哎呀,我也该去看看阿宽了。”
池脩之微笑不语,看得顾益纯不大自在地又坐了下来,才伸手为顾益纯斟茶。点心共有四样,量都不大,一个人吃尚且有个八分饱,二人分食,池脩之又要了个干净的盘子,每样都取了两个:“给阿宁送去,我可经不得他念叨。”
顾益纯笑眯眯地吃糕点,师徒二人把余下的点心一扫而光,一人捧着一杯茶吸溜着。顾益纯也忍不住八卦:“你师母说,今天京城都传遍了,你叫阿琰给当街打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的,眼睛里还闪着促狭的光。
有这样一个老师,池脩之也不是个会真羞涩的人,同样无耻地答道:“有人管是福气。”
顾益纯道:“你少得意了,现在是小娘子们围着你,哪天叫小郎君们看到阿琰,可有你忙的!”
池脩之悠悠地道:“我们定亲了。”
每当遇到与娶媳妇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池脩之的战斗力总是破表,顾益纯转换了话题:“是啊,定亲了,你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待到成婚之日,仪式也好看些。”
说到正事,池脩之放下杯子,肃容起身,整整衣冠:“非先生,学生不能有今日。”
顾益纯一抬手:“早晚而已。”
池脩之再一躬身,才回到位子上坐定。顾益纯问他:“谢表可要写好。”
池脩之道:“学生有一个月的假,没想歇这么多,就这三五日,会会亲友,写谢表,就销假回大正宫。”
“这样很好,”顾益纯一点头,“新的印鉴、袍服等等还要赶制,纵制好了,你还是先认真做你的中书舍人。”
“谨受教。”
从顾益纯那里领完教诲,池脩之家都没回,又往外祖母那里去。
池外婆昨天就听郑琰说池脩之要回来,早起就等上了,存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等听说郑琰跟池脩之在大街上秀恩爱,又听了那夸张的方式,把原来的话都忘了,一脸惊骇不安地等着池脩之。自打池脩之进了门,眼珠都不错一错地看着池脩之,生怕外孙少了一块肉。
池脩之请完安,直接问池外婆:“外祖母怎么这样看我?”
“你被七娘射了一箭?!”
池脩之羞涩一笑了笑:“街上人多,一群乱人扔东西,阿琰也扔了一样儿给我,我就单收了她的。咱们名份早定呢。”说着大大方方上前走了两步给池外婆看,展示自己一点伤也没受。又问:“您今天上街去了?人太多,没挤着吧?”
“那么多人,我行动不便,又添的什么乱?”看着外孙没事儿,池外婆的语气也缓了下来。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池脩之又问了离家数月池外婆的生活,得知一切安好,看看日头偏西,才辞出回家。池外婆还要苦留,池脩之道:“再晚就要宵禁了,回京后还没着家呢。”池外婆这才放他走了。
回到家,地是净的、饭是热的、水是温的、什么都是妥妥的。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爱护了?池脩之鼻子略酸,眼眶略热。套一句写烂了的词就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然后漫入四肢百骸,池脩之四肢酥麻。
老仆上来简要汇报工作,池脩之打断了话头:“娘子都知道么?”
老仆微微一愣:“都是娘子吩咐的。”
“那就行了,换身衣裳,我要写谢表。”
“大郎加官进爵,奴婢们还要道贺呢。”
“我今锋芒太露,且不用大肆庆祝,待劵书下时再贺不迟。”
换好衣服,呷一口茶。池脩之坐在桌案前,伸手扯过一张信笺来,心头千言万语,先写了一堆情话。什么早上你在朝阳的背景下射了一箭,你整个人就像阳光照进我的心房,你就是我的太阳。晚上回到家里,温馨的感觉就像月光照遍全身,你就是我的月亮……写完这些,诉完情衷,再道这几个月来郑琰辛苦。
写完了这些正要派人派去,想起还不给准岳父问好呢。匆匆写了给郑靖业的拜帖,请求明天登门拜访。然后才是取了份空白表章,开始写给皇帝的感谢信。
池脩之第二天有假,寻思着自己已经递过拜帖了,到顾益纯那里报了个到,就跑到郑家。他有假,郑靖业没假,正好方便绕过岳父见媳妇儿。
郑琰读了肉麻情诗,心里正美,两人私下说话,她伸右手食指,轻轻戳着池脩之的心口,戳勒个戳。郑琰进入青春期,数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人也更漂亮了。池脩之见未婚妻一张俏脸,要羞不羞的样子,心里痒痒的。郑琰的小动作那般女儿态,池脩之也心神荡漾,这个时候,说什么情话好像都不足以表达,最好是有所行动。
你入我心,我也想入你心呐。
表想歪了,木有亲亲,一下下也木有!池脩之抬起手,也戳向小未婚妻的心房……
“咝咝咝疼,好疼……”池脩之泪眼汪汪。郑琰左手叉着个腰,右手揪着他的耳朵,池脩之个儿比她高,只好曲膝,歪头,求饶。
生物课要认真听啊,亲,小少女的心脏,是你想戳就能戳的吗?没当流氓打出去算你运气好!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存稿箱子~
今天夏小受和七七兔子都到了,一起吃饭去!
从今天开始,存稿箱君隔日更~~~~
98又将熙山行
耳朵被揪,疼则疼矣,倒也疼得甜蜜。后来郑琰没跑掉,还给他揉了揉,嗅着少女的体香,不但戳到了,好像还近距离观察到了……
“你笑什么呢?”一颗须发花白的大头猛着出现在视野内,池脩之心里一惊,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离京数月不见天颜,一朝返都,不由欢欣。”池脩之答得滴水不漏。
“P!”皇帝鄙视地唾骂,“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笑成什么样儿了,不是想小娘子你能笑得这么腻歪啊?”皇帝就算是相信你,也没有被弱智光环打中。
池脩之微笑:“陛下圣明,所以称为圣人。”
“嘿嘿,等不及了吧?”流民这乱已定,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等不及了吧?可惜阿琰还小啊,还没及笄啊~郑安民可不会这么早嫁女儿的。”
皇帝跟他外婆,在某些方面是有些相似的,都是老小孩儿。
池脩之故意不接这茬儿,故作正义地道:“掌上明珠,舍不得是应该的。相公疼爱阿琰,我也为阿琰高兴。”
皇帝冲他呲牙:“唉,本来还想帮忙的,好像有人不领情啊!”
“陛下……”
“嗯?”难道要求情了?求了也木用!皇帝也不能决定这个事的,那是人家爹妈的职责。皇帝得意地想,等池脩之求他了,他再告诉池脩之,这事他管不了,好看一看这货年少老年的脸上冷静龟裂。
如果皇帝当个媒人,这个可以有双方肯卖皇帝这个面子就能成,如果不鸟皇帝,他说了也白说。除此之外,皇帝只能决定他家儿女的婚事,侄子侄女一类的当然也可以前提是,对方家里也同意,否则,请参照庆林长公主的遭遇。
“陛下也有女儿,不要让诸位公主错过花信啊。”
“~~o(>_ “真是个不老实的小子。”皇帝嘀咕一句,也不拿池脩之开玩笑了。
池脩之倒是换了正色:“圣人,圣驾明日启行幸翠微宫,诸衙署置于何处皆有定制,近日又有诗文长才之士奉诏入京,不知于何处安置?”城里空房子倒是多,熙山那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皇帝摸摸鼻子:“择一处偏殿,让他们住!”
“住在一处?”池脩之惊讶了,“才智之士多有气性,也有脾气不投的,都住到一处,可要热闹了。”
“热闹就热闹,”皇帝笑得阴阴的,“这个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了。我看不用太远,就放到右边的弋游宫好了。弋游宫临水,原是一处游弋歇脚之地,与翠微宫又是隔开的。把这些老才子、少才子们弄到一起集中管理,集体参加活动,也省得公主们犯错误。
池脩之无可无不可,此事不用他接待,他只要传达命令就可以了。不过“这些人,归谁管呢?只恐他们轻易不肯守规矩。”才子名士嘛,总是以挑战规则为乐的。
皇帝笑道:“还说你聪明呢,怎么就忘了现成的一个人了?我的好妹夫、你的好老师,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
池脩之深恨自己多嘴。才子和名士还不一样,名士性放达,才子多臭嘴。两种人都有傲气,才子却要可恶得多。名士如季繁,当年被郑靖业挤兑得只能收了这个徒弟,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入京之后被郑靖业坑了一把,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之后,走得也爽快。换了才子你试试,他不一路骂到你进坟里才怪!骂死你算是积了口德了,不积口德的轻则骂你一户口本,重则骂你家全部族谱,厉害吧?
让顾益纯与“才子”们相处,福祸难料啊!才子们是自傲的,进京就要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气魄来,一不如意,就要骂街啊!
“还愣着做什么?着人请驸马过来啊。”皇帝催促道。
池脩之捏着鼻子认了,亲自跑到顾家去请罪:“学生不该多嘴的。”
顾益纯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呢,不用担心。”
庆林长公主道:“孩子为你担心是为你好呢。你道这些人是好相与的么?当年魏静渊,名声坏得那样厉害,你道是为了什么?参他的御史了不过说他误国而已,怎么就朝野都说他不是好人了?。升斗小民,能分辨得请魏静渊都做了什么啊?千不该、万不该,他说了才子卢世勋‘夸夸其谈实无才干’,也是实话,那样的货就是会写点文章,不会干实业。卢世勋是存着自己有才,必要经天纬地、不拜相也要做个清贵官一鸣惊人的心思的。被魏静渊一说,老羞成怒了,一张利口,从此只做一件事骂魏静渊。有人骂,就有人乐得去传,一来二去,连祖宗都跟着遭了殃。还编出许多前世不修的话本来。”
顾益纯给妻子递了盏茶:“你且消消气罢。圣人命我去见他们,那就去见见,我又不用与他们相争,他们写文章我写字,互不相干,”顾益纯笑得狡猾,“我统共一套上朝的衣裳。”驸马的礼服,他拿驸马的身份见诸人,绝不与人谈诗文。
池脩之舒了口气:“这样就好,学生去复旨了。”
“你急什么呢?”庆林长公主拦了他下来,“就要搬家了,你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说说都要用什么东西,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了,反正没出这里的门儿,就当是还在给圣人跑腿。”
池脩之道:“还照往年那样儿就成了,有劳师母了。的的不能久留的,圣人这两日还在琢磨着罹乱州郡之长官调动,学生得回去应命。”
“这是正事,你且去。”
流民平定了,中央下放去工作的人,赏功的也赏完了,该是对地方秋后算账了。郑靖业主管人事,效率挺高,名单已经开列出来了,后面标注着各人的职务、表现,等候圣裁。
池脩之回来缴旨的时候皇帝与郑靖业、蒋进贤、韦知勉已经在讨论了,各官员的表现都白纸黑字地写得清楚,剿讨使、抚慰使中有与这位丞相走得近的,有与那位相公一条心的,有对皇帝忠心的,情况也算掌握得比较真实。对于基本情况,四人并没有太大的分歧。
讨论的焦点在于,蒋进贤认为在这次平定流民之乱的活动中,各地“士绅义民”出力颇多,也当有所表彰。皇帝对于这个提议是首肯的,但是对于蒋进贤提出的:“河阳周氏尽忠为国,宜作表彰,周氏弟子可酌才量用。”皇帝是非常不开心的:“表彰什么?表彰他尽忠尽得逆匪满河阳的跑吗?”
韦知勉道:“周氏毕竟是出了力的,就此不语,恐寒士人之心。”
皇帝大怒:“你们这样,难道不怕寒了池脩之的心吗?”他给直接点破了。韦知勉、蒋进贤不敢再争。郑靖业道:“周氏尚在其次,当务之急是把各地长官人选定下,劝课农桑。眼下雨水丰足,抢播一季的庄稼,到秋天才能支应,百姓不致再罹饥馑。”
清算完了,就是大调动,表现好的官吏或升职或调入京,表现差的当然是要受罚,又调吏部的资料,择其中优秀都填补州郡长官的空缺。皇帝看到这翁婿二人,就想起郑靖业两个放到外地历练的儿子来了,当初丞相里就是郑靖业最重视旱情,郑琇、郑琦返京面圣,也是力陈当用心防灾。这家子倒是关心民生,是一心为国的,皇帝心里有了这个定论。
池脩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皇帝面前,不与丞相行礼,目视而已。皇帝看他来了,开了脸:“思玄怎么说?”
“圣人有命,无不从。”
“这才像话嘛!”皇帝满意了,“这样痛痛快快地,多好?”
痛痛快快地,皇帝把产生流民的两州刺史给罢黜了,并且提名郑靖业二子:“郑琇为冀州刺史、郑琦为并州刺史。”
郑靖业还是很敬业地,不等别人反驳,自己就认真向皇帝提出:“臣之二子,为郡守不过四载,乍掌一州,恐难胜任。”
皇帝的气还没消,赌气道:“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只要一心为民,就能做好官。”
郑靖业跟他讲道理:“不是所有好心都能办得成好事的,且臣之二子,同为刺史,也是要避嫌的。”
“啰嗦!受灾诸郡就他们辖境最安生,可见是有能为的,不要因为你是宰相就要压着孩子们!”皇帝犟脾气上来了,“不要再在这上面作纠缠了!大致如此,颁旨而行吧!其余县令县丞等职,你去拟了名单来。”
郑靖业见好就收,心里也挺得意。
皇帝对三个宰相道:“这事就这样了!我心中有一件事,还是要与你们商量。”
你商量了个羊驼驼啊!刚才也说是商量,最后还不是你一言堂?!
腹诽着,丞相们面上还维持着恭敬求知样,问皇帝有啥事。
皇帝道:“诸皇子已长成,我欲再封诸王。”
比起什么刺史郡守,什么三流世家,这个重要多了!
诸皇子封王,意味着皇帝对于太子人选的考察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究竟是对现有的儿子不满意所以要扩大考察范围还是已经默定了中意的人要给其他儿子确定位置呢?大正宫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郑靖业心思转得最快,静了一刻之后平无旁贷地道:“那就要修建府邸了,不知圣人何时颁旨?到了熙山,又要如何安排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防抽备份,T T我到底要备份到什么时候啊?
耳朵被揪,疼则疼矣,倒也疼得甜蜜。后来郑琰没跑掉,还给他揉了揉,嗅着少女的体香,不但戳到了,好像还近距离观察到了……
“你笑什么呢?”一颗须发花白的大头猛着出现在视野内,池脩之心里一惊,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离京数月不见天颜,一朝返都,不由欢欣。”池脩之答得滴水不漏。
“P!”皇帝鄙视地唾骂,“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笑成什么样儿了,不是想小娘子你能笑得这么腻歪啊?”皇帝就算是相信你,也没有被弱智光环打中。
池脩之微笑:“陛下圣明,所以称为圣人。”
“嘿嘿,等不及了吧?”流民这乱已定,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等不及了吧?可惜阿琰还小啊,还没及笄啊~郑安民可不会这么早嫁女儿的。”
皇帝跟他外婆,在某些方面是有些相似的,都是老小孩儿。
池脩之故意不接这茬儿,故作正义地道:“掌上明珠,舍不得是应该的。相公疼爱阿琰,我也为阿琰高兴。”
皇帝冲他呲牙:“唉,本来还想帮忙的,好像有人不领情啊!”
“陛下……”
“嗯?”难道要求情了?求了也木用!皇帝也不能决定这个事的,那是人家爹妈的职责。皇帝得意地想,等池脩之求他了,他再告诉池脩之,这事他管不了,好看一看这货年少老年的脸上冷静龟裂。
如果皇帝当个媒人,这个可以有双方肯卖皇帝这个面子就能成,如果不鸟皇帝,他说了也白说。除此之外,皇帝只能决定他家儿女的婚事,侄子侄女一类的当然也可以前提是,对方家里也同意,否则,请参照庆林长公主的遭遇。
“陛下也有女儿,不要让诸位公主错过花信啊。”
“~~o(>_ “真是个不老实的小子。”皇帝嘀咕一句,也不拿池脩之开玩笑了。
池脩之倒是换了正色:“圣人,圣驾明日启行幸翠微宫,诸衙署置于何处皆有定制,近日又有诗文长才之士奉诏入京,不知于何处安置?”城里空房子倒是多,熙山那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皇帝摸摸鼻子:“择一处偏殿,让他们住!”
“住在一处?”池脩之惊讶了,“才智之士多有气性,也有脾气不投的,都住到一处,可要热闹了。”
“热闹就热闹,”皇帝笑得阴阴的,“这个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了。我看不用太远,就放到右边的弋游宫好了。弋游宫临水,原是一处游弋歇脚之地,与翠微宫又是隔开的。把这些老才子、少才子们弄到一起集中管理,集体参加活动,也省得公主们犯错误。
池脩之无可无不可,此事不用他接待,他只要传达命令就可以了。不过“这些人,归谁管呢?只恐他们轻易不肯守规矩。”才子名士嘛,总是以挑战规则为乐的。
皇帝笑道:“还说你聪明呢,怎么就忘了现成的一个人了?我的好妹夫、你的好老师,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
池脩之深恨自己多嘴。才子和名士还不一样,名士性放达,才子多臭嘴。两种人都有傲气,才子却要可恶得多。名士如季繁,当年被郑靖业挤兑得只能收了这个徒弟,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入京之后被郑靖业坑了一把,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之后,走得也爽快。换了才子你试试,他不一路骂到你进坟里才怪!骂死你算是积了口德了,不积口德的轻则骂你一户口本,重则骂你家全部族谱,厉害吧?
让顾益纯与“才子”们相处,福祸难料啊!才子们是自傲的,进京就要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气魄来,一不如意,就要骂街啊!
“还愣着做什么?着人请驸马过来啊。”皇帝催促道。
池脩之捏着鼻子认了,亲自跑到顾家去请罪:“学生不该多嘴的。”
顾益纯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呢,不用担心。”
庆林长公主道:“孩子为你担心是为你好呢。你道这些人是好相与的么?当年魏静渊,名声坏得那样厉害,你道是为了什么?参他的御史了不过说他误国而已,怎么就朝野都说他不是好人了?。升斗小民,能分辨得请魏静渊都做了什么啊?千不该、万不该,他说了才子卢世勋‘夸夸其谈实无才干’,也是实话,那样的货就是会写点文章,不会干实业。卢世勋是存着自己有才,必要经天纬地、不拜相也要做个清贵官一鸣惊人的心思的。被魏静渊一说,老羞成怒了,一张利口,从此只做一件事骂魏静渊。有人骂,就有人乐得去传,一来二去,连祖宗都跟着遭了殃。还编出许多前世不修的话本来。”
顾益纯给妻子递了盏茶:“你且消消气罢。圣人命我去见他们,那就去见见,我又不用与他们相争,他们写文章我写字,互不相干,”顾益纯笑得狡猾,“我统共一套上朝的衣裳。”驸马的礼服,他拿驸马的身份见诸人,绝不与人谈诗文。
池脩之舒了口气:“这样就好,学生去复旨了。”
“你急什么呢?”庆林长公主拦了他下来,“就要搬家了,你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说说都要用什么东西,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了,反正没出这里的门儿,就当是还在给圣人跑腿。”
池脩之道:“还照往年那样儿就成了,有劳师母了。的的不能久留的,圣人这两日还在琢磨着罹乱州郡之长官调动,学生得回去应命。”
“这是正事,你且去。”
流民平定了,中央下放去工作的人,赏功的也赏完了,该是对地方秋后算账了。郑靖业主管人事,效率挺高,名单已经开列出来了,后面标注着各人的职务、表现,等候圣裁。
池脩之回来缴旨的时候皇帝与郑靖业、蒋进贤、韦知勉已经在讨论了,各官员的表现都白纸黑字地写得清楚,剿讨使、抚慰使中有与这位丞相走得近的,有与那位相公一条心的,有对皇帝忠心的,情况也算掌握得比较真实。对于基本情况,四人并没有太大的分歧。
讨论的焦点在于,蒋进贤认为在这次平定流民之乱的活动中,各地“士绅义民”出力颇多,也当有所表彰。皇帝对于这个提议是首肯的,但是对于蒋进贤提出的:“河阳周氏尽忠为国,宜作表彰,周氏弟子可酌才量用。”皇帝是非常不开心的:“表彰什么?表彰他尽忠尽得逆匪满河阳的跑吗?”
韦知勉道:“周氏毕竟是出了力的,就此不语,恐寒士人之心。”
皇帝大怒:“你们这样,难道不怕寒了池脩之的心吗?”他给直接点破了。韦知勉、蒋进贤不敢再争。郑靖业道:“周氏尚在其次,当务之急是把各地长官人选定下,劝课农桑。眼下雨水丰足,抢播一季的庄稼,到秋天才能支应,百姓不致再罹饥馑。”
清算完了,就是大调动,表现好的官吏或升职或调入京,表现差的当然是要受罚,又调吏部的资料,择其中优秀都填补州郡长官的空缺。皇帝看到这翁婿二人,就想起郑靖业两个放到外地历练的儿子来了,当初丞相里就是郑靖业最重视旱情,郑琇、郑琦返京面圣,也是力陈当用心防灾。这家子倒是关心民生,是一心为国的,皇帝心里有了这个定论。
池脩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皇帝面前,不与丞相行礼,目视而已。皇帝看他来了,开了脸:“思玄怎么说?”
“圣人有命,无不从。”
“这才像话嘛!”皇帝满意了,“这样痛痛快快地,多好?”
痛痛快快地,皇帝把产生流民的两州刺史给罢黜了,并且提名郑靖业二子:“郑琇为冀州刺史、郑琦为并州刺史。”
郑靖业还是很敬业地,不等别人反驳,自己就认真向皇帝提出:“臣之二子,为郡守不过四载,乍掌一州,恐难胜任。”
皇帝的气还没消,赌气道:“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只要一心为民,就能做好官。”
郑靖业跟他讲道理:“不是所有好心都能办得成好事的,且臣之二子,同为刺史,也是要避嫌的。”
“啰嗦!受灾诸郡就他们辖境最安生,可见是有能为的,不要因为你是宰相就要压着孩子们!”皇帝犟脾气上来了,“不要再在这上面作纠缠了!大致如此,颁旨而行吧!其余县令县丞等职,你去拟了名单来。”
郑靖业见好就收,心里也挺得意。
皇帝对三个宰相道:“这事就这样了!我心中有一件事,还是要与你们商量。”
你商量了个羊驼驼啊!刚才也说是商量,最后还不是你一言堂?!
腹诽着,丞相们面上还维持着恭敬求知样,问皇帝有啥事。
皇帝道:“诸皇子已长成,我欲再封诸王。”
比起什么刺史郡守,什么三流世家,这个重要多了!
诸皇子封王,意味着皇帝对于太子人选的考察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究竟是对现有的儿子不满意所以要扩大考察范围还是已经默定了中意的人要给其他儿子确定位置呢?大正宫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郑靖业心思转得最快,静了一刻之后平无旁贷地道:“那就要修建府邸了,不知圣人何时颁旨?到了熙山,又要如何安排住处?”
99不信你试试
皇帝欲大封诸王?
这不是个坏消息,也就没有人刻意不去传播。 .]要分封,就要准备诸王的行头,从王府到服装到大印到仪仗……一道旨意下来,不明说要封王,大家也都猜到了。
这消息挺震奋人心的!当事人自不必说,其他的人也跟着骚动了起来。带着激荡的心情,连迁往熙山的行程都显得漫长了,都盼着早点儿到熙山安顿下来,好展开社交活动。
“刚到熙山,又是生日,七娘怎么想起来出来踏青?”李莞好奇地问郑琰。
郑琰是给烦的,她的生日特别好,正在这五月初,多少人借着七娘生日的由头往郑家送礼来!又有郑琇、郑琦升任刺史,打着道贺的名义来送礼的也不在少数。熙山别业不似京中郑宅,京中是房舍多,熙山这里却是园子大屋子略少,镇日来这么多人,虽说不是人人有面子能进到房来喝杯茶,都堵在门房、花厅里了,就是小声嗡嗡,人一多了,声音也就大了,听着实在不爽。
估计其他宰相家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
徐欣抿嘴笑道:“怕是烦的罢?”她也是在家里听了一耳朵,她爹官也不低,也有跑徐家门路的,涂氏就嘀咕了一声,徐梁也就顺口一答,徐欣就记住了。
郑琰手里的马鞭垂下来敲了敲靴帮:“出来就是要散心的嘛。”
林蓉撇了撇嘴:“他们这样跑来跑去的,也真是麻烦,谁不知道……有些事儿大概齐都已经定好了呢?咱们家里若有人想谋个王府出身的,哪里还用这样跑呢?用得着跑来跑去的,跑也不一定跑得成咱们说这些个做什么?怪没意思的,听说有才捷之士明天就要到了?”
郑琰道:“说是这样说,你可别想得太好了,才捷,说的是才,你知道他是个老神仙啊,还是个少年郎呢?”
林蓉颊上一红,推了推郑琰:“自打定了亲,七娘说话越来越没有顾忌了,真该叫你那池郎来听听。”
郑琰冲她皱鼻子:“休要说我,这些人,”手指划了个圈儿,“咱们可都是一般大的,我定了亲,你们难道不是好事将近?”
说得众女脸上带羞,表情也添了几分扭捏。这些小姑娘与郑琰年岁相仿,都是十三、四上下,早恋萌芽的时候,不由脑补起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子。是俊俏还是威武?是清贵还是干练?想了半天,顿悟:跑题了跑题了。抬头一看,郑琰正一脸坏笑看着她们。
唐乙秀上来要呵痒:“七娘又促狭了!”郑琰岂肯坐以待毙?林蓉等人也不会围殴郑琰,于薇、李莞这样的还条件反射地护着她。小姑娘们笑作一团,愉快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一顿乱闹,个个鬓发散乱。郑琰停下手来:“哎呀哎呀,头发都毛了,快理理罢,回家要挨说了。”
抿头发,理衣服,相互打量着,又笑了起来。郑琰道:“哎,说真的,没跟你们玩笑啊,现在不想这事儿,等事到临头了,爹娘告诉你要嫁人了,你就两眼一蒙过门儿啊?多少上上心啊。 .]中意的,不中意的,好歹有个说法儿。”
风气开放,最初的羞涩过后,小姑娘们都想开了。头一条儿:“总要是个俏郎君。”徐欣脾气爽直。
于薇道:“相貌倒在其次,看得过去就成,还得办事有分寸才好。”估计是给她小叔于明朗刺激的。
叽叽喳喳,刹是热闹。
李莞一直不吭声,郑琰问她:“莞娘呢?”李莞呆了一呆:“我没想着。七娘呢?”
林蓉“噗哧”一声:“七娘还要什么样的啊?”
李莞脸上一红:“哼。说说又怎的了?”
郑琰想了想:“就是池郎那样的吧。”
林蓉给了李莞一个眼色:[看吧。]
徐欣忽然道:“哎,听说许多世家女这回也到熙山了呢,不单是京城的,还有在外郡的,也要往熙山来呢。”
唐乙秀道:“那些人家里出了多少王妃!每次为诸王择妃,都是先从这些人家里选的,切~有什么好啊?我见过那些小娘子,十个时头有八个动也不敢动,坐像个泥胎,动像个木偶,总不可爱。”
李莞点头:“真可惜啊……七娘比她们强多了。这些人不过有个好姓儿,旁的哪一处如人啦?联姻帝室,就是正一品,让人见面了就行礼,真是讨厌!”作为郑琰脑残粉,李莞对于偶像品级还够高、池脩之爵位靠后,相当地不满。
她一开了口子,少女们的讨论方向就偏离了。王妃,是个诱人的称呼。与之相对的就是王,代表着权势与富贵。王子嘛,哪个少女不想嫁呢?虽然世家女嫁入皇帝家是习惯,幻想还不给人家想啊?众人肖想了一会儿,又为郑琰惋惜,池脩之是个美少年,还很彪悍,但是,总也尊贵不过皇子亲王吧?好可惜好可惜,一群人里,如果还有一个人够资格嫁入皇室的,就是郑琰了。可惜……她自己把自己搞出局了。
郑琰闷笑,少女总想嫁王子,自己嫁不成,也希望有个灰姑娘做成了,让大家好代入一下。
小少女们八卦了一通,也到了回家的时候,扳鞍上马,回家吃饭。
一行数骑,郑琰打头儿,正跑得尽兴,却见前面一队人在过十字路口,连忙勒住马头。于薇纵马上来:“姑姑怎么停下来了?”
郑琰一扬下巴:“前头横道上正过人呢,让她们先行。”
于薇眼睛好,看到那是女主人带着一堆仆人闲逛,本来要说两句的,又住了嘴。小姑娘们围了上来,围观那一队人,中心人物是个孕妇,头上珠钗横Сhā、身上锦衣拖地,挺着个肚子于薇因为这个才没发火。孕妇旁边又有一个青年男子,个头儿不高,却很有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孕妇。
男子轻抚着孕妇的背,孕妇伸手摸摸少妇的脸,两人笑得十分温馨。郑琰只觉得眼睛要瞎,秀恩爱的要自重啊!
两队走得很近了,郑琰听到孕妇说:“我慢慢走罢。”
男子道:“山道上,还是小心些。”
咦?不对,这分明是个女人的腔调。
“那边小娘子给咱们让路呢,别磨蹭啦,累人久等。”
“我去道个谢,你不要乱走,站一下等我,阿青,扶着夫人。”
待人走近了,郑琰才发现这根本是个穿男装衣的女人!怪不得个子不高。
男装女子微笑拱手,语气十分温和:“小娘子有心了。”
人家道谢,郑琰也于马上答礼:“应该的,日头毒,尊夫人不方便,当先行。别管我们了,护送尊夫人回去歇息才是正事。”
男装女子点点头:“失礼了。”回去扶着孕妇穿过路口,在一边站定,还拱了拱手,郑琰也甩了个响鞭示意。
回到家里,杜氏还哼她:“你又到哪里野去了?”
“家里这么吵,我出去散散心,跟阿薇她们一道儿的。”
“这两天还有些生要过来,乱糟糟的,别乱跑了,过两天都安定下来了再出去。”
“别呀,她们还邀我一道去看热闹呢。”
“那就让五郎或是六郎他们陪你,不许独个儿的去,你是说了人家的人了。”杜氏最近的唠叨都用在郑琰身上了。
“成。”不知道小五郎能不能把这些才子的简历以外的东西给八到。
预约了郑德谦,郑琰下午跑去看庆林长公主,在门口被要出门的顾益纯给叫住了:“这两天事虽多,你的功课也不许落下了!”
顾益纯表情严肃,一点动摇的迹象都没有,郑琰有种被初中班主任给抓到的错觉,乖乖站好:“我每天都在练字,也在看,也练几支曲子,都没放松。”回答得略心虚,这两天还是放松了的。
顾益纯沉沉地“嗯”了一声:“学如逆水行舟,尔当自勉。”
郑琰肃手而立,顾益纯续道:“所谓才捷之士,未有定论前,不要过于好奇。”
“是。”
“你师母在里面,去吧。就知道你这时候来是要找她说话,想商议看才子了吧?不要被传言所扰。”
“是。”看来今天这顿训是因为老师听到什么风声,以为她要当才子的粉丝?直到顾益纯上马奔翠微宫去了,郑琰还在琢磨今天这一顿的来由。
见了庆林长公主,郑琰悄声问道:“刚才在门口,先生把我好一通训诫呢。”她记性好,把对话给复述了一回。
庆林长公主也悄声道:“生们在熙山的这些日子,圣人令他管束着。谁知道头一个到的是卢世勋,忒晦气。”
卢世勋的大名郑琰是听过的,此人骂魏静渊骂出了水平,不但骂魏静渊本人,连人家女性亲友也一起问候了。实在让人讨厌。郑琰皱皱鼻子:“不是说总共二十七人,里头并没有他么?”
“他要游学,你有什么办法?来了京里,就那张嘴,能不弄来堵上么?”他骂过魏静渊,结果魏静渊被定性为坏人,让卢世勋很是风光了一把,这样的人的破坏力是不能忽视的。
“呃,难道就没有与他同日到的?”
“今天就他一个。”
“……”我冤死了,然躺枪!郑琰把卢世勋给记恨上了。
直到池脩之下班回来,郑琰还跟他抱怨:“都是他闹的!”
池脩之好脾气地抓着她挥舞的双手,包在掌心里:“你当他是只苍蝇,不理就算了。”
“太吵,当年他就说宰相的不好,我真怕这回不把他捧得高高的,又要骂出什么难听的来呢。”
“不然你以为圣人为什么把这些人弄到一块儿住?”让他们有气冲同行出,由于竞争的关系,还可以卯足了劲儿为皇帝干活。
郑琰抽出右手摸下巴:“圣人真狡猾。”
池脩之攥紧郑琰左手:“听说,你明天要看骆霁新去?”
“什么是我要看啊?阿莞她们约的我。你就说吧,这些人,年轻的成名也有一、二十年了,见面叫声大叔都不为过的,有什么好看的呢?”伸手掐掐池脩之的脸。
池脩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里头可有些人还没你大哥年纪大呢,我还是以兄称之吧。”
郑琰红着脸“呸”了他一声:“要算账了是不是?那一天,朱雀街上,叫你池郎的人可不少。”
池脩之手上一用力,把郑琰拉到怀里:“咱们俩才是一对儿呢,凭谁看着,只管叫他羡慕去。”
“好啊~”
两人肉麻了好一阵儿,郑琰又关心池脩之的工作:“刚移宫,事儿多吧?累不累?”
“不记得了,大概累吧。一看了你,就不累了。”
郑琰皱鼻子:“油嘴滑舌。”
池脩之凑近了,压低声音:“谁说的,一点也没有,不信你试试……”
池脩之这一天略有点累,主要是他夹了点私货。考虑到池舅妈娘家死了一个哥哥,出于人道考虑,池脩之决定帮亲戚一把,给谷氏的另一个哥哥弄个职位。正好,流民一起,许多官员被问责,大如刺史郡守皇帝会盯着,县令以下就比较宽松。池脩之想把这位亲戚扔出去做个县丞。
主管人事的是郑靖业,这才是麻烦之所在。
郑靖业最终是答应了,池脩之抹一把汗,回来调戏人家闺女。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郑琰,池脩之还要修一封给在城里的池外婆,先透个消息,“……百废待兴,正大有为之时……易出政绩……勿负深意。”池外婆理所当然把信给儿媳妇看了,还夸了池脩之懂事,也捎带上一句郑靖业给面子。
剩下的事情,池脩之就不管了,他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皇帝面前去当参考标准。
皇帝一要考察才子,二要给女儿选丈夫,池脩之就是那倒霉催的标杆儿,麻事没有,就负责在那儿戳着,让皇帝比对比对,平白被拉了无数仇恨。
100围观遇奇景
一如庆林长公主透露的那样,第一个赶到山来的正是大家都不太待见的卢世勋。此君今天已经五十了,嘴巴还不好,纵使对于他痛骂魏静渊感到快意的世家勋贵们,也很想躲他一躲更没少女少妇想围观他了。
卢世勋没有受到热情的欢迎,这让他颇为气愤。
先是,皇帝下令各州举荐才捷之士的时候,原籍所在地的刺史就没举荐他。这个刺史他不敢惹,何刺史是位军转干部,当年跟着皇帝南征北战过的,出身不高,水平还算不错,脾气略暴。惹火了他,直接提刀砍人都是轻的,以前有一个“狂生”,嘴巴略毒,被他找了个类似不扶老人过马路的理由,拴马尾巴后面拖出八里地脸朝下嘴巴都被磨平了。皇帝也只是一笑置之:皇帝也烦这些苍蝇,为名声计,自己又不好亲自动手。
看着同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卢世勋第一次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他是要留有用之躯指点江山的,当然不会跟这样一个“莽夫”计较,麻溜地收拾了包袱准备自己先期上京。走到半路上,流民起义了,他又背着包袱折返回来,直到流民之乱渐平,才重新打包上京。
一波三折的入京经历,让卢世勋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倒是朝廷够识趣儿,听说他来了,又追加了一个名额给他。饶是如此,卢世勋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从有眼无珠不识大才的何方,到居然不列队欢迎的京城人,都让他觉得不爽!
负责接待工作的顾益纯身份倒是够尊贵了,卢世勋还是有些瞧他不起。这种瞧不起又夹杂着些许羡慕与畏惧,顾益纯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可比别人金贵得多了。卢世勋忍到内伤。
顾益纯又不是瞎子,卢世勋面上的表情他解读得极是精准,心里更是失望:这个才子也就是这个水平了。他的假表情比卢世勋逼真得多,温温和和地开口:“卢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圣人已命洒扫弋游宫,为诸才捷之士居所。”
卢世勋听说专门洒扫了一处宫殿让他居住,心情阴转晴,瞬间好了许多。“仆深荷圣恩,内心感激。”
顾益纯笑笑,右掌前伸:“请。”
“驸马请。”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悠悠走进了弋游宫,顾益纯道:“就是这里了,背山面水,上佳之处。不日将有各地才俊之士陆续而来,卢先生与他们必能谈得来的。”
“?!”不是他一个人住啊?还有室友啊?晴转多云。
“此处房舍不少,先到先得,君可自择一处。我还须向圣人复旨,圣人不日将召见诸位。”言罢招了招手,自有宦官上来介绍弋游宫的情况,又说了宫里的规矩绝对不可以乱逛!
卢世勋沉着个脸,听宦官介绍:“正殿是圣人、妃子们来时住的,其余屋舍,听先生择取。”好吧好吧,来都来了!卢世勋选了间大屋,行李一扔,也不收拾,先往床上一躺。心中盘算着掂量每一个室友的斤两,立意大展奇才,压倒竞争对手,让皇帝对自己另眼相看,进而征为上卿,届时指点江山,何等快意!
来了个皇帝最不乐意见的刺儿头,皇帝的心情是不爽的,不爽到以处理国事为名躲在翠微宫里不出来。顾益纯进来复旨:“卢世勋已经到了,臣把他领到弋游宫放下了。”
皇帝勉强问了一句:“其人如何?”
“陛下若再行开疆拓土,可使阵前写战书。”
皇帝拍案大笑:“都说弟子学师傅,你如今这样儿倒像是跟阿琰学了促狭。”
顾益纯正色道:“由来女生类父,安民幼时我也看他读过两天书,他们父女都是肖臣才是。”
皇帝一指旁边的池脩之:“那他呢?”
“有娘子的人了,还搀和什么?交给娘子调-教罢,调理成什么样儿算什么样儿,儿大不由娘,也不由师傅的。不过这两年他倒是开朗不少。”
池脩之权当没听见两个老不修在说什么,认认真真整理文件,写好了简介,递给皇帝:“铸诸王印、制冠带等饰共用金百斤,又有诸王妃印、冠、钗等,亦相等……仪仗用马……邸……”
皇帝蔫了:“果然跟阿琰学坏了。”学会堵嘴了都。
顾益纯道:“明日是骆霁新、周原,有他们来,卢世勋也就顾不上其他了。”
话音一落,两老一少三个男人一起猥琐地笑了。
顾益纯的办法就是散养,让你们内部协调(其实是放纵互啃,他在一边看热闹),还美其名曰民主不干涉。不干涉个羊驼驼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不是要找个仲裁?这个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地干涉了,理由还很充份是你们请我来评理的哟~即使你判了一个人有理一个人没理,没理的那个不高兴要骂你,自然有高兴的人帮你说话。
卢世勋到熙山没人围观,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即使池脩之隐讳地表达了酸酸的心情,郑琰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围观了骆才子进熙山为照顾杜氏的心脏着想,她带上了郑德谦。
唐乙秀等人也到了,不过身边没跟什么家中男子,几个女孩子是骑马的,看到郑琰坐车还惊讶一下。李莞呆呆地叫了一声:“七娘?”你咋坐车了呢?
郑德谦的八卦之魂在燃烧,他被祖父谈过了话,知道自己的爱好被发掘出了存在价值干劲十足,誓以一双贼眼,发掘天下八卦。眼睛一扫,这们是李幼嘉的闺女,这丫头脾气比较暴,嘴巴也挺毒,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群里有她一个,唔,传说中她在研究做饭,只是每每火烧厨房,是一流的厨房杀手。
郑琰招手:“都来这里坐,前面挨挨挤挤的,这样不会被挤到啊。”她占据的地理位置不错,主要是没几个人敢跟她抢。要是再往别处,人挨人的,确实不方便围观。
小姑娘们围作一团,郑德谦乖乖后退:“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
郑琰摆手:“知道啦。”
唐乙秀好奇地看了郑德谦一眼:“七娘,这是?”眼神挺暧昧的,池郎君不会吃醋哦?
徐欣对郑家更熟一点,代为回答:“那是郑家小五郎啦,不带一个,池郎君怕不亲自杀了过来。”
女孩子们掩口而笑。
前面忽然有了攘动,林蓉来了精神:“来了来了……咦?那后面是什么?仆役?没这么多吧?”
郑琰忽然想做个望远镜了,烧不出玻璃(工艺流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也出得起买水晶的钱(穿越前辈都是拿水晶当替代品来的)。从车里伸出个头来,冲郑德谦打了个响指。郑德谦提马上前:“姑姑。”
“那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后面那么多人?”
郑德谦一挺胸,自豪地答道:“那些都是慕骆霁新之名尾随而来的人,并不是圣人征召来的。”食宿自理,如果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还会被拘捕。
“哦……咦?他们帽子怎么歪了?”
周围人的脸色开始变得古怪了起来。
骆霁新在京中已经经过一场了,做为天朝的一份子,怎么能过京师而不入呢?他是在京城里先蹓跶了一圈儿,休整过后才到熙山来的。在京的这半天一夜的时间,他充份观察了京中的衣着习俗,并且作了相当调整。
近来京中年轻男子流行把帽子歪着戴,长得好的这样做了,形象更可人,那叫不羁风流,先天条件差点的再衣冠不整,整一个地痞。根据二八定律,满街上倒是疑似蛊惑仔的家伙多一点。
这让骆霁新尤其是一路尾随而来的人对京城生出了一丝鄙夷之心都是些什么人呐!更觉胆气壮了跟这些人一比,我就是人才啊!鄙视之余,伸手把头上的帽子推歪一歪,风流倜傥地往熙山而来。
队伍走得近了,郑琰凝目望去,不由大失所望,先前脑补得太过了,以为会见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帅哥(具体长相没脑补出来,只有一个帅字而已),现在看来,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论俊俏吧,比不上池脩之,论风度吧,比不上顾益纯,论气度吧,跟郑靖业差出八百条街去。要说朗阔,袁守诚比他还强,连放达,也比不上李俊。
郑琰看着不觉得,不代表其他人不喜欢,以上三位早都名花有主了。骆霁新虽然气质不如上述几人,却也不差了,身上还带着上述几人所没有的文气,倒也有些看头。大姑娘小媳妇儿也往他身上扔东西。骆霁新的样子,也挺镇定。
郑琰看了一阵儿,小声嘀咕道:“也就那样了。”三十左右的年纪,五官端正,都不知道有无不良嗜好,哪怕是大龄剩女想结婚还得考查一二的,真看不出好来。
徐欣笑道:“也差不多了,七娘常年在京里,能见到的都是天下最好的,骆霁新这般,已经算是不错了的。”
众女人对骆霁新品头论足一番,自带的水果蔬菜,呃,是香包,也没好意思出手去扔。主要是骆霁新歪戴着个帽子,让她们有种山寨货的感觉,尤其是正版经销商还在身边更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郑琰的错觉,总觉得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不如在京城围观池脩之的时候热烈。骆霁新还得入宫报到,这一路也不敢走得太慢,不一会儿队伍就通过了。众女觉得不过瘾,林蓉道:“听说周原也要来了呢……啊!在后面!”
周原比骆霁新小上几岁,两人名头却是差不多,周原比骆霁新还要傲气一点。按照周原的想法,是绝不肯跟在人家后面走的,只恨今天早上多吃了两个包子,觉得干,又多灌了两碗茶,临行前不得不多跑了回茅厕,一动身,晚了。
晚了也得走啊,已经跟皇帝报备了。他这就跟在了骆霁新的队伍后面,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熙山的好风光也没把心头的不悦给冲淡了,明明他比较受女士们欢迎的说!踩着一地的水果、香包,周原心里真觉得腻味。
“他这后面跟的是谁啊?”郑琰承认自己土鳖了一回,骆霁新后面跟着自带干粮的小弟,大家都骑马,周原身后的怎么是马车啊,太有钱了吧?
德谦八卦频道解说:“那些都是慕名而来的女子,咳咳,周原自有三五美婢,各地教坊,咳,还有,那个红颜知己……”
你妹!你以你是楚留香啊?!郑琰对周原这货的印象降到冰点。女人判断一个男人的好坏,最基本的一个出发点就是滥情与否。想想周围有这样一个开屏的烂货,郑琰的心情就很不好:“没什么好看的了,得回去了,不然等会儿人散了,可就不好走了。”
小姑娘们还吃吃笑着,说着周原,什么这么多美人相伴,倒是自在。被郑琰一提醒,李莞首先跳下车来:“是呢,到时候漫山都是人,又要抢道,别冲撞了七娘。”小姑娘纷纷上马,拥在车旁一道离场。
已经有围观群众开始返程了,郑琰这边的人又遇到了另一拨回家的。对面队伍里一个爽脆的女声:“出门还想着勾搭这么多女子,这个周原好不要脸!”另一女声也凉嗖嗖地道:“圣人征召才学之士置于宫中,可没说能把奴婢教坊等人一同带入,他好大的胆子!又是一群叫才子坑了的可怜人!真不知道这宫里不收,四下无逆旅,这许多弱女子要怎么风餐露宿。”先前爽脆女声又说:“这样的猪狗,只管自己一时爽快了,哪会管女人死活?”
你一言我一语,郑琰等人听来颇觉有趣,撩开帘一看,也是一辆车,车旁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概说话的女人是坐在车里的。爽脆女声又说话了:“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家?!”
男子低低应了一声,一副受气相,扳鞍上马,把郑德谦给吓了一跳。郑琰问:“怎么了?”与一群女孩子顺着郑德谦的目光看过去,也惊讶了。那男子身着锦袍,腰悬玉佩,身材不坏,相貌……还真说不好,被左脸四道爪印,右眼一圈乌青一修饰,很难看出本来面目。
男人被家暴是人之常情,脸上被打得这样惨还要被迫出门却很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的。郑琰出于同情,止住了自家队伍,让他们先过。对方车上也撩起了帘子,然后车停了,从上面跳下一个梳着少妇发髻的年轻女子来。女子的裙子并未曳地,头上虽也是珠钗,样式并不太繁复用的倒是好材料。
郑琰觉得她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是谁了。
女子很大方地过来福一福礼:“又见小娘子们了,上回走得匆忙,未及多谢诸位行了方便呢。”她说着,车里也伸出一张挺温雅的脸来含笑致意。郑琰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遇到的那两个人,眼前这个是女扮男装,车里的那个就是孕妇了。
郑琰也对着对方车里挥挥手帕,又对爽快的女子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必多谢?小娘子还是迟早返家罢,再迟一些,人就多了,路不好走呢。”
“又承小娘子一次情啦。”对方很痛快地告辞。
等人走过,郑琰这边才打马返程,郑琰问郑德谦:“方才那是谁家的人啊?”
郑德谦的表情扭曲得厉害:“那个是卫王的表弟的独生子,圣人友爱手足,惠及戚里。虽未得封爵,也录了勋。那个……车里的应该是他夫人,出来说话的当是如夫人。”
“呃?”郑琰用眼神催促郑德谦说下去。
郑德谦说得极是别扭:“他们家,妻妾和睦得很。”
“呸!”这是郑琰。
“怎么可能?”这是众位小姑娘。开玩笑吧?女人的心情女人知道,谁乐意跟人分老公啊?也就是男人蠢,很傻很天真地以为凡是他勾搭上的妹子都是圣母白莲花,小醋当情趣,实则姐姐妹妹一家亲。放P!做梦吧你!你是女人我是女人?女同胞告诉你,不管嘴上怎么说,没人乐意资源共享的!背后捅刀子都是轻的,不泼硫酸浸猪笼,不算完。别说小娇羞柔顺又大度,那都是你脑补来的!
郑德谦急了:“是真的,这是有缘故的!”
“快说!”这是合声。
郑德谦扭扭捏捏地讲了起来
这位表弟的独生子也是朵大奇葩,他的经历与于明朗略有相似,所不同的是,他爹妈死得早,没人管,他把妾给带回来了。那位妾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是本朝的彪悍妹子。
彪悍的妹子就算是做了妾,她还是彪悍的。如果不是卫王看不过去,说不定她就做了妻了。卫王作为人家表叔还是称职的,给他表侄说了个标准的京城淑女世家女就不要梦想去娶了当然,性情也是彪悍的。
事情急转直下!
宅斗地木有,妻妾成了好朋友,两个女人一致对外,把表侄收拾得欲一欲死。在外面敢喝酒,骂!骂完不管是不是数九寒天,兜头一盆冷水。敢跟女人勾勾打打,打!边打边骂。
妻先骂:“杀千刀的老狗奴。”
妾就骂:“没良心的死囚徒。”
据说,晚上妻妾床上合睡,他打地铺,可怜哟~
家中两头胭脂虎,表侄怕妻又畏妾。
众人:……“值得结交啊!”
郑德谦:“{{{(>_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箱~
人已到西安鸟~
101熙山好热闹
原计划二十七,算上不请自来的卢世勋,一共二十八个才子齐聚一堂,熙山热闹是没法说。
在这样人多、事多、八卦多的三多环境里,郑德谦如鱼得水,被各种消息滋润得红光满面。郑琰每天去看看姐姐、看看庆林长公主,在顾宅跟池脩之见个面,苗妃还时不时宣她去翠微宫里坐坐。想知道各式八卦,就跟郑德谦聊聊天儿,再顺带提供一点自己知道的情报,小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池脩之的警报解除了,心情也很好,在御前就笑奤如花,呃,错了,就脸上泛着光华,弄得熙山上下的年轻男子们心情极度不爽!皇帝是拿他来当ISO9001使的,他一舒坦了,整个人的美貌度又上升好几个百分度,弄得对照组得苦不堪言。人一憋屈进退就易失据,皇帝不满意,再看池脩之这俏模俏样的杵在一旁就生气:“你整天傻乐些什么呢?!”
“?”池脩之微偏着脑袋,眼睛里带着疑问,引得侍奉的宫婢心如鹿撞,正在打扇儿的手一滑,扇子差点儿落下来砸着皇帝的头。
皇帝捂着眼睛:“哎呀哎呀,真了不得!看着你就头疼。天下还能再有一个池脩之么?”要到哪里找合适的女婿啊?要不是池某人有命硬的嫌疑,皇帝真能早早把他定下来当女婿。
皇帝很犯愁,世家还是不大乐意娶皇室女子,好容易有俩咬牙答应的,一对比池脩之,就让皇帝牙疼了。
池脩之笑而不答,权当这老小孩儿又抽风,继续汇报工作:“总共二十八个才子,都已经住下了,圣人什么时候带他们游一游园?让他们作点儿诗文?”
皇帝哼唧一声:“他们还是还没吵完么?”哼唧完了又怒瞪池脩之,“你先生也不是好鸟!恁地狡猾!”让才子内斗。
起因也很简单,才子都有傲气,有以文会友的,也有文人相轻的。文无第一,想分出谁更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既然无法分辨,就各逞本事,总有互相不肯畏服的。到京有早晚,房舍又是自择,一群男人为了住房问题,闹得跟掖庭宫女抢铺位似的,看得一群宦官整天傻乐。
“好!~”木有打错标点,外面传来的哄然之声就是这样的一波三折。
“又是他们!”皇帝对文人也很头疼,自打文士到了熙山,一个个都不是存着在文学上扬名立万的心思来的,都是想凭借一己之才华在朝廷谋立足之地的,给他上书的、假装偶遇提建议的都不少,其中不乏还想Сhā言立储大事的,又有为废太子说好话的、有攻击执政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一直装壁花的怀恩上前请示道:“圣人,是不是着人去看一看?”
“去吧去吧,别弄出什么事儿来,有什么事就传驸马过去收拾了,不要拿来烦我。”
“是~”怀恩的声线略有小抖。
池脩之也不由莞尔。
很快就打探出来了:“书生们在开诗会呢,方才那是叫好声。”
皇帝转头就问池脩之:“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先生怕他们太闲,彼此之间又有争执,他们都是才华之士,便让他们以诗文斗决。”
“这要怎么评出个等第来?他们能服?”皇帝很怀疑能不能有个结果。
“让他们公投。”池脩之对自家老师佩服得紧,脸上的表情颇为回味。
皇帝:“……”正无语间,又听到一声齐刷刷的喝彩,头更疼了,“怎么这么大声儿?他们一共才多少人?”音效开关开到最大也没这个效果好吧?
怀恩脸颊一抽:“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都想一睹才子风采。”
皇帝又头疼了:“京兆呢?执金吾呢?让他们与御林多巡逻,不要生乱才好。”
池脩之低应一声,这就该是他的差使了,写条子,让皇帝盖个章子,发出去。池脩之写好,皇帝看一看没问题,就盖了个章,池脩之捧起来出去找人执行了。在门口与个胖子擦肩而过。
胖子也不是外人,与池脩之还颇有缘分,没有延平郡王萧令德,池脩之或许能考入郑靖业的相府任职,却未必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十郎是池脩之的贵人。
现在这位贵人迈着肥腿,歪戴着个帽子,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十足的流氓相。池脩之瞬间回忆想被此人调戏过的经历,手上直发痒。萧令德眼睛直勾勾看了池脩之良久,终于没敢搭话。不是心头已经不痒了,看到美人他还是流口水,只是忆及池脩之有个可怕的老婆,脑袋上还Сhā不住根簪子的时候就敢拿茶壶拽他,啥心思就都灭了。何况还有庆林长公主这个凶残的女人,也是个战斗值破表的家伙。萧令德只好过过眼瘾,伸手把头上的帽子推得再歪一点,作风流状。
池脩之加快脚步,他怕再慢一点自己会忍不住抽飞某头猪。
萧令德越发长得富态了,脸也越来越丑,摇摇晃晃趴地上给皇帝磕头的时候皇帝已经很不高兴了。等萧令德爬起来,外面又是一阵吵闹,皇帝心情更坏:“你又来做什么?”
“啊?儿来看看阿爹,看到阿爹好好的,儿也就安心了。”
“你要是好好的,我才能安心!”皇帝没好气地堵了他一句,“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呢?又四处乱逛了?”
“哪儿能呢?儿读书习字呢,还颇习骑射。”
皇帝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家十儿子的体型,满眼的怀疑:“那便先考考你,怀恩,给他纸笔。”
萧令德满头汗,开始答卷,皇帝口述问题,他写答案。统共五道题,把个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皇帝十分不高兴。抄过卷子一看,题答得差就罢了,字也写得七零八落,把卷子卷成个卷儿就往萧令德脑袋上抽:“这就是你读书习字的成果?”
正抽着,池脩之回来了,看这情形,快意地围观。
皇帝边抽边骂:“你那是什么样子?衣冠不整!帽子怎么歪了?”
萧令德抱头趴地上辩解:“京中都这样儿,”流行啊,这也要喷么?“还不是池郎这样穿戴着好看,大家就都学了。”
皇帝抽累了,有点喘,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看,正对上池脩之躺枪的脸,顿时来了力气,下手更凶残了:“放P!你自己抬头看看,他衣冠整洁,哪是你这个蠢样儿?!”池脩之也觉无辜,他压根就不知道已经成了模仿对像了。
萧令德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本来是受了长信公主的指点,跑过来讨好老爹,准备趁着弟弟们封王的东西,长信公主也为他说些好话跑跑关系,把他从郡王升个亲王的。这下亲王泡汤了,萧令德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
皇帝背后还在追着骂:“如今才德之士齐聚此地,你少给我丢人现眼,老实在家呆着!”追得不解恨,扒下脚上的鞋子镖到萧令德宽厚的背上,手劲不小,砸得萧令德直咧嘴。
从翠微宫里狼狈逃了出来,萧令德自觉丢了面子,踢了随从两脚。随从敢怒不敢言,引他出去,好死不死,遇到了诗会归来的众才子。才子们也很时尚地歪戴着帽子。走在最中间的是周原和骆霁新,这两位都是英俊青年,相貌不差(又没有美貌到舍不得打的地步)、体型也好、才华横溢、还有赞誉之声,俨然是传说中每个小孩子的宿敌邻居家的小孩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萧令德正不爽,他把歪戴帽子的都给打了一顿,一边打还一边骂:“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彼时才子们的粉丝已经退场了,翠微宫不是闲杂人等追星之地,御林军眼睁睁看着暴躁的萧令德以与其体型不符的迅捷追打歪帽才子。
这一打不要紧,把他的亲王彻底打飞了,皇帝不得不下严旨申饬令其闭门思过,又安抚受伤才子。因这一打,才子们还真就老实下来了,终于知道名声虽能换饭吃,却抵不了皮肉苦,头上的帽子也悄悄扶正了。
大部分人收敛了,就凸显出某些人的与众不同来了。
卢世勋就是这个某些人。他没啥粉丝,人又老,长相虽不难看,也不怎么讨喜,性格更是恶劣。周原、骆霁新被揍了,弋游宫里的房客们即使不与他们交好,也要意思意思安慰一下,卢世勋偏不。
一摇三晃地摆了过来,他先骂萧令德,攻击皇家教育水平,再说周原与骆霁新不规矩,衣冠不整,活该被打。由此展开,还提出了自己的政见,什么皇室要对才学之士如他有礼貌啦,要给皇子配好老师啦,什么士人也要修身养性啦,国家要立法管理啦,充份表现了参政议政的高度热忱。
骂得性起,他开始攻击政府官员,郑靖业首当其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循私啦、不礼贤下士啦、不劝导皇帝啦……接着蒋进贤等依次中枪。
没人搭理他。
“理他做什么?”顾益纯与郑靖业碰了一下杯,“都别理他就是了。”卢世勋能活到现在,是顾益纯为郑靖业积德,拦着不让收拾。
郑靖业唇边一抹冷笑:“总没有一直避着的道理,我还收拾不了他?这样的东西,留着就碍眼。太不老实了。”卢世勋虽然没有满头小辫子,也是满嘴的仇人,收拾起来还是极容易的。
“也不要是现在,风评不好。”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得罪人这种事情,郑靖业做得太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对着这样的师弟,顾师兄摇头叹息:“难得有空闲,出去走走?”
“好。”师弟略心虚,明白师兄一片好意,见师兄不提,乐得一块儿散心。
俩老头儿携手而行,郑靖业叹道:“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刚入季师门下,你也是这样带着我认路的。”
顾益纯也是感叹:“一转眼已是青春老大。”
慢慢踱着步,回忆往昔岁月。顾益纯对师门感情深,言语间又提到了李俊:“他是不涉细务的人,你可不要苛责于他了。”
“他呀,有卢世勋在,他也显得可爱了许多,别说是他,跟卢世勋一比,蒋进贤都是可人儿。”
顾益纯戳戳郑靖业的肩膀:“你这一张嘴,也够狠的了。”
说说笑笑,往著名景区而去,将到地头上,被前面的争执给弄皱了眉头。郑靖业使一眼色:“去看看。”自有仆役去打听消息。
“相公、驸马,前边儿是有人在争执。一边儿是李郎君,一边儿是卢世勋。”
顾益纯问:“哪个李郎君?”
“是先生和相公的师弟李郎君,还有一个是咱们相府掾小李郎君,另有一个不认得的郎君,他们站在一处。另一边就是卢老先生。”
话说卢世勋在熙山招猫逗狗,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如果说整个熙山还有谁比郑靖业更招人恨,非卢世勋莫属。他在弋游宫里无人理,干脆跑出来赏景。正好遇到李氏内部大对决。
夏天嘛,大家都到熙山来避暑,撞在一直的概率大大增加。李俊与李湛之赏景,李神策也赏景,彼此看着都有些不顺眼。三个人分成三派来的,李神策嫌弃李俊“醉生梦死”,讨厌李湛之“年少暮气”;李俊嘲讽李神策“神策失策”,教训李湛之“贪慕权势”;李湛之脾气好,声称自己是要对祖宗名负责,要承担家族责任。
正互相讽刺呢,卢世勋来了。
卢世勋就是个见树踢三脚的,李神策大夏天的披头散发,李俊倒是戴了帽子,可惜是转了九十度戴的他喝得有点高了。李湛之倒是衣冠整齐,旁听了卢世勋攻击他家长辈:“披头散发,伪作名士,衣冠不整,枉读诗书。”
李家人马上调转矛头,一致对外。就算是李神策也不得不承认,遇上卢世勋,他愿意跟李俊合作。
李俊张口就来:“哪里来的苍蝇实在讨厌,给我打出去!”他是土豪啊,仆役众多,招呼着狗腿子揍人。
李神策却不肯让卢世勋就这么走了。人家是真指点江山过的,如果不是队长水平太次,李神策现在都该是人人景仰的国士了,且天生一条毒舌,被人给骂了,怎能不还口?
他不但骂,还相面:“嘴歪眼斜,不走正道;双眉长聚,一生愁苦;唇下有纹,命犯口舌;颧骨高,性刻薄;面青色,心狠毒;招风耳,优伶相……衰相写在脸上,还敢出来丢人!”
我勒个去!李先生,你嘴巴太毒了吧?
郑靖业笑谓顾益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箱~
102文章憎命达
郑靖业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师弟的支持,首先,他把在相府供职的李俊侄子李湛之给调到崇文馆去了。.其次,他把李神策重新荐给皇帝,让他去鸿胪寺任少卿,目前没有外宾,去顾益纯那里帮忙先。最后,他推荐师弟李俊为祖国的文化事业作贡献,让李俊当顾益纯的副手,去管理这些才子们,让李俊成了卢世勋的隐形上司。
李神策是一个想改变现状的人,一个鸿胪少卿不能满足他,但是,协理的职责很吸引他。卢世勋被骂得尤其惨,李神策没有自降身份与他直接对决,他让个小宦官找了只八哥,跟着卢世勋骂。
弋游宫里常常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卢世勋以前总说人衣冠不整,现在他只要出了门儿,稍有不妥,小宦官冲八哥小声说一句:“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行止不端,斯文扫地。”八哥就开工了。
卢世勋病了,八哥又在他窗子底下说:“尸位素飨,浪费禄米,误国误民,诚为国贼。”
卢世勋病好了,临窗写字,八哥还在工作:“夸夸其谈,不见笃行,沽名钓誉,是为世蠹。”
以上,统统是卢世勋骂别人的话,李神策全还他身上了,整得卢世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此才子们诗会少了,帽子正了,品评时政的也少了。李神策对他们还算是客气的,并没有进行攻击主要是这些人没有上赶着找抽。顾益纯又居中调解,让大家准备好了皇帝要请大家吃饭。
皇帝对李神策的工作非常满意:“我没有看错李卿,果然有干才。丞相荐才也荐得好!”面对被调-教得至少不是奇形怪状的才子,皇帝下令开宴了。
皇帝的形象也颇能示人,态度也不错,对才子们都是笑吟吟的,他甚至能说出周原出自平陵周氏,谢渝出自青州蒲郡谢氏,还知道乔焱最得意的诗,能背出雷柰的佳句。
众才子如沐春风,由形象上佳的骆霁新作为代表,先举杯为皇帝上寿,恭祝皇帝万岁千秋。皇帝笑着干了:“过于遵规守矩的,那是朝会,写出来的文章也是四平八稳的公文。你们要没有个放达的脾气,也做不出脍炙人口的诗篇来。有度就好。”
骆霁新等也是一点就透,皇帝愿意纵容,但是别太过份,卢世勋过份了,所以被整。才子们放下心来,想混成卢世勋那样狗都不待见,也是需要天份的,他们自叹不如。
顾益纯道:“既如此,不如撤去这些仪仗摆设,各人也不必就在席前就坐,随意拣地方赏游,只不要出了这片地界,”伸手指了几个标志,“可携酒食而行,各安其便,末了有兴致的随兴而作,岂不快哉?”
李俊赞同道:“正是,这样才能不落窠臼,要我说,连边界都别定,时间也别定,不拘什么时候,想作就作,方能得佳作呢。”
“你又来!喝你的去罢。”顾益纯笑骂一句,又问皇帝意见。
“可!”让他们来就是为了歌功颂德的。
饮宴过后,才子们多有佳作,又互相品评吹捧,皇帝令人誊抄下来,集结成册,才子们也打响了自己的名头,得到朝廷认证。本次聚会之后,谢渝代表才子们向皇帝请命:可否畅游熙山?
皇帝看谢渝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相貌普通,唯双眸清亮,很痛快地答应了:“宫闱之处勿乱走,其余随意。朕的爱卿们,可有不少倾慕你们的大才,要是他们想请你们去做客,只管去!我只怕他们下手晚的还抢不到人呢。”
此后类似的聚会还有一些,天下闲得蛋疼的家伙们也得了新工作:抄颂新作。
除了卢世勋,才子们的日子过得都颇为惬意,他们还遇到了一件大事皇帝册封诸王、公主又当了一回嘉宾。
郑琰拿着长长的名单跟池脩之头碰头地看:“这么多!”
池脩之把她一绺落下来的长发给拨到一边:“圣人子孙繁茂,诸王、公主数目着实不少。”
皇帝有二十四个儿子,除了废幽京中的前太子、远在司州的齐王、死了的七、八、十一、十二、十三、十六、二十、二十二,余下的一共十四个,经过这一次分封,统统成了王。
依次是老三赵王萧令明、老四秦王萧令誉、老五魏王萧令诚、老六燕王萧令仁、老五晋王萧令文、老十延平郡王萧令德、老十四祁王萧令义、老十五楚王萧令俭、老十七义安郡王萧令先、老十八承庆郡王萧令恭、老十九歧阳郡王萧令安、老二十一长水郡王萧令信、老二十三吴王萧令仪,以及幺儿第二十四周王萧令祊。
前面几个年纪足够大,资历足够老,封了亲王也就罢了萧令德这个不争气的除外在一堆郡王哥哥之后的两个亲王弟弟就刺人眼了。
萧令仪与萧令祊两个,一个则刚过十岁,另一个年龄只有个位数,居然就封王了!还在这种立新储的节骨眼上,由不得人不多想。已经有心眼灵活的人,钻天钻地寻门路想入这二王府内任职了。
还有公主,数目只比皇子多,不比皇子少。
郑琰乍舌:“可也太多了,圣人要到哪里找这么多看得上的世家子女来婚配?”
池脩之握着郑琰的头发轻嗅着:“那就是圣人的事了。”
“还说呢,这些日子熙山比往年热闹多了,都说是慕才子之名而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倒弄得四下里人挨人的,糟蹋了好景致。”还不是假围观才子名,行靠近中央之实,以图政治投机?说穿了就没意思了。
“哎呀,痒。”郑琰躲着池脩之,大热的天,还靠得这么近,还往耳朵里吹气。
池脩之单手揽着郑琰的小细腰:“习惯成自然嘛。”
公然耍流氓。
郑琰拧过身来呵他的痒,池脩之揽着她,任由施为。他不怕痒,含笑看着郑琰上下其手。被摸了几下,面色微红,忽地起身,把郑琰抱到地下让她站好:“不要淘气!”
郑琰被这种倒打一耙的行径气傻了,转身跑了好几步:“你才淘气,混蛋!”
池脩之苦笑,掐了大腿一把,深深吐纳了好几口,拼命让自己去想延平郡王,神色才又恢复如常。举步追了上去:“跑慢点儿,留神脚下。”快赶了几步上去把人逮住:“不逗你了,过两天就是封王大典,次后有饮宴,有名有号的都要到的……”出卖情报,争取换得宽大处理。
郑琰右手食指摩挲着唇瓣:“诸王未婚,主持命妇的就是妃子了?多半是贵妃,唔,公主郡主们都会到吧?郡主还没什么,萧家二十娘的眼神儿总是很奇怪……你做什么……唔……”
在未婚夫面前做出有歧意的动作,结果就是被拉下爪子在嘴巴上盖印儿。
郑琰以前一直觉得交换口水的这种水平很无聊,此时却不及评价,情绪来得这般突然,整个人都像大冬天的被塞进了暖被窝里,热乎乎的,热得脑袋都反应不过来。被占完便宜了还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丢脸地口吃了,还忘了词儿。
池脩之目光越发柔和,牵起她的手:“公主多任性,除了师母,别人也不必深交。”尤其不能学坏,慎之慎之。
回到家里郑琰才回过味儿来,怎么就呆呆地被他给忽悠过去了呢?真是愧对穿越前辈,哪怕不是玛丽苏万人迷得在男人堆里如鱼得水,也不会菜鸟成这样啊!捧着脸,郑琰心里哀号,池脩之,你要是不老实我可抽你啊!
真正想抽人的是池脩之。
诸王册封大典之后就是饮宴,地点在熙山,比在大正宫里气氛好很多。诸多才子在座,理所当然要写诗。皇帝诗兴大发,也要写,还要让大家都写,题目还给规定好了。
皇帝自己心中先有了几句,然后依旧自己写的出题,纵使如此,他写得还是不如别人好。不说才子们了,就是写官样文章馆阁体的朝臣们,写得也比皇帝好。皇帝自以为文采斐然,向大家展示了他的诗作,还硬要品评。
无论大臣还是才子,都还是有一点骨气的,死活不肯松口。李俊性子豁达,中肯地评价道:“字儿写得还不坏。”
皇帝暴走!
“各人把诗都收上来,朕再找人点评!”
男人不肯夸他,他把诗作传到了女人那边:“把诗文挂上,每人一粒豆子,看哪个好,投到哪个下面,看谁得的豆子多!”
妹子们也是有骨气的,皇帝那里得的最少。
皇帝脸色很差,非要女人们说出个一二三来不可。
女人里苗妃打头,她文化水平并不太高,又素喜郑琰,便令郑琰代为评卷。郑琰的老师是顾益纯,亲爹郑靖业,还有一位师叔是李俊,首重书法。拎起第一张,是皇帝的:“字儿写得还能看。”
苗妃捂住了嘴巴直眨眼:快改口。
“让你评诗呢!”皇帝听了评价,派怀恩隔空喊话。
“文以载道,道理讲明白了就行,至如是不是听着顺耳,倒在其次,何必舍本逐末?”郑琰不紧不慢地说着,皇帝的字她也见过,倒能认得出来,却不能违心乱评。
“由字观人,倒是有几分准的。比如这个,气度不凡。若论文章,不如这几篇华丽,”又拣出几篇来,“此必寒门士子所作。这一个,年在四十上下,却是生于衣食无忧之家。这一个,透着清冷,年在五十以上……”
听得外面的人很是诧异:居然分毫不爽。顾益纯心中得意,以字观人,可是基本功呢。落笔轻了重了,能看了腕力,写字直了圆了,能看出性格。又有遣词造句,总与自身经历脱不开关系,有天份也好,没天份也罢,没那份经历见识,就写不出那样的文章来。
本来让评诗的皇帝都听傻了,也不追究诗文了,饶有兴趣地表示:有空来坐坐,咱们讨论一下这算命的功夫。
第二天,皇帝就把郑琰捞到大正宫去,眼前摆着十几张字纸:“你怎么看出人来的?朕的字你认得,别人的你却是不认得的认得我的字还说我的诗不好!哪里不好啦?”老小孩儿耍赖了。
“命好就行了。”
“诗也是好的!”
“文章憎命达,”郑琰才不甩皇帝,“细数文才斐然之辈,有几个达官显贵?纵使出身不坏,也是命运多舛,或是经过大难之后,才有传世佳作。有作诗文好的人,一旦出仕,再写不出原来的意境了。何必强求?。皇帝想写好诗文,可不是国家幸事我学诗到现在,一句还写不出来呢,您会写,已经够意思啦!富贵比我强,还能写出整首诗来,你还要怎么样啊?看看满朝文武,诗写得过这些文士才子的又有几个?反正我数不出来。”
据她两世所知,唯一的例外只有兔朝太祖,诗词气度恢弘,还建党开国。饶是如此,一路行来也是不断经历各种离丧。
皇帝终于被安抚住了,看着才子们的目光就带着怜悯:唉,一群穷酸,只有诗文聊以自X(和谐)。
郑琰露了这一手,名声更显了,郑靖业的闺女向以灵慧著称的,对她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又有不羁才子,常常借故于道左相候,弄得池脩之想砍人。
手痒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抽了周原。
作者有话要说:池某人的情敌开始前仆后继地出现了。
谁说七娘不受欢迎的?
当然,麻烦也是一堆一堆的。
103忙碌的少年
周原这么一大活人儿,时不时在你眼前带着一群人开PARTY,想忽略他都困难。
周原挺无奈的,宰相家的闺女,怎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呢?投帖相府,连人家书房都进不去,更不要谈见人家女儿了。哪个爹那么傻缺,看你作文写得好就叫宝贝闺女来跟你陪聊啊?那就只好在外面“偶遇”了。
不想池脩之买通了岳父岳母,自从才子们到了熙山,只要郑琰出行,身边必有郑家男丁跟随,有时候干脆就是池脩之本人,小美女身边方圆八丈必然清场。很多人都有越挫越勇的优良品质,哪怕本来只是稍有意思,让他失败两次之后就变成马力全开了。
“那个是谁啊?”郑琰已经忘了周原了,二十多个才子,与周原类似的也有两三个,周原只是比较突出而已。
今天跟着的是休假的郑德兴:“啊!那个是周原。”
郑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他啊”拖长的调子里显得颇为不肖。
“是呢,是呢,是他呢。”郑德兴心底对世家总有几分向往之意的,现在不是脑残粉了,还是多加关注。在这个方面,他的八卦程度与郑德谦有得一拼。
“你那是什么口气啊?”郑琰鄙视地道,“那人有什么好的?”
“不是这么说的,”郑德兴大着胆子反驳,“周原算是这一群才子里比较出挑的了,经过熙山一行,他的名声甚至超越了骆霁新,”成了新成代BOSS一样的存在,“他本是世家子,人也生得很好,还有才华。写出来的诗句,勾得人心痒痒的,可受小娘子们喜欢啦。”
“呸!看着就讨人厌,他从头到脚哪一点儿讨人喜欢啦?”
郑德兴严肃地道:“他也不容易的。”
“哈?”
郑德兴见郑琰不信,遂卖力解说
文章恨命达,这句话说得本不错。周原生在这样的人家,要说应该过得不错的,无奈他奶奶不喜欢他妈,他妈不算是世家女,只是当时他外公对他爷爷有恩情,两家结了亲,他妈脾气也够硬,他那世家爹哪受得了这样的老婆?又另宠美婢,家里闹得乱七八糟,连带着他这个正子嫡孙也过得不咋地。
从此便养成了个放浪不羁的个性,生活作风糟糕得一塌糊涂。一路行来,不是引得人家女儿私相跟随,就是跟歌姬舞姬**,至如闺中寂寞的少妇,他也没少勾搭。只要人家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他就乐意去蹭一点油水,美其名曰,欣赏,不带欲念的欣赏,给女人以自信,抚慰人家寂寞的心灵。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个年代彪悍的妹子们居然还有吃他这一套的!把他当偶像了还!反正欣赏着欣赏着,就情投意合了,那就不叫欲念,成了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结合。
听完郑德兴的解说,郑琰真想抽他侄子!什么叫“两情相悦”啊?丫根本就是个万能Сhā头好吧?
郑琰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很羡慕啊?”语气阴森森的。
郑德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动物的直觉让他矢口否认。
“切~你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知道卫王那位亲戚不?”
“哈?”
“回去叫五郎给你分说给说,看你还敢不敢了。”
郑琰又看了外面一眼,直接放下帘子。
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时期,满眼的男主都是N手货,男性角色,不管是会邪魅一笑的,还是会忧郁悲伤的,其被使用程度与成为男主的可能性成正比。而且,男主一定要有一个悲剧的身世,越需要母爱越好。家庭和睦的痴情男都TM是悲情男配,宁愿被N手货虐,也不肯跟个正派人好好过日子,真不知道女主的脑袋抽了什么风。
如果以那个时期的小说为评判标准的话,周原也许能当个男主。后来犯傻的妹子越来越少了,傻子少了,骗子就不吃香了。
真想不到,彪悍的妹子也有眼瘸的时候。
郑琰越不在意,周原越要往前凑,往郑家送情诗是泥牛入海,全给截住了。发展到郑琰去翠微宫见苗妃,路上被拦着递情诗。
这还了得!皇帝身边周围二里地,都算是池脩之雷达范围,很快就有人告诉池脩之了。告密者乃是皇帝本人,不知道这老头出于什么心态,他得了消息就对池脩之道:“我就说嘛,阿琰定下来得太早啦,看来阿琰也是有人抢的,总不能只单你一个被小娘子们的果子砸吧?”
池脩之当场就卷了袖子,皇帝本来是想看池脩之冷静自信的面孔碎裂的。现碎是碎了,又被拼了起来,还扭曲得厉害。皇帝在后面跳脚:“你要干什么去啊?”趿着个鞋,皇帝踢踢托托跟着看热闹去了。
郑琰傻了,这货是怎么蹿出来的?周原一脸诚恳,带着几分腼腆羞涩:“久闻娘子善以字识人,小可有手书一封,未知可否请娘子一观?”
“嘎?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啊?”什么毛病!评个大头啊评,受顾益纯影响,郑琰也不轻易正式评论人物,说出去的话从来覆水难收,当慎之再慎。
“近来常有迷惑,欲求智者解惑。我自幼听了不少赞誉,总觉有不足之处,娘子秀外慧中,还请教我。”
郑琰是死活不肯答应,翠微宫前,又不好太刁蛮,打人什么的,影响不好。“我尚年幼,怎敢评成名秀士?”
周原心中一叹,小娘子生得钟毓灵秀,长大了必然艳冠群芳,总想再拉近一点关系。眼下却是不行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死缠烂打并不妥当。只好长叹一声,一脸落寞:“是某强求了。”双手还捧着那叠纸,作留恋不肯收回状。
大太阳下,身上居然有了阴影效果。
池脩之就是这个时候冲过来的,好么,一看老婆被个男人拦着,还当面递情诗!当我是死的啊?!
“周先生,忙呢?”好狠的语气。
周原抬头,温和一笑:“池舍人。”
“内子奉贵妃之召,不宜拖延。”
“是我疏忽了,还望小娘子恕罪。候娘子闲时,再往请教。”
在两人奇怪的气场之下,郑琰终于福至心灵:那个死没节操的想泡她!她未婚夫醋得暴走了!
这种人不能丢!
小美人轻轻拉了拉小少年的袖子,在小少年耳边轻声道:“当你轻轻走过我的身边,就带走了我的心。”[1]池脩之的嘴巴忍不住咧开了,对周原一点头:“先生自便,我送内子进去了。”开开心心拉着小女友的手,送入内宫。
“哈哈哈哈,你就这样说的啊?”庆林长公主满眼戏谑,“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脩之的时候是十郎不长眼的时候,怎么着,要不是十郎先开了口,你就要下去调戏脩之了啊?还是你先前就见过他?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咱们现在就这么可人,长大了还了得?脩之以后可怎么办哟~”
郑琰别过头来不理她了。
庆林长公主一语成谶。
周原丢了一回面子,他的粉丝团当然是向着偶像,自有人说池脩之这一对儿自作多情的,攻击的重点落在郑琰身上。池脩之也不啰嗦,专挑周原与粉丝开互动专场的时候走过。池脩之的颜,太过正点,吸引的目光大把大把的。
周原一派大度:“池舍人。”邀请人家来坐坐。
池脩之更大度:“叨扰了,相请不如偶遇。”
周原是带着点儿交游的心思的,池脩之是一心想抽他的。周原纵是才子,也不是个水龙头,一拧开关就出货,哪怕是水龙头,也有停水的时候,便谈些趣闻,说些风雅。池脩之师从顾益纯,在这个方面的水平比他只高不低。说了半天,周原发现,这货是抢粉丝来的吧?
错了,他是抽你来的。
士子交游,除了谈诗论道,还会以武会友,只要是兴致上来了,怎么玩的都有,不拘泥于形式,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两人从某首边塞诗说到了征战,又说到了武艺,干脆就与周原试一试身手。
公然把周原打成个猪头,打完之后扬长而去,走得特别潇洒。
也合该周原倒霉,如果打他的是萧令德,那个凶手现在还没放出来呢。现在打他的是池脩之,拍拍ρi股走了,还有一群黑转粉的眼冒红心目送,就差说“好帅”了。
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还说:“你就这般小心眼儿,阿琰是个好孩子,有少年倾慕也是寻常。阿琰又没看上他,你急的什么,没的招来话柄。”
“他那般烦人,对阿琰的名声也没好处。打一打,让他收敛一点。”
“本来没什么的,你这一打,倒是挑破了,对阿琰就好了?会有人说阿琰的。”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女子,有我这样的男子肯为她出头,那就是她足够好。”池脩之这话是跟皇帝说的,还是挑明说的,所以传播得很快。
他老婆的名头是被他“打”响的。
什么叫“足够好”呢?池脩之从此便忙了起来,最新一期黑名单榜上有名的是骆霁新。
与节操碎了一地的周原不同,骆霁新却是与女性友人没有半点绯闻的。郑琰与他的交集始于写作文。
郑琇升了刺史,劝课农桑,收葬流民之乱散落的遇难人员骸骨,做得有声有色。为缅怀战乱中丧生的人民群众,他给人集体收葬之后还要立个碑,也存了教化之意,写明离乱的起因经过结果,再保证要好好对待人民群众,当然,群众也不要动不动就闹革命。
思来想去,这样的碑文让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写还不如让个作文水平高的人来写,文以载道,不是说你官高了,写的作文就好,就能让人记住了。郑琇想到天下顶尖的才子都聚到了京城,便写一封信回家,让家里帮忙,请个文采好、人品好的写一写。
这个要求很正当,郑靖业挑了骆霁新来写,润笔费当然也准备好了。由于他还在忙着诸王僚属的调配工作,批改作文的事就交给了郑琰。
骆霁新对于挣个稿费这件事情并没有推拒,挥笔而就。给权贵写作文就有这点不好,如果权贵是个盲目的人,钱花到了,以为写得好,也就过了。如果这权贵家里还有点欣赏水平,就会让你修改。
郑琰读罢,觉得某句有些不妥,提出修改意见。骆霁新为人也还君子,他不勾搭小姑娘,只与小少年多说话。郑琰对这样“有操守”的才子还是颇为欣赏的,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笔友。
池脩之头疼了,苦着脸去寻顾益纯:“先生,先生,岳父大人能答应让阿琰早点儿过门么?”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著名的情话,某个有N多妻妾的埃及法及写给他老婆的。
104穿越毁三观
提前过门只是个玩笑,池脩之的担心此由可见一斑,这年头有婚姻危机的可不止是女人。 .]再信得过郑琰,池脩之也信不过外面的饿狼们。郑靖业当然不可能让女儿这么早嫁,看着池脩之着急上火,也是准岳父的乐趣之一。
幸而碑文很快就写完了,郑琰与骆霁新的交集也变得少了,郑琰本身就不是什么文艺青年,跟着顾益纯学习也这么些年,还没写出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来。郑琰同学的本职工作是帮她爹搞阴谋,没多久就转移了关注的目标。
随着年龄的增长,增加的不止是“追求者”,还有社交朋友。郑琰新交的朋友就是卫王那位表侄的一妻一妾。表侄姓赵,名延寿,妻子史氏,妾常氏。两个女人都是清秀佳人,不幸都上了赵延寿的贼船。
郑琰与史氏、常氏有过两面之缘,彼此印象还都不错。赵延寿只是个五品官,史氏、常氏的社交等级也是有限,他们一家能来熙山还是沾了卫王的光,肯主动结交这一家人的并不多。对于郑琰等人的亲近,史氏、常氏也是欢迎的。
以郑琰为首的奸字党小姑娘们,对于史氏、常氏的光辉业绩也是叹为观止的。史氏、常氏都是性情爽朗的人,相处起来并不难,小姑娘们也乐得与她们时不时地凑一起说些趣事。
真正把这两拨人联系在一起的还是郑琰的六嫂萧氏。卫王是萧氏的亲叔叔,卫王一家也是到了熙山来,一同来的还有几个小郡主,萧氏也是受庆林长公主的提醒,带着小姑子郑琰常往郡主堆儿里走动一二。史氏、常氏与卫王家的几个郡主有些交情,出来踏的时候聚作一堆,稀里糊涂地也就认识了。都喜欢彼此的性情,接触得也就多了。
穿越毁三观。
死胖子萧令德毁了“王爷”,卢世勋毁了“才子”,连应该疑心病重得了不得的现任皇帝萧正道,都不是“怀疑一切、试探一切,睡个妃子都怕意外怀孕,让外戚有隙可乘”,史氏、常氏则是摧毁了正常的妻妾关系。你见过妻妾真正亲如一体,不是一起侍奉丈夫,而是一起痛扁丈夫的吗?这就是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郑琰觉得她与这两个人意外的合拍。而郡主们、郑党小姑娘们在深入接触之后,都是极喜欢这两个人的,大家说话也能说到一起去。比如大家都比较推崇骆霁新,说起周原语气都比较飘,对于熙山满坑满谷的世家们,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众多才子里史氏对骆霁新颇为推崇:“不狂言不诈语,也不四处留情,那才真是个谦谦君子呢。”
常氏跟着叹道:“可惜了,要是有个好姓儿,多少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嫁呢就是现在,也是不少的。”
卫王家的九娘道:“说起来那个周原不也是多少小娘子跟着的么?”语气里调侃的味道就浓了起来。
林蓉这孩子是有一丝绮念的:“周原确是个俏郎君,可惜有些轻狂了,带那么些个歌伎婢女随行。 .]”实在是可惜,不然的话……
曹王家大娘是已经出嫁了的,说话略不在意:“轻狂便轻狂,谁还要嫁他么?”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被他妹妹拿手指捅了好几下,回过味儿来这里还有未出阁的女孩儿呢。这才脸上一红,觉得失言了,有心解释,又怕越描越黑,遂闭口不言,郑六嫂萧氏太多了,区分表述白了她姐姐好几眼。
郑琰是听懂了的,暗自咋舌,好么,你们家女孩儿都这样儿啊?
回去的路上,萧氏特意要跟郑琰一辆车,还热情地说话:“大娘说的那些,你不要理会,她是个混人,咱们可千万不能跟她一般见识。那些个才子,并没有什么好的,不论骆霁新还是周原,都不如池郎君。”又说了许多女人应该有的道理操守一类,间接表明自己跟姐妹们不是一样的价值观。
郑琰哭笑不得:“六娘说的是,除了我爹和先生,就池郎最好了。”
萧氏还是有点不放心,倒不敢画蛇添足地多言了,心里暗恨大姐缺心眼儿,怎么当着自己小姑子的面说这些。
回到家里,郑德谦正在跟兄弟们讲古:“周原又从夏公家里讨走了一个美婢,恁多伶俐小娘子都归了他了。”
郑琰听了,撇嘴道:“可不是么,这些个才子,不多跟几个伶俐的小娘子怎么捡得完他碎了一地的节操!”
侄子们跳了起来,叫姑姑的叫姑姑,叫婶子的叫婶子,忽拉拉作鸟兽散。
萧氏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七娘这张嘴,真真一针见血。”
被郑琰吐槽过的周原却撞了大运,被皇帝给相中了,要招来做驸马。
皇帝儿子多,女儿也不少,嫁女儿比娶儿媳还要难上数倍。不得已,皇帝从勋贵那里找了几个在池脩之的美貌之下显得不那么丑的人,数来数去,人头还是不够,看来看去,才子里就周原比较合适:年轻、有才气、大小也是个世家,就他了。
至于贪花好色,周原也做到了风流而不下流,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人不风流枉少年,长大了就好了。而作为一个大小老婆成编制的岳父,皇帝对于女婿婚前的恋爱行为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周原听说皇帝召见,颇为自得。这么多才子,几个月来随皇帝饮宴也有过几回了,独骆霁新、谢渝和他三人名头最响。别看大家在各自地盘上都是拔尖儿的人物,凑到了一起,还是分出了高下。这个高下还不是自己封的,还是在数月相处中自然形成的,周原怎能不得意?
周原入了翠微宫,刚过正殿的门槛儿就觉得有妖气,眼睛一瞄,靠!池脩之这货然也在!池脩之这货还一脸严肃地作壁花状坐在皇帝下手,身后是几个拿笔速记的,周原知道,那是史官。不由神情跟着严肃了起来,被单独召见,还有史官记录,这是一件大事!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周原舞拜,连声说:“好。”看看周原,再看看池脩之,嗯,差不太多,可以了可以了。
“赐座。”
周原谢了座,眼睛里透着雀跃,脸上带着矜持。
皇帝和气地问周原:“卿青春几何?家中父母在否?父母远在故乡而远游,担心不担心家里啊?”
周原一一作了回答,理所当然地把“担心家里父母上演全武行”的话给吞了回去。皇帝又问:“你父母不担心你么?出行也没有个人照看着,只胡乱带几个侍婢了事?”
“!”
情况不对啊,周原小心地打量着周围,池脩之然还给了他一个微笑,笑得周原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陛下为何这样说?”
皇帝还是问:“你还没有娶妻吧?”
皇帝要做媒?不对!皇帝也有闺女的!周原含糊地道:“未娶,不知家里订了没有……”
皇帝乐了:“定了定了,朕已经行文给你父母了。”
周原快要疯了:“臣并不知道此事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吗?卿家果然是名门呐,万事遵礼法,你父母已经动身上京啦!”
周原:……装疯卖傻是行不通的,爹妈已经同意了的婚事,你敢拒敢,少不得扣个不孝的大帽子下来。
池脩之笑得那叫一个喜庆,怀恩还跟皇帝逗趣儿:“圣人您瞧,新驸马欢喜得傻啦。”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你家方圆十里都傻!
“哈?周原?配给谁啊?”郑琰很疑虑,“圣人上不是老花眼了?”
“给安仪公主做驸马,够啦,”池脩之不太高兴地捏着郑琰的脸,“圣人自有打算的,换一个人给安仪公主,都可惜了。”
郑琰躲着他的手:“也是。这两个碰到一块儿,不知道是谁更倒霉了。咦?不对!我仿佛听说……他们俩还一道游过湖呢。”有些勾搭成奸的迹象啊。
“嗯,是游湖,安仪公主把周原身边的六个婢女都赶水里了。”
“……我想起来了。”
池脩之更不高兴了:“想他做什么呢!”
郑琰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看得池脩之恼了,抓过郑琰来一通乱亲,亲亲抱抱,鼻息沉沉地道:“你什么时候嫁我啊?”
“你这人真不老实,你满大街被人追着砸果子的时候我可没催你,现就这样了。”
“谁叫我娘子好呢?我下手得早,不然他们还不打破了头来抢?”
“我是谁想抢就能抢的么?换个人来你试试!”
池脩之把脸埋在郑琰的颈窝里:“真像做梦一样。”
郑琰好声好气地拍着他的背哄他:“那可别醒过来了,你敢醒了,我打昏你,让你接着梦!”
池脩之低低地笑出声来,气息喷在肌肤上,一阵一阵地痒,直痒到了心里。
“嗯咳!嗯咳!”但凡同样句式出现两回,多半是顾宁来了。两人赶紧分开,怕教坏小朋友。
顾宁跑了过来,伸手要抱抱,郑琰要伸手,池脩之早截了过去,顾宁不开心了:“师兄你放手啦,要阿姐抱。”
“男人不能让女人抱,会长不高,”池脩之严肃地忽悠他,“你看哪个男人让妇人抱着的?”
“所以男人只能让男人抱?”顾宁满脸的怀疑。
池脩之从容忽悠:“你知道就好,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呀!老家来信了,阿娘本来要打发人来叫你们的,我跑了来的。我勤快吧?勤快吧?”
郑琰与池脩之对视一眼,一齐往庆林长公主处去,池脩之套话:“阿宁很勤快,那你聪明不聪明啊?”
“当然当然,聪明的,聪明的。”
“聪明的知不知道信里说的什么啊?”
顾宁小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不知道……我是不是不聪明了?是不是?是不是?”
郑琰掐了池脩之一把,摸摸顾宁的小脸:“不是不是,阿宁最聪明了,阿宁去看信不就知道了?我们也没看信,也不知道呢。”
庆林长公主脸上表情淡淡的,郑琰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照说这位师母是不会对先生的学生摆脸子的。看到小两口来了,庆林长公主的表情也没有大改观:“你们来了?”把本来想吵着要看信的顾宁都给吓得不敢说话了。
“师母有何吩咐?”池脩之问得不紧不慢。
“看看罢!”庆林长公主不乐意地道,“顾家的信,顾鼎要送他妹子到京里备嫁呢。”
光凭这一条,还不至于让庆林长公主摆这样的脸,郑琰狐疑地一看,好么,人家不肯住顾益纯家,要住顾家老宅里。顾鼎的父亲正在任上,无法抽身,祖父年纪又大了。本该让顾益纯给照看的,结果呢?放着亲叔祖不靠,倒央了顾家本家,真是瞧不起人啊!
郑琰道:“总要到返京之后才能来的,还一个月呢,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变故,多半还是要您看顾的。”
庆林长公主一声冷笑:“我才不要什么变故!爱来不来!我还省心呢!不过说与你们知道,若是你们先生有什么不快,你们开解一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池脩之与郑琰一齐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终于回来了,真是历尽艰辛!
105公主爱记仇
池脩之与郑琰小两口拿别人家的八卦来联络感情的时候被顾宁个小话痨给打断,双双被庆林长公主给拎过去提了个醒。
看来至少今天是不能拿她家当公园儿来谈恋爱了,两人心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互看一眼,郑琰果断向庆林长公主告辞:“那我现在就回家吧,也好跟家里说一声儿。毕竟是先生的亲族,阿爹与先生素来亲厚,想是乐意听到点儿那边的消息的。”
庆林长公主嗔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这么一说,你倒还真当成件大事儿来办了,也不嫌丢人。”
郑琰心说,明明是你对人家没好感,想排挤人家好吧?哼哼唧唧地说:“天也不早了。”庆林长公主嘲笑她:“天不早了你还跟他磨这么久?”伸手指着池脩之。
池脩之被迫脸红了一下,心道,师母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好,不宜多打交道,把媳妇弄走为妙。两根手指从袖子里伸了出来,一路模仿着双腿走路的动作在空中“走”着,直到“走”到郑琰袖边儿,把隔着郑琰薄薄的纱衫袖口儿勾了郑琰一根指头。
郑琰略顿一下,曲起指头也勾着池脩之的指头。
庆林长公主眼尖,看到了这个小动作,右手一抬扇子遮了脸,左手伸出去连摇:“去去去!脩之,送你娘子回娘家。”
小两口手拉手地溜了。顾宁挺好奇地看着师兄师姐手拉手,他年纪尚小,个头自然也矮,正好把这个小动作给看在眼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两个人从门里出去,还伸着个头拿目光去追随人家的背影。
“你看什么呢?”庆林长公主手里的团扇放下,就看到儿子一副好奇相,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顾宁缩缩脖子:“刚才师兄说,男人不能让女人抱的,只能让男人抱。现在他们还拉着手,是不是男人和女人可以拉手?是不是?是不是?我看过阿娘和阿爹拉手的……”
庆林长公主:“……”好想打人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庆林长公主不是一个会经常压抑自己感觉的事情,想打人,她就打了。绢扇拍到了儿子的头上,帽子都打歪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顾宁好冤枉,眼睛里飘起了小泪花儿,要掉不掉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怜到庆林长公主身边的侍婢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大郎不过多问一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好奇的。”一道说,一道使着眼色。倚栏是庆林长公主亲自给改过名儿的侍婢,服侍多年,与庆林长公主关系也不一般,故而能劝上一劝。
庆林长公主被她一番提醒,也觉出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叹了一口气,揽着顾宁给他擦眼泪。口中道:“他这个样子,我看来是千好万好,就怕顾家那边儿的人,鸡蛋里还能挑出骨头来呢!”
倚栏失语。顾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别过小身子去与庆林长公主怄气。庆林长公主抚着儿子的背,顾宁还是不肯回头。庆林长公主感觉到掌下小小的身躯,心中一软。
“师母怎么跟顾家不对付上的?”郑琰心里的疑问实在太大了,便问经常在顾宅里混的池脩之,“顾家那头儿为人是有些不讨喜,他们却终是一家人。这件儿是那边儿办得不对,老师这里多少还是得主动接一接人的,就这么把侄孙女放到别人家里待嫁,怎么也说不过去呢。那里虽是本家,却不是一枝的。”
庆林长公主对世家十分看不过眼,而她对陈氏所做的事情也让世家对她的评价不是很好,待到后来嫁给顾益纯,顾家非常痛快地同意了婚事,还很周到地张罗了婚事,两处应该处得好才对。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没过多久,庆林长公主与顾家就又开始了互相疏远。顾家只是疏远,庆林长公主这里已经直接发展到了厌恶。
对着学生发了一通的牢骚,间接上了眼药,这也表明了她的态度:要把顾氏本家给隔在权贵系统之外。千万不要小看女人报复的创意。
这不科学!郑琰腹诽着。顾氏虽然讨厌,却没有对顾益纯夫妇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庆林长公主这样是要做什么呢?难道有什么内情?如果有内情,她不应该不知道的,郑靖业可是很关心顾益纯的,顾益纯要是受什么委屈,郑靖业不应该不知道,郑靖业知道了,就等于郑琰知道了。
池脩之沉默了一小会儿,两人鞋底在石板地上磨出沙沙的声音,“集腋成裘,水滴石穿。”
“不是啊,再不喜欢,也都是小事情,两处又离得这样远。”郑琰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在庆林长公主家不能说,池脩之送她回家,路上一个坐车一个骑马,也不好公然交谈,到了郑家,郑琰就拉着池脩之来讨论了。
距离产生美嘛,郑琰也不怎么喜欢世家,然而庆林长公主儿子还姓着顾呢。顾家从来都很识时务,即使有世家傲气的毛病,至少大事上是不会错了格子的。上一回入京,从顾家的角度来看,受了多大的气?结果呢?顾老爷子忍气吞声就走了。
池脩之道:“小事多了,也就是大事了。这一回,也是那边做得过了。”太打脸!
郑琰默,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倒也想到了。一件两件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难得的是庆林开公主与顾家那是一点一滴地不和,有了基础,哪经得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池脩之拍拍她的手背:“好啦,甭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顾氏来了,你觉着她好相处,就处一处,不好相处,就更好了,左右跟着师母就是了。”
“唔,那我遇着了就多看她两眼。”郑琰很快领会到了池脩之的意思。
池脩之与郑琰还在商量,庆林长公主还在生气,顾益纯还在尴尬,顾家送嫁的车队已经行到半路了。车轮在官道上碾进,发出吱吱呀呀的心声,听得顾彝心中一阵烦闷。
顾彝个准新娘理所当然地带着些羞涩与不安,羞涩与不安是新娘子所特有的,而顾彝的这份不安里还搀杂了些不是新娘子特有的心情。多出来的情绪正与她送嫁的兄长顾鼎是一样的:疑惑,心虚。
祖父、父亲都不方便,到京中备嫁,也该请叔祖父代为照看才是,顾益纯要没结婚,那也就算了,可他结婚有家了。再退一步,搁自家老宅里也行,为毛非得是本家啊?!两个小辈略心虚。
顾鼎还有些不满,觉得有自己押阵,带着妹子住祖宅,纵有不懂之处,也可请教族中长辈。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搁本家里,知道的说是他们家嫁女,不知道的,还道是本宗小娘子出嫁呢!
带着对反常事件的担忧,两人一路几乎没有交谈。
这两位并不明白,顾氏家族对于顾益纯夫妇的感观是复杂的,并不能全拿礼仪去套。一方面这对夫妻也着实给顾氏长脸,另一方面他们又很不给顾氏面子。家族为上,顾益纯夫妇显然缺少为家族考虑、奉献的觉悟。庆林长公主并不受世家欢迎,同意让顾益纯娶她,只是情势所逼。顾彝出嫁,关系到两族关系,当然要稳妥为上。思来想去,与蒋氏联姻这样的大事,还是交给本家比较放心。
这可就结了大仇了!
庆林长公主一回到京里就又开起了PARTY,邀请的还是那么一圈子人。小一辈的公主里,能来的几乎都来了,这位姑姑与年长些的公主年纪相仿,在皇帝面前又能说得上话,大家感情都不错。而勋贵圈子里更因庆林长公主结婚,与庆林长公主融合得极快。
一堂济济,庆林长公主也是心中得意,郑琰作为她家老公的得意门生,在这种场合也是陪在左右的,笑吟吟地看着一室客人。庆林长公主偏头在郑琰耳边道:“女人呐,还是得成婚。”这样才能有更广阔的天地用来兴风作浪。
郑琰真的疑惑了,最近她常在庆林长公主那里得到这种情绪。
庆林长公主摇摇头:“你长大了就懂了。”
以前庆林长公主的茶话会、赏花会,多是邀些未嫁的姑娘,能对大事产生多少影响还真是难说,并不是所有家长都像郑靖业一样乐于听取女儿意见的。结了婚的人就不一样了,老婆能管后院的全部,还能对丈夫的公事产生影响,强大一点的女人干脆连外事也能一多半的家,剩下的一小半儿那是性别局限的影响。
庆林长公主婚姻受措,对世家除了讨厌,感情上是纠结的,不但厌,更不欲被世家小瞧。没有关系便罢,一旦扯上了关系,遇上了事,她就要想:这货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顾益纯是个比较豁达的人,他不会去想这些,庆林长公主不行,她就重视这些。
你不给我面子,那你的脸也就别要了,我毁你容!
庆林长公主很懂得运用自己的影响,你本事你牛啊,你别跟大家交流!我们不带你玩了!庆林长公主在顾彝没入京、没嫁人之前,就拉起了勋贵的圈子来排斥顾彝,剑锋直指远在外地的大伯子。
有公主们在,也就是郑琰这样有宴会公主撑腰的人才能与平分秋色,坐的位置也能看得出来了。庆林长公主的宴会一大特色就是少有世家女,一帮子的草根和伪草根乐得自在,说话不用担心别人瞧不起,多好!
然而,是宴总有不和谐音,萧令媛就一直嘟着个嘴,她有了一个囧驸马,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再一看,夙敌郑琰也在场,心里更不乐意了。庆林长公主关切地问她:“二十娘怎么不说话了?想是将做新妇,害羞了?”
直戳萧令媛暴点!“那样的东西也让人害羞!”这种没结婚就进身人身攻击的行为,实在不值得提倡。就连庆林长公主也因为她的语气稍感不快。郑琰对庆林长公主的情绪把握得尚可,圆场道:“挑剔总比一字不提要好,显是放在心上了。师母别再打趣了,害羞的人易恼呢。”
萧令媛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荣安公主截过话头:“左右还有些时日,咱们到到时再说她!姑母不是请大家尝石榴的么?我都馋了。”
荣安公主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生母位尊,她人又嫁得不错,萧令媛还真不敢这样得罪这个姐姐,一口恶气卡在胸口:怎么谁都帮她!
郑琰又被记上了一笔!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喊冤的,可惜,她不知道。非但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她还很热情地与安康公主、瑞丰公主讨论起石榴来了:“红皮的籽儿白,白皮的籽儿才红,好吃。”
萧令媛的胸口再堵了,恰逢她妹子瑞丰公主萧令娴很感兴趣地围着郑琰剥石榴:“真的真的?我尝尝。”萧令媛气道:“你是吃货么?就知道吃!”
安康公主萧令妍笑道:“你不是吃货,你可别吃,我们吃了哟~”语气是调侃的,手里还捏着个籽儿塞嘴里,动一动,吸着甜汁,侍婢拿个托盘接了吐出来的核儿,萧令妍还说:“很甜的哦~”
萧令媛:“……”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庆林长公主笑道:“都别闹了,一个一个,都是要下嫁的人了,还这样促狭!”说着又脸色一暗。荣安公主试探地道:“姑母怎么面带忧色呢?”
“唉呀,也不是什么大事。”
荣安公主心道,没事儿你把大家叫过来看你变脸?越发道:“不是大事,就说来一笑,真有什么,我们这些个人,出不了主意还跑不了腿儿?”
庆林长公主道:“还真是你们想跑腿都跑不了,非但你们跑不了,连我也是不行呢。”说到后来,都开始哼哼了。
这一下连萧令媛都忘了生气,大家一齐好奇了起来,必要缠着问是何事。
庆林长公主叹道:“顾家和蒋家结姻,小娘子都到半路上了。”
“可是蒋卓那事的小娘子?”有人这么问,蒋卓比顾彝更吸引话题。
庆林长公主一点头:“可不就是她!”
郑琰已知就里,顺着道:“这有什么好忧的?她的事情,早有定论了,蒋家敢娶、顾家敢嫁。到了京里来,把事儿一办,不就结了?还用怎么操心?”
“我是一点也不用操心呢!”庆林长公主皱起了鼻子。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反应过来了,顾氏本家在准备,庆林长公主这是恼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一齐搅混水,都假意问庆林长公主是何缘故。庆林长公主顺势道:“家里可是作怪!居然不遵礼而行,这岂不是要让蒋家看笑话?!邺侯总是世家,亦是重臣,看在眼里,怕要看轻新妇呢!”
哦!大家知道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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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逼!看这苦逼的更新时间……
106意外的访客
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哪怕是枝系,只要不是穷到赤贫,顾鼎兄妹俩的排场还是有的。 .]顾鼎压阵,顾彝乘车,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有乘马的仆役、跟车的婢女、陪嫁的财物……浩浩荡荡,拖出去足有几里地。顾彝的婚事多波折,虽是男方理亏,女方的嫁妆也不能少了。
头一天晚上,一队人马在京城外二十里的驿馆安顿下来,在京的顾鼐也闻讯请假过来见见兄妹。劈头便问:“祖父究竟是怎么想的?”
兄弟两个对坐在榻上,相顾无言,许久,顾鼎涩然道:“祖父的意思,此事是顾氏与蒋氏联姻,不可借公主之势。”
顾鼐好歹在京城打滚了这些年,听到这种把他当幼儿园小朋友哄的说辞,压根就不信:“京中老宅尚在!我已迁,为何还要烦劳本家?”
顾鼎也是满头包,被弟弟一问,也怒了:“难道是我想的?!”火气上来,心里对所有长辈都抱怨上了,“叔祖也是,与家中素来不亲,成婚又晚,祖父才说不敢倚仗的毕竟经的事少。至如长公主,帝室尊贵,却不如世家懂礼法,长公主一操办,招来一群闹神可怎么办?!”
顾鼐被哥哥一骂,也有些六神无主,他们俩都是深受世家教育的好孩子,也不放心长公主,也不想越过叔祖父。这样的观念绝不是祖父一个决定就能打消的,兄弟俩都苦逼了。
顾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京中情形究竟如何?”
“圣人年事已高,却仍不肯早定太子,皇帝不急,大家可都急了。哎呀!这会儿你管这个做什么?你我能对局势有什么影响不成?还是想一想阿宝吧!好好的婚事,一波三折,也太苦了些。”
“祖父已有信给了叔祖父,现在说这些个,又有什么用?”
顾鼐低声道:“难道真要劳烦本家?”很丢人好吗?
顾鼎也低声道:“难道真要忤逆祖父?”
相顾无言,都是青少年,顾鼐还好些自己在京中打拼过的,顾鼎在祖父那里就是个实习生的身份,在妹子结婚这样的大事上,都没拿过主意。对视了好久,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安,越看自己的心越虚,自己越心虚就越影响对方。
对于,当哥哥的开了口:“明日……”一咬牙,“先把阿宝安顿在老宅,我们先去拜会叔祖父,再去本家!”
顾鼐舒了一口气:“就这样。”
顾鼎也出了一口气,由不住伸手拍拍弟弟的手,顾鼐反握住,两人都觉出对方掌中满是冷汗。这湿冷粘腻的触感一入手,又生出不安来了。顾鼐道:“祖父那里,如何解释?”
顾鼎的手紧了一紧,握得指节发白,顾鼐也顾不得喊痛,直勾勾地看着哥哥。 .]顾鼎抖着嘴唇道:“做了,就别后悔!大不了……请本家襄助!”
顾鼐不安地道:“只怕祖父的信早到,乃是请本家主持。你我此举,本家会生心不满,对阿宝有妨害。”
顾鼎道:“长公主不是善人,本家与长公主,必得罪其一。两害相权,取其轻。且叔祖父血脉之亲,舍近求远,礼所不取。”
“好!”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打天雷惊众人。
顾益纯接到侄孙们的拜贴就傻了,他也是有脾气的,虽不会对晚辈们发,遇到了这样打脸的事情也是要拒绝接见表明立场,等对方道完了歉再说的。没想到顾鼎顾鼐一进城就直奔过来了!
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顾益纯傻了,听长史说:“两位小郎君携小娘子已在府门外等候。”不由得抬头看天空确定时间。
顾氏送女入京是个大新闻,多少人等着看好戏?世家坐等庆林长公主被打脸,勋贵坐等庆林长公主发飙收拾顾氏。顾家的车队今天入京,不消片刻,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今天早上来,现在,抬头看看天色,人家是直接过来投奔叔祖了!
“果真是他们?”顾益纯再次确认。
“是!小娘子的嫁妆还拖在后面呢,塞了半条街。”长史肯定地回答。
顾益纯奔到桌上,抽了封皱皱巴巴的信来,仔细辨认。没错,是他哥哥的笔迹,辨认笔迹是他的强项,亲哥哥的字不会认错的。内容也是原来的内容,无非就是不让弟弟Сhā手婚礼,就是因为这个内容,这封信才惨遭毒手,被搓来揉去成了眼下这般模样,差点儿还要被撕掉。
前言犹在,怎么这三个小货还过来了?反悔?
顾益纯把信匆匆放下:“带他们到前厅,”他要亲自问一问,“小娘子引到后面见公主去。”
顾鼎顾鼐心中不安,他们进城就被围观,现在被晾在外面,略感难为情。见长史去而复返,不由精神一振。长史心中也是大奇,最近公主府因为这件事情一直低气压,他自是明白个中缘由,见这三个人来也是惊奇的。心下狐疑,还是乖乖做好本职工作,把顾鼎顾鼐引去见顾益纯,又说:“请小娘子见长公主。”
顾彝在侍婢的扶持下从车上缓缓走下来,长长的裙摆拖在了地上。长公主府的石板地很干净,裙摆从石头上滑过,流水一般。长公主府侍女们的围观似乎在顾彝心中并未生起波澜,她的步子还是那样地稳,她的头一偏也不偏,仿佛围观群众都是花草树木。
“什么?!”庆林长公主受到了打击,“他们到这里来了?”
倚栏点头:“长史是这样说的没错,顾家小郎君、小娘子今日入京,连老宅都没有去,就投贴来拜驸马了。驸马请公主见一见小娘子,这会儿怕要过来了。”
庆林长公主也傻了:“这事儿不对啊!我亲眼看的信!”这不科学!
“公主,小娘子快到了,先见见?”
“也好。”庆林长公主压下情绪,摆出慈爱长者面孔来。
不多会儿,顾彝就到了,地上摆起拜垫来。久未见叔祖母,顾彝行过大礼,庆林长公主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因是新妇,一身鲜亮的衫裙,头上的首饰也是新制,俱是大气,顾家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庆林长公主伸出双手:“快过来我看看,总有些时日没见你了,都长成大姑娘了。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顾彝微笑起身:“叔祖母取笑了。”
“哎呀,我这是高兴呢。”这话说得真是言不由衷啊!
庆林长公主一直发问:“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先打发人说一声?一路上都还好么?家中可有什么嘱咐?”
顾彝心道,这是在探底呢? “昨天到的京外,想一路风尘就蓬头垢面拜见长辈实是不恭,故而在城外略作梳洗。路途虽远,倒也平安。家中无他话。我等晚辈只令听京中长辈之命。”
庆林长公主越发觉得奇怪了:“你祖父给驸马来了信,把你的事情悉付于本家,你可知道?”
顾彝起身再拜道:“长辈安排,晚辈不敢置疑。”
“那边儿你要怎么交待呢?”
“世事难两全,依礼而行,总是正道。”
女人这里说话弯弯绕绕,男人说话就直接多了。
顾益纯劈头就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配合着拍桌打凳的音效,一抬手,皱皱巴巴的信就拍到了桌子上。顾鼎兄弟俩一瞄那信,上面的字迹好熟,再一看,靠!还被揉过,显然内容不怎么美妙。
两人好想哭,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们只管听长辈的,不是我们能Сhā得了口的。只是……事已至此,还请叔祖父代为筹划转圜。”
顾益纯差点没被气死!“京中都已经传开了,现在才想到我?早干什么去了?糊涂!蒋氏是好相与的么?本家也未必一心啊!真要跟着本家一条道走到黑了?”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道雷劈得兄弟二人眼前一片白花花,顾益纯把话摊开了说,摆明是在问取舍、问利益、问站队。顾鼐比他哥要坚强那么一点儿,强自开口道:“联姻从来平常,世家之间,几百年了,这些个亲戚理也理不清楚了。”
顾益纯冷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本家都自顾不暇呢!他们想跟着蒋氏搀和!你们赔进一个妹子还不算?还要全家都跟着进去?愚不可及!”
顾鼎低声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顾鼐抢上一句:“万事请叔祖教我们!我们想,再不济也让阿宝在老宅待嫁。可余下的事情,实非我们两个能办得了。”
顾益纯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也说了,联姻从来平常,那就当平常婚姻来办!邺侯家姓蒋却不是蒋氏,我们姓顾也不能代表顾氏。好好过日子!我都还没看清楚呢,你们就急着下水,水浑了,鱼也不是那么好摸的!行了,都去吃饭!”
庆林长公主说假话的本事也是一流的,跟顾彝说些家常,又留着兄妹三人吃饭。顾宁也被拉来上桌,他没见过顾鼎顾彝,见了面,不知道自己是要站着被拜的,还乖乖上前行礼张口道:“阿兄……唔……”这是被迫消音。顾鼐算是熟人,无语地看着被|乳母捂住嘴巴的小叔叔,等|乳母放下了手,才解释道:“这是侄儿的哥哥,也是您的侄子。”不是你哥!
这顿饭比较和谐,顾宁小朋友还是很识时务的,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娘已经被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霉气给包围了,飞快地关掉了复读功能。一餐饭毕,三兄妹去老宅,公主府还派人护送。一片和谐,让等着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
关起门来又是另一副景象了,庆林长公主飙了:“他是什么意思?!!!逗我们玩呢?!!!”
顾益纯沉声道:“你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
庆林长公主气得直掉眼泪:“哦!老的写信说不用我们管,小的哭天抹泪过来让帮忙!耍猴儿呢?”更要命的是她老人家已经拉起了排斥顾彝的新占线,这三兄妹一表态,她成恶毒反派了,庆林长公主怎么受得了这个刺激?!叫人给陷坑里了!
顾益纯道:“越是这样,越不能跟他们计较,只要咱们不错格子,错在他们!大郎是糊涂了,孩子们不糊涂就好。可教就教嘛!总不能让人看笑话。”
庆林长公主满肚子苦水:“知道了。”她背后做的事情,是不能让顾益纯知道的。可是吧,半个京城的贵妇都知道了,庆林长公主对顾家本家做的事情很有意见!三兄妹这一表现,庆林长公主所作所为,就从受害者变成小人了,能不急么?庆林长公主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名声是次要的,这口气咽不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十几天没码字,略感手生,更新没有稳定下来,十分抱歉。更苦逼的是还遇上了金沙抽得厉害……
谢谢各位萌物~
谢谢补分的同学~
天不早了,先更,更多的絮叨放到周末再说吧~
PS:三水小草同学,记得查收积分~
107姑娘的反省
“什么?直接去了长公主府?”许多家等着八卦的人都吃了一惊。非常关心顾益纯一家情况的郑府也不例外,今天郑琰都没有出去鬼混,几个嫂子也没有一个回娘家的,都聚在杜氏面前等着派出去围观的仆役带来消息。
消息来了,她们也傻了。
“正是。”回话的仆妇回话也是一脸醒不过神来的样子。
杜氏又问了一句:“我没听错吧?”说着还看了看女儿、儿媳,眼中满是询问,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郭氏的嘴巴跟她二嫂关氏如出一辙,也是明快:“您没听错,顾家几个小辈是先去了长公主府,并没有先去本家~”说完就捧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先前的风声可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顾氏本家也有小娘子要出嫁?都准备上了,这怎么就……”话到一半让她表妹萧氏给戳了一指头。
郑琰也呆了:“当务之急,先理清这里头的门道再说吧。他们这一变,咱们也要跟着变一变了,本来准备的那些贺礼就略有不足,我去师母那里探听探听,有了准信儿,咱们该加的还是要加的!”
这话得到了赵氏的响应:“七娘说的是。”她的心放到了肚子里,这次婚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她不想去管,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谢天谢地了,不然弄得她心里也难受。都是世家出身,这办的叫什么破事儿呢?镇天在家里听着大家讨论蒋顾联姻,不给长公主面子,大家也要结团去刷这两家的面子,赵氏无疑是最不痛快的那一个。
杜氏拍板也快:“就这么着。”
“哎~那我先去了啊。”
“你急什么!这会儿顾家那几个孩子怕还没走呢!你这急匆匆的像个什么话?”
“嗨!谁还不知道谁啊?我看啊,他们就算现在不知道,在京里住不上一天,保管有人告诉他们:你们叔祖母不高兴啊!我一准儿上黑名单,好坏都随他们了,谁怕谁啊?”
“再等等,好歹等人家午饭后再过去,眼下这个样子,公主府怕要留小辈用饭,你过去了算什么事呢?给我安静片刻,别跟急脚猫似的。”
郑琰吐了吐舌头,起身走到堂中央,冲着杜氏咳嗽一声,正正衣领,正容长揖:“遵夫人命”调儿拖得长长的。逗得一屋子的女人笑声不止,杜氏道:“你就会耍宝,顾家小娘子与你差不多大,这都要过门儿了,你呢?还在憨玩。我得给你紧一紧性子了!”
郑琰哀号一声:“娘,亲娘,您是我亲娘啊,怎么回回说话都像是池脩之他亲娘?管我也忒狠了。好歹是您生的,偏不过我,也信不过您自个儿么?”
气得杜氏要揍她:“看看看看,她这说的什么话,这还是个小娘子么?信不信无赖都说不过她?哎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郑琰拎起裙角就跑了,阿庆跟在后头追:“七娘跑慢些。”
出了杜氏房前长廊,郑琰就放下了脚步,一脸的凝重:太大意了!庆林长公主大意了,她也大意了,没想到这样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办的事情然出了变故。排斥顾彝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做也就做了,做事之前还是缺乏思量啊!
本事这事儿吧,顾家对不起庆林长公主在先,长公主是快意恩仇,排斥顾彝也没什么大失礼处。现在小辈们乖乖过来请安,庆林长公主反成了器量狭窄之人。搁郑琰,她也憋屈啊!
真没想到这兄妹仨会这样做!悔死了有木有?!
郑琰更是懊悔,顺风顺水地过惯了,连皇太子都坑死了,然失了警觉,万事太想当然。不论此事个中曲折如何,事先没有想到还有三兄妹不往本家先拜公主府这一件可能,就是她的失误。这还是一件小事,主要责任方在庆林长公主,下次要是轮到与郑家利益相关的事情,还是这么疏忽,那是要出人命的。
幸亏是小事!郑琰心里敲响了警钟: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
回到绣楼上,看着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郑琰两眼发直,进入深思状态,婢女们各各小心走动,不敢打扰了她。郑琰想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猜:为什么会这样?顾益纯手里的信并不假,要不然庆林长公主也不会这样生气,甚至那封信郑琰也看过。而最近并没有其他的消息传来,顾鼐最近一段时间在京里简直抬不起头来可见顾氏并不敢初衷。
除非急变,可有什么急变到顾鼐见了兄弟之后就……
猜不透!打死郑琰也想不到乖宝宝世家子然“忤逆”了祖父,直到下午去见了庆林长公主。
庆林长公主满心苦逼,幸而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易与的角色,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就定住了心神。定神之后细细一想,事情毕竟不是不可挽回她又没有昭告天下点名要PK了顾彝只是需要几个帮手一起敲边鼓。
“去个人看看,阿琰在不在家。”
倚栏连忙躬身道:“婢子亲自去么?”这屋里的气场很可怕,早溜早妙。
“也好。”正好有个心腹把她的尴尬情形说给郑琰听,免去了自己亲口承认的难堪。
倚栏到了郑家,正遇到郑琰准备出门,太巧了,倚栏先拜了杜氏:“长公主请小娘子过府一叙。”
杜氏答应得十分痛快:“早去早回,别叫她太扰了长公主。”
倚栏笑道:“哎呀,两家这样熟,早就说不上什么扰不扰的了,长公主待小娘子直如女儿一般的。”
“连你也惯着她了。”
倚栏笑笑:“婢子可不敢当呢。”
侍奉着郑琰出门,扶着郑琰上车,她自己也麻利地跟着爬了上来,郑琰笑道:“正好,听说顾家小娘子入京了,嫁妆都没放就直拉到师母那里了,你可见到有什么新奇的物事没有?我正好奇呢,给我说说呗。”
倚栏心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七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婢子就是。”
复述前情无须多言,郑琰目瞪口呆之余倒也理解:“这确是世家风范了,只是下面的摊子难收拾了。本家不好跟长公主府闹,只怕两下里有得掰扯了。”
倚栏道:“婢子们愚钝,也闹不明白这些个事儿。”
“你肯定能想明白,就是头绪太多,理不清罢了。牵着好几头儿呢,光是自家怄气也就罢了,难为的是还有蒋里掺在里头,这还不比别的,好好一个小娘子押在人家家里呢,毕竟是骨肉。两位小郎君,可别愁白了头才好。”顾彝是真被坑了!背后还有世家与勋贵那看不见的圈子在作怪,她是站哪边儿好呢?
“谁说不是呢,小娘子模样儿也好,礼数也好,人虽闷了点儿,也是个好姑娘。这定亲一遭波折,结亲又是一遭波折。啧啧。”
“好事多磨。”
“还是小娘子说得在理,呀,到了!”
倚栏服侍了郑琰下车,一路引着去见庆林长公主。走到屋里,庆林长公主正抱着个茶杯出神,眼前一暗,抬头一看:“你来了?”
“嗯,师母忙完了?”
庆林长公主苦逼完了,已想出对策来了:“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是想你了。心里一闷,见到你就舒畅了。哎呀,这人跟人不一样,有的人见面不见面,提到了就闹心。有的人呢,偏是解颐。”
尼玛,这是说我长得像笑星呢吧?这是嘲讽呢吧?郑琰瞪起了眼睛:“我很好笑啊?”
庆林长公主捏着她的耳朵:“你这耳朵是怎么长的?话是怎么听的?”
“哎哟,疼疼疼!”
“你这样年纪了,耳洞也穿了,平素就是不肯戴坠子,仔细耳洞长死了,再受二回罪!是没有看得上的坠子么?我这里正要新打些首饰,到时候叫他们一道给你做些新样子,放心,都是内造的……”
咱跑题了吧?郑琰抢回自己的耳朵:“太沉了,拉得耳朵都变形了,您看看,我拿茶叶杆儿塞上了呢,不怕长死了您找我来就是为了揪耳朵啊?再这样以后不来挨揍了啊。”
庆林长公主终于被逗笑了:“说正经的,顾家阿宝赴京发嫁,来求我帮忙。我想掬花开了,办次赏花会,让小娘子见一见人。”
“这样好啊,您前阵儿不是总念叨想她么?一片爱护之心,果然是对侄孙女儿比对我好,再念叨翻脸啊。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当然要告诉大家。”
庆林长公主笑得更欢:“嗯嗯,耳朵长得不好,嘴巴长得不错。”
靠!
庆林长公主的效率很快,没两天就开了个赏掬花的花会,觉得自家花草不够,还跑她哥那里大肆搜刮了一大堆。引得皇帝问她:“你这是要干什么呢?明抢我的!你那里的好花还不够多啊?”
庆林长公主道:“侄孙女儿要出嫁,以后就在京里住了,人生地不熟的,我总要给她引荐一二。当然要盛大。”
皇帝皱眉道:“我怎么听说是托给本家了?”声音非常不好!
庆林长公主心中一乐,道:“老的糊涂,小的倒还算明白。”一长一短把事儿给说了。
皇帝道:“你也不要太高兴了,这事本就是他们办得不地道,这小辈才羞羞答答来找你的,换了另的事儿,他们还是要守孝道的~这样,到时候我也过去,总要把事情说开,免得他们本家再啰嗦!你一个长公主,跟他们磨牙太失体统,我去说一说,谁也不好接口。他们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本家!越俎代疱他准备得好高兴!”直接定成铁案。
庆林长公主眉花眼笑,抱着皇帝的胳膊:“还是大哥疼我!”
赏菊会这就热闹了,庆林长公主遍邀亲朋故交,左手是郑琰、右手是顾彝:“这是宜和长公主、这是荣安公主、这是……”总是世家少、勋贵多。顾彝心中颇不自安:尼玛圈子不对啊!北极狐和北极熊,都是北极的,都是白毛的,可还是不是一个物种不是?心中暗暗叫苦。
顾彝本是个比较单纯的姑娘,然而婚事上一折腾,她也迅速成长了起来,顾氏家教固是说要谨守礼法,却也不是很死板,先天就有这素质,一琢磨,成长还很快。前天到本家去拜访,本家倒也和气,有火也没冲她发,压力让她哥哥给担去了大半。只是本家伯母很担忧地道:“你祖父是略欠思量,长公主震怒,勋贵们都已经知道了。有违理法,实在难办。你们很懂事,这很好,只是以后要更加小心。”
这是下马威还是示好?显然是示好,大家都很克制,庆林长公主明白无误地表示出了:“我要有个这样的女儿,做梦都能笑醒,又聪明漂亮又识礼数哟。”大家也很和气,纷纷询问顾彝的喜好、来京城是否适应,还有友情提供邺侯家八卦以供顾彝参考的。
这与会的女人们,活得可真是滋润啊!一张张脸上都是明媚的笑,那飞扬的眉眼,那仰起的头颅。她们似乎不用在意有没有坐正,也不用管是不是笑得露出了牙齿。爽朗又绝不粗俗,顾彝的心也跟着快活了起来。
很快,皇帝出现了,他是半途出现的,在庆林长公主介绍完宾并且把顾彝给介绍出去之后,皇帝才声音宏亮地出现:“为着你这里花团锦簇的,快把我的花园儿给拔秃了。”
一群贵妇行礼,并不大拜,庆林长公主更是携着郑琰和顾彝上前:“要是没秃怎么办?我再拔它一拔?”
郑琰已经笑道:“拔着多不划算呐,已经担了名儿了,索性点一点剩了多少,都算是您手下留情的,让圣人拿钱来赎!”
这两位对圣人真是随意呢,看来与圣人关系不错。顾彝评判。
“你都快要嫁人了,还这样胡说八道,有得池脩之头疼了。我说,你就不能学学别人,斯文一点?呃,你看,这是……是谁啊?就很好嘛!”
庆林长公主为皇帝介绍顾彝,顾彝更紧张了,每一个动作都绷着,很标准地向皇帝行礼。皇帝一摆手:“不要拘束嘛。听说你是来待嫁的?多与你叔祖母走动走动,都是自家人,她还是靠得住的,你们这样近的亲党,她不会亏待你。”
皇帝的态度也明显了。
庆林长公主把握机会表明心迹:“那是,圣人问问她们,”目光环视在场的贵妇,“我念叨着阿宝好有两个月了,就盼着她过来呢。她来了,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亏待?”
皇帝赞许地道:“这样才好。”
顾彝终于把握住了基调,心下大安。在与哥哥们拜见叔祖父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或许本家会生气,或者蒋氏也要有白眼,现在都无所谓了。蒋氏自己也办了矬事,顾家也矬上一矬,扯平了。
无论如何,多认识些人总不是件坏事。且顾彝对蒋氏也没啥好感,她虽出身支系,却也明礼:父母尚在而擅定婚约,蒋氏无教养。到临死了才想起托付女儿,蒋卓的老师脑子也有病,这样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蒋家娶她,娶的是顾氏,顾家嫁她,是把她嫁给蒋氏嫁给未来的邺侯,至于嫁给哪个人,家里人是不在乎的!
嗯!生在这个彪悍的年代,受庆林长公主满园悍妇气场的影响,顾彝姑娘终于有了这个年代妹子该有的彪悍之气:抱紧庆林长公主的大腿,管你娘家婆家,不拿你当个事儿你就不是事儿!凡事但凭一心而定,觉得对就做,觉得不对就不做。
“哎哟,事情终于算是有了个了结。”郑琰对郑靖业抱怨。
郑靖业道:“那也算个事儿?!”
“事虽小,架不住烦人呐。”
“头疼的事来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世界上还存在能让郑靖业说头疼的事?郑琰好奇心起:“什么事啊?”
“今是朝后,圣人问诸相,诸皇子哪个为佳!”
108原来想错了
皇帝要立储了!
一声惊雷,把所有人的心思从那些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事情上给扯了回来。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你们看哪个皇子可以当太子啊?”可这意思也差不多了,宰相都是混官场混得熟了的人,这当中也没有一根筋的货,马上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就是要准备立新太子了,但是,皇帝不直说。
郑靖业心说,这要么是皇帝有成算了,要么是皇帝还有犹豫,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他直接报出个名字来。如果皇帝有了成算,你说错了,要让新太子记恨,按照皇帝的年龄,这个新太子多半就是新君了。如果没成算,猜中的机率也不大,白白结怨。傻子才直说!再说了,真心话也该是私下相召的时候表白,现在这旁边还杵着俩灯泡呢,谁说实话实是二百五!
郑靖业照旧用了他那句万金油的话:“此陛下家事。”
蒋进贤本是有心思的,按照次序,他是第二个回话的,见郑靖业不接茬儿,本已打好了满腹的草稿又都咽了回去,也跟着耍起了滑头:“圣人之子,还请圣人明断。”
这两个都这样说了,韦知勉更不好强出头了,心道:万一我说了,你们俩不同意,背后捅刀子,说了也白说,我才不那么傻呢!他的心思,正是蒋进贤所想。废太子前鉴不远,给了大家一个错觉:弄掉一个太子并不很困难,千万不能自己提名了一个人选,倒树起了一个靶子。韦知勉也捧着个手笏道:“皇子非臣下所可评判。”
三只狐狸,早就修成精了,道行有深浅,再浅,也是狐狸精。
皇帝一听这三个这样说,眼睛就瞪了起来,跟这仨老货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明显看出来这是推诿之词嘛。皇帝鼻孔里一哼:“天子以国为家~什么都是朕的家事~”咬着牙的调子听得人都替他牙酸,“事事都说是朕家事,要朕自己决断,要宰相何用?~”一面说,一面张开了双臂,宽大的袍袖被展开,连着他双臂的动作上下扑腾,仿佛一只,呃,金灿灿的母鸡。
不过,没人敢笑。
郑靖业自出道以来,或许被上官找过碴,却从没挨过皇帝的骂,这一回,算是开了荤了。他老人家的座位最靠近,最先发言,挨骂也是头一份儿,郑靖业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看着皇帝扑腾来扑腾去,从座位左边扑腾到了座位右连,终于郑靖业忍不住说话了:“圣人稍安毋躁,陛下乍然一问,实让臣等无从回答。不知您说的是‘佳’是指哪一方面?”
皇帝更怒了:“哪一方面?你问朕指的哪一方面?少给我装糊涂!~你们一个一个,”伸手挨个儿的脑门儿都指了一回,“不都琢磨着这么一回事儿么?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大家都懵了。蒋进贤见皇帝指着郑靖业的鼻子大骂还在开心的,等皇帝骂到第二回他就笑不出来了太反常了!尼玛皇帝本来跟郑靖业的好基友似的,说话细声细气,骂儿子也不骂老郑的,哪个人开恩了老郑他不但帮老郑出气,还要劝老郑不要生气,现在开始骂郑靖业,这事儿不对头啊!
郑靖业被皇帝一骂,也懵了一下,他反应快,很快就伏地请罪。蒋进贤跟着跪到了地上,接着是韦知勉。
皇帝本来伸着手指的,正戳得痛快淋漓,手下的靶子集体失踪,都矮了一截儿,几下指空,一低头,好么,三个人齐齐下沉,躲了。
丞相们一跪,皇帝也冷静了下来,摆摆手:“你们都去。回去好好想想,”长叹一声,“明日给朕回话。”
三人齐声告辞,慢慢起身,静静退下。三人当中,原是郑靖业打头,这一后退转身,前军作后队、后队作前军,郑靖业反倒落在了另两个人的后面,蒋、韦二人刻意放缓了步子,等郑靖业徐徐越过他们,方跟着一起行进。靴子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音,郑靖业刚刚抬脚要跨过门槛儿,皇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
你又要做什么啊?三人心里吐槽。啊呸!当初废太子的时候咱们说让你自己作主,你可没这么“气”过啊,现在又是要闹哪样?刚才骂得不过瘾,现在还要再叫回来骂啊?
三相站住了脚步,一齐回头看向皇帝。郑靖业暗道一声晦气,又得多走几步路了,转身上前,躬身:“请圣人训示。”
皇帝咳嗽了一下,老脸然还红了一红:“方才是我急躁了,丞相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两天心里烦的。”说着伸手亲自把郑靖业给扶了起来,苦着一张老脸又诉一回苦:“事情不好再多拖了啊。”说着还接同情分地故意咳嗽了好几声。
他双手一伸,搭上郑靖业相叠的双手,郑靖业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扶着,很快站直了身体,皇帝左手忽然一紧,牢牢握着郑靖业的手,右手成拳抵到唇前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郑靖业连接反扶着皇帝,给他拍背:“圣人。”蒋韦二人还等着皇帝扶呢,一看皇帝这般作派,也不再继续弯腰了,都上来夹扶皇帝。
皇帝语重心长地道:“咱们都老了,得作决断了。”三个丞相一齐点头,语带哽咽地道:“臣等无能,令圣人忧虑。”指天咒誓,一定要为君分忧。
皇帝唇角一翘:“如此,甚好,甚好!诸卿密之!”
三相有志一同地再次吐槽:这会儿知道保密了,你方才那分贝够得上高音喇叭了好吗?要保密,你该一个一个地小声好啊。口上一齐道:“遵旨。”
郑靖业吃了皇帝一顿排头,心头狐疑,回来也琢磨上了。皇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立储这样的大事,要问丞相的看法,只有一个一个问的,因为事涉机密。日后哪怕是真要开会讨论了,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唉唉,抛开这一条不提,哪个皇子当太子,对郑氏而言,都不算是什么大好事,已经长成的皇子早有自己的关系网,还与蒋进贤等人关系密切,实在不好拉拢。而年幼的势力又单薄了些,而且会有世家岳父!
头疼,非常之头疼。郑靖业遇到了老辈权臣常遇到的难事:与未来老板如何相处。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原来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以为不论是谁当了新君,只要不是原来那个太子,郑家都不至于太惨。竟是忘了,不与太子直接敌对,万一太子身边有自己的仇人,还是个死结。郑靖业能混到现在,一是自己本事,二也是与皇帝的关系好,老板是个大关键!
皇帝让保密的事情,与心腹之心也不能多言,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郑靖业越发谨慎了。万一不小心,自家狗腿子里有卖主求荣的,揭发他个“泄禁中语”什么的,就是新君手中现成的把柄,而且这些人还真没有一个宰相之才,跟他们商量这样的大事,说了也是白说,反而会有人出馊主意,郑靖业也焦虑了起来。
正逢着郑琰过来说顾家的事,郑琰知道郑靖业对顾益纯的事都很上心,前两天还嘀咕着如果顾氏本家敢接手这事儿,他就要安排御史从顾氏本家到顾益纯他哥再到邺侯通通参上一遍。
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郑琰道:“阿爹不是早就打定主意,咱们不趟这浑水的么?情势未明,上蹿下跳的徒惹圣人心烦而已。”
郑靖业摆手道:“总不能只靠临机应变,须得有长远打算。”
“长远?”郑琰不懂了。
姜还是老的辣,郑靖业一一给女儿剖析:“先时我们想,不管哪一个皇子做了太子,日后都要用人,就要用到我们,却是想岔了,是想用人不假,却未必是用到我们。世家虽已朽败,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少还有一些看头,且天下并不是没有材杰之士,只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罢了,你知道现在是不是有一个什么未来的宰相在穷乡僻壤里猫着?我手上是有些人,可你说,如果新君出手,他们是跟着新君走还是跟着我走?”
郑琰也呆了一呆,是啊,老辈权柄的宿舍就是当新人的垫脚石。不行!“那就不能坐以待毙,不如,也择一皇子拥之,如何?”
“难!皇子不好靠近啊!他们里头有一半儿有显赫的母族,其他的妻族也不弱除了萧十郎。就算有一个好靠近了,到时候与太后族起了争执,新君再向着你,又能如何?尤其是少帝即位,威望不显,没有自己的威严,压不下太后,就要难办!”
他们,都已经有或者即将有一个有着光鲜姓氏的妻子,而他们的岳家无一不会是为他们出死力、求回报的世家。非常不幸的是,这些人跟郑靖业全TM不对付。苦逼啊!
“总有一个最合适的,圣人问何子最佳,那就是有一个比较,哪一个在皇帝心里最合适,阿爹就支持谁,总不会错的。还有,说到交替,咱们家,是不是要安排大郎二郎回来了?再有,交替时节,最忌权臣坐大,新君会不满。能共患难是最好的。”姜还是老的辣,郑琰一直以来以为的稳坐钓鱼台策略,真是坑爹啊!还道只要自己不动,就可保得万全,还是郑靖业看得深远。
还是要积极进取,郑琰很快调整了心态。这几年她也慢慢历练出来了,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冷静、沉着、忍耐。郑琰放弃了钓鱼姿态,用心谋划了起来。是了是了,郑家可不是世家那样的根深蒂固,新君看你不顺眼,你还敢弄出一副姿态来,那是找死。
“还没到那一步,”郑靖业沉吟道,“先不要乱了阵脚,也不需过份收缩,否则到了那一步,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事情还没有太坏!”
“那阿爹看好哪一位?”
“你说呢?”
“诸王我都没见过,实在说不好。只是年长诸王,已经这么久了,圣人也没说看上了哪一个,可见,圣心难测。不过,恐怕不是齐王。说来齐王长,按礼当立齐王,然而齐王与咱们家还有些芥蒂求婚未成,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个好人选。蒋进贤有两外甥,沈氏也不好相与,年长诸王与郑氏不利。”
“我也是这样想。倒不为别的,只因这几个没有一个纯孝之人,哪一个但凡迂腐一点儿、心软一点儿,我也就认了。”
郑琰会意,迂腐一点儿,一定会照顾先帝老臣,郑靖业求的是全家的延续与荣耀,她哥哥们现在看来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乃父的,守成也是勉强,倒是侄子由于数量庞大,量变引发质变,还可期待。她爹求的是一个安稳的环境,让孙子们长成,枝繁叶茂可担大任。一个迂腐一点的皇帝,郑靖业乐得放手权利,守得孙子们长大。反之,就坏了,一个心机之辈,多少会对上代权臣产生坏的影响。
“只怕圣人不乐意有一个软弱的继承人。”郑琰小声道,哪个爹想要那样的儿子啊?
“如果其他的都有更大的毛病,就行了。”郑靖业不在乎地道。
郑琰吓了一跳,她现在比郑靖业还小心:“这样不好,废太子,我们出了大力了,虽说别家也有份,也已经让人侧目。现在又求刺诸王之短,倒是比圣人说话还算数了,焉能让人不惧?”
郑靖业身上开始散发黑色的雾气:“我这一年来对诸王细心考量,或者,可推吴王。”
吴王萧令仪,苗妃的养子?郑琰沉默了,这一位也算是个好选择,他不是苗妃亲生,这拥戴的功劳不算是苗妃的,肯定是郑氏的。最妙的是,他妈死了,外家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又年幼,很好较正。问题是:“朝臣答应么?贵妃会怎么想?”
郑靖业以手加额:“难呐!”
“可圣人不是让阿爹尽快给个答复的么?阿爹不如说,您知道圣人的意思,当时不答,乃是因为事情重大,不敢忘议。且年幼诸王与大家接触时日尚短,实在看不出来,想来圣人是亲生父亲,对儿子总是比外人了解的,不如……请圣人择一品行温良端厚的人,不管是谁,只要圣人选中了的,大家都扶着走一程。温良端的人,他至少不会坏事儿不是?”郑琰抓住了郑靖业的要点。
“就是这样!”
“圣人怎么就这么急了呢?”
皇帝要立皇太子,一是情势所迫,皇帝毕竟不年轻了,储位不能久悬。二也是因为苗妃跟他哭来着。
皇帝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前阵子从庆林长公主那个赏菊宴上回来,他也来了兴致,要到御园游玩。作为他近期最宠爱的女人没有之一,苗妃是随行的,并且极力排斥其他妃嫔的出现。
苗妃对付皇帝是有一套的:“那咱们去那里,也不要带什么旁的人,只当是花园初会,如何?”
皇帝聊发少年狂:“那我便扮作游学少年,你就是大家闺秀,我误入你家园中……”他还玩起角色扮演来了!问题是,哪家花园能让人“误入”啊?不当贼打个半死然后交官才怪!
苗妃掩口吃吃地笑:“好啊!”
得,这一高兴吧,他扮上了瘾,非要找了身外面的衣服来换着,把花白的头发梳梳好。这找来的衣服可不如他常穿的内造的皮裘保暖,他又为图个潇洒形态,不肯再穿得更厚一点。
跟苗妃尽兴COS了一回“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虽然当时还没有科学,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等他假模假式地跟苗妃打躬作揖:“多谢小娘子抬爱……”就一头栽到了苗妃身上,把苗妃吓得不轻。
亏得苗妃也算是宫斗多年,对后宫的掌控尤其是皇帝身边的掌控有一定心得,死死按住了消息,这才没有弄出大乱子来。皇帝醒得也快,心中也是侥幸不已:要是让外面知道他这是因为跟苗妃搞“夫妻情趣”弄病了,老脸可就全没了!
睁开眼睛,已是华灯初上,苗妃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实在可怜。伸手要给她拭泪,被苗妃躲过,一边哭一边道:“你快吓死我了!”
皇帝暗道一声惭愧,又好言抚慰,问道:“我睡了多久?”
“放心,还没过夜,不用担心明日早朝,你……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一倒,我六神无主,也不敢叫别人知道,急得我……急得我……”
“我这不是没事么?”
“谢天谢地没有事。”
苗妃这样担心他,让皇帝很受用,又调戏起苗妃来了:“我要真有事,你可怎么办呢?”
苗妃哭得更惨烈了:“那你把我们娘儿仨一道带走了吧!”
皇帝吓了一跳:“这话从何说起?”
苗妃抽抽噎噎地道:“因圣人爱顾,我们呣子三人已是招人嫉恨,圣人若要弃世,千万别忘了我们,别让别人作践了臣妾呣子,也算是臣妾呣子不枉与圣人相识一场。”
“何至于此?!”
苗妃继续哭,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们个个开府建衙,羽翼丰满,世家眼中并无我们。你走了,他们谁当家,我们都要受欺负啊!”
皇帝再安慰:“我总给你们留个宽厚仁和的新君来倚仗。”
苗妃只不肯答应,死活不相信:“别人不管是谁,都护不得我们呣子的。就算想护了,在别人那里讨一口残羹剩饭,还不如死了算了,”哭到最后,请求皇帝,“您给二十三郎、二十四郎一个归宿,让我与您生死相伴吧!”话里话外,就差直说要请立自家儿子当太子了。
皇帝最后说:“我想想。”
这一说不打紧,苗妃便日□问:“您想得怎么样了?”加上哭诉告状,今天说淑妃面慈手黑,明天说燕王和荣安公主残害手足诬陷过废太子。她告状有水平,又是宫斗专业自学成材的一代宗师,告的还偏都有那么一点儿干货,弄得皇帝也疑神疑鬼了起来。
皇帝一拖再拖,苗妃便一逼再逼,直到:“您没个准信儿,不如……臣妾便问,二十四郎如何?他还小,怎么教怎么好,必不会对他的哥哥们如何的,臣妾可代他立誓。再不济,二十三郎也好啊!真要逼死我们呣子么?”
皇帝也跟着烦躁了起来,皇家手足相残乃是大忌。又心疼起他那个被废掉的太子来了。要是苗妃说的是实情,那这个大儿子被废得实在是冤!
说到底,皇帝也只是一个被小妾逼得要上吊的苦逼老男人而已。所以说,男人啊,三妻四妾后宫种马神马的,当时是爽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这还是个标准帝王姿态呢,要弄个哪个都是真爱,哪个都舍不得,最后哪个都跟他生了儿子,都想要当皇帝的,看他怎么办哟!
就在这个时候,郑靖业向皇帝交卷了,他是单独向皇帝汇报的:“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出臣之口入君之耳。”
皇帝点头道:“你说。”
“太子,国之储贰,当在稳,而后求进。”
皇帝一点头:“你接着说。”
“诸王年纪差得大,臣等未能全识,了解毕竟不如陛下,是以臣只能泛泛而谈。想来陛下对诸王已经有些评价了,他们都是您的儿子,才能有长短,父母爱子之心一也。您给他们都开府、置署,哪个都差不了。只有一件陛下,您还有长子,他被废过了,可他毕竟做过太子,还留有不少子嗣,得有一个能处置得好的人来处置。这个处置,不是处决。至少,得能看得透事儿,管得了事儿,又得有仁心。”
萧绰是皇帝的孙子辈里第一得意人,简直是心头肉,皇帝近来怀念废太子,想的全是他幼时的守礼可爱,兼及萧绰,又听苗妃哭诉,听郑靖业所言,大合心意:“正是!卿之诚心,我自知之。”
“诚如此,臣且不问陛下中意于谁,只请陛下思量太子僚属,这一回,万不能再出错了!”
“好!”
“端方之师固好,还当有直言极谏之士相佐。再者,太子一应仪仗,臣也得有个数儿。”
“但有准信,我必先说与你。”
郑靖业笑了,诸王里他一个大冤家就是齐王,齐王跟废太子斗得不遗余力,实谈不上宽和。不是齐王,郑靖业能放下一半儿的心。余下的,大概是要从年幼诸王里选,那些都是嫩货,一上台是镇不住场子的,这就给了郑靖业一段缓冲的时间,可以筹划从容抽身。没有直说苗妃的儿子,不管亲生的还是抱养的,乃是郑靖业对苗妃的智商实在不敢恭维,后宫女人玩朝政?别开玩笑了!苗妃要是不请立她自己的儿子当太子,顾益纯都能跟他大哥相亲相爱!
有郑靖业这样的唱作俱佳在前,似蒋进贤这样的“举贤不避亲”就没多大看头了。而韦知勉这个打太平拳的还真是四平八稳:“废太子已经废,诸王里齐王长。若陛下问立储事,依礼,只有是齐王。”
呸!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皇帝不高兴了。
还问了一个他信得过的小青年儿:“这几日出入相府、久滞不出的人,都查清楚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新旧交替神马的,拥戴新君神马的,很复杂啊很复杂!
109世事难两全
侍立在皇帝身边的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身形颀长,肤色莹润,眉不粗却色浓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直挺的鼻梁,微带着上翘弧度的薄唇,按在剑柄上的手指修长有力。池脩之的相貌很好,这个年轻人又是另一种的漂亮,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听皇帝一问,利索地一个躬身:“回圣人,都看过了,这几日几位宰相府邸并无异常。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出入,没有特别多的,也没有特别少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该知道的规矩也都知道了,混官场的心得也积攒了不少。道行有深浅之别,底线还都是明白的。
皇帝一脸宽慰,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诸王那里呢?有何异动?”
“眼下也没有。”年轻人回答得恭敬,心里止不住地腹诽:自从太子废了之后,这都多久了,该结盟的早都结了,人家计划都不知道进化到哪个版本了,还用得着现招人来计划么?
皇帝沉着地点点头:“这便好,这便好啊~”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问年轻人,“你阿爹还好么?”
年轻人脸上的神色益发恭谨:“谢圣人挂念,臣父身体安康,不过畏寒,不爱出门儿,”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笑了出来,“只是说,等梅花开得盛了,要赏花儿,还想请圣人驾临呢。”
皇帝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纵容:“他呀!就是这样!好个雅事儿。”
年轻人低头陪笑,皇帝又问道:“你阿娘呢?”
年轻人道:“阿娘也好,尚来无事,弄孙为乐。”其实那个不是他亲妈,是嫡母,只是年轻人知道皇帝问的是谁,再说,他亲妈早死了,难道要他回答他亲妈在地下享福了或者是已经投胎到一户好人家里了?
皇帝忽尔长叹一声:“世子与世子妃呢?还闹不闹了?这两个真是不安宁,阿源我本看着很好的,怎么这成家立业了,又不牢靠了呢?你呢?曹王总是求我给他的儿女安排婚事,也不见你阿爹阿娘有什么动静,你可还未婚呐!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只要能办得到的,伯父必当尽力,你可也是我的侄子啊!”
哦,这年轻人是卫王的庶子,年纪并不大,约摸十六、七岁,早生成了个美男子的模样。卫王清贵,闲来无事就去风雅风雅,与许多女子为京城、为天下的绯闻努力添砖加瓦的同时,也生下了一堆的庶子庶女。他又是个不喜俗务的,一切都堆给妻子、儿子,在儿女婚姻上比他兄弟曹王就消极得多。什么时候卫王妃说:“某某娘、某某郎到年纪该议婚了,你倒是拿个主意。”他就说:“你看着办就好,定下来了告诉我。”然后就一收袖子,跑去继续吟诗听曲去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他的儿子里排行第十一,生母只是侍妾,没有正式的职称,据说原是个家伎,生得柔媚多情,与卫王也有过一段恋情。只可惜卫王的爱情不会为哪一个女子停留,这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卫王还在与最新一任知音谈人生谈理想谈音乐谈哲学。孩子满月没多久,当妈的就死了,十一郎就被卫王妃给抱养了,养到现在,也长成个大小伙儿了。
十一郎名深,身材样貌采着父母双方的优点长,王妃抱养,还把他养得允文允武。皇帝自废太子之后,对自家亲戚家的孩子越发优容,他把仅剩的三个外甥里最大的那个郭靖给拎到面前,又在诸多侄子里,择了长得最好的萧深也弄了过来。这俩是一组,互为AB角,天天在他面前打滚儿,举凡安全、宣召、刺探消息、打小报告等等机密要务都交给他们做,间或要他们卖个萌来安慰老舅/伯父那颗苍凉的老心脏。
这两天是萧深主抓,重要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办了。皇帝挺信任这个侄子的,年纪虽小却知轻重,是他召来全族子侄考较,选□的。
萧深从容言道:“天下好女多矣,只待缘份,但有所欲,无隐于君。”现在就不要拉郎配了吧。
皇帝点头:“好小子!有志气,怎么眼下没一个能入你眼的么?”
萧深矜持一笑:“圣人取笑了。”
“罢罢罢,你先看着,哎,”皇帝郑重地竖起食指,“先说好了你也不能总这样,再过两年,你要还没拿定主意,长辈们可就要给你定了,到时候别怪我没问过你的意思啊。”
萧深喜而拜谢。
皇帝挺得意地看着这个侄子,多好的孩子,好养眼啊~
皇帝继问过宰相之后,又单独问了一些朝廷重臣,如九卿、宗正,继而又召了几个弟妹入宫闲话,问的也是哪个儿子好。
卫王是被他哥给骗进宫的,皇帝派萧深回去说:“我些想卫王了,我这里暖了好酒,御园梅花初发,折了几瓶,请他来赏花。”萧深个苦逼孩子现在还是很单纯的,他信了,回去跟他爹汇报。
卫王就好这个,而且觉得他很乖,皇帝哥不会坑他,也开开心心地收拾包袱进宫去看梅花了。一路上还打腹稿,梅花总要在树上赏才漂亮的,红梅白雪,现在还没下雪。如果是折下来的梅枝,最好要衬着白色的布景云云。
一到大正宫,就看到皇帝冲他招手:“来来,看看看看。知道你畏寒,就不到外头去啦,咱们在屋里看也是一样的。”
卫王道:“这样看不出什么来,须得瓶后树一素面Сhā屏。”
皇帝也很开心地接了建议:“还是你懂这个。”
卫王一眼看去,高高矮矮排了五、六瓶子梅花,一一品评过。皇帝忽然叹道:“几枝梅花尚分不出个伯仲,何况于人乎?我现在遇到一个难题,想问问你的看法朕之诸子,谁最佳?”
妈的!又叫这货给坑了!卫王的脑子里瞬间回放出了几十年的过往,小时候被他哥哥坑点心,少年时代弄把好扇子也会被他坑掉,后来哥哥们跟老大造反,卫王之所以不念旧恶地死活不肯反,盖因小时候吃亏太多,有了心理阴影,知道怎么也翻不身,乖乖躺平才不会被虐。
好容易诸事平定,卫王装温良受装了好久,皇帝也对他不错了,临老临老,这位大哥又坑了他一把:哥,立储的事是能瞎掺和的吗?别害我好吗?为了这把椅子你砍了多少人哟。
“圣人是知道臣弟的,能耐有限、对政事的眼光也有限,我们看哪个侄子都可爱,可要说这哪一个更能耐……”实在说不出来啊!经历过手足相残皇位之争的两王,打死都不肯扎进这个旋涡里。
甚至卫王还心中颤颤地想跟皇帝提一提:“哥,你是不是把我儿子还给我啊?搁你身边儿我不放心啊!”可惜没胆,只好贡献了儿子去侍君王,回来拎着萧深的耳朵叮嘱:“万不许与皇子多作纠缠。知道吗?!”
曹王比卫王还老实,答案与卫王如出一辙,弄得皇帝都后悔了:怎么把兄弟都弄得残了呢?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萧深个苦逼孩子回家差点儿挨揍,卫王再斯文,对儿子还是可以犯粗的,非脱鞋拎着个鞋底抽儿子不足地平息心中怒火:“你翅膀硬了,然跟皇帝一起坑我!你提醒你爹一句会死啊?”
萧深冤枉啊:“阿爹,儿真的不知道啊!”一面辩解一面躲,抱头鼠蹿。他是要到御前当差的,这脸上要挨了一鞋底,皇帝问起,他还真不好回答。幸而卫王妃闻讯赶来,救了他的脸:“你就知道跟孩子们抖威风,他小孩子家,懂什么?你就教训他!他有错处你好好说啊。”
弄得卫王家乱糟糟的皇帝再问姐妹。
庆林长公主与宜和长公主比她们的兄弟可爽快多了。宜和长公主道:“侄儿都一样,只是有一样儿,总是咱们萧家的人,可不能把世家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样儿,我可受不了!”郭家新被弄进世家之列,是靠的国家强力,老一辈的那个贵重圈子排斥她,弄得她一肚子的火。
庆林长公主与姐姐的看法一致:“天子为万民,非为世家。真要硬说哪一个好,我也觉得就一条儿:得对自家人好,还得稳得住,不受撺掇。”
皇帝犹豫了,他早一批儿子里,大多都是世家女所出,还都有了世家岳父,为他们择这样的岳家的时候,皇帝是满心地疼儿子,不想委屈了他们,要为他们立威立势。现在倒好,是他亲手把儿子推进世家的怀抱,从此儿子一去不回头,都跟世家结婚去了。想到这里,皇帝也后悔了:废太子确实有点冤的,至少,是皇帝给他选的老婆、选的僚属。
年轻的儿子里,不少人生母微贱,再小一些的婚还没结,与世家牵涉不深,倒好调整。
皇帝还真不怕那啥啥的世家造反什么的,首相郑靖业他不是世家,现在的朝堂也不是世家一统天下的格局,有什么好怕的呢?皇帝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给余下的皇子选非世家女为正妃,当然啦,岳家也不能太次了,可以弄勋贵嘛!配合一个诸如郑靖业这样的托孤大臣,唔,韦知勉可以跟着凑个数儿,对了,再让卫王或者曹王也掺一脚,郑靖业为主,这样儿子也有人帮扶,大家一起踩踩世家啥的。
不过,国赖长君,皇帝虽不愿意去想,下意识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五百年,希望能择一个已经不会夭折的儿子。这样的话,哪怕儿子已经长大娶亲,也无妨,还是那样,留下个大臣帮着儿子、提醒儿子,别犯浑。自己呢,也可以写个遗,千叮万嘱让儿子一定要守好自家基业,不能当傀儡。
两种选择都有了后手,皇帝就开始思量了:要一个仁厚一点的太子,哪一个呢?
无奈之下,皇帝想到了他还有个老妹夫顾益纯。顾益纯,天下名士,以相人著称。平常让他说个话、当个官儿他都往后缩,皇帝觉得,这一回不能让他再缩了:“十一郎,去把顾益纯给我叫来。”
萧深领命,亲自去了趟顾家。到了庆林长公主门口儿,见里面忙忙碌碌的,仆役进进出出,扛木头的、抱席子的、扎绸子的,好不热闹!长公主府长史见到他,连忙迎了上来,不必辩论,轻而易举就叫了声:“十一郎。”
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庆林长公主侄子加起来将近五十个,长史见过萧深一次就记住了。
萧深先肃容表示了自己的来意:“圣人宣驸马晋见。”长史本想跟个漂亮小伙儿搭个讪的,听他有圣命宣,也肃容听了:“天使里面请,正堂宣谕。”
萧深在长史的陪同下缓步往正堂而去,沿途帮工纷纷停手让路,又有侍婢伸头探脑赶来围观,咬着手指头,交头接耳:“喂喂,看看看看,哪里来的小郎君,生得竟不比池郎逊色呢。这两个要是站在一处,可就有眼福了。”这是无节操粉,哪个颜正就粉哪个,偶像遍天下。
“休要胡说,才看一眼,就知道生得不比池郎逊色了?说不定看多了就不觉得呢,池郎自从跟了先生,日日看着,也不觉得变寻常了。”这是脑残死忠粉。
“池郎我倒不觉得,这一位可真是生得俊呐!”这是本来无偶像,一见萧郎变成粉。
长史连连抹汗:“婢子无礼,见笑,见笑。”连连挥袖让侍婢们退回去。
萧深撇撇唇角:“无妨,正事要紧。姑母府上,这是忙什么呢?”
“哦,这个,是老家小娘子入京待嫁,日子都定啦,宾太多,老宅那里摆不开,公主便说,咱们府里也收拾了出来,一道执行人。”
萧深点头,不再言语。
见了顾益纯,宣了旨。萧深还到后头拜了一回姑母,庆林长公主不是她那个傻哥哥,压根儿不信这“写了幅字,觉得得意,请驸马品评”的借口。戳着萧深的脑门儿:“少跟我弄鬼!圣人的字,我还不知道么?必有旁的缘故的。说!”架子上那个红嘴儿绿鹦哥跟着重复:“说说说说说。”
萧深看一眼这贼鸟,陪笑对庆林长公主道:“圣人实是这样说的,那个……”
“嗯?”
“旁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两天圣人让我阿爹入宫赏梅花,回来阿爹就打了侄儿一顿,说侄儿跟着圣人哄他。两人倒是真赏花了,还说了些话,说的什么我也听不真切,回来就挨了家法。”
“行啦,少给我装可怜相儿,”庆林长公主转怒为喜,“你姑父回来,我不打你,总成了吧?”
“那倒是好。”
“且住一住,我去看驸马的衣裳穿好了没有,他不常出门儿,出去也是一身乱七八糟,要名士都是这样,真不知道有何可称道之处了。”
倚栏会意,带人上茶上点心,又悄悄把顾宁引来缠这个表哥,庆林长公主趁机去跟顾益纯说话:“圣人许是问你何人堪为太子,你小心些。”
顾益纯点头道:“我但凭心而论。”
“哎,你!”
“放心!”顾益纯拍拍妻子的手。庆林长公主跟皇帝说过话,回来拐着弯儿地问顾益纯哪个侄子比较好,顾益纯一直不肯松口,已经被罚睡了八天的房了。到了现在,还是不肯交个底儿。
但凡立储,事关重大,如果皇帝没有一个铁了心要立的人,总是会摇摆不定的。问了这个问那个,毕竟新君不能当光杆儿司令,皇帝也想自家江山得传万年而不是最后因为择储不当而被人反了。
顾益纯进宫,皇帝正假模假式地坐在案后作挥毫状:“啊,思玄来了啊,来来来,”放下笔,冲顾益纯招手,“看看我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顾益纯心说,大舅哥,你这演技太糙了一点儿吧?殊不知,皇帝这几天用各种理由招人入宫、骗人入宫,演得太累,现在是懒得演了。肯给你个借口,你就接了吧,要是直接问策,看你紧张不紧张!
顾益纯也假模假式地点评:“笔力雄厚,就是结构不太好。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其气外漏。”霸气侧漏了喂。
皇帝:“……”夸我一句会死啊?
皇帝一脸不高兴地道:“我还道已经写得不错了呢,既然你说还有不足,那就是不好了,罢罢,不说字了,咱们说点儿家长里短吧。”他直入正题了。
顾益纯问:“圣人想说什么?”
“说长短朕之诸子,各有何长短?哪个最合适?”
顾益纯反问:“圣人说呢?”
这话要是别人问,皇帝早抽过去了,顾益纯不同啊,他是名士,铁口直断,问话必有深意。皇帝自己神神叨叨地叨叨开了:“齐王性躁,赵、秦平庸,十郎其蠢如猪,五郎、六郎、九郎倒是不坏又无显德且与旧族牵连太深。十四郎以下又都太小,且母族不彰。”
顾益纯听得心里摇头,这皇帝呀!真是求全责备,而且,顾益纯觉得,皇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评判了,他还是少说为佳。
齐王已经被排除了,皇帝对废太子满心同情之下,觉得既已废其位,总要保其命,齐王不合适。赵王秦王也年长,性情都不坏,平素不喜强出头,倒是都娶的世家女。赵王妃夏氏、秦王妃楚氏,皆是世家女。然而两王长得都不太好看,而且平素也没有太明显的长处,皇帝心里告诉自己选个能对家人好的就行,可事到临头,他又不甘心:怎么着也要选一个像样一点的继承人吧?
魏王几个呢,出身不错了,他嫌人家“与旧族牵涉太深”,祁王以下倒是母家寒微了,又嫌人家“母族不彰”,左右,他都要个好!
皇帝说得嘴巴都干了,最后才殷切地问顾益纯:“你素有相人之能,说说看,哪个合适?”
都让你挑剔个遍了,还有啥好说的?
顾益纯慎重地道:“相君不比相臣,陛下若为国家计,当查诸王师友,是否亲贤臣而远小人。再者,是否明达事理。其三,不可贪慕虚浮。”
“试细言之。”
顾益纯笑而不语。然而笑而不语这个技能必须得是“贪慕虚浮”的人才肯吃的,打到皇帝这个老流氓身上,皇帝开启了流氓技能“免疫”。力逼着顾益纯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顾益纯道:“为国家计,需要强势些的,为家族和睦保全计,需略柔软。”说完就跑了,是真的跑,卷起袖子,撩起衣摆。那速度,参加老年组百米赛准能拿第一。门口撞上萧深,萧深还很乖地跟他打招呼呢:“姑父。”
顾益纯百忙之中然还抽出手来拍了拍萧深的肩膀,拍完继续抓着衣摆跑路,萧深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去看他皇帝伯父。一看,皇帝正在那儿挠头呢。
顾益纯绝尘而去,留下皇帝在那里苦思冥想,头发都快要抓秃了“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愁死了!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难选,对于皇帝来说,世事难两全。
尼玛这么些个人说了这么多,就顾益纯说到点子上了,虽然是说一半露一半的,却是最坦诚的。诚实最伤人,皇帝忧郁到内伤。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以为他的吹风会开得隐秘,事实上,秘密一旦让第三个人知道,它就不是秘密了。皇帝连番召人,还是挨着个儿的招,亲贵大臣召了个遍,还不带重样儿的,没被召的都能猜出一二了。而对被召的人来说,那就更不是秘密了。
诸王、后宫都不安生了。苗妃依旧是哭,哭得肝扬寸断,哭得皇帝愁肠百结。其他妃子暂时见不到皇帝,皇子公主就不同了,一个人跑皇帝跟前来联络感情,这其中也有坐得住的,所谓坐得住,是指不上蹿下跳,而是有计划,不但在皇帝这里坐坐,还到亲戚那里走动一下。这里的亲戚特指萧家亲戚。
皇家好不热闹!
顾益纯跑回家,被庆林长公主给拦住了:“你这是怎么了?宫里有变故?”
“没事没事,我跑得快,就没事了。”
庆林长公主试探地道:“圣人问了什么?”
“大约与问你的一样罢。”
庆林长公主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是神神秘秘的,你是没见过以前,这样的事儿不是小事!要尽早决断才好你究竟说了什么?能看出圣人的意思么?”
“此事不是你该讨论的。”顾益纯头一回对庆林长公主说重话,气得庆林长公主脚也不跺了,上手来掐,掐得顾益纯嗷嗷叫:“妇道人家,不要多问啊!阿宝的事情准备好了么?贴子下完了没有?到时候宾盈门,可不要出差错。”
庆林长公主掐得累了,停下手来,冷着脸道:“这还用你问?”
顾益纯为着风度尊严,强忍着不去揉胳膊,这婆娘下手太狠了,一定已经青了。“给安民的贴子发出去了吧?到时候请他们一家过来,打扫一处房舍,若是饮得晚了,就留他住一晚。”
庆林长公主一挑眉:“你们倒亲近,不与我说,反与他说!他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啊?!!”
顾益纯苦笑:“你别再闹了,事儿不小,却是碍不到你的。得给他提个醒儿。”
顾彝婚期已至,在这京城立储的风浪中,这桩婚事然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了。
郑靖业要给顾益纯撑场子,作为女方嘉宾出场,带着老婆孩子,浩浩荡荡开赴庆林长公主府。顾益纯亲自迎接他师弟,两个携手同行,顾益纯道:“今日可醉而不归,我已经打扫了下处,你若喝得高了,歇歇也不妨。别污了外袍,内里换洗的衣裳,尽有的。” 宴上,并没有机会说什么私秘的话,郑靖业惦记着顾益纯的话,立意装醉。
杜氏嗔道:“”
郑琰一戳杜氏后腰,杜氏转头看女儿,却见郑琰对她使了个眼色,一面上来道:“怕路上颠簸,颠得吐了就不好了,还是留下来吧,我也留下来帮师母照看,阿娘只管放心回去。”池脩之给郑琰助拳:“岳父放心,小婿留下来伺候岳父。”杜氏道:“”
郑靖业以醉为名顺理成章地留宿庆林长公主府。两个侍婢把个醉丞相扶入房中,不多会儿,驸马也来了,看着侍婢忙碌地给郑靖业洗脸、除外袍,灌醒酒汤。顾益纯有些不忍,道:“行了,都下去吧,我来。”醒酒汤之所以能醒酒,就在于味道刺激,顾益纯让人留下来的,不好意思再害人受这等罪。
清场完毕。郑靖业原是醉得直哼哼,听着脚步声渐远,眼睛嚯然睁开,冲顾益纯笑道:“什么事,这样神秘?”
顾益纯欲言又止,终于小声把与皇帝的对话慢慢复述了一回:“说来,一个宽和的太子对你最好。”
郑靖业竖起食指挡在顾益纯唇前:“我知思玄,思玄知我。”啥都别说了,我懂。
顾益纯的脸上似哭似笑:“我总是对你有愧的。”
郑靖业正色道:“怎能让你屈从于我呢?你能告诉我,已是情份了。事情并不糟,还可转圜。往后你一定切记,不可擅见诸王,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是长公主驸马,安静便可保全。万毋再泄禁中语!”
郑靖业一点都不怕,怕啥,就算找个刚硬的太子,上台之前也得老实猫着。老实了,就代表刚上台的时候没威望,没威望好啊,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唔,皇帝那里也得埋点伏笔呢。
顾益纯答应着,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声音在门外停住了,池脩之的声音传来:“先生、岳父,安歇了吗?”
郑靖业想着在皇帝那里打个预防针,他甚至想,可以自请照顾新太子,或者在太子那里安排个把人。又或者,可以把顾益纯推荐给皇帝,让他教导太子,想来皇帝至少不会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第二天一早,从庆林长公主府里带着女婿去上班,刚踏进宫门,就见李幼嘉飞奔而来:“相公、相公,出事了。”
这话说得挺不吉利的,郑靖业好修养,没翻脸:“不要大呼小叫的出了什么事?”
李幼嘉气喘吁吁地道:“有、有人投,上告齐、齐王不法事!”
郑靖业与池脩之对视一眼,池脩之匆忙道:“小婿去御前。”郑靖业点点头:“去吧,”转对李幼嘉道,“不要慌,齐王有事,不涉我等,你急的什么?细细说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哎呀,从西安回来有一阵子了,到现在算是调整回来了,汗,不调整回来也不行,明天就开始上班了。
写到现在,本文正式进入了热闹无比的阶段,下面会更热闹的。咳咳,种种强人辈出,各色桥段俱现。阿琰就要嫁给池小受了,小夫妻两个要开始过家家了。新太子要出现了,下面还有新人物,每个人都有其特色的哟~
本文下面的思路已经理清,个人觉得很满意,很精彩,也很出人意料,包君猜不到剧情~
问候一下三水小草同学,长评的赠送积分你收得爽吗?
110、高科技犯罪
110、高科技犯罪
李幼嘉仿佛就是为了京兆尹这个职位而生似的,兜兜转转了一个大圈子,他又回到了这个位子上,做得滋润无比。凭借着在这个位置上一呆多年的经验,又有郑靖业这样的后台,李幼嘉这个京兆尹越当越顺手,也很少遇到什么麻烦了,哪怕京城勋贵多如狗、高官满街走。多少人显贵想在这里办个什么事儿,还要承他人情让他给个方便?
近两年李幼嘉过得颇为飘飘然,他家总头子郑靖业连东宫都挠趴下了,他作为郑靖业的心腹骨干,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真是想得太好了!这不,麻烦上门了。
大字报与小广告,从来都不是某一个时代的特产,自从诞生之日起,他们就广泛地存在于世界上的各个角度,史不绝书。一旦有什么大事件,总能看得到童谣、谶语、流言、飞书那忙碌的身影。这一次,事关立储,又是诸王相争,匿名信的出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废太子的时候没有什么大面积的流言蜚语才是不正常的表现。
既是意在储位,那么这些舆论导向最终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影响皇帝。飞书出现在京城,再正常不过了。
京城,这几十年来就是郑党盘踞的地方。李幼嘉一觉醒来,发现大街小巷出现许多匿名信,还都是说齐王不好的,睡意未褪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脑袋也马上清醒了。原本事涉皇子事情就不小,还在这立储的节骨眼儿上,按照礼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帝就没个嫡子,废太子也是庶长子,他废了,齐王就是诸王中最年长者,这飞书出现的时间未免也太巧了些!
李幼嘉果断作出决定:“去,看看哪里还有这飞书,一体收缴了来!”飞书,按照法律条文来断,是非法的,所有匿名信,如果仅仅是揭发罪案,查有实据了方能不问罪。今天这事不同寻常,李幼嘉猜得没错,匿名信已经满天飞了,这是破坏国家秩序、扰乱社会治安的恶**件!
李幼嘉一个停顿都没打,直接让人收剿飞书,自己亲自跑到郑府去投帖求见郑靖业求个意见。一到郑家,先把门房给吓了一跳,大冬天的,李幼嘉居然头冒白烟,仿佛一个武侠小说里给晚辈用内功疗伤/把毕生功力传给走了狗X运的落悬小子的前辈高人。
马迎迎上前一揖,问道:“京兆何匆匆?”嗯,高层次混得久了,马迎说话也文绉绉的了。
这要放在平时,李幼嘉还会跟他打趣两句,现在正在着急上火,也不说笑了,对着马迎一瞪眼:“这时候了就不要啰嗦了!相公呢?”
马迎道:“相公昨天在顾先生那里过夜,并没有回家。”
李幼嘉直拍大腿:“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真有急事?非相公不可?除了相公,夫人眼下也在家里的。”
李幼嘉匆匆道:“此事必得知会相公的,说与你也不妨,等太阳升起来,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昨夜有人趁夜散了一地的飞书,揭齐王不法事你把这个回禀夫人,我去寻相公……”
“还寻呢,这都什么时候了?相公也该去上朝了,几位小郎君刚出门儿,您就没遇上?就是您这跑来跑去的,就没看看时辰?朝会不到,你怕也难交待。”马迎好心提醒着。
李幼嘉捂着帽子抬头,可不是,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暗,这会儿太阳已经爬出来了。再晚一晚,他就要迟到!李幼嘉抢过缰绳,飞身上马,拱手道:“我去大正宫,你千万上禀夫人,此事不小。”
马迎道:“小人省得。”
李幼嘉调转马头奔宫里去了,马迎也转身奔后头找杜氏急报。
晨昏定省是美德,郑琰觉得自己生在这个家里,一定少不了做坏事,而且仿佛已经做过了,就不要堕落得太彻底,好歹得提醒自己干掉太子是被迫的,我本质还是个好人她对礼节还是挺遵守的。
早早起床,爬起来去看爹娘,今天她爹夜不归宿,她就去陪着老娘说话。杜氏那里正在摆早饭,看到郑琰来,对赵氏呶呶嘴:“瞧她这机灵劲儿,知道我这里有吃的就寻摸着来了。”
赵氏低头微笑,手下却不停,给婆婆摆摆筷子,才在杜氏的示意下也坐下了,丈夫上班早,儿媳妇跟婆婆一起吃饭联络感情。郑家规矩不大,没什么儿媳妇一定要侍候全餐的臭毛病,意思一下,表明立场,杜氏便不苛责儿媳。
郑琰与三个嫂子打过招呼,一点也不客气地寻了个位子坐下了:“咱们娘儿俩谁跟谁呀?”
杜氏早晨心情正好,也不跟她计较:“先喝口汤再吃,三娘五娘六娘也不要看着,都入座用饭吧。”说着率先开箸。
郑琰咬了块枣糕,觉得味道很好,嚼嚼咽了,问赵氏:“这个今天尝起来比往日更香甜呢,是改了做的法子?”
赵氏最恨人吃饭的时候说话,无奈郑氏家风如此,她只得放下筷子,庆幸自己正在喝粥,一口咽了就行。张口欲言,外面马迎央人回来话来了:“京兆尹来寻相公,见相公并不在家,又急往宫里去了,说是京中出现飞书揭齐王不法事,府中事请夫人裁决。”
纵使后宅妇人,听说事连齐王,也都不淡定了。赵氏、郭氏、萧氏面面相觑,食难下咽,赵氏通达些,知道情况不妙,郭氏萧氏都是皇帝亲戚,争皇们,是她们这个亲戚揍那个亲戚,心情更差。杜氏却是知道,自家跟齐王没瓜葛,不关自己的事儿,却也坏了心情。
只有郑琰,该吃吃该喝喝,淡定得很:“你们这都怎么了?齐王,圣人亲子,圣人不会让他被流言所伤的。”
萧氏心说,就因为是皇帝的儿子,才有事啊!这是要乱呢。郭氏看看小姑子又看看婆婆,一肚子的话都闷给她还没出世的儿子听去了。妯娌里赵氏与郑琰相处最久,知道这小姑子满身心眼儿,才不是像嘴上说的这样万事不过心,一副正义凛然的迂腐模样。行啊,反正有你拿主意,咱们就不说什么了。
杜氏问女儿:“果真无事?”
“咱们无事,齐王也无事。”她说的是齐王,而不是萧令业,一旦萧令业不想当齐王了,那他就麻烦了。
郑琰在听到消息的一瞬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有人想上位,想把齐王这块绊脚石给踹飞呢。失德之人,如何做得太子?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啧啧,这下要踢到铁板了。皇帝已经把齐王排除在外了好吧?皇帝当初把齐王弄到外面是为了保全他,防止他与废太子再起冲突,最后惹来杀身之祸,是保命,可不是下放基层去锻炼镀金。现在哪怕只有一点把齐王当成候选人进行考虑,都不会把他扔外面不召回来!
对这样一个人下手,还弄得满城风雨,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因为齐王存在着就是个障碍,有人要搞齐王,不搞死也要搞臭,让他彻底失去竞争的资格。
这倒也算是一步好棋,问题是,如果下手的不是老三赵王,去一齐王又有何用?难道要再搞赵王?接着秦王、魏王的一气搞下去,弄得想出头的这个成了实质上的“长子”?真当这是单机游戏啊?
皇帝不是无人工智能NPC!啧啧,这事儿,只怕是要密查,查出来是哪个皇子搞的鬼,这个人才是真的要完蛋!郑琰真心希望这事儿是赵王、魏王这样的年长诸王搞的:他们蔫了,对郑家有好处。
郑琰的话让杜氏的心情好了一点儿:“既然这样,咱们家里不要有人出去嚼舌头!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跟着传播流言。”
媳女皆应命,又命令家下人等统统注意,郑琰也令人去池脩之家里传话:“但有流言,家中人许听不许信,许疑不许传。”池脩之昨天住在顾宅,未及回家,恐怕来不及处理此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固然不怕事,却不能不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吩咐完了,还不放心,又向杜氏道:“池郎外家寡居,两位又都是不问世事的,家里奴婢一个管束不住,反易生事端,我还是得出门一趟,也顺便听听消息。”
杜氏叹道:“你去罢,路上小心。”
郑琰大摇大摆坐着车出门去了,一路上街道没变、建筑没变、连街边的树都还是昨天那副光秃秃的模样,却平白让人觉得气氛紧张。到了地头,一番安排自不必说。不论是池脩之家还是池外婆家,家下仆役倒是听她的话,乖乖闭门不出。郑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幼嘉,这位京兆尹行色匆匆,让人好不同情。
李幼嘉是个人精儿,京城地界儿混得颇熟,该记得的事情绝不肯忘,一眼就认出对面车辕上坐着的是郑家仆役,一看那车,郡君的规制,就知道里面坐着的是郑琰。
不等衙吏喝道,李幼嘉打马上前,拱手道:“京兆尹李幼嘉在此,前面可是郑相公府上郡君?”心里已经确定了九分。
果然,对面传来声音:“正是。”却是男仆回话。
李幼嘉一拎缰绳,青骢马踏步上前,凑着车窗小声道:“郡君,我是上请贵府仆人往内传话,可传到了?”
郑琰道:“要是说齐王飞书,那就是知道了。”
“郡君这还出门?”
“如何出不得门呢?左右与我们无关,这时节才要稳呢。”
李幼嘉道:“夫人也是这样说么?”
“家里是这样看的。”郑琰含糊地道。
李幼嘉道:“那便好,相公也是这样说的。”
看出来了,与刚才那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相比,李幼嘉现在语气可平淡了,想来是有人撑腰的缘故。“事情出在京兆,您还是要忙一忙的,便不打扰了,正好儿,我去寻阿莞去。”
“郡君自便,不嫌弃小女便好。”
“怎么会?阿莞可爱。”
李幼嘉还真是得了郑靖业支招的,郑靖业听他说了飞书的事,如何还不知这里面的猫腻?只要是个政客都能想明白,一时之间诸王都有了嫌疑。只有脑袋长成方形的,第一反应才是要按律行事。
郑靖业与齐王关系也不太好,让李幼嘉复述了一下飞书里的内容,捋须道:“这里面虽有夸大之辞,却也不失真实之迹啊!似纵奴行凶、诋毁太子等事,俱有事实呢。”李幼嘉心说,我知道这是都是事实,您老不是也派人查过么?这里面还有一些证据是我亲手交给您的呢。
“也不必惊慌,剑指齐王,哼,谁也不是傻子。只是你要记得,不要被人当了枪使才好!”
“请恩相明示。”
“这事怕还要着落在你身上,老夫只恐你查出来的人,未必就是真凶呢。啧啧,只是这齐王之事,又有实据。只有一句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对圣人,不要隐瞒,你要是不能评判,就把证据给圣人,请圣裁嘛。还有,不要手忙脚乱的!这天,塌不了。”
李幼嘉一听就明白了:一、齐王的劣迹要上报;二、这样大规模的散发小广告也要查;三、这事儿郑党就不要掺和了。李幼嘉有理由相信,郑靖业也是想齐王倒霉的,否则说齐王的坏事也是有根据的,明明眼下的重点是有人非法散发小广告。
皇帝的脑袋一点也不方,他老人家一眼也看透了这里面的文章,当场就发作了,伸手把桌案拍得山响:“荒谬!可耻!京中居然会有飞书!!!李幼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幼嘉心说,我哪儿知道啊?冒着冷汗,捧着个手笏,李幼嘉出列道:“这是违法!”语气是那样的斩钉截铁,不少朝臣侧目,李幼嘉一无所觉,继续慷慨激昂,“律有明文,散播飞书当罪,用这样的手法,实是蔑视国家、蔑视朝廷!无论齐王是否有劣行,这一夜之间抛洒上千份飞书,好大的手笔!齐王虽贵为亲王,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人励精图治,公而忘私,岂会偏袒于齐王?”
皇帝心烦意乱,李幼嘉说的场面话骗不了他,他这发作也是走走过场,真正的戏肉还是在散朝后的小会上。皇帝在李幼嘉说完之后就指着他道:“既发生在京里,这事就交给你了,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只是让查,而不是让断,可见皇帝还没气糊涂。
朝臣们的心情就复杂了,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去斜诸王。这时节谁不想能提前悟到新太子的人选呢?不说私心,就是为了国家计,也不能弄个阴谋家当新君啊!人品不好的皇帝神马的,让人鸭梨山大!
诸王呢,真正的阴谋家压抑着紧张与兴奋,其他人不由暗暗叫苦,最苦的是赵王。
赵王萧令明,排行老三,在老大被废之后,老二被广发小传单,这俩去了,他就是庶子之首,嫌疑最大。赵王想死,他站在诸王之首,虽然看不到再后面一点的目光,也觉得背上被刺得厉害。他冤啊!尼玛!到底是谁在坑老二呢?早不坑晚不坑的,这个时候坑,这不坑爹呢吗?谁不知道弄倒老二是为了啥啊?我说,是哪位兄弟自个儿站出来认了吧,别拖累大家伙儿啊。
可惜,没人认。
赵王恨得要死,可又不能出列说自己是冤枉的。说了,人家问,不是你干的,你叫啥?难道他能傻缺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俩哥哥完蛋了,我当太子的机会最大”?不欠抽么?
一瞬间,殿上朝臣也很心惊,唉呀,真是一步好棋啊,只要出手的不是赵王,这谋划的人真是聪明极了,一下子干掉俩!
一心二用,朝臣们还能听到郑靖业启奏,各藩国请求派使参加正旦朝会,哦,还要送祥瑞之物,什么白龟白鹿白雉的。
大朝会,还真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般讨论的事情很少。真正的事情那是留在散会以后的。不一会儿,大朝会结束,小会继续开。
李幼嘉被留了下来,皇帝耳提面命:“你,去给朕查清楚,只管查。密之!”皇帝也怀疑了,他儿女不少,但是很少有父母肯承认自家儿女蠢的,皇帝是个明白人,他承认十儿子笨已经是极限了,万不敢相信他家三儿子也蠢成这样。可是如果不是赵王干的,就有另一个儿子,像只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阿飘,用幽绿的眼睛看着他和他身下的宝座。
要查,一定要查!
李幼嘉领命而出。
皇帝对三位宰相道:“你们怎么看?”
其实三人都不知道是谁干的,也都觉得不像是赵王,毕竟赵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像是有争心的人,人虽木了一点儿,却不像是那么二的。不是他,能是谁呢?难道是他隐藏得太好?
作为有亲戚在争位的人,蒋进贤理所当然地希望是燕王干的。这样竞争对手就去了大半了,年幼诸王,蒋进贤认为都不是威胁,皇帝年纪大了,国赖长君不是?而且,这样大的事情,蒋进贤一点也没听到风声,他不相信是淑妃系下手,淑妃系会跟他打招呼的。
韦知勉也犯上了琢磨,他儿子在皇四子秦王府里做长史,自然希望秦王得利。他儿子没说秦王有这样的手段,应该不是,那是谁呢?韦知勉想着想着,把怀疑的眼角留给了蒋进贤。
蒋进贤苦逼的心情一如刚才的赵王。
只有郑靖业最平和了,一拱手,对皇帝道:“圣人,先查出真相再说话。”
让蒋、韦二人吃惊的是,皇帝没再问他俩的意见,居然就这样默认了郑靖业的观点:“老了,累了,诸卿都去忙着吧,正旦将近,正是事多的时候。”
两人把郑靖业刚才说的话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也没看出有什么高明的地方,不就是和个稀泥、打个太极,还弄得不怎么高明么?圣人怎么就啥都没再说了呢?怎么就不再问一问咱们的观点呢?
他们哪里知道,皇帝是在怕,经历过手足相残的人,未必喜欢自家儿子也这样做。真相就是,皇帝鸵鸟了,他心有疑忌,却又不想承认自家儿子禽兽不如。宁愿带着怀疑去等,去希望,希望李幼嘉能给他查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来,不论过程有多么曲折离奇,别让他太伤心就行。
众相走后,皇帝呆坐在椅子里,半晌没回过神来。打开一只匣子,里面是一把象牙筹,一根一根地排着。皇帝慢慢地数出几根摆着,拿起一根,看一看,扔进匣子里,又拿起两根,也扔进去了。再拿,手下又缓了,扔不扔进去呢?皇帝迟疑了。
在李幼嘉到了之前,十一郎已经把飞书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当时已经气过了,骂过了这个儿子行为不检,几乎要派人去把这责骂再转给齐王听。后来,他冷静了下来。齐王是不是做过恶事已经不了,的是飞书。
在这个印刷术不普及、识字率也不怎么高的年代,纸笔真是稀罕物儿,一次千张,还誉抄得分明,不是普通人能筹划得了的事情。这样大的消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准备好的。
用心何其险恶!
皇帝宁愿相信这是外国间谍干的!是的,一定是这样,老二远居边境之州,一定是老二有点才干让蛮夷畏惧了……
“嗨!”皇帝把算筹一摔,心烦意乱。
李幼嘉能力还真不错,不出半个月,就给皇帝查了出来。
皇帝一看结果,直接抱起桌上的笔筒朝李幼嘉扔了过去:“混账!你信啊?他蠢么?明火执仗的去抢人!”
李幼嘉苦着一张脸:“不是臣信不信,是臣查出来的就是这样。秦王那里确实少了一批纸……”
“飞书每一张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后来我阿爹才发现,那是印的。秦王府里正好从东市布店里弄走了一个人,说是当供奉去,此后就再也没见到这个人了……”李莞娘这样跟郑琰报告。
阿米豆腐,雕版印刷!郑琰惊奇了:“果然,做坏事需要技术含量啊!”她都已经能脑补出过程了:只要一个雕印师傅,事成之后不管是灭口也好、养着继续当工具也罢,一个人就够了,一点也不占地方,然后印刷,根本不用组织多少人手,有足够的纸张和油墨就行,临了把雕版一毁,如果是木版,烧了就行,大冬天的,方便极了。
放到这个时代,称得上是高科技犯罪了啊。
可郑琰还是不相信是秦王干的,哪怕是魏王,也不可能是他。皇帝又不傻,别人也不傻,总是会查的。就算他弄了一个会雕版的供奉也一样,那供奉主要是雕个版,用来印染花布的。说不定是别人冒秦王的名把人给弄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配合着本章的章节数一看,这一章真的略微妙啊~
111阿琰猜错了
“这到底是谁干的呢?阿唐,你看呢?”于薇歪着脑袋咬着指甲的模样十分可爱,问的问题却一点也不可爱。显然,她这么问绝不是在讨论社会版八卦,分明是想要讨论出一个结果来,都进入今日要闻版块了。
李莞娘这个间谍从家里偷出情报,一群小丫头就聚在一起商讨。唐乙秀她爹算是刑侦专家,在外人看来她也算是家学渊源,十分不幸的是,唐乙秀同学对于杀人放火不感兴趣,她比较喜欢琴棋书画,于薇问她,等于白搭。然而,她对于飞书事件本身比较感兴趣,故而也知道一点:“我阿爹在家里闭口不言,哥哥们都不敢问,看来干系大了。”
林蓉大胆假设:“难道是齐王自己?”
徐欣嗤笑道:“他图的什么呀?这样的事情,一旦沾上,名声也就没了。”
于薇却又有了新思路:“不论如何,齐王总算又让大家想起来了,先回京再说。”不管是不齐王干的,单纯她的“以后再说”理论,就能看出此女确是有点单细胞的,瞻前不顾后。
李莞娘道:“竟是谁都有嫌疑啊,诸王之中,也确实看不出哪一个更出挑。”这个出挑,说的肯定不是相貌,必须是谁有机率当太子。
【公然讨论立储问题,妹子们未免太彪悍了一点。妹子不应该是讨论淘宝讨论动漫讨论化妆和时装的么?】郑琰心道,原来自己根本算不上特立独行。完全忽略了她就是这群妹子的总头子。
李莞娘是言必称七娘的人,见郑琰不说话,便不肯让她被忽视,问郑琰:“七娘看呢?这是栽赃陷害还是另有乾坤?”
郑琰笑吟吟地问:“赃在何处?”整个事件中,最妙的地方就在这里。齐王实有劣迹,就称不上栽赃。而消失的供奉、雕版并未寻见,也不算是“赃”。
至如秦王家不见了的纸张,他就说闲着没事儿撕着玩儿了,又或者拿来当手纸了,你又能怎么的?让秦王翻垃圾堆去找么?
用秦王的话说就是:“作案之人心思缜密,如果是儿臣,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臣为亲王,怎会留心府中一草一纸?焉知他人府中没少东西呢?儿臣请问圣人,可知宫中内库有多少东西?与账面是不是相符?”秦王这样说也是有把握的,很多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秦王知道的,皇帝未必就知道。秦王还举了例子出来,譬如“和买”的猫腻,譬如看管仓库的损耗。
由不得皇帝不信。内库又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倒是转移了许多百姓的注意力。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弄到最后,齐王犯法,飞书案就是无头公案了?”李莞娘不天真无邪,知道此事不小。
唐乙秀倒有见地:“总要有人担个名儿的,到底是不是真凶,谁也说不清了。”
“竟有这样的事?”于薇也凑过头来,“我知道有些事是冤枉的,可凶手是谁,好歹大家心知肚明。这不清不楚的,又算什么呢?”
“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呢?”郑琰不在乎地道,“担了名儿的未必就得不了好只要不存了那个心,名声坏一点于诸王也没什么不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唐乙秀抛了飞书案,问郑琰:“塞翁失马,语出何典啊?”
郑琰一顿,忘了这是个架空的世界了,笑道:“这是胡乱听来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老头儿,丢了匹马……”把塞翁失马的典故说了出来,“所以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唐乙秀拍膝赞叹:“善哉斯言。”
李莞娘此人极有韧劲儿,还盯着飞书案不肯放,问郑琰:“谁失其马?何祸何福?”
郑琰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看来是福的,也许人家觉得是祸呢。人各有志啊。”
李莞娘听得半懂不懂,只得作罢:“我再回家打听。”
郑琰笑道:“你别再往前凑了,再往下,不是你能打听得出来的,得看圣人呢。”
不是她卖关子,实是此事疑点太多,她根本就猜不出来。这年头说是盛世繁华,人口众多,见过兔国拥堵大场面的郑琰只能嘲笑大家是土鳖。这根本就是地广人稀,山野里埋个人,除非老天帮忙,否则,骨头烂了都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失踪个把人、埋了几包东西(如果还有的话),小意思。
郑琰对破案也没兴趣,除非找到供奉、找到出面请供奉的人,又或者,散发小广告的自首,或者是有知道内情的人揭发。不然哪有这么容易啊?
众女讨论无果,无聊散去。
第二天又聚到了一起,李莞娘兴奋地对郑琰汇报:“赃来了!今天,有人报,在郊外赵王的别业旁边发现有野狗刨地,原是没在意的,没想到出去蹓了一圈儿回来,看到一群野狗围着个尸首,叫上了里正,大家一齐过去,打散了野狗,便报了官,七娘猜,死的是谁?”
“那个会雕版的供奉!”郑琰来了精神。她也吃惊不小,刚说这贼赃难寻,就来了线索。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奇呀!
怪不得呢,哪个府里弄不来个供奉,非要到事发前弄这样个人出来,还失踪了。现在还死了。嫌动静不够大,别人不会怀疑是吧?这节骨眼儿上还死了,离案发都大半个月了,还能认出尸体是谁,看来是个连环套儿啊!
“赵王可以退步抽身了。”郑琰断言道。不管是不是赵王干的,现在这事儿只能赖到他头上了,大家都想是他干的,他再辩驳也没用。除非皇帝力挺,又或者有大臣组团保他这是不可能的他从此就从候选人里退了出来,还得结上齐王这个仇家。
最主要的是,如果在这样的证据下,还说不是赵王,那就是另有其人:揭发齐王,又坏了赵王的名声,一气算计了两个居长皇子,谁是这黄雀?皇帝就要向天下公布,自家儿子里不但有行为不俭的(齐王)还有野心家的事实,哪怕他私底下查,也不想公开的。
赵王,只能做这块遮羞布。
郑琰猜得不错,皇帝气极败坏,直接认了赵王是凶手:“捆了那个畜牲来见我!”
李幼嘉严肃地道:“臣只是京兆尹,不能锁拿亲王。”
皇帝一指萧深:“你,找宗正,带上人,去捆了那个畜牲!”
萧深简短地应了一个“是”字,扭头便走,再没半点多余的语言动作。大正宫前半部分就是个办公区,他倒不用跑太远,宗正按辈份算比皇帝还要高上一辈,也是萧深的亲戚,年岁倒是不大才五十岁,在这个位子上算年轻了萧深还是恭敬地请这位前辈里屋叙话。
宗正道:“这般神秘?”
萧深沉声道:“圣人令宗正点人拿赵王入宫。”
宗正吓了一跳:“真的是他?”
萧深嘴巴死嘴,一张俊脸绷成了便秘状:“我亦不知。还请应命。”
宗正急忙点人,带着一队人马跟着萧深走了,实也不用他的人出什么力,萧深自带了一队精锐,只是要用宗正的名头罢了。赵王在家里正自惶惶,他弟弟秦王被查出来“或许”涉案,惹得他骂了好久,又担心自己洗刷不掉罪名。
宗正来了,倒省得他再担心了,直接面对事实吧。
一路上,无论赵王怎么询问,宗正与萧深都不肯吐露一字。赵王问过两声,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心中暗恨:早知道就该在废太子的时候也自请到封地去了!又后悔: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以为自己呆在京城而齐王在外,自己“或许”有望问鼎大位了呢?
各种情绪在心头闪过,赵王的脸色却一直沉寂着。
到了大正宫,皇帝见面就是家暴,凡是能捞到的东西,都往赵王身上砸:“畜牲!禽兽!猪狗!”反正赵王就不是个人类。
郑琰还是猜错了,这年头的皇帝虽然多疑,也还算是纯朴的,他想得并不太深入,什么儿子们都不顾手足,想着陷害对方什么的,大家都要争位什么的。当爹的人嘛,总觉得儿子还是好的。厚黑学、阴谋论,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皇宫里,也没到凡事都要掰开揉碎了去看的地步。他问罪赵王,就是因为眼前的证据指向了赵王,未必是没有父子情必须牺牲赵王。
铁证如山,供奉的尸首都在赵王别业旁边,皇帝另遣人搜别业,于周围发掘出烧掉的雕版、埋起来的未用完的油墨若干,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从刑侦的角度来看,毁尸灭迹,销毁证据,又或者是作案,都不会离犯罪份子熟悉的环境太远,那样不方便。即使想着要远一点,也一定会选择一个他占有优势的地方赵王那苍白的辩驳“儿就算是要做,也不会离把柄在别业旁边”是不成立的。
说出这话的刑部尚书差点被赵王给瞪死!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赵王被皇帝命刑部尚书、宗正、大理寺、宰相一起会审,还派了萧深、池脩之当旁听。
刑部尚书是主审,听了赵王的,刑部尚书姓楚,跟秦王妃是亲戚,当然跟淑妃也是亲戚,赵王还为儿子订了楚家的女儿当媳妇儿。有时候,这样的亲戚关系能把人搞疯: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儿的。当你觉得他跟你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时候,说不定他转眼就把你给卖了。
楚尚书说的全是实情,听到赵王耳中却是刺耳得很!从坐椅上蹿起来,直往楚尚书跟前冲。萧深见机快,冲上前拦住了他:“三郎!”
赵王死咬着不肯认罪,众臣无奈,上报圣裁,竟是无一人肯沾手。皇帝也不想再查了,直接判了:齐王行止不端,降为郡王;赵王心有鬼蜮,降为郡王。
这样就轮到秦王显摆了?
错!
秦王拿内库举例子,也理所当然地被内库宦官、小吏甚至宫婢们记恨上了,秦王不义的名声就是这个时候响亮地传遍宫闱内外的。接着,又有些老资历的宦官翻出旧案,秦王生母亦微贱,当年在宫里做过管事宫婢,与内库有些牵连,宦官们手头有旧账,把秦王生母给供了出来,都推说亏空是秦王生母弄的。秦王揭发,把亲妈当年做的事情又给揭了出来。热闹极了!
荣安公主对着铜镜笑得千娇百媚:“谁说女儿不如男?”事情是她办的,她连亲妈兄弟都没说,更别提丈夫了。伸出食指,指着镜面:“五郎,下一个就是你。”
秦王的妈可还活着呢,虽然只是个才人,奈何有个亲王儿子,在皇帝那里按月算,每月还能打个照面儿。为了儿子,女人可是能发疯的。还有赵王的母亲,那个也是世家女,背后的能量也不小。皇帝可能不相信赵王,赵王的母亲淑仪却是能在证据面前睁着眼睛相信儿子冤枉的。
收回指头,荣安公主敛了笑容:“来人,收拾入宫请安去。”
内外多风雨,作为女儿,关心只身在宫里的母亲,荣安公主的理由极其正当。到了承嘉殿,姨母沈婕妤也在。荣安公主听两个女人在猜测:“究竟是谁呢?”肚里好笑,还要忧愁地道:“二郎、三郎、四郎皆有不足处,阿爹严旨申饬,五郎可就显露出来了,不管是谁干的,倒是五郎得利。五郎得利,延安殿淑妃可有后福了。”
沈婕妤眉间一抹阴郁:“要着急也是阿苗先急。”苗妃在淑妃身上的仇恨值绝对比贤妃姐妹高。
承嘉殿里的对话,三折五转,便被透到了秦王母亲封才人那里。封才人刚听说“可能”是有人螳螂捕食蝉黄雀在后,齐王、赵王、秦王都叫人算计了,哭着跑到齐王的母亲昭仪那里去请后援。封才人与韩昭仪,也算是有交情的。
三个女人一合计,又把炮口对准了淑妃系。女人是不讲究证据的,你们不是飞书吗?咱们会流言!一日之内,宫里充满了淑妃系阴谋坑了三位亲王的传言。
隔山打牛,透过老妈打儿子,荣安公主这一手,实在是厉害。皇帝突然发现,一夜之间,他相处了几十年的枕边人,他养了几十年的儿子,都成了坏蛋,气得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分明是总攻啊,谁说是光棍的?
谁猜到了荣安公主了?
郑琰的知识积累,很大一部分是前世带来的,事实上,很多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复杂来的。皇帝,也不是总那么冷血无情的。我希望能写一个不那么凡事都从政治角度考虑的皇帝,不知道写出来了没有?
PS:今天聚餐,更得有点晚了。
112皇帝的执念
无论飞书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它都是挑开了争储的大幕,把以前在暗地里的较量给搬到了台面儿上来。甭管是谋废太子也好,想自己当太子也罢,以前都是暗中进行的,敢弄到明面儿上来的都得不着好儿,比如形同流放的齐王。飞书事件一出,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是有人看不过齐王,替天行道。老狐狸们已经嗅出这其实争储的味道来了。
飞书事件,人人都有嫌疑。当年立太子的时候,也是经过一番争斗的,只是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直白,大家都还比较含蓄,走的也是朝堂竞争的一般路线。当时的丞相魏静渊向皇帝提出:该立储了。皇帝一想,也对。大臣们也附议。然后大家争论,有说皇后无嫡子,但是皇后也还不算老,不如等等再看的(这乌鸦嘴说完之后没两年皇后就挂了。)也有说皇长子居长,该立他的。还有提出一些五花八门的人选,说他们的母亲出身贵重,教养会更好的。然后是朝堂大辩论,再进行一些考试。最后由皇长子胜出。
那时候,皇子们都还小,个人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更多的是他们的母亲、朝中看好他们的势力在角逐。现在,他们的母系还在,朝中的势力也在,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子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势力。
皇帝还记得当初那一场争斗,他在巡视完儿子一圈之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朝臣,那些个当初为太子之位争得乱七八糟的大臣他也都还没忘。作为一个不肯怀疑自己儿子的父亲,即使已经在证据面前罚了赵王,皇帝在宣布完处罚结果之后还是果断为儿子开脱了。事是赵王办的(有证据),可未必是赵王主谋,一定是有人带坏了儿子。
“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时候这里、这里,”皇帝的手凌空虚点着面前的场地,“就是在这里,他们争得口沫横飞,已经死了的夏老太师(夏皇后祖父,追赠太师)老当益壮,八十三了,还横着个笏板要追着蒋进贤打。蒋进贤不敢打这老头儿他拿着手笏甩手去砸夏震,边跑边砸,一路抢了八个手笏。你看顾崇这老小子现在道貌岸然的,那会就他最坏!瞧着谁要输了他帮谁!这是大正宫啊!他们就敢!”顿了一顿,补充一句,“夏太师隔年就死了。 ”
郑靖业黑线,意思意思地劝慰道:“都过去了。”
皇帝鼻子一歪:“他们最后都叫魏静渊当场给打趴下了。魏静渊什么苦都吃过,身子骨好啊,一个能打八个……”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了,“我对不起魏静渊啊!”
郑靖业默:“……圣人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皇帝掏掏袖子,掏再掏,郑靖业看他挂着两通鼻涕的样子实在不雅,袖子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帕给皇帝,碰碰胳膊,再碰碰胳膊。皇帝两眼泪花,视物不清,挨了郑靖业好几下戳才接过手帕,擦眼泪、擦鼻涕。响亮的擤鼻涕声,让郑靖业头皮发麻。
皇帝哭完了,鼻涕也擦干净了,神清气爽了一点:“不说啦,不说啦,徒增伤感而已。唉,你说,我要是遗诏里赦了魏静渊遗孤,可行么?”
郑靖业肃容道:“陛下之命,臣无不从。”
皇帝长抽了一口气,语气缓和地道:“你看,这飞书的事谁干的呢?”
“臣愚昧,赵王已受罚了。正旦将进,藩使渐至,不宜再生事端,圣人若有心再查,臣请正月过后再提。”
“现在说这个话倒也没什么了,朕意从不在三郎,这孩子,生性木讷懦弱,耳根子软!会听小人之言!他如今做了错事,受了罚,与大位无缘,也是运气了。也不在四郎,他也少了点气度。二郎更是个缺心眼儿。只是五郎六郎九郎与世家牵涉太深,我若死,蒋进贤、沈晋必为冢宰,他们秉政,又有五郎、六郎的母亲在,朕拿最得力宰相一家子换来的大好局面必遭复辟,我怕四十年心血付诸流水。我死不瞑目!”皇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郑靖业大惊:“圣人何出此不祥之语。”
皇帝死死抓着郑靖业的手腕,带泪的眼睛望入郑靖业眼底:“你我君臣一场,身后诸事,悉付于卿了。”
郑靖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陛下!陛下春秋鼎盛,怎么怎么……”郑靖业鼻头一酸,眼中泪下。
“你先不要哭,听我说,你没经过先前那一场,不知道他们有多可笑。我给你提个醒,这个事情,你只管冷眼看着,有什么想法,先与我说,”皇帝压低了脑袋,要凑往郑靖业那里,又发现郑靖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用过的手绢又物归原主,郑靖业颇觉坑爹,胡乱擦了,皇帝才接着说,“也替我看一看,十四郎以下,有没有可看的孩子。”
郑靖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伏地叩首而已。这是天大的信任,说什么表忠心的话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受了。不是“终于等到这个筹划郑氏未来二十年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了”,而是“皇帝这样信任,也该为皇帝考虑一下才好”。
皇帝拍拍郑靖业的肩膀:“你是朝廷的柱石啊!一定要顶住!我还在呢,他们就能得空便谈恢复旧制。旧制是那么随便就能恢复的么?封官赏爵谁不会?然后呢?他们就要把这国家给掏空了,到时候,天下姓不姓萧还不一定呢,”皇帝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从来前朝皇室能保命就不错了,世家呢?投靠一个新主子,依旧高!官!厚!禄!再祸害新主子。”
郑靖业轻声道:“圣人有这些话,不如说与诸王。诸王明白了,圣人也就不用担忧了。”
皇帝摆摆手:“拗不过呀!旁的不说,一个孝字,嘿嘿!拗不过哟,拗不过。你说,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时不时就能听到下面报上来一些有见地的女子,我富有四海,怎么就一个也没捞着呢?都是一群蠢货!”老婆总是别人的好,皇帝感慨了。这也是有经验教训的,他家大小老婆,有事儿爱找娘家人商量,等到拿定主意了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才找他。
郑靖业是个理智的人,感动完了,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皇帝这是犯抽了吧?这会儿说这些个话,等他脑筋清楚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啊?他吃不准了。
皇帝还真是真心的,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也是一个比较不冷血的父亲、丈夫,由于职业的关系会多疑,然而内心还是比较阳光的。他一生最关心两件事:一、功业的延续,二、血脉的延续。
只要不是太子那种被无数人一起坑,坑得让他觉得太子都要走上他的对立面了,作为父亲,他不会轻易抛弃子女。同样的,他一生为之付出无数的事业,也是他放不下的事情。
皇帝最后决定:延续功业有困难的儿子就不让他继位,但是,尽量保证安全,富贵平安地开枝散业。选一个最能延续他的事业的儿子立为太子,再让郑靖业这样不可能跟世家一条心的人辅佐,死也瞑目了。
跟郑靖业说这些话,不止是一时情绪激动那么简单,还有着托孤的意思,要让郑靖业死心塌地保他的儿子、保他的江山才好。否则,儿子无法延续他的政策,要延续,也要在建立起新君的威信之后再延续他的政策,这起码需要五到十年。这五到十年间,被打击过的世家又能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世家的延续性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这一刻,皇帝一点也不承认,他对世家顽强的生命力羡慕嫉妒恨了。
从大正宫出来之后,郑靖业的心情很沉重。皇帝托孤的意思很明显了,郑靖业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未来的保障又加一分,忧的是担子很沉。皇帝对他颇为真诚,郑靖业也不好只为自己考虑。这未来之路,颇艰难啊!既如此,新君的人选就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了,最好是本身就希望能够革除宿弊的人。
郑靖业一路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到办公区,前面唐文渊急匆匆地迎头赶来,看到郑靖业,松了一口气,张口欲言,倏地瞪大了眼睛:“相公,您这是”唐文渊不好意思说出来,眼睛直瞄郑靖业的手上。
郑靖业这才反应过来,那条擦过了“龙涎”的手绢他还拎手里呢。郑靖业不动声色地把手绢塞到袖子里:“你这匆匆忙忙的,又是什么事?”
“相公可知道,祁王又出事了?”
“什么?”皇帝才让他观察祁王以下的诸王,这祁王就出事了?“细细说来。”
祁王萧令义,排行第十四,是年幼诸王的排头兵。他要是再出什么事儿,这年可就真过不好了。
唐文渊身为大理寺卿,自己手底就有个八卦男,作为八卦男的领导,他自己也挺八卦。只不过他八卦的事情比较奇怪,不八家长里短,专八犯罪记录,术业有专攻。由此可见,郑靖业把他放到大理寺,也算是知人善任。
“祁王的岳父,前阵儿不是被流放了么?去年回来,现在又被翻出旧账来了。”
“谁翻的?怎么翻的?”
唐文渊神情古怪:“飞书案引出来的,京中散飞书,齐王伏法,大快人心。百姓也觉得这朗朗乾坤,冤情必得陈诉,这不就……”
郑靖业摇头:“胡闹!案卷呢?”
“哦!京兆扣着了,蒋相公想讨呢,老李又不傻,能给他?!蒋相公派了两回人去,再没讨着,怕是要亲自去了。老李揣着案卷来了,遇着了我,让我赶紧寻相公,再寻不着您,他就先把这事儿禀到圣人那里。”
郑靖业转头就走:“看看去!”
郑靖业带着唐文渊一路杀过去,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却是走得脚下生风。办公室外头就听到李幼嘉在与蒋进贤扯皮,蒋进贤正说:“不过一件案卷,何劳京兆亲自送来?”
李幼嘉声音朗朗,几乎就是扯着嗓子要让全大正宫都听到:“蒋相公差仆役向下官索要状纸苦主,又不肯写收据,下官这其中有诈,只好亲自过来了。原来真是相公差遣?”
蒋进贤牙都要咬碎了!他容易么?这祁王妃是原太子妃的表妹,祁王自然是隐形的太子一党,太子倒台,祁王就是个无主浮木,蒋进贤也想拉他来做自家外甥帮手,一个人情而已。
郑靖业听到声音就放缓了步子,慢慢踱了进来:“什么事这样热闹啊?”
蒋进贤暗道一声晦气,对郑靖业愁道:“安民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愁着呢。圣人为齐王的事情已经气着了,现在再拿亲戚不法事去烦他,恐怕不好罢?”
郑靖业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幼嘉见缝Сhā针地答道:“就是今早,下官还没来得及审呢,蒋相公就差人要案卷要苦主要证据,下官也是为难呢。”
“还没审结?”
“还没审结!”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审去啊。审完了报上来。”
“下官领命。”
两人一唱一合,把蒋进贤给挤兑到一边儿去了。
蒋进贤:“……”赶紧派人去祁王那里提醒吧。
祁王提到蒋进贤传过来的话:“令岳办了些糊涂事儿,苦主告到京兆那里,郑相公必要严查。蒋相公也拦不住,使小的来知会千岁一声,早作打算。圣人为齐王的事情已经不快了,此事若是事情扯到千岁身上,恐怕气着圣人,反而不美。”手一抖,正在赏玩的一只花瓶掉到地上。
破碎声中,蒋家仆役躬身退下去了,祁王府的宦官摒息上来道:“千岁?”
祁王回过神来,看看空着的双手,一脸平静地道:“把碎片儿收拾了,别扎着人。”
“是。”
祁王缓步走出小花厅,踱到书房。书房里正有个短须的中年人在看书,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是祁王,缓缓放下书:“殿下有忧?”
祁王冷静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先生怎么看?”
“赵逸心已死,也就是读读书,却是不明事理的。”
祁王长揖到地:“先生教我。”
“等!”
“等?”
“不错,”赵逸满眼沉痛,“我自常思废太子何以败,究其原因,不过是急躁二字。眼下消息是蒋进贤给的,他会无缘无故对您好?且案子还没审结,王不宜妄动!”
祁王问道:“就什么都不做?”
“派个人,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京兆尹不会说的话,对您、对王妃一定会说的。”
“就依先生。”
祁王府的效率颇高,兼之被京兆审案之后岳父家也是有些紧张,女婿一问,也就说出了个大概:“那个,是为了给王妃凑齐了嫁妆好看。”嗯,夺人田园什么的;因为觉得人家闺女长得颇像王妃的一个婢女,想凑个对称买良为贱什么的,他们不觉得是大事儿。
祁王砸了一块儿上好的砚台,再问赵逸:“还等么?”
“千岁,别人说什么都是虚的,圣人觉得您好,才是真的好。在圣人眼里,千岁不能有瑕疵。”
“我意离婚,如何?”
赵逸闭上了眼睛:“一切皆在于王。”
“先生心苦。”
“又一个世家要没脸了。”
“我心亦苦。”
“圣人不喜我等世家,千岁不要露出行迹才好。尤其是,郑靖业也不喜欢世家,当年就是有这个奸人在……”赵逸一阵哽咽。
“太子储君,以臣诸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朝一日,请正天下风气。
赵逸的话里没有指示对象,祁王知道,这是对他的请求:“请先生为我草拟表章。”
第二天,祁王果断上书,向他爹请示:要离婚!顺手把老丈人给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扳着指头数一数,下章该让七娘出来蹓蹓了~
113反覆的岳父
祁王离婚,时机选得还真是比较好,议论之声并不大,当然,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离婚这事,也并不算惊世骇俗,尤其是在上流社会,由于种种比较复杂的原因,离婚率比民间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赵逸给祁王起草的离婚申请书写的情真意切,从祁王岳父“行不法事”开始说起,充分论述了婚姻的实质乃是结两姓之好,两家辱荣相关,而祁王岳父的行为显然是对祁王、对皇室名声的一种损害。弄到最后,论述成了祁王不跟老婆离婚,就是皇帝纵容外戚鱼肉百姓、败坏纲纪,直到亡国破家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反正这离婚申请是批准下来了。祁王妃成了历史,带着嫁妆回了娘家,其中自然是少了那侵夺来的田园与强买来的婢女。
这会儿事情多,祁王离婚的事情与他的哥哥们内斗的劲爆性根本没法儿比至少看起来是赵王阴了齐王一把。此外还有诸藩国入京朝贡事,本朝在皇帝的励精图治之下,还是很有看头的,国人对于藩邦之人没什么敬畏之心,但是藩国也有一些稀奇的玩艺儿,什么白鹿白雉的,也是一个很好的话题。藩使也是隔三岔五来的,只是这一回这样多的汇集还真是不多见。
所以,把目光放到祁王身上的人并不多。即使祁王妃的位置空了出来,也没几个去关心自家女儿能不能候补进去了。上流圈子里绝大部分人头都要抓秃了,就为分析出下一个太子是谁,大家好下注,搏上一搏。
与上流社会的暗潮汹渗相比,人民群众中间则充满了过年的气氛。置办年货、打扫卫生、走亲戚串门子……也是盛世景象。
商人们很哈皮,通常这样的朝贡队伍也兼带着商团过来贸易,他们坐地杀价,总比去外地收购要省心,最主要的是安全呐!人民群众也很欢乐,又可以围观陌生人了。
鸿胪寺也忙碌了起来,又是安排使臣住宿,又是安排人盯住使节不让乱走的,实在忙不过来,又上书请求支援。
郑靖业作为丞相,必然要过问这些事情。看了看请示,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搞的?还缺人!”
今年不知怎么搞的,使节颇多,京城治安很是吃力。他一见情况不太对,早令金吾卫、京兆尹、鸿胪寺写计划书,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藩人性憨,好斗,尤其是能够混进使团的,不是有地位就是有门路,在自家地盘上也是一方豪强,不是肯吃亏的主,搞不好还是好惹事欺负人的,到了京中小酒一喝,惹事生非的不会少。帝都人民豪情万丈,也是不肯受气的,何况是蛮夷滋事?老少爷们儿抄家伙上呗。更不要说帝都多权贵,当藩使碰上权贵,又是一番官司。
郑琰正给他磨墨,听了这一声,忍不住斜眼往郑靖业手上瞥去:“什么呀?人底总是会忙一些的。”
郑靖业看一看郑琰满眼好奇,再看郑德平默默地趴在坐榻上已经有两刻没动,郑德兴端坐在椅子上有三刻没变姿势,不由叹了一口气。他自认跟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子孙?
手中的报告往郑琰面前一放:“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伸头探脑的不像个样儿哎!手!手!袖子!”
郑琰一看,可不是么,这一分神的功夫,新衫的袖子已经扫上了砚台。放下手中墨锭,刷刷两下,把脏掉的袖头儿一卷:“洗洗就成了,大惊小怪什么啊?”
上一个敢这样跟郑靖业说话的人这会儿正在塞外吃沙子,郑靖业拿文件的手往手一抽,平平的小册子由下而上划了个弧度拍到了郑琰头上:“没大没小!”
郑琰抬起右手,反手拍在自己脑袋上,按住了那几页纸,左手还对郑靖业打手势:“行了行了,拿到了。”
遇到这样的无赖,郑靖业只好放手,口中不住嘀咕。
郑琰看着这文件,越看越惊奇。“不让他们学?不是该教化蛮夷的么?”
瞧瞧瞧瞧,这上头都写了什么呀?看好使节不让乱走以防刺探机密就算了,这个还要禁严,还要管制本地人民与他们接触?哦,要防止使节们弄走商业机密?举凡冶炼、纺织、养蚕、种桑……等等等等技术,都是不给外传的?
这个……她仿佛记得学过的课本里面,天朝人民是乐于向四周传播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方式的?这样可以同化,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叫开化,四周群众,维护统治?(大雾!)
郑靖业鄙视地看了女儿一眼:“笨蛋!北狄好战,教他们冶铁,打造兵器,我们就要受搅扰。南蛮不服王化,学会了耕织,就更要离心离德……”总之,奢侈品可以给,产品可以给,方法地不教!
她被古人教训了,这不科学!
“说说,说说嘛。”郑琰兴趣来了。
郑靖业直接把鄙视写到了脸上:“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你还想不明白啊?不但是在京中如此,就是外邦商人,也要发给过所,到什么地方,到当地官府凭过所报到,没有的一律当奸细。还有,宽进严出。凡出关的必要严搜……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疑惑兼皱鼻子,又恍然,“哦!你现在问这些也没用,池家小子现在也用不到,起码得二十年后他才能用得着。现在问了也白问!”
嘲笑,使劲嘲笑!
郑琰气得一个哆嗦,骈起右手食指中指,抵在鼻端,往上一推,给了郑靖业一个猪鼻子。转身拎着裙子就跑了。
郑靖业被女儿的鬼脸给震撼了,眼睁睁看着他那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变成只小猪仔。猪仔转身跑了,郑靖业捶桌:“你那是什么怪模样?!给老子滚回来!”郑琰跑到门口了,扭头冲他吐舌头,脚下不停,差点儿被门槛给绊了,踉踉跄跄地圆润去了杜氏那里。
郑靖业眯起了眼睛:“一定是池脩之那个混蛋带坏了七娘!”要隔离,一定要隔离,多留女儿两年,让女儿长得正一点再嫁,女儿还小,现在嫁了,会被污染得很严重的!郑靖业在空中挥着拳头。
郑德平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皮,看看已经气糊涂了的祖父,心说,七娘还用带坏么?
郑琰一路跑一路笑,婢女们跟在身后追:“刚下过雪,七娘慢点儿!”
笑着到了杜氏那里,嫂子们都在,郭氏接了关氏活跃气氛的班,见了她就笑:“七娘什么事这么高兴?难道是听说明年好事近了?好灵的耳朵!来得好巧!”
郑琰摸不着头脑:“什么好事近了?是大郎要娶妻了?还是”瞄一瞄嫂子的肚子,她是明年年初生产,也不用现在就说吧?
杜氏嗔恼地看了她一眼,对赵氏道:“瞧瞧这丫头,整日里就知道疯玩,一点儿也不长进!你说,她这个样子,我可怎么放心明年就让她嫁出去?就是姑爷不嫌弃,我也臊得慌!”赵氏温声道:“七娘只是性格活泼,大事儿上头,稳得住的。”
杜氏啐了一口:“呸!她还稳重呢!”
郑琰听傻了,只觉得脑袋里头嗡嗡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她愣是没反应过来。杜氏看她那个呆样儿,不由薄怒了:“看看看看,呆成这样了,姑爷也年轻,她也小,我怎么放得下心呐!”
郑琰的呆样儿可不多见,萧氏从座位上起来,推着郑琰的背往杜氏的榻上送:“七娘快去快去,好好与阿娘说,我们可等着为难新姑爷呢。”话里都带着笑音,到底是小姑娘啊,听到婚姻大事,还是不好意思询问的呢。一面推一面说,还跟表姐郭氏交换眼色。
萧氏却是猜错了,郑琰如梦初醒:“等等等等,出什么嫁?嫁什么出?谁要嫁出去啊?”
“你啊!”三个嫂子齐声回话,声音里都带着惊讶。
杜氏哼唧道:“你得空就跟姑爷混一块儿,他出远门儿还帮人家看家、看外婆,难道不是很想出嫁么?早嫁早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杜氏其实是担心,小两口名份也算有了,感情还不错,还时常见面,万一把持不住做出什么事儿来……想想都可气,不如迟早送作堆。丫头明年都十四了,可以嫁人了嘛。
咔吧!郑琰的下巴掉地上了:“明年啊?阿娘不嫌早么?我还想多陪陪爹娘呢!”
郑琰是杜氏生的,相处了十几年,表情是不是真的还是能看出来的。郑琰这表情语气,可不像是撒娇害羞啊。杜氏要疯了:“你不愿意嫁?”
郑琰也急了:“不是啊。”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不要那么早嘛!我还没跟爹娘处够嘛~”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杜氏完全不吃这一套,尼玛,天天腻在一起,孤男寡女好不好?**好不好?“让你嫁了,天天跟姑爷在一起不好么?”
郑琰连连摆手:“不急不急。”
“你不急我急!”杜氏决定给小女儿来套女子单打,她也用动家法,自己挽起袖子就上,“你这孽障!”赵氏坐得比较近,冲上来拉住了婆婆:“阿娘息怒,七娘小女儿家,害羞也是常有的。”一面给郑琰使眼色,快跑啊你!真想开荤啊?
郑琰一道烟地跑了,杜氏眼圈儿也红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冤家,前世的冤家!儿女都是债啊!”捶着胸口地哭。
赵氏抚着杜氏的背,心里也够纳闷儿的:小两口儿感情挺好啊,怎么就不想嫁了呢?我去!该不会是七娘根本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吧?只是觉得跟姑爷合得来?这不坑爹呢吗?
郭氏萧氏也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劝。阿成见机给杜氏捧了茶,又指指角落里的水盆毛巾,小丫头会意去端了来。一起动手,给杜氏洗脸、奉茶,再劝:“七娘还小呢,也不是很急的。”
“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杜氏心里有苦说不出,“打发个人去成国公家接四娘,就说我心口疼,想见她。”担忧什么的,还是跟女儿说比较好。
郑瑜听说母亲病了,回了婆母一声,就收拾着娘家。
到了郑家,看到家中井井有条,门上的马迎也是面无忧色,就知道事情不大。顺口问道:“家中可好?”
内宅的事情马迎还不知道,也顺口答:“都好。”
怪了!
到了杜氏那里,郑瑜吓了一跳:“阿娘怎么了?谁给您气受啦?不会是阿爹吧?”这闺女的印象里,她妈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有什么事儿,自己解决不了,郑靖业这护短的货就把人给解决了。能让杜氏哭的,也就是郑靖业了吧?
“还不是那个死丫头!”杜氏恨恨地道。
“阿琰?”
“除了她还有谁?”
“她不过是淘了些,从来不闯祸的。”
“呸!我就是怕她做下事来!”杜氏把担忧告诉了大女儿,“她跟姑爷如胶似漆的见天在一块儿,又都大了,万一做出什么事来,岂不难看?她年纪也够了,姑爷也有了出身了,过了门有什么不好?她偏不!”
郑瑜也奇了怪了:“她为什么不乐意呢?”
“我哪儿知道?!”
“阿娘别气,我去问她。”
当姐的挽了袖子去找妹妹“面谈”,也不排除如果郑琰说不出个合理解释来会施以**。
郑琰很无奈,换了件干净衣服,她在编理由。早婚对身体不好什么的,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大家都早婚!可她对早婚还是有点儿心理阴影。拒绝的话,如果没有合理解释,父母也许会纵容她,池脩之那里怕是要伤心吧……“你要干什么?!”目光游移地走神,猛然看见郑瑜来了,这位大姐拎着两个拳头,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杜氏的外援到了!
郑瑜告诉自己,要好声好气地跟妹妹说话,结果还是怒了:“阿娘人到中年才养下的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不为你好呢?你呢?把阿娘气哭了!你究竟怎么想的?”
郑琰也想哭了:“没怎么想啊!”
郑瑜无奈了,对这妹子,她好像也打不下去手:“你不想嫁啊?”
“不是啊!”
“那怎么不答应呢?”
“太早了嘛。”
“有什么早的?”
“……”
“那我回阿娘说你答应了啊。”
“不要啊!”
“你不想嫁啊?”
“不是啊!”
得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郑瑜气得戳了郑琰好几下,如果她练的一阳指,郑琰这会儿早成筛子了。
郑瑜败退,杜氏更忧郁了,不得不找上了郑靖业:“她这是怎么了呢?这事不好交待啊!”
郑靖业把再留女儿几年的心思抛到九宵云外:“我去找她!”
郑琰哭丧着脸:“阿爹,大哥二哥都在外州,家里哥哥侄子虽好,也能帮得上忙,有些事儿他们还是呆了些。三郎(德平)倒是个好苗子,又是个不戳不动的,这时节,我怎么能放心离家?”
郑靖业老怀大慰:“池家长辈都没有了,你想回来看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就是姑爷,常来常往的,也是常理嘛!你不要多想,嫁了吧!你阿娘可愁呢,”笑眯眯地捏捏女儿的小脸蛋儿,“阿爹知道阿琰最可心了。脩之那里,我与他说,你们得空,就来住一住,他父母不在了,岳父岳母,啊!还有师傅师母,都是如父母一般的。”
郑琰:……
作者有话要说:同事结婚,喝喜酒去了,回来晚了,非常抱歉,昨天忘了说一声。
周五晚上有同事聚餐,应该不会比喜酒更晚= =!还是会更的。
还好到周末了~
114诡异的转折
过早地X生活对青少年的生长发育有害。
没有发育成熟的母体生产容易导致难产。
这些都是常识,奈何“古人”不在乎这些!在“古人”的知识里,女孩子开始第二次发育,大姨妈这位亲戚时常来串门儿之后,女孩子就有生育能力,就可以结婚了。十五岁并不是一条铁律,而是因为在普通营养不太好的情况下,十五岁女孩子才开始发育而已。官二代如郑琰,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以致发育得挺早挺好,在“古人”杜氏眼里,这就可以结婚了。
郑琰那叫一个着急。她能混到现在,也是因为摸索出了底线。比如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她要是真不喜欢池脩之也就罢了,一旦答应了,还腻歪在一起了,那就等于默许下面的事情了。再反对,那就是无事生非,就是瞎矫情。不管拿多少年后的“常识”来说事儿都没用。
更了不得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一贯对女婿抱有天敌态度的岳父大人郑靖业,居然跟老婆统一战线了!这是坑闺女吗?
郑琰试图跟郑靖业讲道理,作垂死挣扎:“阿爹明明说及笄之后的,阿娘又说明年,朝令夕改,让人怎么听嘛!”
郑靖业好笑地摸摸女儿的脑袋,掌下发丝纤柔细滑手感很好,也没放什么油腻腻的头油,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你及笄在后年,明年后年,大差不差的就行了。”大力再揉两下,心中很是遗憾,刚养大的女儿就要便宜臭小子了,真是坑爹!郑靖业心中十分不爽,却又不得不考虑杜氏的意见:太腻歪了,容易出事。
如果郑靖业不待见池脩之也就罢了,拆散就是,问题是他待见,觉得女儿嫁池脩之没啥不好,但是又有一股子微妙的敌视,郑靖业左右为难之下,还是从了老婆。
完了!彻底没戏了!郑琰磨磨叽叽地道:“他还不知道呢吧?”
郑靖业骄傲地一扬头:“告诉他一声,保管他乐上了天!”那小子见天磨来磨去,为的什么?郑靖业十分清楚。
郑琰深深地苦逼了。
郑靖业见女儿认命,很哈皮地去向太座复命:“成啦!”
杜氏双手合什:“谢天谢地!这个冤家有了着落,我也能安心了。这事儿直接跟姑爷说也显得太急切了,明天我去她师母那里,央她师母从中转圜罢。”
郑靖业自无疑异:“你要不方便,我与思玄说也是一样的嘛。”
杜氏感慨道:“阿琰刚出生那会儿,小猫儿一样的,现在也要出门子了,岁月不饶人啊。”
“有功夫感叹,不如想想阿琰的事儿要怎么操办!”
“对对对对!”杜氏没口子地答应了,“还有嫁妆,还有陪嫁的奴婢,她身边儿的几个年纪也大了,我早便想把她们配了人,再给阿琰添几个小点儿的好伏侍陪伴……”
“五儿两女,就她最小,嫁妆一定要丰厚!不能因为姑爷家中无人就亏待了。”
“这还用你说?”池姑爷肯接手这个祸头子,杜氏万分感激,精神补偿费也要给得足足的。
杜氏因想着郑琰的婚礼,兴奋得半夜没睡着,弄得郑靖业也跟着熬到大半夜,第二天爬起来上班,脸上还挂着两只黑眼圈儿。反观杜氏,精神健旺,走路带风,一脸的笑容,与前两天那愁苦得把郑瑜拎过来吐苦水的模样判若两人。郑靖业的早饭只喝了半碗粥,没睡饱,不太吃得下东西。
杜氏吃得也不多,她这纯是兴奋的。
郑琰的早饭跟着爹娘一起吃,她也吃得不多,愁的。
这一天,主人家基本没动的早饭撤了下来,奴婢们有了口福,心里直纳闷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饭都不吃了。
郑靖业前脚去了大正宫,杜氏后脚就要去庆林长公主那里,郑琰苦哈哈地跟着,她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成日里不过是谈谈恋爱、上上课、跟她爹阴谋陷害陷害忠良。池脩之和郑靖业都上班去了,她也就只有顾宅一处可去。
庆林长公主正在家里无聊着呢,在这立储的当口儿,她倒是坐得住,走动得比去年还要少些,几乎要与婚前持平了。在庆林长公主看来,这样做是是明智的做法。庆林长公主不是个隐忍的人,但是她有耐性。属于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人,如果条件不允许,她就会潜伏下来,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命了。这个女人的危险指数在世家那里足有四颗星,郑靖业也不过得了四颗半,近百年来获得五星殊荣的只有两人:张智、魏静渊。足见庆林长公主有多可怕了。
杜氏时常到庆林长公主府里串门儿,庆林长公主到郑宅的次数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是以杜氏与郑琰一到门口儿,公主府长史就迎了出来,客气地问好:“长公主正念叨着呢。”
杜氏问:“长公主现在有客么?”
“夫人与郡君不就是么?”
杜氏一笑:“你越来越会打趣儿了。”
前后院儿交接的地方,长史一揖道:“里面下官不宜进入,夫人与郡君请自便,”说着自便,还是招来个守在门边儿的婢女,“迎夫人与郡君去长公主那里。”他自己往顾益纯那里汇报去了。萧家的女儿,虽然也彪悍,却并不是每一个女婿都苦逼的,关键还是看相处,顾益纯与庆林长公主就处得不错,连带的,公主府的僚属才是真正的有一个“男主人”。
母女二人一喜一忧地往庆林长公主住处走,拐过一条石板路,七间屋子出现在面前,婢女们都笑道:“来了来了。”庆林长公主披着件毛斗篷,亲自迎了出来:“怪冷的,快来屋里坐。”瞧她都无聊成什么样儿了,亲自迎客。
到了屋里,脱大衣服、叙座儿、问好、上茶皆不必提。庆林长公主与杜氏上面榻上对坐,郑琰站杜氏身边儿不肯坐,她觉得自己也坐不稳,干脆就不坐了。
庆林长公主觑着杜氏的脸色道:“你有话要说。”
“看出来啦?”
“可不是。”
杜氏假意咳嗽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来看一看你们这年怎么过?”
“还是照旧呗,”庆林长公主见杜氏还是不肯说,对婢女们道,“你们都下去罢。”婢女退下,唯有倚栏远远地站在门口把风。
杜氏这才不太好意思地道:“这一入冬,遍身都觉得冷,看着没什么身子实是大不如前了。我想着,姑爷年纪也不小了,把他们两个的事儿给办了罢。”
庆林长公主眼含戏谑地看着立地杜氏旁边的郑琰:“这是好事呀,脩之都等不及了。最近总给驸马念叨,央驸马给说合说合,劝劝郑相,好歹让他早些儿娶媳妇过门儿呢。”
杜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又补充解释似地道,“姑爷的人品我们都是相信的,不过与公主说句实在话阿琰是我们心头肉,不肯让她受委屈的,姑爷要是三心二意,我们是不依的。可他是青年男子,血气方刚的,总拖着他不厚道。既不早嫁,又要拦着不让他纳婢,也不好。早早凑作一堆儿,我们也放心,姑爷也安心。他一根独苗苗,早早把架子理起来,也是对先人有个交代。”
庆林长公主眼中的戏谑之意更浓,郑琰一脸苦逼,庆林长公主发现郑琰情绪好像不太对头,也不调侃了,伸手招招:“来来,阿琰过来,这小脸儿皱的,我都心疼了。你怎么不欢喜呢?”
郑琰汗毛直竖杜氏回过头来了!三步并作两步,郑琰蹿到了庆林长公主身边:“没胸没臀的,没一点儿看头,可怎么嫁啊?!”这才刚发育好吧?“好歹等到十五啊!”她没敢过多讨价还价。
杜氏目瞪口呆,庆林长公主也愣住了。一室寂静,庆林长公主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伏到了榻上,还在捶着坐榻。杜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抖着手指着郑琰:“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啊?!”气得连挽袖揍人都忘了。
庆林长公主笑了一回,摆着手掌拦着杜氏:“别恼别恼,她说的似也在理。小娘子嫁人,总想在最好看的时候,是想做人娘子,不肯拿黄毛丫头的样子见郎君呢。”
杜氏生完气,居然也在考虑:“倒也是……”上下打量着郑琰,看得郑琰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
杜氏心道,姑爷对阿琰是放在心上的不假,阿琰这年纪毕竟生嫩,小吃货没啥风情,真要嫁了不解人事反而不美。总要夫妻和睦才好。要不真就留到后年,也就是一年的光景……
郑琰万没想到,什么科学依据都不顶用、不敢说,对身材的担心居然让长辈考虑起推迟婚期。当杜氏说:“那就再缓缓?”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庆林长公主居然也露出家庭主妇在菜市场买菜时的目光打量着郑琰,附和着道:“确实,确实,再长大一点才好。”如果郑琰要嫁的是别人,庆林长公主绝对不会在乎这个的,自家孩子嘛,彪悍是对的,不吃亏。现在另一个也是自家孩子,就要照顾双方的感受,最好是郑琰再“略有风情”一点了,夫妻和美。
虚惊一场。
杜氏狞笑道:“从今天起,你少给我摆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有一点儿温柔的样子!不要让姑爷以为娶了个夜叉!”
郑琰艰难地开口:“……阿娘我没欺负过他。”
池脩之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欺负了。他是中书舍人,皇帝的秘书,全国各种情况都要知晓一点儿。中书舍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鸿胪寺缺人手,他又被扔去锻炼了。
到了鸿胪寺,李神策正忙着呢。把他放到这里真是放对了!天天有架可以吵,李神策一条一毒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时节的使节到别的国家,哪怕是藩国到了宗主国,也是要吵上一吵的。双方打嘴仗,不外是意思意思地夸夸对方国家,国力强一点的藩国(很多是敌国)接下来就是对自己国家自吹自擂,连带讽刺一下天朝如何如何,然后还要讨一些好处。
李神策什么人呐!你不惹他,他还要惹你,除了亲娘老子,就没有他不骂的人。没人喜欢他,绝大部分的原因就出在他这张嘴上了。
他的嘴巴对内,所有人都不待见,可一旦对外以毒攻毒了,他居然还颇有威望了!
见池脩之来了,李神策瞥了一眼便道:“这些是使节名册,看熟了再来说话,我还忙着吵架呢!”说完灌了一碗茶,挽着袖子又出去了,“切~以为天朝没人了么?敢吓唬老子,空口白牙就想要粮食布匹,做梦!”
池脩之捧着黑名单,心说,这资料你们已经报给圣人了好吧?我已经看过了好吧?再要找人,李神策已经骂上了。
等李神策骂完了回来,池脩之道:“这些鸿胪寺呈给圣人之前,下官已经看过了,不知下面有何安排?”
李神策嘲讽模式全开:“全都看过了?你手里的这个还没掀开封皮吧?掀开了看看!看都没看就胡说八道,虚浮!”
池脩之默念八百回不跟疯子一般见识,揭开封面一看,傻了。里面除了正规的资料,还有李神策这几天的备注,什么“饭桶(食量惊人)”、什么“丑八怪(貌寝无双)最恨人家说他丑”、什么“应声虫(唯唯而已)”……
池脩之:……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人物年龄采用周岁制哈,计算起来方便~反正架空,我说了算,嘿嘿。
115就该做亲家
男人比女人还八卦,汉子比妹子嘴贱,是本朝的一大特色。^//^
几人围作一圈儿,叽叽喳喳,喂喂,现在是正常工作期间啊,这样摸鱼好么?
吏甲:“那位神仙这是卯上池郎了么?”(某肉按:神仙,嘴贱八卦公们给李神策起的外号。)
吏乙:“难说,”摸着下巴,“哎,你们听说了没有?神仙跟他家里可不对付呢,池郎是李无影的师侄,神仙能跟他说得来么?”(继续按:李无影,李俊,因为管匠作的时候经常旷工而喜获八卦公们赐名。)
吏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无影跟老驸马、俊相公才不对付呢,尤其是俊相公,跟李无影都不愿意呆在个屋顶下!”(老驸马,顾益纯,年纪也大,结婚也晚,故得名。俊相公,本来外号是小白脸,郑靖业打小长得漂亮,刚入京那会儿也还算年轻,是以有此雅号,等到年仅大了,又做了宰相,皇帝这老不修满意于自家丞相长得好看,亲自给取的外号。)
吏丁:“这么说,还真是要报复啊?”李神策还真没做出什么惨案来,就是嘴贱了一点儿,嘴贱降人品啊!
吏乙:“可不是,天天叫背东西,不背就冷嘲热讽啊!还让背北狄八部的帽子有啥区别。”这不坑爹呢吗?
吏甲:“昨天,神仙还到面儿上了来着,”咳嗽两声,抚了抚前襟,抬起了下巴,COS起李神策,“汝家祖上曾定北狄,如今你连北狄几部都分不清!不知襄武公(池家某一代祖宗)于地下有何感想?!”
乙、丙、丁:“没听说过啊!”一起感叹,“不愧是京兆池氏啊,祖宗多得都数不过来。”
甲、乙、丙、丁一起发宏愿:“一定要把这个襄武公的事迹给搜罗出来。”有八卦而听不懂神马的,真心痛苦!
四个小吏,八卦得热火朝天。
他们的八卦档次还是太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院墙那一边,一堆身着异域服装的男人也在八卦。比起甲乙丙丁八卦的和谐,这些人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这些人的服装很相似,只是在细节上略有差异,其中有几个差得大一些,另几个差别略小些。这些人全是北狄来的,李神策也够坏的,游牧民族吃牛羊肉什么的,尤其是身份高一点的,吃得更好,再讲究卫生,也有体味儿,他闻着不舒服,把人家全放到一块儿了。
这八部狄系出同源,本是北方极强大的一个统一政权分裂而来。.....数百年前,是本国最大的威胁,一威胁就是两三百年,直到两百年前池脩之的一个祖宗横空出世。那时候池家兴旺得很,这位襄武公出身既好,仕途坦荡,本人允文允武,自可出将入相。
这位大概跟郑靖业是一样的货色,坑得人没边儿了,他最大的贡献就是耍贱招,挑拔了人家政权内斗,佐以武力支援势力弱的那一方,帮他们内斗,花了二十年时间,生生把一个国家拆散成了三瓣儿。从此国家再没受到过来自北方的“灭国之危”。
嗯,这位老人家确实在丞相的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堪称铁打的丞相流水的皇帝历经三朝。
池襄武公两百年前搞过一回,两百年后郑靖业又搞了一回,花样更丰富,从郑靖业做鸿胪寺卿开始,也是搞了有些年头了,把人家从三部给拆成了个八瓣儿碎,郑党如于元济这样的人,能混到现在的资历,很多功劳都是踩在少数民族弟兄的尸体上攒下来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池家和郑家还真是有亲家相。
八部狄的使者之间也与他们背后的政权关系一样,明争暗斗,表面一家亲,背后使黑心,纵横捭阖好不热闹。八部狄已经为了今年谁家算是整个民族的代表干过一架了,被郑靖业一顿臭骂,都老实了。
郑靖业太黑了!八部狄还真怕他!这货坏啊!比那个亲自上过阵的皇帝还让八部狄脊背发凉。池襄武用过的手段不必提了,郑靖业还与时俱进地加以创新。
皇帝打过一场胜仗之后,后续就由郑靖业接手了。他挽起了袖子,先是用高薪诱惑部族精壮南下任职,还许诺可携带家属,一并解决住房问题。老弱的也可以南下,安排到更温暖湿润一点的地方,可以耕田,农业总是比畜牲业更稳定的存在,又拐走一大批。
这也就罢了,他还派人去收购小牛犊、小羊羔,据说南朝人喜欢吃这些。
尼玛,大家以前虽然打打闹闹,好歹还是硬汉,被他一搞,腿都软了!
更可怕的是,你在三千里之外动什么心思,他跟钻你脑子里看到似的,往往你人还没动,他的打击就来了。八部狄除了实在手头紧,逼不得已一点东西之外,再不敢随便乱逛的。
郑靖业发话了,八部狄也老实了。不打架,改斗嘴了。
男人的嘲讽技能全开。
一个右耳挂着粗大的镶宝石耳环的青年男子对另一个双耳挂细环的男子道:“怎么?你们白狼部平素不是最恨南人的么?尤其是襄武公,昨天那个俊小子听说就是襄武公之后,你怎么就不敢动了呢?”
细环男子挽袖:“我那是不知道!”这位属于有识之士,明白坏人是谁,认准了池祖宗是坏人。
一个帽沿镶一溜金边儿的矮胖男子摸着小胡子对青年男子道:“你们青雕部倒是硬气,硬气得怎么被人揍了还奉襄武公为神呢?拜也就拜了,人家一男子,你们部里女人生孩子拜他什么?!”一脸的嘲讽。
八部狄,开始是承了原始的狄部图腾,各称正宗,分裂日久,各自有了新图腾,不外是凶兽猛禽一类。矮胖男子家的图腾是长了翅膀的蛇,他嘲讽完了,却有另一个腰上比别人多挂了一柄短匕的瘦高个儿嘲笑他了:“呸!前两天你打得最凶,差点儿把青松的右耳环也扯下来,让他们家男子以后都不挂耳环了,一听郑相公派人责问,P都不敢放一个!跟青松也没差别了!”
狄部里很多人都崇慕天朝上国,所以都有个文雅的名儿。其实吧,很多人也就是意译。比如青松,按狄部的语言,当然不是这个发言,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青年男子是青雕部的青松同学,他们部的男人都只戴右耳环,据可靠消息,乃是因为两百年前被坏人挑拨,狄部内斗,青雕部的头子原是个爱臭美的人,以为男人就该戴着粗大的耳环,威风。结果跟跟哥哥打架,被他哥扯掉了左耳环,连着半边左耳都被扯得鲜血淋漓,从此左耳朵连细环都带不上了。分裂之后,他就命令手下的男子,左耳全都不许带耳环,省得看着伤心。
青松跳脚:“你有本事!有本事你跟郑相公理论去啊?!”
四个人吵架,另四个在看热闹,一听青松这么说,齐齐打了个寒战:别聊这么惊悚的内容,咱们换个话题好吗?
一直在看热闹的有一个帽子上镶了两道金边儿的,这才慢悠悠地道:“那个俊小子是襄武的后裔不假,只是池家也衰败了,要单只是他一人,你,”目视细环男子,“要打他一顿也不过算是你鲁莽,只可惜啊,啧啧,”摇头晃脑地样子让镶一道边儿的胖子想抽他,“他是皇帝的心腹,还是,”故意停顿,“郑相公没过门的女婿!”
矮胖子已经顾不得挑衅两道边的语病了,又是一个哆嗦。
“我从不知狄部里面还有这样的门道,李少卿还真有几分本事。”被人背后议论的池脩之一个喷嚏也没打,正跟小未婚妻讲八卦。他并不知道差点儿就能早日抱得美人归,也就谈不上遗憾了。
郑琰见了他,本是有些不自在的,自从说了没胸没臀之后,再见池脩之,不免觉得掬花一紧。池脩之眼中浮出浅浅的疑惑:“你有心事?”
“啊?没有没有的,”郑琰连连摆手,哪能让他知道自己想延迟婚期啊,“就是阿娘,说我没有女孩儿样,让我斯文一点儿。”
疑惑转化成爱怜,池脩之抚着郑琰的肩:“你这样就很好,”低下头来,额头触着郑琰的额头,“很好很好。不要委屈自己,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咱们觉得舒服了就好,岳母那里,呃,你在岳母面前照她说的做就行了。离了眼前,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伸展着!”
郑琰扑到池脩之怀里,池脩之快乐地吃豆腐。
郑琰还真不是撒谎,杜氏确实给她拟定了新娘计划。
托妹子彪悍习俗的福,郑琰的身材理由在母亲和师母那里得到了谅解。但是,在杜氏看来,依旧有几分不可原谅:那是什么语气和表情啊?!有一点羞涩吗?!混蛋!不要弄得让姑爷误会我们家嫁的是儿子好吗?
郑琰就闹不明白了,说起来杜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彪悍妹子的代表,一个人扛起一个家还没人敢欺负的那种,要不然郑靖业这个被柔弱老娘虐得满眼泪花的苦逼少年也不会喜欢上她。怎么轮到杜氏当娘了,就要求女儿要像朵娇花了呢?这不科学!
管你科不科学,杜氏就这样做了!
郑靖业那里,自然有杜氏去说。郑靖业惊了:“怎么又要推后一年了呢?”
杜氏摆摆手,打发苍蝇似地:“女儿家的事儿,你个老东西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郑靖业:“……”T-T老婆,不带把人用完就扔的。
阿庆轻声咳嗽,打断了相拥的两人:“时候不早了,别让阿成(杜氏婢女)来找。”
郑琰红着脸对池脩之道:“对了,老哥哥要来了,这一回不是又大调么?他任太仆。”
“郑安国?”
“嗯!”
“他也该入京了,太仆是九卿之一,比侍郎也不差什么。”
116、路人甲郑琰
116、路人甲郑琰
郑安国来了,与徐梁一样,也是拖家带口,郑靖业也放郑文博先去驿站等父亲。
郑文博已成了个少年,倒是个性情平和的人。见过了父母、弟弟妹妹,他母亲王氏看着儿子移不开眼。郑安国推了王氏一把:“儿子都不认识啦?”王氏吸吸鼻子:“你才不认识了呢!我的儿子,什么时候都认得的!”一把将跪地在上的郑文博给拉了起来。
郑文博是想一头扎到母亲怀里的,不过是以跪姿,这才是正常的久别重逢的呣子见面的风格嘛!没料到王氏把他拉起来摁到怀里了,登时面皮臊得通红。王氏却不管这些,拉着儿子揉来搓去,头发、脸蛋、脖子、爪子……
郑安国咳嗽一声:“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先让二郎他们见见兄长,多少日子没见啦?”
王氏道:“对对!大郎还认得二郎不?”一一给郑文博介绍。郑文博笑道:“娘还认得儿,儿自然也认得弟妹。”一一指了出来,弟弟妹妹们也很高兴。
他家兄弟姐妹都是一个妈生的,年龄的差距比较直观地体现在了身高上,而且各人还长得各有特色。二弟郑文渊是个小胖子,三弟郑文奇长着一对招风耳。三个妹妹相貌并不特别出挑,身高也是个等差数列。大妹郑悦今年十三,虽然相貌平平,却生得一双好眉毛,不修不描,浑然天成。二妹郑怡眉间一粒胭脂痣,正在双眉正中,最是好认。三妹郑愉年方七岁,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的一个,颔下一颗美人痣。
郑安国欣慰地道:“一家和睦,这样才好呢。好啦,让你母亲和弟妹们都歇着去,我有话要问你。”
王氏带着儿女下去了。
郑安国细问郑文博:“徐梁那小子在京中还安份吧?”
郑文博答道:“挺好的。”
郑安国冷笑一声:“看他那家里乱的,徐烈那小子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儿?”
“自从徐叔父入京,他好多了。”
“那小子就是欠教训!觉着翅膀硬了,想拣高枝儿了啊?”
郑文博心说,这您就看错了,他以前是觉得自己腰杆子挺了,想自己当那个高枝儿呢,识趣地没有火上浇油。他也挺看不惯徐梁的,其时风俗,人不能忘本,你爹是得了人家恩惠的,而且现在还一直受到人家庇佑,你小子就白眼儿狼了,真不是好东西。郑文博与徐烈出身一样,本该是好友的,最终郑文博与张亮走得更近了。
“他老实多了,真的,徐叔父是明白人。”
“徐梁懂个屁啊?”郑安国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当爹的再能干,儿女教不好,那是自取败亡。当年相公就说过,宁愿让儿女呆傻一点,也不能教得偏了,有些能教,有些不能教。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可学啊学可学。你看看相府儿郎,再看看徐烈,还看不明白么?大郎生于微时,为人是有些迂的,可人家不踩规矩,就是那群说酸话的,也不能说大郎哪里有不好了。徐烈那小兔崽子,白长了一脸的聪明相,你看以后谁再用他,用他也是防着他。徐梁不会教孩子啊,没本事发家,就别惹事儿。相公就是相公!”
郑文博笑了,他爹就这样,言必称相公的:“徐家两位小娘子倒与与七娘很好。”
郑安国鼻子里哼了一声:“狡猾!相公才不会上当呢!”
这语气,好酸!郑文博道:“徐家那几个孩子倒与郎君们处得来。也就是徐烈,脾气是傲了些,却是没有坏心的。”
“忘恩负义的,终不是好人。不说这些畜牲了,你方才说七娘,她还好么?相公的几个儿女,就她最小,我几乎不怎么见过。前几个月见了一回,还真是像相公哩,池郎呢?可好么?”
“都好的。池郎被派去鸿胪寺帮忙来的,与李神策凑作一处。”
郑安国又细问了老恩主一家的情况,得知大家都好,这才转问京中局势:“这一回又调,想是为了立新储,你在京中可察觉到什么异常?”
郑文博细细回想着:“这一回,相公调了不少人入军中呢,连六郎也改到御林去了。”
“这个我也知道,都是在京的。”这是要维稳么?
父子俩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王氏来催:“还说我呢,自己也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郑文博家的饭桌,延续的是郑靖业的风范,大家边吃边聊。郑安国问王氏:“奉给相公的土仪都弄好了么?七娘也快要办喜事了,这一份子的预留了没有?过了年,五娘也要生了……”
王氏咬着筷子:“你都问了八百回了,都齐全了。安顿下来之后我再查一回,别路上有磕坏了的,也好替换下来。”
吃到一半,郑安国又叮嘱儿女:“一定要恭敬。”从小就被这样的爹洗脑,儿女们很习惯了,他们家的惨痛家史也听郑安国背了几十回了。
郑安国,郑靖业的首任书僮,年纪比郑琰的大哥郑琇大上那么几岁,打从被郑靖业买了来,就在郑家长大。那会儿他刚七岁,长得也不太好看,平凡人而已,家里过不下去了,被继母给卖了。郑靖业当时也没啥钱,郑安国他继母还要价贼高,郑安国又长得不好看,简单地说,不值这个价。
事情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郑靖业又不是什么大善人,也没资本去做善人。虽然死乞白赖地成了季繁的学生,也因此搞到了一份比较不错的工作,收入还是有限的,他还要结婚养孩子养老婆奉养母亲,哪怕是需要一个书僮了,郑安国的性价比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奈何还有他妈在,郑母何氏是个良善人,听了介绍之后觉得郑安国可怜这会儿他还不叫郑安国自己也可怜兮兮地问儿子,能不能留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郑靖业无奈,只好出了两倍的钱把郑安国给买了。郑安国战战兢兢,却没想到郑靖业让老婆给他找衣服穿、给他安排屋子,还扔了本书教他识字。郑安国一脸的迷惘,郑靖业一脸酷相地撇下一句:“买都买了,就要好好养,不许给我丢脸,知道不?”
郑安国还很呆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不是买的,所以就不好好养了?”比如他爹。郑靖业:“……”怪不得他娘一定要让他买这货,根本就跟他娘是一个思维模式好吧?
郑靖业也是头一次当人家主人家,实在不太会支使人,何氏又是个老好人。杜氏倒是爽快一点,对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买来当书僮的,要怎么用,它是个大问题,只好扔给郑靖业了。
郑安国是幸福的,郑靖业简直是把他当儿子来养,他亲爹都不舍得让他去读书,还听了后妻的话把他给卖了。在郑家他虽然要做些杂事,但是该有的教育也不会缺了,后来有了郑琇,这小子除了吃奶的时候被照顾得精细(有三位女士),略长大一点,也没有受到太多的优待。可以说,郑安国与于元济一样,是真正融入到了郑氏内部的人。甚至,郑安国本身并不姓郑,是他主动要求改姓的,名字也是郑靖业给起的。何氏故去,他偷偷跟着穿重孝,郑靖业发现了也没什么,算是默许。
后来,郑安国做梦都没想到的,郑靖业耍了手段给他改户籍,让他出仕,一直做到了现在的太仆,九卿之一。
郑安国的感情世界就只有一个主线:把郑靖业当爹地奉着,让往东不往西,让争气不给泄气。OVER。
郑安国的人生目标只有两个:一、听郑爹的话、跟郑爹走,二、建设好自己的小家庭。实在是一个铁杆得不能再铁杆的郑党了,这一点从他家的家庭教育就能看得出来了。他儿子郑文博小朋友,入京送到郑府来,即使在叛逆期,也没一点儿中二反郑迹象,与徐梁的儿子完全是不同的世界观。
倒不是说徐梁不够铁杆,然而铁杆与铁杆还是不同的,就像郑安国扔了原来的姓,跟了郑靖业,而徐梁还是姓徐。两人都是郑家奴婢出身,徐梁晋升得比郑安国还快,然而这里面的微妙差别,着实耐人寻味。
郑安国不但自己一颗红心向郑爹,还教得孩子们乖得不得了。徐梁对郑靖业也够忠心,然而在子女教育上,咳咳,确实不像郑安国这样。当然你可以说郑安国是“奴性坚强”,却不得不说,两人及其家人,在郑氏心里的份量,还真是高下立判。
徐烈小朋友宁死不屈,自己搬出去住了,他一搬了吧,已经长成大朋友的郑文博同学就被郑靖业亲自授业了,连带的张亮同学都得到了于元济的指点。无怪乎徐梁一进京,逮着傻儿子就是一顿乱捶人蠢没药医啊!
郑安国秋天刚回来一次,那次是作为刺史回来述职的。因为有任命,他又折回去交割工作,再拖家带口地回来。几个月里跑了三趟,再次对于天朝疆域的辽阔有了深刻的认识。
第二天,郑安国入京,先陛见。别人见皇帝都诚惶诚恐啥的,这个呆子一立到朝堂上身心俱爽老恩相就在朝上坐着,看一眼就觉得胆气壮。御前奏对,他是对答如流。皇帝很是喜欢他这个憨劲儿:“好好!卿主太仆,也如在豫州一般,我便放心了。”
郑安国就差拍胸脯了:“圣人放心,臣能出十分力就不出九分半。”说完还憨笑不止。皇帝也自筦尔。
郑靖业脸上微笑着,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捂脸流泪了,果然,不管过去多少年,呆货就是个呆货啊。
徐梁进京,是抽空教训儿子,郑安国进京,是被郑靖业抽空教训。为了教育这个呆货,郑靖业压缩了朋党聚会,特意留了很长的时间来跟郑安国说话。郑安国不傻,傻子都让郑靖业给淘汰了,傻子也不可能在一州刺史任上做这么长时间。
大门上马迎接了来:“相公,郑太仆的夫人带着小郎君小娘子已经来了。”
郑靖业点头:“知道了。”
郑安国听说老婆孩子都来了,也觉满意,还跟马迎打了声招呼。
进了书房,郑安国还是一贯的作风,纳头便拜,脑袋隔着地毯还能叩出响儿来。郑靖业见了他,心里也是欢喜的:“还不快起来,趴在地上孵蛋呢?”
郑安国个大老爷们儿还哭了:“相公,想死我了,这回终又能跟相公在一起了。”
郑靖业鄙视地扔给他一条手绢:“擦擦。”
“哎。”
“坐。”
“哎。”
“一路上还顺利么?”
“都好的,就是天冷了些。有些雪,明年会有好收成的。”
“你这回是任太仆,六郎先前在太仆呆过,知道些内情,等会儿我叫他跟你说说。”
“哎。”
“家眷全都带来了?”
“是,老婆子带着几个儿女。”
郑靖业道:“一块儿吃个饭吧。”
“哎!哎!”郑安国忙不迭地答应了。
正好,杜氏遣阿成来问:“夫人问还要聊到什么时候,要一块儿开饭呢。”
郑靖业笑道:“巧了!夫人那里可好?”
阿成亦笑:“聊得可投缘了呢,咱们七娘逼着人家小娘子认她做姑姑呢。”
郑靖业开心地对郑安国道:“这样才好嘛。”
一路走,郑靖业一路问阿成夫人会面的情况。阿成也事无巨细地一一汇报。
杜氏事前通知郑琰把这一天给空出来,专门见留下来见郑安国一家,当然这一天郑家大小全数到齐池脩之这个“没过门的”除外。
郑安国夫人王氏是个相貌也不特别出众的人,据杜氏说,这里面还是有一个缘故的,郑安国的继母长得挺好,迷得他生父五迷三道的,直把他也给弄出来卖了。从此他便对漂亮女人有阴影了,娶媳妇儿的时候郑靖业已经给他弄到了个官身,也说了,大户人家的漂亮女儿是甭想了,但是如果看上了哪个小家碧玉,郑靖业还是可以帮他弄到手的。郑安国死活不肯要漂亮女人,最后娶了个忠厚老实的农家女。
也是王氏的福份到了,郑安国一路跟着他家相公往上升官,直做到一州刺史,封疆大吏。王氏也成了诰命夫人,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王氏一身灰鼠皮的袍子,头上也是珠翠,倒不像暴发户,只是略有些地主婆的样子。过来先带着孩子叩头,杜氏让她坐,她也不肯与杜氏对坐,还是阿成把她拖到榻上的。
她的几个儿女,除了郑文博也都跟着来了。郑文博跟着他爹去上班,他爹面君,他有假期,就在大正宫外等着接他爹。
老太太喜欢胖小子,杜氏一看小胖子郑文渊就喜欢上了:“哎哟,我看看,这是二郎吧?好福相。瞧瞧这体型儿,长大必是威严丈夫!”说得小胖子不好意思了,红着张苹果脸(写实,那脑袋长得就像只圆苹果),被王氏催着方扭捏着让杜氏把他那张胖脸给捏了个遍。杜氏抱着他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好这个好。”说完,又把手放到郑文渊衣裳的毛领子上,摸啊摸啊摸。
郑琰满脸黑线:“阿娘,不要累三郎久等啊。”
郑文奇还眼巴巴等接见呢,郑文奇也生得喜庆,那双大大的招风声颇具喜感,杜氏更是合不拢嘴,对王氏道:“我看你这几个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王氏道:“您说有福气,那就是必有的。”
杜氏一手一个,抱着人家的小孩子不肯放手,眼睛还看着郑悦姐妹仨呢。王氏又伸手点着女儿介绍:“这是大丫头,这是二丫头,这是三丫头。”三个小姑娘一齐上前磕头。
郑琰跑下来一一拉起,对杜氏道:“可惜了,阿娘只生了两只手,拉不过来了。”这绝对不是因为被淑女教程压得炸毛了才开的嘲讽模式,绝对是真心喜欢这三个小姑娘。拉着就站住了不肯挪脚。
杜氏却是开了嘲讽模式的,最近压榨女儿压榨得顺口了:“你也只有两只手,有本事你全拉了来!”
赵氏抿嘴看着婆婆和小姑子斗嘴,此时上来解围,见郑琰拉拉这个又拉拉那个,上来携着郑悦的手:“这不结了么?”
杜氏道:“都坐吧,三娘和七娘招呼小娘子们。”王氏连说不敢:“哪称得上招呼啊。”杜氏道:“怎么就不能呢?叫她们玩吧,投缘呢。”
甭管是不是貌若天仙,年轻或者说年幼,看起来总是可爱的,杜氏更喜欢。这也与出身有关,杜氏这人吧,年轻时是中下层普通民众,接触到的人都是相貌不那么出众的。后来接触到的都是高层,尤其是世家,多少代基因改良下来,俊男美女的比例是很高的,即使是长相一般的,洗得白白净净,又会打扮又会保养的,看起来美貌度瞬间提高八档。
这会儿一看郑安国仨闺女,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还是这样好,我也喜欢。”
王氏欢喜无限:“那就好,那就好。”
郑琰已经与三个女孩子聊上了,郑悦姐妹称郑琰为“七娘”。郑琰拍手道:“你们来了,我们就又多了几个伴儿了,京里一处玩得好的也有几个人呢,大家年纪相仿,倒能说得来。过两日你们安顿好了,咱们一处聚聚,也都认识认识。有极投缘的呢,你们得空也可自己邀着玩,都是很方便的。”
郑悦道:“有劳七娘了,我们姐妹对京中也不熟,总跟着七娘罢。旁的人见不见的,并没有什么的,年下忙呢,七娘事情更多。”
郑琰道:“我今年就忙这个啦。”又问她们姐妹路上见闻。
郑怡道:“路上怪冷的,我们都在车里呢,也没见着多少新景,大寒天的,外面树也落叶了、草也黄了,看着肃杀呢。”
郑琰叹道:“真是天地广阔啊!”
郑惟最小,对她们的谈话并不能全懂,听得郑悦道:“那天我倒下来走了一走,是在驿站……”
郑惟想起来了,坏了,当时是她好奇乱跑,惹得全家来找,急道:“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就是看到了只兔子,好奇嘛。眨巴着眼睛看着郑琰,快急哭了。
郑悦好笑地看着妹妹,呆子,我没说这个啊,你自己倒全招了。
郑琰见这情形,如何猜不出来?放柔了声音问她:“那你是有意的啊?”郑惟大力点头,又觉不对,郑琰已经笑了:“你为什么跑出去啊?外面很冷的。”郑惟知道摆了乌龙,小声回答:“有兔子嘛!”
“长什么样儿的?”
“灰色的!”
“逮着没有啊?”
“木……”好委屈的声音。回答的时候还会看一眼姐姐,她还是童声,听起来软软糯糯,郑琰瞅了她的脑袋好几眼,才忍住了没去扑楞。
郑悦只得无奈地扫了妹妹一眼,向郑琰道歉:“她太小了,听说今天就能看京城了,昨夜高兴得半宿没睡,今天就有些迷迷糊糊的。”郑琰看着郑悦的两条眉毛非常羡慕:“生得真好看。”郑悦一抿嘴:“七娘才生得好看呢。”一旁郭氏听得发笑:“七娘赞人家,是勾得大娘再赞你回来吧?”
郑琰道:“我是说着实话呢,我看着她们就觉得了不得的亲切,能叫人看着顺眼,就是好相貌。看看她们眉间自有沉静之气,再可亲不过了呢,”摸着自己的脸,低声道,“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阿娘这两天总训我,难道是越长越讨厌了?”郭氏是知道内情的,捧着肚子道:“慢着慢着,你少说两句,我现在不能大笑的,怪道他们总说见着你就心情好。”合着一开口就戳笑点。
杜氏对王氏道:“她们笑成这样,又是七娘在促狭了,”扬声问,“说什么呢?”
郑琰也回答:“说话呢。”
萧氏捶桌。
杜氏对郑琰道:“你别欺负人家。人家是老实孩子,不像你,猴儿一样的。记住了,你是她们长辈,可不许耍无赖了。”
郑琰道:“阿娘说的是,她们就叫我……呃,该叫姑姑吧?”
杜氏点头:“这才对呢。”
王氏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了,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杜氏说郑琰是“长辈”,王氏是无异意的,本身就有主仆的渊源,很多人家仆役、尤其是年少的仆役管主人叫爷娘当敬称的。等说到叫“姑姑”时,算是半个认亲了,王氏就坐不住了。
杜氏果断地道:“就这么定了。”佐以手掌下劈的手势,王氏被这气势震住了,反驳的话再没说出来。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杜氏又催郑琰给见面礼,郑琰道:“正好,我那里正有新打的首饰,她们的首饰还是外地的样子,豫州的总没有京里的新鲜时兴。”
王氏还要推辞,郑琰那边已经拉着仨姑娘去她那里坐了。郑文博跟着郑靖业、郑安国回来,两个大人要说话,他就被打发去杜氏那里,到了一看,妹妹们统统不见了,只有弟弟在,他那俩弟弟浑身的毛都被揉乱了,好不可怜,看得郑文博也想伸爪子扑楞两下子了。
王氏道:“你发什么呆呢?”
郑文博肃容上前:“见过夫人,相公已经回来了,与我父亲在书房说话,让我先来禀夫人一声。”
郑安国一家到了京里,也是有宅子的,哪怕皇帝想不起来,郑靖业也要提醒皇帝给他一处宅院。郑文博也搬了回来,依着郑安国是想让长子继续在郑靖业身边侍奉的,无奈郑靖业却说:“快过年了,一家团聚才是正经。”
郑安国一家人到了京里,先是收拾行李、安排家当、立规矩,再四处送土仪。等三位郑小娘子能有空社交了,也到新年了,正赶上郑党新团拜会。
大正月里,小姑娘们统统一身红。有身份的都爱在红袄裙上绣上闪闪的金纹,金红二色,鲜明亮眼。郑琰翻出去年打的一套如意云头簪子,对着脑袋比划了许久,很是郁闷地道:“我头发也算多了,怎么还是Сhā戴不下?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啊?”那一套簪子有N支,是配套Сhā的,单戴一两根倒是使得,只是这发型又不对了。
阿肖把她因为试戴簪子而弄乱的头发又拢好:“这一套都是新的呢,七娘既喜欢,归到嫁妆里,带着过门就是了。”
郑琰恨恨地道:“我要再打一套小号的来戴!今年就戴!”
最后寻了只小凤钗并几根叶子样的簪子Сhā戴了,对着镜子一照,倒真有几分光彩照人。
郑党团拜会开在郑家,郑靖业与党徒们一拔在前厅,杜氏与诰命们一处在后厅,郑琰就招待小姑娘们在小花厅。一屋子的大红衫裙,满屋的叽叽喳喳。屋里烧着几个大炭盆,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放在屋里也不生烟。
郑琰为大家介绍了郑悦姐妹,又恐她们不认识人,一直带着三个人的,尤其是郑惟,这丫头还小呢。李莞娘道:“七娘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好狠的心呐,”以袖掩面,“奴家好命苦呢。”被于薇笑着一掌拍到背上:“泼皮,别吓着了小娘子。”满屋子都在笑。
郑琰道:“这样不拘束才好呢,大家都是玩的,弄得跟朝上奏对似的,还有什么味道啊?”
唐乙秀道:“快别提朝上奏对了,信不信朝上比咱们这里热闹多了?”她爹八卦,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听我爹说,这朝上就没有哪一年没有大臣当面打架的。”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说着趣闻,郑琰为郑悦姐妹解释道:“这话哪儿说哪儿了,朝上有些事儿看法不一样,就是吵。吵不出结果了就闹,有砸笏板的,有动拳脚的。那一回两位为了谁出使,还划过拳。”最后都被丞相**了就是了。
林蓉忽然道:“百戏来了。”
大家一起看百戏,小姑娘们看着变魔术一声一声地叹惊奇。郑琰更喜欢杂技,魔术什么的,在信息发达的时代,被解秘得太多了。眼见得于薇已经热心地向郑惟解说:“这个好,他等会子还会变出只鸟儿来呢。”
李莞娘与郑悦在做进一步沟通,郑怡跟徐欣在八卦。徐欣与郑怡的身份差不多,也心生亲近之感,郑怡姐妹生得不够美艳,没有侵略性,女人最喜欢这样的闺蜜了。李莞娘居然放下了跟郑悦的醋酸,又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了。
郑琰看看徐欣身边的位子。
看到徐少君,郑琰就叹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她对着徐少君就觉得有些违和。想着,又抿了一口果酒,郑府不缺酒,小姑娘们却只能喝果酒,杯子还给得小,两口就没了。
郑悦跟李莞娘沟通着:“阿李说的很是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多谢告诉我,以后跟七娘一处,我也知道些喜恶了。”李莞娘:“……”她明明是在炫耀来着,顺便让竞争对手知难而退,现在为什么弄成指点对方了?
郑悦已经抽空对郑琰道:“七娘,少饮些儿,喜欢那个味儿,也先垫点儿点心再饮。”
郑琰点点头:“有点儿渴了,我换茶吧。”又喝了一杯茶,却想上厕所了。悄悄起身,郑悦、李莞娘也跟着出来了:“七娘有事?”
郑琰摆手:“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别都几天来了,叫人看见我们都不在,不好。”两人看郑琰有人陪伴,这才散去。
厕所并不远,装修也是豪华的,附带火盆,还有温水洗手。出来还有熏香,保证不带秽气。
郑琰放完水,收拾妥当出来,在门廊下看到了徐少君。徐少君一身大红,外分显眼,郑琰想当看不到也不行,想了想,迎了上去。她不知道徐家发生过什么,让徐少君在小姑娘的社交圈子里消失了一顿时间,只是觉得,既然徐家是跟着自家混的,那么徐家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男人通常会把后院的事情看得很小,女人却不这样认为,至少郑琰不是。“败家媳妇”这个词,很能说明问题的。跟徐少君聊聊,郑琰觉得还是要做的。
所以她迎了上去:“四娘怎么出来了?外面可冷呢。”
徐少君轻笑道:“里面有些太热闹了,我出来透透气。”
“新年不就是热热闹闹的么?你要真觉得吵,也别在外头冻着。”
徐少君有些局促:“七娘这里,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儿,能指给我么?”拿眼睛看郑琰。
郑琰引她到了一处偏厅,徐少君帮她脱了外面披的斗篷。郑琰邀她坐了,抿了一口茶,让她:“尝尝看,这茶味儿还不坏的。”徐少君这才捧了起来,小啜了一口,又放下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郑琰越发觉得奇怪了:“你怎么了?不好热闹也不好清静?”说着走过来与徐少君挤在一处坐了。
徐少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不是的。只是有些伤感罢了,真是的,七娘这样热心,倒是我扫兴了。”
郑琰拉着她的手:“你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便说,总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自己憋在心里,最后憋屈的还不是自己?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今天是极好的,没有不合意的地方。”
“……那咱别苦着脸了行不?”
徐少君两行清泪滚落腮边:“今天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只是我……长得越大,越是想,要是亲娘还在,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说话什么声音。”
郑琰默,她想起顾益纯来了,找了几十年,愣是没找着生母,也跟着伤感了起来,看徐少君顺眼多了,“你问过你爹么?”
徐少君摇了摇头:“是夫人卖了我娘,我爹是不知道卖到哪里去的,纵想找,也无从找起。”
郑琰道:“你与你娘处得好些,央一央她,你都这样大了,她该不会太为难你才是,”徐少君管涂氏叫“夫人”?郑琰却只能默认她们是母女,“你在家里也叫你娘夫人的?”
这样可不好,你妈估计也人老珠黄了,如果不出现在你爹面前搅风搅雨,应该能容得下的。涂氏自己有好几个儿子,一个倒卖过的奴婢也不会让她觉得有威胁,只要不往徐家凑,正常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这样跟当家主母怄着来,想死早说啊。
徐少君闷声道:“七娘命好,不知道庶出的难处。我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夫人能容我长这么大,已是知足了。”
“她虐待你了?把你当奴婢使了,不让你叫她阿娘了?”郑琰惊讶了。
徐少君慌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夫人待我很好的。可我毕竟不是亲生,总是,不敢与三娘(徐欣)并肩的。”
郑琰真心想吐血。不是她没人情味儿,觉得母女分离是正常。“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只要你想做,不管有多难,走下去就是了。与家里处得好些,回旋的余地也大些不是?你这光哭顶什么用啊?”
“身份有别,我不敢忘。阿爹面前,三娘更能说得上话,可是我太笨,总惹三娘生气。若我也有个做正室的娘就好了,也敢说话了。”
这个台词略耳熟啊!郑琰执起徐少君的手:“大家都大了,家里都要开始议亲了,成了亲,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你爹断不为让你为妾的,必是正妻,嫡庶什么的,休要再提起了。那时候,你想寻生母也罢,也做什么也好,也都方便了。别再哭了啊。”
“没那么容易的,天下之大,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哪家有这样的能耐四处找寻呢。轻易的人家,也出不了这个力的。再说,纵有好人家也是给三娘选挑,我断没有漫过三娘去的道理。此生再见不到亲娘了。”
“……”郑琰越发觉得不对味儿,“你虽是庶出,也是徐家女儿,夫人既肯容你入籍,自是要拿你作女儿待的。天下好男儿也不止一家,难不成只有一个人能帮得到你?何必哭泣呢。”
徐少君收泪道:“谢七娘听我唠叨了这许多,没坏了心情吧?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可总是忍不住想,生我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会对我很温柔么?夫人搂着三娘的时候,她如果在,会不会也护着我?”
郑琰道:“先别这样担忧,待议亲了,也许有希望找到生母呢。阿庆,打水来吧,她脸都花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了。
回到席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徐少君更是低下了头。徐欣脸上怒意未平,问她:“你去哪里了?”徐少君怯怯地抬头看了郑琰一眼,郑琰道:“我们在外头遇着了,说了一会儿话。”
李莞娘冲她们姐妹一皱鼻子,笑着招呼郑琰:“七娘去了好久了。”
团拜会落下帷幕,郑琰询问留在花厅的阿肖:“我看徐三娘有些不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李家小娘子,对徐三娘说,我看你妹妹怎么有些阴沉啊?徐三娘就恼了,说她妹妹那是沉稳,不像某些人叽叽喳喳的,烦人。”阿肖学得惟妙惟肖。
阿庆奇道:“这徐三娘竟是维护她妹子的?”迟疑地看向郑琰。
郑琰心说,我们家没个嫡庶也没小白花儿,你当然不知道这典故啊。我要不是小说看多了,也看不出来徐少君有问题啊。
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只要阅书千本,究竟是卖腐还是天然腐,资深腐女们一望便知。
同样的,是真可怜还是小白花,也很容易看出来。接触少了觉不出,你跟她说话试试,但凡让她觉得被比下去了的人,总是要被她拿话踩的。郑悦也是一直关注郑琰,也是放低了姿态,却不让郑琰不喜,区别在哪里?
是眼神,徐少君的眼神总带着点儿忧郁带着点儿怯怯的,就像说着“我很可怜,来问我来问我受了谁的欺负了”。
大姐,开着宅斗模式来的吧?
阿庆见郑琰没有阻止,与阿肖八卦上了,一长一短地说了徐少君所说。阿肖还叹道:“这徐四娘也是可怜了,小小年纪的,苦啊。这么懂事的小娘子,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得了去,吃过苦的人会好好过日子的。只盼她也能有个好人家,也是苦尽甘来了。”
郑琰噗哧一笑:“信她的是二傻子!我摸了她的手,细软柔滑,有几个薄茧,看那位置也是执笔抚琴留下的,脉息面相上看,也是身体健康没受过亏的。靠近了她,身上的熏香,一两要一金。衣服也是合身的,显然是她自己的。首饰与徐欣应该是一批打造的,份量像是轻了一点儿,也不算很苛待。人活着不是吃饱穿暖了就行了,还得心里舒坦。本朝律法,人奴产子,从母。徐夫人留下了她,于她难道不算是恩情?她可总是透着委屈了,事事与徐三娘攀比着来,未竟之意便是婚事上也不肯输。”
阿庆阿肖口瞪口呆,郑琰笑问她们:“你们怎么不想想,她凭什么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些个家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我跟她很熟吗?你们听完了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想为她出头?巴不得她嫁个好人家,最好比徐欣的婆家好上一百倍?如果我也这样想了,脑袋一热,是不是就去跟徐侍郎说了,或者干脆去做媒了?”
不管有心无心,徐少君已经天然黑了好吗?
多少宅斗文里总有这样的“贵人”,他们的感情世界未知,他们的恩怨情仇不详,却都只有一个作用,却都因为可怜女主的遭遇,怒发冲冠地代为出头,兼引入高级社交圈。作用堪比超人,主角遇啥无解难题了,拉个贵人出来就行了。主角想男人了,作媒;主角遇情敌了,帮踹;主角受欺负了,代打。无智能NPC,遇主角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主角说什么就信什么,还傻子一样地冲锋。
被人当成NPC,郑琰表示鸭梨山大。愤怒了有木有?!被利用了好吗?大过年的,跑门外哭个屁!真TM埋怨社会不公了,有种你自己奋斗啊!郑琰就看不惯这样的,像他爹,被族人欺负了,那是怎么干的?像她,被东宫挤兑了,那又是怎么干的?
她跟徐少君真不是一个风格的,气场不合。
关键是郑琰这里有个对照组,顾益纯,对家族意见很大的顾益纯。这位是土著的吧?还被欺负得挺惨是吧?再看着家族不顺眼,该照顾的还是照顾对吧?没迎风流泪对月感怀,哭两声“小白菜,叶叶黄,两三月,没了娘”,对吧?男女有别不假,这时代的妹子不是这样的好吧?
顾益纯没了亲娘,痛苦的是灵魂;徐少君亲妈不见了,痛苦的是贪念。
至于福气,郑琰脑子里回响起那个著名的“如果你有一个仇人……”
“人要不知感恩,性情就会阴暗,与她沾边的人,迟早没好下场,”郑琰断言道,“总是在埋怨,为庶的时候想着嫡出,即使嫡出了,又该恨她爹官不够高,遇到高官的闺女,委屈她了跟人家陪笑脸。她爹官够高了,又该想,要是她爹是皇帝就好了。怯!没出息!”
徐少君,你跑错场了!
郑琰还是看走了眼,徐少君还真不是没出息的人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TT码了好久,终于码完了,徐少君真心难写。我果然不是写白花体的料啊!
今天的字数大家还满意吗?
117世间多奇人
郑琰说了一串子关于徐少君的事儿,不但正在八卦的阿庆阿肖目瞪口呆,便是没有参与八卦只是开了天线收听的阿汤几个也忘了手上的动作,捧盆儿的端着个盆儿、倒水的茶水都从杯子里溢出来了。非常文学这几个人也算是伶俐的,有些甚至是被人牙子倒过几回手的,奴婢之间的竞争上岗也颇激烈,自以经为的见的都不少了,郑琰的分说还是让她们大开眼界。
郑家人口简单,兄弟姐妹成份单一,虽算是暴发,家族内部的龌龊事还没发生过,连奴婢们都跟着心地纯洁了。
阿崔脚上一热,低头一看,茶水都沿着桌子滴到脚上了,连忙放下茶壶,找到抹布来擦桌子。阿汤捧着盆,也觉得手酸,放下盆来,拧了把热手巾递给郑琰:“也许……这徐四娘就是诉苦,说高兴了,顺嘴说出来了呢。”
郑琰抹了把脸,通体舒泰。她之前说得确是刻薄了一点,徐少君也许没坏到那个份儿上,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步步为营,为自己打算,不管有谱没谱,先埋个伏笔再说,省得到时候真吃了亏,也没人想起她来。郑琰依旧摆脱不了那股子浓浓的被利用的感觉糟透了!她这还没跟徐少君抠字眼儿呢,涂氏好赖把徐少君养这么大,只得了一个“容”字,还不是“养”,这词用得真是挑战神经。
热手巾还是有作用的,郑琰把手巾扔给阿汤:“再看看吧,我看呐,悬着呢。与你们说这些,就是与你们说一声,别见了谁都说可怜,如今我走动得也多了,你们跟着出门,遇到的人也多、事也杂,不管有什么事,若是请托,或是流言,别一口就应下了。答应了人的,跟欠人的是一样的,不办愧疚,被骗了又难受。”要真被骗了,骗子还要嘲笑你是个傻子,以后有这样的事儿,还骗你。
阿肖“嗐”了一声:“我们能有什么本事叫人请托呢?”
郑琰笑道:“我正要说这个呢,你住住手吧,这事儿我早两天就该说的,偏又忙,没提。今天再不说,明天又该忘了。把她们几个也叫过来罢,就你们八个。”
阿汤把手巾投到盆里,阿崔也放下了抹布,阿庆把另几个今天不当班的婢女也叫了来。众女皆不知郑琰要说何事,心里不由打鼓,这院子里还有粗使的丫环仆妇,何以单叫她们几个呢?
阿肖叫来了人,轻声回郑琰:“七娘,人都齐了。”
纵她不说,郑琰也看见了。她团拜会回来,已经换了见客的郑重着装,现在只是一身家常衣服,簪环也去了,头发随便一挽,拢着个手焐子。目光扫了一遍,让阿肖几人更觉有了压力。郑琰这才道:“前几日阿娘与我说,我身边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你们也都大了,不好误了花信……”
众女皆惊,这还是郑琰头一回正式跟她们说去留的问题,几个人都比郑琰年纪大,郑琰这都要出嫁了,她们的年纪确实也成问题。她们也约略听到了一点儿风声,杜氏要给女儿换伺候的人,也不是随便拉几个凑数作罢的,要提前挑选、差额选拔,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定岗定级。这里面又涉及到陪嫁的问题,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杜氏已经开始着手了,因碰上了过年才暂没催着下面去办。
众女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也是年龄到了再不嫁就嫁不到条件好的了,另一方面,也是不舍。郑琰是个大度的人,从不亏待她们,也不好使小性子,跟着她相处了这么些年,也都有感情了,离了郑琰,物质生活降档自不消说,心情的失落也在所难免。
阿庆脸现着急,欲言又止,被郑琰摆手止住,郑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现在问你们,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后天再告诉我。这么些年了,临了临了的,别安排不周,闹生份了。”
阿肖等一齐跪下:“我们只听主人家安排。”还要再说什么,郑琰道:“你们都回去想一想罢,想留想走,就是想自己过日子,我也尽力周旋。就是婚配也还有个中意不中意的呢,甭把事情弄拧了,大家都顺顺当当开开心心的才好。往年我年纪小,也不好过问你们这些个事,眼下我也事到临前了,不能再装羞。你们慢慢想。”说完,她哈皮地睡觉去了。
留下八女各怀心事,一个一个的,一宿没睡好。
郑琰自觉是办了一件好事,第二天就悄悄把这事儿跟杜氏说了:“我想了,要是她们有自己的心思,咱们硬给人家配了人,倒是落埋怨。”
杜氏听直了眼,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在过年,不可以说不好听的话”一连念叨了十几遍,不行,她还是想抽郑琰!手指狠戳了郑琰的脑门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生怕一开口就要骂,黑着脸对赵氏道:“你给她说!”
赵氏早在听了郑琰的话之后就暗叹:七娘毕竟是小孩子,她这样一问,奴婢们除了表忠心的话,还能说什么呢?大着胆子跟她说,不想走,要留?婆母派了任务,赵氏也只好委婉地对郑琰说:“七娘一片好事,就是事儿办得糙了一点儿。”
“?”被戳了脑门儿,郑琰已经觉得情况不妙了,此时忙问,“怎么说?”一面问,还一面上前给杜氏挠后背,杜氏肩膀一抖,郑琰的手滑了一下,再抬上去挠,再抖,又滑。郑琰耍赖地趴在了杜氏的背上,八爪鱼似的不松手。杜氏由她抱着,仍不开脸。
赵氏肚里一笑,正色对郑琰道:“七娘是为她们着想,也是不想主仆一场到时候弄硬了是也不是?若有想留的,倒把她带走,有想走的,又给留下,不顺了心意,是不是?”
郑琰猛地点头:“这么些年都处了下来了,那么熟了,何不皆大欢喜?”
赵氏道:“七娘错了,人心固然要收拢,七娘却是主人家,不可一味纵容的。你就用着她了,她不愿也要带走,这是规矩,不可对奴婢过于宽纵了,这不是持家之道。万事都要问奴婢的主意,你还过不过日子了?七娘就算要问她们的想法,也要悄悄的问,这样直问出来,倒叫她们不好答了。”
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郑琰还是乖乖认错:“是我思虑不周如今话已说出去了,要怎么善后?话都说了,我就得认。”
杜氏终于平了气,依旧先数落了郑琰一番:“你好大手笔,给我一边站好了,一气抡了八个出去,你行啊!”
赵氏打起了圆场:“这几年我们冷眼看着,她们八个对你也算尽心,又是打小伏侍你的,你确实做善事,就给她们个恩典也没什么不可。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郑琰认真点头:“那,我再一个一个的问?”
杜氏道:“还能怎么样啊?”
郑琰吐吐舌头,又是捶背又是奉茶,杜氏也拿她没办法。待她跑去安排奴婢去向了,杜氏方对赵氏道:“她就是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晚一年出门子也好,多教教,省得出丑。”
赵氏道:“七娘不是没主见的人,她想的原也不差的,使唤奴婢,也是要让人归心的。又是一处长大的,也想身边的人过得好,小孩子,毕竟心软。只要跟她说了,必不会再犯的。”
杜氏道:“也就这点儿长处了。”
赵氏陪笑,郑琰也算是她带大的,教了各种淑女课程,虽然偶尔犯二,赵氏看这小姑子还是很顺眼的,不免又为郑琰说了许多好话。
郑琰痛定思痛,情知自己在某些事情上还是生嫩了些,不免处处留心。妹子是彪悍了些,也不能这样粗糙。打了腹稿,正要约谈婢女的时候,阿庆与阿肖结伴主动来了。一过来就双双跪到跟前:“七娘,我们从来跟着七娘的,也伏侍惯了,情愿一辈子跟着七娘。”阿肖道:“奴婢本是官奴婢,就是七娘有心,也没什么盼头的,七娘待奴婢好,奴婢一辈子跟着您。”阿庆更是说:“连父母家乡都不记得了。”
郑琰的八个婢女,阿肖、阿祁、阿汤、阿崔,原是官奴婢,俩是皇帝赏的,俩是好命遇到喜事儿大赦转了一等,从官奴婢转卖,做了私家婢。在阿肖看来,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已经是承了郑家的恩惠了,郑琰要出嫁,夫家人丁单薄,池脩之的外婆家也不省心,自己好歹伏侍一场,至少能照顾得郑琰生活比较舒心,干脆不走了。
阿庆、阿香、阿月、阿宣是被拐卖来的,父母亲人都不记得了,阿庆也宁愿跟着郑琰,陪嫁去池家。
郑琰道:“你们不必顾虑太多,不管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留下来,我都有安排的。”两人执意不肯。郑琰也就有数了:“不论是走是留,你们将来婚姻上头的打算呢?若是在家里有看中的,就婚配,我也有一套铺盖妆奁送。”两人都说还没看好,阿肖与阿庆已经商量过了,两人年纪不算太老,郑琰嫁了再说也不迟。如果到了姑爷那里有合适的人,也行。阿肖还觉得,一辈子不嫁,就这么守着七娘也很好。
这两人去处已定,郑琰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了,回去歇着罢,这事儿本是我办糙了,该一个一个问你们的。阿肖,把阿祁叫来吧。”
阿祁也是想跟郑琰走的:“不怕七娘恼,奴婢侍候七娘惯了,留下来也是无用。”
送来与她谈完,又让她叫阿汤来。阿汤却是有事相求的:“婢子还是跟七娘走,只是……”
“怎么?你有话就说。”
阿汤道:“奴婢原是官奴婢,听说是外祖父犯了法,家中男子充军、女子没官,奴婢母亲也罚作奴婢,后来才生了奴婢和弟弟。母亲死后,我们蒙恩赦,才发卖出来,却是被拆散了卖的。”
这位是想找弟弟的。
郑琰道:“这倒不是很难,官奴婢都是在册的,发卖了也有迹可遁,且年载不久,不至没有线索。”
阿汤千恩万谢。郑琰却想,阿汤弟弟第一次转手应该是在京城,还要请京兆帮忙。
接着是阿崔,阿月、阿宣、阿香。这其中阿月固念郑琰之恩,因被拐卖数次,对于换环境实在没信心,被郑琰看出,也答应把她留在家里,央赵氏给照看。阿月千恩万谢,还透露消息一则:“夫人那里的阿成,想阿宣做媳妇。”她与阿宣倒是一样的情形,
阿宣则是有些犹豫:“是这样说的,奴婢还没拿准主意。”郑琰道:“这个要看你愿意不愿意,若不愿意,我便代你回了。”阿宣不语。如果赵氏在这里,又要说郑琰小孩子心软了。
阿宣想了半日,又与阿崔等人商议,还是觉得郑琰出嫁,她自请留下而不是跟随已经很过份。郑琰出嫁之后,如果在娘家再留几个人,会对郑琰更好一些。池脩之长得好看,看起来有前途,与相府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多少还要倚仗相府一些,有她与阿月在,别的不说,时不时提醒递个话也是好的。且阿成是杜氏面前得用的人,自己留下来也不坏。
阿崔一想也是:“那你留下,我还是跟着七娘吧。”有句话阿崔没说,八个人里,就数阿宣和阿月、阿肖年纪大,决定留家里就能婚配了。阿崔等人还小些,一两年还等得起:“七娘好心,令我们自择,我们也不能没良心,留下的是尽心,跟着去的也是尽心。要都留下了,换上些不懂事的小毛丫头,侍候不周的地方,还要七娘为难。”
阿肖道:“你这话说得对,不说我都忘了。你看这府上没几个|乳母的,却是当初七娘的|乳母憨厚老实为的是她实力伺候,不想性情却软弱。那时候我也还小,记不太清楚是哪一家了,反正是个县主,推了七娘一把,七娘跌地上眼泪都出来了,|乳母却只知道磕头!”
杜氏循声赶到的时候就怒了,郑靖业接着炸毛。从此郑家还是选忠厚的|乳母,一到孩子两岁就给钱打发走了,只可惜在那之前的几个孩子还真是……有些憨厚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阿月、阿宣留下来当联络员,其他六个跟着走。固然有卖主求荣的人,却也有忠仆。这既与奴婢品性有关,也与主人家处事有关。
阿成得知郑琰肯放人,也是千恩万谢。郑琰笑道:“阿宣是我心爱的人,不是你来讨,凭谁我都不给的,她就交给你了。”阿成乐道:“她是个厚道孩子,我喜欢都来不及,不然也不会巴巴厚着老脸求七娘了。”阿成的儿子跟着郑琛,也是个小管事了,外面小家女子也娶得,呣子二人一商量,还是家里娶一个比较合适。直接把孩子爹的意见给忽略了。
郑琰说到做到,她是郑家小辈里的小财主,今年过年又捞了不少好东西。陪送了阿宣整套的铺盖,两套衣料,一套金首饰,还让到木器店下单子,年后一开业就开始打造一张妆台、一张床、两只柜子、一套桌椅,权当铺陈。
阿月亦有人求,乃是郑德兴的伴当,郑琰也是一样的陪送。她倒不太担心两女未来的丈夫人品不好,郑靖业对于用人心中自有一本账,他认为好色的男人成不了大器,好色,脑筋就会不清楚,不堪大用。哪怕是用奴仆,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私德好的人去做。这一条是明明白白写到郑家那历史不长的家训里的。
身边这一梳理,人人有了着落,倒都安心。阿月阿宣记在心里,上下奴婢也记在心里,很有几个巴不得能顶这两个缺的。阿肖等人睁大了眼睛地私下评估,阿宣也跟阿成拉家常、套情报。
郑琰眼下却顾不上这个了,还在正月里,即使是奴婢成亲,因为两边都在府里有些头脸,也要走一走程序,再简化,也得几个月。她现在要做的,是社交。
宫里是必得去的,跟着杜氏到了昭仁殿,庆林长公主也在。郑琰踏进来就觉得昭仁殿好像略冷,郑琰的屋里,在冬天也不让烧太多的炭,内外温差太大,容易生病。不过苗妃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每天冬天,她这里穿着夹衣就行的。等看到苗妃裹着件银狐皮的袍子,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喜人,郑琰就明白了,这是在秀皮草呢。
“哎哟哟,这一身儿可真帅气!”
苗妃略有得色:“是那个八部狄贡上来的呢。”
大姐,八部狄分八部,打得热火朝天的,哪会齐心协力送礼啊?郑琰默默吐槽,不用问了,一定是这位大姐不记得人家部族的名字了。
庆林长公主也是暗笑,口上却道:“只止一件呢。”杜氏也夸了两句,顺便问:“我常听说那里的有好皮毛,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几样最优?”她是存了心给女儿再攒一点嫁妆。郑琰这个样子吧,多点嫁妆傍身比较好。
苗妃哪里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要不,问问圣人?看他们贡的什么最好。我去要了来,权当给阿琰添妆了。”
郑琰心说,这干我什么事啊?“怎么又说到我了?”
“叽叽咯咯。”
“别闹!别闹!别闹!”
杜氏忽然道:“这声音好熟!”
郑琰接口道:“是阿宁。”
庆林长公主点头:“是他,刚才与二十四郎玩在一处。都累了,打发睡了呢,不然这里怎么能有这样清静?”
郑琰踮起脚尖,走到帘子后面一看,二十四郎萧令祊在摸顾宁的脸,顾宁一脸的睏相。赶忙退了出来:“快把二十四郎弄出来,吵想了阿宁,咱们都得挨训!先生在教他背家规,上回对我念了一个时辰的‘食不言寝不语’。”
苗妃闻言花容失色,刚才顾宁已经对她念过了,“务俭仆”,亲自去把宝贝儿子给弄出来了。
晚了,顾宁也醒了。郑琰敢拿苗妃那件皮袍子发誓,打死萧令祊,他下回也不敢再吵醒顾宁了,顾宁没睡醒,用催眠的语调一直念叨到萧令祊泪奔去寻他爹。
庆林长公主捞着儿子跟苗妃告辞:“我带他回去吧。”杜氏也飞快地起身,一面揉着脑袋一面道:“我也回去醒醒神儿。”
郑琰扶着杜氏出了昭仁殿,还没出宫,路上遇到了闻讯而来的皇帝,萧令祊扒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一看到顾宁那张睡眼惺忪的脸,躲得更严实了。皇帝大笑,走过去逗外甥,被顾宁拽着胡子着点薅秃了下巴。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就想逃,杜氏带着郑琰也跟皇帝告辞。郑琰还好心地告诉皇帝:“贵妃今天可漂亮了,圣人快去吧。”
顾宁:“去吧去吧去吧……”
皇帝:……好想抽这小子,舅舅抽外甥,没犯法,对吧?
庆林长公主再不敢耽搁,拉着儿子就走。
出了宫门儿就邀杜氏母女去她家里坐坐。杜氏心说,今天倒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来报个到,表明一下立场,跟贵妃聊聊天儿的,既然昭仁殿里结束得早,到庆林长公主那里也是一样的。
分乘三辆车,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上车就戳着顾宁的脑门儿:“小机灵鬼儿。”顾宁吐吐舌头:“我看阿娘不太喜欢跟贵妃说话。”真以为他只有复读机一个功能吗?
庆林长公主叹了口气:“跟她说话倒好,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顾宁咬着手指头,歪着头想,累了怎么想请阿婶和阿姐到家里去?庆林长公主深思片刻,一转眼变成虎妈:“谁让你啃手指头的?”
顾宁下车的时候委委屈屈地左手捏着右手,不敢往嘴巴边上送,进门就被扔去补眠庆林长公主深知,说秘密的时候,身边不能放鹦鹉。
一坐下庆林长公主就叹气,杜氏母女面前,她也不拿架子了,叹完气就直接说:“把你们也拖了出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了,就算是有别的事情,也先听我说完再思量。”
杜氏道:“你说。”
“贵妃急得不行呢。”
“啊?”母女二重奏。
“听说,她最近老缠着圣人,总想立二十四郎做太子,退一步,二十三郎也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杜氏道:“她的心思不是早就有了么?何以今天就要躲了呢?”
“圣人要给诸王选妃了,贵妃这不就更急了么?”结婚,是成年的标志,也是进一步巩固势力的标志,苗妃俩儿子,都还小着呢,皇帝又死活不松口,她能不急么?“想要让我关说,说是二十三郎也十二了,可以订亲了。这我哪里敢应啊?等见着了你们,怕又要问,‘郑相公看哪个皇子好啊?’她就是这一条不好。”脑筋略有问题啊。
杜氏与郑琰对看一眼,郑琰道:“阿爹从来没露口风的。”
庆林长公主叹道:“连我也吃不准了,圣人还问我,襄城侯家的小娘子如何。我想这襄城侯也不是世家,怎么就问到他们家了呢?”听话音也不像是给皇帝自己收后宫的,而是要做儿媳妇的。
襄城侯是开国功臣之后,现在的襄城侯说起来还是庆林长公主她表哥。襄城侯的妈是庆林长公主的姑妈,也是皇帝的姑妈,江阴大长公主,他老婆是宗室郡主。出身够不错了,可是这国家真没几个这样出身的王妃的。襄城侯姓徐,不是世家,跟世家的边儿都不沾。
郑琰道:“我看也快揭盅了,越不说,越是到底儿了。”她这话说得正经,杜氏与庆林长公主都听懂了,所以杜氏开始卷袖子:“揭盅?”你对赌博到底有多熟练啊?!
庆林长公主笑拦:“别打别打,还要走亲戚呢,明儿我这里有品茶会,还要她来应卯呢。”
郑琰逃过一劫,好奇地问:“都有谁来?”
“襄城侯的爱女,徐九娘。”
结果,不但有襄城侯家的九娘,还有诸如文昌侯宋远的两个孙女、咸安侯牛成远的女儿、宁远侯的小女儿和长孙女、庆国公的女儿和外甥女儿,镇南将军的闺女、征西将军的爱女……等等等等吧。
除此之外,郑党里如李莞娘、唐乙秀、于薇、林蓉等也得以出席。郑党以为是郑氏的面子,却不知道,这也是因为他们初步“达标”,称得上实权人物的缘故。这里头林蓉的祖父其实是世家旁枝,只是年轻时过于愤青,林家也是二等世家,他觉得自家不为国家做贡献,愤而逃家,三逃两逃,不知怎么的就跟郑靖业投缘了感觉好坑爹的样子。唐文渊、李幼嘉、于元济都是京城地界上横着走的人,尤其是后两个,经常要用得到的。
庆林长公主的宴会一向如此,郑琰也还是她的左膀右臂,帮忙招呼。这里面宁远侯是她二嫂的娘家,她与关家两个小姑娘心理上最亲近。郑党小姑娘们理所当年地跟着郑琰转,她是介绍人嘛。一齐给庆林长公主行礼,被拉着说了一回话,就跟着郑琰了。
郑琰呼朋引伴的,别人还不觉得,却惹着了一个人徐九娘。
徐九娘名莹,也是个生得晶莹剔透的漂亮少女,约摸十二、三的年纪,一身大红,头上凤钗、腕上金镶玉镯,一看就知是内造的。她是江阴大长公主的孙女儿,母亲又是郡主。
江阴大长公主也是个奇人,她辈份高,却比皇帝大不了几岁,这一点跟庆林长公主有点儿像。江阴大长公主还常生病,从小病病歪歪的,她爹也不好意思把她嫁给世家了,一看老襄城侯赳赳男儿,像是能顶风遮雨的,得,就他了。
自打庆林长公主记事起,就预备着给这位姑母哭灵穿孝,一直预备到现在,帮庆林长公主预备素服的李太后、夏皇后都死了,她还病歪歪地活着。不但如此,还病歪歪地生了俩儿子,大儿子就是襄城侯。每回生孩子都像是要去死,每回都不死。倒是一向健康的老襄城侯,也不生病,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是比较喜欢这个姑母的,因为她老实本份,不掺和政事。这是废话,就是她想,她掺和得了吗?连新年都不敢让她劳动出来露脸儿,该养病的还是养病,就怕把她累死了。
江阴大长公主呢,平生就有一桩遗憾,其实她对姑姑、姐妹、侄女们的恣意生活是羡慕得紧,偏偏身体不争气,只好乖一点。更遗憾的是她没闺女,没办法让女儿还愿,儿媳妇给她一个劲儿地生儿子,生了八个才有了徐九娘。江阴大长公主那叫一个高兴啊,把孙女儿给疼得没边儿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敢拦着她就晕给你看。
就这样,徐九娘被宠着长大,在京城社交圈儿里名头却不太响祖母疼她,她也知恩图报,江阴大长公主一病,她就侍疾,实在没多少功夫出来混,因此也错过了京中许多热闹、避开了不少恩怨。庆林长公主做事周到,即使她不能出席,还是次次有她的请柬,她也几乎次次不到,每回的原因不外是祖母在养病,庆林长公主也就先去探个病,再来开PARTY。徐九娘也就有了个孝顺祖母的好名声。
这一回她来了,真是稀客。
庆林长公主打趣着她:“你倒少来,为着什么呀?”
前面说了,徐莹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气性大了些。看郑琰这样,当然是不服气的。本来嘛,换个人也就罢了,好歹家中有爵,又或者是世家,羡慕嫉妒恨一下,回去跟祖母撒个娇,得两句“我家九娘最好”也就气平了。
郑家只有一个丞相而已!世家瞧不起勋贵,勋贵对纯土鳖也有心理优越感。徐莹打小就长得漂亮,见的人都夸,不幸遇一郑琰,长得比她还漂亮,在圈子里比她还受欢迎。徐莹看了郑琰,就像两只公孔雀相遇,不是搅基就是对手。徐莹选择别一别苗头,郑琰这人吧,你好她也她,你不好,她也拧。感受到徐莹的目光,她还含蓄地笑了笑。
徐莹气鼓鼓,又忍下了,多少记得这不是郑琰的场子,要给主人家留面子。
生着闷气,听庆林长公主一说,她又羞涩了,她这回出来是祖母领着的,为的是她的婚事。江阴大长公主希望孙女儿嫁得好,嫁世家恐拘束,嫁勋贵,总觉不够,听闻皇帝要选儿媳妇,江阴大长公主便想亲上做亲。
皇帝好像也有一点这样的心思。
徐莹想到这里,又宽心了,郑琰再怎么样,也漫不过她去不是?嗯,你漂亮就漂亮,得意就得意,反正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对吧?这傻丫头又开心了,笑吟吟地对庆林长公主道:“是祖母带我回来的,说是想念京中热闹了。”
庆林长公主心说,你祖母那身子骨,能见过什么京中热闹啊?“这么说来,你总是侍疾,也没见过几回热闹吧?你是个好孩子啊!”徐莹是个活泼丫头,这一点很容易看得出来,倒能耐得下性子陪久病的老祖母,“看到阿琰了么?这些人里她熟些,让她给你引见引见。她是个好孩子呢。”
庆林长公主刚说完徐莹是个好孩子,让她跟好孩子郑琰一起玩,没想到这两位还真“玩”上了。
起因是郑琰的一双耳坠,要撑场子,郑琰就翻出了一对累丝坠子来,编作凤凰形,还镶着红宝石,内造的,不大,却极精致。庆林长公主带徐莹过来的时候,宁远侯的女儿正在问这坠子的来历,郑琰就直言,是跟皇帝赌钱赢来的。据说本来是找出来要给二十四郎扮小女孩儿用的。
徐莹本来消了气的,又气了起来:“你会摇色子吗?”
两丫头摇起了色子。一会儿你赢,一会儿我赢。桌子上的棋子来也是推来推去,小娘子们围观着、一起下注。庆林长公主扶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两个丫头还一边摇色子一边互嘲。这一回是徐莹摇的点数大,于是嘲笑:“你赢圣人是蒙的吧?”
下一回郑琰赢了,反嘲:“反正赢你不是蒙的。”
你来我往,庆林长公主想吐血,徐莹单纯也就罢了,七娘你……幼稚了啊!
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庆林长公主只好提醒大家:时候到了,宴会结束。就这样,尼玛两个死丫头,居然一个吐舌头一个拱鼻子。
徐莹这货还说:“下回接着玩儿啊。”
郑琰这货还答:“好啊,说个日子。”
庆林长公主忽然明白了杜氏的心情:不乖的小孩都该被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今天也够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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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也希望能够跟下一任老板有共同语言,对于皇帝弃年长诸王不立的想法是投赞成票的,他也愿意为之奔走一二,但是,过分得罪人的事情,他还是不想干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郑靖业也不想可着劲儿地让它更加狼藉。如果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上阵也就上阵了,开头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动的。那多个藩王,数一遍都要掰好几根指头,费力呀!
幸而皇帝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有事就戳着底下人当送死鬼的人,要不然一个魏静渊也不会让他到这把年纪了还在惦记着,心中十分之不安。总的来说,皇帝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皇帝已经想好了,他家儿子、儿子背后的人,没少告过竞争对手的黑状。尤其是年长诸子,不同母的那些个人,嘿,小话谁没说过啊?彼时皇帝既气儿子不学好,也恨告状的不长眼。
现在正好拿来用一用。既然排行靠前,母家也比较清贵,各方面条件都好,但是,如果本人不知进退,一定要出头的话,很容易出麻烦。不如给他们各弄个小缺点出来,绝了他们的心思,也保全了他们。唉唉,想来真是矛盾啊,没儿子的时候盼啊盼,儿子多了又愁啊愁的。
难为他还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儿子们各有小心思,当爹的亲自给他们弄罪名也让皇帝脸红。
要不怎么说皇帝代表着国家的良心呢!
现在这位良心的代表内心正在受着良心的谴责,他心爱的妃子梨花一枝带春雨,好不惹人怜爱。苗妃最近是唠叨了一点儿,皇帝也归咎于是她没有安全感,须知苗妃最初乃是声称愿意跟他一块儿去死,只求把儿子照顾好来的,到底是算是一片爱子之心。皇帝一直敷衍着她,颇为过意不去。
今天,苗妃旧话重提,皇帝终于不堪其扰,含糊地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顿了顿,“我最疼我们二十四郎了,他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苗妃满眼惊喜地看着皇帝,那表情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真切,皇帝这是答应她了吗?这何止是五百万啊?!这是全家都是五百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什么叫“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不就是说二十四郎是太子了么?苗妃脑补得哈皮极了,喜极而泣地拜倒:“圣人~圣人的恩德,臣妾粉身碎骨不能报其万一。”一时高兴,自己都替自己找了借口,瞧,二十四郎最小最招人疼,她自己又是后宫位份最尊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良心牌皇帝心虚极了,打着哈哈:“那就别报了。”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作为一个男人,忽悠一个女人,这让皇帝的面子上很过不去。这会儿这老家伙还没想到,等他正式立太子的时候,苗妃一听说太子不是她儿子,得是个什么反应呢!反正他现在把苗妃给忽悠住了,而且吧,大良心自我安慰,两个小儿子俱已封王,连苗妃的后半生都护住了。他这个爹,也算是合格了。
所以说,老男人的爱情是靠不住的,老男人的许诺,也是靠不住的。可惜,苗妃还是太年轻,皇帝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都长,她还是被忽悠了。老男人真TMD靠不住!尤其是临老入花丛搞忘年恋的老皇帝,你以为杨贵妃为什么会死?
问题是苗妃她现在不知道这个人间至理,她已经陷入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中。皇帝看她这个样儿,认怂地溜了。不得不说,这脸上生褶,连白胡须都心虚得无精打采,揽着袍子的下摆,踮起脚尖,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这要不是在大正宫里大家都认识他,一准儿把他当个老流氓给抓了报官。
皇帝到底是军旅出身,据说还干过伏击的勾当,人衔枚、马裹蹄,趁着苗妃感动得脑补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苗妃幻想着自己日后的风光生活,如果二十四郎是皇帝,那自己是皇太后,谁还敢说自己在昭仁殿里住得名不正言不顺?唉唉,应该让皇帝册她为后的,不过……苗妃叹气,皇后从来都是要系出名门的,就是皇帝的生母、她那素未谋面的婆婆也是在儿子登基后才做的太后,在那之前,她可是有一个太子儿子的。
算了算了,还是懂事一点儿吧。苗妃扬了扬眉毛,到时候,什么淑妃、贤妃、昭仪,可都要老老实实的了,当初她们给她多少脸色呀!日后还不是要受她的管?想到这里苗妃就觉得解气,到时候她和皇帝还有二十四郎,唔,还有二十三郎,一家四口合乐,让这些女人生气去!嘿嘿!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是什么呢?
苗妃忽然悟了,尼玛!太后是个寡妇啊!没了老公的女人,这日子要怎么过哟~苗妃惊呆了。她在给儿子争太子位的时候,是想着儿子日后做皇帝的,却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只有现任皇帝下台(绝大多数是死掉),太子才能登基。现在幻想起日后的美妙生活,觉得糟心了。
“圣人!”苗妃忽然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没来由一阵心慌。
凉秋听着苗妃的声音都不对了,急忙上来道:“娘子怎么了?圣人却才回去了,摆手叫不要打搅了娘子。”
苗妃揪着身下的坐垫,脸上一片惶然。
皇帝不知道他那可人疼的小媳妇儿舍不得他这个老流氓去死,如果知道,只怕良心更要受到谴责了。他正在审阅给儿子女儿办喜事儿的报告,他儿女多,婚丧嫁娶自然也多,虽有有司负责,他也要揽个总。放到以前,也就是听说“已经办好了”扫一眼报告,然后丢开。现在既然要在年幼诸子里选新太子,不免更加上心一些。也许是自觉时日无多的缘故,对儿女格外上心,也格外愧疚:以前是有些忽略了他们了。
现在仔细回忆起几个年幼一点的孩子,倒是能分得清谁是谁,各人大概是个什么性情,至于具体的生活细节,还真是想不起来了,不免又回忆一回。他对祁王倒是死心了,这货是个投机主义者,立场不坚定,又薄情。十五郎名萧令俭,生活却一点也不俭仆,虽然皇帝自己也生活得奢侈,却很看不上生活奢侈的儿子,也把他给扔到一边去了。
皇帝中意的是十七子,义安郡王萧令先,要不也不会给他安排襄城侯当岳父了。襄城侯家是开国功臣,真本事杀出来的爵位,襄城侯本人还跟着皇帝出过征,皇帝不要脸地自己当主帅,让襄城侯当先锋,出征前两个人差点儿被叫江阴大长公主的眼泪给淹了,回来又眼看着这位老太太在他们面前上演惊厥大戏。襄城侯家故交也很不少,老襄城侯活下来的兄弟五人、姐妹三个,婚姻结得都不错。
十八子承庆郡王萧令恭倒与他叔叔卫王很像,风雅得很!皇帝既想要个实干家,就看不上他,给他一个与祁王继妻差不多的岳父。
十九子歧阳郡王萧令安是个柔弱的文青,性情有些拧,有些小家子气,又有些温柔。简单地说,是个有变态潜质的小青年。皇帝不认为他能挑得起担子,也只好放下。
二十一子长水郡王萧令信就更让皇帝无语了,他最近才知道,这个儿子是个变装癖!这世上的变装癖有千百种,萧令信,他酷爱装成个小厮,那一回,他传令让他府中长史跑腿儿,自己装成大门上一个小幺儿,把长史的小厮给扣王府里,自己给长史牵了半天的马,长史愣是没发现,可见演技有多么的好。等到长史要回家,才发现这小厮好像是王府的,准备退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长史脸都青了。皇帝得知之后好想死!
还是十七郎好!皇帝泪眼汪汪地想。果断,敏练,行事从不犹豫,而且在得知周原同学有娶公主不如娶世家女的意思之后,拎过这个准妹夫好一顿的敲打。资料陆续送到皇帝的手上,他也有了初步的判定。试探地询问十七郎婚嫁意图,这孩子居然答:“世家可、非世家更可,但凭阿爹作主。”他说世家女的时候会皱眉头,这样很好,要是儿子也是个世家的追星族,皇帝非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
在立十七郎为太子之前,皇帝还想再考察一番,比如派个任务什么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把婚给结了,结了婚,皇帝宣布立十七郎为太子的时候,自有襄城侯在勋贵圈子里响应,朝臣里还有郑靖业这个非常贴心的宰相,皇帝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他甚至暗示了郑靖业,郑靖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对诸王的了解比对皇帝更深些,对十七郎也挺看好,想了一下此子品性,再想一想他周围的人,再没有不放心的了。连他未来岳父襄城侯都不是世家那一边的,不怕他受坏影响。
皇帝以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了,郑靖业以为自己看得很中肯了,却不知道十七郎有一宗毛病儿:平生最恨嚣张跋扈的女人!这个毛病是由苗妃带出来的,在皇帝面前,苗妃是活泼可爱的,在后宫眼里就直接晋级泼妇。活泼,泼妇,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他未来老婆徐莹,正是个活泼丫头,直脾气。这一点,郑靖业知道,皇帝不知道,甚至,义安郡王也不知道。义安郡王眼里,徐莹少有孝顺之名,江阴大长公主那样柔弱多病的一个人,徐莹小小年纪就陪侍在侧,得是多么地温柔、多么地有耐心!他却忘了这年头的妹子,对自己亲祖母肯定会有耐心,对丈夫,可就不一定了。
许多人的苦逼生活也就此开始了。
当然,此时义安郡王还不知道,性格再刚强,他还是个少年,还带着点儿少年的青涩憧憬,幻想着未来的温柔可爱的楚楚可怜的小妻子,新娘之夜含羞带怯是怎么一个模样呢!
义安郡王坐在书房扳指头,先是定婚,才是婚姻,中间步骤繁多,还有王妃的礼服、仪仗等等等等,不由在书房里打起了转儿来了,直到家令来请示:“殿下,不但咱们府里要办喜事,诸王公主要办喜事的也不少,只是日子都还没定,是现在先备下了,还是等王妃过门之后,请示王妃呢?”
萧令先道:“十四郎、十五郎比我年长,必在我先,这是要先准备的。其余人比我幼,你先作一准备,待王妃到后,请王妃作主便是。”
家令漫应了一声,又问:“这不知道王妃的嫁妆有多少?好准备库房。”
萧令先笑骂:“你只管拾掇出来几间就是了,哪有问嫁妆的?”
“空房多了,填不满,王妃脸上不好看。空房少了,放不下,王府没面子。”
萧令先弹了弹家令的纱帽:“少弄鬼,王妃与我一体。”
家令蔫蔫地答应了一声,又扭扭捏捏地道:“那……您房里那俩丫头,要怎么处置?”他说的是萧令先收用过的两个婢女,两女温柔谦卑,正是萧令先喜欢的那一款。虽然喜欢,萧令先倒还有分寸,目前还没有庶子庶女问世如果婚事再拖上几个月,可就说不好了,皇家,还真不太讲究这些个。
萧令先怪异地道:“这要怎么处置?”
家令暗暗叫苦,郡王先有了人,这不算什么,可王妃要是醋起来,就更不算什么了。到时候他这个夹在当中的人,可不就有得受了么?是以先过来向萧令先讨个主意,打发了最好,留下来了。徐莹问起,他也能说“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左转是政府”。
萧令先却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他爹自己都忙着抱小老婆换小老婆,诱拐良家妇女的事儿都干得上,还是怪叔叔拐小萝莉式的,哪顾得上照顾儿子的节操?
家令迫不得已,只好含蓄地道:“婚前有侍妾,面上不好看的,王妃心里也会不太痛快。”
萧令先沉着脸道:“不致如此。”
家令心说,到时候你没事儿,顶多被念叨两句,我可要遭殃了,说不定还要被王妃给抽啊。萧令先话已经放下了,家令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退下。家令不知道,他的脑补彻底补得反了!是他挨骂,萧先令被打,徐莹真正贯彻了“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后话了。
正月末,皇帝就颁了许多道给儿女办婚事的旨意。这其中有一些是已经在做了的,比如萧令媛的婚事,老公早就定了,婚礼用品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也都通过气了,匠作那里也着手了。真正办起来,很快。约摸着一个月一两场,八月十五,他家的团圆宴规模会空前的盛大。
正月末,各衙司也陆续开印了。
郑琰记着答应阿汤的事儿,先去寻了郑靖业。郑靖业因为储君已经默定,很有心情与女儿闲聊。
郑琰看他心情好,也大胆地请示:“阿爹,我有一桩事,许要劳动李京兆,因是我私事,也是自己去求,阿爹看合适么?”
郑靖业看着女儿姣美的脸,有一时的恍惚,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啊!开始有自己的私事,也有自己的社交,还开始跑门路了。郑琰很少看到郑靖业走神儿,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郑靖业像被电到一样地蹦了一样,惊魂未定了半秒,又施展变脸绝技,问郑琰:“先说是什么事。”
“我答应阿汤,帮她问问京兆,看能不能查查她弟弟的去向。”
郑靖业一皱眉:“怎么说?”
“阿汤的弟弟与她幼年分离,他们姐弟都官奴婢转成的私奴婢,年前我问阿汤心愿,她想与弟弟团聚。我寻思着,他们姐弟是在京中发卖,这些只有京兆那里有线索了。”
郑靖业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先问李幼嘉,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阿汤。先看她弟弟人品再说。”郑靖业很快想到了这样的关怀下人,对郑琰收拢人心有好处,更是欣慰女儿的成长。如果这样嫁人,好像也比较能够放心。
郑琰得了郑靖业首肯,便登门拜访李幼嘉,上门的时候说的是来看李莞娘。她与李莞娘素熟,顺路看看也是有的。李家熟练地接待了他,李莞娘听说她来,亲自跑了出来:“我还想着要看七娘去的呢。”
郑琰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今天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是要劳动你们来了。”李家虽是郑党党徒,李幼嘉也是朝廷高官,自不能当仆役对待。
李莞娘挽着郑琰的胳膊:“有事你说话。”就差拍胸脯了。
“请京兆帮忙找个人。”
“呃?”李莞娘得父亲喜欢不假,却还当不了父亲的家。
“我还是见了夫人再说罢。”
李家夫人也不为难,这样的小事,别说郑琰亲自来了,就是写张条子,李幼嘉也能给她办了。李夫人江氏笑道:“这样小事,还值得七娘亲自跑一趟,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郑琰快要结婚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杜氏对小女儿尤其厚道,光宅子都给准备了三处,熙山还在弄别业。马上郑琰就是家庭主妇,江氏也是圈子里的人,自要早结善缘。
“那怎么成呢?”郑琰笑道,“麻烦京兆已是不妥,再这般托大,阿爹也要说我不懂道理了,阿娘知道了怕不要掐我。”
江氏道:“本就不是大事么,相公夫人太看得起他了,难得有七娘用得着他的地方。”
“夫人哪里话?我必要当面请托京兆的。”
又客套了一会儿,郑琰道:“本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来的,实是来看看莞娘与夫人,顺便这么一说。前儿阿悦还说莞娘新调了一种香,很是好闻。”
江氏便让李莞娘招待郑琰去品香,李莞娘很是欢喜:“阿悦好快的嘴,我还想说,过两天亲自拿给七娘的呢,让人订匣子去了,还没送来呢。”
李莞娘这姑娘,一如大部分妹子一样地彪悍,在女红上面也比不上大部分妹子,调香倒是有一手。李莞娘净手取了只小小的玉香炉,打开一只匣子,用摄子取了几块儿香料,放到香炉里点燃。
郑琰伸手把丝丝缕缕飞出来的烟往鼻前轻扇,嗅着这淡淡的香气,赞道:“这个好!”
“现在不是时候呢,到夏天你再闻,更合适。”
“还夏天呢,过两天你就抱着匣子来找我吧!”
“好啊!”
两人笑作一团。
郑琰直呆到李幼嘉回来,听到江氏的婢女来汇报:“郎君回来了。”郑琰道:“可好了,我再拜托一回,才显得郑重。”
李幼嘉听说郑琰来找女儿玩,并不在意,还问江氏有没有用心招待。江氏道:“这回这是来寻你的。”
“又说疯话,她寻我来做什么?”
江氏叹道:“这七娘,还真是相公的闺女啊!”
“废话!”
江氏不再卖关子:“我说是来寻你,就是来寻你的,你猜,有什么事?是让你帮着找一个人,她身边的侍女,有个弟弟,是在京兆发卖的。”
这一说李幼嘉就明白了,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有些得了缘法的奴婢,也会求主人帮忙找失散的亲人,赎回来,一家团聚。李幼嘉也不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是郑琰这样大手笔直接请京兆尹帮忙的,却是少数。
“七娘会做人啊。”江氏感叹。
李幼嘉扶额道:“不但会做人还会做事,亏得有她在,不然咱们的傻丫头准吃亏。阿莞跟着七娘一处,纵是傻点儿,七娘看她实心的份儿上,也会照顾的。”
“这倒是,”江氏答应着,推了推李幼嘉,“那你可把七娘嘱托的事给办妥了。一是她照顾咱们闺女,二来池郎君也不是简单的人。”于情义、于利益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还用你说?”
李莞与郑琰已经结伴过来了,李幼嘉不免又是一阵厮见,听郑琰说有事想求。连道:“‘求’字可不敢当,赶紧收回来。”与江氏也是一般的说法。
郑琰道:“婢女所求,当是小事。只是要劳动叔父,可就是大事了,不可不慎。”小捧李幼嘉一把,李幼嘉也痛快答应了下来。
郑琰见目的达到,也顺顺当当地告辞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再迟该宵禁了。”
郑琰回到家里,被杜氏堵了个正着,不等杜氏问她,便先自行招供:“阿娘这里快开饭了么?好险,差点没赶上,我去了京兆家寻莞娘去了,顺便托了京兆一事,阿爹都知道的,晚间阿娘问阿爹就都明白了。”
杜氏这才不问了,晚上不免把郑靖业好生审了一通。“这是好事,待奴婢们有心,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知恩图报的,何必瞒得这样仔细?”
“夫人说的是。”
李幼嘉很有效率,很快查出来汤小弟经过两次转手,非常不小心地又成了匠户。匠户这种身份,算是半个贱籍,按说他们是自由民,但是吧,没田没产,对国家税收没贡献,每个月要到官府去白干半个多月的活。但因为是技术人员,日子过得尚可。
更有效率的是,他还把人给弄来了。
汤小弟傻乎乎地被李幼嘉给弄到京兆府,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哭丧着脸道:“小人每月按时服役,没有躲懒的!”
李幼嘉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问了他的姓名,家中还有何人一类。与手中的资料暗合,阿汤也是在籍的,从何地卖出一类。汤小弟依稀记得还有个姐姐,只是已记不清长相了。有什么表记也不好说,随身不可能带啥传家宝以供辨认转了这么多次手,主人不稀罕这些破烂东西,同行中也会有恶霸。
李幼嘉一想,差不多就是他了,就通知郑琰,是不是让阿汤来认人。郑琰拐着弯儿地问阿汤:“你弟弟身上有什么记号没有?”
阿汤正担心着这茬儿呢,只是不敢催郑琰,见郑琰还没忘,忙不迭地道:“他脖子后有颗黑痣。”
不是吧?郑琰黑线,这个……不是显著特征啊!“还有旁的么?这个还算常见,要是这个不是,不好再多麻烦人家的。”郑琰有些懊恼,居然忘了一开始就问阿汤,如果这回找的不是,再跟李幼嘉补充寻找条件,事情就办矬了。
阿汤紧张地道:“嗯,他左脚是个六趾儿!”
唔,这个误认的概率就小了很多。而且,六趾儿啊!好像是涉及遗传学的东西吧?咳!现在问明白了,李幼嘉也把人找到了,如果不是,依旧是办了件矬事啊。郑琰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郑琰胡思乱想着被勾起的生物学知识,带着阿汤去认弟弟。
阿汤一见面,都没扒人家小朋友的袜子,先扑上去哭了:“这就是阿弟,这就是阿弟,一看就认得!”
汤小弟还在迷迷瞪瞪,初时见一个拖着眼泪扑过来的年轻女子,魂都要吓飞了,哪怕是个清秀小佳人,眼睛通红的也挺吓人。吓完了之后不知为何又觉得眼前这女子好生眼熟、好生亲切,听阿汤一哭,他也呆了,心扑扑地跳:“阿姐?”
郑琰黑线,理智地请李幼嘉给验明正身。阿汤也说:“阿姐那年为护着我,烫伤了手臂,在左手。”
阿汤站到他面前一卷袖子,果然没错,郑琰心道:好险好险。
“傻样儿,哭什么呢?还不谢过京兆?!”
李幼嘉笑呵呵地道:“全人骨肉,我也乐得积德。还是谢过七娘吧,不是七娘所嘱,我也不知道有你们这回事呢,”想了想,索性再做一人情,“这是好事,我便设法先免他三个月的番役,让他们姐弟团聚也乐呵乐呵。”
郑琰笑道:“那谢谢叔父啦。”
“哎,这个可不敢当!”李幼嘉答得也快。
阿汤姐弟千恩万谢,郑琰道:“别搅人公事了,唔,到我那里坐罢。”把姐弟二人带到了自己的私宅。
宅子保持得不错,看门的老苍头还说:“娘子来得略晚了一刻,早些时候郎君过来坐了一坐呢。”
郑琰脸上一热:“有劳。”
老苍头连说不敢,自去门上看着车马。
郑琰领姐弟俩到了正堂坐下,阿汤拉着汤小弟一齐跪了下来,咚咚咚就是三个响疼,听得郑琰都为他们觉得脑门儿疼。虚扶一下:“好啦好啦,你们姐弟也算是团聚了。不要怪我打扰了你们姐弟相聚的时刻,今明两天给阿汤假,你们姐弟一处说说话。现在我却是要问你们以后要怎么办?这两天好好商议一下,回来告诉我,有什么打算也别藏着掖着。”
阿汤与汤小弟又一起叩头,汤小弟虽看起来木了点,心里倒也晓事,不是哪家主人都有这样的好心情帮奴婢找亲人的,只是他嘴巴略笨,不会说话,又因主人家是年轻女孩子,头都不敢抬,叩头而已。
郑琰问完了话,又问汤小弟现在住在哪里,匠户自有聚居处,离这个中档文化社区还比较远,钱袋子里掏出块小银子来:“阿汤去雇辆车,再去你弟弟那里。今天走得急,没带东西,你们说完了话,我自有贺仪给你们的。”
阿汤道:“七娘大恩,奴婢不敢再求财物的。”
郑琰笑而不语,阿崔道:“给你就拿着,跟七娘客套起来了。”
郑琰赞许地道:“不是白给的,去匠户营那里,有什么新闻回来可是要说给我听的。你也知道,我喜欢听这些个,阿娘又不许我乱跑。”
阿汤连连答应,郑琰看看没事儿,也不打扰人家了。想起池脩之,带着人就奔池家去了,阿汤也与汤小弟又哭又笑地出了门儿,到了门口,汤小弟结结巴巴地道:“阿、阿姐,且等等,等,我去、去雇辆车来。”
阿汤抹抹眼睛:“你别去,别离了我。”转托老苍头帮忙雇车。
汤小弟别扭地道:“我……丢不了。”
阿汤泪喷。汤小弟手足无措,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嚎啕了,手忙脚乱地哄着,好容易阿汤收了眼泪,老苍头已把车给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池小受,你好惨,想媳妇儿了吧?
120、这绝不可能
120、这绝不可能
池脩之依然住在他家的老宅子里,皇帝赐给过他新宅,新宅还颇大,只是当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哪怕带着手上的这几个家仆住进去,也稍嫌空旷了些,不如结婚之后再搬,而且这里离寡居的外祖母家比较近,便于照顾。
上面是拿出来给皇帝、老师、未来岳父的官方解释,至于这小子是不是存了“离师妹私人公寓很近,可以就近幽会”的念头,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他一直住这里,见未婚妻倒是真的比闯岳父家自在。
然而,这样也有一个不方便的地方:他家会不断地有人前来拜访。
池脩之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虽然皇帝的“家丑”不大方便让他知道,在朝政方面,还是颇让他“知机密”的。又有池脩之先前在大理寺的同僚,即使调离了原本的职位,池脩之也与他们常保持着联系。还有任抚慰使的路上认识的熟人,御林军里很有几个官宦子弟。又有于镇海这样家在京中的,还有夏寔这样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写信来的。
年前年后,他又被扔去鸿胪寺里帮忙,又认识一批新同僚。
作为一个有上进心、有理想有报负的大好青少年,池脩之理所当然地希望能够一展才华,把已经衰败的池家发扬光大。何况还有一个逆天的岳父存在,不想被当心软饭小白脸,不想被人看不起,他就得奋斗。在官场上混,能力是一方面,人脉也同样。
如果只有老师和岳父可以依靠,不用说,那就是个没用的小白脸,而一旦老师和岳父都只是关系网的一部分,就意味着他本人也算有了部分的独立能力。这时候,他的皮肤就是健康的小麦色了。
所以,池脩之这里也很热闹。郑琰远远地撩开帘子,就看到池宅门前的拴马桩都被占满了,立即改了指令:“不要停,直接回家。”
虽然已经订婚了,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尤其池宅地方不算特别大,她去了要呆在哪里呢?她与池脩之自觉已经克制了,很多时候都是在顾益纯家见面,又或者是池脩之跑到郑府去求见,真正这样在“外面”私会,次数还是很少的池脩之外出,帮他照看家里除外。
就这样,京中还是有些人瞧不顺眼。世家是最讨厌这种情况的,在他们看来,当权者的节操,与其权利大小、所处地位高低成反比。皇帝的闺女是养面首私通,宰相闺女就跟情郎光天化日地见面。
两个当事人的心理素质再强悍,也还是要顾及一下人民群众的脆弱心灵的。
即使是路过池门而不入,郑琰还是让人留下了话:“你有外客不方便,我主不进去添乱了。”
心里也在思度着:都会是谁呢?池家亲戚都快死绝了,难道是同事?
池脩之日渐成长起来,郑琰也是为他高兴,然而作为郑靖业的闺女、顾益纯的学生,目前还没跟池脩之一个户口本的人,郑琰心里又不免有些失落。唉唉,总是希望自己周围的人全部都能亲密成一个整体,就好像个天真的孩童,希望自己床边儿就是草丛可供打滚儿,手边有可爱的玩具,睁开眼,不是天花板而是神秘莫测的星空,又不是四面透风、头上漏雨。
郑琰也知道自己未免天真了些,可是……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好。什么婆家娘家的关系一类,郑琰自以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可以处理得好,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场景,就让她感慨万千了。心理建议什么的,还是要做,日后要如何平衡,还是要有个腹稿的。
正在池子里与萧深说话的池脩之连打两个喷嚏,萧深关切地问:“大郎这是着凉了么?”
他与池脩之都是经常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年轻人,彼此出身又有一段距离,大概奋斗的目标也不是特别一样,利益冲突小,倒是有了一点交情。萧深在卫王府中呆得烦闷,一想家里日后都是他大哥的,他也要趁现在给自己建立点人脉,准备日后独立的资源了。池脩之无疑是值得交往的人,萧深也就不端着皇侄的身份了,皇帝侄子可多呢!
池脩之掏出手绢儿擦擦脸:“见笑了。”复与萧深继续说着八部狄的话题。
萧深对八部狄颇为上心,他文武都来得,人也聪明,敏锐地觉得八部狄有乱,边关兴许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找池脩之,也是提前作个准备,了解一下行情。如果真到了要上阵的时候呢,他正可以军功挣个好爵位可恨魏静渊一出,他们这样的庶子不劳而获的空间被大大压缩了如果不用上阵,说到相关话题也能显得知识渊博,为自己加分。
池脩之听他问得仔细,也解其意,心道,现在都告诉你了有什么用?“局势瞬息万变,这些只是眼下,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变故,十一郎对狄人这么有兴趣,光在鸿胪寺这里打磨能知道的也不尽翔实。”
萧深爽朗地笑道:“我只是临时起意,谁还死盯着一群狄人玩呢?说真格的,现在谁不眼瞅着东宫呢!一天被他们问八百回‘圣人意嘱于谁’烦也烦死了,你说说,圣人何尝对我们说过什么了?”
池脩之亦笑:“圣人要是什么话先说出来,也就不是圣人了。”
“就是!”
郑琰回到家里,杜氏今天倒没拿她出门说事儿,反而很关切地问:“阿汤呢?没跟着你回来?”
郑琰收拢了心情,笑道:“那个是她亲弟,什么表记都对上了。”
杜氏双手合什:“谢天谢地,你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这样积阴德的,不要嫌麻烦,举手之劳,做了就做了,帮人一家团聚。”
郑琰乖乖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她还发现了这样做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如果李幼嘉无聊一点,完全可以把所有在京中倒卖的奴婢的血亲都给翻出来。别小看这个,世家奴婢的构成相对稳定,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互赠奴婢,尤其是美少年美少女,或者是有一技之长的奴婢,往往是一种风尚。更不要提如郑氏这样根基浅的了。
郑琰这个被无数宫斗、宅斗、官场小说荼毒过的脑补帝已经瞬间看出了这样的好处,往好里说,能够掌握自家奴婢的情况,防止反水,防止发生其他意外。往狠里说,如果瞧哪个政敌不顺眼,可以从他家奴婢下手。
郑琰对天发誓,她本是个相信人间有真情的好孩子,都是被洗脑洗的。
我们要相信,郑琰现在还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刚才那些,纯粹是被荼毒得太惨烈了。有一段时间,脑子里全是“皇宫、后宅是各类药材批发市场,举凡绝孕药、打胎药、X药、毒药(烈/慢性都有)……都有”、“看人先看出身利用价值”、“皇帝只知道算计妃子皇后怀孕不怀孕”、“凡有老太太必定要给儿子孙子塞小老婆生怕自家孩子后院太安宁”等等等等。以致于大家有理由相信,即使穿越了,把她放狼窝里,她也能混出来这孩子都快出被迫害妄想症了。没想到扔到个奸臣家里,在亲娘面前还能二到发呆。
杜氏见女儿神游天外,不由叹了口气,呆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啊?
如果她知道郑琰在想些什么,不知又要做何感想了。
算了算了,懒得跟她计较了,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杜氏只是意思意思地拍了拍郑琰的脸。郑琰吓出一身冷汗:“亲娘哎,人吓人,吓死人。”
手掌变幻了动作,改拍为拧,杜氏怒道:“你娘就丑到吓着你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懂不懂?”
郑琰囧了,我分明是被您的动作吓到好吧?“冤死了,都说我长得像您,我才不丑呢。”
杜氏恨恨地又拧了两把才松手:“要说什么差点儿忘了,说是有个赵郎君家的娘子给你送贴子来。还有,魏王妃那里也邀咱们去坐坐,明天你有什么事也都推了罢。”杜氏更加有意让女儿接触一点少妇的圈子,比较要嫁了。当母亲的要准备的不止是嫁妆,还要为女儿日后的生活铺好路。想到自己夫妇自过半百,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了,这女儿最小,杜氏的心又软了。
看郑琰鼓了鼓双颊,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揉脸:“疼不疼?”
郑琰作出一副委屈相:“呜呜。”把杜氏给逗乐了,按到怀里好一阵揉搓。如果郑琰是只猫,现在一定是浑身的毛都被揉散了,杜氏才放她回屋收拾。
绣楼上,阿崔留守着,听到脚步声已经迎了出来:“史娘子来贴子了,谢您有心挂念着她呢。”
史氏就是卫王那个表侄的妻子,生孩子坐月子,郑琰因对她们家的生物链比较好奇,也就留心送了一份子礼。史氏与常氏商议:“怪道郑相公能从一介布衣成为宰相,不说旁的,单从郑七娘这遇着人就能上心上来看,就是他们家兴旺,还是有道理的。”遂与常氏议了回礼,又以史氏的名义写了回帖。
到了过年,两下说熟不熟的,也算是多了一处熟人,郑琰顺手也给也她们一份礼。这不,回礼来了。郑琰打开来一看,用她那跟全国顶尖书法大师混了一辈子的眼光来看,上头的字只能算是工整,用词倒是爽快。“投帖的人呢?”
阿崔道:“已经回去了,夫人赏了他们一把钱,我又从咱们这里抓了一把给他,喜得跟什么似的,”上来跟着帮郑琰宽衣,“阿汤的兄弟,找到了?”
郑琰笑道:“可不是,她弟弟也长大了。对了,她不提,我也不好问,你们,有要寻人的么?”
阿崔手上一顿,又加快了动作:“七娘有心了,那可不太好找,奴婢小时候的事儿,全都不记得了,什么表记都没了,也就留下个姓儿罢了。真能找到的,又能有几个呢?”
她这话说得很在理,此时的人口管理不能说不系统全面,但是对于奴婢的建档工作还是不那么细致周到的,否则顾益纯的亲妈早找着了。
郑琰道:“那也留心着点儿罢,有什么想头,跟我说。”阿肖苦笑,她家是犯官家没入宫掖的奴婢,魏静渊一闹,这种出身的宫婢都赶出宫了,闹哄哄的,哪里找去?
气氛有一瞬的沉闷,郑琰只得道:“都打起精神,有缘份的,终究能见面,难道阿汤先前就吃准了一定能寻得着弟弟?”
众女不用她提醒,也都换了颜色。主人家和气是奴婢的福份,省着点儿用,别把人耐性都耗光了才是真的。
阿肖打开衣橱:“七娘看看,明天赴宴,穿哪一身儿?”
郑琰随手指了一件:“就这个吧。”她的衣服,还真没有不好的,不算对魏王妃不敬。
魏王真是讨了个好老婆!
这话郑靖业夸过,现在郑琰也发自内心地赞同。魏王妃叶氏,作为宴会的女主人,你根本看不出她老公为了太子位,已经恨不得兄弟们统统骑马掉下来摔破相,最后他上位。
叶氏的宴会就是鱼龙混杂了,有世家出身的,也有勋贵出身的,也有土鳖出身的,她还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庆林长公主这样明显与世家气场不和的,就跟勋贵、土鳖弄一处;荣安公主这样跟世家关系不错,又与勋贵稍有联系的,就当成两伙人的中间桥梁;杜氏这样纯土鳖的,奈何又有好亲家,放在与宁远侯夫人同坐。
郑琰在这里见到了她姐姐郑瑜,郑瑜精精神神地拉着妹妹的手:“跟我来,到这里。”把她给带到了一处勋贵家年轻少女、少妇的圈子里坐了。这些人郑琰都颇熟,庆林长公主的宴上没少见,四下一看,徐莹没来,不由大失所望。
咸安侯牛成远的女儿牛姈见郑琰就笑了:“七娘可来了!快来坐,不用看了,徐九儿没来,今天你发不了横财了!”
郑琰道:“就你促狭,你敢赌,我照样发财。”
牛姈不依,卷袖子上阵:“你只要带了金钱,就轮到我发财了。”作势要抢,众人又假意相劝,笑闹作了一团。
年长的夫人们被这声音吸引了,都放眼过来看,杜氏恨恨地道:“有她在,总不肯太平。”
叶氏道:“小娘子们还是活泼些好,沉郁郁的,倒与年纪不符了,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想活泼都活泼不来了。”
一语未毕,被庆林长公主掐在了脸上:“你哪个年纪啊?这里谁比你小了?”可不是周围全是长辈。叶氏道:“好姑母,是我错了,认罚,认罚,今天有很好的百戏。”
“这可不能算,你本来就是请我们来看百戏的。”定要再饶好处去。
魏王同母弟晋王萧令文的王妃夏氏上来解围:“五娘(叶氏丈夫魏王排行第五)家中腊梅未败,正香呢。”
正说话间,晋王府的|乳母上来道:“六娘醒了。”
夏氏忙起身去看,荣安公主戳戳叶氏:“她还带着六娘呐?贤惠得过了。”
这个六娘,是晋王的女儿,庶出,却被王妃带在身边。叶氏笑而不语。
六娘的母亲出身低微,只是个绣工家的女儿,说来是根本没机会跟晋王碰面的,不意夏氏那天觉得一件衣服绣纹好,叫她来当面看看。结果遇上了晋王,夏氏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晋王算是恋上这绣娘了,还弄了她来做了媵。他倒看得开,有他哥在前面顶着,皇位什么的,还是魏王比较有竞争力,他跟着后面友情站街就行了,也不意这些个讲究他们老萧家就没讲究过这些。
绣娘余氏自打生了孩子身体就不好,晋王直接把庶女丢给老婆照顾,他自己照顾余氏去了。夏氏不接手也得接手,还得把人养得好好的。她出身名门,也只有忍气吞声,像卫王世子妃那样把人烙成麻将九筒的事儿是做不出来的。
荣安公主却不肯安生:“咱们也去瞧瞧吧。”
她铁了心要去看,叶氏也拦不住,最后居然发展成大家一起去围观小六娘了。
郑琰好奇地跟着去,小六娘被安置在偏厅里,里面烘得暖暖的。小姑娘约摸两、三岁的样子,白嫩可爱,穿一身大红锦衣,脖子上挂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儿,项圈上还镶着一圈儿的珍珠,正中央一颗大大的红宝石。小胖手上带着金镯子,镯子上缀着一圈儿的小铃铛,小手一拍一拍的,带起一阵响。实在是可爱。
郑琰看得直流口水。
夏氏看大家来了,温和地道:“怎么都来了?”又让女儿跟长辈打招呼。
荣安公主道:“我想六娘了不行么?来来来~”拿出块帕子逗侄女儿。
小六娘对她手里的帕子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看要冷场,叶氏道:“你得拿艳色的东西逗她才好。”手帕是素色的,少有艳色的。
夏氏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六娘对这颜色倒不在意的,偏喜欢听个响动。你拿大红绸子在她眼前晃她都不带搭理的,一晃铃铛,哪儿响就看哪儿去。”荣安公主心中啐道,这养的是孩子么?听响就动,养狗的吧?
郑琰觉得奇怪,小孩子应该喜欢彩色的,叶氏说得没错。四下一看,叶氏真是个细心的人,小孩子呆的地方,就放了些玩具,看看其中有一对儿绣球,一红一绿,伸手拿了个红球来,绣球上头还缀铃铛。庆林长公主见了,接了过来逗她。小六娘果然只对铃铛感兴趣,伸手要,还不怕生地叫:“给我玩。”
长信公主拿了另一个也逗她。小孩子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两人都逗她,吊着又不给。小孩子终于哭了,两位大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绣球到她面前,让她自己挑。她犹豫不决,夏氏低声道:“喜欢红的就拿红的,喜欢绿的就拿绿的。”对于女儿被逗这件事情,夏氏是不高兴的。
六娘有些怯怯地问:“这不是都一样的么?”
荣安公主道:“红的跟绿的怎么会一样呢?要不就全拿了吧,五娘准备了,就是给你的。”
六娘看看她妈,又看看大家,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已经初步现在出了萧家女儿的坚定:“分明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灰色的。”
众人只当小孩子没常识,郑琰却听明白了,这小姑娘是个色盲!典型的红绿色盲。她这两天因为汤小弟的六趾,翻出了遗传学的知识来回忆,最容易想的就是豌豆和色盲。
可怜……咦?如果她是色盲,那她爹一定是啊!那本朝皇室?
郑琰好奇了起来。
好奇杀死猫,郑琰回到家里就抓了自家八卦头子郑德谦,神神秘秘地问:“晋王有没有闹过什么笑话啊?”
郑德谦奇道:“怎么会?晋王挺正经的一个人啊。”
郑琰不得不进一步举例:“比如看岔了颜色闹笑话。”
“怎么可能?姑姑哪里听来来的?”郑德谦雷达全开,收集八卦中。
郑琰也觉得奇怪了,红绿色盲是不可能不闹误会的!尤其在这个年代,按照规定,什么样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尤其是朝服,晋王闹笑话的机率不是一般的大。
郑德廉摇头:“不可能,晋王好工笔,对各色颜料分得可清楚了,他能分出三十分不同的红色来……”
这绝不可能!女儿是色盲,当爹的必须是色盲!色盲是在X染色体上的,而且是隐性遗传!
郑琰风中凌乱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于周五了,盼了好久了~
121惊悚的内幕1
奸臣之女- 121惊悚的内幕1
122今天第一更
查访一家本来不怎么关注的人一两年前办过的事情,尤其这家人家根本算不得万众瞩目,他们办的事情还属于那种神神秘秘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恨不得藏在口袋里的那种,要怎么查?
郑琰虚心地请教她爹。
郑靖业的办法也简单,派个人去呗,从他做京兆开始,对于京城地面的地痞流氓就很熟。后来不干京兆了,手上的部分资源也转移了,现在李幼嘉掌管着京兆,手上固然有一些资源,一些老一辈的地头蛇还是在郑靖业面前更合作一点。但是,他们对于这一块并不很重视,官员嘛。郑靖业在郑琰提出了情报很的观点之后,却是作了一些准备的,摊子没有铺得太开,查一查这样的事情如果要求不是太高,还是能够办到的。
既然郑靖业说能够查得出来,郑琰也就放心了,与郑靖业一样,郑琰对她爹的能力也是一百个放心。而且,郑琰相信,除非小六娘是基因突变,只要郑靖业弄清楚来龙去脉,就能把这件事情做到利益最大化。
郑琰把担子丢给了郑靖业,自己非常开心地拍拍裙摆:“那我玩去啦~”
郑靖业道:“不急,有件事情我还要问问你。”
“?”看着郑靖业严肃的面孔,郑琰的脑袋飞速运转着,想要问什么呢?是准备追究自己最近出门次数偏多,然后还中途猫到池脩之那里去?还是准备通过自己警告池脩之不要总借口到老师家里然后顺便跟师妹约会?郑琰确信,她也没让池脩之占啥便宜(?),再说了,他们俩揩油都是相互的。
没想到,郑靖业说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你素日看这些小娘子们,哪个更好一些?”
“嘎?”郑琰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犹豫地问道,“阿爹是说?”哪方面的啊?没头没脑的,问人家小娘子做什么?
郑靖业笑得极为和气:“岁月不饶人呐!德兴他们也都长大了,该成家了。我与你阿娘商议了许久,也取中了几家,只是尚未决断。你与小娘子们年岁相仿,平日相处得也多,有没有觉得哪些合适的?”
“……”为什么她不知道她爹娘已经开始考虑娶孙媳妇的事了?郑琰小心地问:“阿娘怎么说?”
“你阿娘也留意了一些,还没下论断。你兄嫂他们并不在京中,故而要分外仔细些。”
唔,这倒是。郑琰也不能口下定言,索性先问郑靖业有什么选拔范围没有。郑靖业道:“不外是那些差不多的人家,德兴是长孙,他的媳妇要稳重些,他的弟弟们,我倒意属娶几个活泼些的娘子。”
郑琰一听这话就知道了,除非郑靖业和杜氏选出来的长孙媳妇有什么明显的缺陷,她是没有Сhā嘴的余地的,至于其他的侄媳妇,她还是可以有一点发言权的。“我见过不少小娘子,要说熟,还是阿悦、莞娘这些,阿悦与咱们同姓,恐不大相宜。莞娘、阿薇她们,年纪还小。还有,不知道兄嫂他们是怎么看的?是他们要娶儿媳妇呢。”
啧,瞒得够严实的,都没听到风声。唉,也是郑琰这两年在谈恋爱,哪有功夫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和池脩之这样幸运,可以谈个小恋爱拉个小手的。更多的是家里相中了,能在婚前设法见上一面,一看,哦,人模狗样的,差不多,这就定下来了。等到结婚之后究竟是能成佳偶还是会变成怨偶,全凭各人运气和手段。
郑德兴到底该娶什么样的媳妇儿,是郑靖业夫妇、郑琇夫妇早就在考虑的问题,在外为官的郑琦夫妇也早早地就考虑上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不太客气地说,郑家孩子的婚事,都有点儿高不成低不就的,郑琰这样顺顺利利还有早婚倾向的算是特例。
依着方氏的意思,自家儿媳妇当然是世家女比较好。奈何郑家在世家眼里的形象越来越走下坡路,他们家新姑爷一本掺沙子的《氏族志》把世家往死里得罪。想要结亲,难度相当大。方氏结婚这么多年,对丈夫、儿子还是相当满意的,跟丈夫吹了吹风,是不是写信回家,看看娘家侄女儿啊、外甥女儿啊这样的亲戚里有没有合适的。
风俗使然,郑琇也想要个世家儿媳妇,别的不说,单看她媳妇儿就知道了,安静。不吵闹,也不会生事,与父母住在一起还觉不大出来,到外面赴任就看得出来了。里里外外,家务社交,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是这样的媳妇儿让人放心。
郑琦、关氏当然也想要高门之女,由于关氏也不是世家女,对于这个倒不是很强求。他们的最低标准,至少得是勋贵吧?
郑靖业却是另有考量的,到了他们家现在这一步,什么联姻扩张都已经是浮云了,他需要给长孙一个可靠的岳父。不但郑德兴,其他的孙子也是如此,亲家一定要可靠才行。这样,选择就不一定拘泥于世家了。
其他的孙子,郑靖业已经想好了,只要孙媳妇别太蠢太自以为是就好,郑党内部可供选择的人也是大把的。像郑琰点名的这些小姑娘,其实都很不错。还有一点郑靖业没有说出来,女人中的事情,他还有郑琰这个闺女,这闺女跟德兴他们年纪相仿,偏又高了一辈,小姑娘们还很服气她。再好没有的选择了。即使是同党内部,也要通过不断的利益共享,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盟不是?
所以,郑靖业安排郑德兴去娶庆国公的女儿齐氏,让郑德安娶他表妹方氏,郑德谦娶于薇。郑德平这小子运气好,郑靖业认为他娶林蓉比较合适;德平的同母弟德良娶李莞娘。
“哈?这么多?”郑琰呆了,这是孙媳妇大批发么?一次性地结那么亲?而且,几乎全是郑党内部的。这样合适么?
“不算多啦!”郑靖业感叹,他没给孙子们全都定下来呢,以前是在观望,现在也是在观望,现在大局差不多定了,先确定一批。下一批,等新君登基之后再定,也好作调整。
郑琰很快调整过来状态:“都还可靠。不过庆国公家的小娘子我是近来才与她熟识起来的,究竟如何,还要问问师母。”
“已经问过了。”没把握的事情,郑靖业通常不会说出来,他善于万事俱备、一击毙命。
我怎么不知道?郑琰腹诽,却不知道,也没有哪一家事事都要跟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商议的。她这已经是充分参与家庭事务的了。无聊地抠抠手指,不等郑靖业出言指责这个动作,郑琰又想起一件事来:“这么说来,大家年纪也都大了,阿悦她们呢?怎么个安排?就怕有人得上个爱挑剔出身的臭毛病,阿悦姐妹性情是极好的,可惜相貌不顶好,可怎么办?”
郑靖业道:“我少不得为她们多看看。可惜了,当初她们父亲随了咱家的姓,否则……唉!”当初哪想得到这么多啊?
说到这个,郑琰又想起了另一个处境差不多的人:“徐家呢?他们家的孩子也该说亲了吧?”徐梁与郑安国,论出身也差不多了。照郑琰的意思,徐欣是个脾气爽直的姑娘,还能护一护庶妹,不让人说徐少君不好,人品也过得去。可惜了,不适合她们家。有徐烈这样一个正处在中二时期的哥哥,还有徐少君这样一个不知道是真可怜还是真腹黑的妹妹,郑琰实在不想结这门亲,如果郑靖业有这样的打算,她一定会阻止的。徐欣再好也没用!
父女俩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郑靖业没见过徐少君,对她没有评语。就徐烈的表现来看,对比一下郑文博,就能看出这两家父亲的水平了,至少在教育水平上,有一定的差距。郑靖业当然希望两个前书僮与自己一条心,怎么也是自己教养出来的,一腔心血,谁都想有个好结果。忠不忠心另说,徐烈这种蠢相,在郑靖业看来,绝对是教育的失败你识时务一点会死啊?!由此对徐梁的能力也有了一定的看法,连长子都教不好,真是分不清轻重!笨死了!
不到万不得已,郑靖业不会让自家曾孙有个蠢外公的。“徐氏早非我家奴,怎么能事事代为安排?你以后也要记住了才好,从我们门里出去的,不管原来是什么人,只要出去了,就不要管得太宽!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郑琰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好了,你且去罢,你娘不定也要问问你的。”
“哎~”
随着郑氏奸党的发展壮大,郑党的人口也在不断增加,小一辈们逐渐成大,到了结婚的时候了。不但是郑家,于家、李家、林家、唐家,等等等等,都活跃了起来。有相互结亲的,有与同僚联姻的,忙得不亦乐乎。整个京城,哪一年不是这样呢?总有许多少年少女到了婚时,同阶层的人就这么多,一套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就是这样织成的。
郑琰又被杜氏拦了下来问了一回,郑琰的说辞还是那样,又嘀咕了一声:“这样秘密,事先我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杜氏很不客气地道:“你还能想着听风声儿呢,你想着法儿地出去野都来不及了!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出门儿,不但要有五郎他们陪着,你把阿成也给我带上!”年前年后的,杜氏的耳朵里也颇灌了一点儿女儿的丰功伟绩。窝在师父家里约会,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订了婚了,未婚夫出差,帮着照看一下家里老人,她还欣慰女儿懂事了。现在已经嚣张到了公开在外面约会了吗?杜氏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风气再开放、父母再开明,那也不行!
郑琰自知理亏,乖乖答应了下来。腹诽道,不就是过年前后,那啥啥了一点儿么?年一过,还跑师父家里去,既学习,又约会,两不耽误。
杜氏还想继续唠叨,阿成领着个婢女进来了:“夫人,五娘要生了!”
杜氏顾不得念叨女儿了:“稳婆呢?快着人去叫稳婆。”起身去看儿媳妇,郑琰也要跟着去,被杜氏瞪了一眼:“你个未出阁的闺女,添的什么乱?!”郑琰想说,师母那会儿我可顶了大用了,还是识趣地不在这个时候惹杜氏更生气,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派人盯着郭氏那里,有好消息就汇报。
等得实在着急,拉开柜子,拾掇些小玩艺儿,准备给将要出世的侄子侄女当见面礼。郑琰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扒拉了一遍,又重新排好了,还是没有消息过来。郑琰有些着急:“怎么这样慢?”
阿肖道:“不是五娘慢,是七娘急。再等等,准有好消息的。”
郑琰耐着性子等,几次想去看看,想起杜氏的脾气,又缩了回去。直犯嘀咕,阿娘最近脾气很暴啊,难道是更年期?扳着指头算了一回,也不对啊,今年都五十好几快六十了,难道更年期也有反复?又不是大姨妈!
终于,郭氏那里来了好消息,郭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在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一个大胖小子,确实抚慰了很多人的心。
最高兴的居然不是郭氏,而是宜和长公主。杜氏派人到亲家家里报喜,宜和公主乐得都不在乎脸上会有皱纹儿了:“快快快,我先前备下的项圈儿、镯子呢?还要再加尺头,还要……”
新安侯被老妻这样的兴奋劲儿弄得很是莫名:“你这又是高兴得什么呀?”
“你懂个P!”宜和长公主高兴得直骂老公,是啊,郭沛良怎么会懂妻子的心呢?宜长公主自己是生了一堆女儿才生下的儿子,被人背后嘲笑了多少年,最坑爹的是前面出嫁的女儿里也是生女儿,有的生完了女儿才有儿子,有的干脆只见开花不见结果!还是小闺女有福气,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看谁还敢笑话她!说她闺女生育业务不熟练的人统统死开去,看她小闺女,嫁到郑家还不是连生了俩小子?分明是那些个亲家没福气!
郭沛良无端被骂,摸摸鼻子,跑出去骂儿子了。这就是所谓的,打不过你,我就打你家小孩出气。
宜和长公主兴兴头头的,三天两头跑去看闺女和两个外孙。郭氏正在月子里,看到母亲无限欢喜:“阿娘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你,你倒要赶我走了!”宜和长公主一点也不生气,坐在床头拉着女儿的手,“谢天谢地,你这样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郭氏没受到过宜和长公主的心理压力,很是自然地道:“我本来就是啊。”
“个傻丫头!”宜和长公主一指戳在女儿额头上,“歇着罢,我去与你婆婆说话去。”
见了杜氏就笑:“这下我可放心了,这才算是对得起亲家嘛。”
杜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却不太能理解她的心情,杜氏自己不缺儿子,更不缺孙子,对比孙子,她更想要个乖巧的孙女儿,哪怕笨一点呢,多贴心呀!亲家这样说了,她也就附和一下。
宜和长公主高兴,跟杜氏联络完了感情,又感激庆林长公主,真是做的好媒啊!跑到庆林长公主家里,跟妹妹唠家常。门口看到一个小郎君跳下马来,门里跑出人来接过缰绳把马给牵最进去了。宜和长公主下了车,顺口就问妹妹家的家仆:“方才错眼看见个小郎君,那是谁呀?”顾家孩子已经不住这里了好吧?
进去的是池脩之,这会儿已经入了二月了,过年的忙乎劲儿也过去了,他的应酬便趋于正常,也有时间多往师父这里跑跑了。
宜和长公主不以为意,池脩之是她妹夫的学生,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了。心情好,走路都轻快了,看谁谁顺眼,不用婢女扶着,一阵风儿似的刮到了庆林长公主那里。
庆林长公主不知道姐姐来了有什么事,压下疑虑,陪着宜和长公主胡扯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分析来分析去,硬是没猜透她姐姐的心思高兴傻了的人,她说的话,有什么逻辑可言呢?
庆林长公主想得烦闷,对倚栏道:“去把阿琰叫来吧。”就知道你们小两口儿在卿卿我我,拆了开来,也让你们郁闷郁闷。庆林长公主这样想着,心情果然好了不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神马的,真是件容易让人满足的事情。
郑琰正在庆林长公主府里呢,过了年她又继续来学习了。她的同学换了一茬又一茬,长大了的、弄到了官职的侄子都去上班了,小一拔的侄子又出现了,郑琰觉得自己像是个万年留级生。每当池脩之出现的时候,才让她有一种自己一直在升级的错觉,这个时候看到池脩之,她的态度就分外的亲切,搞得池脩之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顾益纯看得暗暗好笑,池脩之过来也不是每一次都有不懂的功课要问,很多时候只是聊天。文化大师,绝不是在教室里学出来的也不是在卷了上考出来的,传承,是在老师的书斋里聊出来的。
今天师徒二人说的是狄人,池祖宗的光耀业绩,也许在他留下的手札里有不少秘闻记述,总大局上来说,池脩之知道的,并不如顾益纯多。池脩之新得了不少资料,正好拿来向老师印证。
“先生,狄人之女子,亦可领部族么?”
“说‘领’字,未免有些过了。只有极个别女子,也是要招赘夫婿的。狄人女子是可有自己的牛羊奴隶,出嫁带入夫家,夫族遭败,她可领着这些人再出来另嫁。跟嫁妆也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
顾益纯好奇了:“这些时日你对狄人懂得越发深入了,狄使这般大方么?问什么答什么?”
池脩之微微一笑:“不是狄使说的,是李少卿。”
“吧嗒。”郑琰手下正摸着顾益纯心爱的兰花,一个吃惊,揪下一把叶子来。
顾益纯跳了起来,顾不上向池脩之表达吃惊,心疼给抱着花盆:“好可怜,揪疼了吧?好辣的手啊,辣手摧花!”
郑琰:“……”池脩之说的是李神策吗?这怎么可能?郑琰瞪大了眼睛看向池脩之。
顾益纯心疼了半天,男徒女徒,没一个来安慰他的,假哭了好几声,也没人来哄他。忿忿地一抬头,男徒女徒四目相对。池脩之在老师面前还是挺规矩的,但是女朋友这样专注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不给回应不是?放任老小孩儿在一旁耍宝,他弯了弯眼睛,一脸温柔要看着吃惊的小女友。
顾益纯右手抱着花盆,左手赶人:“都走都走!看着就烦!”
小两口光明正大地约会去了。
顾益纯书斋的隔壁就是专门给池脩之收拾出来的一间书房,池脩之拉着郑琰的手进了门,执起郑琰的手仔细看:“还好,没拉破,疼不疼?”
郑琰摇摇头,两人有志一同地把顾益纯哭兰花的声调给过滤去了。池脩之牵着郑琰的手,到脸盆那里,从银瓶里倒出水来,慢慢给她洗着手上沾的些许汁液。阳光安静地从窗□了进来,照在郑琰的手上,展现出半透明的效果来,池脩之有些恍惚,仿佛执的是块羊脂美玉,小心地拿帕子试去水,越看越爱,捧了起来往嘴边凑。
温热的触感让郑琰往后一缩,池脩之手上一紧,牢牢握住了,不动声色地握着郑琰的手滑到身侧,还拿拇指轻轻摩挲着人家手背,就是不松手。口中还淡定地道:“因冬春有雪,狄使奏称路上难走,请开春冰雪消融再上路,圣人允了,我这才忙得乱七八糟。如今到了二月,该请他们上路了。”
说到这里,郑琰想起她要问的事儿来了:“李少卿很好相处么?”李神策先生的毒舌可是无差别攻击的。
池脩之微微一笑:“李神仙是个妙人儿。”
“哈?”
傻呆呆的样子让池脩之忍不住倾身在唇角偷了一记香,郑琰反射性地想抬手去挡,手已经被握紧了。
流氓!郑琰拿眼神控诉。
池脩之还笑得那样风轻云淡,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不要脸加有思想,怎么看怎么危险。危险人物声音柔和地呢喃着:“别说别人行不?我可要醋啦。”
郑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她自认流氓,连贵妃都敢揩油,居然被池脩之给调戏了!鼻子一皱,也哼叽道:“你不是有那个‘神仙似的妙人儿’么?还醋个什么呀?”
池脩之趴在郑琰肩上,边笑边抽笑,断断续续地道:“阿琰阿琰。”怎么这么可爱呢?
笑够了,才解释:“那就是个别扭的老头儿,教了我不少东西呢。不是君子,却是个真人。嘴是坏了点儿,倒比满口锦绣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人诚实。纵有什么,我也应付得来,放心。我估摸着,他觉得自己难以施展。”
“就想让你替他圆梦?”
“嗯。这两个月总不得见,想没想我?我很想你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想没想嘛?”
“想了总行了吧?”
“什么叫总行了呀?想没想嘛!”
“想了想了,想死我了。”
“想了啊?”
“想了……”
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中,直到庆林长公主来喊人,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又有些后悔,刚才的对话太没营养了!应该多说两句有内涵的情话才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到~
想要看色盲后续的同学也不要着急,混乱也快到了~
123今天第二更
李神策跟废太子混过,现在又在她未婚夫身边擦来蹭去,郑琰不可能放心。打听他们俩的交往过程也很方便,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直接问池脩之,很快就打听到了他与李神策的“交往”过程,听完之后默默无语。
李神策从来都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男人。
出身世家,应该与家族休戚一体,最先领教他毒舌的就是血亲,他的攻击从来都是无差别的。他有家庭责任感,希望这个家族变好,但是他选择了一种让家人无法接受的方式。他默默努力,又不跟家族很好地沟通,既不能从家族里得到助力,家族也不放心他是不是会帮忙。
就连找学生,也不肯主动表现出青睐来。
他要是只受,一定是只别扭傲娇受。
池脩之就是那个倒霉地没看看中的学生!
李神策的不寻常还表现在抢学生上。但凡有本事的人,总不希望自己的一身功夫被白白埋没了,父子相承是一个好办法,如果儿子不争气、不合适,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学生。
李神策素有相人之能,可惜嘴巴太毒,人家巴不得他半闭嘴,如果他开口了,连自家爹娘都恨不得先堵了他的嘴巴。他气性也大,不想让我说,我还不说了呢!除了舀自己家里看不顺眼的某些家族成员开涮之外,他很少品评人,是以知道他有这能耐的人并不很多。
他给自己找老板,找上了废太子,也不算是看走眼,只是他没有充分估量好对手而已。再强悍的太子,也架不住这样集体挖坑。坦白说,只要阻力稍微小那么一点儿,李神策完全有可能把东宫给盘活。饶是如此,他还顺利脱身了。
这一回找学生,他看得更是精准,直接对上池脩之了。
李神策对池脩之一开始的评价就不算太低,这小子眼睛毒,一下子就拜到了顾益纯这个当时名士的门下。虽有借势的嫌疑,也不能不说是一步好棋。真正让李神策对池脩之刮目相看的,乃是那本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的《氏族志》。看到《氏族志》的那一瞬间,李神策拍案叫好!
李神策一生,不知道为世家发了多少愁,世家越来越显颇态,固步自封,不思长进。等等弊端,他看得明白,却又屡唤不醒,所以才会骂。又看着国家在这群人的把持之下前行之路举步维艰,多少年了,世家再没出现过带领国家走向辉煌人人物了。
李神策是痛苦的。直到池脩之出手,这小子有前途!
要不怎么说李神策不走寻常路呢,他家九族把池脩之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他偏对这小子欣赏得不得了。就是该这样,有上有下,有危机感,才能时刻保持警觉,才能一直有进取心,才能保持世家的活力。
“吾得之矣!”李神策舀着《氏族志》直拍脑门儿,吓得他老婆以为他在练头顶开砖的绝技。
就是他了,这小子好。李神策宁愿跟顾益纯去抢一个有资质的好学生,也不要另寻一个还没有拜师的略差一点的!他合适,那就抢过来好了。李神策的身上,果然还保留着李家老祖宗刚刚发家时的狠劲儿和冲劲儿。
抢,也是有讲究的。
就像你看到一个漂亮姑娘,直接上去说:“妞,给大爷笑一个。”你会被正义侠义追杀,成就人家的好事。你要是穿一身飘逸的白色长衫,手持玉箫,呜呜咽咽来上那么一曲,再幽幽地看上姑娘一眼,吟两句酸酸的小诗,起码姑娘不会讨厌你。又或者,姑娘被猪头恶霸调戏了,你上前英雄救美,哪怕姑娘已经有了未婚夫,也会对你心生感激,不一定以身相许,至少会有点好感。
李神策就是要抢一个已经有了老公的美人儿。
池美人儿长相好、出身好、才学好,早就有了一个定了亲的老婆,这让李神策颇觉无奈。摸着自己的良心,李神策也得说,他闺女略有些配不上池脩之,木木呆呆的,吵了无数回架,他也没能从老婆手里把女儿的教导权给抢回来,直把女儿教成了个标准的大家闺家。在李神策看来,这样的标准世家女的模样,无疑是腐朽的家族文化的一部分,是不好的。唉。真不知道他那位名门出身的老婆,为什么战斗力也如此的彪悍。你说你跟我干仗的时候彪悍了,怎么就不把闺女教彪悍一点呢?真是岂有此理!
行了,顺手抢个女婿来的计划被画了个大叉,李神策只好接受了他的学生将会有一个权臣岳父的事实。至少郑靖业在他那里的评价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在李神策看来,这差不多是一个对手样的人物,这也是间接承认了人家的水平。而且郑靖业有活力啊,肯上进啊,比他家李俊强多了好吧?李俊被郑靖业抽打的时候,李神策为家庭的面子脸疼,心中也不无恨铁不成钢的快意让你不乖不认真,被抽了吧?
好吧,那就接受吧,至少要处得和平一点。存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比较痛快地接受了鸿胪寺少卿的任命,这个职务的级别并不高,比起皇帝之前想让他做的官来还差了一截,他也接受了。
原因也简单,学问很不错的李神仙知道,像狄人这样的游牧民族,它就少不了动乱和分裂,下一个混乱期快来了。郑靖业这样的统观全局的人,是不可能放弃培养自己阵营里的人熟悉外交事务的,在郑家长子被派出去的时候,池脩之是首选,也是最方便能够安Сhā到鸿胪寺帮忙,完事后调走的人。他是中书舍人,本来就可以四处游走的。
但是李神策这个人呢,他又是个傲娇的货,不肯直接表明善意。于是各种压榨,各种讽刺,各种欺负。池脩之都扛过来了,李神策是个有干货的人,态度再恶劣,在池脩之看来,那都是毛毛雨。世家最让人难堪的态度,是那种表面温和,却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瞧不起,池脩之对这种态度并不陌生。他从李神策身上感受不到恶意,他从恶劣的态度,循序渐进地诱导着池脩之去了解狄人。
池脩之是个敏锐的家伙,对于生存有一种动物的直觉,否则他就不可能在父母双亡的时候不但守得住家业,还要照顾寡居的外婆,居然还能抓住机会成了顾益纯的学生,拐了当朝首相的幼女。
两人心照不宣,一种奇怪的默契在两人周围萦绕着。顾益纯与池脩之亦师亦父,池脩之当然不会想背叛他。李神策确有善意,况且还这样尽心指导他,他也不好拒绝。这样最好。
李神策也相当满意,嘿,顾益纯又怎么样?他学生还不是被我抢了过来了?没行拜师礼又怎么样?池小子对自己的态度,那可是改变得很明显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池同学还邀李老师喝酒来着,唔,珍藏版的酒肉啊。揣两瓶澄酒回来,馋死李俊那个货!
“就是这样了,”池脩之作总结陈词,“教导的都是实情,很有启发的。他不点破,我也不好说,总是承他的情了。”
“用不用准备些礼物相答?怎么也教了你不少东西啊,就是怕先生面上不好看。”
“何必多做准备?有什么事的时候,拉他一起踩一脚就行了,”池脩之对李神策倒是很了解,“我想,咱们,咳,成亲的时候,写贴子请李神仙来喝喜酒,如何?”
这“李神仙”三个字叫得好亲切,就跟你管你下铺叫“猪头”似的,郑琰暗叹一声,对池脩之道:“你觉着合适就行。安排座儿的时候小心些就是了,别让他跟那位李先生碰头就行,选好陪客。”陪客难选啊。
池脩之却是上了心:“我省得。”
说到喝喜酒,郑琰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接下来几个月,京里婚嫁何其多,你都准备好了?”
池脩之笑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应酬也有限。娘子心疼我,早些过门儿,这些都委于娘子之手,我一个不字也不说的。嗷~”
郑琰最恨有人舀这个来调戏她,她算是半个习武的人,池脩之的胳膊被她一掐,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阿成连忙跑了过来:“怎么回事?”
池脩之吐血。他岳父对一直是一种矛盾的态度,这个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他老师作解说,他也算理解这种岳父心态。最近感觉很坑爹的来源是他那位岳母大人,以往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对他感观很好,现在杜氏好像成了他感情路上的新障碍。杜氏现在很喜欢把她的婢女也指派那么一两个跟着郑琰出门,只要不是去老师家里学习,必有杜氏心腹跟随,那婢女年纪也不小了,估计早是孩子妈了,眼神像牢头。池脩之再有什么小念头,也不敢在这样的女士面前造次。
池脩之忍着疼,在阿成狐疑的目光中笑道:“没什么,说到高兴的事儿,乐的。”才不是!
阿成,点点头,本来是远远缀着的,现在只是退后三步,死活不肯挪窝。
郑琰抛下池脩之,跟阿成打商量:“明天我给阿宣一天假,你要见她,可到我这里来的。”让你们婆媳相处一下,联络联络感情,如何?
阿成想了一想,又用看色狼的目光狠盯了池脩之两眼,正色对郑琰道:“成交。”
竖起耳朵偷听的池脩之差点没跌倒,不愧是他岳母派来的。眼看交易做成,阿成退回原位,池脩之对郑琰道:“我明天还去先生那里。”约好了时间,包庇学生谈恋爱的老师神马的,最有爱了。
郑琰笑弯了腰:“好啊好啊。”
早
日过门的话题告一段落,池脩之又想起一事来:“义安郡王纳妃,圣人让我做男傧相。”
咦?当伴郎啊!不是吧?那就是个炮灰啊,人家娶媳妇儿,你负责挡酒、闯关、卖笑,最后洞房没你份的那种。“会很累吧?襄城侯家八个儿子,徐九的堂兄弟还没算进去呢!”打得过么?郑琰有些不放心。
“郡王之婚,一切都有法度,襄城侯家难道不想嫁女儿?还是能压皇子一头啊?”池脩之倒是看得开,“义安郡王人也不错,看着长得很魁伟。”
郑琰点头附和:“不错不错,要是人家打杀威棒来,你就躲他身后去,反正是他娶媳妇儿。”
池脩之笑着掐了掐郑琰的脸,没敢留印儿:“最近京里婚嫁很多?岳父要给德兴他们几个说亲了?”
“是啊,已经透了意思了,”郑琰点头,“这种事儿,自然是一说就成才好,郑重提了,又被拒了,多闹心?不过,我们家的都差不多了。”把郑靖业的安排一一说了。
池脩之与郑琰交换情报:“徐烈那小子将娶镇南将军的爱女,徐熙结姻太常少卿之女。哦,他们家三娘,新近也定了,嫁与原齐王舍人欧阳述的儿子。”
“咦?这么快?”她怎么不知道?
“可不是。”池脩之对徐家的感觉一般,倒不是因为他与郑家利益相关,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郑靖业提拔了徐梁,徐烈也是因为郑靖业的照顾才能在京中顺顺当当地生活,这小子毛还没长全就要单过,怎么看怎么不是东西。
郑琰眼珠子一转,笑道:“他倒结的好亲!他们家四娘呢?”徐少君很着急有一门好亲事的吧?她的兄姐们结婚的门第都不怎么高,恐怕她想高也高不了呢。
“没听说呢。”
“哦,对了,阿舅给他孙子求娶了唐家女儿,也很般配的。”
两人叽喳半晌,终于被阿成给分开。池脩之站在地下看着马车走远,郑琰撩着帘子,直到马车拐了个弯儿看不到人了才嘟一嘟嘴坐下。对阿成抱怨:“小时候在阿娘身边,还叫阿成姐的时候,好温柔的。”
阿成嘴角抽了好几下,才平静地道:“从前在夫人身边伺候,七娘也没有总出去见小郎君,好可爱的。”
郑琰别过头去,能在她娘身边混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郑党小辈的婚姻状况渐渐尘埃落定的时候,皇家也进入了一个结婚的高-潮。
从二月开始,以祁王开头,一个接一个的迎娶下嫁。郑琰每次都有份去喝喜酒,与以前受到的敌视不同,如今很多人对她表现得非常热情。郑琰心知肚明,立储之事进入了关键时期,当朝首相的态度很。
对于各路人马的套话行为,是从来都以“不晓得呢,阿娘把我关得好惨,还让学女红”的理由给打发了。这种场合,一是向主人家表明立场,二也是展示自己还在京城社交圈儿里混着,三是扩大、巩固自己的关系网。郑琰是很用心的,只是今天有些例外这是义安郡王的婚宴,她未婚夫要当伴郎。
被她担心着的那一位现在的情况还是挺好的他正在被同情着,未来的boss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不让他吃亏。
男人在一起,女人是一个逃不开的话题,尤其是在结婚的当口儿。新郎倌儿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甚至有一些英俊,浓浓的剑眉,薄唇抿起的时候带着刚毅。年岁并不大,个头已经很高了,劲瘦,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男傧相不止一人,如郭靖这样的表兄弟、萧深这样的堂兄弟也被拉来凑数。皇帝只想着给他儿子装点门面,却忘了伴郎太出色是会抢新郎风头的。围观群众很开心,抄起手中的小件物品狂砸伴郎。萧令先是郡王,所以他迎亲队伍的组成里有部队的,横起手中长矛阻止乱扔瓜果蔬菜的人,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新郎、伴郎狼狈聚在一起,互相打趣了起来。郭靖道:“十七郎今日成婚,还这样抢手!”萧令先回道:“你们也有份的。”萧深道:“总是在最前。”
萧令先笑笑,结婚的日子,他欢喜得紧,听说,他那媳妇儿是个很懂孝顺的贤良女子,江阴大长公主的身体萧令先是有数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徐莹小小年纪,坚持陪在祖母身边,耐心一定超好的,肯定是个温柔的好女子。想着想着,傻笑了起来。
郭靖捅了捅萧深:“瞧十七郎,乐傻了。都要娶媳妇儿,再几个时辰就见着了,还这样猴急。”
萧令先雷达全开,被嘲笑了自然不肯干休:“谁急啦谁急啦?”
萧深一拉郭靖,打圆场道:“池郎媳妇儿都定了,到现在岳父还不松口让过门儿,他急了。”
萧令先颇为同情地看了看池脩之,不说话了。他对郑靖业的印象还不错,不管别人怎么说,郑靖业关心他的学习生活,尽心给他找老师,也不歧视他。在他看来,男人就该有事业心,应该有点霸气,所以郑靖业修理世家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
好可惜啊,这样的一个男人,他闺女怎么就也霸气各种漏了呢?郑琰是京城闺秀圈儿里的领军人物之一,给萧令先的印象就是有些张扬。萧令先同学,他不喜欢张扬的女生。
再同情地看一眼池脩之,这样的好男子,居然被定给了那样一个女人,好可怜。好男人就是值得一个温柔的女子温柔对待而不是像太常王柏那样被个凶悍的媳妇儿追出八条街!郑琰要不是郑靖业的闺女,也嫁不到这样的好男人吧?郑琰要不是郑靖业的闺女,萧令先好想横Сhā一脚,对池脩之说:你改嫁吧。
池脩之这个心黑手狠,一肚子坏水儿,想尽各种办法把人家心爱的闺女拐到手的boss级别人物,逼是被这位新郎倌儿给脑补成了一个可惜巴巴、强权压迫下被强推的小受。
造化弄人!
正在感叹的新郎倌儿还不知道,他那个温柔贤良孝顺懂事的贤妻,在战斗力上比郑琰或许差一点,但是在脾气性格上,那是一点也不差的。
造化弄人!
都说在孕妇怀孕的时候,不要看难看的、不要闻难闻的、不要听难听的,就是怕孩子长歪。同理,男人在娶媳妇儿的时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然也很容易娶歪。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完毕,偶去洗洗睡了。
码个字,接了肉娘和胖胖两通电话,感觉自己好苦逼。今天肉娘电话的主题是让某肉减肥,据说作息不规律会胖得很凶残,于是催某肉早睡。
ok!以后某肉都会争取早早更新的,立字为证!先提前到晚上十点之前吧~
124今天更得早4
新婚期间,不但新郎充满憧憬,新娘也是。两位都是新手,生活中手忙脚乱也是有的,新婚夫妇都在忙着适应,徐莹初嫁,见丈夫也算是一表人材,心中也是欢喜的,新嫁娘的羞涩,让她除了挠了萧令先的背之外,也没有什么机会展现她的彪悍属性。
至于萧令先的两个侍婢,坦白说,于萧令先也是玩物一样的存在,不过是跟他的时间比较早,才算有那么一点值得说道的地方。这种人物,这会儿不能让萧令先多惦记,大概也就是个给一处偏僻院子,衣食无忧过一辈子的命了。命再好一点,万一能生下一儿半女,下半生有点保障就是了。家令很机灵地没有向徐莹汇报这两个人的情况,徐莹也分不出神儿来“关照”这两个人。
新婚夫妇太忙了,要入大正宫拜见公婆,萧令先的生母已亡,按照宫中的情势,就是见一下苗妃。还要到襄城侯家去见江阴大长公主与徐莹的父母这样的长辈,又有萧令先的兄弟姐妹要联络感情。
皇帝对于这样的组合是非常开心了,一张老脸笑得犹如九月里迎风招展的掬花一般,配上花白的须白,真像是一幅秋雪傲霜图。抚掌大笑:“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徐莹乍为少妇,还带着羞涩,微微低着头,弯了弯膝盖。从萧令先的角度瞥过去,正好看到她大红的礼服领口上那一段雪白的脖颈。这是他媳妇儿!温柔漂亮、会害羞、会低头的可爱媳妇儿,萧令先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对自己的父亲也由衷地表示感谢。
见苗妃的过程就不是那么愉快了,这个不愉快单指萧令先而言。
昭仁殿的现住客还在做着儿子做太子的美梦,苗妃为脑补到了皇帝的死担心得几天没吃好,人都瘦了一圈儿。后来一想,咳,谁说儿子当皇帝老子就要死的呢?可以禅让退位当太上皇嘛,这样她照能做太后,能跟丈夫双宿双栖,儿子也能成为至尊,万一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还有老皇帝看着不是?
能够脑补出这样的选择来,苗妃的脑子也真是转得够快的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脑补能让她不惊惶,能让她哈皮,这就够了。
既然把自己放到了未来的皇太后这样的位置上,苗妃也表现出了她的大度。做贵妃的时候,宫中女人都是情敌,别人的儿子都竞争对手,苗妃是见一个咬一个,死死把住皇帝,争取能让皇帝忘了其他的女人、其他的儿女。现在一下子把自己定位成了家庭的女主人,她也发挥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包容。
皇帝与萧令先就看到苗妃拉着徐莹的手问长问短:“咱们十七娘真是俊啊,十七郎好福气。王府里还住得惯吗?”
对于徐莹来说,苗妃能耐她何?既不是皇后,又不是萧令先的生母,给她面子叫一声“贵妃”,她要是敢欺负到自家头上,徐莹绝对敢挠花苗妃的脸。说不定还会反身回家跟她爹一套哭,把苗妃娘家给全灭了。对她好一点,也是给自家加一点分数不是?徐莹出嫁前的新娘课程除了“驯夫”,也有关于如何做主母的,比如搞好社交很重要一类。因此也耐着性子与苗妃周旋一二。
皇帝乐得见到徐莹与苗妃打得火热,至于萧令先,一个小伙子,跟苗妃这个正值风韵正好的美貌妇人太热情了实在不好。眼前这样的情形正合他意,虽不能如苗妃所愿地让她儿子当个太子,但是与未来的帝后相处融洽,也是一生平安不是?苗妃最根本的愿望,不就是呣子三人能够安生立命么?这样真是太好了!
只有萧令先,看新婚媳妇儿与苗妃这个跋扈的女人这样融洽,心生不满,他快急死了:媳妇儿,那个女人不是个好货,你别被她骗了!唉呀,苗妃那个死样子,真舀自己当长辈了啊?看到苗妃舀徐莹当晚辈地“提点”,萧令先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生气,他爹还笑眯眯地看着呢,他只好“规律地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靴尖儿”,皇帝对这样不打量他美貌小老婆的儿子,非常满意。
脑补什么的,真是要不得!
新婚夫妇还有其他的亲戚要走访,皇帝的事情也很忙,略聊了一会儿,萧令先与徐莹就告辞了。出了宫门儿,徐莹略觉有些热,舀手扇了扇风。萧令先举起袖子来为她挡着日头:“热了?快走几步,到车上就凉快了,已经入五月了,就是这样的天儿,车上有冰。”
徐莹心中又是温暖又是得意,回了萧令先一个甜甜的笑:“呆子,别给我挡着啦,你就不热了么?”取中手绢儿来给萧令先擦汗。
两人和和美美地登车走亲戚去了。什么卫王、曹王、宜和长公主、庆林长公主……拖拖拉拉一大堆。这几位分了两天才见完。
三朝回门儿,岳父岳母对萧令先自是没话说,岳父算是他表叔,岳母还是他堂姑母哩。徐莹回到娘家就奔向江阴大长公主嘘寒问暖,萧令先看在眼里,也像是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到目前为止,萧令先与徐莹都还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萧令先觉得娘子温柔又可爱,完全不似市面上常见的泼妇,实在是个需要好好保护的稀有品种。徐莹觉得萧令先对自家也算体贴,周围见到的亲戚也好相处,更妙的是,她还没发现萧令先的两个侍婢,以为丈夫是个好人。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也为日后两人的暴发积累了火药。啧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送走了新婚夫妇,皇帝对苗妃的表现满意极了,他家儿女最近多婚嫁,苗妃很次都很和气很耐心地跟人说话。皇帝对于苗妃何至于此,心里也不是没有数,不过他都刻意地忽略了。今天终于觉得有些愧疚了,好好地陪苗妃说话:“你要不耐烦见他们,也不必再周旋,你是长辈。天这样热,不要耗神。”反正未来太子已经见过了,态度很好,保下平安,也就结了。
苗妃笑道:“我并不累的。”
皇帝恐她再提什么新太子,自己还真是招架不住,忙道:“那也腾出手来,就要到熙山避暑去了,你还带着两个儿子,给他们收拾收拾罢。”
苗妃正在做“母后”的兴头儿上,急欲找人分享这样的喜悦:“这还用说?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搬这么一回,我早就预备下了,都在收拾着呢对了!眼下就要搬了,那十八郎、十九娘以下的孩子,喜事儿就要在熙山办了?恐怕不够盛大庄重罢?”
皇帝愧疚感更浓重了,几乎要落荒而逃,吱唔道:“那也没什么的,他们在熙山都有住处,那里山明水秀,别有一番情趣呢。”
这正中了苗妃的心思,在她心里,是想着皇帝归隐享受来着,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真的落荒而逃了:“你仔细收拾,我还有折子要批。”
苗妃做这个搬家工作也是个熟练工了,三两下吩咐下去,又问一回:“二十三郎、二十四郎在做什么呢?”
凉秋道:“二十三郎还在读书,二十四郎跑去逮蝴蝶了。”
苗妃嗔一句:“那小子就是猴儿!还是二十三郎斯文贴心。去舀碟子井子湃好的果子给二十三郎送去,再看看二十三郎屋里热不热也别搅了他读书。”二十三郎虽不是自己生的,也养出感情来了,而且这两兄弟以后也要相互帮扶的,二十四郎为帝,正需要臂膀。苗妃这方面倒是考虑得细致周到。
把这些忙完,苗妃一颗激动的心始终不能平息:“去请郡君来说话。”这个郡君说的是她的母亲傅氏,苗妃要去熙山了,这一回想带她的母亲一起去,已经征得了皇帝的同意,要把傅氏再宣进宫里来多嘱咐两句。
车轮滚滚,傅氏乘着马车入宫,她已从女儿口中得知,皇帝将要立他的外孙为新太子!傅氏的激动难以言表,真是不容易啊。想当初,她一如花似玉的闺女,被个猥琐的不良中年大伯拐带了,她差点儿冲进厨房揪起把菜刀去拼命。咳咳,幸亏被她丈夫给拦住了,不然就是意图弑君了。
苗妃他爹也没啥太高的见识,对于女儿被个跟自己一个年龄段、或许还可能更年长些的糟老头子给拐了,他也是愤怒的。但是老婆怒了,好像把他的怒气也发出去了一样,他倒清醒了不能拼,一硬拼,闺女大概就嫁不到好人家了。这一忍,忍来了个皇帝女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傅氏口角含笑坐在马车上,这会儿想的并不是当初的闹剧,而是日后自家老头子可以封侯,自己也是一品国夫人了。这个闺女争气啊,天生就是好命!
被宣召入宫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傅氏也没藏着掖着,自然有不少群众围观到了。这样的消息传得总是很快,多少双眼睛盯着大正宫,不是这个注意到了就是那个注意到了,只要你不刻意与人民群众作切割,总是能够发觉的。
往日傅氏入宫,总有人背后说酸话,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宠妃的母亲,而且贵妃似乎还露出来皇帝要立她儿子做太子,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尤其是与她们身份相似的人。
沈婕妤在姐姐贤妃处闲坐,荣安公主作陪,三个女人不多会儿就听到傅氏入宫的消息。
沈婕妤略愁、略不缀,皱眉道:“苗氏好嚣张。”
沈贤妃比妹妹沉稳,轻笑道:“圣人往日最爱与她一道游园,近几个月来少了许多,可笑她还没注意到呢。究竟是个什么章程,眼下未可轻下定论。自古立嗣,以嫡不以长、以长不以贤、以贤不以爱。但凡以爱而立,必无善终。且看看罢。”开神马玩笑?你以为立太子就是一言堂啊?废太子能得立,那是因为他居长,这个理由谁都绕不过去。现在要立周王试试?满朝大臣有几个肯赞同的?
“只不过,若是郑靖业迎奉上意,可就不好说了。”
荣安公主掩口大笑:“阿娘错了!”
沈贤妃没管女儿的仪态问题,径直问:“怎么说?”
“阿娘看的是宫内,女儿看的是宫外。阿娘说阿爹待贵妃不似先前许久,这是真。女儿看郑七已许久不入昭仁殿。对外头说,是年纪大了,要备嫁,其实呢,她四处跑得可欢。焉知不是有什么想法?昭仁殿,没戏了。”荣安公主笑吟吟地下论断。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荣安公主继续分析道:“都说郑靖业是个奸臣,这个奸臣却是不简单的,奸诈、聪明,会趋利避害!郑氏看似与昭仁殿要好,他们哪里是看得上贵妃呢?不过是看着阿爹宠着那贵妃,才勉强与昭仁殿交往罢了。他们看的是阿爹的眼色,可不是贵妃!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贤妃心中一动:“那郑氏近来可与谁走得近些没有?”
荣安公主摇头:“这倒没有。阿娘何必关心这个呢?如今大郎已废,二郎远谪,三郎、四郎官司缠身又无暇他顾,正是好时候呢。至如郑氏,只要六郎有本事上位,他们是不会反对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以舅舅的本事对抗蒋氏、楚氏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六郎能成事,郑氏就会帮着五郎。他们是聪明人,与聪明人处事,最舒心。”
贤妃深思良久:“奈何五郎长于六郎。”皇五子魏王萧令诚,母淑妃,娶了叶广学的女儿,还有蒋进贤这个姨父,背后又有楚家。实在不容小觑。
荣安公主笑而不语,只说:“郑七今年十四,女儿留心了一下,她的生日正在这几日,郑靖业最爱此女,在她身上下些功夫,郑氏就会知道我们的意思了。再说了,这个郑氏也不简单,啧啧,顾益纯教出来的学生,给她老师做媒就说了庆林姑母。新昌、咸宜悉败其手,给东宫身上撕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池脩之亦是一时俊彦,有这样的父亲有这样的丈夫,她将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交好与她,不吃亏呢。不但是眼下,她又快要出嫁了,这贺礼也要送得厚厚的才好。”
荣安公主还有一份心思,她兄弟燕王萧令仁的媳妇儿姓赵,亦是世家。可恨她嫁给范氏,并不特别显赫。她也需要拉一份助力,合适的时候打一打太平拳不是?
沈贤妃一顿,她都快忘了郑琰的丰功伟绩了。是啊,已经很久没有人挑衅郑琰了,郑小少女的生活重心也转到了谈恋爱上,大家都快要以为她是个小白兔了。啧,真是的。忘了谁也别忘了她啊。
荣安公主能想到的,很多人都能想到,郑氏好像又成了个香饽饽,骂郑靖业的人也少了许多。这进而当然也包括了魏王妃叶氏,叶氏的爹叶广学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虽不是首相,也是官场里混出来的,叶氏做了这么些年王妃,也没像卫王世子妃那样在家里耍安威风,最后连累了个宰相被捅死。
能让郑靖业都夸的女人,这女人的属性必须是彪悍的,甭管她表现出来的是不是温文尔雅,骨子里必须是强硬的、有目的有计划,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明白要走什么样的路的。
如果说郑琰是走可爱路线的彪悍,那叶氏就是走温柔路线的彪悍。庆林长公主家成了叶氏常去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也能常遇到郑琰。说起来邢国夫人杜氏才该是走夫人外交的首选,叶氏偏偏选了郑琰。无他,对于一对父母而言,他们的子女才是心头好。照顾好了他们的子女,人家父母才会从感情上倾向于你。
郑琰的这个生日就是个大丰收,各色的礼物堆满了库房,杜氏嘲笑她:“你何德何能?你娘做笀都没这些好物件儿看呢。”
郑琰扮了个鬼脸儿:“这哪是给我的呢?还不都是看在阿爹阿娘的面子上,那是给您二位的,看上什么舀什么,这就是您的东西啊。”
杜氏被她这样大方也逗乐了:“你这样泼泼撒撒的性子,以后自己当家过日子可怎么是好?”
“那得看是对谁,对着亲娘还小气,还算人么?”
杜氏抓过她来拧嘴巴:“就生了一张巧嘴,哄得人挖心挖肝的。”哪能要闺女的东西呢,杜氏都盘算好了,这些东西里面,那一对羊脂玉的镯子不错,正好配上她手里的几枝羊脂玉的簪子,凑成一整套的首饰作陪嫁;这边还有一对红宝石,可镶了作戒指,也可带到夫家……
母女俩笑闹着,萧氏Сhā言道:“阿娘这话说得就不是了,前几年我还在娘家的时候,有一天,我娘从外头回来,说是七娘如何孝顺,串了珍珠衫来孝敬母亲,羡慕得很。”
这件事也是杜氏心中得意的,揉着郑琰的脸,故作气恼地道:“就会糟蹋好东西!”
郭氏已经出了月子,亦在坐前,深知杜氏的心意,跟着小捧这一对母女情深:“阿娘逢年过节便穿着这衫子,才是阿琰孝心到了呢。”
赵氏并不多言,她自觉沾了杜氏的光,得了一珍珠首饰,这两位弟妹并没有的,怕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上,让两位弟妹多想,设法为郑琰解围:“阿琰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戴出来给我们看看。”
郑琰她也喜欢那一对羊脂玉的镯子,素面儿的,什么都不雕,就这么套在手上,越发衬得肤白如雪。
女人聊了许久的首饰玩器,又说好了搬家的步骤,也是搬习惯了的人家,唯一的不方便就是萧氏有了身孕,需要多照顾一点而已。
郑琰生日当天,许多送了重礼的人都没有到场,毕竟也只是相府幼女的一个不逢整数的生日。小姑娘们到了不少,欢聚一堂,大部分人都有了归宿,也有认亲的,也有与未来小姑子交流感情的,好不热闹。这里面最开始的大概是李莞娘了,抱着郑琰的胳膊叫一声“七娘”,心里还小声叫一声姑姑,感觉特别满足的样子。
郑悦姐妹亦到,郑靖业对她们姐妹倒是尽心,把郑悦嫁给李幼嘉的长孙,郑怡、郑惟都要再略等一等。郑文博也娶到了王柏的小女儿,太仆的儿子取太常的女儿,九卿对九卿,也是门当户对。王柏家的闺女,有个泼辣妈不假,但是你看王柏,照样升官儿,家里除了夫被妻家庭暴力,其他是一点儿毛病也没有,就知道这女人是有两把刷子的。郑文博是个老实孩子,连被家暴的可能性都没有,王氏跟着他,家暴都暴不起来,只有认真帮他过日子。郑靖业的算盘打得实在是响。
一片欢歌笑语,又约好了到了熙山一直出来玩,大家家人都是在京任重要职务的,都要到熙山去,没有掉不掉队的说法。都盼着到放风的日子早些到来!
小姑娘们的风还没放成,行李都打包了,京城却炸开了锅晋王最疼爱的媵余氏生的那个最受疼的闺女六娘不是他亲生的!事情还涉及到了魏王。
这事儿是郑靖业给挑出来的,导火线却是蒋进贤。
话说,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目前看来太子已废、齐王远谪,老三、老四不知道谁对谁错,都陷入了丑闻里。老五是他外甥,加一把劲儿,他就是未来皇帝的姨父,他又已经是宰相了,成为首相指日可待,蒋进贤要是看不出这光明的前景,他就不是蒋进贤了。
当然,也有可虑者,老三、老四都不像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究竟是谁背后做的飞书案呢?也许是老六吧!可惜派出去的人在燕王府周围等了好几个月,差点儿把燕王的别业都给翻个底儿朝天了,还是没有发现线索。不怕不怕,总有露马脚的时候,实在不行,诈他一诈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新太子之位,舍魏王其谁?
魏王妃姓叶,叶广学丁忧快要刑满释放了,叶氏为魏王也是鞍前马后的周旋,她还给魏王生了儿子。蒋进贤要想弄个首相当当,要想为蒋家继续打开局面,就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多出把子力气,多立点儿功劳。
蒋进贤忙里忙外,魏王也感激不尽。这让蒋进贤觉得身心愉悦,一得意,便会忘形,他只是走路不小心跟郑靖业并肩走,然后……他还更不小心地往前多跨了一步而已。蒋进贤真不是故意的!
郑靖业才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呢,无心的更可恶!郑靖业炸毛了。
大家都是宰相不假,可也分个排分先后,走路的时候,默认是郑靖业比别人靠前半步的。现在蒋进贤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把他放到眼里。郑靖业才不怕蒋进贤呢,这货的王牌魏王是个弃子,这样忙得哈皮也只是做无用功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郑靖业对蒋进贤都笑得相当和蔼,弄得蒋进贤以为郑靖业要来投诚了,也对郑靖业报以微笑。郑靖业看他这种前辈式的笑容就来气,越发要整治他。
刚开始的时候,郑靖业只是回去翻一翻蒋氏的不法事迹而已,刚找到一条□人-妻的,他让去查的晋王家小六娘的事情露出眉目来了。
汇报的内容让郑靖业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余家养真正的小六娘,没养好,死了。余家既怕受责难,也怕女儿怨,还怕影响女儿在王府的生活,他们给瞒了下来,另寻了一个女婴给顶了上来,就是郑琰看到的那个小六娘。
郑靖业很是愤怒!
郑琰被郑靖业拎到书房的时候,她爹尚余怒未消:“看看看看,这些个贱人都做了什么?!”
郑琰尚不知内情:“谁惹谁这么生气了?跟贱人生气不值得啊。别气了,啊~”
能不生气么?郑靖业跟皇帝相处得尚算愉快,一想那个笑得一脸掬花开的老头儿亲孙女儿被换了,他就生气,一想晋王这货连女儿被掉包都认不出来就恨不得抽死晋王这个败家子。“圣人亲孙女儿死了,连个坟都没有。”
“嘎?”
“晋王家的小六娘在余家被养死了,你看的那一个是舀来冒充的。”
郑琰提出了疑问:“晋王家不派|乳母婢女随行么?就算是寄养,王府的女儿该有的待遇也是会有的,尤其是|乳母,至少得有两个吧?还有婢女。都是轮班的,怎么可能离了小主人呢?”
“还不是害怕?”郑靖业一拳捶在桌子上,笔墨纸砚齐齐错位,镇纸也跟着跳得老高,“小六娘若是夭折,她们统统都要问罪。以晋王之爱,恐怕逃不了一死,她们怕了,同谋了。”否则也不可能瞒那么久,找一个月份差不多的小孩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弄到家里来,没有这些人打掩护是根本不行的。
“那真的六娘,埋在了哪里?”
“哪里敢出去埋呢?就在余家的后院大树底下。”
“可惜了小六娘,”郑琰说的是现在这个小六娘,“稚子何辜呢,她本来有父母的,现在……不但父母没了,命也保不住了。不过是因为跟另一个年纪一般大,真是可怜。”
“说的什么傻话?!”郑靖业对着空气挥起了拳头,他还有计划呢。
郑靖业却是不管这些的,他是在迁怒,也是找到了个好机会,蒋进贤,我让你忙。虽然是晋王家的糊涂事儿,我有本事让魏王也跟着躺枪,想压我一头?你去死一死吧。
摆摆手:“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Сhā手了,安心打包行李去熙山,好好玩去罢,以后一切都顺利了。”
郑琰嘀咕一声,情知小六娘要没有个好,也只能乖乖去打包行李了。跨过门槛儿又退了回来:“打听消息的人,可靠么?”
“是明白人。”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能活到五十岁上还没被江湖风浪拍死、没被严打政策弄死的,都是很识时务的人,乖乖缩头继续过日子,把秘密都带进棺材里才是安生立命之道。
郑琰放心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她目瞪口呆。
郑靖业出手有多狠,郑琰这才算是见识到了。他不但查了余家,还弄到了余家抱养女婴的来历。谁家没事儿会把孩子送人呢?眼下日子都过得下去,还没有计划生育,又是在天子脚下,生活还算过得下去。
余家深知在平民百姓里找是很难找的,索性跑到教坊那里,居然让他找到了一个想扔掉的女婴,做奴婢也比进教坊好,不是么?
事情最妙的地方就在于此时有地位的男人,多少都会有几个欣赏的教坊女子。未必就是有什么私情,也许就是爱听她吹的笛子啦,或者是这个女子舞跳得好一类。唔,郑靖业以前还比较喜欢教坊里一个女子弹的琴,不过后来顾益纯来了,他也就不叫人来弹琴了,写个条子让京兆给这女人脱了籍,让她回乡了。
魏王当然也有。
于是满天就传开了,魏王在外头有了私生女,晋王舀来养了。晋王把女儿放到余家,就是为了换孩子。第二天,又有消息传来,说这个孩子又不是魏王的了,她是余氏生的,但是,爹不是晋王。晋王戴了鸀帽子。接着,又有人说,这孩子是余家从教坊抱出来的,分明是魏王的孩子。
荣安公主听了大乐,这事儿不管是谁做的,都于她有利,乐呵呵地添油加醋,流言越来越有了奇幻色彩。她才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呢,直接给润色加工成了一个凄婉的故事。也不知道中间是怎么传的,反正魏王、晋王成了戴鸀帽给人养孩子的活王八,宠妾灭妻,结果妾生的孩子不是他们的。这样的人,我看你还能当太子吗?
最该死的是,这个时候,皇帝也出动了。皇帝在深宫之中,这样的流言传到他耳朵里还要一定时间,他内定的太子已经结完了婚了,该给其他儿子一个归宿了。好死不死,他旧事重提,翻出了一份参蒋进贤的奏折。
蒋进贤也炸毛了。这种时候,他忽略了政敌郑靖业,直接就想到了储位竞争上头。你不仁,我也不义,他也翻旧账。
蒋卓看不下去了,登门与蒋进贤进行了一番长谈。具体谈了什么外人不知道,蒋进贤却被他说服得冷静了下来。蒋卓说:“眼下是有人要借机生事,相公切不可自乱阵脚,不能顺着他们划下的道道走!”
蒋卓又说:“他们剑指魏王,不管是谁,都要当成是有人嫉妒魏王,想泼魏王的脏水、坏魏王的名声。”
蒋卓还说:“最可疑者乃是燕王,”最有竞争力的就是他了,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先是废太子,再是齐王,再是飞书案 ,这是步步紧逼啊!”
蒋进贤听明白了,都要弄成是燕王做的,是燕王不择手段!“奈何没有证据。”
蒋卓弹弹袖口:“相公怎么迂腐了?难道现在外面漫天的谣言都是有凭据的不成?”
蒋进贤拍拍额头:“吾得之矣。只是这样,三郎、四郎便脱出身了。”
蒋卓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不紧不慢地道:“赵王、秦王尚有战心否?他们可自请外出,如齐王。不能一步登天,至少不会落下悬崖。二王本不是心志坚定之人,是会想要富贵安乐的,他们,不是亡命之徒。”可以施加点压力,请他们放弃比赛嘛。
荣安公主传完谣言,跑到沈贤妃那里拍掌大笑:“阿娘听到了没有?延安殿有那两个,可热闹了。不知道阿爹知道了没?”
沈贤妃严肃地道:“这个时候躲且来不及,你还往前凑,你生怕旁人想不到是你做的么?”
荣安公主一想,这一回沈贤妃说得对:“那且饶过他们这一回。”死鸭子嘴硬。
沈贤妃也只是摇摇头:“好啦,你最近不要跑得太勤了,惹眼呢。”荣安公主道:“那我就偷着乐呗,以后再好好高兴。”没高兴多久,听到他弟弟被污蔑的消息。荣安公主也炸毛了:“放p!放p!飞书怎么会是他做的?”明明是我干的啊?这是谁学会了流言**?挽袖,她又投入战斗了。
战斗升级,两边互咬得十分精彩,让皇帝充分观摩了什么叫“兄弟阋墙”,只是不知他是不是回想起了自己那惨鸀青葱、与兄弟互掐、弄死兄弟的少年时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很愤怒,他家血脉不能乱!正要澄清流言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嘛,还有|乳母婢女看着呢却发现余氏的娘家连夜收拾了细软出城逃亡了,这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分明是从侧面验证了事情的可靠。
流言不需要证据,断案写档案却是需要的,余家跑了,晋王府的|乳母却是还在的,三木之下,招得痛快!真正的小六娘的遗骸也找到了,那个假的六娘……再没了消息。
直到到了熙山,这场热闹还是没个完。赵王、秦王大概是不想再趟这浑水了,“累上书”给皇帝,请求“如齐王”,自请外出政治\避难。皇帝无奈地同意了,批完了之后就大骂:“畜生!”
皇帝一把老泪,他只是想给儿子们找个小茬,哪想得到,他们真的这样不干净呢?送走赵王、秦王,皇帝把魏王、燕王、晋王一齐捞了回来:“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朕的大好江山,不能交给你们这些畜生!”
摸着自己可能所剩无几的良心,郑靖业和郑琰很想大方承认,晋王的事情是他们先发现的,奈何从现在开始到几百上千年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大概是魏王、要么是祁王、或者是义安郡王或者荣安公主这些人搞出来的。根据阴谋论“谁是最后受益者,谁就是这次事件最腹黑、最阴谋的幕后黑手”,郑氏不应该是出手的人。
对于这种“没做过的坏事被扣到头上,做过的没人发现”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既然没人问,郑氏也不会傻到跳出来发明声明对这场混乱负责,坐着看戏呗。只是对皇帝这个可怜老头儿,心里的同情愧疚又多了一分。
郑靖业没想借什么机生什么事,他只是不缀于皇帝被骗一定揭穿这狸猫换太子的事儿,更不缀于蒋进贤不把他放在眼里,才搞出这样打脸的事情来。真没有别的目的!比起政治筹划的老谋深算,这就是个傲娇老头儿在赌气。本来嘛,太子都内定好了,郑靖业想大度,看蒋进贤的猴儿戏也行的,可他就是怄气了。
郑琰,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奸臣。她爹的三观真的挺成问题的,她爹的手真心黑。是不管你无辜不无辜的,比如余氏,被亲人欺骗,本是受害者。比如晋王,好好小闺女没了,也是受害者。比如,魏王,真是躺着也中枪。最可怜的是那个小六娘,小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因为卷进去了这进一个案子里,活也活不成了。
人类社会,比起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也好混不到哪里去呢。郑琰的胸口有些闷闷的。
这还是他不知道郑靖业出手的原因,如果知道这只是半步距离引发的血案,不知道她又要做何感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很早,对吧?
早就说了,郑爹是个黑手政客。抱头。
流言神马的,根本不需要证据啊。
125、继续早
125、继续早更新
郑琰在反思自己的良心的时候,熙山上,正在上演着兄弟阋墙。这回是明晃晃地摆出了架子,拳头满天飞魏、晋、燕三王在宫门前开练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三个难兄难弟被皇帝叫到翠微宫去骂。
先前飞书事件已经很让皇帝恼火了,皇帝一直鸵鸟着不肯深究,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皇帝火气大得不行。叫他们仨来就是为了骂个痛快,根本不是为了听解释。就算解释了也对三王的前程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皇帝已经把他们仨都排除在考虑之外了,今天就是为了出一口天恶气而已。
皇帝自己也有点晕了,他直觉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是他不愿意再查了,再查下去,谁知道还会查出什么污糟事儿来?反正你们仨都没戏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让你们富贵平安,你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三王想说自己的清白,皇帝根本不听。再辩解一句,就要直接开打了!打板子也是有操作规程的,打ρi股,为防止作弊,是要从臀至腿扒得光溜溜的,忒没面子。燕王跟他的哥哥魏王、弟弟晋王一块儿抱头狂奔,跑总比脱有面子一点。
魏王也是一口老血,从大正宫里奔出来,就揪着晋王的领子:“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晋王还觉得坑爹呢,你说他清清白白一个人,先是有人告诉他,你闺女不是你闺女,然后有人告诉他,你小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最后又有人澄清误会,他没被戴绿帽,但是疼了两年的闺女不是他的!这叫什么破事儿?
现在他哥还要抽他!没错,魏王是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了!他快憋屈死了。他好好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他招谁惹谁了?哦,结果这个傻兄弟看上个女人,连累着他也被剥夺了继承权,冤不冤呐?!
魏王火气比较大,再看他弟弟一脸的委屈相,两爪一痒,忍不住就抽了过去。晋王没想到他这哥哥不说就开打,被抽了个趔趄,撞上了觉得遭了飞来横祸的燕王。
燕王才是最委屈的好吗?燕王的火气也上扬了好吗?
早些时候,燕王舅舅沈晋刚知道流言,茶都没喝一口,奔到燕王家里,气还没喘匀就问燕王:“是不是你干的?”
燕王要说没有夺储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当年从一开始,他就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夏皇后崩逝,沈贤妃也一度是后座的候选人之一,可惜皇帝太狡猾,宁愿不立皇后。荣安公主计划阴谋的时候都没跟这位兄弟打过招呼,燕王也被蒙在鼓里,只觉得自己真TM命好,不用动手就有人拉他的绊脚石填坑。他也就稳坐钓鱼台了,甚至天天摆弄些神神叨叨的谶语,觉得这样一静不如一动,可以等着喷香的肥肉自动掉他口里。
被沈晋一问,燕王被问住了:“我干什么啦?”我是正派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被上天眷顾不用自己动手的人啊喂!
沈晋灌了口茶,被噎得直翻白眼:“飞书啊!还有现在的流言!外面都传说是你干的。”
燕王傻了,接着就被打包到了熙山挨骂。你妹!老子还啥都没干呢,就受你们算计,又被这俩倒霉兄弟给撞了。他也不装淡定等鱼上钩了,袖子一卷,朝魏王扑了上去,口中还说:“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呐喊,还是为晋王鸣冤。
燕王开始吃了大亏,不但对手魏王抽了他个满脸花,晋王醒过味儿来还帮着魏王抽他。魏王不领情,抽空踹了晋王一脚:“都是你小子惹的祸!”晋王也火了:“我才最可怜好吧?”反手打他哥。
接着就是大混战,直到萧深闻讯赶来,带人把三个人分开,再好模好样地送回府里去。皇帝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燕王的故事最坑爹的地方还在于,他亲舅舅沈晋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荣安公主倒是知道他的清白,不清白的人正是她自己,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还没人怀疑到她,她是死活也不肯出来澄清这个误会的。燕王觉得自己真TM冤,现在这京城的天,该下场雪来映衬他的心情才对!
从此兄弟成仇人。
第二天,燕王跑去跟沈贤妃诉苦:“奈何阿舅不信我!”
别说你舅不信你了,你娘都以为是你干的了好吗?
一场热闹,真正伤心难过的大概就只有皇帝一人了。
多少人在为着两位最有竞争力的藩王落马而拍手称快!
郑靖业看着蒋进贤着急上火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快慰,小样儿,叫你狂!蒋进贤一口美髯,现在这美髯之下已经是满嘴燎泡了吧?
嗯,猜得不错,蒋进贤已经急得想杀人了!政敌互咬他经历得多了,也看得多了,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看人家着急,这一次也轮到他急了一回。蒋进贤能不急么?他的筹码是压在魏王身上的,现在皇帝一句话,燕王是没戏了,魏王也没戏了啊!那受益者是谁?他扳着指头数来数去,难道是延平郡王?这不可能啊!或者齐王?他“只是”侵夺民田“而已”。{阅读就在,}
蒋进贤快急死了,他最怕这种情况了。一个家族不可以长时间离开统治中心,那样只会被边缘化,最终失去进入权利中心的资格,结局是衰败。即使投资魏王失败,如果有一个明晰的未来投资方向,他也可以重新筹划运作。现在倒好,他张满了弓、搭好了箭,一抬眼,尼玛靶子没了!
坑爹啊!
与他同样着急的还有沈贤妃的哥沈晋,他外甥本来是很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现在被搞成了一个失德之人,还是揭发哥哥阴私,背地里拿竹竿子捅人,把人捅下树了,他好爬上去摘果子的人。你说恶心不恶心?
本年度的熙山之行就是以这场拳头大战作为开场白的。
场面一片混乱,前景一片灰暗,很多人都不知道路在何方,有分外着急四下串连的,也就有分外老实不肯当出头鸟的。皇帝明白地说了,魏王、燕王、晋王统统没戏。那还有谁呢?
熙山上下被奇怪的气场笼罩着,几乎要人人自危了。而皇帝,终于对他的儿子们,不太放心了。这些小子简直太阴暗了!一点也不像是他儿子!皇帝那颗老心脏,终于凉了。
岁月积淀下来的不但有财富、经验,还有脾气禀性。皇帝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善茬儿,如今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觉得自己那颗脆弱的心脏受到了伤害,就要狠狠报复,发了狠,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胡乱闹腾的。已经被摁下去的人,要是再闹腾,可别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狠!
萧令德就是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的,萧令德有一张臭嘴,一颗猪脑,还有一副抽风的心。他数学学得还算不错,掰着指头一数,他正好排老十,前边儿几个都没戏了,不就剩下他了吗?颠儿颠儿的以为自己有前途。
很傻很天真,凑上去跟他爹套近乎。
萧令德刚说:“阿爹,您别生气,他们不着调儿,您还有我呢。”皇帝什么人呐?对上萧令德这种智商,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皇帝怒极反笑,已经抄了镇纸在手了,还要呲一下牙:“还有你啊?!”{阅读就在,}
咻!啪!拿萧令德当移动靶子把,萧令德一看情势不对,飞快地跑了,这是在皇帝手下、在废太子手下练出来的逃命功夫。
跑出翠微宫,后面宫女、侍卫笑作一团,间或有宦官那奇特的嗓音杂在中间。囧人如萧令德,别人也瞧不起他,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也会嘲笑他,众人指指点点,让萧令德觉得失了颜面。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与徐莹夫妇来了。萧令先笑问萧令德:“十郎安好?”徐莹还是新婚,也作个羞涩状,低着个头。
萧令德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正要找那些笑他的宫女宦官的麻烦,萧令先撞上来了。天地良心!萧令先真的只是笑着对哥哥问一声好,他这个人还是有家庭观念的,萧令德好赖是他哥,平时是滑稽了一点儿,但是人不算坏。日后萧令先要交际走动的,头一拨就是这些兄弟姐妹,大家身份差不多,先打好关系嘛。
不幸遇上萧令德刚刚失了面子,脸皮正臊得慌,看见人笑,就以为是在嘲笑他。一口啐在弟弟脸上:“呸!你个婢子生的也笑话我!”
口水吐得极响,徐莹一抬头,眼睛染上了血色,她就这么一个如意郎君,自己都还没揍呢,萧令德就敢先啐上了?薄薄的纱袖往上一理,露出凤仙花染就的长指甲,十指尖尖,往萧令德的脸上就挠了过来。萧令德脸上肉松,徐莹下爪还狠,还是突袭。萧令德被挠了两把都没回过味儿来他懵了!看着个漂亮小媳妇儿冲他扑过来,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呀,有美人投怀送抱,压根没想到美人儿是来寻仇的!
萧令先看傻眼了,这媳妇儿……好像跟预想的不一样。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一顿之下,他猱身而上,抱着萧令德:“十郎息怒,不要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啊。”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暴脾气的十哥揍了他媳妇儿。
萧令德是虚胖,武力值不行,被兄弟抱住了动弹不得,兄弟媳妇儿拿他开练九阴白骨爪,一张胖脸被徐莹挠成个烂鱼网。
徐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挠完了脸挠脖子,萧令德一双胖爪子也被他挠花了,嘴巴差点被她给撕开,帽子也打掉了。挠完了还不解恨,揪着萧令德的头发往翠微宫里拖:“你给我进来找阿爹说理去!我家郎君堂堂郡王,谁给你的本事去侮辱他!”一手还扯着萧令先的袖子,“你擦什么擦?他敢啐你,你就敢给阿爹看!”
萧令德怂了。
皇帝也出来了。
徐莹奔上来就哭:“阿爹,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她恶人先告状,“您看看十七郎的脸,被兜头这样啐一口,他什么时候挨过这个啊?!”
皇帝正要发怒,一看萧令德的脸,呆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萧令先代妻请罪:“是儿臣没看好她,把十哥的脸给挠了。”说完就要擦脸。
皇帝已经脑补出全过程了,一指萧令德:“你给我滚!”然后说萧令先,“你受委屈了,”再说徐莹,“你……斯文点儿!”
徐莹一皱鼻子,还是应了一声“是”。
皇帝脑袋真疼了,本来想跟儿子儿媳说说话的,现在也不想说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叫来侍卫,让他们复述一下事情经过。萧令德明眼一看就是个没前途的人,大家自然是向着萧令先说话。
皇帝气得直哆嗦,萧令德居然这样说自己的亲弟弟?婢生子绝对是骂人的话。气归气,他提笔就把萧令先给升成了蜀王,先升级,手续后补!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是为了抚慰萧令先,哪里知道这是皇帝的一步棋?蜀王是亲王级的,这是给萧令先晋级呢。先升成亲王,接下来就该是立为太子了。
郑靖业是知道他的计划的,这项命令执行得非常到位,萧令先前脚回到自己的别业,后脚晋升令就送到他面前了。
萧令先这会儿正在跟徐莹吵架。萧令既感动于徐莹对他的维护,便思自己有义务提点一下媳妇儿:“你这么个小脾气,怎么一点就着呢?大家都知道十郎没个正形儿,万事还有我呢。原是他无礼,现在倒弄成你使性子了。”打架也是男人上,你一个女人家上去像什么呢?还差点儿吃亏。
徐莹冷笑道:“我呸!我忍得住才怪!他那个猪头样儿,猪头都长得比他标致!”
萧令先耐着性子哄道:“他就是头猪,也是我哥哥,他辱及我母,我去打他也就打了,阿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这一上去……”
“弄了半天,我帮着你,还是我没理啦?”出力不讨好,徐莹深觉委屈。
“不是说你没理,你怎么……”
“不是我没理,那不就结了?”
鸡对鸭讲了大半天,新出炉的蜀王终于了解,他的脑回路跟他老婆完全不在一个位面。沟通失败,萧令先张口结舌,不知道说啥好。有心讲道理,又觉得徐莹不能理解,不肯安静听他说话,好几次比划出了手势,就是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老婆听话。
家令进来通报解了他的围:“殿下,有旨意。”
义安郡王做了蜀王,自然是要宴请四方宾客,囿于形势,这宴开得就不大,只邀了几位亲戚,给宰相们也送了请柬,九卿这样的也得以与会。萧令德称病未到,众人自以知道内情,也不肯提这一茬儿,只说些趣闻。什么十九娘的驸马是个雅人,等他们结了婚,大家可以邀这位才子日日饮宴为乐,也是美谈。什么今年草木旺盛,可邀某书画名家来作画。等等等等。
正说得高兴,天边一个炸雷响起。泼墨般的浓云翻滚着席卷了大半的天空,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萧令先下令掌灯。
郑靖业眯着眼睛转头望天:“要变天啦!”
下雨山路就会泥泞难行,萧令先的别业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陆续有人告辞。萧令先也不矫情:“山雨欲来,便不多留,改日再聚。”
这倒颇有些名士洒脱之气,顾益纯当先抚掌:“十七郎爽直,大好。不要忘了还欠着我们一席啊。”萧令先含笑答应了:“侄儿忘了,您提醒着,反正少不了。”
顾益纯与郑靖业携手而去。
两人都是乘马来的,顾益纯道:“我那里近些,夏雨说来就来,到我那里避避雨去,你家里使人送信回去吧。雨要是不停,索性就住下了。”
郑靖业被凉风一吹,胸怀开阔地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纵声大笑,笑完了就策马狂奔。离顾宅尚有一箭之地,雨点已经落下了,雷雨刚开始的时候雨点子特别大,一砸到地上就有铜钱大小的湿印子落下,砸在人身上更是麻沙沙地疼。两人更是发力狂奔,奔到门檐下面已经衣衫半湿了。
门檐下一个年轻人激动地站了出来,一揖到地:“先生,学生梁横,敢拜先生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申明,以后都会努力早点更新哒~
126忽悠二人组
庆林长公主别业门前,顾益纯与郑靖业是受到优待的,两人站到了门檐下。两人的随从就惨了,门檐再大也有个面积,很多仆役都站在了雨地里。
两人一路狂奔,气还没喘匀,顾益纯刚想对郑靖业说:衣服都湿了,赶紧进去换身儿干的,年纪也不小了,着雨吹风容易感冒,对身体不好。顺便也能让仆役跟着进门换换衣服烤烤火。
猛地蹿出个人来,把他的话头给截了回去。
顾益纯今天是出门赴宴的,临走之前都跟家里说过了,今天还可能要晚回家的。凑热闹嘛,多呆片刻还是要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登门拜访,家里一定会说明情况的,除非紧急事件,不会有人再多留的,确属急事,庆林长公主也不会把人扔门外的。而且,脑筋正常的人,是不会在知道萧令先晋为亲王之后这样贸然拜访他家亲戚的明摆着,大家都会去喝喜酒,找人也找不着啊。
自称梁横的人一出来,把顾益纯小小地吓了一下。
习惯使然,郑靖业比顾益纯灵醒得多,早看到梁横了,以为是哪里避雨来的。这雨下得突然,熙山即使是集体避暑的地方到底是地广人稀,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看到要变天,离家又远,胡乱找个屋檐避避雨也是常有的。
郑靖业自己还着了雨呢,一想他师兄比他还大上几岁,更不能受凉,正想催顾益纯进去换衣服,再说了这又不是他们家他就没搭理这人。
没料到这小子是守株待兔来的,一听梁横说要拜师,郑靖业心里先咧一咧嘴,掏着帕子擦一把脸,且看顾益纯怎么说。心里还查着数儿,预计着如果数到一百下,他们还掰扯个没完,为防感冒,他就要动手赶人了。
顾益纯老则老矣,脑袋还挺灵光,一眼扫过去,大力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呼吸,方语调和缓地道:“年轻人,容我老头子喘口气嘛!”继而问,“你家在这附近么?可有住的地方?”
自称梁横的青年一愣,略有些急切地道:“学生梁横,洡县人……”
郑靖业一听洡县就皱起了眉头,身为一个还算敬业的宰相,他知道这个地方,离熙山得有上百里。这个,不太好办呀!郑靖业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凝目往梁横身上一扫,心里登时不舒服了起来。这个梁横长相还是能看的,五官端正,也算一表人材,身材也颇为高大,郑靖业就是不喜欢他!
上帝给你一张脸,你自己创造第二张,说的就是后天环境对外表的影响,所谓“相由心生”。梁横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的阴气,狠戾,非常讨人厌。郑靖业也是个狠人,至少看起来还是个慈善长者,当年顾益纯见到他吧,还觉得这是个美人。
这梁横就不一样了,顾益纯也在观察梁横,这是一个要求拜师的人,观察得格外仔细。梁横自我介绍是“深慕先生,踌躇许久,不敢攀门,今日终于鼓足勇气前来请求赐教,还望先生垂怜。”顾益纯却被他那双眸子吓了一跳,眼角斜看了郑靖业一眼,却他面上浑不在意,背手仰望天空,看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益纯声音柔和地道:“我已是上了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道远,不如且住下。若有心向学,我为你安排个去处。”
梁横心中很是失望,他是打听好了,又作了一番安排方赶过来的。没想到时机不对,天下了雨,顾益纯不在家,他一咬牙,下雨也等,大不了用诚意感动顾益纯。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这梁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眼光也足够长远,只是缺一个进身的机会,他与当初的郑靖业的想法很有些相似之处:找一个名气大的老师,以作晋身之阶。
没想到出师不利。这世上有许多名士,但是像顾益纯这样的实在是少,不是说别人的名气不够大,而是顾益纯的位置足够好!
郑靖业运气好,也是会做人,还是长得也好,他被顾益纯给瞧上了,帮着劝了季繁。季繁对他也不是特别反感,要知道,季繁当初还考过郑靖业哩,只不过觉得郑靖业身上的锐气太重,不太喜欢罢了。经顾益纯一劝,他也同意了,就说明本也是在两可之间。
梁横就不一样了,这小子阴气太重了!旁边又没一个好心人帮他说话,就像顾益纯自己说的,他年纪也大了,也不想再教学生了。他都跟郑靖业说好了,郑琰结婚之后,郑家的孩子也不教了,专心在家休养,看看书、养养花、指导指导儿子。对好基友,啊不,是师弟,对师弟尚且如此,何况梁横?
梁横的失望写在脸上,不死心地道:“学生只是心仪先生。”
郑靖业收回目光,对顾益纯道:“后生远道而来,殊为不易,且留住一晚。纵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有什么犹豫,也要看看这天气,天代你留客么。相逢便是缘分,没了师徒的缘分,难道还不能有别的缘分了?”这般柔和的语气,这样良苦的用心,梁横觉得心头一暖。
顾益纯苦笑道:“你说得是。雨越发大了,进去说话。”进去就唤过家令来:“领这位梁公子去客房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梁横精神一振,一揖到底:“谢相公,谢先生。”又想起来,自己是被带歪了,本来准备了一篇文章要当面呈给顾益纯看。说着说着,他居然忘了这一茬儿。连忙从贴肉的衣服里取了出来。
顾益纯伸手接了,还挺厚的,入手尚带余温。
郑靖业挑眉。家令暗怪梁横不懂事儿,没看到驸马和相公都湿了么?还硬拦着说话。唉,名人就是这条不好,遇上不讲理的人,你还不能发火,还得好好接待,以免坏了自己的名声。唉,驸马好可怜!还有,驸马那是什么人?皇子都不肯教的,你这样来,就教了,又算什么呢?你要长得跟池郎似的好看,那也就罢了。这还……长得不咋地!家令这货绝对是美人看多了,眼光养刁了。
家令随手招了个人过来:“领梁公子去客房洗换,”又向梁横道,话说得客气,“公子恕罪,驸马回府,下官需向公主禀报。公子远来是客,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就是,晚饭却是要再等一等,如今家里略有些事忙。”
说完就急着去追顾益纯。
顾益纯走得快,家令追了上来道:“驸马和相公走慢些,下官已经命人熬了姜汤烧了热水,衣服也准备妥了。您两位先换了衣裳,容下官禀长公主一声儿。”
顾益纯有些急切地问道:“阿宽如何了?”他的次子顾宽近日病了,庆林长公主一心在家照顾孩子,顾益纯老年生子,对孩子也是关心得紧。郑靖业也跟着问:“可是御医不上心?这些饭桶!要不要再想办法调几个高明的大夫来?”
家令一抹汗,Сhā嘴道:“相公,二郎已经有些好转了。倒是您二位,别二郎痊愈了,驸马又风寒了,公主还是放不下心不是?”好说歹说,把两人劝去洗澡喝药换衣服。他自家去庆林长公主那里打小报告。
小报告打完,顾益纯与郑靖业都来了。庆林长公主也没避着郑靖业,对两人道:“都来了?着雨了吧?十七郎那里现在也正不自在,贺不贺的,由头不光彩。”
郑靖业道:“由头好不好听不打紧,过两日蜀王妃还要宴请命妇,阿宽要是没什么大碍,公主还是过去为好。”庆林长公主记在心上,却另开了话题:“亏得十七郎的别业狭窄,摆不了那么多席,男客女客分开来请,要不今天咱们都得被堵在外头。”
顾益纯只管看小儿子,郑靖业作无意状道:“知道侄子住得窄,你这当姑姑的不心疼心疼他?给他座园子呗,保管不赔。”
庆林长公主痛快地道:“成啊!”心里已经决定了,不但是蜀王,等阵儿池脩之和郑琰结婚,她也要送座园子给两人当新婚礼物才好。
顾益纯这才问:“夫人可知门口有个叫梁横的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
庆林长公主道:“我哪里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子?”她照看着生病的儿子,忽地来了个要拜师的小子,好声劝着也不走,非要等顾益纯回来。庆林长公主差点儿要让人把他打走了!顾念着丈夫的名声,只好让人说:“若是切磋学问,只管进来等,若是拜师,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看来顾益纯是已经知道了,庆林长公主就追问了一句:“怎么?不妥?他很能看得下去么?非亲非故的,我的侄子们你都不肯收,他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顾益纯道:“这个儿郎不简单呐!说不得,我且与他说一说话才好,少不得要安民帮我。”
“咦?”
郑靖业道:“要真是个祸患”
庆林长公主接口道:“早日除之!”
顾益纯不太高兴地道:“非也非也!将来还未可知,岂能草菅人命?”
他师弟他老婆早就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好吧?偏偏这两个人还一唱一和,庆林长公主道:“谁说是草菅人命啦?除也有不同的除法!”
郑靖业接棒硬掰:“送回原籍严加看管,不让他兴风作浪,则作乱的那个梁横已经没了,也算是除。梁横,却还是平平安安活着的。”只要他安份。
庆林长公主给了郑靖业一个眼色:干得好!接着胡搅蛮缠道:“郎君以为我骄横就罢了,怎么也这样看安民呢,你们几十年相交的,真是让人寒人啊~”其实她存的就是个灭口的心,倒不是她神机妙算到梁横会为祸天下什么的,根本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在她眼里简直如同蝼蚁一般,除不除的一句话的事而已。
顾益纯被他们俩掰得头晕眼花,连声道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摆酒给两位陪罪还是先看看那个年轻人吧。”
一边拉着郑靖业往外走,一边还嘀咕:“我虽有相人的薄名,却又不是神仙,人品好坏,总要仔细聊聊才有定论,这个不过是面相不太好看,你们就这样着急,再这样,我连你们面前也不能说人是非啦。”
庆林长公主一甩绢帕:“滚!”
顾益纯飞快地拉着他师弟滚了。
滚出屋子就放缓了步子,顾益纯问郑靖业:“你也有所察觉了?”
郑靖业笑道:“我领吏部多年,什么样的官油子没见过?这梁横的眼神儿,与那些想升官发财踩死顶头上司的,何其相似?!心太吝!”
“这就下定言了么?”顾益纯像是自言自语。
郑靖业像是解释地道:“天下官员这么多,还有许多贡士,我手上事多,不能三两眼就看出来,非要一一相处了来,累也累死了,圣人还要说我无能,天下事都要耽误了。没有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
顾益纯像是嘲笑似地道:“你当初拜师的时候,季先生也说你目光欲噬人。”
郑靖业平静地道:“说得没错。当时我刚跟族里闹完,心气还没平呢。当时就是为了这个?我倒是白记了这么多年了。”
“也不全是,还有,你那时的学问也着实差了点儿,季先生又不是蒙学先生。”
郑靖业也笑了起来:“说的是。你怎么看这个梁横?”
“戾气重了些。别的,我还要看一看。”
“行,那就看看。”连我都骗!混蛋!要是容易对付的,你还用拉上我吗?回来要好好审一审!
顾益纯叹了一口气:“不忙,先看看他写的这个。”
这是一篇巨制,讲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总之,要有秩序,首倡的是君权、族权、夫权。言辞犀利,以前不是没人提出来过,却只提忠孝仁义。听起来差不多,实则天差地远。
简单地说,忠与愚忠是两回事!是“小受大走”与“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实质性差别,他讲究绝对控制,要剥夺掉相对方的所有权利。
尤其还写了宗族的各种不好,希望抑制族权,拆了家族、拆了世家。最好是皇帝一言堂,“只听贤臣言”“不为臣下所辖制”。
呸!皇帝说啥都算了,老子还混个毛线?!郑靖业怒了!他虽然捏住了皇帝的痒处,可不代表他就是个立志给皇帝挠痒痒的人!虽然梁横是剑指世家,郑靖业还是心惊了。
怒极反笑:“他倒想得周全!他别是好色无厌,娶了个媳妇儿不让他乱来吧?”
照郑靖业看来,梁横挺仇恨老婆的,把夫为妻纲写得跟国家大事一样详细。什么为妻当贤都写出来了,不贤当休也写出来了,这个贤还包括要平等地对待庶子,让庶子与嫡子的待遇完全一样,如果庶子有才能,家业应该交给庶子,免得被无能的嫡子给败坏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老婆不让他养小妾,不让他宠庶子。
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这篇文章,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梁横已经换了衣服喝了姜汤,打量着屋内陈设,虽是客房,却比他在家中的陈设还要好许多。这里的仆役也训练有素,并不以富贵骄人,心中暗暗点头,顾益纯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值得拜这个师呢。
他家也是洡县富户,不是世家,土财主。说是土财主呢,也不太确切,这个土财主,略有些大。至少养得起仆役,蓄得起婢妾。梁横的出身还不好,她娘原是身在教坊,被他爹看上了,跟地方官送了点儿小礼,把他娘从教坊里弄到了自己家里,不久后就有了他。
没想到嫡母是个不能容人的,见天地欺负他们呣子,他们呣子的侍婢是最少的,他妈还要到嫡母跟前伺候,还要受嫡母的嘲讽。母亲的出身是常会被拿来说嘴的,如果穿了好看的衣服,就会被说是“想勾引男人”,为此母亲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世间竟了这样的妒妇泼妇!如此不贤良淑德,他那个能容人的母亲比嫡母好上一百倍,居然只能做妾,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这个嫡母真是天下贤妻的反面教材,应该被唾弃一百遍、枪毙五百年。
他也常被嫡出兄弟欺负,兄弟里他最聪明,学习最好,却要帮他们写作业,自己的作业因此被耽误了写不完,还要挨罚。大哥是个平庸的人,然而一过二十岁就被父亲谋了一个小官,自己呢?下乡收账?
一样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自己就要低人一等?他妈比嫡母年轻漂亮有文化,还会讨他爹喜欢,为什么要受嫡母的气?梁横立意要闯出一番名堂来,要风风光光,压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一头!他要比所有嫡兄都有出息,要让他们求他!要给亲妈求诰命,要让嫡母难过!
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的爹死活不肯答应,因为他们家是土豪、不是世家,更因为他是庶子。他愤懑,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嗯,这孩子愤青了。
今天是他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不然就等着被欺负到死吧!
肚里有些饿,送饭的仆役还没来,梁横耐心地等着。顾益纯与郑靖业已经来了。梁横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同窗,几十年的友谊。这也是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必要拜在顾益纯门下的原因之一。
见两人来了,梁横飞快地站好,深深一揖,冲着顾益纯道:“学生一心向学,还望先生能许我入门墙,得听教诲,死且无憾。”
顾益纯和蔼地扶起了他,拉着他的手到桌边一坐:“来,坐下说。”郑靖业没用人招呼也坐下了,仆役来上茶。顾益纯挥去仆役,对梁横道:“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问你几个句,你要实话实说。”
梁横精神一振:“先生请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顾先生。”
“你知道我在外面传得最响的名头吗?”
“品评人物。”
“你觉得我品评人物还准吗?”
“自然是准的。”
“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梁横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来,他是个聪明人,明白顾益纯为什么这么问。政治观点都拿出来了,就不是单纯的治学了。
郑靖业笑了:“年轻人,诚实一点没坏处。你既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当年老夫一穷二白,也是死乞白赖到季师山门赖着不走的,就是为了找个好老师,好混口饭吃。”
两人态度都挺不错,梁横对顾益纯的逼问是有些老羞成怒,又给郑靖业拦了回来。扑通一跪:“学生走投无路,卖弄小聪明了。”
顾益纯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慢慢说。”
梁横垂泪道:“我本梁家庶子,嫡母不慈,不能容人,兄弟无义,欺辱于我。我为人子,实不忍生母再受苦楚。出此下策,望先生海涵。”
哦!那个夫为妻纲的源头原来在这里!郑靖业大悟。
看了梁横的大作,顾益纯是来善后的,能让这小子改变观点最好,如果不能,也要套一点信息,日后也好应对。没想过还问出这样一段狗血伦理剧来,心也软了一软了:“你父亲如何说?”
“父亲如何肯管这些?”梁横心头一喜,知道事情有门儿了,顾益纯是庶子,与家中并不很合得来。郑靖业少时与族人翻脸,也是苦大仇深的人。
郑靖业伸出一个手指道:“你有父亲在世,拜师不经父亲同意,一不妥;如今熙山乱七八糟,你处在是非之地,二不妥;你生母还在否?抛她于虎狼之地,三不妥。”
梁横一愣:“若先生答允……”
顾益纯道:“我看了你的文章。你也知道为人子须得听父亲的话。你须得你父亲答允方可!你父亲才是一家之主!”
拿别人的话来堵别人的嘴,还装得跟个守礼的书呆子似的。
老!奸!巨!滑!郑靖业这奸贼居然给他那个善良无辜的师兄下了这个评语,可见顾益纯装得有多纯良了。
梁横想的是,如果有顾益纯这样的人肯收他为徒,他爹一定会答应的。没想到顾益纯让他先回去问他爹,他要骗一下他爹,说只要他爹答应了,顾益纯就一定会收他么?梁横琢磨着。
郑靖业道:“你可是还有兄长的。”他心里可是幸灾乐祸的,梁横这样的人,一定会脑补的。
梁横马上脑补出来,嫡母一定会让父亲拿“先让嫡兄做顾先生学生”为交换条件,这种事情那个女人不是做不出来。问题是,不是顾益纯哭着喊着求梁横当学生,而是相反,顾益纯收他都是勉强,怎么愿意再要个拖油瓶呢?梁横无语了,父权,也是他提出来的纲领中的一环,因为没有办法绕开,所以不得不提。
郑靖业和蔼地道:“你出来时间不短了吧?家里你也作不得主,时间长了,有人问起来,也是一桩祸事。家里人知道么?”
“我母亲知道。”梁横的声音低低的。
郑靖业叹了口气:“回去照顾好你母亲吧。”
顾益纯也叹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不要妄自匪薄,你只差时机了。不过,还是先侍奉你的母亲吧。”顾益纯真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开心也承认梁横有本事。
郑靖业拍胸脯:“你的家事有你父亲在,别人寻常不能过问。不过,一旦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只管赴衙就是了,老夫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听起来像是许诺,如果梁横家族有其他人欺负他,郑靖业为梁横撑腰。实际上,郑靖业想的是,老子趁机弄死你。
梁横到底是嫩了点儿,到现在还以为郑靖业是个好人呢。什么奸臣,一定是世家羡慕嫉妒恨,所以坏他名声的。事实上,梁横对郑靖业还是挺羡慕的,挺想走权臣这条路的。难得的,他对郑靖业的评价不错,因为郑靖业没啥门户之见,郑党里面也是土鳖四处爬。
入夜,顾益纯与郑靖业同榻而卧,说的当然是梁横。
顾益纯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梁横,毒啊!”承认梁横有本事,顾益纯还是不喜欢他的观点。
“放心吧,他不张扬便罢了,一旦张扬,有人比你我更急。他的死期也就到了。”郑靖业看得透彻,世家比他急呢。会有一大批人不希望梁横的观点为世人所知,不希望他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梁横会碰壁!没人为他介绍,他一介布衣,如何得见天颜?能跑出嫡母的手掌心已经算他运气了。
所以郑靖业才耐着性子装好人,才安抚梁横。他一宰相,顾益纯一驸马,没事儿弄死一个来求学的人,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再说了,梁横亲妈已经知道他来了。而且吧,他跟顾益纯已经装得够好人了,安抚住了梁横,至少不会被梁横记恨上。
“你看他此人如何?”顾益纯还是心中难安,“我看他是要生乱的。”
“他就是兴乱,也是自取败亡。没头没脑,瞻前不顾后。引外人来压父母,这小子心够邪的!”郑靖业评得很不客气,“而且眼光太小,一心为生母,就更该小心行事,这样乱闯一气,我若是他,先设法单过,再来求你。他这样,怕是还存着要回去耀武扬威的心呢!不是丈夫器!”
顾益纯微微笑,这就是他看中郑靖业的地方了。说得肉麻一点,郑靖业再那啥,心里还有爱,眼睛往前看。
“劝合不劝离,让人分家,毕竟不好。”
“我不是没说么?”
“难为你也肯为个小子费这样大的力气,四品以下,能与郑相公说这么多话的官儿,只怕也不多见吧?”
“那就是条疯狗,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他弄的那一套,分明是要断大家活路!自此后,无臣只有奴!”
顾益纯手心一片濡湿,心道:老师哟,您当年说安民像张智,这回可真来了一个张智。
郑靖业抬起手来:“你果真着凉了么?怎么手里全是汗?赶紧的,顶头上开一剂药吃了就好,不然且有罪受了,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呀,你怎么比阿宁他娘还啰嗦啊?你是宰相啊,要稳重稳重,不要唠叨唠叨。”
声音渐小。
第二天,两头老狐狸又祭出装X**,客客气气地把梁横给送走了,那篇文章也没还给梁横。顾益纯还了他盘缠,另外给了他一枝笔,郑靖业还派人送了他一程:“熙山多贵人,近来脾气不好的又不止一个两个,路上小心。”
梁横对于拜师未成,昨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有点怪,他一心盯着目的看,咦?没办成。就有些狐疑。
今天早上这两只老狐狸的一番表演,堪称影帝,又把这疑虑压了一压。
被郑靖业派去护送他的人是马迎,也是个人精儿。庆林长公主本来就住在高档别墅区,周围都是权贵,谁脾气好、谁脾气不好他都知道,引着梁横路上遇了几拔脾气不好的人,要不是他拿着相府的名头护着,梁横肯定会被追打。
马迎还解释:“前两天翠微宫里几王都挨了训斥,风声正紧,小郎君你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把梁横的疑心去了。
顾益纯对他师弟感叹:“后生可畏啊!”
郑靖业想的却是:没了“梁横”还有“梁竖”,这世上有几个皇帝能挡得住一言堂的诱惑呢?就算是今天觉得荒谬,明天觉得新奇,后天、大后天,一旦有想办而办不成的事情的时候,保不齐就想到他了。
顾益纯拒绝过许多登门拜师的少年,但是梁横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那双眼睛,真像困兽啊!顾益纯不喜欢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也不喜欢他的理论,但是“我怕他钻牛角尖啊!如果有人给予引导,也许就能引正过来了呢?”顾益纯又有点儿不太忍心看着一个比较有灵气的年轻人就这么走上“邪路”。
郑靖业轻拍着顾益纯的手:“你总是这样。谁给他引导呢?是你有这份功夫,还是我有这份功夫?就是下了功夫,就能掰过来了?”郑靖业绝对不是一个善心人,与其满腔仁爱地去感化,还不如克制这小子呢。
郑靖业是不想生事儿,他混到现在,靠的不是无理蛮干,也不是见谁要出头的就去伸脚踩,太活跃了容易出漏洞。故而只是一提,也没有真的草菅了梁横的命。不料顾益纯这呆子居然心软成这样了。
“试过了总不会后悔罢。”
“不要勉强自己啦,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那就不是一个会招人喜欢的小子。实话与你说,这样的人,我若用他,也是拿来当刀使,用完就扔的。本性。狼偷了牲口吃,会被打死,你能教狼不吃血肉?”郑靖业对顾益纯是超有耐心的。
顾益纯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终是遗憾呐!”
郑靖业无声地咧了咧嘴巴,得,师兄大人算是被他忽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早更新哟~
PS:昨天,亲爱的小呆同学很努力地补分,真是辛苦了,谢谢。不过……小呆补完124,很哈皮地掐腰大笑,然后关掉电脑下班之后不到三分钟,更新了……
127、有没有良心
127、有没有良心
一个梁横,能让顾益纯与郑靖业费这样两天的神,也够他笑傲江湖的了。
顾益纯还有一个正在生病的儿子,愁了一会儿梁横,被小儿子弱地喊一声“爹”,就抛下了梁横这个倒霉孩子,抱起顾宽:“你娘呢?”
顾宽对着手指头:“说是去十七郎那里了,”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十七郎是谁啊?”真是好讨厌啊!呜呜,阿娘不要他了,跑去看十七郎了。顾宽决定讨厌这个“十七郎”,本来他娘应该陪他的!
这小子居然还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呜呜,我要阿娘,我要阿娘。”一面哭,一面蹬着两条胖腿,这小子两周岁零几个月,庆林长公主把他喂得膘肥体壮,顾宽即使生了场病,撒娇耍赖的力气还是有的,顾益纯差点儿抱不住他。
满头汗地抱着顾宽就近找了个矮榻坐下,顾益纯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抹汗:“你这小子,怎么这样难缠?以往你阿娘出门儿你不是还很开心?!”撒欢儿地跑啊跑地,终于没人会揍他ρi股了!
顾宽嘟着嘴,抽抽噎噎地:“我就是想阿娘了嘛!”
顾益纯不得不很猥琐地恐吓儿子:“你阿娘会揍你哦~”
“呜呜,想阿娘~”
咳咳,小孩子嘛,又在生病的时候,当然分外脆弱了。再坚强的臭小子,病歪歪了,还是想要妈妈抱的。这是天性,对儿童心理学不十分了解的顾老先生是不会懂的。十分头疼之下,顾益纯很丢脸地落荒而逃,把儿子交给|乳母:“哄他睡觉!”他老先生跑去折腾长子顾宁去了。
被顾宽记恨上了的十七郎非常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引得另一个关心儿子的爹问:“你怎么了?”
萧令先在面圣,皇帝把他内定为太子,虽然诏书还没发,心里已经有了八分了,近期自然是要多见一见,观察观察。一直观察到时间表上标着“册立”的那一天为止,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表明他不合适,那就是他了。
所以萧令先现在是在翠微宫里的,他今天主要是来谢恩,然后被皇帝留下来谈话。谈话所涉及的内容也是天南地北,皇帝就是随口闲聊,从封号聊到地理,再到风土人情,再猛地来一句:“你知道某地情况如何么?”
今天比较巧,皇帝问的正是萧令先知道的,萧令先也就不客气地回答了。皇帝赞许地摸摸胡须:“这是你自己读书看到的,还是你的师傅教你的?”
萧令先道:“读书看到的,有不懂的地方,是秦师傅给讲解的,儿受益匪浅。”
“我问过郑靖业,秦越名声不是很显,但是学问扎实,他这个师傅给你选得倒是不错。”
萧令先含蓄地笑了,见皇帝要起身,忙上前扶了:“秦师傅文采不如旁人,事理却是很明白的。”
皇帝不置可否,然后又问:“你那娘子,相处还好?”萧令德是错得离谱,该打该罚也应该由自己这个父亲来,徐莹一个弟媳妇儿挠花了大伯子的脸,这说出去能听么?徐莹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萧令先想起来了,他媳妇儿在皇帝那里估计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代为遮掩道:“她那脾气,也吓了我一吓,如今已是好了。这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皇帝小有不满,也不能表达得过于明显,这儿媳妇儿是他给挑的,有什么不好,儿子应该先怨他才对。皇帝现在的自我批评等级在上升。他也是满腹不解,江阴大长公主那么温柔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她能相处得来又说“很好”,徐莹应该是个温柔又明事理的好孩子啊!
唉唉,笨蛋,你忘了徐莹跟江阴大长公主的关系了!对祖母孝顺了,可不一定对别人就圣母啊!
皇帝语重心长地道:“她护着你,诚心可嘉,只是这为人处事,还是要沉稳一些才好嘛。皇家媳妇,不能太冲动了。”这是日后要做皇后的人啊!
萧令先面红耳赤,仿佛被说的是他自己,连声应是:“儿子回去好好说她。”却是绝口不提萧令德。
皇帝也只能说到这些了,他忽然觉得,世家女也有世家女的好处,起码,不那么彪悍。
被父子俩讨论的徐莹是一个喷嚏也没打,这位大姐很是HOLD住。她在接待庆林长公主。
萧令先白被顾宽记恨了,他妈是去看“十七娘”,不是找“十七郎”的。
庆林长公主从郑靖业的话里很快就品过味儿来了,萧令先很有可能有大前途,既然这样,费一个庄园,换一个在未来皇帝生活困难时予以关照的恩情,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庆林长公主是个富婆,她皇帝哥拿她当闺女养,很小的时候就给了她一座大庄园来玩。后来,她婚事不顺,皇帝也颇为自责,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庆林长公主本人在皇帝那里很说得上话。有人求她办事,各种贿赂,她手上的园子就有三、四处之多。
萧令先夫妇呢,一是年轻,还没来得及存下太多家当,二也是地位不够高,萧令先生母既不和宠还早亡,又无得力外家,手头自是很紧。能混一个熙山的别业就不错了,这还是刚封王的时候,统一给配发的,他的地位既不高,给分到的也就是个小园子。要知道,开国近百年了,好东西早被人分得差不多了。
庆林长公主满是和气地对徐莹道:“往日里你在我那里玩的时候,也是叫我姑姑的,没想到,这会儿真是成了侄媳妇儿了。”庆林长公主与徐莹的爹是表兄妹,一声姑妈还是论得上的。
徐莹口角含笑:“您又取笑我了。”
“好好好,便不说了,”庆林长公主拉着徐莹的手,轻轻拍着,“哎呀,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十七郎待你好吗?”
徐莹跟萧令先刚刚为萧令德那个猪头怄了一回气,幸而被晋升令一搅和,她又忘了,萧令先也就是当时说了那么两句,次后也没来得及再提这一茬儿。她居然很开心地道:“挺好的。”
庆林长公主笑道:“是么?那就好。前天你姑父过来道贺,回来跟我说,你们住的屋子未及翻修,略窄了些。我就想,反正我这里还有一处闲庄,倒是空荡,你们呀要是翻修屋子,正可挪过去换换风景。”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只小匣子来,打开,里面装的是地契图形。
徐莹眨眨眼:“姑母,我们没要翻修屋子的……咦?”
哦!徐莹到底不笨,看到地契,知道这是庆林长公主找借口给他们庄子呢。徐莹也不肯收:“怎么能让姑母破费呢?”她也被母亲、祖母拎过去教授了一些经济事务,知道这熙山的一个大园子值很多钱。
庆林长公主道:“我的心意,你就收下了吧,我也是听了你们姑父念叨,临时起的意。”
徐莹是个爽快的人,庆林长公主特意跑这样一趟来,不说是专程为送园子的吧,至少这园子也是很的戏码。不再提拒绝的话头,而是试探地想问出庆林长公主的目的:“姑母这般疼爱,我们实在无以为报。”
庆林长公主摆摆手:“报什么报?你也说了,我是你们姑母嘛!”
正说话间,萧令先从皇帝那里回来了,总的来说,他是比较令皇帝满意的。他回到家的时候,庆林长公主还没走,正与徐莹说些悄悄话,用庆林长公主的话说,她既是姨母又是姑母,跟小两口的两边儿都比较亲,新娘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问,又或者因为母亲离得比较远不方便请教的问题,她正好得闲,可以答疑解惑。
徐莹可算是遇上亲人了!嫁人之后就是这个样儿,没办法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当人老婆跟在家里当闺女的情况是不可能一样的。一五一十地跟庆林长公主请教、抱怨、告状……
江阴大长公主跟孙女儿说过:“庆林是个明白人儿,你有什么难处也可找她,寻常事情她没有不结个善缘的,真合不来也没什么只别惹她就是了。”对庆林长公主的评价是相当中肯。
庆林长公主果然为徐莹一一开解,听到萧令德骂萧令先的时候也跟义愤:“十郎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四处得罪人……”
“姑母?”
“没事儿,你接着说。”她忽然想起来了,她家老头子的宝贝徒弟,似乎也被这货调戏过?脩之有没有记仇啊?阿琰当时好像也旁观的来着,她还记得起来么?越想越觉得她这侄子前途无亮。
徐莹道:“我揍了他一顿,还跟圣人告状来着,回来十七郎还说我不对!”
“……”你这熊孩子,揍完人家儿子,还拎到人家亲爹面前,你没救了你!“十七郎说的是为你好啊,你想想,要是你哥哥,在外面被人打了,打人的还到你家门上了,别说你爹娘,就是你,生气不生气?”
“那我三哥要是做得不对,我也不护着他!”
“……”知道你家你三哥最会惹事,你也别说漏嘴呀!庆林长公主瞄了徐莹一眼,见她表情已经迟疑了,弯一弯嘴角,知道徐莹也算听进去了,就不再逼问。转而道:“新娘子可与家里的小娘子不一样的,你呀,慢慢就懂了。”
这时候萧令先也回来了,蜀王家令往内通报,也向萧令先汇报了庆林长公主到访。萧令先紧赶几步,来拜见姑母。庆林长公主笑吟吟地扶起侄子:“你也长得老大了,没事儿,我来看看你娘子。”
徐莹道:“姑母送了我们一座园子呢。”
萧令先有些惊喜有些疑惑,这没事情的,送他厚礼做什么?
庆林长公主也不说别的,只说:“昨天你姑父回得早,说你这里屋子没来得及盖太多,我一想,动工程太吵,你们怕住不得这里,这一季就要依旧这样挤了。正好我有一处空园子,白闲着也是寂寞。”
萧令先拜谢:“姑母太客气了。”
“客气什么?我统共也就这么几个园子,你们年轻,手头没攒什么家当,拿去用便是了。你是赶上了,明天你姑父再去赴个宴,说十八郎那里也挤,我就再没有给他的了。”
萧令先对徐莹道:“你去看看茶饭,今天请姑母一道用饭。”
庆林长公主也笑纳了:“正好让我看看新娘子的手艺。”
只剩姑侄二人了,庆林长公主才语重心长地说:“别跟十郎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没眼色的主儿。”萧令先脸上含羞,吱唔了两声。庆林长公主道:“你阿爹上了年纪了,听到这样的事儿心里不好过,”又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皇帝对她很好的事迹来,最后说,“大郎对我很好,我不忍看他烦心。就是对十郎,谁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与他计较,没的失了自家身份。”
萧令先这才答应了:“姑母放心,我固恼怒,也知道理。”
庆林长公主笑道:“这样才好,吃亏是福!你就当是为了大郎忍的,有孝心是会有好结果的。”
萧令先是个比较缺母爱的孩子,被个女性长辈这样一安抚,心里多少有些暖意,颇为感动地请姑母吃了饭,又很恭敬地送庆林长公主上车回家。徐莹也比较够意思,给了回头礼,是庆林长公主吃饭的时候夸的几道菜。
小两口送客归来,徐莹清清嗓子,声音也低了不少:“我打了猪头十,圣人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什么。”
“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会。”萧令先很男子气地顶住了所有压力。
“还骗我!”掐!
嗷!疼!我忍!萧令先笑了笑,媳妇儿好像懂事了。大概是姑母来开导的结果吧?懂事儿就好,好生过日子呗。
庆林长公主跟她侄子侄媳吃了一顿很和乐的饭,回家来与丈夫儿子团聚,看到顾宽小脸上两道宽带泪地说:“阿娘要十七郎不要我了,十七郎坏蛋。”笑得直打跌。没良心的娘准备过两天带儿子去跟萧令先碰个面,让儿子当面报个仇。
顾益纯见媳妇如此高兴,实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往日总不见他这样粘人的。”
“儿子跟我亲!”
“那是,那是。”
“听说脩之来了?”
“嗯,正在书房呢,我有事要让他做。”
“正好,我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顾益纯耳朵动了一动:“什么事?”
“我这里尚有几处园子,今天给了十七郎一处,他那里地方太窄不是么?要不那天你们也不用淋雨赶回来了,”见顾益纯一点头,续道,“我想,脩之在熙山也没个住处,现在能住在我们这里,等成亲了,难道要他到岳父那里住去?他是你学生,犹如一子,给他一处园子也不算什么。”
顾益纯道:“夫人想得周到~”心里颇为感动。
庆林长公主一笑:“他是你学生,这是应该的。好啦,你既答应了,我就先把那园子给腾出来先别跟他说。”
“我知道了。他现在书房,我去看看,有些事儿得叮嘱。”
“这还用跟我禀报么?”
顾益纯去寻徒弟,一路上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池脩之在看顾益纯给他的文稿,就是梁横的那一篇,让他仔细看,看完了给感想。看得池脩之眉头拧成一个结,一张俊脸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顾益纯推门而入,见池脩之把文稿摊在书案上,整个人坐得挺直,眼睛盯着文稿像是要把文稿射穿一个洞。
“看完了?”
池脩之起身,沉痛地点头。
顾益纯已经激动过了,此时表现得很淡定:“说说看。”
池脩之沉吟道:“这不是道理,但是太诱人。从来没有这样做的,所谓君臣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既明臣则贤,父既慈子方孝。譬若一国之君昏聩无能,而臣下只知唯唯,则国亡可期。若为父者不明事理,或是谋逆,为子也当同谋?”
他说的才是真正的“封建伦理”,说的是为君为父,固然有极大的权威,也当负有义务。讲究个制衡、制约,再不喜欢世家,池脩之也得说,必须有一个能够制衡君权的东西存在,否则君权就会发展成一个怪物。眼下世家就是起着这样的作用的,而取代世家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成熟,同时,世家里也不是没有人材的。比如顾益纯,比如李神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益纯道:“你仔细琢磨这些道理,要有理有据,最的是,能让人君听得进去。”
“敢问先生,这是何人所著?”
“一个狂生,叫梁横,自称是为家中嫡母所不容……”说着摇了摇头。
“那就难怪了,”池脩之与李神策混得久了,也染上了些毒舌,何况他本来就很犀利,“公报私仇呢这是!其人不得志,便仇视比他光彩的人,要不是他还要借圣人的威势,只怕,啧啧,天下除了他就没好人吧?”因顾益纯也是庶出,他就没再说嫡庶的问题。
顾益纯失笑:“忙你的去吧。”
“先生,阿琰”
顾益纯一手扣到学生的脑袋上:“未婚妻当然是养在准岳父家的。”
池脩之蔫了。
顾益纯心说,你那准岳父,大概也在头疼这个梁横的学说吧?唉,这是会为乱天下的学说,不能不驳呀!说不得,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想了想,取了枝笔,开始默写。顾益纯真是知识份子的良心。
郑靖业确实比较头疼。梁横的理论诚如池脩之所说,是歪理,但是皇帝很难抗拒,一不小心就要沦陷。要想对抗君权,光凭相权是不行的,因为臣权世袭,相权则不是,这么说来,世家还真是……促进民主共和的好物了?
口胡!
郑靖业把三子郑琛、长孙德兴、次孙德安、沉默者德平、八卦台长德谦、幼女郑琰统统叫到了书房,一指一旁的小案,对德兴道:“你坐那里,我说,你写。”案上笔墨已备,室内再无闲人。
郑德兴,理一下袖子,提笔凝神,听郑靖业说了头一句还不觉得什么,没写三句,手中的笔叭嗒一下就掉到了书案上,雪白的纸染花了。郑琰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理论怎么这么熟悉呢?不是吧?
郑琛差点没跳起来:阿爹,您老没发烧吧?说这样的胡话!
这三位有这样的表现,足以证明郑靖业的表现实在是与众不同。他在背梁横的理论呢。
郑靖业看了长孙一眼,郑德兴拣起笔,胡乱又扯了张纸,重新誊抄,抄得差不多了,郑靖业接着说。郑德兴越写越冒汗,郑琛几乎要坐不住了。郑琰已经听呆了,郑靖业说的这些在她看来只是个雏形,她知道的比这更全面、也更祸害。
直到写完了,郑德兴一语不发地双手捧给郑靖业,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郑靖业道:“你们都听到了?怎么看?”
郑琛先发言:“阿爹,这万万不可!”
时代发展至今,自有它的一整套理论体系,尤其是社会构成与道德规范,此外礼法也已经很全面。今天郑靖业说的这些东西似是而非,看起来与既有道理似乎是一脉相承,还表述得更加深刻,实则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说道理。”
“这、这、这分明是令天下无士。”郑琛憋了许久,方才憋出这一句来,德字辈的一齐点头。作为男人,郑琛比较看重君臣关系这一条,父子什么的描一眼,至于夫妻嫡庶他给扔一边了。反正他没庶弟,他也没庶子,先不管了。
郑靖业问女儿:“你看呢?”
郑琰比较关注妇女权益,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主要说这个的时候,它们是一个体系,头一个不成立,后面的自然没有办法推行。就像奸臣是个系统工程,社会道德风俗也是一个整体。郑琰受到的冲击比较大,慢慢琢磨着说:“皇帝喜欢。谁不喜欢当家作主?”
郑琛有些着急,也不得不承认,他妹子说的对。
郑靖业的目光放到了德兴身上,郑德兴道:“这不是天下兴盛的道理,是会乱套的!”他的基本功还是扎实的,慢慢地说,“君臣界限过明,难以交心,君臣不能一心,则鲜有圣君而贤臣绝迹。嫡庶界限不明,则家室不宁。”父子什么的,他没说。
郑琰接口道:“朝有大臣,七十而致仕。皇帝是要做到死的,父亲也是。”人不可能永远正确,也不可能永远把握住一切,当官儿还有退休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你退休?不完全是遵老敬贤,还有可能是因为你快丧失劳动力了,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在衰退。不再那么可靠!所以,不可以有绝对的权利,那样会把航向带歪,绝对会!
嚯!郑琛把身体从妹子那个方向往外扯一扯,被惊吓到的样子。
郑靖业沉着脸点了点头,又看德平。
郑德平不能再沉默,慢吞吞地问:“这是您的意思么?”
郑靖业眼睛里露出笑意来:“一个狂生。”
“别人知道么?”
“我还拿不定主意呀!”他甚至不能跟党徒们说,万一其中有一个想讨好皇帝的,这就是现在的垫脚石,郑靖业也要变成坏人了。他只有跟自家孩子说,还得选比较靠得住的,比较有眼光的,让他们心中有数,早做准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能有办法掐灭这个歪理邪说最好。
郑琰沉声问:“阿爹怎么看?”
郑靖业唇角一翘:“弹弹手里的纸,这小子,想出名想疯了!”
子孙们如释重负,郑琰却开心不起来。从理论上来说,新兴阶层的兴起是不可阻挡的,逆历史潮流而动,是螳臂挡车,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世家必然倒台,随之而来的势力而没有成熟。按照郑琰的知识来看,未来将是所谓读书人的天下,这些人,最后会变成一群很奇怪的人。
法治比人治更好,但是,如果这个法是恶法,就坏菜了。考试取人,比推荐更科学,但如果考试的内容不正确,比如,考这几张纸里的东西。理解不深刻不给做官,怎么样?
郑琰觉得,这几页纸代表的是更深层次的黑暗。一些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又被翻了出来,如果照着推广下去,大概最后就该是女人裹脚、男人变受吧?
她仿佛看到了一幅画,一半盛唐一半晚清的对拼,从万国来朝恨不能生中华国,到八国联军谁都能踩两脚。
不是败在科技上啊,是败在思想的阉割。
不好意思,激动了,这孩子以前爱国主义教育学得太好了。
郑琰比郑靖业还重视这几页纸:“请阿爹明示,何人有此议,现在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
郑靖业很简明扼要地解说了一回。
这就不好办了,如果梁横同学到处讲学,宣扬理论,相信很快就会聚起一批信徒吧?
不料郑琛却道:“那便好!他还成不了势。”
郑琰反对道:“可不好说,单就夫为妻纲,你不乐意?美死你!”
郑琛哑了。
郑靖业一摆手:“你们知道就罢了,散了罢。”要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商议出个结果来,郑靖业也就不用这么惆怅了。
郑靖业后悔了,他想杀了梁横。这个祸害!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虽然他也是依靠皇帝的,但是却不想当皇帝跟前一条狗。还有,梁横这样心狠,其志不小,自己是宰相,恐怕是他的目标吧?或者说靶子?此人不得志便罢,一旦有机会,必须会垂涎于首相之位的。这样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人,这回被忽悠走了,一定还会找机会出差的!
不知道现在动手还来不来得及?就算这论述泄漏出去也没什么吧?世家更急,会更想梁横去死吧?
郑琰还是有办法的:以舆论对抗舆论!迅速抢占话语权!普及教育,开启民智!可以打造一个士人集团,不是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郑琰落后一点,留下来想与郑靖业说话,正要说话,不期然看到了郑靖业显得冷酷的表情。郑琰对上父亲的眼眸,突然福至心灵。
“阿爹……”郑琰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口气也能用‘弱弱的’来形容。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郑琰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是杀出血路登上权利顶峰的人。心头一颤,低下头来。她本能地感到害怕,或许没猜到郑靖业要做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好事儿,这股杀气,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杀气”了。杀气不锋锐,只是让人胆寒,郑琰汗毛都竖起来了。
却听郑靖业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情我总不想让你沾染,总想着,阿琰少知道一点吧,她会过得快活些。”
郑琰大气也不敢出,亲生父亲的气势,让她感到陌生。郑靖业应该是慈祥的,她还记得,小时候郑靖业还给她梳过头发。现在还会跟池脩之斗气。郑靖业现在的面孔,让她很不适应。
“阿爹。”郑琰又叫了一声。
郑靖业是有责任感没错,对于梁横的理论他也不喜,认为这是与正确的道理相悖的,是要掐死的,最好不要有人去理会。但他更会取舍,在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即使让皇帝知道有梁横这档子事儿,也要弄死这货!当然,他的手要干净,可以让世家去做嘛!都不是好鸟,你们咬去吧。再咬,我也是宰相。或者,世家赢了,自己更能跟皇帝走得近一点呢?
郑靖业甚至很快发现了梁横理论的缺陷:人!治国是需要人才的,哪怕不是人才是奴才,也需要这样一群监工。从哪里来?世家,肯定不是皇帝首选。用什么人呢?郑靖业笑了,这就是他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了,他的选官方法,考试,至少能够选出适用的人,至于人品,就不好保证了。他甚至可以向皇帝建议规范考试内容,考忠君爱国,啧啧,这些人会感念他一辈子的!
咦?不对,如果梁横没有人,他就成不了事,必死无疑。啧啧,也好,就让这小子蹦跶吧,到时候我还来收拾残局。你们都是坏人,我是好人。
嗯,郑靖业的“读书人的良心”被狗啃了。“不要说了,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儿,梁横是会祸乱国家的,我为宰相,要澄清天下,梁横必死。”
“世家日衰,除一梁横,又有一梁横,杀也杀不完,那样只能造就一个圣徒。”郑琰承认,自己有些虚张声势。
郑靖业声音里透着冷酷:“你还是个小孩子呀!跟你先生一个样儿。人死了,就由别人说了,再也没办法辩驳了。”
一个敢于设计太子的人,被人用“你很傻很天真”的眼神看着,郑琰一点也不想抗议,只是低声讲道理:“千秋功罪后人评说,可是,如果后人被养成傻子了呢?”
“终有聪明人的。”
“……阿爹找我们来,原本,不是为了这个吧?不然,就不会让我们知道了。”郑琰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原来这样大的。
郑靖业道:“我只是刚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唉,只怕你那个傻先生是会一意孤行抗争的,说不得,说不得,也要帮一帮他……”声音低了下去。
郑琰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她爹身上的杀气好像没那么浓了。“阿爹,我想,嘴在别人身上,只要圣人有需要,总有人会为他想出这些东西来的。或者,新君、后世之君,终会有一人能想得到的。只是,”郑琰压低了声音,“愿为国士,不愿为人奴的人还是多的,如果……”郑琰鼓了鼓勇气,“人人都识得字,都明白道理,即使有人会信歪理,终究是明白的人更多。”
郑靖业开怀大笑:“阿琰胸襟,男子不及,”你这盘棋下得够大的,“我以前总是遗憾,恨你不身为男儿,今天看你这样有见识,觉得你还是女子好。眼光太远了,为人太无私了,那是魏静渊啊!我的阿琰,不要这样。”
郑琰默,慢慢扯出一个暖暖的笑来:“我去看看阿娘,缺了这么些人,阿娘该问起了。”
“一起去吧,”郑靖业牵起女儿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大手牵小手,慢慢地走在石子路上,“小孩子不要想太多,想一想明天怎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天下大事,你爹不是不明白,毕竟,咱们家还要延续下去吧。”
“嗯。”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缓则圆,对不对?”
“嗯。”郑琰跳过一颗小石子。
“那个梁横,让他活着就是,就他一个人,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也好给大家提个醒儿,趁我们还有把子力气,先做防范。”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郑靖业的奸臣形象被我彻底定型了,阿米豆腐~
切身感受一下政治的冷酷吧,郑七小朋友。
嗯,大家都是明白人儿,知道皇帝对于梁横的建议很难不动心。但是,想要拦皇帝的想法,很困难,所以,大家都憋屈了。有威胁的不是梁横,是理论啊,望天。
PS:对于中古史上君臣父子,其实都是有权利义务的,为君的不是全部的权利,臣也不是仅有义务的哟。大约成书于宋代的《三字经》里说“君则敬,臣则忠”,皇帝要对得起大臣,臣下才会对皇帝忠心。完全不是后来的“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益纯对梁横的态度偏软,这才是正常人的态度。
郑靖业对梁横的态度矛盾,主要是因为梁横是个威胁,但是眼下又是虾米,还没有蹦跶。如果梁同学真的蹦到郑靖业面前,郑老奸是不会手软的。想干掉梁横啥的,其实是在高位呆得久了,而且吧,郑靖业真不算什么好人,黑心的事也不是没干过,正常正常哈。庆林长公主想弄死梁横,那也是因为顺手啊。
128追封很艰难2
奸臣的真面目事件告一段落,或许是逃避,或许是真的弄懂了一些事情,反正郑琰没再提这事儿,也没有试图去劝她爹什么,或者跟这个奸贼划清界限什么的。好歹也不是真的温室小花,哪怕不是穿的,都没有这么天真的好吗?
在郑琰看来,梁横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要人命什么的,也确实让她一时不好接受就是了。站在郑琰的立场上,不可能反对她爹什么。幸而她爹好像放弃了过于简单粗暴的方法,改耍更阴险毒辣的手段了……
大概,这就是政治吧。
只要现在别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她就能接受郑琰觉得自己也快要变成政客了。
调整了一下受冲击的心态,郑琰继续过她的日子。皇帝家的儿子女儿结婚的一大把,她也要跟着讨杯喜酒喝的。皇帝老年人爱热闹,下令在京的,凡五品以上的都要参加他家儿女的婚礼,郑琰不幸躬逢其盛,也要在大夏天的搞连谊活动去。
马上就是安康公主萧令妍的新婚之喜了,十九娘萧令妍下嫁庆国公的儿子齐骧,跟郑家算是拐弯拐角的亲戚了郑家长孙郑德兴没过门儿的媳妇就是齐骧的同母妹。
新娘子出嫁前,不但娘家女眷要聚在一起说话,便是闺蜜也要聚一聚,来个告别单身的茶话会。郑琰也算是萧令妍的闺蜜之一了,这个身份略有些莫名其妙。坦白来说,郑琰不大喜欢跟皇室公主们搞在一起,庆林长公主那是个例外。就是在给庆林长公主做媒之前,她跟庆林长公主相处得也不太多。
虽然本朝对公主的管制宽松,萧令妍姐妹也常会出来玩,却并不是找郑琰,她们另有一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公主郡主满天飞。有时候郑琰甚至会恶意地想,每到皇帝换届前后就会有人造反,然后被清洗,是不是因为控制人口的需要?
郑琰与萧家姐妹平均一个月见那么一两次面,有时候还划不到一个月见一次,萧令妍跟她妹妹萧令娴还就喜欢跟郑琰聊天儿,这不,出嫁前还要把人捞过来说话。公主们聊天儿,内容比起别人家的婚前话别是一点儿也不劲爆的。别人家都是大力教导要尽量黄暴,不让人小瞧,弄死敢三心二意的老公。公主们对话就简单了,寒暄一声:“驸马要是不乖,有什么要帮忙的,招呼姐妹们一声。”然后就是闲聊。就这句话,还是作为长辈的庆林长公主随口这么一说的,说完她就撤了。萧家的女儿,还用得着别人帮忙吗?长辈说说就算了,平辈这样说,算是侮辱,是小瞧十九娘的战斗力。
郑琰满脸黑线:招呼个毛线!你们一个人的标配就有上百的甲士护卫好吧?尼玛这一二十个公主,全招呼上了,攻打皇宫都能引起骚乱了好吗?哪个驸马撑得住啊?所以才不用教导黄暴,是吧?是吧?
萧令妍左手边是她妹子二十一娘萧令娴,右手边就是郑琰。这让二十娘萧令媛极度不爽,刷就给了郑琰一个白眼。萧令媛对郑琰的讨厌来得莫名其妙,就像萧令妍、萧令娴姐妹莫名就很喜欢郑琰一样。萧令妍还说道:“近来你少往宫里来了,往日到宫里来,我们也不一定能见着,你这一不来,越发见得少了。我们出去,你又做学问去了,难不成还要定国安天下不成?”
郑琰道:“我这不是给扣在家里了么?什么做学问啊?我就奇了怪了,小时候我学得分明不坏,现在越来越弄不懂了,打发时间罢了。就是公主,这一年来也被管束得厉害吧?”
萧令娴道:“十九娘是要下嫁,你呢?”萧令妍跟着道:“我看她也快了~”
“这分明是十九娘要嫁了好吧?”
萧令娴对她姐姐一挤眼睛:“难道不是打着做学问的幌子,等你的池郎去拜见先生的时候,嗯嗯?”
郑琰颊上一红:“我才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呢,哎呀,不对,今天该说的是十九娘。”
萧令娴指指萧令妍:“这一下,你的驸马是她,”指指郑琰,“侄媳妇的哥哥,你可矮了一辈儿了。”
萧令妍道:“咱们各论各的!我只认与七娘为友的。”
郑琰分外不解,她感觉得出来,这姐妹俩对她是真心喜欢,可是为什么呢?
这也是萧令媛不解的地方。
闺蜜们走了,姐妹们还有留下来的,萧令媛是憋得狠了,非要问一下不可。她记得是姐姐好日子近了,不好扫兴,故而今天没有针对郑琰。特意留了下来,问萧令妍:“十九娘与二十一娘对郑七好生亲切。”
萧令妍还没说什么,萧令娴先说了:“是呀!七娘生得好看,性子也好,不会闹别扭的一个人。看着她,我心情也好。一看就喜欢。”
萧令媛睁大了眼睛:“你这说的什么话?郑七不过是宰相之女,游于公主之中,这样狂傲,你还瞧她好?”
萧令妍戳了一下萧令娴的背,对萧令媛道:“何必这么较真呢?往好里想,这样不拘小节肯跟你玩在一处的人,还有几个呢?哎~”双掌一合,“我倒有件事情要问你昭仁殿使人送我一套首饰,看着还不坏,说是将要下嫁的公主人人有份的,你的好日子也快到了,得了么?”岔开了话题。
果然萧令媛问:“十九娘得了什么样的?我看看。”
萧令妍与萧令娴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就知道她会这样。
萧令媛生得不坏,打小爱掐个尖儿好个强,姐妹里爱出个风头,谁比她略好一点儿,她就不乐意。与她年纪相渀的一姐一妹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么些年也总结出了她的个性了。公主是个奇特的群体,有着不少共同的特点。既然庆林长公主爱记仇,萧令媛爱记仇,没道理她们的姐妹们就都不记仇了。死丫头,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郑琰与公主们又没啥利益冲突,她又是个疏朗的性子,跟李俊这样与郑靖业相看两相厌的人都能混到一起喝酒的,对于饱受小心眼儿姐妹折磨的两位公主来说,实是可爱得无以复加了。真像二十一娘说的“看着她,我心情也好。”
贴子沉得很快,而且没有扩散到外网,郑琰完全不知道她又被拎过来挂了一回墙头。
记起过生日的时候她收了许多礼物,而给诸王公主结婚的贺礼却是杜氏给出的,不过萧令妍姐妹与她关系算是公主里面比较好的,庆林长公主也对这两个侄女儿比较亲近。郑琰就琢磨着多多走动一下吧,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俩也不像是没事就造反的人。郑琰就开始翻腾她的存货了,找来找去,并没有特别合意的,只好理直气壮地去坑了李俊两幅字来凑数。
萧令妍与萧令娴收到贺礼却是非常开心的,李俊人是不靠谱了一点儿,他的字却是相当靠谱的!
萧令妍结婚当天,萧令娴拉着郑琰的手道:“你真是费心了,醉李的字,可不好弄呢。”那就是个疯子,不定什么时候抽风,把自己写完了的字就给烧了。
“你也说他好酒了,却忘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偏能弄二两糟酒。”
萧令娴抿嘴一乐:“反正这字我喜欢,人就算了。”
郑琰的女伴们几乎没有能够参加这样的宴会的,她五嫂、六嫂看她与萧令娴相谈甚欢,干脆就把她托付给萧令娴了。一个表姐、一个堂姐,两人相托,萧令娴就差拍胸脯保证了:“放心吧,七娘就交给我了。”
与郑琰说些悄悄话,小声问郑琰:“你也快及笄了吧?你与你们家池郎,什么时候大喜啊?我也好凑个热闹。”
郑琰也小声道:“让他与我爹磨去。”
“让个年轻人磨当朝首相去,你也够坏的了,以后一准儿吃不了亏。”
“那是。”
叽叽喳喳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你们两个小货,说什么,这么热切?”
萧令娴耳朵一抖,这声音好熟,郑琰嘴角一抽,怎么又是她?
来的是荣安公主,这一位是大家的老熟人了。萧令娴腹诽:尼玛聊个天儿都聊不痛快,姐,您别来了行不?郑靖业再疼郑七,也不会因为你对他闺女好,就出死力顶着燕王当太子啊。六郎(燕王)都叫阿爹埋汰得不成|人形了,畜牲都骂出来了好吗?
郑琰腹诽:大姐,您这些日子出镜率太高了,我hold不住呀!
腹诽归腹诽,还要非常热情地与荣安公主打招呼:“说今天新娘子很好看呢。”
荣安公主是个不肯气馁的女人,燕王被骂了又怎么样?事情又不是燕王做的,查无实据的事情,想不相信就可以不相信。只要群臣一力拥戴燕王,皇帝也不能无视“民意”。至少,晋王已经被事实证明是个糊涂蛋了,荣安公主正琢磨着怎么把同样的评语往魏王身上引,这样就只剩下燕王最有竞争力了。
与郑琰打交道,只是顺手。对郑琰和颜悦色,也只是向郑氏表明一个态度。说起来杜氏是最好的表达对象,但是这样的人总是会油盐不进,缺口不好打开。荣安公主是记起郑琰不好惹来了,然而她却想,一个小少女,再不好惹也比杜氏这样的老姜好打交道,更容易套话。唉唉,她遇到了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郑琰知道荣安公主的目的,她的模式也切换得很快,很快乐地问荣安
公主:“您看过新娘子了么?真是盛装啊!”
荣安公主道:“公主出降,都是如此的,过两个月,二十一娘也是这般模样的呢。”
郑琰道:“五娘(荣安公主行五)当年,也是一样吧?”
荣安公主道:“当时只顾着紧张去了,哪里还记得呢?”
“总有印象的,”郑琰低低地笑道,神秘兮兮地,“试嫁衣的时候……”
猜中了!荣安公主不好意思了:“你这丫头!”
说不三五句,郑瑜来救场了:“你又憋什么坏呢?没的叫公主笑话,”说着给荣安公主福了一福,又起了身来,“那边儿说到她,长公主命领去呢,蜀王妃也在。都说她们俩是冤家,我们非要看一看的。”
荣安公主拉着萧令娴的手:“咱们一起去吧。”
到了那里,徐莹正坐在庆林长公主身边,庆林长公主比划着:“她们俩,就捋袖抡拳的对上了……”
荣安公主才发现,尼玛,我什么都还没打听到啊!
徐莹结婚之后也成熟了一些,至少呢,见到郑琰没扑上来要翻本。她只是含蓄地跟郑琰约好了下次娱乐的日期而已,郑琰很快乐地接受了:“好啊!”一副还想再赢的样子,徐莹一双杏眼瞪得滚圆,两腮一鼓,终于没忍住:“哼!”庆林长公主捏捏徐莹的脸:“十七郎代父主婚,你也要为他理理架子,走,咱们四下打打招呼去。”
皇帝是个苦逼又装【哔】的职业,他不能主持自己女儿的婚礼,必须让同姓的王公来主持,这就是“公主”一词的由来。这一回,主持公主婚礼的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宗室王公,而是新娘的哥哥蜀王。
徐莹跟着庆林长公主蹓了好大一圈儿,等回来,也开席了。各归各位,郑琰贴着郑瑜坐去了,姐妹俩亲亲热热,郑琰问小外甥怎么样了,郑瑜问家里人情况。
宴会结束,郑琰扑过去抱着庆林长公主,吧唧一口亲了上去:“谢师母救我。”
庆林长公主暗暗好笑,荣安公主也找过她,自然知道荣安公主热炭团儿似的心思,一看荣安公主缠上郑琰,就想法子给郑琰解围了。她们这是组团下本,互相有策应的。
庆林长公主一巴掌推开郑琰的脸,把郑琰犹带一点圆润的脸都推变形了,骂道:“刚吃过饭的小油嘴。”
“我擦过了!都不嫌弃吃一脸的粉了,别人想,我还不亲呢。”
庆林长公主恨恨地道:“是啊,脩之想,你也不肯,急死他!他还求我说,跟你爹娘择个吉日让你过门呢,既然你亲都不肯亲,我就回他说,再等个二年罢。”
郑琰扮了一个鬼脸,跑掉了。
杜氏直戳郑琰的额头:“你又发癲了。”
郑琰吐吐舌头:“师母不会生气的。”远远地与庆林长公主摆手,果见庆林长公主哭笑不得伸出指头地隔空遥点她。
第二天,庆林长公主到了郑家别业,还真是为了池脩之的事情来的。郑靖业先前说了,要女儿及笄之后才让嫁。池脩之的意思,十五岁出嫁,不是一过十五岁,把人抬过来就算完的。
“那孩子心细,言道总要择个吉日,再有,他那里也要收拾出新房来崭新的府邸,还没住过人呢下喜帖、置奴婢、备喜宴如是种种,都要费时费力的。他家中长辈又不顶事,这不,我就跑这个腿了。”
杜氏道:“既如此,这事儿就咱们商量着来了?那两个老头子呢?”
“到时候告诉他们一声就是了,唔,算日子写帖子倒是能用得上他们。算日子的事儿,索性我去找钦天监算了。”
“成!”
郑琰这一回嫁定了!
她还不知道,她从一堆宝贝里挑中了一对十二曲水晶长杯,长不过三寸,宽不过寸许,深有寸余,非常漂亮。这样的杯子喝酒,尤其是透明不含杂质的液体,看起来就很明目。放到匣子里包好,明年她爹和老师的生日,这可算作一份笀礼。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装匣子里抱好,舀去给庆林长公主看。庆林长公主正跟杜氏商议着怎么把婚事办得光彩些呢,一看她抱着匣子,开始取笑:“这样一双,正可作合欢杯来使了。”
郑琰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准备明年给阿爹和先生的笀礼。”
庆林长公主挑挑眉,看看郑琰的胸、又看看她的尾椎,很沉重地点点头。吓得郑琰也不面摊了,抱着匣子护在胸前,作惊?p>
肿矗骸耙?鍪裁矗俊?p>
庆林长公主沉着地道:“有胸有臀,可以嫁了。”
郑琰:“……什么时候?”
杜氏不干了:“有你这么急的小娘子么?总要长辈商量出来日子……”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着急啦?
池脩之得了明确的答复,非常开心,师母和岳母都答应了,师父和岳父是反对不得的。果然,郑靖业也很哈皮地答应了,新太子的事情,年底之前就会有个眉目了,到正旦的时候,大家少不得加一份贺太子的表章。界时局势也稳定了,大家都能安心来吃他嫁女的喜酒,一片和谐安乐,便于他摆个大排场。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郑琰飞马去庆林长公主那里掐池脩之,拎着耳朵的拽到角落里:“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怎么不跟我商量呀?”
池脩之疼得直歪嘴,一向让人惊叹于其美貌的脸孔变得滑稽了起来:“疼疼疼,我……我……我这不是给你惊喜嘛!”
是惊吓好吗?幸亏我心理素质好哇!
眼下“十八岁再结婚”已经不现实了,郑琰及时调整心态,饶是如此,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池脩之从她手下抢救出自己的耳朵,看着未婚妻,心道,早下手就对了!早早弄到手,才能早安心啊!默默地揉耳朵。
郑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伸出手去,池脩之捂着耳朵一闪,旋即讨好地伸过头去。郑琰一面大力揉着一面开启嘲讽模式:“想让我揪啊?我偏不!”
“是我以小人之心腹娘子君子之腹了。”
“我还没嫁呢。”
“是是是,就快了。”
郑琰哭笑不得,收回手来看着池脩之。池脩之憨笑两声,把郑琰圈在怀里,带着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摇晃着,也不说话。晃来晃去,郑琰也笑了。池脩之这才慢慢问郑琰这几天的生活:“累不累?”
“挺好的。你呢?”
“现在就是些杂事,诸王纳妃、公主下嫁,礼仪一类。”
“那就琐碎了。”
“当长见识了,”偷笑两声,“等咱们办事儿的时候,我也知道轻重了不是?”
郑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池脩之嘿嘿一笑,作凶恶状要咬回来。郑琰得意地一仰脖子:“你来呀?”
池脩之的脸真的盖了下来,却是咬在了唇上……
好甜好甜,能天天尝到就好了,池脩之抓紧机会大啃特啃。
两人甜甜蜜蜜,老岳父正在琢磨害人:这消息要怎么传到世家那里呢?传消息不难,难的是要达到他的既定目的。他跟世家不对付,人家警觉着呢,想达到目的,可不太容易啊! 正在各想心事的翁婿俩还不知道,明天朝廷将起风暴皇帝要立后了!
皇帝没有皇后,这不太正常,所谓阴阳调和,正宫一直无主,它总不是个事儿。自从夏皇后死后,群臣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曾三番五次地上书:您家里没大老婆,它不像个话儿啊!淑妃、贤妃等不是没活动过,想登上后位,进而一鼓作气,让儿子做太子。但是皇帝是个明白人,他立了太子了,不能让储位动摇,硬是不肯答应让这几个妃子升职。
不升职也行,天下淑女多得是,咱海选pk,择优录用总行了吧?
皇帝还是没答应,那会儿他也忙,中间还赶上了出征,事情就给耽误了下来。
等到他有了苗妃这样的心头好,苗妃也不是没做过母仪天下的梦,皇帝还是没答应。
这眼看都要进棺材了,这立的是哪门子的后啊?!
池脩之知道这个“先立后、再立太子”,可没想到皇帝下手会这样快。是,给萧令先升成了亲王,经常接见他,还让他主持了妹妹的婚礼。这时间也太短了一点吧?好歹多混俩月,混个脸熟吧?怎么这么早呢?
听到让他拟诏,池脩之不得不呆上片刻,才拎起笔记录。
皇帝一道说,一道哀声叹气。心里像被二十五只老鼠挠,他不安呐!苗妃那样一个美人儿,近来兴致勃勃地脑补,对诸王公主的婚事也上心,也展现出来了大度,努力去做一个“国母”,都不撒娇耍赖了。皇帝愧疚,不忍苗妃继续做白日梦,还是打破了吧,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失望透顶,整个人都厥过去了。
池脩之写好了诏书,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被弹劾。
不等郑靖业把消息透给世家,皇帝打了个惊雷:他要立后。不是立个活人,而是追封一个死人!追封就追封吧,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显然,大臣们不这样认为。首先,这个被追封的人,她是个宫人。宫人许氏,萧令先的生母,到死都是个宫人,可见此人混得有多惨了。家族早就湮灭不可考了,亲戚都不剩下了,更谈不上因为母族立功,所以追封神马的。同时,她的儿子也没有什么不世功勋,值得这样做。
这是要追封皇后啊!怎么能这样草率?
众人群起而攻之,先问皇帝:凭什么?再参池脩之,你这货,这样的诏书你也敢奉诏去写?!咱们不认!
是的,皇帝的诏书就是写好了,大臣也可以驳,当然,这是有程序的,受法律保护的。有的时候就算是皇帝耍诈,悄悄通过了,大臣也能事后反对。什么“金口玉言”,即便“君无戏言”,也有“罪己诏”这个东西存在。有罪己诏,就说明皇帝也会犯错,也需要改正,也要认!
池脩之被迫顶在第一线,摆着一张死人脸,凉凉地问大家:“许氏为何不可追封为皇后?”
蒋进贤鼻子都气歪了,你是装傻啊装傻啊还是装傻啊?md!蒋进贤肚里暗骂一句,原来是他!可不是么,许氏追封为皇后,下一步就是蜀王做太子了吧?蒋进贤为魏王费了许多心力,跟蜀王完全不熟,明显的,池脩之杵在这里,郑靖业不是支持蜀王也差不多了,蒋进贤死扛也要扛下去!
“何人可配天子?”蒋进贤开始掉书袋,无非得是淑女、得是有德行的女子,这讲究个出身。寻常人家娶媳妇儿还有讲究呢,何况天子?
有他开头,底下一群人群起而攻之,朝上大乱。沈晋公然问萧令先:“蜀王之意如何?”
萧令先脸胀得通红,一群人攻击他妈出身不好、没啥优点、就是个宫中小透明争宠布景板,搁你你开心啊?要是徐莹在,非得一人挠一群不可。
池脩之为萧令先解围了:“子不议父,自然也不好议母的。沈公既明事理,就不该逼问人子女。”
沈晋被气了个倒仰:“池脩之,你奸佞小人,阿承上意!你,你是奸臣!”
好么,奸臣就是这么来的,池脩之也奸臣了,配他那奸臣岳父,真是妥妥的!
猛然间,一把声音Сhā了进来:“毋以妾为妻。”阴恻恻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有人认得这是礼部一郎中,名叫夏晟,皇帝元配夏皇后的族亲。到底是世家子,对于礼仪的研究那还真是透彻。众人醒过味儿来,一齐嚷嚷,当下就有人背出律条来了,以妻为妾,要服刑、要打板子,然后妾还要打回原形。皇帝,这法律当初是您家祖宗颁的呀!
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皇帝的,也有真阿承上意的,举出了前朝数个从妃位上晋封为皇后的例子来。
结果被蒋进贤一句话打倒:“那是前朝乱政,圣人明君,岂能效仿?”蒋进贤老泪纵横,手捧笏板道,“陛下,天子为万民表率呀!”您要天下乱套儿么?开始阐释,婚姻不止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事儿,还关系到一系列的祭祀、继承等等等等。
说完了,蒋进贤含着两包泪,逼问郑靖业:“郑相公也是这样看的吧?”
郑靖业被蒋进贤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一抖,很从容地道:“蒋相公失态了,涕泗滂沱,有如妇人,有失大臣体,”他也捧着笏板对皇帝道,“圣人,群情激昂,有失冷静,臣请押后再议。”摆明了讨不着好,先散了吧。
蒋进贤觉得爪好痒,真想糊一脸象牙笏板!
吵不过就跑,郑靖业,你还能够再不要脸一点吗?
答案是肯定的!
朝上一片混乱,皇帝很坚定地道:“诸卿过于激动了既然诸卿各持己见,不如各自回去三思,冷静下来了,择日再议。”非常歉意地看了郑靖业一眼,不好意思啊,没事先跟你打招呼,我实在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不想再瞒下去了。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干得好!gj!继续加油啊~
郑党里于元济等人迅速向郑靖业靠扰,把他围了起来,很快拥着郑靖业出大正宫,怕就怕再上演当廷群殴。群殴的闹剧没有上演,估计大家都计算过于元济的武力值的,互相讽刺了好几句。诸如“此等大事,相公也不着急,真是有风度”、“相公选的好女婿”一类。郑靖业也不
恼,只是微笑着用保证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听说,圣人梦到了先帝,先帝托梦来的。”
众人一听,更生气了,这不摆明了欺负人民群众智商呢吗?这种托梦的借口,都是tm是咱们编来骗别人的好吗?什么圣主出生天生异相火光冲天啦、什么梦日月入怀啦、什么有神奇动物出现在房子外面啦……都tm是咱们编史的时候编出来的好吗?
一个个眼睛都能冒火了。
对头是这样,骑墙派也不开心。郑靖业的亲家成国公吴承业不开心地道:“相公原来知道圣人的打算?也没告诉一声,好歹能帮个腔。”你太不够意思啦!
收到来自亲家的抗议,郑靖业很肯定地告诉吴承业:“我刚刚才知道!这要让我早知道了,事情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不办成了,也不至于这么些人闹腾!”
吴承业默,他这亲家不是好人,却是个能人。他说到这样了,应该有八、九分是真的了。小声问一句:“圣意已定?”
郑靖业也小声道:“这怎么好说呢?圣人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呀!不过别跟那群人掺和是真的。”
吴承业谨慎地点点头,被忽悠走了。
连郑党都相信郑靖业是无辜的了,于元济还抱怨:“圣人也是,该问问宰相的意思嘛。”
郑靖业勾起一抹苦笑,一副忧国忧民的好丞相模样。郑党不由捧这奸贼的臭脚:“相公不易啊!”皇帝抽风还要跟着收拾烂摊子。
郑靖业背着个苦情的形象回到了家里,却捋须一笑,这下好了,他、他女婿,全在未来太子那里露了大大的脸。啧啧,世家却把太子给得罪死了,你就是骂他,也别瞧不起他妈呀!
笑笑,郑靖业提起笔来写条子,一条条分派下去,去准备册封太子的大典吧,另外,给蜀王别业加派保护的人手,不要让闲杂人等冲击了蜀王。唔,带队的人啊,就让郭靖去吧,副手呢……咦?郑文博和张亮就不错。嗯,要跟皇帝打个招呼才能派得下人来,这个要迅速。算一算,今天是萧深值班,郭靖轮休,正好,让他带着条子进宫,得了批示就点人去上岗,省得单派人宣他了,顺便让他告诉皇帝,我给你编了个先帝托梦的借口来了。
一切安排好,郑琰那里也听了郑德谦的消息赶了来。对于郑靖业明显的那个托梦的借口,郑琰已经不去关注了,只是觉得:“这样的借口,会不会太儿戏了?”大臣们肯定不会答应的,皇帝今天做个梦,说先帝让追封皇后了,明天再做个梦,说先帝要杀丞相了,能让他这么干么?
郑靖业道:“我说什么了?”
“不是说先帝托梦让追封皇后?”
“我只说先帝托梦,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靠!真够无耻的!郑琰不得不这样评价她爹。
作者有话要说:ok,立后、立太子事情一结束,郑琰也就结婚了。
婚后生活也就来了~
129妥协终有道
必须说,郑琰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如果她知道她爹的真实打算,估计真要喷一口凌霄血。
郑靖业压根儿就没想让许氏被追封成皇后!自打郑琰说这事儿起,他就明白这其中的难度难如登天。他的计划里,更多的是把“追封”作为一步棋来走,而不是当成底牌来打。因为难,所以都没当成件正事儿跟皇帝提。
郑琰想得简单,那是受了前世的影响。事实上,现任皇帝的妈是做了太后不错,一旦跟先帝联系在一起的封号,上还是先帝的后宫,她不能被谥作先帝的皇后人家先帝有皇后!
这还是皇帝强势的结果,这要搁到前上数一、两个朝代,你要本来就是个小老婆,哪怕你儿子当皇帝了,你还不一定能当太后,当个啥啥的XX太妃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了。会生又能怎么样?可以给你生前荣耀,也许是“仪服与太后同”,可你名义上还是太妃,还是个妾。李太后真是命好。
有世家在,这方面的讨论实在是龟毛无比。但是,你不得不说,人家讲究得还是有道理的。
郑靖业不会为了皇帝而把自己给陷进去,皇帝什么的,能吃么?跟皇帝关系好是一方面,对皇帝有些感情也是真的,还没到挖心挖肝份儿上而已。他想的是,首先,这个不一定能成;其次,一次弄成了,萧令先谢过也就谢过了,没有太深的“战友情”。郑靖业要需要萧令先跟他心理上更亲近,需要操作一些细节。现在不成,等萧令先登基了,为了许氏的名份问题,还得再吵一回,又是郑靖业展现自己的一次机会。
如果到时候,有人能帮着萧令先硬扛并且扛赢了,郑靖业认栽。然而是眼下,郑靖业已经是萧令先心里的“好人”了。
今天皇帝这样痛快就打出牌来了,郑靖业飞快地给他圆了一回场,没等散朝他就闹明白了皇帝这是有后招儿呢。即使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提前发动了,皇帝也不是没有应对下面情况的办法的。做了将近四十年的皇帝了,纵使一时头脑发热,也必然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发热。就像他宠爱苗妃,绝没有到要立她做皇后或者让她儿子做太子的地步一样老皇帝心里有条高压线,平时看不着,一到那个份上,就自然觉醒,这是天赋。
照郑靖业的估计,皇帝大概应该是他想的那样,追封皇后是假,想立蜀王是真。世家与皇帝各让一步,可以让世家选,是追封许氏呢,还是册立蜀王。这两者,其实是个一二而、二而一的关系,但是在世家那里还是不一样的。追封了许氏,蜀王必然是太子。如果不让追封,世家也得给这个老皇帝一个台阶下。
两下妥协,就是既不追封皇后,又能册立太子,这才是皇帝需要的。郑靖业正好借了皇帝这把算盘的东风,既在现任老板这里表了忠心,又让下一任老板感激他的维护。
只是,还是觉得好吃亏,皇帝突然发作,弄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本来嘛,这个“先帝托梦”的借口,应该由皇帝“在私下里传出”,而不是因为皇帝的任性,由郑靖业在大正宫里说出来啊!亏了,亏了,得捞点儿好处回来!圣人,你究竟抽的什么风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幻莫测,节操全碎。
这就是政客。
皇帝不完全是一个政客,他老人家的良心比郑靖业还多那么一ⅿⅿ两ⅿⅿ的,所以,有时候郑靖业没办法把皇帝的想法完全吃透。这不是郑靖业不够聪明,也不是皇帝过于高深,完全是因为两人的部分脑电波不在一个频段上所致。
被郑靖业念叨着的皇帝也没打喷嚏,他在流眼泪,一边看着苗妃一边流眼泪。
苗妃坐在他对面,她的双眼微红,脸上的妆已经洗掉了,素面朝天。她的脸上平静无波,看着流泪的皇帝,像看着个哭闹着要糖吃的小孩一样。
光看此情此景,几乎要让人误以为“女尊国里苦逼男哀求花心女不要抛弃糟糠”。
事实上,被摆了一道的苦逼人正是苗妃本人。
苗妃的脸上时常带着娇憨,小女孩儿式的纯真不知愁,时常让皇帝担心:这样的性子委实可爱,这样的性子让人担心啊!如今倒好了,苗妃成熟起来了,皇帝哭了。
从少女变成御姐,苗妃只花了半个时辰。
凡拿出来集体讨论的事情,通常都没有办法保密,不论大事小事,只有“可能被忽略”而没有“不让别人知道”。更何况是追封皇后这样的大事?皇帝还没从前殿跑回来,苗妃就已经知道了。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宫里的人都在笑话她吧?自作多情惹笑话了,对吧?日夜相伴、爱她至深的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话不算数耍手段,苗妃傻了,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二十四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娘?”
一句话、一个口令,苗妃像接到了指示一样动了起来,先是一声凄厉的长啸,把亲生儿子吓得哇哇直哭,苗妃脸上挂着两道泪,呆呆地看着儿子,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这里的动静把二十三郎也给引了来,他也吓了一大跳。倒是苗妃,缓缓地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又给二十四郎擦了把脸,对二十三郎解释道:“刚刚好像打了个盹儿,魇着了,吓了我一大跳。现在醒了,就没事儿了。”
二十四郎口中含糊地道:“阿娘好坏,吓到我了。”
苗妃摸摸儿子柔软的头发:“是啊,阿娘好坏,”让养子带着儿子出去玩,“我还有些没醒过来,你们去看书也好、习字也好、玩什么都好,我再静一静,凉秋,打水来,我要洗脸。”
萧令仪不放心地拉着弟弟到一边去了,再担心,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够过问的,更别提他现在还不知道朝上发生的事情呢。
孩子们走后,苗妃低低地笑了,吓得凉秋拼命劝她:“也许只是谣言呢?圣人再怎么样,也不会立个宫人做皇后啊!”
苗妃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他哪里是要立后了?分明是看中十七郎,想要他做太子了!我已结怨于后宫,也是结怨于诸王,哈,他真是,真是,对我很好、很好啊!”指甲掐进掌心,“堂堂君王,跟我一个小女子开这样的玩笑,很好玩么?很有趣么?”尼玛看着老娘跟个傻子似的你丫开心透了吧?!啊?!
凉秋用冷水打湿了条手巾,蹑手蹑脚地递了过来。苗妃没接,走到铜盆前,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凉秋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苗妃不等她来扶,自己挣扎着抬起头一,用袖子一抹脸:“这样就醒了啊!”眼睛被水一激,更红了。
再然后,皇帝就来了,一脸的羞愧。苗妃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顶着通红的双眼问皇帝:“圣人怎么过来了?”
皇帝真是愧疚啊,顾左右而言他:“二十四郎呢?”
“我让二十三郎带他去玩了。”
两人谈话的内容好像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言语中的疏离感,让皇帝倍感难受。苗妃很善解人意,很温婉地对朝上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只问皇帝午饭想吃什么,要不要来碗冰粥。
皇帝鼻子一酸:“我对不起你啊。”
苗妃微笑着回答:“圣人这话从何说起呢?我本是一个无知的民女,蒙圣人青眼,恩宠多年,已享了别人几辈子都享不了的福,这算什么对不起呢?如果这也是对不起,圣人再多对不起我一点儿吧。”
皇帝泪流满面,拉着苗妃的手许诺:“便是我死,也不令你们呣子无依。”
苗妃轻轻地笑了,无声地流泪:“那很好啊。”
皇帝落荒而逃,从没这么狼狈过。
跑了之后也不是不再管苗妃了,他把妹子给叫了来。庆林长公主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打算,对于郑靖业提前暗示给她很满意。听到皇帝让她去翠微宫,也没有任何犹豫。看到她那个哭天抹泪的哥哥,她就后悔了。
庆林长公主正惊讶着呢,却见她哥哥几乎是扑上来抱大腿式的哀求:“丫头啊,这回全靠你了!”
你妹!庆林长公主心里爆了个粗口,有没有搞错啊?以往都是她挂两道泪让她哥整人好吧?现在整个儿反过来了,还是让她去安抚苗妃?有没有手足情同胞爱啊?有你这样当人哥哥的么?
腹诽归腹诽,皇帝把这任务派下来了,庆林长公主也只有接了:“我只去试试啊,成不成的,得看贵妃自己想不想得通。”
“通通,我就是看她太通了!”
“有你这么干的么?把人扶墙上,出这么大的丑。”
没出息!即使这臭男人是她哥,庆林长公主这会儿也不得不同情苗妃了,准是被她哥给忽悠了。她哥忽悠完了人,还要让人不记恨,要是记恨了,就让她这个妹子来化解仇恨,妹子是这样用的吗?你个混蛋!臭男人就是没有良心!很有良心地庆林长公主骂完她哥,还是收拾心情去化解仇恨了。
皇帝被妹妹骂了,也乖乖认了:“好妹子,全看你的了。”
庆林长公主道:“你也别这样啊,”还是心疼哥哥,“你允诺了么?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国家大事,哪里是随便什么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呢?她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恃宠而骄,你都急成什么样了?”摸摸老哥花白的头发,庆林长公主心里不太好受。
皇帝对妹妹的关怀很受用:“还是我不太厚道嘛。”
庆林长公主到了苗妃那里,敏锐地发现苗妃与以往不一样了。苗妃以往偶尔与皇帝闹个小别扭,庆林长公主一过来,苗妃都会上赶上抱怨。现在却很绷得住地招呼庆林长公主:“怎么有空过来坐啦?”
比起苗妃乍变成熟,庆林长公主可潇洒多了:“得啦,事已至此,大家心里都明白了,还是想想下边儿要怎么办才好。”
“你这话说得,我倒是不明白了。”
“那就接着糊涂吧,”庆林长公主才不是什么好脾气呢,“好生糊涂着,让二十四郎看着他的糊涂娘。啧。”
苗妃突然不说话了,庆林长公主道:“你再装一个贤惠样儿我看看。”
庆林长公主这气场,还真不是苗妃能扛得住的,心中已生怨恨,脱口而出道:“以前长公主有说有笑,现在可真威风。”
庆林长公主凑上前去,声音极冷:“知道你是爽直的脾气,我才不理会的刚才这句话,已经算是得罪我了。我现在威风?你以前不威风么?心里有怨是吧?觉得我翻脸不认人是吧?我还过来了呢。你再这么下去,能在你面前抖威风的可大有人在!觉着旁人负了你是吧?谁答应过你什么了?”
“原来一直都是哄着我!”
“你没哄过别人?我说,咱俩就这样翻旧账啊?”
“我不是已经认了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二十四郎年纪也太小了,他那么多的哥哥,”庆林长公主冷笑,“你觉得给他个太子他能坐得稳么?”
苗妃气得有些结巴了:“他、他、他不是有父亲么?只要他愿意……”前一个他是儿子,后一个他是老公。
庆林长公主冷着脸:“我只是奇怪,二十四郎不占嫡不占长,你哪里来的自信?朝廷上的事情,要是你一哭就能办得下来,还要大臣做什么?便是圣人,也是不能羡意的。你还想过要做皇后吧?成了么?大臣是摆设么?话我就说这么多了,实话实说,现在这样跟你说话,痛快!不跟以前似的,都假笑着,你非要跟我笑着显得你贤惠,其实你喜欢我吗?”拿老娘当展现爱心的道具的事情你这死丫头办得还少么?
苗妃这才是真正冷静了下来:“你说该怎么办呢?”
庆林长公主的主意也简单:“圣人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不然也不会让我来了。他就是不给你一句解释,你能耐他何?你能不养儿子了么?”
儿子是苗妃的命根子,苗妃被拿住了死|茓:“真能保我呣子平安?”
“应该吧,十七郎年纪也不大,不会这样手狠的,朝中还有大臣呢。几个相公哪有精神盯着你呢?”
说到宰相,苗妃又想起郑家来了:“你们瞒得我好苦!果然,郑家近来也不肯过来坐了,我还道他们是好人了。”
庆林长公主一推二五六,死活不肯让自己人吃亏:“他们对你也够意思了,你帮过人家什么呢?令尊令兄,要不是郑相公,早被充军流放了。”
苗妃咬牙,她付出的是感情,感情!可在利益面前,感情又值几个钱呢?“你们倒处得好。”
“我们是好啊,我又不死Ъ着他们帮我当皇后、帮我儿子当太子,一不如意就要生怨。”
苗妃被挤兑得没话说,庆林长公主算是有句话说对了:她还有儿子要养,还有日子要过。真要惹火了这些人,且有她受的。以前她是觉得没人能把她怎么样,现在随着皇帝的翻脸不认账,她再不敢作此想了。
庆林长公主跟苗妃也没啥冤仇,不过是被这些事情弄得烦了而已。在她看来,苗妃是早就出局了的人,再这样纠缠下去,除了给大家添麻烦之外,还能有什么益处呢?庆林长公主最看不上苗妃的,乃是这人太小女人了!小家子气,就知道缠男人,烦!
就是她哥哥,拿个不懂事的丫头当宝了,瞧瞧现在多好,早该给她两巴掌认清形势了。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被腹诽的皇帝在认真工作,他在约谈大臣,头一个就是郑靖业。本来应该把郑靖业留下来谈话的,但是他心中难安,必要看一眼苗妃,再来弄正事。他从苗妃那里出来的时候,郭靖都来报到了。
皇帝一面感叹:“郑靖业精明强干,”一面对郭靖道,“就这么办。”然后让池脩之去请他岳父过来有事相商。
池脩之骑马奔去请郑靖业,郑靖业已经换好衣服等着了:“岳父知道圣人有事相召?”
郑靖业心说,皇帝只要没有真的脑抽,他醒过味儿来就是找宰相。微笑不答,反而对池脩之道:“做奸贼的滋味如何?”
池脩之别扭地咧咧嘴,没说话。实话实说,不咋地。追封许氏,他也不是很乐意的,真的,这样的事情有违他的常识,还不知道要被先生怎么骂呢。然而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是觉得,皇帝的这些儿子里,也就十七郎能看一点:至少他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把柄被发掘出来。为了他,只好小捧他妈一下了。
郑靖业拍拍女婿的肩膀:“不要想太多,这朝上,”附到池脩之耳边,“就没有哪个不是奸贼的!袁曼道操行够好了吧?照样有人骂他!相骂无好话,听过就算了。”
池脩之含糊地应了,还是有点儿别扭。
郑靖业没再耽误,问明了郭靖已经带着郑文博与张亮去蜀王别业了,也很迅速地上马奔赴翠微宫。
见了皇帝,郑靖业揖一揖,在皇帝左手边的矮凳上坐下了,不等皇帝说话,就用一种班主任看犯错小学生的目光谴责着皇帝。皇帝承受不住压力,搓一搓手:“这事是我办得急了点儿。”
郑靖业叹气,声音很温和地道:“圣人为何不与我们商量一下就冒然宣布呢?臣禀公而论,是陛下鲁莽。”
皇帝道:“哎呀,我时日无多,不早日定下来,于心不安呐!”
郑靖业也面无表情了,这样的谎话用来骗宰相,你不觉得在侮辱人智商吗?
皇帝问策于郑靖业:“眼下怎么办?”
郑靖业道:“臣已经放出话去,是先帝托梦于陛下。”
“嗯嗯。”这个理由不错。
“但是光凭这个,实在是不足为凭啊!大臣们是不会买账的。”
“嗯嗯。”
“如果陛下先与臣商量了,咱们可以先放出风声去,先帝托梦了,让您早立太子,先帝看好蜀王。只是风声,蜀王也可借此闪身上前。再让蜀王办几件有声望的事情,下面就会顺利得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郑靖业忽然狡猾地看着皇帝:“圣人这样匆匆布置,想是下面已经有了对策了吧?”有时候,丞相也不能太聪明了。
皇帝咳嗽一声:“还有些犹豫呢。”
“那圣人不妨分别宣蒋进贤、韦知勉等问话,他们也是宰相,还有沈晋、袁曼道等人,都是朝廷重臣,都会是明事理的人。说不定,会有启发呢?”
皇帝抚掌笑道:“大善。”他也是这么想滴~各个击破。皇后可以不追封,但是,太子一定要立只要皇帝走政客思维,郑靖业就没有猜错的时候。
郑靖业回去了,蒋进贤被宣了进来。蒋进贤奉诏的时候正在家里开会商议事儿呢,蒋卓也在侧,蒋进贤还夸夏晟哩:“亏得他机敏,据此正理。否则,一时之间还真没太好的理由回了圣人。”
蒋卓哭笑不得:“相公错了!这世上还有齐王在呢。”您老哭糊涂了吧?
“齐王不恤民,又遭远谪,岂有正位中宫之理?”蒋进贤早就把齐王给排除出名单了。
蒋卓道:“毋以妾为妻,除非圣人另娉淑女,则后宫无人可册为后啊,就是说……圣人无嫡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子已废,齐王居长,夏晟的堂妹是齐王妃!”
你妹!
蒋进贤收回所有对夏晟的夸奖,他想挠死夏晟!
萧深亲自来把蒋进贤弄进宫,蒋进贤向萧深打听:“十一郎,圣人情形如何?”
萧深自是不肯轻易松口的:“蒋相去了便知。”
蒋进贤正一正衣冠,神情肃穆地入了翠微宫。一脸烈士样地对皇帝揖一揖礼,此时郑靖业已经回家了,蒋进贤坐了郑靖业刚才坐的位置,不等皇帝开口,就很严肃地对皇帝道:“圣人,朝廷大事,不可儿戏。皇后,一国之外,更不能轻易便追封啊!郑靖业四处说,是先帝托梦?这……这只有无知村妇才会相信的理由啊!”摆明了不信。
皇帝好脾气地摆摆手:“先帝是托梦给朕了。”
“先帝深明大义,怎么会办出有违礼法的事情呢?以妾为妻……”
皇帝不得不打断了他:“先帝是说,十七郎有做天子的福份。然而他非嫡非长,朕要立他,必要给他个名份才行。”
蒋进贤正色道:“就因为一个梦么?臣不敢奉诏。圣人今日以先帝托梦而立太子,若明日先帝再托一梦,说是要废太子,陛下照做么?今日此例一开,后世之君只管说托梦,臣下反对不得,这是要败坏国家的!”
皇帝继续好脾气地道:“好,不说托梦,我也上了年纪了,至今东宫空虚,你倒说说,谁合适?”
蒋进贤毫不犹豫地道:“万事有礼法在!”
“齐王?”
蒋进贤熄火,意识到不能这样,蒋进贤又鼓起了斗志:“圣人,飞书之事众说纷芸,然齐王种种不法,确有其事,不恤民,不可为君。”
“赵王?”
“赵王与秦王与飞书之事有涉,便是燕王亦有流言。”
皇帝笑了,完全不是在苗妃面前痛哭流涕、在妹子面前苦苦相托的衰样,一双眼睛里透着睿智。他说的话完全表明了跟庆林长公主真是亲兄妹:“咱们也别拐弯抹角了,明白说了吧,你觉得魏王合适?”
蒋进贤吸了口冷气:“是。”
“朕不喜欢他,”皇帝很明白地道,“粘粘乎乎!齐王不恤民?别以为朕不知道魏王那些田园是哪里来的!你们上本参燕王,焉知没有人参魏王呢?晋王那个小畜牲,亲生骨肉都能弄错!接下来该是谁了?十郎?!十四郎?!你是想让朕继续亲口承认自己的儿子做过多少错事、有多么不堪么?!”
蒋进贤汗流浃背:“臣不敢。人无完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蒋进贤额上也出汗了,扑倒在地:“圣人,臣固有私心,只是这……蜀王并不曾有过什么事迹,大家也不知道他的禀性。”
皇帝沉声道:“总不会手足相残就是了!立魏王,燕王肯服?立燕王,魏王肯服?!不立时闹起来不算完!换一个人,不忿是不忿,总不至于这样针锋相对!”就算造反了,蜀王也不会过于仇视哥哥。换了别人,燕王敢反,魏王就能杀,你信不信?
蒋进贤无语,仍是不太甘心。
皇帝道:“你们为相,总要为了国家!我比你们更希望这个国家好!”
蒋进贤很快衡量了局势,皇帝如果铁了心立蜀王,他只要说,前面几个王统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又或者扣上些乱七八糟的帽子,也不用是谋反,就像晋王这样亲闺女给换了都不知道的糊涂事儿找一找,也就够了。
见好就收好,作为一个政客,蒋进贤权衡完利弊之后,痛哭流涕地向皇帝表示:“臣万不能以一己之私利,而置国家于不顾的。陛下意属蜀王,臣无异议,”话锋一转,不涉及利益,他的坚持又来了,“只是……许氏追封为皇后,臣万不敢附议。这是开一代恶例!若因蜀王,追封为淑媛也可、昭仪也可,若为皇后,臣万死亦不敢从!”
皇帝痛快地道:“此事是朕有失考虑了,就依卿言。”
接下来是韦知勉,这一位其实与诸王的联系都不太深,比蒋进贤还好说服,只要皇帝说:“许氏之事,朕已知不妥。诸王这一、二十年相争,令朕心寒,彼此更为仇雠。为国家计,当立十七郎,使我死后,新君能容手足。”
韦知勉就同意立蜀王了。
沈晋等人,比照着蒋进贤来,也都被皇帝抚顺了毛。
袁曼道最反对的,不过是许多追封为皇后,皇帝只要保证了这一点,他就先松了五分口。比及皇帝说担心皇子手足相残一类,袁曼道比皇帝还上心:“陛下觉得蜀王宽宏大度?”
“起码没仇没冤吧?”
袁曼道沉默了:“如此,臣请渐收诸王之职权,弱其甲士。”
皇帝叹道:“卿言甚善。”
皇帝挨个儿进行说服工作,同时也承认了,自己确实梦到了先帝了。这也是他有义气的地方了,不让郑靖业背太多的黑锅。可惜郑靖业的黑锅已经背得太多了,大家习惯性地要再骂上郑靖业那么两句。
郑靖业也不是没有收获,他老人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再上一个层次处理问题及时稳妥,如果说托梦说是“急智”的话,派人保护蜀王就是“有大局观”。蜀王也因此觉得郑靖业是个好人,蜀王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做太子,虽然他是个比较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也只是想做个贤王而已。可见能当上太子,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这里面不止是有他爹的青睐,非有朝臣支持不可。郑靖业,理所当然是个可靠的人。
皇帝也是个公平买卖的人,对于帮他背黑锅的人,他也不会亏待。他早想好了,让郑靖业做太子太傅。
郑靖业竖辞不可:“蜀王已有师傅,立为太子,王傅当为太傅。陛下意属蜀王,可见王傅之教导不错,何必中途换人?”这种半道摘果实的事情,也要分情况。郑靖业当然喜欢截胡,却不想落这个埋怨。秦越跟蜀王多少年师生了,就是不做太傅,蜀王也念着他的好。自己本来是个见义勇为拯救柔弱少女的少侠,万不能变成个挟恩图报,希望发展超友谊关系的流氓。就算要发生关系,也得是少女无以回报以身相许才行。
皇帝语重心长地道:“我至今不能忘魏静渊,你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是做太子太傅,未来便是帝师。有这一重身份,也能保你满门平安呐!”
郑靖业动容道:“臣……臣……”哽咽了。
皇帝与郑靖业执手相看泪眼,都感动得不行。
最后还是池脩之看不下去了,低声道:“太子不但有太傅,还有太师、太保。”
两个老头子老脸通红,老羞成怒,郑靖业不好捶他,一抹眼泪:“要你小子多嘴!”皇帝接口道:“得罪岳父,你不想娶媳妇儿啦?!”
池脩之觉得只要碰与与娶媳妇儿有关的事情,他的下限就一直在刷新,很果断地请皇帝作主:“岳父已经答应了,明年过门儿,臣已经准备好新房了。”
郑靖业嘿嘿笑道:“明年吉日在六月,熙山,你要把我闺女抬庆林长公主别业么?”
皇帝痛快地道:“新房有,朕赐脩之熙山别业一所。”
上一回,郑靖业帮皇帝背黑锅、顶着压力没有废掉魏静渊的改革成果,奖励是首相之位、郑琰封县君等等。这一回的奖励,是郑靖业一个太子太傅(全家平安),唔,还有就是便宜了郑琰,皇帝还挺喜欢这小丫头,心里还打算,丫头结婚了,给她也升升级,做做郡夫人,嗯,就封琅玡郡夫人吧!嗯,还有郑靖业的大女儿,也就给个郡君好了。
郑琰莫名其妙就又得了这样一堆的好处。池脩之,帮皇帝起草追封诏书,虽然最后诏书根本连宫门都没出,被拦住废止了,他本人也炮灰了一把,也不是没有好处。
最后,池脩之还是写了正式颁出去的,追封宫人许氏为昭仪的诏书,册封太子的诏书由皇帝点头郑靖业亲自执笔。
大局已定,各家都在忙着调整策略,诸王心中固然不忿,奈何帮手们纷纷袖手旁观,他们这些个光杆儿司令也没什么作用,只好一面气鼓鼓,一面准备给新太子的贺礼。
郑靖业作为新出炉的太子太傅,与太子太师秦越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具体内容不为外人所知,大家只是知道,秦越同志是郑靖业安排给蜀王当老师的,这就够了。
东宫荒废数载,需要打扫,新任太子干脆搬到了庆林长公主送的别业里住下了。住在这园子里,不免就想起姑妈来了,还登门去道了一回道。庆林长公主并不居功:“不过是巧了。若是知道你有今日造化,也我就不多操这闲心了。怎么样?还惯么?”
萧令先略带拘谨地道:“尚可,就是……詹事府比王府用的人多,也缺些。问过太傅,太傅道是,还是跟阿爹说一声才好。侄儿想,姑父看人最准,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
庆林长公主道:“他你还不知道么?最是赖惰的!你们商议着来呗。”
萧令先但笑不语。最后的结果,他还是选了顾益纯的一个侄孙顾鼐入了他的詹事府,又,蒋进贤的族孙、沈晋的族子也有入选。郑文博与张亮这两个人护卫有功,也被他弄到了东宫的编制里面。郭靖是皇帝的人,他不要讨要,心里却是记住了,还跟这表哥好好地拉了一回关系。
皇帝看着这样一份名单,皱着了一下眉头:“就这样了?”
萧令先腼腆地道:“还差着些人,儿臣想……”
“嗯?”
“太傅为相,府内但有缺员,必要考验,择优而录,这个……我也想,不拘出身,不论相貌,但有才华,考试过了的,便可补这几个空缺。”
皇帝缓缓地笑了:“甚好!甚好!”这会儿也有心情取笑了,“郑靖业才说,他这个太傅名不符实,并不能给太子以劝导,你倒是学上了。”
萧令先也笑了,他对郑靖业的感观实在不错,即使是没有立太子这档子事儿,郑靖业作为一个一直跟着皇帝走的人,都能让萧令先喜欢。郑靖业那种选拔人才的方式,更是让萧令先眼前一亮,就是这样啊!他本能地觉得,这样对他有利。郑靖业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而且郑靖业卖相好,谈吐风雅,态度和蔼,用顾益纯的话说就是:想哄谁就没有谁不成的。萧令先到死都以为郑靖业是个好人,是他对郑靖业不够好。唉!萧令先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
“就这样办吧,”皇帝合上了手中的方案,“政事上面,多问问太傅,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不但有本事,而且有学问。”
萧令先痛快地点头:“儿臣明白。”
“既要考较,出的题目就要仔细斟酌。”
“是。那,缺员就先缺着?明春再考。不过差上四、五个人,并不碍事的。”
皇帝笑道:“可。”
接下来就是忙着新太子这一档子事儿,忙得沸反盈天。匠作那里汇报,由于郑相公很有前瞻的眼光,已经下令暗中准备了,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一应材料俱全,都不用现去置办。九月里皇帝又迁回了大正宫,十月一到,一切齐备,册封太子,新太子拖家带口地住进了东宫。
皇帝父子不免又赞叹一回宰相全能。可了劲儿地数落过许氏各种缺点,不足以母仪天下的一帮子政客们,又纷纷向新太子道贺来了,萧令先也只能虚与委蛇,心里可不是不恨。亲妈都被人骂了,谁能不生气呢?只好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账了。
男人们忙,女人也忙。杜氏、庆林长公主这样的,真是让人羡慕,以前跟苗妃关系不错,尼玛现在又跟太子妃关系不错,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们占了呢?庆林长公主是新太子的好姑妈,也是太子妃的好姨妈,自然从中为郑家周旋。杜氏也不含糊地提醒太子妃:你现在定位不一样了,对后宫的妃子们要尊敬又大度,帮你老公挣分数。
太子不喜苗妃,面上是不显的,奈何瞒不过郑靖业这老奸贼的一双贼眼。郑靖业眼睛多毒啊?萧令先还是嫩了点儿,他根本不提他兄弟二十四郎,对越过哥哥们当了太子倒是有些愧疚。郑靖业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这种情绪,他老婆女儿跟苗妃以前经常接触。
郑靖业不得不大力洗白:“圣人选中殿下,是看中殿下的仁爱啊!殿下怎么能对二十四郎不闻不问呢?便是贵妃,也要让太子妃对她尊敬些才好。只当是为了圣人吧。圣人春秋日高,贵妃能令圣人开怀,殿下也该对贵妃另眼相看才是。便是臣等,难道我保下苗氏父子是为了讨好一个妃子吗?那是为了不让圣人为难啊!臣之妻女,常入昭仁殿,难道是因为贵妃对我们有什么助益吗?不过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啊!圣人对我一家有恩,我们就要让圣人过得舒心啊!为臣尚且如此,何况殿下为人子呢?为了圣人,为了圣人~”
苗妃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皇帝最后都不临幸什么妃子了,估计是年纪大了,对于心理上的需求比生理上要多。皇帝还要进行工作交接、培养新太子,后宫都少去了。就这样,太子还能对苗妃保持礼仪上的尊敬,对幼弟表示出关怀,实在是让皇帝感慨良多。
“你是个心存仁厚的孩子啊!贵妃性子娇贵,二十四郎尚幼,我很不放心他们,你能这样待他们,我就放心了。还有你的哥哥们……”
萧令先一抹汗,有个靠谱的师傅的感觉,真TM好!
徐莹的感觉就不太好,她家里实没认为她能做太子妃的,能做王妃就很不错了。接手个王府适应适应才勉强能运行得下去,一下子接手了东宫,又是新册立,还快要过新年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手忙脚乱地向人请教,母亲、庆林长公主都是她请教的对象,渐渐地才把庶务导向正轨。
在这一派忙碌之中,新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周末了,明天不管更新多少字,一定要让小七嫁掉!
这一章郑琰没露面,表急,以后所有的情节都跟她有关系了~
130、婚礼进行曲
130、婚礼进行曲
郑靖业一张仍旧称得上清俊的面孔挂上猥琐的讨好的笑容,看得郑琰的脸皮一抽一抽的,尼玛这要说出去谁信啊?!亲爹哎,你是奸贼,奸贼你知道不?在前不久的追封太子生母与册立太子的事件中,你的被唾弃指数达到新高,你的奸诈形象得到了最新诠释,你的形象现在应该是一身黑漆漆、只有眼睛是红的、用来吓唬小朋友的好吗?挂上这样一副谄媚相到底是要闹哪样啊?那是佞臣的工作好吗?呜呜,现在池脩之是佞臣TT
一想到爹是奸贼,老公是佞臣,郑琰心里奔过一万头神兽,还要挂上跟她爹一模一样的假笑:“阿爹~”甜度五颗星!
郑靖业非常不含糊地摸着女儿的头发,郑琰这娃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喜欢往脑袋上堆太多的首饰,这样也好,摸起来顺手。郑靖业在女儿软软的头发上又摸了两把:“今天怎么不去你先生那里了啊?”
“……不是说先生病了吗?”
“哎呀呀,先生病了,应该去探病嘛!”
郑琰头疼了:“先生怄着气呢。”还不是你惹的祸!
顾益纯真的是个善良的人,一个有良心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洒脱,某些时候表现得像个纨绔流氓,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比他师弟、老婆、学生都好的好人。说来废太子的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的,甚至还开心的来着,现在想来真是惭愧顾益纯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着。他明白由来立太子都要磨一回牙,尤其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更是难上加难,所以郑靖业这些人搞操作的时候他没有闹意见去添乱。
但是他还是接受无能,尤其是对皇帝这种“以妾为妻”的行为非常地不齿!这是错误的,生下的儿子再怎么样好,也不能以妾为妻!顾益纯可以接受太子登基后尊奉生母为太后,却不能赞同皇帝扶正小老婆。心中有坚持,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出仕的原因吧。
郑靖业和池脩之这两个货,居然敢办出这样的事情来!尤其是池脩之,居然一点坚持也没有,还代皇帝拟了诏书!没节操没下限到一定程度了,顾益纯真不敢相信这是池家的孩子、这是他教过的学生!
顾益纯很伤感,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他明白世上有许多黑暗的事情,却不想亲眼看见这样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破坏规则的行为!尤其办这事儿的还有他印象中十分可爱的师弟,以及眼前非常乖巧的徒弟。真是太伤感了。
等太子册立之事定了下来,他病了,咳,就是心里堵,心情不好,身体依旧很硬朗谁都不见!
顾益纯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就是亲生儿子,他也不曾打骂,顾宁顾宽的小ρi股,也只是玩笑式拍两下。所以他既没骂师弟、也没打徒弟,他老人家非暴力不合作不肯见人!
自认是有人情味儿的好人的郑靖业与池脩之翁婿两个急得团团转,顾益纯把书斋门一关,他俩都不敢去敲门!隔门道歉吧,顾益纯也隔门回答:“身上不太安宁,你们回去吧。”学生们自然也都停课了。
好人郑靖业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不为别的,就因为身边全是一群臭小子,就这一个闺女,连顾益纯也是把郑琰当闺女看的。想想他自己总是被女儿弄得上不去下不来,想来顾益纯也是一样的吧?
郑琰应该是最理解顾益纯感受的一个人了,所以听说老师“病”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让人家好好静一静吧。说真的,她自己都非常想静一静了,好好地反省一下,然后……再继续做坏事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还没有高尚到要牺牲自己的地步,就只好一面流着鳄鱼眼泪,一面吃肉。唉。
郑靖业很担心顾益纯的心理状态,他对顾益纯这个人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次的事情已经超出顾益纯能够容忍的范围了,非要逼着闺女去卖萌哄顾益纯不可!见郑琰没有痛快答应,胳膊一拐,勾着郑琰的脖子:“去不去?去不去?”
快要被勒死了!郑琰吐着舌头答应了:“松开松开,去!去!”
然后被拎去了顾益纯书房外。庆林长公主、池脩之等等都在了,顾益纯还是窝在书斋里面不出来,顾老头脾气一上来,还真是谁都不敢惹。
郑琰舔舔手指,在一干人等惊诧的目光下,对着厚窗纸一戳,然后就趴了上去偷看屋里。哦,顾老师正盘腿坐在榻上赌气呢。那就好办了,郑琰后退一步,站起身来,抬腿就踹!
砰!
郑靖业差点没跳了起来,顾益纯是真的跳了起来,你妹!太嚣张了!睁眼一看,居然是郑琰。
顾益纯这两天下巴碎在地上都要拣不起来了,先是他以为只是“不得已”而使用手段的郑靖业居然是个真腹黑,然后是他以为“识礼明法”的池脩之是个顺着皇帝走的混球,最后“乖巧懂事”的郑琰居然是个暴力女!这丫头脚还没收回来呢,大概是踹得太用力了,脚麻,还转了转脚腕。
郑琰没事儿人似的往顾益纯对面一坐:“咦?气色不坏呀~”
顾益纯:“……”作为一个有下限的好人,谁来告诉他要怎么应付这个无耻到一定程度的丫头?分明已经表示不想见人了好吗?居然踹门!这货绝对不是他教出来的!顾益纯瞪了郑靖业一眼。
郑靖业一扫这几日的黑暗气场,笑得舒心极了,挺和气地问:“听说你身体不适,现在怎么样了?”
顾益纯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很有骨气地别过了脸。庆林长公主好歹跟他过了好几年儿子都生了俩,又有郑琰等人在,脾气好了好几个百分点。咬牙又温柔地问:“郎君,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呀?!嗯?!!!”
你傲娇个毛线啊?
所以说,你们这群猥琐的政客统统不懂顾名士那颗纯洁的老心脏!你们都是魂淡!
郑琰破门的任务已经完成,乖乖地溜了。池脩之顶上,一撩下摆,噗通一跪,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跪着。顾益纯心道,这是在挟势逼近么?也由着他跪,郑琰不干了:“这又是要做什么呀?还是不是一家人啊?打什么哑谜?累不累呀?这般不痛快,嗷~”被郑靖业给敲了,嘟囔着摸着后脑勺儿,老实了。
池脩之声情并茂:“学生知道先生为何而怒,学生不奉诏,难道要让圣人亲自动手吗?界时要如何收场呢?那毕竟是圣人,且……”
到底是他学生,顾益纯哼哼两声:“那就让他自己写!”
庆林长公主冷哼一声,顾益纯收声,意识到当着人家妹妹的面骂哥哥了,改口道:“你就顺顺溜溜的奉诏了?蠢物!好歹谏一谏啊!你怎么就能这样痛快地似诏了呢?你是什么人?你现在是当朝大臣,你要对得起礼法良心,对得起朝廷俸禄啊!”
郑靖业满意于女婿的识相打前锋,帮腔道:“最后不是也没成么?打一开头儿,我就没觉得这事儿会成。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圣人提一议,众臣不从,则各让一步。十七郎算是圣人儿子里还算厚道的人啦,如齐王等只盯着太子位不恤手足情的,可为人君乎?再如十四郎,无义弃妻,可以么?可十七郎非嫡非长的毕竟是难事。到最后,许氏不也没追封成么?不过是权宜之计!”
“可也开了恶例!后世有私心者会拿这件事情作先例的,终有一天,礼法就是要被你们这样败坏的!”顾益纯捶桌。
郑靖业马上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必然从礼从法!”
顾益纯继续哼哼,他也不是不理解现在的情势,不过是心中有气,骂人一顿就好了。庆林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一手拉着郑琰一手拉着池脩之,理都没理那个年纪一大把还在傲娇的老头子,三个人出去了,留下郑靖业继续解释。郑靖业见人都走了,往顾益纯身边一坐,口气里带着疲惫地道:“你尚且如此,可知君臣之心了。”
“哼!”
“你没想过圣人春秋几何了么?慢慢来,怕来不及了呀!到时候储位不定,又或者太子新立威势不足。本朝有争心的藩王还少么?手足相残的事情代代有,圣人怎么不心焦?就算是我等,难道愿意在乱局里混?”
顾益纯脸色稍缓:“你也……先打声招呼嘛!”
郑靖业摇头道:“这样的大事,怎么可以随便泄漏呢?看朝上的情形也看出来了,蒋进贤力挺魏王,沈晋呢看中燕王,齐王也不消停,你说,能不机密着来么?”
三忽悠两忽悠,顾益纯被他忽悠得心软了:“这些日子,累坏了吧?如今太子已立,大家都该消停一会儿了。”顾益纯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历来藩王造反,成功得少,失败得多,大臣们精明得很,尤其是世家,这会儿该想着怎么样跟新太子打好关系了。
郑靖业道:“只盼着圣人能多撑两年。他还觉得这事儿对贵妃不起,心有愧疚,又常梦到魏静渊,说对不起魏静渊,身体也大不如前啦。”
顾益纯道:“这个时候,你更该保重你自己才是,圣人有变,首相就要挺住!”
郑靖业感动地道:“思玄,你不恼我了。”
顾益纯哼唧一声,郑靖业大乐:“这便好啦,世人不解我便罢,你若恼我,我可受不了啊!”顾益纯扭头:“有些肚饿了。”
身为一个奸贼,在目标人物面前洗白自己是一项基本技能,郑靖业这项技能基本上是个满级。有他在,不但自己洗白了,连女婿、闺女、基友他老婆统统一起洗白了,又是吉祥的一家了。
一切安定,郑琰被顾益纯好一通批评:“你怎么这么粗野啊?你是个小娘子,人家男孩子都不像你这样的。”
“阿爹掐着我脖子逼我叫门儿,我有什么办法啊?”郑琰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郑靖业,“您不知道,他可凶了。成天念叨着,你师傅没吃饭啊,你不去劝着,你也别吃饭了……您说,我有什么办法?”
顾益纯笑笑:“只怕礼法从此多难!”
郑琰不语,心中还是很难过,居然头脑发热地应了一声道:“您放心,咱们不会容法度败坏的。”
顾益纯摸着学生的脑袋,不再说话了,难呐!池脩之柔声道:“此事无成,足证以妾为妻这事不可行。”这是个反例。顾益纯只好叹气:“但愿吧。”精神还是不太好,池脩之打起精神来忽悠他老师,从某些方面来看,池脩之更像是郑靖业的学生,比如忽悠人。
郑琰见池脩之这个腹黑在忽悠自家纯洁的老师,非常之不忍心,于是她走掉了。却不知池脩之也在懊悔,确实应该“不奉诏”来的,至少要拒绝一次,然后再“勉为其难”,嗯,以后要注意了。
郑琰去寻了庆林长公主。庆林长公主正在闲着没事儿拨着手炉里的炭块儿:“他们还在说着呢?”
“嗯。”
“你先生就是心太重,这事儿,有什么呢?”
“师母,帮我个忙呗。”
“嗯?”
“贵妃那里,好久不见了,大概不想见我们了吧?我还是有些不忍心呐,想见一见她。”
“理她做什么?”庆林长公主冷笑道,“我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不料这十多年了还是没个长进。一个女人,要是以为哄住了男人就能拿住了江山,她就没药治了!一个皇帝,要是为着个宠妾胡乱定了太子,那这江山也就完了。”
“这么些年,贵妃对我确是不坏的。”
“你要不是首相的闺女,看她对你还好不好。”
“这缘份呐,怎么开头的也不是那么,还是看相处呢。就让我见一面吧。”
苗妃到底不是皇后,如果是皇后郑琰这样身上有封号的,可以打申请。苗妃只是贵妃,原则上说,是没资格收受申请的。就算皇帝给了她代理权,现在郑琰打申请,估计也会被驳回来。庆林长公主就不一样了,她能直接见她皇帝哥,也能把郑琰给夹带进宫。
庆林长公主最终还是答应了郑琰,而且还陪着郑琰进宫了,当然,还是要先见一见皇帝的。
皇帝周身的气场都变了,以前虽然须发皆白,到底带着一股活力,现在神态平和得不得了,却让郑琰周身不自在。这老头儿,活力不见了啊!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双眉之间的川字纹透着惆怅。忧郁范儿的皇帝,让人很HOLD不住。
“圣人,您”
皇帝淡笑:“阿琰来了啊。”
庆林长公主快人快语:“她说想贵妃了,非要来看一看。”
皇帝很慈祥地看着郑琰:“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
说得郑琰心虚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使劲低头看自己的裙角。直到皇帝发话:“去看看她吧,她近来也不好过。”
郑琰答应一声,庆林长公主道:“我也跟着去看看。”
郑琰道:“且不用了,师母还是跟圣人说说话吧。”老头儿看起来怪寂寞的。
庆林长公主想了想,反正郑琰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倚栏,你陪阿琰去吧。唔,到底是宫里,跟大哥借个人吧。”
皇帝点头,庆林长公主直接借了怀恩,郑琰黑线。
怀恩倒是挺欢喜地应了,亲自给郑琰引路。一路上,郑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怀恩说话:“您这一向还好吗?”怀恩笑道:“劳郡君惦记,老奴还算硬朗。”又介绍了一下宫中的形势:“也就您还记着昭仁殿了,如今昭仁殿实是清冷。”郑琰道:“那里的热闹,本来就是贵妃的笑声居多的。”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昭仁殿,皇帝没有苛待苗妃,昭仁殿还是让她住着,打扫得也很干净,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的萧条。郑琰吐了口气,举步迈上了台阶。昭仁殿里,早有人看到了郑琰一行,郑琰原是这是这里常客,怀恩更是熟面孔,凉秋飞奔进去报告苗妃。
苗妃冷笑道:“终于来了么?”别人说郑琰有良心,从苗妃这个角度来看,郑琰已经几个月没有踏足昭仁殿了。
郑琰进来见礼,苗妃也是不冷不热的,再认得清形势,苗妃的性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得过来的:“郡君现在不忙了?有空过来看了?”自觉感情受到了伤害的苗妃没有口出恶言已是好修养了。
郑琰道:“忙自是忙的,再没空,也要来看看贵妃的。”
怀恩眼观鼻、鼻观心,抄手立在郑琰身后,不言不语,只管听。
一问一答,苗妃以前见了郑琰总有话说,现在却觉得与这些人已是无话可说。她不说话,郑琰却是打好腹稿来的,总还算有些交情,也不太忍心苗妃这样沉沦下去。
郑琰本来想了一堆的话,看苗妃这样,也就静静地陪她坐着。苗妃沉不住,嘴巴张了几次,是真的没话能说,呼吸倒是急促了进来。抱怨?抱怨什么呢?人家没帮她?可人家谁说过要帮她啊?苗妃是看清了现实,却没有办法调整出一套应对的策略来。
郑琰还是坐着,苗妃这个样子,很悲哀啊!身上带着冷硬的气息,再不是那个鲜艳明媚的妃子了。郑琰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因为她觉得,此时就走,也许是最好的。话说得太多,反而不利于情绪。就这么走了吧,苗妃的怨恨就会少很多。大不了,以后苗妃有困难的时候,伸手帮一把吧。
否则还能如何呢?帮她造反?帮她儿子当太子当皇帝?自家在苗妃这里的评价已经很低了吧?不过自己这一趟,究竟是给自己家拉形象分,还是要来帮苗妃的呢?郑琰自己都迷惑了。
郑琰复回去见皇帝,皇帝还挺关心苗妃,问:“如何?”
“贵妃气色还好。”
“可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贵妃没说,我也没说,就坐了一会儿。现在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吧?如果就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是啊!”皇帝感叹,“早就该让她平和一些的。”
郑琰主动去看苗妃,倒是没引起过多的猜测,也确如她所想,在苗妃事件上,关于郑氏的非议小了许多。此后郑琰隔一两个月就往昭仁殿去一回,一般是静坐,有时候也带一些消息,比如郑靖业提醒皇帝,二十三郎差不多该娶媳妇儿了,二十四郎的府邸也要提前建造了。
前者犹可,后者苗妃就要炸毛:“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赶我们走么?”
“有圣人在,周王府邸必然舒服,太子是周王兄长,虽说长兄如父,到底差了一层。”
苗妃平静了下来,咧了咧嘴:“倒是有劳你们了。”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
“我自幼与贵妃相熟,如今已有十余年了,贵妃与圣人相处的时日比这个还要长。可是贵妃知道么?便是圣人,曾经想谥李太后为先帝皇后而不可得。”
苗妃一愣,郑琰已经走了。
郑琰完全看明白了,苗妃就不适合搞政治,换一个主儿,你把儿子教好不就结了?皇帝要的是继承人啊!就算是现在,虽然认清形势了,还是沉浸在受害者的身份里拔不出来。本质上来说,苗妃是个自我中心的人,不管你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就死掐着这一点不肯转弯。人都会遇到委屈的事情,但是,即使是心存愧疚,被一张□脸照得多了,也会不想再见这个人吧。
她要结婚了,以后看苗妃的次数也会少很多吧!摇摇头,郑琰步下昭仁殿的台阶,初春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圆圆短短的。
除了苗妃,最让郑琰闹心的就是池脩之了。去看苗妃,只是对郑琰、对郑家的声望有点好处,至于池脩之,他很不幸,自从拟了那道诏书,他就被攻击得很厉害。严重到池外婆都听到了风声,她的消息不灵通,晚了好几个月,才于池脩之去看她的时候泣不成声:“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该是读书识礼的大家公子啊!”
池脩之默,他已经很后悔了好吗?他无时无刻不在深刻反省着,不能因为猜出来皇帝的想法就得意忘形啊!怎么能因为觉得自己看透了,就很哈皮地奉诏了呢?好歹也要装模作样一下嘛!
这样,即使新任太子对他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也不能温暖池脩之那颗后悔的心。他觉得在奉诏的那一刻,他的智商被蒙蔽了。
池脩之的不乖,让来看池外婆的郑琰都成了好人,拉着郑琰的手,池外婆痛哭流涕:“他父母去得早,他还早,不懂事儿。我只恨自己没用,教不好他!听说,顾先生也恼了他,把他关到书斋门外了?好孩子,以后他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劝劝他。如果他做了糊涂事儿,你一定要拦着啊!”呜呜地哭,“我就只有这一个命根子了,万不能让他走上邪道啊,不然我对不起他爹娘啊!七百年池氏,从来都是受人称赞的,这样好的声名不能毁于一旦啊!”
郑琰好声好气地应道:“您放心。他都明白的,不过是年轻,圣人有命,他不敢不从,并不是他的本心如此。谁少年的时候不犯一点儿错呢?犯过一次,以后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池外婆只是呜咽,最后哭得打嗝,然后累得睡了。
池脩之百感交集,奉诏之事,对他内心的冲击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轻。他可以在顾益纯面前砌词狡辩,可以在外婆面前卖萌认错,然而随着时间的了推移,他心中的负罪感就越浓重。池脩之削瘦了,连在此事上对他不满的顾益纯看着都不忍心了,想办法劝他:“你这样也是于事无补的,时光难倒流,为什么不把眼睛往前看?真要忏悔,以后就不要犯错!你要真愧疚死了,你就永远是个阿承上意的中书舍人了!”
顾益纯只要不对上郑靖业这个大忽悠,脑筋还是很清楚的,劝人还是很有一套的,池脩之又活了过来。
唉唉,苗妃不算,从顾益纯、池外婆这两个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追封的事情上,不管是池脩之还是郑靖业的表现,都是很不得人心的。对此,郑琰十分地不安。
郑靖业完全不能理解女儿的心情:“你这都要嫁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不想嫁?”最后三个字郑靖业问得极是小心。
“不是~”郑琰跺跺脚,“外面说得很难听啊,什么阿承上意的,还有贵妃……”
“她又怎么了?”郑靖业怒了。
“她现在不得意了,我们就立时疏远了她,总不太好。虽然她现在阴沉沉的,我不大乐意见她,可是吧……”
“没什么可是,”郑靖业斩钉截铁地道,“本就是世态炎凉。再说了,这一年,趋炎赴势的可不是我们!自从你先生娶妻,你没觉出来,你们母女往昭仁殿就去得少了么?”
“嘎?”好像是这样耶。
“贵妃以为周王稳做太子了,可没少四处联络人,各家夫人也没少进宫里呢。都道是能趁个热灶,想抢在咱们前头表忠心,否则苗氏那个傻女人也不至于这般热心肠,最后丢了个大丑。”
“哈?”郑琰呆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哦,你快要嫁了,有事要忙,我们没太让你知道。”郑靖业这个老鬼早看出来女儿还是心软,
“万事都要多想两三步才行,早一步都有可能让别人抢了先机。下手作准备也要尽早,事到临头才想起来,手忙脚乱的能成什么事?你就要成亲了,池家无长辈,你要自己当家作主的,必须沉稳,毛毛躁躁的怎么能让我与你娘放得下心?”
郑琰呆呆地点头,学到了!郑琰突然觉得,自己比顾益纯还要单纯,委屈死了,被瞒了这么久,她比她家老师还纯洁了!有冤没处诉,郑琰苦逼着一张脸,被杜氏叫去点嫁妆。
别看杜氏近来时常不给郑琰好脸色,心里是真的疼爱幼女,嫁妆给得比郑瑜足得多。为了防止大女儿还有成国公府有意见,她还专门叫郑瑜回来谈心:“阿琰太小,我与你阿爹不放心啊!”
单从条件来看,郑琰比郑瑜嫁得差得多了,以至于郑瑜跟她老公吴熙私下里不得不怀疑,郑靖业这样嫁女儿完全是不得已的举动,虽不知内情如何,但也脑补出了各种“杨白劳与黄世仁”的段子出来,郑琰就是可怜的喜儿!可不是么,京兆池氏都已经完蛋了,池脩之现在除了张漂亮的脸,再也没有更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了。
郑瑜表示万分理解:“我明白、我明白,我们也琢磨着给她添妆呢。”池脩之这货好像还有克父克母的嫌疑啊!郑瑜一个哆嗦:“新女婿合过八字了么?”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此外还有郑琇、郑琦、郑琛等等兄长,也都万分愧疚,大家抱着悲凉的心情嫁掉妹妹。虽然池脩之原本看着不错的,但是最近犯了大错。本来配自家妹子都觉得略有不足,现在更是替妹子委屈。郑瑞原是有些怕池脩之的,现在私下也在嘀咕,要不要撺掇他爹反悔呢?
被萧氏一巴掌拍飞了去:“胡说什么呢?池脩之是顾先生的高徒啊!你们还要在顾先生那里读书呢。”
也许这就是真相?押个妹子给顾益纯的学生当老婆,然后顾益纯才答应教他们家孩子的。否则顾益纯这样一直不肯收学生的名士,何至于入京之后就收了他们呢?他们的资质也算不得很好。呜呜,妹子,我们对不起你。
郑琰就是在大家的同情与补偿的心态里,被塞了各种嫁妆,直到出嫁的。大家完全忘了,是他们入顾益纯的门墙比池脩之还早。
杜氏不知道这些儿女的心思,取得谅解之后继续收拾嫁妆,其内容之丰富,把郑琰吓得不轻。她知道嫁女有“十里红妆”,郭氏、萧氏的嫁妆都非常多,但是,杜氏给了她多少东西啊?
京中大宅、熙山别业、京郊良田、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奴婢仆役、香车宝马……郑琰曾经打过主意在京中弄铺子的,但是根本没办法下手,杜氏也大手笔地给了好几座铺子。
郑琰乍舌:“这也太多了……”
杜氏直抹泪:“你小小的一个人,不多些东西傍身怎么行?契纸都收好了,谁都不许给!以后传给儿孙,或给我外孙女儿当嫁妆……”她也后悔了,怎么办?她不想把女儿嫁出去了!
擦擦眼泪:“对了,阿宣她们两个留下来,你身边还缺两个听用的小丫头,我已经给你选好了,身契在我这里,她们家里人也打听清楚了……”
郑琰道:“真不用,池家人少事少,我也不用这么多人侍候。”
杜氏瞪起眼睛:“胡说八道!要是嫁人是吃苦,谁肯嫁女儿?!你……要是出嫁了没有以前过得顺畅,就干脆不要嫁了。”
郑琰忍气吞声:“我收下了,先让阿肖她们带一带吧。”
“这才像话!”杜氏满意了,“来看看这个。”
郑琰看着杜氏打开一只扁平的大匣子,里面居然是件珍珠衫,而且是与郑琰送杜氏那件不相上下的,珠粒饱满圆润、大小均一。
“这……”
“我让他们照着你的身量略做大了一点儿,你还会再长两年个头儿,穿着正好。”
郑琰:“……”
“还有,池脩之虽看着是个好脾气的人,婚前婚后,男人还是会有点儿不一样的,你可不能再跟在娘家似的憨吃憨玩。他们家的仆役,你虽管过,过没过门,还是不一样的。”杜氏一直在念叨着这些,最后连着赵氏也跟着一起念叨了起来。
赵氏说的很是靠谱:“到了池家,先问他家祖上的家规。那样的家族,应该有规矩传下来的,你照着做,会省很多力气。也不要因为新婚,就由着他胡来。你的嫁妆与池家的祖业,你要分得清楚,他们那里,是积世的老仆,可与你身边的这些人不大一样的。打个比方,原本再如何,你帮他照看家里,那是客,帮他照看外祖母,是情意是帮忙,他们都感念。现在再去外祖母处问安,那就是为人媳的规矩。”她对池脩之的奉诏也不太满意。
她如果不提醒,郑琰可能真会不太注意这些:“嗯,我记下了。”
郭氏一卷袖子:“新女婿是个精细人儿,你可要小心看好了他,他敢胡来,只管回家招呼一声,自己不方便,派个人来,咱们可为你撑着腰。”
唉唉,这就是婚前的新娘课程,驯夫。
萧氏也是一脸的狰狞:“该硬气的时候就硬气,他要是花天酒地了,你就不要再念着他甜言蜜语时的好,打,打到他不敢鬼混为止!”杀气十足啊!
郭氏道:“就是就是,人手不够了,我们家阿靖那里尽有人的。”萧氏也说:“十一郎也能帮忙!”
你们这是要拉着御林军帮我干架吗?
郑琰还是要很感激地道:“那我就先谢谢啦~”
赵氏对两个弟妹略感无语,还是很尽心地对郑琰道:“就是成了亲,也要多出来走动出去,这里是你娘家啊!对了,还有长公主处,她是新女婿的师母,可也不会不管你的。”
“嗳。”
到了庆林长公主那里,庆林长公主非常给力地道:“你也要多看着他一点儿,不要让他有机会鬼混,谁敢勾着他胡闹,你先把这作死的货拉来打死,再问脩之。平日警醒一点儿,夫妻相处,还要贴心啊。”
郑琰配合地表示受教了。
此外还有于元济的妻子姜氏,又有李莞娘等一干闺蜜小妹,个个给出主意,中心思想:如何降伏池脩之。
池脩之完全不用降伏好吗?人家已经自甘堕落了好吗?他还怕老婆不要他好吗?郑琰生日还没到,他就又四处寻找着生日礼物了,漂亮别致的簪子啊、亲手调的香啊,就差把自己打上个蝴蝶结给送到郑琰跟前了。
新太子对池脩之印象非常之不错,最近池脩之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萧令先是很承他的情的。得知他要娶郑琰,非常地不放心,特意找了个机会跟池脩之谈话:“郑氏虽是宰相女,你亦是天子臣,千万千万,为夫之道,不能惧内啊!”
池脩之憔悴不少,微微一笑,看得萧令先心头一颤,哎呀,真是好看啊!萧令先的语气轻柔了八百度不止:“本朝女子多好妒,你不能由着她们来。若是她敢闹,你……来告诉我!我替你作主。”萧令先突然之间来了勇气。
“殿下。”
“嗯?”
“臣妻温柔可爱。”
“……”你没救了!你那个表情,不会是受协迫才这么说的吧?
除了太子,再没别的人会鼓励池脩之大振夫纲了。就是皇帝,也是说:“珠连璧合,好生过日子,莫要辜负好时光。”
与池脩之关系不错的人,多半是用羡慕的口吻说起能娶宰相女真TM是好运气,因为据说这位郡君秀外慧中,于饮食上也颇有造诣。她还是个风雅的人,一笔书法深得三大家真传,比池脩之写得好得多了,还会品评人物,还……反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郑琰的名声,比她爹、她老公,好得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很多男性在说起这场婚事的时候无不惋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唉呀呀,好可怜!像池脩之那样人品猥琐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那样一个好女子呢?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听了,都要认为郑琰成了个苦情媳妇。
其实人家过得很好!相反,感叹郑琰“巧妇伴拙夫”的人,自己却很不好。
比如周原,周原的老婆是安仪公主萧令媛,这女人本来就瞧郑琰不顺眼。周原呢,又有一个不良前科:意图勾引郑琰未遂。萧令媛一听这个就火了,怎么我不顺心的事儿,样样都跟她有关联?说起来周原与萧令媛的新婚生活还算不错,周原人是花心,好歹是新婚,对老婆也算客气。萧令媛这里呢,见周原长得也不坏,到底是小女儿心态,虽然周原以前花名在外,但是在结婚之前经家中长辈“谈心”,也收敛了许多,还遣散了不少美婢,她也觉得这样还行。夫妻俩也是相敬如宾,还偶尔搞个小情调。
可是周原这一句感叹,打破了这样的平静生活。
萧令媛袖子都不卷地追打周原:“你这贱人,是不是还念着郑七的好呢?人家都要嫁了,没你的份儿了!除非她水性杨花,那也看不上你!你这个贱人!”
唉!驸马成贱人,周原这日子,以后也甭想好过啦。最可怜的是周原的娘,周原的母亲本来就因为性格的关系为周氏所不喜,现在见儿子可怜,她还发怒来着。被周原的父亲一句:“你们婆媳倒是相像,你骂公主做什么?”气得她也要追打丈夫,又被族中长辈看到。乱作一团。
周原得知母亲受气,对于萧令媛更是不满,结婚不到一年,便互看不顺眼。
甭管别人怎么说吧,郑琰与池脩之这婚是结定了。顾益纯亲自为学生操持婚事,也为池脩之与世家作合解,世家不看顾益纯的面子,也要看在太子很欣赏池脩之的面子上,至少表面上很客气。
郑靖业接受了许多人的道贺,心情正好,不意池脩之面无表情地过来了。郑靖业心中大为不爽:娶我女儿你很不开心吗?你应该天天笑得像个白痴才对!
池脩之一揖:“相公,詹事府的考试,结果出来了,太子亲自取中了梁横。”
咔!郑靖业也面无表情了,心里那叫一个后悔,真不该让太子亲自取人的啊。原来,三月间,詹事府缺员的考试在京举行,在那之前,已经提前了两个月把这个消息散发到全国各地。十里八乡的书生们都想过来一试运气。
皇帝想让儿子自己培养班底,太子正有此意,郑靖业也乐得顺水推舟考试的题目是他与太子、皇帝商议的,能答得不错的,政治观点应该很可靠。想控制一个皇帝,如果你不想篡位,最好不要让他觉得受到了束缚。郑靖业放手让太子去选人。
谁想到梁横居然也来考试了,还让萧令先给看上了呢?
郑靖业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你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安心准备婚事。你先生知道这件事么?”
“先生不在宫中,小婿遇到岳父,先禀岳父。”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池脩之点点头。
郑靖业奔去找顾益纯,又找了梁横的文章,袖子里一揣,再往大正宫见驾。
太子读了梁横的文章,心中十分欢喜,皇帝却说:“似略急。”萧令先兴奋的心情冷静了下来:“阿爹是说?”
“只以一人之力,难呐!我穷四十年之功,不过得眼下的局面,你,”沉重地拍拍儿子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切不可急躁,否则易为人所趁,更容易自乱阵脚。”
萧令先欣然点头:“儿臣领会得。”不就是一步一步来么?
郑靖业来了,向这对父子见过礼,萧令先很客气地还了半礼,名义上,郑靖业是他老师,他必须尊师。郑靖业面上似是惋叹:“圣人、殿下,有一件事啊~”
“什么事?居然能让你也为难了起来?”皇帝略略提了点兴致。
郑靖业顺势把手中的文稿递了上去:“去年有个洡县的年轻人,自称梁横,欲拜思玄为师,以此文投诣。”
一听梁横,皇帝父子精神一振,凑着看文稿,看得心情大爽。詹事府的考题考的是时政、具体的断案、写作文等几项,因为有题目,所以不能自由发挥,只能看出梁横的态度,并不能全面理解他的主张。这一篇文稿却是他的心血,写得格外用心。萧令先激动得不能自已:“太傅知道此人现在何处?应该早荐啊!”
郑靖业摇头道:“我打发他回家了,此子心性太急啊!年轻人,有冲劲是好,总得认清实际。”
萧令先有些不以为然,皇帝却很赞同,郑靖业留了文稿,就说明有心用此人,但是时机不太好,所以压一压,等这人年纪再长些,阅历再丰富些,拿起来用,正好。这是给太子准备的人。
萧令先却不太明白:“这样的人,应该为国效力的。”
皇帝心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等会儿需要单独教育,对郑靖业道:“先放到东宫,给他一个闲职,磨练磨练。”
萧令先心急,但是父亲和老师都持一样的观点,他也只好问一问原因:“这又是为什么呢?”
郑靖业道:“他先前没有为过官,更不知朝廷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有想法,也得一步一步来,至少知道朝廷政令如何施行,内里又有什么门道,才能不为人蒙蔽。”
皇帝点头:“就是你,现在不也是在学习么?这也是磨磨他的性子。”
郑靖业添上一句:“这个年轻人像把刀,刃磨得越薄越尖锐,但是用力太急,会折断的。殿下要想用他,得让他厚实一点才行。”
萧令先一想,也是,现在放在詹事府里历练,等自己登基了,正好可用,也同意了。
说完这件事,皇帝又问郑靖业:“阿琰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啦?”
郑靖业道:“总是不放心呐!”
皇帝笑道:“你养了七个孩子,这是最小的一个,嫁女娶妇该做熟了的,居然还不放心?”郑靖业微笑:“这就是做父母的心啊。”两个老头感叹,皇帝也想了起来:“我好像说过要给阿琰添点儿嫁妆的,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准备吧。”
郑琰就这样又收到了来自宫中的祝福,她已经无法点清自己有多少家当了。阿肖等笑着恭喜:“这下七娘的嫁妆更丰厚了,只怕公主也比不得了。”
郑琰道:“我如何比得公主呢?”公主人家的食封上千户好吗?
阿庆道:“七娘今年及笄,还有得好东西收呢。”
她说得没错,及笄是个大日子,要举行仪式,宾客各有礼物相送。主宾请的是庆林长公主,宜和长公主等都来凑热闹。又有卫王妃、曹王妃等。于元济妻姜氏等郑党家眷都到了,场面着实热闹。
筵开百余席,入目皆朱紫。
杜氏喜极而泣:“阿琰终于长大了!”
郑琰及笄,最开心的当属池脩之,他最近的日子颇觉凄苦,因为有着要娶媳妇的想头支撑着,才觉得好过了些。如今胜利就在眼前,心情颇为激动。回到家里又把程度看了一遍,再没有什么失误的了,才按着胸口睡下。
到了结婚这一天,一大早起来,郑家就开始打包嫁妆。顾益纯、庆林长公主作为男方家长也带着人在新居里张罗,这宅子还是当初皇帝赐的,占地面积不算小,但是庆林长公主评估了一下郑琰的嫁妆,还是觉得不够,悄悄对顾益纯道:“幸亏早留心了,放到陪嫁的宅子里了。”
郑琰的嫁妆非常惊人,队伍从郑家出来,头到了池家,尾还没出完。郑靖业还陪送了女儿四匹骏马,一大堆的武器,据说其中有郑琰用得顺手的长刀。这是在熙山!六月里,京中衙署西迁,池脩之得到的熙山别业离郑氏的别业可不近!队伍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排出一道喜色来。
庆林长公主连自家家令都出借了,又是安排喜宴,又是确认宾客。
郑琰今天非常闲,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吃饭,中间还能睡个午觉,然后起来梳洗打扮、拜别父母,再离开家门。婚者,昏也,本来就是快天黑的时候才举行仪式的。
池脩之的两个伴郎,一个是萧深,这个是皇帝借的,另一个是顾鼐,这是个顾益纯借的。其他的伴郎,实在是凑不齐,池脩之的名声不太好也是真的。
郑琰根本睡不着!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急得阿肖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郑琰看着她着急,心里也急了起来:“快煮个鸡蛋。”敷一下应该能消吧?
鸡蛋没用上,郑琰实在熬不过,中午还真的午睡了,起来之后精神倒是好了少。要不是她今天要出嫁,杜氏真想抽她:“我的小祖宗!你、你、嗐!”催着上妆、穿嫁衣。
新郎新娘都是有品级的人,各有礼服,很是繁复。郑琰的头上光是规定的首饰就Сhā了半头,这还跟传说中的凤冠不一样。以前看电视,就是个大帽子样的凤冠往脑袋上一盖就完事儿。这里的婚俗,是有那样的冠不错,只是小很多,只盖头顶,后脑勺那儿还是梳髻,要Сhā簪。此外之耳环、镯子、玉佩……郑琰这样全副武装,只有装淑女。
也不是坐花轿,而是乘车。她有品级,本该乘郡君的车,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临结婚前给她提成了郡夫人,品级比她老公还高。
什么为难新郎、什么送嫁的队伍,郑琰完全看不到。与所有的婚礼一样,新郎想接到新娘总要过五关斩六将的。池脩之分外凄惨,虽然男人们对他诸多不满,但是对上他这个俏郎君,女人们是分外宽容的。只是他出现的时机不对,他在迎娶,女人们想看他歪戴帽子的样子,包括郭氏在内,这些亲眷们都往他脑袋上招呼。
那叫一个狼狈!
到了绣楼下,郑琰还在楼上不能下来。池脩之还要被难为。郑琰什么都不缺,尤其是侄子外甥。池脩之被这些小辈拦在了楼下,身上带的金钱、银钱全被抢走。
郑悦扒开一条窗户缝儿,看了一回又缩回头来:“来了!来了!”引得女郎们都往窗户边儿上挤。萧深一抬头,众女不由轻呼:“居然还有一个俏郎君啊!”
新郎带着人开始催新娘,送完了买路前,开始吆喝了,吆喝得比较雅,是在念诗,意思不外催新娘早点出来一类。
终于,难为够了,郑琰团扇覆面,被推了出来。送到车上,一路颠簸。郑琰苦中作乐地想,这算是娱乐群众了,也终于明白结婚录像的性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池宅,不但有传统的拜天地,还要取下面前团扇。这是宾客们期待已久的内容了,看新娘子嘛!郑琰举得手酸,挺想放下来的,她又不怕被看。但是还不行,还要等吟了却扇诗才行。
团扇拿下,池脩之的呼吸一顿,满场也安静了下来。接着,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好”!满堂喝彩。可不是,李丞非常八卦地想,池脩之娶了个天下最漂亮的媳妇儿!
可惜,池脩之快要小气死了,飞快地把老婆往新房里带。后面周原扬声道:“新郎可不要逃席呀!”
你妹!要不是结婚这样的好日子,池脩之根本不想让这货到自家来喝酒!
郑靖业心疼女儿,暗中早派人护住了女婿,池脩之身上酒气很浓,其实喝得并不多。反正是结婚,他逃得光明正大,他要会媳妇儿去!
外面的看客们就不爽了,很想闹一闹洞房。结果……遇上庆林长公主这个爱护学生的好师母,她老人家武装了二十个健壮的婢女,一人手持一根短棒。好男不跟女斗!一群男人怏怏地回去喝酒了。
灯下美人如玉,是他老婆。
灯下美人如玉,是她老公。
郑琰没来由地紧张,她其实在这新房里没坐多久,却觉得快要紧张得晕过去了。两辈子头一次好吗?又是六月天,汗流浃背什么的,更是加剧了紧张。
池脩之踩地在上,红枣桂圆被踩得咔咔响,郑琰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四目交接,都在笑,明显看出紧张来。
合卺酒盛在高足玉杯里,口、底都包着金边儿,在灯光下泛着光。执壶斟酒,紧紧地握住,勾起手臂,送入唇边。郑琰喝了半杯,再与池脩之交换杯子,不由想,这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好没出息,互啃都不止一次了好吗?还脸红!
喝过合卺酒,退去外套礼服,婢女们识相地全都退了下去。
池脩之手指微抖,拉着张帕子,颤颤地按在郑琰额头上:“有点儿热吧?等会儿要不要洗个澡?”
郑琰故作镇定地道:“郎君真是善解人意。”
池脩之略急地道:“我一点都不善的,除了我自己,我谁的衣服都没解过……”
我去!你个流氓!郑琰用眼睛控诉着,不知不觉间,紧张的感觉全飞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池脩之整个人都囧了。干脆破罐破摔地靠了上去:“好娘子,今生今世,只解你意……”
呸!郑琰作了个口型,池脩之也放开了,嘟起了嘴巴亲了上去……
郑琰迷迷糊糊地想,笨蛋,池脩之真是个笨蛋,笨手笨脚的,这套内衣明天一定报废了。
红烛摇曳,被翻红浪。洗澡什么的,还是留到明天早上再善解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
小七终于嫁掉了,撒花!
这回没拉灯哦~一直点着蜡烛来的!
PS:后台有点抽,一直更不上TT
131可怜的丈夫
池脩之没父母,也就没了什么“待晓堂前拜舅姑”,七大姑八大姨地统统木有!池外婆和池舅妈倒是关心这俩,奈何自己是寡妇还是青年守寡,又有顾益纯这师傅大,她们都没出现。小两口挺好意思地睡到挺晚,又挺不好意思地起床了。
郑琰一睁开眼就脸红了,尤其是旁边还睡着一个池脩之的时候,坐起来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池脩之也坐了起来正摸着下巴,脸上挂着有一点猥琐的笑容呢,这两口子的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
郑琰努力把腰挺得直一点,表情调整得严肃一点,不行,她还是不知道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郑琰快要哭了,谁来告诉她现在要怎么做啊?她跟池脩之算是熟人了,问题是……以前熟那都是穿着衣服的时候,现在这tm要怎么熟?你妹!谁知道“古代妇女”新婚起床之后要怎么样啊?
穿衣服啊!笨蛋!
池脩之发了一会儿呆,发现他新出炉的老婆还在发呆,还一脸的悲愤样儿,不由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舒服么?”
终于有人搭话了,郑琰感动得要死,一个激动,直接伸爪子掐到池脩之腿上了。
“嗷!”
随着池脩之一声惨嚎,拉开了池宅一天生活的序幕。
阿肖阿庆两个打好了洗脸水,端着要往屋里送,被池脩之的小厮给探头探脑地拦住了:“两位姐姐这是要进去么?”
阿肖很奇怪地回答:“郎君和娘子起身了,我们当然要进去伺候穿衣啊。”这小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倒也眉清目秀,可这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猥琐呢?
猥琐的小子自我介绍道:“小的叶文,是大郎的书僮,那个……我们故去的老夫人给在郎定下的规矩,起身得自己穿衣梳头,不许有婢女服侍的。”池娘在世的时候,最恨“世家子的轻狂样儿”,其实就是池爹的穷讲究,她的儿子绝不能这样没用,于是管束极严。
阿庆一撇嘴:“七娘还要梳洗呢。”叶小朋友被两位大姐姐狠狠地鄙视了,阿肖与阿庆不再看他,捧着盆进屋了。
新婚夫妇早上闹了个乌龙,池脩之好声好气地扶老婆下床,被郑琰打了一下:“我衣服呢?”还是果着的好吗?!池脩之嘿嘿一笑,流氓地又往郑琰身上看了一下,看得郑琰舀被子挡住了。他才哼着小调儿,拉开衣橱胡乱找了套内衣自家套上了,再翻腾出一套女式内衣给郑琰,非常不要脸地贴了上来:“累了吧?我帮你穿。”
郑琰肯答应他才怪!池脩之也不恼,只是小声道:“他们快要进来帮你梳头了,得快着点儿啊!”他自己神精气爽,郑琰身上倒是颇觉无力。池脩之不要脸地借着时间紧的由头揩了好一通油。
两人将将站定,阿肖与阿庆进来了,进门先道恭喜。阿肖看见池脩之扶着郑琰,颇觉满意,很欢快地帮郑琰找衣服去了,一边找还一边念叨:“七娘新婚,可要盛妆打扮才好。”
池脩之赞同地道:“正是!正是!”
猫着腰,做贼一样地听到屋里的说话声、洗漱声,叶文急得直跳脚!挂着两条宽带泪,奔去向他爹告状去了:“呜呜,爹!爹!娘子要改规矩了!”
叶文这个叶,跟叶广学差着十万八千里,他们家是池家旧仆。京兆池氏早在改朝换代的时候遭了大殃,自家子弟都不剩几个了,何况奴仆?到了池爹时代,旧日世仆只剩下这叶家了。叶文家对池氏还真是忠心耿耿,他本也被池娘选做了池脩之的书僮。
这小子颇为机灵,当初池脩之变着法儿追郑琰的时候,他跟他爹都不是很赞同的。在这样的世仆看来,池脩之应该娶一个世家女才好的。无奈池脩之铁了心喜欢郑琰,又有顾益纯这个老师给做了主,叶家秉持忠仆的守则,接受了现实,认真照顾池脩之。
池脩之出远门儿,郑琰代掌过一段时间的家务,那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叶文他爹叶远也是非常配合的。至少那个时候,郑琰表现得相当不错,不但池家连同池外婆那里也照顾得妥贴,有她在,京兆尹也很给面子给加强了巡逻。自家大郎又抽风,把池氏从世家排行里给剔除了,池脩之不觉得什么,叶远可是哭了好几天。呜呜,真是对不起死去的郎君啊,大郎这样,池氏列祖列宗也是泉下难安吧?唉唉,不是世家了,娶个同样不是世家的老婆,也就凑合了吧。
但是!郑琰是宰相的闺女啊!这见了鬼的世道之下,爹的权利越大,女儿越混蛋,这是定律。君不见,多少男人被家暴!池脩之的奴婢很少,想想池家之前已经落败,就知道这个很少是很写实的。池脩之的家产也少得可怜,这一点从奴婢的数量上也能看出一二来了。
非常不客气地说,池脩之比起他老婆,那就是个穷人,各项资产,也就是郑琰嫁妆的一个零头儿。
叶远警觉了,尼玛照这个架式看,大郎不是娶媳妇儿,倒像是入赘啊!这份子警觉是从郑琰的嫁妆入门开始产生的。以前只想着,有顾益纯在,娘子品德不会太夸张。可现在一看,叶远好想哭,他看着长大的大郎,好好的大郎,快成被包养的小白脸儿了啊!娘子人品好又顶个什么用啊?池家快要被攻占了好吗?
不行,必须有所行动,不然他对不起先郎君和娘子。池家的家务肯定是要交到郑琰手上的,叶远对这一点非常自觉。可是!敲敲边鼓总行吧?正好,叶文是池脩之的书僮,就派他去看着了。
没想到儿子给带来了这么惊悚的一个消息,叶远坐不住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叶文哽咽地道:“娘子带来的两个姐姐,进房里伺候洗漱去了!”
叶远给了儿子一个暴栗子:“大郎已经成亲了,这个当然是要先听娘子的。”心里也有点不安,挺怕郑琰先从屋里开始,一直管到屋外,把池脩之弄成个惧内的胆小鬼。看看这日头儿,虽然是新婚,也起得有点晚了吧?娘子生得美貌,可别把大郎给迷昏了头才好。大郎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再添上这一条要命的,真要成郑家赘婿吗?唉唉!
整整衣服,叶远忧心忡忡地跟准备去祠堂。新婚夫妇虽然起得晚了一点,还是很乖地去牌位前拜会池家祖宗。叶远跟着,他要担任司仪。
京兆池氏源远流长,池脩之对世家的死板很不满,对自家祖宗还是很尊敬的。满满当当地牌位塞了三间屋子的案台,屋里很干净,香烟袅袅,四面壁上还挂着许多人物肖像。这些都是因为池脩之要结婚,从京中老宅搬过来的,临时布置的祠堂,待回到京中新宅,还要重新布置一回。郑琰很郑重地与池脩之拜倒在地,叶远念早就写好的祭文,郑琰从此就是池家妇了。
从临时祠堂出来,叶远很恭敬地问:“郎君娘子,用早膳么?”因池家就这一对儿主人了,池脩之结婚,官方称呼正式改成了郎君,郑琰也免了被叫大娘的命运。虽然大家都这样叫,郑琰还是对大娘两个字深觉笑场。
池脩之见郑琰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大为心疼:“先用饭,命他们候着,早饭后来拜见娘子。”
主人家夫妻和睦是好事,对于忠仆来说,这是家族兴旺的前提。不然像前朝那个谁,娶了个彪悍的老婆,夫妻闹别扭,老婆跑回娘家跟爹妈告黑状:“他们家要谋反。”尼玛娶个媳妇儿夷三族啊!这也是世家为什么不肯娶公主、不肯娶权臣女的一个原因了。
可是,池脩之这二十四孝的模样,真的很刺眼有木有?!
池脩之向郑琰介绍道:“老叶,你认得的。”郑琰微笑点头,叶远迅速地垂下了脑袋。池脩之对叶远道:“我与娘子用早膳,你也去填裹填裹,等会儿到厅上去,令他们拜见娘子。”
叶远答应了一声,垂手退了下去,自去布置不提。郑琰也对阿庆道:“让他们收拾收拾,拜见郎君。”阿庆也下去通知了。
池脩之颇为开怀,好几个月了,他着实过得阴郁了些。他媳妇儿就是有这个技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一看她的脸,就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郑琰摸摸脸:“你笑什么?”
池脩之眼睛弯了弯:“我笑了么?”
“笑了。”
“笑了么?”
“就是笑了。”
好幼稚的对话,阿肖不得不打断他们:“饭要凉了。”
阿肖趁着这俩洞房的时候,可是打探过了,池家奴婢不算多,虽是世家,到得后来,许多规矩也都没有办法执行了。但是食不语,这种还是有的。以及,添个饭、夹个菜这种事情还是要奴婢做的。她都计划好了,郑琰刚嫁过来,别人可能不知道口味,她得贴身伺候着。
结果被池脩之给呛行了。
亲们见过大学食堂的标语吗?“文明用餐,严禁互相喂饭!”
池脩之又挟了一筷子腌青笋:“尝尝这个,古法腌的,酸脆爽口的。”郑琰张口咬了,嚼得咔咔的,眯着眼睛点头,真的很好吃。咽下青笋,推了推粥碗:“已经晾凉了,你快喝。”
阿肖扭过脸去,秀恩爱神马的,不要太嚣张好吗?
终于这一对肉麻的新婚夫妇吃完了饭,散着步到了大厅里。厅外的院子里已经黑鸦鸦地站满了仆役,叶远越看越觉悲凉,入赘的感觉越来越浓了好吗?
先是池家仆役拜见娘子,若大庄园,为
办婚礼很多奴婢都是庆林长公主那里借的,用后要归还的。上来拜见的池家仆役就不是很多,数一数,一、二十人而已。叶远想捂脸,郑家给郑琰陪嫁了奴婢百人好吗?这还不算庄园里的佃户。
郑琰很大方,本就不是个扭捏的人,池家仆役少,她是知道的,早把人记得差不多了。很是和气地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当同心协力才是。”阿肖带着两个小丫头,捧着两大盘子的钱,分发红包。还说:“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只要一齐用心,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接着是郑琰的仆妇拜见池脩之,池脩之倒也坦然受之,叶远也准备了红包发下。
按照池家的习惯,接下来应该是重申池家家规,因为有夫人带过来的仆役,本身自有一套规矩,需要适应一下新家法。想到这里,叶远就觉得气弱,自家这老弱病残加一块儿十几口子人,怎么看,都硬气不起来,也管束不起来啊!
池脩之很大方地对郑琰道:“以后家里就交给你啦,”转过头,对仆役们吩咐,“以后家中诸事,悉听娘子裁决。”
这话是正理,可叶远越听越觉得别扭啊!
郑琰也不含糊:“自今日起,各归各位,谨守自身,毋犯吾法。”
众仆役一齐应是。
池脩之道:“都散了罢。”
劳累了一天一夜,小夫妻这才算闲了下来。池脩之有婚假,要放上七天,一般都是准备一天,迎娶一天,三朝回门儿,走亲访友,家族大的七天都不一定够用。对于池脩之与郑琰来说,足够了。
池脩之放松地往坐榻上一歪,看着郑琰只管乐。郑琰也笑:“你傻笑什么呢?”
“笑你成了我娘子。”
“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不一样啊,没想到成了真的了,”池脩之嘀咕着,“不太敢相信。”
郑琰趴他脸上掐了一把:“疼不疼?”
池脩之老实点头。
“疼就是真的了。”
池脩之伸手一拉,郑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两人窝到了一起。池脩之喃喃地道:“自从阿娘去了,我就是一个人过日子,长夜漫漫,也会想,苍天是瞧我不顺眼么?没想到,天送来了一个你。”
甜言蜜语,还是自己丈夫说的,郑琰把脸埋到池脩之的怀里:“那你可要抱好了,抓住了就是你的。”
池脩之收紧了臂膀,摩挲着郑琰的头顶:“再不会松手的。”
腻歪了好一会儿,阿庆不得不来打扰了:“郎君、娘子,午膳用什么?”
郑琰这才想起来,她现在是家庭主妇了,这些事儿都要她来安排。至少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得她来安排,等走上了正轨,才能说放手再放手。忙起身道:“哎呀,差点儿忘了。”
池脩之皱眉道:“以前不都是厨房做好了的吗?”今天早上也是啊。
阿庆苦笑道:“郎君忘了,你和娘子这是新婚呢,人多了,口味也未必一样。还有一样,这别业里的奴婢还有一些是长公主借的呢。都得理顺了才好。”
池脩之呻吟一声:“又来了!”跳到地上,单脚支撑着往另一只脚上穿鞋。母亲去世后,他就折腾过一回这样的事情。等皇帝给他宅子、给他爵位的时候,又折腾过一回。因要立日后的规矩,最初的几日最是繁琐。
郑琰只是一时疏忽了而己,其实在家里待嫁的时候,她考虑得最多的一是婚后相处,二就是家庭管理。“先不忙那个,就是要还人,也要过两天拜过了师父师母再还。今天午膳先做着瓜菜米肉都还有么?”
阿庆道:“长公主前几天都吩咐好了。”
“你去看着,郎君喜甜。其他的,就照咱们在家的时候做罢。仆役饭食,也要仔细一点儿。”反正她陪嫁了好几个厨子,还有许多厨房勤杂,够用的了。
阿庆答应一声。
池脩之道:“本想让你好好歇歇的,居然忘了还有这些事情。”
小夫妻结婚,还没个长辈就近指点,别以为没个婆婆就是占了便宜了,光之一套下来,够你手忙脚乱的了。
看到午饭菜色,叶远的忧虑更重了,到底是宰相家出来的,一顿家常饭,够池家标准开一次大宴了。男人沾老婆的光,实在让这位忠仆心中难安。有心与池脩之说一说罢,看看这情势,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可不说呢?他又觉得对不起老主人。
夏天日长,天气又热,用过了饭,池脩之还抱着老婆睡午觉去了。叶远一个中午都急得打转。
池脩之这一觉却睡得神清气爽,爬起来穿衣服,看郑琰还躺在床上,懒懒的赖着床,两腮犹带桃花。忍不住走过去俯□来亲了一口:“晚上再睡,现在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呃……你晚上要想晚睡也行……”
郑琰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然后一个枕头拍到了池脩之脸上:“滚蛋!”
池脩之快乐地滚了,一面洗脸,一面傻笑。郑琰也起身了,阿庆帮她洗脸梳头。郑琰推推妆台上的首饰:“怪麻烦的,不用戴那么多了,出门儿再说罢。”
池脩之已经洗完了脸,他小时候是|乳母给梳头,后来是叶文,现在叶文不敢进来,就是阿庆顺手给他梳了个髻。池脩之赞道:“阿庆手艺真不错。”
受午饭事件的刺激,郑琰决定开始收拾家务,池脩之责无旁贷地招来了叶远等人。叶远早把账本儿给收拾妥当了,带同钥匙,一齐交给了郑琰。郑琰先不忙着分派,对池脩之道:“家规先给我看一看。”
池脩之道:“看那个做什么?”
“当然是看啦,过日子总要有个章程。”
池脩之苦笑道:“以前家族繁盛,人口众多,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排场,用不上啦。”
池脩之说完,自己也沉默了,家族如此,他心里十分地不好受。叶远张了张嘴,意识到这个场合他不应该播话,心中虽急,还是闭上了嘴。
郑琰伸手覆在池脩之手上,轻声道:“我爹背着祖母到山阳城的时候,一介布衣,田无一亩,房无半架,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气。当年季先生还不肯收他,因为小时候学业并不很好。”
娘子gj!有志气!叶远对主母的感观好了许多。
池脩之道:“我原本以为,我还算有些才华,又因缘际会有了好老师,还入了圣人之眼,总能有所作为。如今方知世道的艰难,方知己之不足。”以前好顺利的,但是一个奉诏事件的疏忽,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这才切身感受到政治的无情,自身的稚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郑琰冷冷地道,“知道不足就去改正,叹气有什么用?你想把说你不好的人都叹死吗?”伸手又掐了池脩之一把。吃饱了撑的吗?惯的你!
池脩之:“……”明明前面说得很感人,为什么结尾句这样搞笑?这口气好熟悉,这态度好亲切!池脩之小时候没少被池娘这样拎着耳朵教训过:叹什么气啊?有叹气的功夫给老娘死起来读书。他开始是感叹,后来……就是想跟老婆撒撒娇,一直一个人撑着一个家,他也想人陪啊!
被老婆骂得神清气爽,池脩之让叶远取来了家规。郑琰摆摆手:“过两天要拜会的人很多,你去写拜贴。我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再问你。”
叶远:“t t”他家郎君翻身无望了。
新婚夫妇结婚之后第一天的下午,没有了风花雪月,开始了柴米油盐的征程。
池家不愧是能坚持几百年的家族,各项家规精致到琐碎。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娶媳妇要如何、怎么选女婿,嫡庶有别、尊卑有度,对仆役要怎么样、对亲戚要如何办,家产怎么处理,日常怎么管理……
受益匪浅!郑琰看得两眼放光,世家,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比照着这份家法,郑琰把合适的全都保留了,其他的地方也有变通。她本对池家已算熟悉,此时处理也是手到擒来。池脩之好像也没啥侍婢,倒是省了郑琰不少的心。
池娘当年也有陪嫁了两个奴婢,用得很顺手,当年还照顾过池脩之。对这呣子二人忠心耿耿,郑琰很客气地请她们过来叙话,问一问池脩之的生活习惯一类。没想到,这两位还真说了些话。
高个儿的中年妇女姓黄,略胖的那一个姓程。黄氏嫁给了叶远,正是叶文小朋友的亲妈。两人说了一些池脩之生活的小细节,她很爽快地道:“奴婢儿子伺候着大郎,故而奴婢知道一些。大郎从小就是个知礼的人,家里家法严,从不行不法事,室无婢女,目不斜视。生活也很俭朴。大郎喝茶要温的……喜欢穿淡色的衣服……睡前必要读一会儿书……”程氏也略有补充。
郑琰不动声色地听着,最后才道:“有劳两位了。”
“娘子,娘子出身相府,
自是不用奴婢们说的。只是”
“嗯?在我面前,有话尽管说。”
“郎君毕竟是郎君,娘子……别对他动手啊,掐胳膊什么的……”
阿庆等这两个一走,就啐上了:“呸!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呐?!今天早上,我不过说了一句七娘,她们就说,现在不能再叫这个称呼啦,该叫娘子、或是大娘才是。难不成到了他们家,就与娘家断了联系不成?”气得直跺脚!
新组合的家庭,需要磨合啊磨合!
郑琰做事也利索,第二天就派程氏押车去京城了。池脩之这头儿唯有池外婆与池舅妈这两个亲戚,京城暑热,池外婆身体不好,却不肯挪动,号称:“死也要死在家里。”郑琰就派人给她送冰块瓜果,伏缺,瓜菜很稀有。顺手把程氏给留在了京里照顾池外婆,因为程氏原就是池外婆那里的奴婢,对池外婆比较熟悉应该能够照顾得更好。池脩之还说郑琰想得周到,派了程氏这个熟人回京去。
余下的就开始掺沙子,池家旧有仆役人数太少,本就不够用,郑琰毫不含糊地安排自己的陪嫁。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池脩之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本来池家下人就少,摊子又铺得大了,添人是必须的。郑琰把池脩之惯用的厨子留了下来,叶文也留了下来,他的车夫也留了下来,池脩之的生活一点也没受到影响。除此之外,就真的不好说了啊!
郑琰摆明了车马:我就是欺负他,怎么的?!宰相闺女就霸道了,怎么的?!尼玛要怎么样才算不霸道啊?
除了叶远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全家上下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亲,这丫头是在宰相书房里听着各种阴谋诡计、祸害忠良、偶尔还亲自操刀上阵一把长大了好吗?指望她贤良淑德的带来大笔嫁妆还要当阿信?这个笑话太冷了好吗?郑琰越发感觉到,有些事情,不用想太多的。
新婚就在这样的大刀阔斧(仅指对池家仆役而言)的改革中过了两天,三朝回门,池脩之开开心心地领着老婆去了岳父家。
杜氏与郑靖业这几天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就盼着女儿回来,要好好问一问。池脩之被弄到了郑靖业跟前,大舅子们陪着、大侄子们围着、姐夫陪着,池脩之很感激地对郑靖业道:“岳父,脩之谢岳父好女。”
郑靖业微笑地虚扶了一把:“坐。”
贵客高坐,郑靖业就问:“你京中亲眷可还安好?”郑琰结婚第二天就派人去京城的事情郑靖业早派探子打听到了。
“阿琰使人去看了,留在那里照顾着,外祖母年高不肯挪动,多亏阿琰想得周到。”
郑靖业心说,你个棒槌!哎呀,放心了,这小子玩不过阿琰。
杜氏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郑琰非常无奈:“阿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池家又没什么长辈……咱们,住得也不算远,跟没嫁也没什么两样。”
“呸呸呸,别胡说!”杜氏擦擦眼泪,“跟女婿过得好?”
“挺好的啊。”郑琰是挺畅快的。
郭氏低声问:“都做了做啊?”
“收拾家务啊。”
萧氏年初刚生了个儿子,现在依旧略有些体胖,擦擦汗:“你这几天……收拾家务?!太急切了吧?”
“可他家里没人管这些啊,我不管,谁收拾啊?”
杜氏泪喷:“你怎么这么辛苦啊?连个帮手都没有!”经她一说,嫂子们都很叹息。郑瑜双眼一红:“你……可留神保重自己啊!”
室内一片呜咽,看她们哭的这个样子,郑琰以为自己遭受了什么人间惨剧。
确实是人间惨剧啊!在旁观者看来,郑琰这样的,嫁世家是有困难,嫁个权贵很容易啊,怎么就落池脩之手里了呢?
再拜会师父师母,这两位倒是很开怀,直说般配。唯一的闹剧是顾宁,这小子改不了口,冲池脩之喊:“阿兄。”冲郑琰还是叫:“阿姐。”
池脩之努力和蔼地告诉顾宁:“要叫阿嫂了。”
顾宁别扭地道:“分别是阿姐!”
两个人都化身成了复读机,你一句阿嫂,我一句阿姐地对吼。顾益纯夫妇与郑琰只管看着,也不Сhā话。顾宁终究是小孩子,泪眼汪汪地对着郑琰道:“阿姐~”
庆林长公主?p>浅C涣夹牡匦Φ沽恕?p>
郑琰招招手,顾宁冲了进来,郑琰给他擦了眼泪,指着池脩之道:“叫姐夫。”
顾宁:@@!
池脩之的亲戚非常之少,郑靖业的亲戚也不多,咳咳,是基本上没有。池脩之的婚假过得非常爽!池脩之这孩子,或许真有一点被虐的倾向的,因为过早地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根本没有装柔弱的机会。有了老婆疼,他也会撒个娇,郑琰心情好了,给他顺顺毛,如果他文艺得过了头,就开始打击。
叶远一家子沉默地看着池脩之故意哀叹两句,然后被老婆暴打一顿,接着就神精气爽。身为仆役,他们只有沉默,渐渐地接受了这种“特殊情趣”。看着自家小主人被家暴什么的,真的是太虐心了!
如果叶远一家子知道周原的遭遇,肯定就不会觉得池脩之是在被家暴了。
事情还要从池脩之结婚说起,话说周原以前曾试图“追求”过郑琰,没成功。池脩之结婚,他来喝喜酒,其实是被皇帝赶了一群人来给池脩之这个蘀皇帝背了黑锅的苦逼孩子撑场面。新娘子漂亮啊!周原有点儿念念不忘,回来被萧令媛觉出来了,夫妻俩大吵一架!还连累得周原的母亲也跟着怄气。
周原不干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牺牲了好吧?多久没跟红颜知己们谈人生谈理想谈哲学再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再xxoo了?结果呢?换来了萧令媛这样胡搅蛮缠!周原故态复萌,又开始风流放荡了。
萧令媛岂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尤其事情还跟她心中的仇敌郑琰有联系,火气只有更大。前面说过了,公主是配有甲士护卫的,萧令媛点齐人马,把周原给抓了来,绑到树上一顿好打。
事情到这个地步,周原忍气吞声也就算结了。可他偏不肯,才子也是有傲气的,从树上被解了下来,他扭头就写了份报告给皇帝:我要离婚!
这事情就闹大了!
皇帝看了离婚报告,太阳|茓上一抽一抽的疼,随手给了萧令先:“你去看看吧。”
萧令先领命,先把他妹子叫了过来,问问具体情况。得说明一下,萧令先对于手太狠的女人是没好感的,萧令媛一过来,萧令先就虎着脸:“你都做了些什么?把驸马捆起来打,你好威风啊!你还有没有一个妇道人家的样子?嗯?你是盗匪吗?现在驸马要离婚!”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再嫁的公主!”萧令媛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也不爽了起来,太子又怎么样?
萧令先那叫一个气啊:“胡说八道!你这个样子,再嫁也是被休的货!你给我回去好好跟驸马说,认个错,给我好好过日子!”他本来还想问问妹妹事情起因经过的,一看萧令媛这态度,肯定是她有错在先,萧令先对自家女孩子,真是够了解了。
萧令媛气得眼睛都红了,声调拔得很高:“我认错?!你知不知道那个贱人都做什么了?他给我花天酒地!”
萧令先忍不住拍了桌子:“你混蛋,有女人这样说丈夫的吗?”
“我就说,我就说,周原就是个贱人!郑七都嫁了,他还对郑七念念不忘!这个贱人!”
“郑七?”萧令先惊悚了!一般姓氏加排行,默认说的是男子,“哪个郑七?”
“还有哪个?不就是嫁给池脩之的那个么?谁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什么!贱人!居然喜欢上郑七!”
“你是不是误会了?”
“才没有!”萧令媛带着哭音凶巴巴地道。
萧令先是不肯相信的,他信得过郑靖业的家教:“你不要到处乱说,说出去了,你很光彩么?”
萧令媛闭嘴了,她好面子,尤其不想输给郑琰。
“你去太子妃那里坐坐,先不要回去了。”
正合萧令媛之意。
萧令先弄走了妹子,再寻妹夫。周原的样子确实有点儿惨,脸上都带着伤。萧令先非常不忍心:“你……受苦了啊!”
周原对萧令先还算客气:“殿下,臣实在过不下去了。”
“不要着急,坐嘛,皇家也不能不讲理的,”顿一顿,萧令先用很有压力的目光看着周原,“我怎么听说,事因郑氏而起?”
周原快要怨死了:“哪有这回事儿啊?当初,郑家七娘不是评过字儿么?我就是写了字儿,想让她给评一评的,您知道的,顾先生不肯开金口,那一位是他的学生。这跟臣挨打没关系!臣……喝点酒,听点儿曲,不犯法吧?公主就冲了过来,嫌臣与别的女子靠得近了。我……有这个道理吗?!她还对我口出恶言,哪个男人能听得啊?!臣真要离婚,要不,您就在这儿把我给砍了吧。”
萧令先想到妹子那一句句“贱人”,脸皮一红:“你放心,我收拾她!这婚还是离不得的,圣人春秋已高,见不得离别啊!”
周原气了个倒仰,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认了:“臣家在熙山亦有一处小别业……”我分居总成了吧?
萧令先一个头两个大:“我知道了,你们能相敬如宾也是很好。”
周原还真是个温柔的人:“您别让她四处嚷嚷了,事涉其他女子,她不顾脸面,人家还要过日子呢。”
萧令先按着额头答应了。想起妹妹的家暴事件,一口气卡在胸口。先怨妹妹不够贤良,后又怨起郑琰来了。你一个女人,显摆个什么劲儿啊?!看,招蜂引蝶了吧?看,给别人带来麻烦了吧?看,要是我不给压下去,你名声也坏了吧?到时候你爹脸上有光还是你丈夫脸上有光啊?
【不守妇道的女人,真的好讨厌啊!】萧令先好同情池脩之,居然娶了这样的老婆。
郑琰连照面儿都没跟萧令先打上呢,这就又被萧令先把评价等级给降等了。
萧令先这位大评论家还没批判完郑琰呢,他家后院儿也失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婚后生活来了,不是想像中的甜蜜啊~
ps:今天依旧早更哟~
132一件大好事
池脩之不知道自己被同情了,还过得很和美,七天婚假一结束,回来就听到了一个重磅新闻:太子跟太子妃干架了!
作为一个正处在新婚的幸福生活中的傻男人,池脩之就弄不明白了,天下怎么这么多怨侣呢?萧令先结婚的时候还不是太子,池脩之还给他当过伴郎,当时挺和美的呀,怎么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就闹成这样了呢?
不能怪池脩之不理解,徐莹的名声还是很能欺骗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的。孝顺,又不在京城闺秀圈儿里怎么露面儿,出身还挺不错的,可不就被脑补成一代贤良大家闺秀了么。连萧令先也被蒙在鼓里,还觉得娶了个贤妻,以后日子就太平了,自己也就轻松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就跟你听说某人是个“才子”,脑补成了个帅哥,完全没想到这货有可能不是骆霁新,他完全可能是卢世勋。萧令先就是这么个悲催的货,以为娶了个贤妻,结果没到一年,画皮一揭,丫是个泼妇!
池脩之回来,就跟郭靖成了打了两三騀子的亲戚了,拜见了皇帝。皇帝强颜欢笑:“回来啦?满面红光的,可见过得不错。”池脩之生怕皇帝再坑他一把,很小心地答:“是。”皇帝看着池脩之一脸□,哀声连连,池脩之是被这老狐狸给坑怕了,死活不搭腔,弄得皇帝非常不爽:“你新婚可乐?居然不来看看我!阿琰也是个小没良心的,白给她添嫁妆了。”
池脩之认真地回答:“臣在放假呢。”
皇帝恨恨地挥手:“去去去,看着你就心烦。”
见皇帝没啥话要吩咐的,池脩之也就在皇帝午休的时候开个小差,跟郭靖碰了个头。
郭靖很有大哥架式地拍拍池脩之的肩膀:“别放在心上,圣人不是对你生气的,”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是太子和太子妃,打起来啦!我阿娘和庆林姨母都被叫去劝架,江阴大长公主那里都不敢跟她说,怕气着了老人家。”
“还有这等事?”池脩之的口气也八卦了起来。他新婚,闲杂人等谁会没眼色地这会儿上门来跟他八卦呢,所以他不知道。
国家公务员有政府提供的制式午餐,他们的午饭还凑合,郑琰还是给池脩之送了个大餐盒,掐着点儿送来的,全是热乎的,汤还烫着呢。顺手给她爹也来了一份儿,就怕这老头儿一时不缀再整女婿。池脩之就是在午餐的时候跟郭靖凑一块儿嘀咕来的。
池脩之捧着个大食盒,非常满足地傻了两声,才开始动筷子,有饭后甜点耶!郭靖伸着个头,看了一看:“有媳妇儿的人就是好啊!”
“郭兄不也是家有贤妻么?”
“没给送过饭呐!”
池脩之很肉疼地招呼郭靖:“来点儿?”
郭靖非常不客气地抄了一大块排骨,池脩之心疼得要命,也狠狠地咬了一颗大丸子。
“当然啦,那天我正当值,”郭靖吃得开心,口气也一唱三叹的,比说书的都精彩,“就听说东边儿太子和太子妃打起来了。圣人就让我赶紧去看看,我到了一看,好么,乱七八糟。太子妃头发都散了,簪子钗子掉了一地。太子脸上一边儿四道血绺,快成猫啦。”口气是相当地八卦。
池脩之也想给郭靖两边脸上都来那么一下,你倒是说重点啊?“为什么呢?”
郭靖伸筷子扎了一只虾球,慢吞吞地咬了,叹了口气:“这女人忌妒起来真吓人!我跟你说,气得都没脑子了,太子妃把太子原先两个侍婢,给发卖了。”
“哈?”太子妃发卖奴婢,你搞笑来的吧?
“你说,这是什么话儿说的,瞧着不顺眼,打死算完,你这卖了,不是打脸么?太子也是,人卖了有好几个月了,他还没知觉,前两天不知怎么的翻腾出来,他这才知道。正遇上太子在气头上,你还不知道吧?安仪公主的驸马独个儿搬出去住了……”
池脩之耳朵一抖,周原这货想干神马?!他还死死记着这货曾经觊觎过他老婆。“怎么又扯上他们了?”
“安仪公主嫌驸马与婢女有染,把驸马给打了,驸马面儿上过意不去,上书要离婚,圣人命太子说合。驸马不离婚也不想跟公主一块儿住了,这不搬出去了么?公主还顶撞了太子,嫌他偏袒外人。因是驸马与人有染,这太子妃就帮着公主说了两句话,三说两说,说到太子的婢女身上了……”
池脩之抽抽嘴角,这乱的:“现在怎么说?”
“太子妃先禁足呗,太子先养伤。下边儿怎么办,得看圣人怎么说,也得看太子妃怎么分辩。”
池脩之递了杯茶水给郭靖,这位仁兄说得口沫横飞,得口干了。郭靖牛饮一大盏茶,一抹嘴巴:“圣人最近心情就不好,你也当心着点儿。”
“放心,我省得。”回去跟老婆八卦,再找师母打听□去。池脩之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才新婚呢,这结了又离的,谁都受不住。
销假回来的第一天就在听了两个大八卦中过去了,池脩之应该感谢萧令媛的,她好面子,死活没肯说出她老公比较欣赏郑琰,不然这八卦就更劲爆了!
下午皇帝的精神更不好了,池脩之知道了八卦,越发小心,也不敢显摆秀恩爱了,一张脸板得死紧,终于捱到了下班。回到家里,郑琰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很香的鸡汤,是按照记忆里的红楼食谱做的,带着荷叶清香的汤,池脩之连喝了两碗。
郑琰这一天忙上忙下的,过得很充实,池脩之的家当很少,早就处理好了,她需要收拾的是自己的陪嫁。清点,看册子,安排人手,估计还要再过小半个月才能彻底弄完。还想着庆林长公主帮忙准备婚礼,还借了奴婢,奴婢还了,还要给点儿回礼才行。
看池脩之吃得香,郑琰一抿嘴:“慢点儿,尽够的,我又不跟你抢,跟三天没吃饭似的午饭吃着还行?”
池脩之擦擦嘴巴:“很好!就是遇上郭靖了,只好让一让他,被吃了好几块排骨!”
郑琰捂住嘴巴。
“几块排骨换了两件大新闻来。”
“哦?”郑琰开始觉得,自己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啊!以前在娘家,人口又多、交际也多,还有郑德谦这个八卦电台,现在好像只有自己和池脩之了?太坑爹了!
“一、安仪公主打了驸马,两人分居了。”
“哦。”萧家女儿这样算是正常的。
“二、太子妃把太子给打了。”
“哈?”
“太子妃把太子的侍婢给卖了,太子过了几个月才发现,最后两人打了起来。太子脸被抓了,太子妃……我估计没事儿,郭靖说头发散了,我看呐,太子不至于动手打女人,他那个人,有点儿迂。”
“那我明天去师母那里打听打听?”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吃完饭,回到房里,池脩之揉揉眼睛:“这些是你弄的么?”
郑琰很快乐地点头:“这样是不是凉快很多?”她弄了个白瓷的大浅盆,放上水,养上鱼,搁屋里养着。而且据说这样对风水还好。郑琰对风水的研究不太深,但是,作为名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是必须的,这其中就包含着一定的风水知识,顾益纯恰是个名士,郑琰当他的学生好多年,倒也学了一些。
池脩之伸手刮了妻子鼻子一下:“就你会调弄。”
“那是,对了,熙山那处赐庄里还有冰窖,这里也有,就是比那一处小些。可惜以前积的都用得差不多了,今年要提早作准备才好。我翻出一些,给送进京里了,”给池外婆,“老人家上了年纪,不能直接用着,在屋里略放一些,晚上也睡得安生。”
“岳父和先生那里虽然不缺这些,多关心一下嘛,今天看到岳父,精神倒是很不错,还瞪了我好几眼。别拘着什么新婚的规矩了,我不在家,你一个人也孤单,回去看看岳母。过两天休沐了,咱们回去蹭饭吃。”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夫妻相处,不外如是。
郑琰第二天跑到庆林长公主那里,庆林长公主不在家,只有顾益纯个家庭主夫带着俩孩子。顾益纯已经跟郑靖业说好了,他精力不如以前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也怕管得少了,在公主妈的影响下不太和谐。郑靖业倒是很理解,没有舀自家师兄当苦力使的,让孙子们挥泪拜别老师,顾益纯就跟两个小货杠上了。
听说郑琰来了,顾宁欢喜得快要哭了:“阿姐来了!”救星啊!他快被他爹折磨疯了。
要说庆林长公主那是真疼孩子,好不容易才嫁了出去,好不容易才生了儿子,不疼他们疼谁啊?顾益纯且要退后三百米。顾宁顾宽不是坏孩子,但严父与慈母一比较,他还是更喜欢亲娘。
可惜他娘被他舅拎到宫里干起了居委会大妈的工作,这让顾宁最近过得颇有点生不如死。
郑琰见庆林长公主不在,心说这事儿有点大,一般劝和,尤其是这样有身份的劝和,哪能跟一般人家似的,跑上个十遍八遍的呢?其实都是明白人,一说就能通的。这来回跑的,不太对劲啊!
敛下心思,郑琰想,等会儿得回趟娘家了。扬扬手里瓶子:“我给先生送酒来了。”顾益纯很开心:“来了?坐吧,你们两个,不要淘气。”
哪敢啊?只要不让他们再背书就很开心了好吗?就算是复读机也受不了“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好吗?顾益纯认为,这世上能够有资本读书不求甚解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他的人都是资质并不那么美好的,就要靠扎实的基本功来取胜。
顾益纯比较自律,有了儿子,他要做个好榜样,很是惋惜地让人收了酒:“晚上再喝。过两天,脩之有空了,一起来喝酒。”
郑琰痛快地答应了,庆林长公主不在,她便与顾益纯讨论些学术问题,最主要的是:“先生,他都成亲了,还是无字,您给赐个字吧!”
顾益纯禀承古礼,必要在男子二十的时候取字,是以没有很早就给池脩之取字。后来要结婚了,谁都没想起这茬儿来,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郑琰这个举行了及笄礼,又蒙老师赐字的人,才算是成年人。而未行冠礼又没有字的池脩之,即使年纪比郑琰大,他还是个未成年。
现在这种乌龙事,真的是太坑爹了!
虽然顾益纯的给郑琰取的字也够坑爹了,郑琰,字元圭。元圭,圆规,很容易想起杨二嫂好吗?如果这不是她老师,郑琰真想糊他一脸麻辣小龙虾。
顾益纯一面叹一声:“人心不古。”一面应下了。池脩之已经出仕了,还没个字,确实不太像样儿,坚持什么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完全不知道他逃过了麻辣小龙虾的袭击。
今天庆林长公主回来得早,郑琰还没走,她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美妙,对宝贝儿子也有些敷衍。郑琰上前扶了她的手:“听说师母入宫去了,有事?累么?”
庆林长公主一只手张开,拇指和中指掐着太阳|茓:“还不是那两个胡闹的!”|乳母知机把顾宁顾宽给带了下去,庆林长公主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太子家卖婢女的,偏太子妃就能干得出来。我也没听说过太子妃能抓花太子脸的,太子的脸,成花猫了。”亲侄子她也心疼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郑琰把庆林长公主扶着坐下,很耐心地陪她说话。顾益纯在一旁不吭声,他实在是很无语。
庆林长公主暴发了:“徐九那个蠢丫头!前两天问她的时候,她还硬着个脖子,什么都不说!今天我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还以为她做了件善事呢!她还觉得一没打、二没杀,只是卖了出去已经很大度了!还说别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她还委屈!她委屈劲儿上来了抓着太子就打!”
郑琰小心地问:“太子还手了么?太子妃有没有吃亏?”
庆林长公主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你是哪一边儿的啊?“太子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被打得狠了,只是抓了她了肩膀摇了几摇,到底没动手。”
“现在呢?”
“襄城侯夫妇向圣人请罪,江阴姑母那里没人敢说。你说这个傻丫头,她怎么就办了这么个事呢?”
“……”郑琰也无语了。说真格的,徐莹这样做还真算是很善良了。比起卫王世子妃,徐莹的手段一点也不暴力。而且吧,算算时间,徐莹卖人的时候,萧令先还不是太子,一个藩王家里,王妃生气了要卖个婢女,也很正常。
庆林长公主骂了一会儿,气也喘匀了:“怎么就这么呆呢?”
郑琰不得不说了句公道话:“卖人那会儿,蜀王还没做太子吧?”
庆林长公主鼻子一歪:“十七郎现在已经是太子了,她还把人脸给挠了!哪怕打断了腿呢……” 问题不在于卖了婢女,而在于徐莹一个激动抓花了丈夫的脸。
郑琰、顾益纯:“……”那是你侄子啊!你的立场呢?
顾益纯无奈地问:“要如何收场?”
“宫中妃子不好说话,我与阿姐劝了半天,叫她给太子私下里赔个不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忘了都来不及。”
萧令先这顿打白挨了。
郑琰问了一声:“卖走的人,找着了没?”
“这还上哪儿找去啊?找回来又能怎么样?稀里糊涂的就算了呗。”庆林扯过扇子自己扇着风。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太子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当然,夫妻关系也进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阶段。
郑琰挺为徐莹惋惜的,以徐莹的条件,嫁别人都能过得挺不错的。以徐莹的做法,只要萧令先不是太子,都是在大家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的。偏偏,萧令先就是太子。
庆林长公主生完了气,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对郑琰道:“这事儿也算是结了,圣人那里也该消停了,等等,后天你也去向圣人道个谢吧,你们婚嫁,圣人也很关心的。”这女人变脸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郑琰点头道:“我还想再晚两天呢,这几天正在收拾,酿些新酒出来。今天只给先生带了一点儿,其他的还没好。等酒好了,也有个由头。”
“你想得是周到,哎,我想起来了,过阵儿果子熟了,我邀些人来品鲜果,你带些酒来。你如今当家作主了,多认识些人也是不坏的。”
【刚才还很关心太子的,现在又开始家长里短。】顾益纯默默地卷起书走了,女人都是奇怪的生物,他老婆是,他学生也是。
郑琰的新酒酿好,窖存了一些,其余的都装瓶,四处散发了,像庆林长公主说的,现在池家的当家主母是她,这些应酬都是她的。再说了,有些人也算不得是应酬。比如娘家人,那是得真心实意的。
听门上说,七娘回来了,还带了酒来。杜氏又是一通伤感,对赵氏道:“她从小哪里这样辛劳过呀!哎哟,心疼死我了!”
赵氏想小姑子一个人顶起一个家,也真是不容易,只能以:“新女婿人材好,前途亦好。”作为安慰,心里对池脩之那个奉诏还是相当不满意。
郭氏道:“七娘这可就过来了,您再这样,她看着了心里也不好过呀!”杜氏这才整理了表情,萧氏心中一叹,她婆婆近来只有两件事:一、担心七娘过得不好;二、觉得七娘受了委屈。虽然她们也觉得池家人丁单薄,池脩之配宰相女儿也差了一点,不过吧,萧氏觉得,这样对郑琰来说还是不错的,至少郑琰是个当家作主的人。责任大了些,人实在是比较自在的。
郑琰来了,杜氏笑得特别爽朗:“你这新婚没几天,就回家里来,女婿也不说你。”
“他还怕我在家里闷,让我常出来走走呢。”
杜氏一想,也叹气了:“这要放到寻常人家,头几个月在家里认亲戚还来不及呢。”
郑琰一扬眉:“您那会儿不是也这样儿么?好歹吧,他还有一个外祖母一个舅母,您那会儿只有一个婆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您吗?”
“你懂什么!”杜氏想暴发,口气又缓和了下来,“用心过日子啊,有什么不畅快的,回来跟阿娘说,这里还有这么些人呢,不要自己扛啊。”
郑琰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让杜氏放心。
杜氏这才重新快活起来:“女婿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啊,我们还说,过两天休沐了回来给阿爹阿娘请安呢。”
杜氏又细细地问郑琰管理家务的情况,仔细分析着其中有没有疏漏,会不会有原先的“恶仆”为难。仔细地想了一遍,好像女儿除了管的事情多了一点儿,再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这才想起来教导女儿当个好老婆:“对女婿好一点儿。”
“谁才是你亲生的呀?嗷!”
没有意外地,被敲了,杜氏道:“你这丫头,说话也不小心!天色也不早了,不要让女婿回家没饭吃。”
郑琰答应一声,复与嫂子们道别,又与杜氏确定了回娘家的日期,这才复返回家里。
随着太子花脸事件落下帷幕,池脩之也松快了不少,至少氛围轻松了。池家本有食不语的习惯的,小两口人口少,又亲密,现在也会吃饭的时候说两句。扒了半碗饭,池脩之品评了今天的菜做得不错,舒了口气:“你今天出去了?没热着吧?”
“就是去送了些酒,乘车的,还好。”
池脩之捏着筷子:“你再歇一天,明天我问问圣人,他若后天有空,咱们再去请见。”
郑琰一点头:“好。”
皇帝对郑琰颇为欢迎,小丫头长得很顺眼,脾气也很合人胃口,至少不会把老公吊起来抽得想离婚,也不会把老公的脸给抓花。
郑琰又送了酒来,皇帝颇为开怀地道:“我念杯中君子久矣!”
皇帝好像更老了,郑琰不免唠叨了两句:“小酌宜情,大醉伤身。什么都是假的,身体好才是真的。”
皇帝没喝都已经醉了的样子:“真要是醉得不知世事就好了,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又有什么烦恼了呢?”
“不说烦心的事儿了,你跟池小子过得怎么样啊?家里怎么弄的?”
郑琰也就东拉西扯,什么屋子收拾了,准备过两个月,天气凉爽了,她也不算太新的新媳妇了,就开个宴会什么的。她很大方地承认自家不足:“亲戚也少,认识的人也少,怪孤单的,交些朋友呗。他有不少同僚,人家都有家眷,以前承情受了不少款待,也要谢上一谢的。”
皇帝“嗯嗯”地听着,他也东拉西扯:“你父亲是宰相,你处事也是不错的。”
“那是。”
“你倒不谦虚,既然这样,我再给你找个活计罢!”
“啊?”
皇帝很开心地瞄准了郑琰,左看右看:“就是你了!”
“哈?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好事儿,好事儿。”皇帝很心虚地打着哈哈。
直到接了圣旨,郑琰才知道这是什么“好事”!她被皇帝封做“女侍中”【1】了!与她一道受拜为女侍中的还有两个人,一是蒋进贤的妻子楚氏,一是文昌侯侯宋远的妻子永安郡主萧氏。这两人的资历、出身都很不错,比郑琰要强不少,郑琰居然与她们同日受拜,非常地不可思议。
后宫渀前朝建制,凡前朝之朝在后宫皆有影射。而这个女侍中,大概与宰相差不很多的官职,主要是入侍皇后,帮助皇后,职责范围差不多就是帮忙处理与命妇有关事宜。外命妇的事情是她们的本职,内命妇的事情也可以掺和,还有权力上书言事。
现在宫里没皇后,而且女侍中这个官也不像前朝官那样要打卡上班、有缺必补,这个官职已经消失了好多年了。没有皇后,命妇不用朝见,省了很多的事情,命妇诰命的颁发,还是要经过前朝的,有没有女侍中,影响不是特别大。
现在皇帝又把它给拎出来了!不但拎了出来,还拍拍灰尘,洗洗晒晒,他还要舀来用。
而且皇帝还弄得很郑重,还要举行一个仪式,派了内侍来通知时间。
郑琰摸不着头脑,池脩之只能猜测:“是不是与太子妃有关?”
“女侍中襄佐皇后,跟太子妃也没多大关系吧?”
“现在不是没有皇后么?太子妃身边,若是品级低了,说的她未必肯听。再高,与太子妃身份不符。只好这样权宜变通了。圣人先拜了女侍中,将来……你们也接着是女侍中,接着襄佐吧。”
“就是要教导太子妃规矩,也用不着我呀!”就是给徐莹弄几个容嬷嬷呗。苦逼的,我这青春年华,也成嬷嬷了。
池脩之分析道:“不是教导,是劝谏。楚夫人与郡主都是长辈,年纪也大,太子妃的脾气,只怕圣人也担心她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那两位劝不动了的时候,你还正年轻。圣人也希望儿子家庭美满呀!打成那个样子,圣人也心疼太子。”
怪不得那个奸滑老头儿问东问西的,大概还算计到她爹是太子的挂名老师了吧?
皇帝其实还算计到了池脩之,这货是皇帝留给儿子用的宰相预备役,带在身边好几年当中书舍人,就是不让他升职,哪里有事往哪里扔去锻炼。
祁王离婚的事情皇帝颇觉恶心,还有萧令媛,这丫头也闹腾得不轻,不想让萧令先也闹个离婚门。再怎么样,未来的帝后不合,它也是个大毛病。郑琰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做事也有分寸,人还比较有良心,慢慢成长起来,是徐莹很好的一个辅助。
小夫妻说完这些话的当天下午,就接到了郑靖业的命令:“过来吃饭,给你庆祝一下。”
两人匆匆直到郑家别业。郑靖业道:“接到诏命了?”
郑琰抱怨了一声:“阿爹也不跟我透个消息。”
“诏书是圣人亲自写的,圣人还跟我聊了一会儿。”
“哈?”
江阴大长公主还是知道了徐莹与萧令先的矛盾,不顾病体亲自找上了皇帝:“我原意并没有想到她能做太子妃,当时太子只是郡王,丫头做个王妃还是可以的。一应教导,也不是照着国母来的,她不适应,我也不适应啊!”
皇帝觉得有理,本来生气的,被江阴大长公主一说,也就灭了火气:“再好生教导就是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皇帝要抓人家女儿的壮丁,没跟池脩之说,先跟郑靖业打招呼了命令要得到执行,必须丞相也跟着签字才行。
“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经此一事也该知道收敛了。有什么事,让楚氏、郡主多说话,你跟着听就是了。回去好好准备,风风光光地受封。好啦,”郑靖业像是很开心地拍拍女儿娇嫩的脸蛋,“去看你阿娘,让她也高兴高兴。总念叨你呢。”捏捏闺女的鼻子。
郑琰眼中有点忧虑,郑靖业眨眨眼:“脩之陪我说说话。不是什么大事,梁横又胡说八道了,这事有我们,你把太子妃那头的事情理顺了,我们这里也会便宜许多。”
郑琰想了想,梁横就是现在想生事,他也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个环境,更没那个条件。
“我去陪阿娘。”
作者有话要说:萧令先同学,至少不打女人,而且他这顿打白挨了。
其实这两口子本来都没想过能当太子、太子妃的,受的教育也是这样,很多思想行为放到一个藩王、王妃的位置上看,也不算很过份,可惜造化弄人,偏偏他们最后还要做帝后。
【1】女侍中在历史上是真的存在的哦~
to:阿容。在妹子很彪悍的时代,想要悲剧妹子的人,最后都会被变成悲剧的。徐莹也不是吃素的来着。
133悲催的暗恋
郑琰被皇帝指名拜为女侍中,郑家女眷欣慰异常。杜氏这等跟着郑靖业一道拼杀、生养了七个孩子都教养成|人的女人,政治素养起码及格,她又知道前阵子东宫里的家暴事件,对于皇帝的意思也猜得比较明白了。这是皇帝对她闺女的好评!
不单杜氏开心,赵氏、郭氏、萧氏都挺开心的,尤其是赵氏,从年龄上来讲,基本是把这小姑子当女儿养的,郑琰又不是那种以为难嫂子为乐的小姑子,对嫂子们与对亲姐郑瑜的态度都差不多了,她们也乐得对小姑子关心些。尤其是郑琰出嫁之后,她们忽然发现,郑琰嫁的这个丈夫好像不那么美好,自家的娇闺女,一过门就顶门立户的过日子,多操劳啊!
现在呢,拜为女侍中,多少能让这些关心郑琰的人心里觉得郑琰的日子还不是那么辛苦。
杜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也不计较眼角的鱼尾纹了,搂着郑琰道:“这是好事,不要辜负圣人的一片厚爱呀!”
赵氏道:“我虽不懂这些,但是我们娘家祖上也出过几位女侍中,太子妃脾气不大好,你先别说话,看看再说。有那两位老夫人顶着,你只管多学一点儿,她们总是有经验的,有好的,你学,觉得她们有不足的地方,自己记下来改。多留点儿心眼儿啊!”给郑家生了好几个儿子,还都长大成|人了,还都要娶媳妇了,赵氏的发言权也是直线上升的。
郭氏与萧氏则是很哈皮地八卦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提供最新情报。郭氏道:“太子妃这会儿也知道怕了,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我估摸着你也不用多劝她什么了。咱们又不像外面官人,还要应卯站班,别太认真了。”
萧氏深以为然:“我去了永安姑母那里,她也只是说应个卯。平日里别劝得太多,有事儿的时候搭把手就行了。我看呐,那一位夫人才不会闲着呢。”最后一句话说的就是蒋进贤的妻子楚氏了。
郑琰一一记下,笑道:“比起那两位来,我还生嫩得很,就是想,也得有那个本事呀!朝廷还讲个论资排辈儿呢。”
杜氏道:“这就是了。有了事儿,咱们也不躲、也不怕,没事儿,咱们也别生事。最烦那些个没事叽叽歪歪的人了。”
郑琰心说,这三个人里面,永安郡主是宗室贵女,又是皇帝他舅妈,光辈份儿就能压倒一切了,只要不造反,太子也得让她三分。老子爹是宰相,还是太子太傅、太子眼里的好人,老师是太子姑父,我吃饱了撑的去生事儿。唯一不安心、想表现的也就是这位楚夫人了,她跟淑妃是姐妹,可是铁杆儿的魏王党,如果想转换坐标的话,这还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想着想着,郑琰觉出味儿来了,尼玛!皇帝这个阴险的老头儿,真够坏的呀!蒋家、楚氏,如果是想投诚,这是给搭了梯子;如果想一条道儿走到黑,这也是给机会,还外带借口。三人排名,楚氏居先,有责任,她也要先领着。甚至,如果有人向徐莹“进谗言”,完全可以不用牵连到永安郡主和郑琰,就把楚氏给办了。
窝勒个去,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啊!
杜氏且喜且忧,推了推郑琰:“你又发什么呆啊?!”嫁了人还是这副呆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郑琰往杜氏的怀里拱:“这不是在阿娘和嫂子们跟前么,我才不会跟外人发呆呢。”
“你还以为自己小啊!”杜氏嗔了一句,“女婿呢?你阿爹还在跟他说话?”
“应该吧,阿娘,今天吃什么?”
“大夏天的,还是吃些清淡的吧,你上回送来的那个荷叶的汤就不坏,女婿喜欢甜口儿的?也有!还有新下来的甜瓜。”
说到晚饭,女人们的兴致就高了,你一言我一语。赵氏管着厨房这么些年,非常有经验,底子已经打了下来,只要作些细微调整而已。
女人们说晚饭,男人们在苦逼地工作着。
池脩之的工作是在御前,东宫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他只是知道梁横这货在东宫里当了个小官儿,非常小,九品校书而已。刚才听郑靖业的口风,梁横又蹦跶了?
郑琰去见杜氏了,池脩之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方问郑靖业:“岳父方才说到梁横,他又怎么了?”一个“又”字,可见池脩之对梁横的感观实在不佳。
“东宫家事,你也风闻了吧?”郑靖业提起东宫家暴事件,也是鼻子皱起。这事儿应该怪太子,既然分了妻妾,那就是老婆的职责范围了,你现在这样一闹,以后家里还不得乱套啊?谁都知道你为了小老婆跟大老婆干了?p>徽蹋以后要怎么收场?继续压制大老婆?小老婆还不得嚣张死?于理不合呀!不压制大老婆,你的日子又要怎么过?p>
池脩之乖乖点头:“听郭八说了,道是已经被两位长公主劝住了。”
郑靖业长叹一声:“你想,一个男人,叫娘子抓花了脸,很有光彩么?”
池脩之诚实地摇头:“这与梁横”哦,想起来了,梁横的那套理论,似乎很对目前这种情况,“他这是找到机会了?纵使东宫一时无法应下来,只怕从此也上了心了吧?”毁容啊,不但毁容还伤自尊,一个男人,脸花了,告病养伤,还要担心结痂之后变猫妖,这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尤其他还是个太子。
“正是。”
池脩之想,郑靖业既然把他们夫妇找过来,大概就是为的这个了,也就说明郑靖业是有把握这情报是真的。想了一想,问郑靖业:“他这一回,是全说了呢?还是只提一点?他那套说辞,阐释起来还不少,太子纵使养伤中,有那么多功夫听他说么?”
“他只要挑最动人的说,先打动太子,太子就有功夫听了。”
“真的全都说了?从他上次到熙山,也有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没再添别的想法么?”池脩之奉顾益纯之命,对梁横的歪理邪说进行了深入研究,最关心的莫过于此了。
郑靖业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大致的纲要,你且看看。听你先生说过,他让你去仔细研读的,这事,且交给你。”梁横、太子,一时半儿都成不了气候,交给池脩之准备着,也是培养女婿。当然,这样大的事情,郑靖业自己是不可能不思考的。
梁横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哪怕他现在只是个九品小官,随便一个意外就能让他挂掉,但是!人死了,坏影响还在,还不如留着他,让他犯错,从他这个人的身上打开突破口,进而否定掉他的学说。这就是郑靖业打的如意算盘,其实也是政治上屡见不鲜的一种手法,所谓“多行不义必自踣”,看着你往悬崖上走,然后再推你一把。
池脩之这里,是做一理论上的准备。
池脩之接了过来,看看内容,纲领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是还是进行了细化,皱着眉,看得正入神。外面响起了吵闹事,很熟悉的女声是郑琰,另一个男声……
郑靖业已经扬声道:“你们兄妹又闹上了!”
来的是郑琬与郑琰,郑琛今天有应酬,并不回家吃饭。郑琬、郑瑞回来,到杜氏那里看了一回妹妹,见妹子没瘦,脸上表情也正常,放了一回心。杜氏道:“回来吃饭的人都齐了,那死老头怎么还抓着女婿不放?谁去催催?”孙子辈儿一齐缩,郑瑞比较怕池脩之,伸手戳他哥的后腰,郑琬腰上着了一下,腰杆儿挺直,杜氏很开心:“就你了,去吧!”
郑琬揉揉鼻子,冲郑琰道:“我去给你催小女婿回来啦~”
杜氏虚空扬要揍他,郑琰已经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了,挽着她五哥的胳膊,笑得甜甜的:“我陪五哥去。”
“咝”郑琬抽了口凉气,这死丫头下手太狠了,胳膊非得给她掐青了不可!扬手敲着郑琰的脑袋,郑琰反手继续掐。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凶啊?”敲。
“当哥哥的要让着妹妹,知道不?”掐。
前面两个仆役掌灯,兄妹两人打打闹闹到了书斋门口。
池脩之卷起那张纸,用目光询问郑靖业,郑靖业微微点头,池脩之小心地把纸卷儿拍扁,再一折,塞到个小袋子里装好。
门打开,这俩二货还在骨肉相残呢!郑靖业咳嗽一声,郑琰飞奔过来抱着他的胳膊:“阿爹~饿不饿?阿娘那里饭好了,就等你们了。”
郑琬跟他妹夫勾肩搭背地:“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一块儿喝酒啊?我还没去过你那里呢。”
父女俩联络感情,这边儿大舅子跟妹夫也联络感情,郑琬想法倒也简单,统共这一个妹子,再聪明再怎么着,也是嫁个男人过日子,跟妹夫打好关系,也能多疼妹子一点儿。池家又冷清,亲戚多走动走动,也是壮壮胆、撑撑脸。
另外那一对父女的谈话就比较惊悚了,把打灯笼的仆役支使给郑琬、池脩之。郑琰直接问他爹:“梁横又怎么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给他个机会?”敢跳出来就弄死他,顺便把他的理论变成坨排泄物。
郑靖业道:“还不是时候,现在不宜乱,太子位尚不稳,圣人年事又高。”
“等太子稳了,就该闹腾了。”
“那也比现在就乱了强。”郑靖业自有考量,现在乱,水太浑,世家一起,万一太子有个意外,弄个别人上来,郑靖业哭都来不及!太子稳了,好歹郑靖业他是太子老师,大不了顺水推舟嘛,还能顺便摘果子。
“梁横究竟做了什么?”差点歪楼,郑琰很快把主题又给拣起来了。
郑靖业择要说了:“趁着太子跟太子妃那点子事儿,游说太子而已。”
女儿与女婿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女婿有时候会保持一点距离,跟岳父之间互有**。郑琰这闺女就喜欢刨根问底儿:“消息可靠么?”
郑靖业也习惯了,不用郑琰多问就直统统全说了:“是秦越,他曾在我府里做事,那时我也还不是宰相,你还没出生呢。他教导太子的时日长,梁横跟太子说完,太子就去请教他了。”咳咳,脸花了,不好意思找爹,于是找老师。
“秦太师与阿爹还有这等关系?”郑琰略吃惊,她也算接触到不少郑党核心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存在,“现在还很要好?”
“他庶出,他的母亲是我帮着弄出来的,最后也是我帮忙埋的,你说呢?”
秦越的嫡母,说是母老虎里的一等技师也算是当之无愧了。梁横的嫡母与她一比,简直就是一代贤妻良母的典范,温良恭俭让,该被顶礼膜拜的好人。这一位的最高纪录是一年之内弄死了三个“狐狸精”,一度亲手把怀了孕的小妾给捅死。秦越能被生下来,殊为不易,殊为不易!等生了下来,男人的宗族对子嗣还是有一点照顾的,多少施压了一点压力,秦越的待遇虽然不高(相当不高),至少没饿死,还让他读了点书。秦越呢,天生会读书,也是有些天份,郑靖业还不是宰相的时候,招考幕僚,他报名考了,还考上了。
秦越他妈,那是真·小白菜。幼失怙恃,亲叔叔把她给卖了,卖到秦家当婢女。被秦越他爹给看上了,九死一生,算她命大没被弄死,生下了秦越。秦越他爹也够利索的,穿上衣服就忘了这个人。她被嫡妻欺负得死去活来,但是为人比较懦弱能忍,人呢困难环境下又老得快些,原有的几分礀色也没了,透明人一样,嫡妻也懒得理她了,反正是熬到了儿子有了点儿出息。
就这样,她还是秦家婢女啊!当时是郑靖业向秦越伸出了援手,帮他把生母给弄了出来,又削了奴籍,让秦越能够供奉生母。最后秦母死,秦越当时还比较穷,母亲入不了祖坟,也是郑靖业帮忙埋的人。郑靖业对自己人,那是相当照顾的。就这样,郑靖业还从来没要求他回报些什么,只是说:“子欲养而亲不在,人间至痛!我只是感怀自身罢了,搭把手,我心里好过些,与你没有关系。”
秦越对郑靖业的感激不可谓不深!这是一个隐身的、死忠的郑党。郑靖业给他安排了工作,最近开花结果,也没要他回报。秦越更加铁杆了,但是他不表露出来,与郑靖业算是君子之交。
然而梁横这货一游说太子,让他一得知了内情,瞬间惊得顶梁骨走了真魂。没错,他是希望天下当嫡母的稍微客气一点,太子的生母当年在宫里也受过气,他不免多加怜惜,也说过几句诸如娶妻当娶贤的话。可不是梁横这样的胡来啊!你妹!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啊?!人家娇养的女儿,带着大笔的嫁妆,是结两姓之姻好,不是让你来糟踏的好吗?再不敬一点的想,嫡母是性格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爹好吗?你管好自己的二两君,哪有现在这样的事啊?
梁横的简历秦越当然要看,他就教了萧令先这一个学生,现在成了太子,宝贝疙瘩要看好,新选的官也要盯一盯。一看梁横的简历,他都能脑补出来梁横的内心了。梁横这货,器小、量窄,有几分小聪明,有空子就钻,急红了眼的人。
不妙,不妙!秦越这个间谍,知悉了梁横的图谋,一点儿停顿都不打地报告了郑靖业。
郑琰再次佩服起她爹来!奸贼是个技术活,她还差得远了。
“太子很是心动么?”郑琰开始八卦了。
“是心动,秦越说,太子声气激荡啊!不过没有答应梁横,也没有许什么诺,”郑靖业一捋须,“太子这些日子也没白过。”有点儿城府了呢。
郑琰撇撇嘴。
“到了,吃饭去。”
厅内灯火辉煌,燃起了香以驱蚊虫,没有细乐声声,一人背后倒是配了一个侍女打扇儿。
“初,横以说干帝,帝深以为然而未允”这是《梁横传》里的说法。
郑家一家子和乐美满地吃饭的时候,梁横正对着桌上两菜一汤的工作餐发呆。汤碗里映着油灯的光,一只蚊子晕头转向地扎了进去,扑腾了几下,淹死了。
梁横死活闹不明白,太子明明眼睛里透着激动,最后怎么就能一句话也没有了呢?他看得明白,是,到太子这个位置上,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被说服,但是梁横他有干货啊!时机也选得非常好!不说刚被家暴过的太子,就是没有被家暴过的皇帝,也拒绝不了这样诱人的提议啊!
即使碍于自己官卑职小,怎么一句鼓励的话也没有呢?难道不应该是太子心动了,然后荐自己给皇帝,然后自己就能大展身手了吗?
难道是要不动声色地启用自己?这种想法让梁横心中一振。
结果……尼玛等到太子脸上的伤好了,梁横还是个九品校书!
这不科学!梁横一颗心啊,八凉八凉的。
这还不算,就在梁横哀怨的时候,又传来一个消息,要拜女侍中了!皇帝早已先期命人准备了,就等太子脸好了,举行个仪式。虽然太子是不参加这个仪式的,但是吧,太子在养伤,外面开party,也不太像样儿。
太子的脸养好了,也没有猫妖的样子了,终于可以举行仪式了。三个女人,二品了!对比之下,愈发显得梁横这位天下大才活得憋屈,他连想偷看围观,都排不上一个靠前的好位子!是的偷看,到底是女人的仪式,男人想围观除非是参与相关工作,否则只有偷看,占个好位子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楚氏、萧氏、郑氏,哪一个没有强硬的背景呢?
梁横同学,恨爹不成钢的心情,一时有点儿浓。
梁横也是冤枉了萧令先了,萧令先真的挺欣赏他的,只是萧令先现在做了太子,被皇帝带在身边实习,郑靖业这位太子太傅也抽空履行一下职责,让他接触了不少朝政。这让萧令先更加明白了很多事情展开的难度,皇帝最近常提起魏静渊:“难呐!那样刚硬的一个人!朕有愧啊!居然保不住他!郑靖业不如他坚决,可是呢,说句良心话,没有郑靖业顶着,世家想复辟旧制,我也会艰难。治国的事情,既要有雷霆果决,也要有耐心毅力。”
萧令先比划了一下形势,是啊,他这新任太子,非嫡非长,小细胳膊芦柴棒儿似的,扭不动呐!而且,再不愿意,他潜意识里也知道,他爹不可能真的“万岁”,现在做的都是些交接培养的工作,现在不能乱,哪怕有一天他登基了,也得坐稳了再动手。
心中有数的太子殿下在东宫里坐得挺稳,他跟徐莹现在在冷战,虽然徐莹被迫道歉了,萧令先还真是怵了她的九阴白骨爪。听到外面仪式的细乐,萧令先咧了咧嘴,嘿!楚氏是世家女,最重礼法,永安郡主是乐辈,徐莹得尊敬,郑七脾气也不好,有着劝谏的职责,徐莹敢闹,她就能掐!你们对掐吧!萧令先头一回觉得,像郑琰这样的脾气,也是有好处的。
想着想着,他和着外面音乐的节奏还打起了拍子。
三女同拜为侍中,虽然只是在熙山的翠微宫,场面也搞得很大。大家可以理解为,皇帝在为儿子撑腰,表示儿媳妇要管教。这事儿徐莹确实办得点儿寸,赶上这寸劲儿了,襄城侯家也只能认了,徐莹也只能认了。
诏书是池脩之写的,皇帝派曹王为正使、韦知勉作了副使,去宣读来的。嗯,宣诏的不一定是太监,甚而至于,越郑重的诏书,其宣读人越不能是太监。侍中搁外朝虽然是加官,职能主要是顾问,但是,从级别上来说,它跟宰相差不多,而且是一次拜仨,郑重其事是必须的。
三个女人,皆着二品之服,花钗八树、两博鬓、八钿,衣青色、绣为翟,这是大礼服,色凝重。一套行头穿下来,郑琰直接重温了婚礼时的重量。
三个女人里,郑琰是最年轻的,楚氏、萧氏两人,年纪都有五十开外了,保养得虽然不错,到底显出老态来。不似郑琰,色如春花,目如秋水,芙蓉如面柳如眉。虽然郑琰排在末位,投到她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即使是郑重的场合,也免不了有人惊叹,真是太漂亮了!
按照古礼呢,拜相得建个台子,高台建筑,只用一次。现在拜相都没这么麻烦了,女侍中自然也从简,只是取了处正殿,收拾齐整。应该由皇后来宣布任命的,皇帝没皇后,他来下诏书。一应仪仗也很威风,皇帝本想让萧深去的,奈何萧深低着个头,死活不肯往女人堆儿里扎。
郭靖开心地道:“他叫女人看怕了,我生得丑,不怕看,我去罢!”
皇帝怒道:“外甥肖舅,你这小畜牲找打!”
郭靖笑着跑开了,权当皇帝答应了。
皇帝追骂一句:“这淘气的小东西。”也算是默许了。
池脩之道:“郭八不拘小节,为人潇洒,然不失大义。”
皇帝笑笑,对池脩之道:“阿琰那是赶上这事儿了,你不要有什么意见啊!”老婆比老公级别高什么的,太虐心了!必须安慰一下。
池脩之心说,本来郑琰是丞相闺女,追她的时候我还是白身呢,她就已经是郡君了。要是承受不住这点儿心理压力,根本娶不到老婆好吗?“臣妻得封,臣与有荣焉。”
皇帝赞许地道:“这才是胸中有大格局的人!好男人就应该不怕娘子强!你的前程在将来,有你这样的人辅佐太子,我也能放心啊!”隐晦地表示,你要留给太子用哒~
池脩之深深一揖,不喜不怒,早就猜到了好吗?这样宠辱不惊,让皇帝认为他老成稳重,确堪大用,决定在自己死之前好好培养他,也就是努力地支使他,使劲儿地让他干活儿,美其名曰提前熟悉情况,培养青年干部。
跟池脩之谈完话,皇帝心情很好,泼辣儿媳妇有人管束了,儿子未来的班底也有了个顶梁柱了。他开始关心起侄子来了:“十一啊,你怎么样啊?你阿爹快要哭到我面儿上了,你怎么还不想新娘子啊?哪个都看不上啊?你爹急,你伯我也急啊!我还想喝你的喜酒呢!”
萧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是看上了一个新娘子,可惜……人家嫁给了新郎,最苦逼的是,他当时是伴郎!“侄儿还在想呢,一定不会忘了伯父的。”
皇帝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儿,心道,不能让你小子再乱想了,我给你找个好娘子算了。萧深被皇帝看得不自在,推说头疼,放赖要回去休息。皇帝好气又好笑:“叫你娶娘子又不是叫你上战场,没出息的样儿,走吧走吧!”
萧深遁了。
萧深出了翠微宫,也没回家,策马随便一走,马停了,他就爬起来往草地上一躺。翠微宫里仪式的音乐隐隐传来,萧深胸口闷得慌,忍不住放声大喊:“啊啊啊啊”惊起一群飞鸟。
当当当当!狗血的剧情来了,萧深作为卫王庶子,算是一个待遇非常好的庶子了。一来卫王妃出身大族,比较不凶残,二来萧深与卫王世子差了十来岁,亲妈没宠还早死了,没啥威胁,三来萧深生得可爱,卫王妃也算是舀他当亲儿子养了。比较疼爱。他要是想出门蹓跶呢,只要功课做完了,卫王妃也就由着他来了。小儿子嘛,总是娇惯一点儿的。
萧深就是这样一位高帅富,自身条件好,喜欢他的妹子也是一堆一堆的,奈何他就是看不上眼。直到某年某月某日,这位高帅富出去看热闹,水边柳树下,看到一个小少女。看到小娘子那明媚的笑颜,萧深的心猛地一跳,眼睛里就只有她了。噼哩啪啦就想冲过人堆儿,冲人家跟前问个姓名。
等冲到了,人早走了。
萧深一直找啊找,没名没姓又没个表记,只知道特别漂亮,还是在大家都踏青、人多得令人发指的时候看到的,到哪儿找去啊?回到家里,卫王妃还道他病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相思病了,还是很没出息的单相思。卫王妃对他还真是挺够意思的,想要漂亮的?那就找呗!当然,卫王妃找的还是大家闺秀,卫王妃出身世家,找的也是世家女。找到死也对不上号啊!
后来还是萧深自己发现了,他的好同事池脩之结婚,他也去当伴郎。去就去呗,萧深对池脩之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首先,池脩之长得好看;其次,池脩之跟着个名师自身修养也不错,给皇帝当机要秘书,沉默寡言,言必有中,很有古时大臣风范;再次,池脩之是世家名门,萧深认为池脩之的古之大臣风范与此有关;最后,池脩之算是个汉子,抚慰使遇上流民自动转职成剿讨使,还活着回来了。再说吧,一个不太能说得出口的阴暗心理,池脩之他岳父是宰相,郑靖业这人奸帅奸帅的,跟他女婿关系好一点,至少不会被他下黑手!
不错不错,萧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了,当池脩之的伴郎有一条好处,不用担心抢了新郎的风头被埋怨。萧深很开心,卷起袖子,有埋伏打新郎他拦,要对诗文他也努力帮忙过关,虽然池脩之还是被整得很惨,有他在,毕竟好了很多。
结果呢?新娘子覆面的团扇一舀开,他就傻了,这就是他那年看到的小少女吗?两年不见,长得更好看了!刚好,嫁人了,还嫁给了池脩之。换个主儿,萧深都不介意去勾搭着来当老婆,池脩之长得也不比他差,郑琰也不缺什么荣华富贵……
萧深那叫一个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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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坑爹的是,他醒过味儿来才发现,尼玛那首却扇诗还是老子代吟的呢!
悲从中来,萧深又是一阵大嚎。
作者有话要说:萧深真是个悲剧的娃啊!
ps:赌黄瓜的那一位同学,我坚持早更超一礼拜了哦~
134池美人撒娇
萧深失恋得极为凄惨,最悲剧的是另外两位当事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有这份心思。别说就嚎这么几嗓子了,就算他把全熙山的飞禽走兽都舀音波攻击给弄死了,他那初恋兼暗恋的对象也成了人家的老婆了。打从池脩之与郑琰结婚那一天开始,那两只有多甜蜜,萧深就有多苦逼,脑子里净是想着,当初池脩之从京外回来游街,他觉得没什么好围观的就木有去!后来好多人传说他被人看了,然后被郑七一箭穿心,自己当时听了传闻还tm幸灾乐祸!
尼玛我当时怎么就没过去看一眼啊!!!那会儿开始下手抢还来得及啊!!!
说句良心话,围观池脩之的,大半是女性,男人不愿意去看他,再正常不过了。还有,就是有看的,也是看俘虏去了,谁去看一个刚刚立了功的人生赢家跟漂亮女友秀恩爱啊?不是找不自在么?
萧深越想越悔,越想越恨不得时光倒流,唉,用一句专业的话说,他恨不得来次重生,一觉醒来回到两年前,带着现在的记忆跑去爬郑靖业家的墙头。
打住,少年,醒醒吧,你妈该喊你回家吃饭了。
萧深颓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上马了,大太阳下踢踢拖拖地走着,那匹马也是好马,就这么跟着他不紧不慢地挪,还停下来啃两口青草,马兄倒是自在。萧深走不多会儿,迎面来了三、五匹马,直冲他过来了:“十一郎,可找到十一郎了,一转眼十一郎就不见了,可吓着我们了。”
这些都是萧深的仆从,主人家哀悼逝去的恋情了,他们找不到人就急了,满山地跑,还不敢乱喊。听到萧深的惨叫可把这些仆役吓了个半死,想循着声儿找一找,熙山坑爹的是山区,有回声,这叫大家往哪里找去啊?幸尔萧深后来又嚎了好几声,他们这才勉强找了来。
仆役来了,要在他们面前保持形象,萧深努力进入角色:“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说完,一仰头,肚里暗骂一句娘,你妹!刚才是信马游缰不分方向的,他不记得路了。只得又转转脑袋,辨一辨方向,认准了路再走。
几个仆役被他骂得不知所谓,再看他那诡异的动作,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哦,这主儿刚才是迷路了。几个人忍笑忍得辛苦,也看得出来萧深心情不好,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紧紧跟着萧深,生怕他再丢了。
萧深没丢,他又丢人了。熙山现在那戒备等级得是什么档次?四下里大些的走兽都要驱赶一下的,要害地方都有驻军,还配有巡逻的。猛一听翠微宫不太远的地方有惨叫,还以为发生命案了呢?一堆人抄起家伙骑上马,整整队伍集个合,就奔了来,这些是职业军人,听音辨位的水平比萧深的仆役强多了,很快就赶赴现场。只是驻防营地理位置的原因,才比仆役晚了这么一点儿的时间。
领头的是个小校,挺年轻的,在这年轻的年纪坐这七、八品官的,要么是有本事要么是有后台,这一位是荫官,认得萧深,一抱拳:“原来是十一郎在这里!十一郎方才可听到什么响动?别是有强人为非作歹!”
萧深丢脸丢到姥姥家,一张俏脸通红,羞的,勉强道:“无事!”说完,蹿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一定是萧深的倒霉日,这一会儿的功夫,宫里仪式完了,新任女侍中们互相道过贺,又见了一回儿主要工作对象太子妃,与太子妃一起听了皇帝的课程安排,该回家了。萧深兜头撞上了三人返家的车队,怎一个苦逼了得!
萧深垂头丧气地在路边儿勒住了马,让这车队先过。熙山多权贵,人一多,就会有这样占道的情况发生,只要互相不那么仇恨,一般都会根据一定的潜规则让一下路,被让路的那一方呢,也要看一看路边站的是谁,品级太低的就算了,差不多的人,都要派个人来道谢。就像之前郑琰一伙人骑马,给怀孕的史氏让路,常氏亲自跑来道谢。
萧深再受打击,楚氏和萧氏派来的人也就罢了,郑琰也派了个生得温柔可亲的侍女来道谢。看着阿肖那和气的笑颜,萧深的心啊,苦逼得无以复加了,这要是郑琰出嫁前,那该多好啊!饶是如此,他的心还是可耻地跳动了一下。
想想他家女性亲友的优良传统,想想他皇帝伯父年纪一大把的怪叔叔还上街诱拐当时少女一枝花的苗妃,想想他爹的风流作派,你就知道,他在某些问题上也没啥节操。这个权贵少年,在收到了善意表示之后,很是yy了一阵儿,直到人家车队走得都没影儿了,他才回过神来。
哦!心情更失落了。
多情却被无情恼,说的就是他这个样子的了。
郑琰就是那个无情的,她还忙着进行新的社交活动呢!
楚氏、萧氏,这两位同事都是郑琰见过的,只是没打过多少交道,以后少不得要多联络。按照皇帝的安排,明天她们仨再一起上岗,接下来就是每隔五日,由两个人一起去“陪伴”徐莹。
郑琰经此一事,那是正式打入了一个新的圈子,这里面不再是谁谁的女儿,全是谁谁的老婆。这个谁谁,级别一定不会低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琰的接触面是极广的,一、二、三品的贵妇们与她等级相渀,自是一层。从年龄上来说,她又与一班十几二十岁的少女、少妇谈得来。从政治划分上说,她也算是一党领袖骨干。
这里面角色的转换也挺考验人的。还有一个徐莹,郑琰心里是喜欢她的,却也不能为了她啥都不顾了,这里面也有一个分寸的问题。忙这些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会管萧深?顶多记着有这么一个人,当时是伴郎,到时候他结婚时送一份大礼过去。
坐在车里就在琢磨着,先回家,换身轻便衣服,派人给池脩之送饭,然后就奔娘家去。刚才杜氏也是观礼嘉宾,**看到她在抹眼睛。下午再派人给萧氏、楚氏送信儿,总要碰个头儿,以后怎么工作不说,明天三人同去,还是要有个章程的。
回到家里,阖家上下都很欣喜,一齐恭喜:“夫人大喜。”
郑琰扶着阿肖的手下了车:“我本年轻,圣人恩德,也不能轻狂了。郎君还没回来,不要闹得太厉害了。厨房备好郎君的午饭,我去换身衣裳。”
大热的天,一身汗。郑琰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轻便衣服,也不肯再戴这太多的首饰了,随便舀几根玉簪子一别就算完事儿。阿肖道:“娘子后半晌要去看老夫人,回娘家,总要Сhā戴得光鲜些,娘家人儿才放心呢。”
郑琰苦着脸道:“我怕秃啊!你想啊,光这一头头发就够沉的了,髻子再梳得繁复些,要的簪子钗子就多,就得梳得紧,跟拽着头发硬拔似的,我就怕这一头的头发跟着这些首饰从头皮上一块儿掉下来……”
阿肖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儿,急忙打断:“娘子又促狭了!郎君的午饭该好了,娘子也该用午饭了,用过午饭歇歇晌儿,过了毒日头再出门儿。”
“夏天日子长,也行。”
亲自检查了给池脩之的饭,再看一看郑靖业的那一份儿:“还有么?再添一份儿,今天先生也到宫里了,”老先生想围观学生来的,也不知道看到没有,“天热,阿爹必不会放他大太阳下赶路的。”
三份饭食做好,再遣稳妥的人送去,郑琰才扒了点饭。有些排场还是不能太省的,比如饭食,她吃饭好歹也是四碟八碗的,她的胃口挺不错,剩得也不多。吃饱了,呷着一碗酸梅汤,问阿庆:“家里的冰不多了吧?”
阿庆俯身道:“是不多了,原就是庄子里带的,前番郎君娘子大喜,可用了不少。现在也就小半间窖了。这里是山里,比城里总是凉快的,再过半个月,一点冰也不用了。”
阿崔道:“还说呢,老夫人可嘱咐了,娘子不许贪凉,要仔细保养身子。”
郑琰道:“阿娘就是操心,我又不是不知轻重。”
众女心说,哪里是轻重的事儿啊,这是让你养好身体好生孩子啊!
“把冰窖收拾出来,过两天我要有用。对了,我记着我带了好几个大火锅来的吧?辣椒也有的?从明天起,叫厨房不停火,舀新鲜的大骨头炖大锅的好汤出来。”
众女对郑琰的突出奇想也习惯了,不过:“这样的天要吃火锅?上火啊!”
郑琰摇头:“我有数儿,再有,咱们的酒,也挖出几坛子来。唔,六坛吧。”
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阿肖还是应下了,就算郑琰有时候会犯个小二,还有池脩之呢,总不会小两口一齐发昏吧。
家务已上正轨,郑琰越来越得心应手,并不很担心。吃完饭,说会儿话消食,她就午睡去了。
郑琰睡得香甜的时候,池脩之遭遇了土匪。皇帝这个全国头号匪首,非常不要脸地抢他的爱心便当!郑琰给他准备的爱心便当自被郭靖尝了之后,每每就想去蹭点儿,不但蹭,他还大嘴巴,跟他舅说了。郭靖跟池脩之也算有点亲戚,架不住皇帝是他亲舅。
皇帝一听说池脩之的盒饭好吃,自己的御膳也不吃了,腆着脸就凑过来了:“我给你保的大媒好吧?这娘子会疼人吧?瞧瞧,给你什么吃的啦?哎~看着颜色就有胃口,我尝尝。”伸爪他就捞。池脩之正抱着盒饭吃得甜蜜呢,被皇帝一伸头,一颗鱼丸卡在喉咙里差点儿没噎死。
你保个p的媒啊?分明是你土匪!
可他是皇帝,池脩之无奈,只好说:“别下手,有筷子。”皇帝开心地接过怀恩递来的筷子,跟池脩之趴一块儿吃了起来。可怜郭靖这个马仔,人家一个正主儿,一个他舅舅,愣没他下嘴的地方,他快后悔死了。
他舅舅还出卖他:“以前只知道阿琰酒酿得好,唔,肉肠也蒸得好,嘿嘿,火锅也不错,”越说越觉得便宜了池脩之,“她会做的还真不少,便宜你小子了。没想到菜也烧得不错。要不是阿靖说,我都不知道哩。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嘛!”
池脩之白了郭靖一眼,郭靖傻笑。
皇帝来劲了:“怎么没有酒啊?这丫头,怎么不给你酒喝?”
池脩之面无表情地道:“臣在应卯,奉驾期间,不能饮酒误事。”
“我不怕啊!来,上酒来,你不喝我喝。”
池脩之好想咬皇帝两口,恨恨地剜了郭靖八百眼,差点把郭靖削成肉片儿。皇帝吃饱喝足,满意地去午睡了,池脩之掐着郭靖的脖子:“舌头给我看看,有没有八丈长!”
郭靖哭丧着脸:“我也没吃到啊!我就这么一说,谁知道阿舅就上心了呢?年纪越大,怎么越跟小孩儿似的啊?”
池脩之一愣,郭靖趁机逃脱:“你家娘子也不小气啊,你怎么这样。”
池脩之怒了:“你要到我家去,自有好酒好饭,若圣驾肯幸我园,荣幸之至!我们夫妇当然倾家相待。我在吃午饭呢,冷不丁就过来!来就来了,我也不劝谏圣人什么饮食规矩。你舅还喝酒馋我!”还吃了我的小馅饼!那是甜的,甜的!
郭靖抱头逃遁。
与他们这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同,郑靖业与顾益纯吃饭就开心多了。庆林长公主也是观礼嘉宾,她与杜氏一样都乘车回去了。本来女侍中应该由皇后招待吃顿饭的,皇帝没皇后,太子妃出面又于礼不合,哪怕这女侍中就是冲太子妃去的。女宾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荣安公主这样的当然是奔亲妈去了。
郑靖业留顾益纯下来,说是说说话,庆林长公主也不拦,家里还有孩子呢。俩老头儿就喝着美味的酸笋鸡皮汤,吃着鱼肉馅儿的小饺子,还有鲜肉汤给煨出来的青菜,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幸福!
郑琰睡了个午睡,起来看看天,虽然还有些热,估计到了娘家,也就开始凉快了。就算热,郑家的冰显然是足的,想了想,带了一盒子糕点就上车回娘家了。
杜氏也刚起来没多会儿,听说女儿来了,急忙叫进:“大热的天,又乱跑!也不嫌累得慌。”
郑琰道:“只要阿娘不嫌我烦人,跑一跑又有什么?”晃晃手里的食盒,“新做的点心。我就怕跑得太勤了,一回来又把我当客似的迎来迎去,倒累着阿娘和嫂子。”
赵氏道:“我们也想你呢,多回来看看。”女人出嫁了,娘家也是非常重要的,处得好,对郑琰也有好处哩。
杜氏问郑琰:“今天一早上,累了吧?”
“我还好呢,您想,楚夫人与永安郡主那样的前辈都撑下来了,我怎么能喊累?”
杜氏一想,也是。不免又嘱咐郑琰注意事项来:“宫里你先前是常去的,什么道理规矩你都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东宫又不是一样。太子妃那里,多听少看。”
婆媳几人车轱辘话又说了一串儿,杜氏再问郑琰的夫妻生活问题,郑琰哭笑不得:“阿娘,前两天您才问过,挺好的。我是吃什么都不会吃亏的,他也不会让我吃亏啊。”
郭氏听了就笑:“可不是,这两口子,蜜里调着油呢。阿琰天天地往宫里送饭食,咱们那一位新女婿呢,每天只要一到了时辰,第一个赶回家。这可都是真的啊,前天我回娘家去,阿靖亲口说的呢。”
郑琰略作一点羞涩,意思意思,就说:“人家回来说正事儿呢。我什么都不懂的,明天就要去东宫,是不是得跟郡主、萧夫人通个气儿?就算我是个凑数儿的,也得尊敬尊敬前辈不是?”
萧氏略带嘲讽地道:“蒋严州一辈子都想当个首相压在阿爹前头,这一回倒是他夫人排在你前头了,不知道他开不开心?”
杜氏撑不住拍桌大笑:“你这促狭货!”
郑琰也笑了,仍旧舀眼色看着杜氏。杜氏道:“应该的,样子要做足。”萧氏也是大包大揽:“别的不说,若是这位楚夫人真能挑得起担子来,我为你在永安姑母那里引路,她那里有个积
年的老厨子,还是新婚的时候带过去的,手艺是极好的。”
“那我就先谢谢六娘啦~我这帖子都写好了,先送哪一家呢?”
杜氏道:“论理,该先给蒋家送去,不过这时辰也确实紧了些,就一块儿发罢,你们约个时间,明天早点儿碰头,三言两语,把章程定下。多让让楚夫人,她序在你先。”
赵氏皱眉道:“这两个要是回话的时刻不一,又或是约的地方不同,那可怎么办?”这万一有一个拼命早到显示自己勤劳,抢个先机什么的,这不是又把事情办坏了么?
郑琰道:“放心吧。”
当下就派了人去两处送帖子,用的是郑琰的名义。
蒋进贤与郑靖业算是半个政敌,楚氏对郑家的观感也不太好,她现在却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帖子,大为赞叹:“池家娘子师从郑、顾,又与李俊交游,其书真得三大家真传矣!”
然后才是满意地道:“这小娘子倒是个细致周到的人。”她排名在先,当是三人中的首领,永安郡主与她宫门一别,连约个时间都没有,两相比较,楚氏先喜欢郑琰两分。
永安郡主不来找她,她也不管永安郡主了,听说郑琰派来的人还在等回话,便也写了个帖子约了时间。用的是蒋家特制的信笺,带着淡淡的花纹与香气。
永安郡主那里自然不会去巴结楚氏,她是皇帝的堂姑母兼亲舅母,也很在意排名先后的!郑琰同样送了信来,永安郡主心里也舒服。也立时回了话。对文昌侯道:“不愧是宰相女,会做人、会做事,要得!”
她们在乎的,郑琰是不会计较的,一个排名有什么好计较的?又不是真的当宰相了!郑琰跟她爹一样,是实际派。
郑家别业里,两拨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回来说的时刻也相差无几。
郭氏捂嘴惊奇,萧氏问郑琰:“这样准?”
郑琰道:“她们两个的丈夫明天都要早朝啊,她们得把这两位打发走了,自己再准备,才能出门。早又能早到哪里去呢?太子妃难道不做别的事情,一天就等着我们?一头一尾的时间早定了,还有,路上还要花时间呢。这时辰可不就定了?她们难道能让我明天登门去接她们?自然只有到外面碰面。你想想三家住的地方,”分在三处,由三条路通向直往翠微宫的大道,大道上人来人往,宫门口人又多,只有在这路口处简单寒暄,“能方便碰面的又有几个?”
杜氏嗔道:“你又来!可要小心,这样的事情,一个弄不好,两头不讨好。那两位,只怕也较着劲呢。”
“谁没事儿要讨好谁啊?我是敬她们序在我先,又是长辈,对两位是一样的尊重,她们若真有个争论,我看着就是。又不是哪个的闺女,非得向着谁!”郑琰惊奇地道。
杜氏把郑琰一顿暴打。好心提醒你不要想两头占便宜,最后两个都得罪了,还被说两面三刀,你丫居然不识好人心,抽你!
郑琰从娘家回来,池脩之还没回家,又吩咐准备好晚饭和洗澡水。
池脩之今天在宫里比较不开心,他的爱心午餐!最爱吃的甜馅儿饼被皇帝这个老不修抢了个精光!都怪郭靖这货!
郑琰看他面有怏怏之色,轻推他:“这是跟谁怄气了?”
“郭靖这混蛋!”池脩之开始倒苦水,“他自己蹭饭也就算了,好歹算是亲戚,看他可怜给他两口吃的。他还跟圣人说,我的午饭好吃,圣人今天……把我的馅儿饼全抢光了!他也不怕牙疼!”
虽然池脩之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傲娇的死相,还有人说他沉稳有器度,郑琰怎么越看他越像个幼儿园小朋友呢?也太可爱一点了吧?没忍住,郑琰暴笑出声,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晚饭还有啊~你也不能吃太多,也会牙疼的,年轻时不注意,老了会受罪的~”这是血糖不够,所以情绪低落了么?
池脩之老羞成怒,他知道成亲之后他有幼稚化的倾向,那不是……一直没个可以撒娇的对象么?飞快地一别头,张口把郑琰的手指头给咬住了。郑琰脸上一红,这个流氓,还伸舌头舔,虽然指头和舌头都在他嘴巴里别人看不到。
郑琰抽手没抽出来,只好说:“真的有甜馅儿饼,还有凉糕,别咬啦,除了这些,还得吃点儿正经吃食吧?还炖了排骨汤,你想吃什么呀?”
池脩之吮了两下,终于放开郑琰的手指头:“锅巴!”
“呃?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行,下锅炸了,再浇上些好汤头,你想喝什么汤?”
“不要浇汤头,就要锅巴!”
“好。”
其实吧,皇帝就是老小孩儿了,跟池脩之这一对儿又熟,逗着玩儿呢。池脩之的饭也不全是郑琰做的,她就是分派任务,把把关,捣鼓捣鼓菜谱,心情好了才下厨的。到了第二天,皇帝又打劫走了数块核桃酥,第三天是一个果酱馅饼,第四天就不再打劫了。他就是童心起,闹着玩儿。
而郑琰,过了若干天才反应过来,她家五嫂家里七个女儿一个儿子,郭靖同学,排行第八。瞬间囧了,池脩之,你也太幼稚了!她脑补出了某电影情节来,庞太师过笀,不管别人送多贵重的礼,笀宴一律吃包子,因为他讨厌包拯!
池脩之幼不幼稚,那都是夫妻情趣,不能告诉外人的。现在摆在郑琰面前的课题是:一个抵触情绪浓重的工作对象徐莹。
徐莹真的很委屈有木有?!刚发现萧令先的婢女的时候,她没哭也没闹,把人打发走了了事。没打没杀的,反倒成了她的错,你妹!我当时哪里知道你会当太子啊?卖完了人,萧令先也没吱声,过了几个月了,这又翻出来了,这秋后算账也太狠毒了吧?是,挠了你是我不对,你爹弄这仨牢头来又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萧令先也郁闷啊,他在妹妹面前丢了面子。他当时数落萧令媛:“哪有你这样对待丈夫的?和气些不好么?你看你嫂子(指徐莹),我的两个侍婢就在她那里过得不错嘛!”
不错个p,人都给卖了。萧令媛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啊,让萧令先恨不得找条地缝儿给钻进去。妹妹什么的,简直太讨厌了!不是他不心疼妹妹,二十娘是他最讨厌的妹妹没有之一。这丫头从小就好强,不但好姐妹的强,连兄弟的强也要好一好。萧令先小时候没少被她欺负,萧令媛的妈比萧令先的妈级别高五等,欺负起他来比欺负小白菜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萧令先还记得把萧令媛给弄走再跟徐莹发飙,徐莹也不是吃素的,这不干上了。
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
徐莹是真的道歉了“请罪”,她爹妈也跟皇帝“请罪”了,还想怎么样啊?萧令先依旧不冷不热,皇帝派了牢头,她十分不开心。见到这三位也是冷着脸。
这三位都是绷得住的人,从容行礼,徐莹也不好不让人坐。坐下之后,楚氏先说话。这是碰面的时候商定的,郑琰是一推二五六:“我没经过多少大事儿(胡说,前太子是怎么完的),不过是敬陪末座,一切看两位的了。有什么要我摇旗呐喊的,自不推辞,至于别的,我也要跟两位学呢。”
永安郡主也客气了一句:“万事看夫人的吧。”
楚氏说一句:“大家齐心协力,方不负圣恩。东宫和睦,也是我等之福。”
楚氏就当了这个排头兵。
徐莹最不吃的就是楚氏的这一套,听楚氏先客套:“圣人之命,我等惶恐,唯有尽心竭力,以报圣恩。”心里就暗恼了,你妹,舀皇帝来压我!只是想到皇帝,想到父母的嘱咐,她先忍了。
楚氏再和声细气地跟徐莹讲妇道:“太子妃当宽容,不嫉妒,方能与太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啊。”一看另两个老僧入定似的,什么话都听了去,保不齐还在脑补她挠了太子,徐莹忍不住了。冷冷地道:“蒋相公与夫人伉俪情深,家无侍妾。”
楚氏看得出来徐莹的抵触情绪,心下暗叹,她真不是来结仇的,这货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你这硬顶着,有用吗?只能把男人越推越远!“太子妃过奖,不过是互相敬着罢了。我不妒,相公自然也守礼。对丈夫,总要敬着来的,至如动手,非贤妻所为。”
“不过奖不过奖,我就弄不明白了,你家没侍妾,你不嫉妒,你家那俩庶子是哪里来的呢?他们生母呢?”别蹬鼻子上脸啊,谁还不知道谁啊?
襄城侯家是再不敢马虎了,一听说给配了女侍中,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来。结果徐莹不是用来搞社交,她用来搞战斗了。
楚氏被雷劈了,心里百万头神兽在狂奔,脸皮也一抖一抖的,语气也硬了下来:“皇家与臣家,能一样吗?”
永安郡主心头一乐,看楚氏的笑话她是开心的,不过不能由着太子妃胡来:“太子妃,楚夫人也是言之有理的。这世上有没有皇宫的皇帝、没有媵妾的太子吗?”
郑琰默默地道:言情小说里有的,男主为女主遣散后宫神马的。
对这一位宗室长辈,徐莹勉强保持了敬意:“我是不合抓了他的脸,是我的错,我已经请罪了。他是比我尊,我认了。可我总比那两个婢子尊吧?怎么还要我把她们找回来好好道歉吗?”
永安郡主傻了,合着徐莹只是觉得不该挠花太子的脸,那俩婢女的事情她没错啊?这这这这……这也太……太什么了呢?永安郡主根本找不到一个形容词来!
这两位都不说话了,郑琰知道轮到自己了,两位前辈受挫,她不能不动,摆了个要发言的pose。
徐莹伸手一指:“郑七你别说话!谁不知道你爹是太子太傅,你们系出同门,你自然会帮他说话!我不听你偏帮。”
郑琰被雷劈了,弄了半天,新太子也是她师兄?!
徐莹一对三,初战告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肿么对萧深这么感兴趣捏?弄得偶好像也觉得他有点萌了。这苦逼孩子……原想让他当反派,现在只好另找人了。
明天,郑七大战徐九。
135女人的友谊
三位二品命妇,还是外命妇,其中两位年岁是徐莹的三倍开外,另一位是她老公的师妹,就这样被徐莹一口气干掉了。
室内一片寂静,只听着细微的喘气声,这还是徐莹、楚氏、萧氏三人有气,声音略大了些。郑琰只是惊讶于刚刚发现的事实,呼吸未变。其余宫婢等大气都不敢出,个个摒息。
郑琰眨眨看,看看徐莹,哦,她还知道把手指头给收回去。再看楚氏,脸皮不抖了,改成冰山状,萧氏更绝,头一歪,这种时候她居然装睡!郑琰瞬间就囧了,硬着脖子又转看徐莹,显然她也被萧氏这一手弄懵了。她们俩往萧氏这里一看,楚氏也不由看了一眼,再没想到萧氏会这样赖皮。楚氏震惊了!
一时之间满屋眼色乱飞,就没一条碰到一起的。情况也陷入了胶着,萧氏装睡装得那叫一个辛苦!难道她愿意装吗?这不是不得已吗?头一天上岗被赶了出来,面子往哪里放啊?我年纪大睡着了,有种你把我扔出去啊?!你们这仨傻货,快点找个台阶下啊!萧氏脖子都硬了还没人搭理她,索性闭着眼睛,又换了个礀势。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剩下的一老两小,同时对萧氏表示出了深深的敬佩。
郑琰的脑子是几个人里转得最快的,此情此景,已是明白了萧氏的意思了。可真是为难啊!
有些事情,不是人越多去办效果就越好的。比如这种“劝导”,组团刷boss你也得有个团队配合,遇上个猪队友,只有团灭的份儿。郑琰这三人里面,没一个猪队友,虽然有内部矛盾,在对徐莹的这件事情上,却是都想把事办成的。偏偏对上一个思维诡异的boss。
泥人还有三分土脾气,何况徐莹?人都好面子,她自觉办了一件不太美妙的事情,但是这事情里面大家都有责任,一半对一半,谁也别笑谁。她歉也道了、礼也赔了,连父母的面子都折了,夫家还是不依不饶,本身就够让她难以接受了。
如果是一个个地来,慢慢地说,徐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泼妇,脾气直一点儿,道理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现在倒好,组团刷她来了。一个说话的,倒有两个给壮声势的。如何能忍?纵使你说得有一点道理,让她当众承认这样私密的事情是她办得不对,她也抹不开脸,徐莹此时毕竟年轻。
这个场合,说得越多,她越不开心。
郑琰还好些,她还没开口呢,前面那两位,楚氏尤其惨,老底儿都被徐莹给揭了,心里对这位太子妃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高。被徐莹给刺了一句,她还不能说什么,她真的办过留子去母的事儿。
徐莹一战而胜,自家心里也是气愤难平的。说得这三个女人不说话了算什么事呢?她的目标不是别的,是跟萧令先把日子过下去。楚氏、萧氏被拂了面子,不痛快到了极点,还不能走。郑琰呢,对徐莹是一百万分的理解,可也不能顺着她来,这是给徐莹找不自在呢。她倒是有些话要对徐莹说,又碍于楚氏、萧氏都在场。
郑琰思忖,自打东宫出了家暴事件,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是这四周打扇儿的、听使的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别人的暗探,尤其是徐莹这里。皇帝会派人盯着,太子虽然不闻不问,也不至于没人通风报信。再沉默下去,就要跟楚氏、萧氏一样被人看笑话了。
终于郑琰还是开口了:“我还是说点儿吧,夏天热,本就容易悃。再悄没声儿的,就会打盹儿。”
这是什么台阶啊?萧氏想挠墙。楚氏严肃地道:“天热心燥,我们不便多扰,太子妃正可多冷静冷静,仔细想想,”又看一眼萧氏,“宫中不宜留宿外命妇,永安郡主是宗室之女,倒是不妨事的。我等二人便先告退。”她恼于萧氏装死,要把萧氏扔东宫里一起冷静冷静。顺手拉郑琰一道回去,免得在东宫怄气。
萧氏心中暗暗叫苦,你妹的楚酸脸,我好心解围,你倒把我扔下了。
徐莹心说,你把这祖宗放我这儿算什么啊?
郑琰心说,楚夫人的智商咋这么低呢?你把永安郡主留下了,她把徐莹劝好了,功劳是她的,咱们俩就是渎职。她要败了呢,也是一片忠心办事,不过是能力问题,我就跟你成了不肯出力的懒鬼。她跟着奸滑爹长大,凡事总要多想一层,想到此节,便对徐莹道:“我等奉命入侍太子妃,宾主尽兴,只是时辰不早了,太子妃事务繁剧,我等不便久留,过几日再来问安。永安郡主这样就入了梦,可别着了凉,还是唤醒了,送她回家歇息一会吧。”
徐莹被萧氏一弄,已经懵了五分,发了一回脾气却是于事无补,兴味索然地道:“路上小心。”
郑琰无奈地去叫萧氏:“郡主?”
永安郡主刷地睁开眼,故作迷惘地道:“怎么了?说到哪儿了?”
你装得也太假了吧?
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人戳穿她,徐莹也醒过味儿来了,顺势道:“你们都辛苦了,今日初见,不及详谈。”打个手势,却是赐了些新鲜瓜果。
楚氏再不高兴也得接了,三人松了口气出去了。
眼看东宫大门在望,萧氏长出一口气:“真个难缠!”
你就够难缠的了,还说别人!楚氏腹诽着,脸对着郑琰道:“咱们这位太子妃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拧过来的人,下回再说罢。”
萧氏鼻子一歪,还没说话,就见怀恩带着四个小宦官跑了来:“见过三位夫人,圣人与太子都在等三位呢!”
神马?这三个没有完全工作的家伙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听到这个话,面面相觑一会儿,萧氏果断地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他儿媳妇不听劝,见圣人去!”楚氏心里半是觉得她说得有理,半是嫌弃她泼辣,跟皇家沾上边儿的女人,这下限都是没下限的!与萧氏一比,郑琰这个政敌家的闺女,至少看起来顺眼多了。
三人没奈何,被怀恩给引着到了皇帝跟前。到那儿一看,好么,人头到的那叫一个齐全!皇帝、太子、顾益纯、郑靖业、蒋进贤、宋远、池脩之……都在啊!
这些男人会凑在一块儿,纯属巧合。
皇帝关心儿子和儿媳妇的生活问题,太子对自己的老婆也必须重视,郑靖业心疼女儿,顾益纯关心自家学生,蒋进贤、宋远、池脩之都有老婆要关心。顾益纯还为此特意在今天回到宫里来找皇帝聊天儿。男人们都知道徐莹不好惹,聚在一起就是为防个万一,一想到这个万一,萧令先就觉得两颊上火辣辣的疼,渀佛伤疤还没好一样。
实是等不得女人们出来回家再问,都聚一处等着“救驾”呢。萧令先尤其担心,两个老的不好说,老胳膊老腿了,郑琰这丫头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到时候跟太子妃打起来,可怎么办哟~
这些人都关注着东宫呢,郑琰猜得没错,听女人壁脚的事情,男人也做得出来。只不过这些人比较要脸,派了人好几拨人去偷听回来学。蒋进贤最苦逼,明明她老婆说的都是正理,刚开始那几句大家听着都觉得有道理。结果被徐莹揭了老底,蒋进贤是想把一张老脸藏袖子里。
宋远无可无不可,只要老婆不惹事就行了,后来听说她老婆打盹儿了,改成满脸无奈。郑靖业与顾益纯倒是会心一笑,郑琰这货没吃亏就行。池脩之继续面瘫。
萧令先一张脸,完全不能用人类语言来形容了。皇帝倒是稳得住,听说萧氏在装睡,暗赞一声机敏,派怀恩去营救。
怀恩怀着一颗即将壮烈的心跑去东宫准备跟太子妃顶牛,结果楚氏三人出来了,营救改成接应,怀恩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次接见并不太正式,也都不算外人了。见礼毕,皇帝很不好意思地请三人坐了:“辛苦你们了。”
楚氏臊得不行,看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家老头子脸都涨成紫茄子了,顺着这话就翻身跪在地上了:“臣妇无能,有辱所托。请圣人另择贤能。”
萧氏本也想丢了这烫手山芋的,听楚氏这一说,先不乐意上了,这样……太不给力啊!直接认怂,完全不是萧家女子的作风,硬扛吧,她一时还真没有办法。可楚氏这样一说,她就得跟着起来请罪。
她们俩这一跪,郑琰只能自认倒霉跟着跪了,尼玛这算什么事儿啊?这就败了?女侍中白拜了?
皇帝非常无奈地道:“这像什么样子呢?都起来都起来。”使着眼色让宫婢去搀,让女人们的丈夫去管,等三个女人重新坐定了,皇帝哀叹了起来,“是我思虑不周。”
萧令先坐不住了:“是儿不孝。”越想越心酸,又羞愧,萧令先几乎要洒下几滴男儿泪来了。
郑琰左看右看,丢脸的事儿咱不干,一扬头问皇帝:“这女侍中,发俸禄吧?”
皇帝正伤感,被她这一打断,没好气地道:“你那郡夫人的食封俸禄可曾短过你?”
“一码归一码。”
“发!”皇帝一拍扶手,颇有气势。
郑琰严肃地点点头:“这就好办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呃?”
郑琰嫣然一笑:“我叫赶了回来,总得找个由头杀回去,不然多难看呀?”
一拍桌子,杀气腾腾地奔徐莹那里去了。皇帝傻了,满屋子的人都傻了片刻,这丫头脸也变得太快了!萧令先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是指望郑琰跟徐莹扛,可没想这样啊!想起徐莹的九阴白骨爪他就脸疼,再看看刚才的桌子,那声儿拍得可真响,别摧心掌吧?
郑靖业反应最快:“远远地看着点儿!”
远什么远啊?看什么看啊?一群男人奔东宫去了。
作为一个经常锻炼身体的健康女性,郑琰走得挺快,一群男人里呢,还有几个老头子,尤其是皇帝,大家都要照顾他,走得就不那么快,等他们赶到东宫。抓了个宦官一问,才知道郑琰已经奔徐莹正殿里去了。
皇帝气都没喘匀,抓着郑靖业的手:“去看看,别出事儿。”皇帝对郑琰的了解仅限于,小时候的吃货卖萌,长大了的爽快大气,武力值什么的,并不了解。但是!徐莹的武力值他通过萧令先养伤的时间长短有了清醒而充分的认识为什么江阴姑母那样温柔的人有这样一个孙女儿?!
不用他说,郑靖业也疼闺女啊!麻溜就跑过去了,池脩之跟皇帝匆匆一揖,还没张口,皇帝就说:“你也去,”一指萧令先,“还有你!”
剩下几个老头子也努力奔过去。
到了正殿门前,里面正在劈哩哐啷!宫婢太监都被赶了出来,门还给从里面扣上了!萧令先气得浑身发抖,池脩之两拳捏紧,他俩跑得比郑靖业快多了。萧令先踹了两脚门,居然踹不动,还把脚底震得发麻。工匠负责啊,给太子住的地方,当然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等皇帝赶到了,里面还是劈哩哐啷!
没错,这俩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战”,大打出手,打得天昏地暗。众人看一看萧令先已经养得油光水滑的脸,瞬间脑补出了郑琰的小花脸,尼玛!太不人道了!郑靖业脸黑得不能再黑,他闺女要是少一根头发,他就弄死襄城侯全家!唉,这位爹忘了,是他闺女跑过来找事儿的。
其实里面战况虽然激烈,互相还真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两人都剪了指甲,徐莹这个,因为行凶被解除武装,郑琰那个,是因为要下厨。因在新婚,她天天投喂池脩之,正在兴头上,指甲长了做饭尤其是和面做糕点不方便也不太卫生。
郑靖业抓了个宦官就问:“怎么回事?说!再抖,我让你抖一辈子!”
宦官道:“刚刚没多会儿,琅玡郡夫人跑了过来,一进门把我们都赶走了,把门拴了起来,后面的事儿我们就不知道了……”
郑琰跑过来的时候,东宫的人还纳闷儿,就算是丢了东西,也不用亲自来找吧?这样焦急又是为哪般?也不在意。进了门儿,徐莹生了一回闷气,正在发呆,看郑琰来了,也没挑理,只问:“你回来干嘛?”
“坑你来了。”
徐莹眼睛瞪得滚圆,她年纪尚小,这副样子颇为可爱。
徐莹才不上这个当呢:“你坑呀!”
郑琰道:“你把她们弄下去,我就跟你说呀。”
徐莹很是爽快:“成啊!”
宦官宫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们只知道,他们刚出门儿,还体贴地把门带上了,一个影子就从里边儿把门给扣了,接着连窗子都关了。
“接着里边儿就响了!”宦官一说完,就缩了脑袋。萧令先和池脩之两人大眼瞪小眼。皇帝也听傻了。蒋进贤暗道:“郑靖业的女儿好奸滑!”
皇帝粗声粗气地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就听见响动了。”
顾益纯Сhā口道:“什么响动?可说了什么?”一手指了一个人,“你们俩,分开了,学!”
这时又听到里面一声巨大的“扑通”,男人们吓了一跳,接着就是徐莹扬声:“人呢?进来!伺候梳洗!要女人来!”声音略哑。
接着是郑琰的声音:“门还没开呢,他们怎么进啊?”
“你去!”
“你去!”
互相推?了一会儿,都不肯妥协,终于齐声道:“一块儿!”
接着,徐莹道:“都退后三步。”声音像是从门边儿上发出来的,然后是门栓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徐莹的声音:“来两个女人!”
有她这句话,从皇帝往下,没一个男的敢动。宫婢们胆战心惊地推门进去,差点没吓死!室内一片狼藉,这两个女人得有多大的破坏力才能把这里搞成这样儿啊?就差拆房子了!
徐莹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还不进来?!”
进了内室一看,更惊悚了,徐莹郑琰两人头上的簪子全歪了,好像还少了那么一两根,衣服也乱七八糟的。这要不是听了全过程,这俩又是女的,还以为这是捉了对x夫x妇了哩!内室有两副妆台,徐莹坐她自己的那一个前,郑琰就用了另一个太子还没被挠之前用的那一个。
“看什么看?!”徐莹羞恼地道,“去寻新衣裳来,琅玡郡夫人与我身量差不多,把我新做的那套衣裳给夫人换上!”
郑琰无赖地笑笑:“谢啦。”
徐莹脸往左一别,嫌弃地道:“哼!”
郑琰翻个白眼,脸往右一别:“哈!”
宫婢们轻手轻脚地去打水、打衣服,把能暂时归置的东西都归拢一下。趁着打水的功夫,机灵的宫婢出来报信儿:“东西都砸了,人没事儿,脸上看不出来。就是衣裳都扯坏了,叫换新的去。”
尼玛?!这是神马打法?妖精打架么?男人们惊呆了!
宫婢们继续忙碌,不一刻,里面梳洗完毕,换了新衣服,两朵小美人儿手牵着手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惊掉一地眼珠子:你们不是打架了吗?池脩之双眼媲美x光机,把老婆从头扫到脚,没发现异常,放开拳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掌心。萧令先非常不相信地伸头一看,里面绝对是台风过境一样的凶残!他一伸头,大家跟着看,里面都成什么样儿了,你们还笑。
可不是,多么甜美的微笑啊!
徐莹大大方方地向皇帝行礼:“惊扰阿爹,是我不孝。”
皇帝反应也快:“现在好了就行。”
徐莹又对萧令先道:“这里面有些乱,地方也不对,阿爹驾临,郎君也不奉阿爹到前面坐坐。太阳毒着呢。还有诸位相公,都是朝廷柱石,这样大热天的奔波,实在让我心中难安。”
你妹!知道不安就不要闹事啊!男人们心里什么粗话都骂出来了,面上还要避上一避,低垂着个头,谁叫她是未来老板娘呢?
萧令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媳妇儿今天吃错药了?叫郑七推坑里跌坏脑袋了?
郑靖业放下一颗心,阴恻恻地看着郑琰:“我问,还是你说?”
其他人这才把目光放到郑琰身上,这一看,皇帝心中那叫一个后悔!郑琰借的徐莹的衣服穿,一样的衣服,她愣是穿得比徐莹还像样儿。早知今日,该截胡给儿子当老婆的!蒋进贤也暗叹,郑靖业这货还真是会生闺女。萧令先脑子都不转了,这是郑琰?传说中很出风头的郑七?这可是一个敢于当街把未婚夫一箭穿心的丫头啊!她怎么这么温柔呢?
必须得说,郑琰这长相占了天大的便宜,只要她微笑一下,那就能让人忘了这丫头是个心黑手狠的货,这笑得,跟仙女儿似的。萧令先这样对她抱有成见的人,哪怕在看了自家屋子被她给卷得一地建筑垃圾,哪怕刚才见识了她的摧心掌,还要反省:是不是以前看错她了?瞧,徐莹这不让她给劝住了么?
皇帝可不好糊弄:“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郑琰严肃地道:“太子夫妇由藩邸迁过来不久,虽然粉饰过了,屋子毕竟有些年头。陈年旧祟,如今破一破它,自然就好了。女人的事儿,还是女人来办,现在不是挺好么?”
郑琰这一脸的神棍相,就差在脑袋后面别个光圈儿了。一派淡定从容,跟说了什么天地真理不由你不信。
睁着眼说瞎话这项技能,郑琰真是掌握得炉火纯青。当个政客,绝对够用了。
不过呢,这个理由现在正好用。也不是没有这样一个说法的,都说陈旧的宫殿旧生邪祟惑人,又有说宫中女人多了,阴气怨气太多,会有灾变,所以宫里会不定时地释放大龄宫婢出宫。都是一个意思了。郑琰这话里话外,还有捎带原本东宫的意思,你想怎么理解都行。
大家也都乐得见这一个局面,就像徐莹问的,还要让她怎么样呢?礼也赔了,罪也请了,再弄下去,太子妃没脸,皇室就有脸了么?皇太子呢?白挨了这么几下儿,还有一个不能管束老婆的名声,能听么?此外还有襄城侯家、皇帝等人的面子,一下子就都圆回来了。大家都是好人。
这事儿,没人关心原因,就是要个和平收场而已,管你用什么手段,有结果就行了。
如今真是皆大欢喜。
蒋进贤越发把郑靖业骂了个狗血淋头,天下的好事情都让他给占了!宋远只能叹服,郑氏出人才啊!当年应该答应联姻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做亲家的可能呢?
郑靖业与皇帝反应是最快的,皇帝表示:“既如此,我便放心了,这里重新整治一番才好。你们两个,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好好过日子。”又赞郑琰事情办得漂亮,有眼色,办事周到。
郑靖业就请圣驾到前面坐,刚好跟太子、太子妃一道用个饭,一家团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皇帝开心,给大家都放了假:“你们也都累了,也都歇息去吧。”
出在翠微宫,不用逼问,郑琰自己就招了。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那么一点点
关上门,郑琰就变脸:“太子妃好威风啊?”嘲讽模式全开,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徐莹脸色也是一变:“我就威风了,怎么样?!对我无礼,这就是女侍中的礼仪?”
“上两个月还能对太子威风,现在就剩冲我的本事了,照此办理,只怕到了年底,你对谁都威风不起来了!”郑琰往凳子上一坐,继续嘲讽。
徐莹抓起手边的杯子就砸了过去:“我须不用你来嘲笑!”
郑琰手下也有杯子,刷地也砸了过去:“我才没这闲功夫嘲笑你呢!”
“难不成你这是来给我道贺的?”
“我道想呢,你给我机会呀?”
说话的功夫,徐莹已经冲了过来,郑琰也卷起袖子起身。徐莹伸手,郑琰扯她袖子,徐莹就伸脚踩郑琰的裙子,眼睛也红了:“难为你没机会也特意过来啊!”
“可不是么!”郑琰咬牙跟徐莹抵着胳膊,“怎么着,你还知道生气啊?你爹娘闭门思过了,知道不?”
徐莹气极:“要你说要你说!”
“我说,你真要跟我干一仗啊?”
徐莹不说话,跟郑琰来回扭,郑琰怒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原来的志气呢?”
“我有没有志气的,也不能让人嘲笑了!”用力用得牙都呲了。
“你再这样,才要叫人嘲笑!”郑琰狠狠一用力,她武力值比徐莹要高上那么一ⅿⅿ,大力一甩,把徐莹的手甩开。
然后两人各持一根装饰用的挂灯的灯架,开打,乒乒乓乓!四周的装饰全遭了殃。从正厅打到内室,再打出来!
不但有音效,还有配音。
“死丫头,你不累啊!呼呼!”
“你不累我就不累!呼呼”
两人喘气儿跟风箱似的,徐莹道:“你先松手。”
“你先!”
“你先!”
“你先!”
“一块儿!”
两人都小心地戒备着对方,徐莹哐啷把灯架扔了,郑琰也放手。
徐莹四下一看,直接往地上坐了。坐榻都打残了,绣墩倒是有,不想扶,幸而有地毯。坐下来忽然呆住了:你妹!我是怎么跟她打起来的?我跟她干什么仗啊?我脑抽啊我?徐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掉坑里了!
郑琰踢踢地上的家具残骸目测这是个屏风也坐了下来:“心里可是痛快些了?”
徐莹别过脸去。
“看你的热闹也没意思,我还记得在师母家,你那时多好。”
徐莹定定地看着郑琰,认真地道:“你运道好,我不及你。你现在也依旧很好,令人羡慕。”她的眼睛里带着伤感,让郑琰看着跟着难过。
徐莹忽然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说这个做什么?今天谢你,心里痛快多了。”
郑琰也咧嘴笑了。
不但男人的友谊可以打出来,女人也可以啊!这就是妹子的胸襟。
过了一会儿,郑琰道:“嗳,有什么打算啊?”
徐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都跟我说了,太子妃是难当!可事情都做下了,回不去了,也没得后悔!我认了!如今又能如何?!”
“是以后又能如何吧?”
“还有以后?”徐莹唇边的嘲讽意味更浓,“闹成这样,我谢罪都没用,连累爹娘,还有祖母……”声音哽咽了,“他们究竟要什么?我看他们也不知道呢!我倒是想从此依法而行,他们肯给机会吗?能接受吗?面子上的事都没有呢?不然拜什么女侍中?名头好听罢了!”
“你道我干什么来了?”
徐莹认真地看着郑琰,郑琰也认真地看着她:“不过是缺个台阶罢了,不然这事儿就总有人想到是因你而起,如今你只管从容出去。我给你找理由!”不就差个节点么?老子给你按回车,让你重起一行。
“可靠?”
“还能更糟?”
“也是,你本可以袖手旁观的,不用借我施什么能为。”徐莹成长得还真挺快。
“就是看你辛苦,你就当我没想清楚利害就过来了吧,能开开心心容丈夫左拥右抱的,不是贱人就是圣人。”
徐莹大乐,她早就在郑琰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不然也不会这样跟她火拼了。捶地笑道:“圣人自己还左拥右抱呢。”
郑琰也乐了,“圣人”这个词,原义就是个尊称。然而天下最不要脸就是干皇帝这个职业的人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帝们就抢了这个词来给自己用。徐莹这是一语双关。
郑琰挑挑眉:“叫人吧。”
“先说好了,你帮我,以后我未必客气的。”
“切~小孩子!”
“你说谁?”
“叫人来梳洗啊,衣裳都破了!”
转回
“就是这样了,”郑琰老实地道。
顾益纯极度手痒地弹了郑琰三个脑嘣儿:“那你就跟她打啊?”
“她心里憋着火儿呢,发一发,她也好过些。”
郑琰说着,有些伤感。徐九若为王妃,也没什么,顶多闹上一闹,若不嫁给诸王,她必然比现在畅快。也是可怜人,我才想搭把手的。
郑靖业沉着脸:“莫要招人恨!比起现在这样,我宁愿你辞了女侍中丢脸!你倒行,打了一架,那两位夫人怎么办?”
郑琰笑了:“谁也不能说她们无能啊!跟太子妃掐架,她们不年轻了,干不了,怪不得她们。人人只道我回过头去鲁莽呢。”
郑靖业本意是让闺女收敛一点才吓唬她的,见她这样,终于也忍不住手痒了。郑琰抱头,池脩之错步上前:“天干物燥,岳父不要焦急,会上火的。还请保重身体。”
郑靖业一巴掌拍池脩之脑门儿上:“你行。”一甩袖子别了脸。
郑琰抱着池脩之,往他脸上啵了一口,郑靖业想抽人!
136被老公训了
即使被女儿女婿酸得不行,郑靖业还是记得自己在闺女面前不要过于土匪,冷哼一声便罢。顾益纯见自家学生无事,心头一松,暗笑一声郑靖业小气,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一对,捏着郑靖业左肩上的衣服把他给提走了。郑琰一脸的笑,池脩之也想笑,想一想另一位是他岳父,又忍住了:“圣人给了假,咱们也别拂了他老人家的好意,这里日头毒呢,回吧。”
郑琰跟徐莹大打出手,活络了筋骨,身上火力十足,点头道:“是呢。”看池脩之也是一头的汗,待要掏帕子来给他擦汗,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已经报销了,身上这个还是穿的徐莹的呢。首饰什么的倒是配全了,帕子却不曾给配。抱着池脩之的胳膊道:“还说我,你这一头汗呢,我的帕子找不到了,你的呢?快擦擦。”
池脩之把老婆上下一看,皱眉道:“咱们快回家,别穿旁人的衣服了,换回来,再把旧衣讨回来。”
说话间,徐莹已遣了个宫婢抱了个包袱过来,屈膝行个礼:“郎君、娘子,娘子换下的衣裳在这里,我们不敢自专,太子妃命送过来。”
池脩之的眉头这才展开了,郑琰也道:“有劳你了,回禀太子妃,承她照顾了。”接过衣服,身后脚步响起,却是阿肖拎着裙角跑着过来,一看郑琰没事儿,才吐出一口气来。郑琰就让阿肖接了包袱,阿肖从钱袋里摸出一把钱给了宫婢。宫婢喜道:“谢夫人赏,奴婢讨了个好彩头。”
郑琰道:“明日我使人把衣裳也还给太子妃。”宫婢不敢擅专,笑称会代为转达。
郑琰坐车,池脩之骑着马在车边儿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阿肖坐在车厢的角落里,看看郑琰,再看看窗外,心里颇觉不好意思。皇帝到底是皇帝,郑琰与徐莹大打出手,他急着去围观,也没忘了压下消息不让宫中乱传,阿肖等在外面还不知道。直到郑靖业与顾益纯出来,阿肖赶过来见两位老主人,郑靖业心细,吩咐她去照看郑琰。
阿肖奔过来,看到池脩之身边儿站个年轻小娘子,刹时就怒了!王八蛋!哪个王八蛋敢勾引她家七娘的郎君?一拎裙子,她就飞奔了过来!咳咳,郑琰穿着徐莹的衣服,人还挂池脩之身上,池脩之还挡了她大半边,阿肖再没想过郑琰会在东宫里换衣服!一看郑琰,她才是惊呆了。她本来准备回去跟郑琰告状来的,池脩之居然让个女人挂他身上!
现在么……阿肖缩角落里,努力让自己变成布景板。
郑琰与池脩之一路上也只是说些闲话,池脩之道:“五郎前两天还跟我说,要到咱们家喝酒呢,定要下帖子再来,说是头回串门要郑重。”
郑琰笑道:“他要是晕头晕头的撞上来,我跟他没完!”走亲戚也要有个走亲戚的样子,头回上门必得郑重,尤其两边都是有官职在身的。
阿肖继续装死,直到回到别业,她才麻烦地扶郑琰下车。池脩之一沾郑琰另一条胳膊,阿肖就悄悄退下去了。郑琰觉得奇怪,阿肖平常当然也是个稳重的人,今天突然安静得有些过了呀!
池脩之扫一眼阿肖,还以为她已经知道郑琰跟徐莹对掐,是在担心郑琰。他对皇帝也算有感情了,皇帝对他也算是个伯乐。他倒是支持郑琰把东宫抹平,皇帝也好少操点心,全心教导太子。太子成熟起来,对国家也有好处。就挺和气地对阿肖道:“娘子今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你也不要担心了。”
又心疼郑琰:“累着了吧?晚上不要亲自下厨了,回去好好歇歇,先把衣裳换下来,连同首饰一同奉还吧。”这又不是正式赐衣,穿一个关系没那么亲密的人的衣服,对于他们家目前的阶级来说确有不妥。
阿肖虽则心虚,机灵还在,听池脩之说的奇怪,含糊着应了,扶着郑琰回房换衣服。一面换衣服一面问:“娘子这衣裳不是穿的那件,首饰也换了,把我吓了一跳。这身上的衣裳又要还到哪里去?看着衣裳不坏,还回去之前还要浆洗一下哩。”
郑琰卸着簪环,“唔”了一声:“东宫的,跟太子妃打了一架,衣裳扯坏了,她借给我的。”
咔嚓,阿肖裂了……
郑琰头发已经解开,一手握着头发一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了?傻了?”
不光阿肖傻了,阿庆她们都傻了好吗?衣服都扯坏了,这“打了一架”就是真的支起拳架子来了。就算你是宰相家的闺女,也不能跟太子妃打架啊?以前你不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只跟太子闺女死掐的乖宝宝的吗?难道嫁人之后掐架的标准也要随之上升吗?看看,随着七娘嫁人,对手也从太子闺女变成太子老婆,方式也从斗嘴变成了互殴。等这位主子生了孩子,那她得凶残成什么样啊?
几个侍女一齐哆嗦:娘子,要文斗,不要武斗啊!
这一天,虽然池脩之说了让郑琰休息,郑琰还是下厨给他做了一盘子甜馅饼,池脩之就喜欢这个。口上嗔着:“大热天不怕中暑。”吃的时候倒是非常开心。
徐莹的衣服要浆洗过了再往宫里送,现在就洗,最早也要到第二天才能送回。不等郑琰把衣服送回去,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先是怀恩亲自过来,皇帝赐郑琰金器若干、绸缎若干、贡果若干,还额外封了个小箱子,写了一张纸条,说这是辛苦钱,打开一看,封的都是金钱。怀恩笑着恭喜郑琰,郑琰也挺大方,打开箱子:“您自己抓,我抓得少。”
怀恩与她熟,笑着就抄了一把:“谢娘子赏啦~”额外奉送情报,“太子与太子妃合好了,饭都是一起吃的,圣人知道了喜不得。”
郑琰回头对池脩之道:“听到了,可不用担心了。我们家这一位,担心圣人好久了哟。”
怀恩与池脩之见面也多,他个人精儿,又向池脩之卖个好儿:“池郎有这份心意,纵是自家不言语,圣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池脩之也承他的情,微笑着点头,怀恩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池脩之同学,在外面是从来不笑的,如果你要强行调戏让他笑,他有各种办法让你去哭。
阿肖也是忙碌,给怀恩带人的人每人发了些赏钱,众人都道池家大方。
送走了这一批人,郑琰苦笑道:“这算个什么事儿?”
池脩之道:“劝人和睦总是件好事。”郑琰小声对他说:“我就是心里一动,顺口这么一说。”池脩之认真地道:“焉知不是天意?”郑琰一顿,还有这说法儿?
阿肖来请示:“宫里所赐都是有数的,唯有金钱,刚才那位内侍抓了一把,不知还剩多少,要数。”
“造册入库罢,金钱留点儿好零用。”郑琰又从箱里抓了一把让阿肖收了。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接着东宫来人了,一并送来了太子与太子妃两人的谢仪,来的据说是太子的贴心小棉袄内侍张平。一次带了两份礼来,显见太子夫妇至少表面上又夫妻一心了,有这个开头,只要徐莹用点心,结局总不会坏的。东宫不缺钱,徐莹也是个豪爽大方的主儿,郑琰留意一看,这里面有几套金玉首饰,皆是内造,再算一算这些东西的价值,并没有超过皇帝。心道徐莹脾气再爆,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
一般发了赏钱,张平也跑过不少差使,像郑琰这样大方的,纵使在权贵圈儿里也不多见,心里平添几分好感。继续传达太子夫妇的意思,东宫要办个驱邪傩祓,请池娘子一定要到。郑琰心说,这话一定是太子说的!
也谢了他的好意,张平有意卖个好,笑道:“娘子可一定要到,大伙儿都说您是个福星呢!”
哈?
这好歹是个封建时代啊,如果不全民封建迷信一下,怎么对得起这样一个背景?皇室尤其迷信,从他们的根子上说,就要声称自己是上天的宠儿,不更迷信一点简直对不起人民群众。
张平得了丰厚的赏钱,开心地带队走了,跟着的人也得了赏钱,不及头子丰厚,也比别处多些,大家一齐开心。回去跟萧令先汇报,都说:“琅玡郡夫人真是难得的和气人。”弄得萧令先也跟阿肖似的尴尬:唉,冤枉好人了。
池家别业里,阿庆惊奇地问郑琰:“娘子,原来东宫不合是因为原先风水气运的关系?”她跟着郑琰的时间长,知道郑琰与很神的伏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娘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原先只与伏先生见过一面啊?怎么能学得来?”
郑琰想了半天,方才想起来伏先生是谁,心道,这哪是跟伏先生见过一面学的?根本是跟着郑先生混了十几年学来的。
这样还没完,江阴大长公主也下帖相邀,请郑琰后日过府一叙,请的陪客还是庆林长公主。不想日子与宫中傩祓冲突了,郑琰只得提笔写了封回信,解释了一下情况,约了改日再聚。随帖而来的财物,她自然也是笑纳了。
皇帝本来是给假休息的,现在弄成了收礼,还收到天黑。别业里点起灯来,又燃着驱蚊香,郑琰跟池脩之商量:“如今手上钱也多,趁咱们还在这里,是不是另置一处小别业?”
池脩之是个不肯让老婆累着的人,没有当甩手掌柜,而是认真地问:“咱们已有两处别业,再置别业,你要用来做什么呢?”
郑琰道:“往年不好说,今年我能作主了,想置一处小别业,赠与外祖母。每年她总是说不肯住亲戚家,如果有自家的宅子,想来是肯的。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总在京中住不是个事儿。在京城而未至熙山,总觉得对她不起。”
池脩之很是感动,却依然犹豫:“家中的钱,多是你的,我又不是不晓事的人,”摆手,“若是借居,随你怎么办,随是平日些许馈赠也就罢了。非是我不心疼外祖母,只是……”花老婆嫁妆的事情池脩之还做不出来。
郑琰也不说话,就托着腮看着他,看到他不好意思了,才道:“居然跟我见外了。你统共就剩这两个亲戚了,照顾些也是应该的。若是面子上的事儿,倒也好办,咱们还置业,请她们住,不收房钱,如何?反正不住在一处,就是散散心。我原想请她们来散心的这倒不算是寄居只是咱们这里怕少不了应酬,怕扰到她们。只好到明年了。”
池脩之终于答应了,郑琰抿嘴一乐。
阿肖归置完了东西,把册子舀来给郑琰看。郑琰记性不坏,看了一回没有错讹,阿肖也伶俐,金钱的零头儿都取了来另装了一只小匣子,入库的是整数。
第二天,郑琰跟池脩之一道入宫,一个上班,一个去还衣服。
见了徐莹,看她脸色不错,知道这事儿算是抹过去了。笑道:“这样就好了,过两天江阴大长公主问起,我可有话说了。”
徐莹很关心祖母,问:“祖母怎么样了?”
“我也没见着,昨天收了赐帖呢,原是邀我明日去看歌舞。啧啧,有些人哟~”
徐莹眼圈一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郑琰,非常理直气壮地舀出帕子擦擦眼睛擦擦鼻子,把郑琰给逗笑了。
“你笑个毛啊?”徐莹炸毛!
郑琰心道,你哪里学来的新潮词汇啊?瞪大眼睛看着徐莹。
徐莹正羞愤呢,她一时激动,发音不准,居然念岔音,还有歧意。
于是,徐莹脸往左边一别:“哼!”
郑琰乐了,脸往右边一别:“哈!”
这大概就是这两只的相处方式了。
次日的东宫驱邪仪式,郑琰也郑重地参加了,三位女侍中都来。出乎意料地,另外两位对郑琰格外客气。郑琰对她们只有加倍客气,心里是暗暗警觉。她却是警觉错了,这时代人们好个迷信,楚氏、萧氏这样的家庭妇女尤甚,管你是什么出身,迷信起来与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便是如蒋进贤等男子,心里也不由嘀咕起来。如果说什么东宫有邪气是编的理由,那这满屋子的残破家俱又是什么呢?倒像是真的一样了!
虽然皇帝不许外传,高层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东宫知道的人更多,大家私下交谈,不免带出一些来。郑琰可喜可贺地被蒙上了一层神棍的色彩,以至于后来经常有人借故请她去家里坐坐,盼望她能发现什么“好朋友”。
东宫不和,再有什么风水问题,也不好大张旗鼓,否则又要生乱,一个严肃的群魔乱舞的仪式结束,郑琰也得以回家。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最后“散福”祭神的祭品让她带回一大块,人人盼她多吃一点,东宫从此平安。
得了这样的大彩头,郑琰也挺开心,只是这祭神的祭品,比她平常吃的滋味也好不到哪里去,让郑琰小有失望。
池脩之道:“既得的多,该孝敬岳父岳母,再有多的,先生那里也不能忘了。”
郑琰道:“早送过去了,等你想起来,都放得不新鲜了。”
池脩之也不恼,抱着个甜瓜啃,啃得两颊都是汁水,越看越像个顽童。
说话间,门上来报:“五郎使人来送帖子。”
池脩之抓起块湿巾子擦手擦嘴巴:“想是来串门儿的。”
郑琰道:“我早备下了,包管他们满意。”
开了帖子一看,郑琬五日后才过来,足够准备的了。
郑琰出嫁没多久,娘家哥哥携嫂子来看她,不比在娘家时随便,是以郑琰也准备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她的准备兄嫂没享用到,先便宜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要说,李神策与李俊再不合,从某些方面来看,还真是一家人!
李神策对池脩之是相当欣赏,只可恨下手太晚,让人抢了先机,不过他的欣赏不是假的,眼看池脩之娶了美娇娘,尼玛据说还不是一般的美,他很担心池脩之会有几分懈怠。据李神策得到的情报,北狄内部已经开始小规模械斗了,互相吞并只在眼前,正在需要准备应对的时候,池脩之在这会儿松懈实在不明智。理解他新婚是一回事,想让他施展又是另一回事。
李神策痛定思痛,在心里给池脩之也放了一个婚假。这个日期一过,他就过来找池脩之了。没递帖子,没让人打招呼,轻车简从,自己过来了。亏得池脩之这一天既没陪老婆回娘家,又没带老婆去老师家,真让他给堵在家里了。
这是件好事。
与好事一起发生的另一件不好的事情就是李俊这货也来了!
咱们再来说说李俊,李师叔对于池师侄那是相当不满的,作为世家子模式中名士那一款的典型代表,李俊的三观是世家的。池、郑联姻,他都跑郑家喝喜酒了,也不去另一个对他还算不错的师兄顾益纯主持的喜宴上喝喜酒。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奉诏”惹的祸。
但是呢,李俊跟郑琰处得还算不错,郑琰善书,善酿酒,人也爽快,李俊恨不得这个他闺女。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想找郑琰蹭顿酒喝。他也没写帖子,也没让人打招呼,轻车简从,也是自己过来了。
不幸的是,他遇到了家族中最让他郁闷的一个人李神策。
池家下人飞奔来报:“郎君、娘子,两位李郎君在门口儿遇上了!”
这俩货年纪一把,心性未减,都是有事,都有傲气。这个时候,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一齐拂袖而去;二、非要顶牛顶到一人胜出不可!
这两人就属于后者,李神策嘴唇一撇,毒舌模式完全不用切换:“这是哪个有骨气不肯结交奸佞的高士呀?闻着酒香来了?啧啧,风骨不值一文酒钱!”
李俊怒了:“寻酒乃是风雅事!我师兄的学生家里,我如何来不得?!总比你从头到尾只有舌头上长了骨头的好!”唉,跟郑琰混久了,李俊的嘴巴也毒了。
两人本是有顾忌的,不想在池家别业门前丢人,奈何积怨太深,由站着叫骂发展成互相指着鼻子骂,时后进化成打架。两人虽然简从,到底带了仆役,这就开始现场火拼。
池脩之听了,起身道:“我去分开他们,李少卿那里我来接待。李先生那里,你”
郑琰眼珠子一转:“两个都交给我吧,我有办法!顶多是我得罪两个人。”她知道池脩之其实不像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李神策对池脩之挺照顾,池脩之对李神策与家族的关系也有些关心。
池脩之不放心了:“你不要硬来!”
“没事儿,我才不亲自动手呢!”一摆手,“阿汤,把花园护院叫来,把两位李先生请到冰窖里去冷静冷静。”
阿汤最听郑琰的话,答应一声,招呼护院来了。所谓花园护院,是郑琰受了庆林长公主的启发,于家下奴婢里择了二十个强壮妇人,稍加训练,权充打手用的。看到老婆这样凶残,池脩之石化了。
阿汤带了人,舀上短棒、麻绳到了门口,绳子一理,把两个正在瞪眼瞪成斗鸡眼的老男人与他们的仆役隔开,再舀短棒一围,都给推到冰窖里去了。
李神策智计百出,也猜不透这是为什么。李俊就更不要说了,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女人围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池家别业冰窖存冰不多,却也够冷的,两人穿着夏天的薄衫,各据一角,冷得真打哆嗦。可恨这群妇人,还把冰窖门给锁上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见面,完全不作交谈,互相赌气。
过了一小会儿,听到了开门声,两人耳朵都是一动,旋即又恢复了淡定从容状。只见仆役进进出出,搬着桌椅,抱着坐垫,看得两人云里雾里。两人满眼疑惑,用余光跟着仆役的身影晃来晃去,不小心瞄到对方,又都嫌弃地别过眼去。
不一时,桌子支了起来,上面老大一个火锅,燃着木炭,那份温暖哟~渀佛一只无形的手,拉着两人往桌边凑。两人很有骨气地又镇定住了。李神策有些着恼,觉得被戏弄了。李俊怄气怄气再怄气,酒也不想了……
哦,又有仆役担着整坛子的酒来了。接着是一盘一盘的羊肉、各色蔬菜、各色丸子、各色菌菇、包好的小饺子、洗好的粉丝……
这是要做什么?两人又困惑了。
李神策留意,这桌子四周摆了四把椅子,斜眼看李俊一眼,谁要跟这呆货一桌吃饭了?!
李俊不愧是呆货,根本不了解用意,困惑一回索性就不想了,反正郑琰得过来给他个交代!
郑琰当然要来
,跟池脩之一块儿来的,进来就向两位问好:“来吃火锅啊~”
李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捆我到冰窖就是吃火锅啊?你还叫一群泼妇舀我!”
泼妇不干了,很委屈地对郑琰道:“婢子们奉命请两位郎君到冰窖里吃火锅,没动这位先生一根指头,男女授受不亲!”咱不是随便的人!
尼玛!秀才遇到兵啊!
李俊自认倒霉,郑琰道:“这会儿不在冰窖里吃火锅,你要到哪里吃去?本来是备着我五哥来的时候吃的,你来得巧呢,赶上了。别人我才不告诉他这等好事呢,快来尝尝,大夏天吃火锅,多痛快呀!”
李俊见泼妇们有蠢蠢欲动的倾向,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往桌上一坐。李神策淡淡一笑,倒有几分boss样子,对池脩之道一声:“叨扰了。”也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且看他们如何处置。
李俊炸毛,指着李神策:“你坐什么呀?”
李神策嘲讽脸看他,又看看桌子四周,李俊才发现,四张椅子,他、李神策、池脩之夫妇,正好四个人,他要跳起来,他要逃跑,他不要跟李神策这个败类坐在一起。郑琰已经一把把他按下来,又与池脩之落座了。
另有美貌侍女斟酒,郑琰也不说话,跟池脩之吃了起来。上的是鸳鸯锅,因为原本的客人郑琬不吃辣,郑琰又爱吃辣。遇上二李,正好舀出来用。
李俊是个随性的人,看没人理他,看样子又跑不掉,如果绝食……这个凶残的师侄真能把他给饿死。他气得要命,抄起筷子就动手。郑琰一看,坏了,这货不会涮火锅,把肉往里一扔,汤一滚,他找不到肉了!
李俊生气,开始喝闷酒,郑琰无法,只好教他涮锅。李俊怒道:“我自己来!都是你,好好来看你,把我扔这里来取笑!跟你爹一样坏!跟他一样坏!”指着池脩之。就差说,你们都是坏人了。
郑琰也嘲讽脸:“你不会吃哟。”
李俊冷静下来,李神策看不上他这受欺负的样儿,一声咳嗽,眼睛往桌上漏勺一看。李俊一咬牙,没伸手舀。李神策不再理他,慢悠悠地在辣锅里涮好了肉,舀漏勺一捞,开吃。李俊那叫一个恨!正瞪眼,他乐了。
李神策……他……他不能吃辣!一吃就吐舌头。李俊得意洋洋,摆开了筷子,捞着跟青菜就在辣的那半边涮来涮去涮来涮去地练草书。
李神策吐着舌头还在毒舌:“还说是世家,吃饭泼泼洒洒,不知素菜尚清淡,白糟蹋东西。”
李俊继续得意地往辣锅里涮肉,还摇头晃脑,他开心了!一边开心一边喝酒,越喝越颠。
郑琰扶额,所谓名士不拘小节,根本就是小孩子似的任□!
涮着涮着,李俊悲剧了,他本来就是个“雅士”对厨房里的事情不通的那种,现在还得瑟,把手给烫了。这下换李神策开心了:“切~”
李俊忍痛,用侍女递来的冰毛巾敷了一下爪子,只是有点红,并没有伤着,他又开始勤奋地涮肉。李神策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冷嘲热讽:“你还有什么用啊?”又是他的那一套理论,“于家族有何进益?连饭都不会吃了!”越说越生气,数落起李俊来那叫一个痛快!
池脩之也看出门路来了,闷声不说话,只管帮郑琰涮羊肉。
李俊大概是喝高了,被李神策一说,忽然痛哭流涕:“大势所趋啊,颓势已定啊,还有什么办法?能保有的只有气节了!”
李神策怒了,拍桌而起:“你不会试一试啊?!”
李俊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神策:“你倒是试了,结果如何?谁都不搭理里,连家里也没人理你。”
郑琰开始担心如果他们其中有人掀桌怎么办,这可是火锅!
却见李神策容颜冰冷,恶狠狠地坐了下来。池脩之终于打圆场了:“二位都是一心想家里好的,有什么结解不开?不过是……想法不一样而已,殊途也可同归。”
郑琰跟着补充了一句:“求同存异嘛!”
谁要跟他求同存异!两人没说话,控诉的眼神已经表达了内涵。
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池家仆人又来了:“娘子、郎君,门前来了好多强人!要我们交出两位李先生!”
哈?
嗯,两人的仆役见主人被抓,回去搬救兵来了。
李氏是世家是大族,人多、仆役也多,抄着家伙就来了。
本以为要磨一回牙,打一回架,没想到……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冰窖里。领头的是李神策的堂兄堂兄把看李俊一脸哀怨还挂着泪,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再看李神策,又不敢问他,怕被喷。只好问池脩之:“舍人为何……”扣下我家的人?可看这摆着桌子的样子也不像是虐待。
李俊道:“吃个饭你们也管!”
这货不靠谱啊!李堂兄愤怒地噔了李俊一眼,李俊满眼泪,没看见。李党兄只好问李神策:“阿策,你们这又是什么名堂?”又把李神策上下一看,生怕他吃亏的样子。
李神策嘴角一翘,心里觉得暖:“遇上了,一起吃个饭。”
哈?李堂兄风中凌乱了,这货绝对不是李神策。看李神策的表情要变,连忙道:“吃饭好,吃饭好,也算我一个……”你妹!我都说了神马呀!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起吃火锅= =!
李俊喝得烂醉还不忘抱一坛酒回去。郑琰又作主赠了另外两人一人一坛子。
送走了三个吃货,池脩之不开心地道:“你在弄险!”
郑琰吐吐舌头,好像是异想天开了点儿……咕哝一句:“能看着他们在咱们家门口儿打起来么?要是旁人也就罢了,他们俩……”池脩之对李神策有好感,李俊这里,碍着与顾益纯的关系。池脩之当是不乐见李神策跟家族关系不好的。
池脩之冷冷地道:“以后不可这样办了!如今他们和解了,什么都好说,不和解,你又要被人说道了!他们都是狷介之士,易走极端,要么很好,要么很不好!我宁愿你平平安安的!”
郑琰小小声地道:“我知道了。”伸手拉拉池脩之的袖子,轻轻拽。完全冷静下来了,是她做错了,办成了徐莹那一件事,她确实是得意了,不那么慎重了,池脩之说得对。
池脩之心下叹气,揽过她来:“总是用奇兵取胜不好。你已经嫁给我了,是一家主母了,岳父还是你父亲,咱们自己也该稳重些了。”
郑琰乖乖地应道:“我明白了,以后一定稳重些。”有错就改,有错就认,她虽然是少女的年纪,却有更大的责任,这一点上,池脩之比她更清醒。
池脩之低下头来,亲亲郑琰的额头:“今天你费心了。”
郑琰冲他鼓了鼓腮,池脩之抬手就戳了过去,手感还不错,蛮有弹性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一位萌物把仇恨拉得妥妥的,胖得想shi的人哀怨地看着你!
其实,郑琰以后会文斗的,真正的文斗。
137女人的世界
池脩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训老婆,他生长的环境诡异了那么一ⅿⅿ,以前都是他娘训他爹,他爹训他娘?完全没见过!见郑琰认错态度良好,说完两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了。新婚夫妇,既不是遇到什么原则问题也没有形成恶果,郑琰也是关心他,他一向又纵着郑琰惯了的,不知道怎么训,那就不要训了,乖乖抱着老婆安慰一番吧。
第二天,池脩之去上班,郑琰没别的事情,把家中事务又仔细梳理了一回,就坐在书房里发呆。昨天反省得不够,今天不由再把近来发生的大事件从头到尾分析一下。
郑琰心里不是不憋屈,再憋屈也知道自己鲁莽了,那就得反省,免得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最终坏了大事。反省过后,郑琰更憋屈了。她以为已经跟郑靖业、杜氏、庆林长公主这些人学到很多了,但是,还是生嫩得要命!她是相府千金,真正金尊玉贵,比公主也不遑多让,皇帝虽然也护短也记仇也小心眼儿,比起郑靖业这种全心全意为老婆孩子服务的人,关爱上面总要差许多。所以不管她乐不乐意,实际上还是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怕出嫁了,还没改多少,不,是根本就没改。
虽则依旧是郑靖业的女儿,她现在更已经是池脩之的妻子了,当女儿跟当老婆是不一样的。池脩之待她好啊,基本上什么都由着她来,她又没有婆婆、太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嫂子弟妹、小妾通房等等等等烦恼,模式根本就没调过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郑琰心道,不愧是亚圣,真真至理名言。她就是受打击太少,吃亏太少。有点打击什么的,基本上全是自家人看不下去了抽她的。
池脩之比郑琰经历的世情更多,人也更沉着冷静。如果说郑琰占了个便宜,算是少年老成的话,池脩之就是被生活生生催成的真少年老成。相较起来,很多事情上郑琰还真比不过池脩之。
想想池脩之再想想郑靖业,这两个关系跟她最亲近的男人,不但官场上混得溜转、文化课比她学得还好,连内宅事务也比她熟悉。郑琰不禁泪流满面:你们太不要脸了,一个个都开着挂!明明她才是最应该被开挂的那一个,说起来穿越大神待她也不薄了,可跟这俩男的一比,她就是渣渣。
郑琰在出神,家中无急事,也没人来打扰她,反正她也经常发呆,就让她呆着吧。将到中午的时候,天却暗了下来,郑琰觉出光线不对来,一看天,就知道可能要下雨,起身对阿汤道:“咱们去看看饭食去,你叫他们多备几套油衣,一道送过去,免得郎君回来的时候着了雨。”
阿汤笑着答应了一声:“娘子会心疼人呢。”她这话说得自然,凡是跟着郑家的人忠心的是绝大多数,就是因为这一句“会心疼人”,不管什么事儿,人家总能给你想得到,由不得你不想跟着他们混。
郑琰冲她皱一皱鼻子,也不恼,带人去厨房做饭去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刹那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宅中上下主要建筑里都点起了灯火,郑琰盯着把饭做好,派人送了去,自己才慢吞吞地到厅上吃饭。
阿肖抱了件衣服过来:“娘子,这又是落雨,又是有油烟的,还是换身儿衣裳吧。”反正衣服多,洗衣服的人也多,给她们找点事情做,省得太闲生事。
郑琰原本还不觉得,被她一提醒,忽然觉得身上有异味,也就默默地去换了衣服。又默默地回来吃饭,吃完饭再默默地坐着,也不午睡,还把灯给吹了!然后继续默默地坐着。
娘子心情非常不爽!看到的人飞快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大家集体吹掉灯,该干什么干什么,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怕惹火了当家主母。
郑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伤感了起来,大雨天,听着雨落的声音,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作为一个万恶的剥削阶段的青少年妇女,有点类似愁思的情绪,实在应景。这一应景就应景到了晚上池脩之回来,阿肖亲自跑了老远,迎上池脩之打上报告。
池脩之有老婆送雨衣,非常贴心非常开心,今天的午饭由于皇帝被阴雨天弄得心情不好自己跑去生闷气,所以没有人抢吃的,池脩之的心情更好了几个百分点。回来听说郑琰心情不好,池脩之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开始反省:是不是昨天自己的态度太严肃了呢?这个……娘子不是小气的人呐,这个……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心翼翼地除了油衣,在门口除了泥水滴哒的靴子,穿着白罗袜,轻轻踩着地毯往郑琰身后走。郑琰还坐窗口托着腮发呆呢,她的思维已经从早上的死于安乐,想到了自己的安乐死:就这样过一世吗?好无聊啊!嫁都嫁了,然后生生孩子管管家,最后当一个老奶奶。每天就是吃饭、社交、逗孩子、睡觉……人生匆匆几十年,就这样过掉了?
尼玛!这样的生活好无趣!
看吧,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万恶的统治阶级就是这样的拉仇恨。
池脩之走到她身后左看右看,没发现有异常。郑琰忽然觉得颈上寒毛竖了起来,刷地一回头,就看到池脩之站在身后。捂着胸口,郑琰吐出一口气来:“你不声不响地过来要做什么?”雨夜、黑屋、不穿鞋的男人、除了风雨声就没别的动静,怎么脑补怎么像个恐怖片儿啊。
池脩之上前一步,郑琰就落入一个犹带着水气的怀抱,大概是没哄过小孩子,池脩之有点儿笨拙地拍着郑琰的背:“不要不开心啊,你才自己当家呢,我们都是新手,昨天是我说的话重了。万事开头难,你也才从人家娇女儿变成我媳妇儿,我该慢慢说的。” 二十四孝老公如是安慰老婆。
郑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抱着池脩之的腰,仰着脸,看着池脩之关心里带着急切的表情,半天的愁绪全飞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啊,笑道:“我才不是为这个想不开呢,我娘撵得我跑先生家躲打都没想不呢。下雨天,你又不在家,我就是……闲的。”说到最后带了点儿不好意思。
“……”池脩之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一记,“吓我一跳,更饿了,要吃饭。”
“好。”
“明天要是天放晴了,回去看看岳母,咱们这里人少,你多回去看看,也有人陪着说话。江阴大长公主那里邀你什么时候去?”太闲了么?也许,生个宝宝是个好选择。想到圆滚滚肉乎乎白嫩嫩笑起来叽叽咯咯的小婴儿,池脩之的心呐,柔绵绵的。到了冬天,给宝宝们裹得毛茸茸的,手感一定超好!
这人就不能太闲了。这句话对仆役适用,对当家主母适用,同样的,对许多人都适用。
第二天,老天爷很给面子地放晴了,池脩之去上班,郑琰跑去看杜氏。
杜氏见她过来,也很开心:“你才新婚,又乱跑!也就是女婿由着你。”
郑琰憨憨一笑:“家里又没旁人,他也说了,让我多回来看看,好歹有人陪着说话。新婚呢,不好意思往旁的地方跑。”
杜氏心口一酸,什么叫“家里没旁人”啊?我捧在手心里的好闺女过得好凄凉啊!又把郑靖业给怨上了,这个不着调的老东西,居然就这样把女儿给嫁了。完全不去反省这桩婚事是她同意了的,更不管先前是多么地想把郑琰打包给池脩之。
杜氏差点想抹泪:“晌午就在这里吃饭,你一个人吃饭(好心疼),多没意思!大家一起热闹!还给女婿送饭呐?你爹回来还抱怨,养你十几年,往年没见你这样热心,出了门子倒知道疼人了!”小白眼儿狼,在娘家就不知道疼亲爹。郑靖业各种羡慕嫉妒恨。
郑琰扮了个鬼脸儿:“以前是阿爹有阿娘我才不去讨那个嫌呢,现在是顺手嘛。”
杜氏不再说什么,反是赵氏问:“七娘想吃什么?”
郑琰很爽快地道:“火锅。”
杜氏顾不上伤感了,这熊孩子怎么那么招人恨呢?手痒得想拍她!“大夏天吃火锅,你脑子里想着什么呐?”
郑琰道:“您不知道,在冰窖里,点上火锅,吃起来可舒坦啦!”
“哪家有这样的吃法?”郭氏好奇地问。
“我呀!”郑琰还挺得意,“就前天,我还在冰窖里……”
杜氏好想死,有这么个媳妇,吃亏的似乎是池脩之啊!她老人家又开始可怜女婿了。
火锅就火锅,冰窖就冰窖。郑琰回来了,嫂子们都作陪,把一群臭小子扔去一边自己吃饭。一行人稳步冰窖,火锅摆上,别看杜氏生气的时候那个样子,吃的时候比谁都开心。郭氏只缠着郑琰问:“七娘,你说东宫那个……”
这是来打听□消息的,当日郑琰与徐莹大打出手的事情郑靖业是看在眼里的,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回来跟杜氏一说,老两口心中有数。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尤其东宫自此之后又做了一场法会,从此至少是看起来相敬如宾了。郭氏很是好奇,她也有点□消息,就是郭靖,告知郭氏,郑琰跟徐莹似乎大打出手过。
郑琰抿嘴一笑:“事情都过去了,他们可不乐得再提起来呢,咱们只作不知道。嘿嘿。”
郭氏有点儿明白又有点儿糊涂,事情没搞清楚,不过郑琰这个态度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这事儿不好提。那就不提呗,郭氏在桌子底下伸脚踢了一下萧氏,她与萧氏这对表姐妹在婚前接触也不算太多,还是在萧氏嫁入郑家之后关系才变得更加密切起来的。两人都得过庆林长公主的提醒:千万别在郑家生事,什么抱团掐嫂子的事情千万不要乱想。只要是个脑筋正常的人,在见识到郑靖业的凶残之后都会熄了奇怪的念头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们合作互相回场。
萧氏会意,接过话头:“听说江阴大公主给七娘下了帖子?庆林姑母也要作陪的?”
郑琰道:“就在几天后呢。”
大家又说一回庆林长公主,今天吃饭聊天儿,赵氏倒没有皱眉头,只是帮着杜氏涮菜刷肉,又给招呼郑琰。
一顿饭吃完,郭氏直呼痛快,杜氏心情也好了很多:“使人去接女婿吧,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吃完饭再回去。”
郑琰一想,反正家里也没有别的事情,点头答应了:“好。有些日子没见哥哥侄儿们了。”又派人回家通知,晚上晚些回去,让各人谨守门户,不许生事。
郑琰挺想娘家人的,等到池脩之陪着郑靖业回来,脸上先带上了笑,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郑琰这顿饭吃得挺不错的。席间,杜氏对郑靖业道:“她又作怪,非要到冰窖里吃火锅!”
郑靖业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郑琰,又看了看池脩之,摸了摸胡须:“好吃?”
杜氏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郑靖业麻利地道:“明天休沐,咱们午饭也这样吃。”
晚饭就这样过去了,吃完饭,郑靖业道:“先不忙回去,你们俩,跟我过来!”
书房门一门,郑靖业踱到郑琰面前开始咆哮:“把人捆冰窖里,你好威风,刑部那群蠢货都没你有创意!要不要再给你设个公堂啊?你别看他,这世上不是只有他长了嘴巴!也别想他来救你!李家都已经知道了!”
郑琰一仰脸:“那得谢我。”
郑靖业手指一抖,指着郑琰开火:“李神策李俊心知肚明,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家也不会明着感激你!记住了,这事儿不许宣扬!不说出来,大家都好,他们会感恩,说出来,你就等着被记恨!”
郑琰乖乖地点头:“我约束过下人了,不许说。”
“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外面不能听到怪谈!”
郑琰肃手低头:“我明白的。”
郑靖业对池脩之态度好很多:“她又孩子脾气犯了,你自己看着办,居家过日子,不可这样了。你是她丈夫,该说的就说,该提点的就提点,以后是你们一起过一辈子呢。”
郑琰心里,那种“你们这些开挂的混蛋”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为什么她一个女人,要听两个男人说家长里短安排家务?这是为什么?
更苦逼的是,池脩之应下了郑靖业,回来还把郑琰好一顿安慰。心里不是不甜不暖,就是……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池脩之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人说妻贤夫少祸,还真是的,如今李家对我这个佞臣可好得很。”
郑琰收起失落,睁大了眼睛:“真的?”
池脩之看她的表情实在太可爱,忍不住蹭了好几下:“真的。”
回家之后,面对焦急的亲友团,李神策与李俊有志一同地不肯如实招供了。人说,一起扛过枪、一起坐过牢这样的人友谊是最深厚的,这两算是另类的一起坐过牢了,心底总有些怪异。
被问急了,李俊甩手道:“不就是一起喝顿酒么?一家人一起坐客又有什么?哪个混蛋没事找事回来报信的,多事!哎呀,酒瘾上来了,我难受啊我难受。”反正他是名士,是放达之辈,他要打滚耍赖。他的打滚就是真打滚,族人被弄得没办法。转问李神策:“你没吃亏吧?”明明仆役亲眼看到你们被先x后x的,受害者不要不好意思嘛,说出来正义人士才能为你们作为啊!
李神策踱到李俊那里,踹了一脚:“你喝酒是滚着喝的啊?”
李俊刷地爬了起来,跟李神策手拉手地走了:“你平素又喝不了多少,匀我半坛子,我写欠条。”
“也行,你的字还值几个钱。”
“混蛋!这么风雅的事情怎么可以舀来换钱!”
“你有酒还么?”
身后碎了一地的眼镜。
李神策与李俊的貌似和解,代表着李神策对家族的初步回归。家族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当然,族长也怕他那张嘴,没有狠训他,也是小心地接触着,这让李神策的感觉没那么糟糕。李神策有颗聪明的脑袋,这也让家族对他渐渐倚重,至于那张嘴巴,就交给李俊来堵了。
李家,到底承了池脩之一个人情。隐隐地传出池脩之也是不容易,当时皇帝心意已定,蜀王是最终选择,不奉诏,难道要挨个儿把蜀王所有的哥哥都挑剔得不成|人型,才能确定蜀王吗?
反正是……池脩之当了一回好人,郑琰的所作所为,最后都加了一个池脩之池脩之排名在前。妹子再彪悍,这也是个男权社会不是?郑琰想事事挂自己的招牌,且要等等。
婚后,才是生活的真正开始。这不是一句虚话,更不是一句劝人的话,而是这个时代女性生活的真实写照,尤其是上层女性。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彪悍的生活,从婚后开始。许多完全不知道的八卦,也是从婚后开始知道的。
比如,郑琰婚前再彪悍,杜氏绝对不会告诉她某某夫人包养了小白脸,跟她丈夫两个人各玩各的= =郑琰从此听到了更从骇人听闻的八卦,个人心理素质与时代常识得到了再次的提升和补充,对于各式聚会兴趣也比较深厚。随着婚后生活的展开,她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各种聚会场合。
当然,郑琰今天参加的宴会并不是个八卦的宴会,而是江阴大长公主为表感谢特设的宴会,陪客:庆林长公主。
庆林长公主到得早,还帮忙提供郑琰喜欢吃什么东西听什么曲儿看什么舞等等情报。
“她呀,不怎么挑食,她娘家管得严,小时候不许听歌看舞的,庄重些也就是了。”
江阴大长公主叹道:“若她肯帮扶阿莹就好了。”
庆林长公主可不肯接实了这个话,偷换概念地道:“阿琰是圣人亲拜的女侍中,奉命佐辅太子妃,日后,只要她还是女侍中,自然要恪尽职守的。姑母不知道么?她对圣人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江阴大长公主才不是那么好哄的人呢,看一眼庆林长公主:“你这丫头,在我面前弄鬼。”
庆林长公主连呼冤枉:“我这点儿浅显能耐,怎么敢在您面前耍宝啊?”又正色道,“我说的也是真心话,什么下死力、什么忠心不二,我敢说,您敢信么?倒是阿琰说得明白,您说呢?”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啊?大家都是黑心政客好吗?有良心也是有条件的,谁在这个圈子里学雷锋做好事,不用等就死了好吗?
侄女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能全信吧,至少也有八分真,江阴大长公主一想,也对,只要郑家不使坏就行了。至于徐莹,江阴大长公主相信孙女儿还没笨到那个程度,想到这里,江阴大长公主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你说的是。”
襄城侯夫妇也放心了,郑琰她爹是太子太傅,照他们的观察来看,太子对郑靖业颇为尊敬和认可,还隐隐带着一点儿感激。对这样一个识趣的人,郑靖业肯定会向着太子,东宫稳不稳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用别人操心,他们只要担心女儿就行了。
一家亲戚商量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郑琰也该到了。
郑琰到得很准点儿,初次登门,带了些伴手礼来。她的特色礼物就是酒,上好的澄酒。年年酿酒,越酿越有心得,还分出了种类、年份,是馈赠佳品。
徐莹的母亲郡主亲自来迎接:“七娘可来了,方才庆林那丫头来了,正在说起你呢。”她年纪比郑琰大,品级也不低,还是宗室女,称郑琰作“夫人”也尴尬了一些。萧氏心想,没听说这郑家七娘因为自己职别高而欺负老公的事儿,正好有庆林长公主在,便用了个比较亲热的称呼。
郑琰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也笑道:“是我来迟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使个眼色,阿肖恭敬地奉上礼单。萧氏也不问带了什么,身边自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侍婢接了过来,只说:“还这样客气。”
今天的宴请只有郑琰一个客人,也就省了许多排座次的事情,也少了客人间的摩擦。
郑琰见过江阴大长公主,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起来身体确实有些弱,身上的气势却没有因此受到损害。很是平和地对江阴大长公主福了一福:“今日可是叨扰您了。”
江阴大长公主一叹,这丫头不好哄,一般人,看她这样,都是各种可怜各种担心各种慈爱……到了郑琰这里,她看到了平和与谨慎。庆林长公主说得对,这样的人,不好糊弄,也别想忽悠。
“我们家阿莹,才是劳烦你了呢。”江阴大长公主很快衡量完,和气地请郑琰入座。
庆林长公主很称职地活跃气氛:“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了,你与脩之如今都不常往我那里去了。”
郑琰道:“往常去了,还嫌烦呢。现在去了,阿宽就抱着我鬼哭神嚎地不肯松手,生怕先生舀了他去背书。”
庆林长公主道:“总是你有理,”指着郑琰对江阴大长公主道,“姑母不知道,这丫头,心眼儿最多,她做什么事儿,总能掰出个大道理来。”
江阴大长公主很满意侄女的引导话题,顺势道:“这是琅玡郡夫人的本事啊!我们阿莹,也是多亏了她呀!”
这就带入了正题,主人家举杯,萧氏尤其感念:“阿莹年轻,为东宫积秽所扰,幸得夫人相助!”
甭管郑琰的本意是什么,现在大家已经完全相信,是郑琰发现了东宫风水不好,然后破解了危局。估摸着再过个百八十年,一代新的话本传奇就多了这么一个题材,足以被后世各种改编借鉴了。
江阴大长公主也不提别的事情,只说感谢,又说:“日后阿莹还请多费心,你们年纪相渀,她更愿意听你的劝。至如我们这样的老骨头说的,她未必肯听。一切拜托。”
郑琰笑道:“公主郡主与太子妃骨肉血亲,岂有不听之理?我不过是尽陪伴之责,只望无人说我渎职就好。”
双方都在打哑谜,互相也猜得差不多,最后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待出得门来,郡主相送,庆林长公主邀郑琰同车而行。到了车上,跟郑琰细细说了她的看法:“这是在拉拢你呢,心也不要太实了。尽人事,听天命吧。阿莹的性子,做我外甥女的时候我喜欢,当我侄媳妇,就不是那么可意了。她若有分寸,还是可人,若失了分寸,天也救不了她。你、我,我们,都还是看一看太子吧。”
郑琰道:“我也喜欢她那份率真,能帮则帮。实在无奈,我家里还有个郎君要喂食,可顾不了她了。”
庆林长公主捏着她的脸:“你倒是什么都敢说。再几日,宫中有宴,到时候命妇云集,很有些假模假式的人在,你有个数儿。”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只知道喂脩之了,哪还有心知道这些啊?”这其实是她跑去看她皇帝哥,然后提的建议,“圣人想为太子、太子妃造势,想让群臣、让万民识得这两位,不单要让太子听政议政,还得让东宫表现出亲和来,日后才好办事不是?”
明白了,这是另一类的酒桌文化。
“什么宴啊?”郑琰好奇地问道。
“游湖,赏荷花。男女一道的,人可不少,到时候警醒点儿。我看有人要借机生事。”
“郎君们自是圣人作主、太子跟着了,夫人们……难道是太子妃?宫中妃子们呢?”
“所以要你当心呐。按说是贵妃,可她如今这个死样子,啧啧,难说。不晓得太子妃扛不扛得住!我也算是帮她了,她要是能压住了贵妃,各方都好说话,她的面子也扳了回来了。若是压不住,可不好说。”
郑琰道:“只怕不止贵妃呢,淑妃、贤妃,难道都服气?”说着,表情严肃了起来,“近来怕又要有风暴了,师母当心。”
庆林长公主很快领会:“你们也是。”
庆林长公主本是好意提醒郑琰,郑琰又反过来扩展了内容,本质乃是,庆林长公主让郑琰小心,徐莹即使做了太子妃,也有很多女人会给徐莹下套儿,不一定是东宫婢妾,更多的是来自外部。比如以前一直是女人里头一份的贵妃,即使消沉,只怕也不是那么易相与的。
郑琰的意思则是,除了贵妃还有其他的人不服气。更重要的是,这些女人背后的势力,不服气东宫。大家不甘心,弄倒了太子,便宜了萧令先,为人作嫁这种事情要是能甘心就怪了!反正已经搞过一个太子了,再搞一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世家真要拧成一股绳儿,就算有郑靖业肯出力辅佐,这个太子也未必很稳当就是了。如果太子太不稳,郑靖业说不定就会放弃掉这个人,转而寻求其他的合作对象。
女人间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受各自势力的影响。皇帝的这场宴会,实则是花团锦簇下包裹着刀枪剑戟。
郑琰所料不差,到了宴会这一天,可真是热闹得很!
因不是正式的宴会,大家也不用穿制服,可了劲儿地怎么显得漂亮怎么穿。男人聚到一处饮酒作诗,女人坐到一处八卦。
男人这里,有皇帝在,大家座次后排。女人这里就坑爹了,没有皇后,太子妃当然是女主人,问题是皇家不同别处,皇帝的妾不等于普通小老婆。虽然徐莹坐了主座,三妃也各得高座。
熙山风景优美,皇帝看到他的才子女婿,忍不住要炫耀,让周原作诗文。然后兴起,让大家一起作诗文,再品评。只是这一回,他老人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去写诗丢人了。只令太子也跟着做裁判,栽培之心昭然若揭。
女人这里先是互相问好,然后开始八卦。郑琰跟徐莹两个见了面,先是互嘲:“最近过得好吗?”然后对着哼哈。落入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番思量。郑琰的品级高,坐得极靠前却没有被安排与杜氏一起,杜氏旁边是蒋进贤的妻子楚氏。
安排座位的人也是费尽苦心了,只按官阶品级来分,并没有刻意地分出谁是世家、谁是暴发,却不知道,无形的界限才是最难打破的。郑琰左手边是秦越的妻子蔡氏,右手边是郑安国的妻子王氏。
看到王氏,郑琰很开心地叫了声“阿嫂”。王氏也挺开心,小声道:“我少与这样的宴会,心里慌着呢,看到七娘就安心了。”
郑琰与蔡氏也不太熟,倒也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夫人好。”
蔡氏保养得并不算太好,在一群贵妇中间略显老相。郑琰扫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是新置的,料子也不错,只是不太适合她穿,略有些花哨了,首饰也是略艳。不太客气地说,略有些俗。郑琰做过功课,这位蔡夫人与秦越是患难夫妻,秦越那样的出身,受了这许多苦,后来做的官也不高,当然娶不到出身好的妻子。蔡氏只是农家女。
出身不好未必代表品行不好,秦越的嫡母再对他不好,秦越做了官,比嫡兄们更有出息,挣来的诰命是给嫡母的,而不是亲母。通常,一人为官,只有两轴诰命:一与母、一与妻。想要特殊对待,除非你级别够高,功劳够大,而且上头有意愿给你,否则,就只有两轴诰命,多一个也没有。
像郑靖业这样的,追赠母亲为国夫人、父为光禄大夫,这是“赠”。妻子杜氏随夫封为国夫人,这才是“封”。郑瑜与郑琰的封号,是因为郑靖业的“功劳”,乃是封妻荫子里的“荫”。
秦越当年初当官,一开始妻、母还不够级别被“封”,后来够了级别,也是封嫡母、嫡妻。于是,秦越这颗小白菜努力奋斗了,就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对于他最心疼的那个女人,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善。
蔡氏明理啊,她大字不识几个,花了一贯钱,央人代写了个奏本,把诰命让给了秦越生母。秦越对她,心里也是万分感激的。
这可得罪了秦越嫡母,想把蔡氏给休掉,然后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秦越。这里面还有一个小Сhā曲,勋贵土鳖不守法,很想撺掇着给高级官员的小妾也配个级别,最后这项政策死于魏静渊之手。这个国家,除非是皇帝、亲王、郡王的妾,否则,没有任何极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静渊与郑靖业,称得上是妇女之友。前者从制度上保障正常妇女权益。后者遇事不慌,脑筋清楚,遇到不合礼仪的事情总有各种方法整治,要是穿成个大家闺秀,绝对一代宅斗宫斗高手。
秦越是个守礼法的人不假,肚子里也不是一点坏水没有的,一个人没找,就在嫡母门前嚎丧,声称“先贫贱后富贵”是三不去之一,求嫡母高抬贵手,别逼他做背信弃义的人。嫡母要让蔡氏立规矩“尽孝”,秦越更坏,决定辞官回来陪老婆“尽孝”。秦家怎么肯?
嫡母无法,只好送婢女,又被秦越上门感激了一通:“阿娘知道心疼儿子,知道儿子手头不宽裕,就送了人来……我已经卖了她们,得了几个钱,够过日子了。”
嫡母被气得病了半个月,再不敢Сhā手秦越屋里的事了。
因为蔡氏对秦越生母的“恩情”,秦越不纳妾不蓄婢,对这位老妻很是敬重。
就是这么个人,郑琰对她也是客气得紧。天下肯这么干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认认真真叫一声:“叔母。”郑靖业与秦越现在是同僚,一为太子太傅、一为太子太师,郑琰又比蔡氏小很多。
蔡氏略有些拘谨地道:“不敢当。”她现在的诰命,乃是特封的,既是给太子太师作面子,更是对她个人的表彰。只是先前没诰命,秦越官又不大,以前萧令先也不怎么抢手,蔡氏比王氏经过的场合还少。甭管人是不是大方,遇到陌生场合,难免有些不适应。
郑琰就给这两人介绍人:“那个披着珍珠衫的是我阿娘,她下首的是蒋相公的夫人,那一位是庆林长公主,那边三位从左到右是贵妃、贤妃、淑妃……”太子妃大家都认识了。
蔡氏对郑琰也有好感,郑靖业对秦越的帮助她也是记在心里的。可以说,没郑靖业撑腰,秦越那点儿坏水还真不敢对嫡母泼。很和气地握着郑琰的手:“真是亏了娘子告诉我,我还两眼一抹黑呢。”秦越虽做了太子太师,越是行为谨慎,不肯多与人交往,她的社交更少,认识的人真不多。
这边很友好地交谈、介绍,上头已经开战了。
起因是宫婢把果盘给上错了,给淑妃桌上上了两盘葡萄,却没有上荔枝。别人的桌上都是一盘葡萄一盘荔枝。这只是小事,徐莹也很客气地道了个歉:“是我疏忽了,赶快给淑妃换上。”
徐莹这是客气呢,她又不能盯着每一个宫婢防止她们出错,这样一揽错误,再一换盘子,事情就圆了过来,她的母亲郡主很满意看到女儿的成长。
淑妃温柔一笑:“无妨的,太子妃毕竟年轻,做事不周到也是常有的。”
首先开炮的居然是淑妃,她的假孙女事件弄得沸沸扬扬,儿子被传带鸀帽,全家脸上无光。本来魏王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经此一事,两个儿子统统落马,她吃亏最大,最后便宜了萧令先。这也就罢了,因为燕王更可恨。无奈徐莹个人修养在淑妃看来也不达标,而且,现在是淑妃被落了面子。还有就是,以往奉承淑妃的不少人,已经转而奉承徐莹。
徐莹眉毛一挑,表情又柔和了下来:“是呢,我也没个学的人,又没有掌管过六宫的皇后调-教,初掌大事,实是有些慌张了。没办法,这宫里也没有合适的教导的人,只好自己摸索着罢了。”
你个小老婆,嚣张个p!
138又要倒太子
大家该做什么的都还在做着什么,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听到徐莹开口,纷纷沉默。
众所周知,太子妃是个暴脾气,尤其在世家女的圈子里,鄙视这样的太子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世家再被土鳖们鄙视,也有许多优点,其中一条就是没那么简单粗暴。就在大家对她下了这么个判语之后,太子妃居然在口头上讨了淑妃的便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大家都震惊了。
江阴大长公主今天没来,她基本上就不怎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到场的是徐莹的母亲郡主萧氏。淑妃这样为难她的女儿,萧氏的心情是愤怒的,然而大家都是骂人不吐脏字,她也不好强代女儿出头,以后的路,得徐莹自己走。待徐莹反击,萧氏又变成一脸得意,切,以为我女儿好欺负啊?
淑妃vs徐莹。
徐莹胜!
谁说武力值高的妹子智力值就低了?又不是玩网游,属性点有限!就算属性有限制,还有装备来补齐呢,如果装备还不够,大家还可以组队。
淑妃吃瘪,震惊全场。许多人把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又给咽了下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庆林长公主心下了然,这只是一个开始,也算是吹响了对付太子的号角了。新太子与废太子还不一样,废太子占据礼法,新太子则只是皇帝觉得合适,废太子的老婆孩子是加分项,新太子的老婆就……但是,新太子没得罪郑靖业,相反,他有郑靖业的扶持。
而且,庆林长公主轻蔑地一笑,淑妃这群蠢货,根本看不透形势。当初能够废掉太子,靠的是大家一起跟皇帝哭啊,当时有个战斗力强大的苗妃,现在你看苗妃动了吗?圣人对后宫已经失去兴趣了,他的兴趣全在新太子身上了。
庆林长公主也就顺势打一个圆场:“太子妃还年轻,人又聪慧,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只会更好,将来日子还长着呢。”
苗妃确实长进了,冷眼看淑妃挑徐莹结果被反攻,即使暗讽小老婆什么的,她也没吭气。她比淑妃更尴尬才对,她管过后宫,即便如此,苗妃还是慢悠悠地剥了个荔枝慢慢吃。
再看贤妃,她已经与妹妹沈婕妤、女儿荣安公主聊上了,儿媳燕王妃却略有些沉默。现场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徐莹微笑着道:“今年荷花开得可好呢。”
看来谁都不是傻子,你跟徐莹这个二货对掐能有什么好?下了她的面子,你的面子也没了,得不偿失,反让别人渔人得利。想一身干净地退场,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淑妃到底是在宫中混得久了的人,一时激动失了分寸,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郑琰猜得不错,庆林长公主也没想错,大家对于新太子也都憋着一口气呢,早就想动手了,就是一直没找着机会。萧令先刚刚议政,就算他是个坏人,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捏不着把柄,他娘家亲戚死绝,想找个拖后腿的都没有!老天爷送了个徐莹来,这丫头傻啊,闹了那么一出。真是个好突破口!
上一回让郑琰找了个东宫风水不好的借口来,现在要是太子妃再生事,那就不是风水不好了吧?撕开这一道口子,他们就能顺着裂纹把东宫给撕碎。
谁想到徐莹改了攻击模式,比淑妃还能说阴话。淑妃被噎了一大把,她的命不错,还有两个儿媳妇可以帮忙,魏王妃叶氏从来都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顺着庆林长公主的话往下说:“可不是么,太子还年轻呢。”
徐莹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不比五娘年长。”
这些人互嘲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听得郑琰感动得想流泪,这都是些多么单纯的人儿呀!
看看枯坐无益,空气略僵,宜和长公主道:“光坐这儿多没趣儿啊,不如边走边看。虽不好走马观花,也比呆坐着强。”
众人跟左邻右舍打招呼打得差不多了,纷纷赞同,四下游走,三五成群地赏花。郑琰抬头四下张望,忽尔觉得有趣,再怎么安排,走不到一块儿的还是走不到一块儿。分明还是世家一拨、土鳖一拨,关系好的总是会走在一起的。有些人的身份略有些复杂,比如叶氏,出身世家,嫁入皇室,两边都占。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会混到郑党的圈子里。
郑琰看介绍得差不多,拉着王氏与蔡氏,把她们与于元济的妻子姜氏送作一堆。这三个女人文化水平都不太高,姜氏在京城混得更久一点,性子更泼辣一点,有什么事她能罩得住。为三人作了介绍,姜氏很大方地道:“你去看看你阿娘吧,跟那些人周旋,她也怪累的。”
郑琰笑道:“舅母说的是。”
却没有在杜氏那里多作停留,与杜氏、楚氏等打了个招呼:“我四下转转,这样好的景色,不多看看可真是亏了。”杜氏对楚氏道:“你看看她,就是个闲不住的猴儿。”口气里满是溺爱。楚氏勉强一笑,她在徐莹手底下吃过瘪,提起徐莹时也只能用淡淡地口气说:“太子妃为邪祟所扰,故尔性情有些不大好。”心里已经完全狂暴了,还要硬憋着。
今天徐莹表现得又特别不狂暴,显得楚氏先前说的话都像恶意中伤,更显得郑琰这个解决了问题的人霸气无比,又衬得楚氏特别无能。楚氏已经内伤了,还在强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出一口老血来。
郑琰脱出身来,一会儿跟这个打声招呼,一会儿又跟那个说笑两句。跟庆林长公主约了过两天看顾益纯,又跟答应宜和长公主回京后送她两坛新酒。萧家十九娘看她活跃,心里也高兴,见她蹓跶到自己这里,先开口道:“你这两个月也不出来了,怪想你的。”
二十一娘与十九娘向来是焦不离孟,接口道:“人家正新婚呢,你又醋了,”说着把两个往一起推一推,“现在你们好好亲热亲热吧。”
郑琰一把拉了二十一娘过来,一手搂了一个:“美人儿都别醋了,我疼你们。”
咳咳,大家都是已婚人士,更加肆无忌惮,三人抱在一起,笑声传得很远。远到皇帝那边都听到了,笑谓众臣:“她们那里倒快活。”老妇人与青年女子的笑声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入耳便知,就有不少人脑补,这笑的是谁呢?
池脩之很容易就分辨出自家媳妇儿的笑声,放下了心来。皇帝身后的萧深也听出来了,苦逼的心情简直没法儿说,笑成这样,生活幸福啊!一半是祝福,一半是难过。皇帝心情跟着好了起来,提议:“影影绰绰地看着她们这是起身赏花了?咱们也走走。”
那就走吧。
走着没两步,皇帝诗兴又发了,扭头对大家道:“不如大家再作诗吧,我来开个头。”
就你那个臭水平,还要作诗?还以为你刚才已经很识趣地不写诗了,原来是装的!群臣非常不开心,夸皇帝的诗,是昩良心!就算池脩之这样的佞臣都不肯干的!
然而皇帝说了,又没违反法律规定,你就得执行,于是大家再坐下,内侍忙进忙出,搬桌案、铺坐垫、准备笔墨,心中暗道皇帝真是会折腾。皇帝开心,还是施展赖皮**,自家打好了腹稿想好了韵脚,都想好了,再说题目:“方才对着景致,把这荷花夏景都写完了,再写也没意思了。能写出没看到的,才算是本事。大家以春为题吧。”
真相是:刚才大家写得都很好,把能写的角度都写了,皇帝的破水平根本开发不出新角度,他能想的乃是游春诗。于是就擅自改风格。
众臣没有反驳的余地,一个一个抓着卷子开始写。
女一边叽叽喳喳讲八卦,男一边就寂静无声写作文。
平静总是要被打破的,郑琰三人抱在一起小声八卦,十九娘还问郑琰:“你的池郎对你好不好啊?”挤眉弄眼的,渐渐要说到闺房之乐里去了。郑琰掐一把她腰间的嫩肉:“能说这个,可见你过得不错。”
二十一娘掩口一笑:“我们哪里过得不错了?总比不上二十娘。”满眼的幸灾乐祸。
萧令媛?郑琰有点儿倒胃口,还是顺着问:“她与驸马合好了?”
“呸!”十九娘轻啐一口,“哪里是合好?”
二十一娘接着道,“不合好也能过得不错啊,天下又不只有周原一个男人。啧。”
这个,信息量略大啊。
跟她们又聊了一会儿,郑琰才知道,包养小白脸的风气,还是蛮盛行的,贵妇人有宠爱的小白脸,真得了心意,还会为小白脸谋个前程什么的,再大方一点,都能帮小白脸娶老婆。
结婚的好处还真不少,没结婚谁跟你说这些呀!
三个小八婆八卦了一会儿,都直起身来,总要多打几个招呼的。郑琰在京的几个嫂子也参与了这次聚会,四下找一找郑琰,郭氏、萧氏要过来,赵氏却要与她族亲那里打个招呼,就分头行事。
十九娘、二十一娘忙着叫表姐、堂姐,郑琰跟嫂子们问好。郭氏对表妹们道:“我们七娘才新婚中,你们这两个小无赖可别逗她。”十九娘笑道:“我们与阿琰是极好的,才不会呢。”
萧氏又发现了新情况,一扬下巴:“那个是十八娘?怎么这般老态?”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见是个作少妇打扮的女子,约摸只有十五、六,衣着简朴大气,观其佩饰,当是位郡王妃,看起来十分年轻,一点也不显老。萧氏说的“老态”乃是指她脸上的表情,特别慈爱。郑琰被shock了,小小声问十九娘:“你这位嫂子,可是沉着稳重啊!”这个应该是皇十八子承庆郡王萧令恭的妻子沈氏了。
十九娘含糊了一句,二十一娘一脸的惨不忍睹:“我们那个十八郎,又别扭又奇怪,不得位沉着稳重又耐心的娘子,哄不住啊,小孩儿似的。”
郑琰对年幼诸王是真不熟,只知道这位承庆郡王是个有点“弱弱的”的主儿。学习也不出众,长相也不出众,生母也不出众……没想到是个能逼得老婆变老的主儿。啧。
郭氏好奇道:“听说十八郎新爱上个女人,还上表做了媵?今天没来?”
十九娘冷嘲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见谁都冷冰冰的,给脸不要,这会儿的天,把她往屋里一放,都不用放冰了。”
郑琰笑道:“那可省钱了。”
“可不是,”二十一娘心有戚戚焉,“谁跟她打招呼,她都能摆出一张死人脸来,你再逗她,她就她受了多大屈辱似的。她那双眼看到你身上,你都觉得碜得慌,十八郎偏说她目如秋水明澈清朗,清朗个p,秋水听了会恨死的!分明是一潭死水,还tm是冰的!切~十八郎的眼睛叫眼屎给糊了!他该洗脸了!”
“噗!”萧氏失笑,捶捶二十一娘的肩膀,“小促狭鬼。”
正说话间,不远处男人堆里发出一声喝彩,原来是周原又有佳作,诸位正直人士实话实说地叫了一声好。皇帝……皇帝正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女婿,为什么没人夸他写得好?!连他儿子也不买账,萧令先也很正直地表示周原之作才是第一,至于皇帝写的:“咳咳,中平,没跑题。”皇帝想抽他!
别看这些女人级别不低,八卦之心也是同样的高昂,纷纷举目往那边看去。郑琰又四处蹓跶,到了苗妃身边问一声好。苗妃脾气没有了,身上却带了丝冷气,撇了撇嘴:“你倒还想着我来。”往常她身边围满了人,现在,啧,很多人干脆都不搭理她了,还有一些则是过来打声招呼就走。
郑琰道:“看到了,就过来打个招呼。贵妃近来身体还好?”
苗妃有点儿懒洋洋地道:“托福了。”
郑琰小声道:“近来可能会有些吵,还请贵妃不要烦躁,也少掺和些别的事儿。”
苗妃一挑眉,郑琰截口道:“甭管您心里有什么,我们郑家,哦,还有池家,师母那里,都只肯跟着圣人走的。”
苗妃眼神一黯:“用不着你来提醒这个。”
郑琰轻声道:“二十三郎婚事未定,圣人兴许会听贵妃的意见,贵妃请好好把握。”
苗妃陷入深思,郑琰又溜了开去。十九娘等人又围了一团,在交头接耳,郑琰看到徐莹,便问:“这么热闹,做什么呢?”
徐莹一脸便秘地告诉郑琰:“看那边儿作诗呢。”
两人终于没在公共场合哼来哈去。
忽然响起一个巴掌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道:“他们作诗,咱们也作诗,如何?正好走得累了,坐下歇一歇。都是学过的,自娱自乐可也?”这个女人郑琰有印象,她是宗正卿的妻子顾氏,出身世家,虽是旁枝,离本宗也不太远。
她的话一出口,就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世家在教育方面都是肯下苦功夫的,纵是女子,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史上许多世家女,其学识见解并不亚于男子,也有很多好诗文传世。在上流社会,女子会作些诗,也是很值得欣赏的一件事。
徐莹无法阻拦这个,她自己也觉得这是可行的。三妃里苗妃不置可否,淑妃、贤妃都很赞成。当下也搬来矮案、坐垫,取笔墨。
许多世家女眷低头闷笑,杜氏不要说了,打油诗的水平,其余姜氏、王氏、涂氏、蔡氏,个个半文盲。顾氏与她旁边的林氏交换了一个眼色,看着许多郑党女眷焦急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林氏,乃是郑党林季兴的妹妹,深恨郑党。林家是世家,林季兴是个世家叛徒,清除出党的那一种。林季兴又深恨世家不争气,也不肯承认自己有这样丢脸的族人。两边都不肯提起,害得郑琰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林蓉真的是土地主家的女儿,没想到,人家是真世家女。
林氏还是在娘家的时候对哥哥林季兴是一腔的崇拜与热情,好好一个哥哥跑了,还跟郑靖业混了,林氏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对郑党的仇恨比山高比海深。林氏的丈夫现任职于礼部为侍郎,跟大舅子林季兴同朝为官,却是一句话也不肯搭。
蔡氏与郑琰走得近,又是新太子太师的老婆,不被她攻击一下,简直天理难容。更兼最近在家里,也常听到各种念叨,家中对这些人不满得很。
蔡氏是个农家女,一般小地主的闺女都不识字呢,她如何有条件接受教育?婚后虽有秦越教了一些,现在也仅限于认得几个名字,她根本就不会作诗。蔡氏是个实在人,很痛快地就承认了:“我大字也不识几个,是不会作诗的。”
想取笑啊?爷还不伺候了,爷连卷子都不接,你连取笑我交白卷的机会都木有!
林氏亲自上阵了:“夫人何必谦虚呢?尊夫乃是太子太师,必是门风淳厚,学问高深的。”
戏肉来了,这是隔山打牛,通过老婆嘲讽老公。秦越是太子老师,自己老婆却是个文盲,这个感觉难道不是很微妙吗?
杜氏有心帮蔡氏说话,还真不太好开口。有心拉自己这边儿的人一起不写吧,那这场宴会就不太好收场。吹响战斗的号角,大家都不怕,问题是现在需要维稳,不要分裂。就算想报复,也得等太子站稳了脚跟再说。姜氏等想说自己也不会写,正要出头,被杜氏给瞪了回去:你们想展现自己的土鳖粗俗没品味吗?
蔡氏虽然穿得土气了些,做人却很不土气:“我们不弄虚的,实话实说而已。我们家是门风淳厚,有学问的是我们家老头子,跟做不做太子太师没关系。”
顾氏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子女幼时,全赖父母言传身教,郎君们在外打拼,娘子们身肩重责。无知的母亲,怎么能教好孩子呢?孩子不好,怎么能延续家风呢?”
男人那边诗已写就,发现女人那里安静了下来,开始铺纸,皇帝派人去看是怎么一回事。
内侍回来有一说一地学了刚才的对话,男人们的脸上果然展现了非常微妙的表情。有人不但看秦越还看了看郑靖业,郑靖业的老婆也是个半文盲啊,很多暴发户的老婆都文盲来的。相反,世家女那是要文化有文化,要才情有才情。唉呀呀,早些年怎么没人想到这么损的招儿呢?
秦越愤怒地红了脖子,萧令先也是气愤难平,郑靖业表情不变,眼神已经很人很害怕了,却都不能说什么。欲待辩解,又不好辩,完全陷入了刚才淑妃的境地。
男人连酒都不喝了,专门关注这边的事态发展,怀恩周到地悄声派人:“去,接着听。”皇帝权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皇帝也想知道啊。
消息很快传来。
徐莹不能让人搅黄了她的宴会,为蔡氏开解:“夫人高义,让封诰于婆母,比那些只知道酸文假醋的人强多了。”
顾氏脾气也上来了,冷冷地道:“嫡庶有别,纵得诰命,那也是个婢妾,并非正经婆母。开此恶例,谁人敢嫁女于庶子?如何结两姓之好?太子妃一言一行,皆当为妇人表率,还望慎言!”
徐莹噎住了。
陈庆成的妻子夏氏,乃是前太子妃的母亲,心中非常为自己女儿不值,徐莹吃瘪,她很开心,为顾氏助阵道:“阿顾言之有理。”世家女眷纷纷赞同,纵是庆林长公主,也不得不点头。
郑琰懒洋洋地趴在她嫂子胳膊上:“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我刚才睡着了听漏了什么?怎么从作诗就能说到嫡庶了?”
萧氏是来散心的,结果被扫了兴,心情也差,摸着郑琰的脑袋轻声道:“有人心眼儿十八弯,弯岔道了罢。”
郑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叶氏一听郑琰开口,原本想看笑话的心全熄了。生怕这位祖宗再借机生点什么事来把自家给捎带上,搜肠刮肚想打个圆场,急得跟什么似的。够资格来参加的命妇,年龄至少在三十以上,一个个操心家务养儿子打老公都来不及了,有时间继续读书的人少之又少,都是在啃老本儿。跟郑琰打嘴炮,找死!
事实上,看到郑琰开口,很多人已经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了,让你嘴贱,让你脑抽,让你眼残,居然没看到她在这里!郑琰的嘴巴,轻易不开骂人之口,开了,必然要你死得凄凉,看她收拾过的人现在都在哪儿?从此与人类社会隔绝了都。
现在这个名单上又要添上这么几个了,虽然是自家战友,未免兔死狐悲,却也不敢去招惹郑琰了。
郑琰话还没完呢,不是她那啥,知母莫若女,杜氏是个半文盲啊!这一回逃过了,还有下回,让人捏住了,不说嫡庶,只让你作个诗,然后嘲笑一下。郑琰可受不了这个!她得舀诗文说事儿才行。
郑琰才不管你悲伤不悲伤呢,接着往下说:“那别拐了,还说正题吧。作什么诗啊?先说好了,我是不会的啊。”
庆林长公主与她亲厚,给她搭台子:“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就不会了?书白读了你,跟我回去,叫你先生收拾你。”
郑琰无赖地一笑:“我读书是为了明理,又不是为了显摆,更不是非要拉着不会作的人来作衬托,看人出丑。圣人作诗那样烂,对着个不识字的人,也显得高明了呢。踩人上位,有意思么?读书而不能胸襟宽广,就别丢读书人的脸了。四处显摆惹人厌,只可惜学问二字本无罪,平白被抹了一把黑,叫人觉得能写会看的都是小心眼儿。分明是人品有问题,跟学问哪有半点关系?”
顾氏一张脸胀得通红,求救似地看向林氏。林氏装死。
徐莹顾东西而言他:“成了成了,不过是作着玩的,谁还能写篇传颂千古的诗文呢?愿意写的就写,不愿意写的就罢。顾夫人首倡,自是要写的,还有吗?”她绝对是故意的,郑琰刚说完“显摆”,她就把顾氏给踢出来供参观。
郑琰摆手:“我是不行的,你看我什么时候作过诗了?”
徐莹终于忍不住了:“懒死你,哼!”
“哈!”
众人不敢相逼,你这货没作过诗,你那学问全用来骂人了是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郑琰后来还真是骂人骂出个名篇来,无数正义之正研究文中的大义凛然之词,许多腹黑政客琢磨里面的黑手,最可怜的是好多小孩子,上古文课居然还要全文背诵。这种感觉,好坑爹。
郑琰折了许多人的面子,言辞之犀利刻薄让人吐血。一向非常不喜欢这样女人的皇太子,心里对她伸了个大拇指。萧令先挺敬重蔡氏的,蔡氏受辱,他满腔愤怒。以他日益增加的政治素养也看了出来,这是他、东宫群体被挑战的信号,必须打回去!郑琰做到了,萧令先颇为开心。同时,徐莹的成长也让他有些欣喜。这两个女人,虽然野了一点,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两边谁都没再提这一茬儿,互相打了个哈哈,表示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情。但是,顾氏估计短时间内是没脸出现在社交场合了。
又一个受害者出现了,郑家丫头真心凶残!
郭氏挺开心地捏着小姑子的脸:“你又胖了,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想吃啊,到我那里吃去,都跟五郎说好了。”
“你没忘就成。”郭氏答应得痛快。
萧氏也来凑热闹:“七娘要五哥五嫂,就忘了六哥六嫂了。”
“我这不是想分开了请,郑重嘛。”又与萧氏约了时间。
被杜氏隔空指了一指,郑琰吐了吐舌头。
下面的宴会就明显的各怀鬼胎,形势被放到了台面上来,很多人都吃得不开心。郑琰才不管那些,跟嫂子们研究菜谱去了。
宴会结束,郑琰理所当然地被拎回了娘家。
郑靖业大力表扬了女儿一番:“今天做得很对,”又提醒,“以后要小心了,他们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意在东宫,还想故技重施呢。”
“有什么风声么?”
“有人在搜集东宫的短处。”
“那要怎么办?”
郑靖业笑了:“你怎么傻了?十七郎才多大?就是想做坏事,也还来不及呢。没有把握,我怎么会同意做太子太傅?”
这位是拍黑砖整黑历史的祖宗,他查不出来的,百分之九十九是没有。
郑琰抚了抚裙摆:“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呀,给我把太子妃紧紧盯好了,别让她再犯错。夫妻一体,太子妃糊涂,太子也难说清楚。”
“哦。”
“你要宴请五郎六郎?”
“是啊,一家人嘛!”
郑靖业非常不痛快地拍了女儿脑袋一巴掌:“你老子不跟你一家人啊?”
郑琰道:“我这正准备着,好给您惊喜呢,这自己追着讨债,成什么话啊?”
郑靖业头疼地道:“说你一句,你有八百句等着,你才是我的债主。去吧去吧,把女婿叫来。”
“嗳~”
郑靖业与池脩之说的,也大概就是那么些。回到家里,郑琰还是跟池脩之交换了一下情报,果然没有什么误差。池脩之还缀上了一句:“据我看,也差不多了。这么说来,圣人那里还真是收到了几份弹劾东宫官员无状的折子呢,事实倒是无关痛痒,看来也是征兆了。”
“我都没听说过。” 郑琰突然发现,她对于朝局动向,渐渐开始两眼一抹黑了。在娘家的时候,她有大把的时候往外跑了去探听,还可以到郑靖业那里接受教育。出嫁了,自己当家作主了,往外跑的虽然少了那么一点点,可是不应该这样……靠!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池脩之同学,不怎么跟她说朝政。
郑琰啃起了手指头,这样不好,不好。
“怎么了?”池脩之把郑琰的手指头舀开,托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睛。
郑琰放心地把脑袋的重量都放到池脩之的手上:“这些我都不知道,你都不告诉我。”控诉控诉。
池脩之弯腰与她对视,也可怜兮兮地道:“我以后都跟你说,别生怕了,啊”
有个开明的老公,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大部分的太子,好像都处在一个靶子的位置啊。
139事情还没完
郑琰得罪人,纯属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加一个顾氏也不算多,根本不用顾忌顾益纯老师的感受。顾家的亲戚实在是太多了,带一个顾字就要顾忌,她顾忌不来。这涉及利益纠纷,并不是你态度客气了就能解决问题的事儿。
很有默契的是,顾益纯也一点没把顾氏这个按辈份算是他侄女的人看得有多重要了。以顾老先生的眼光,当场就看出来这是有人剑指太子,这个套路略熟。所以,不等本家抱怨,顾益纯当天就找到了顾崇的门上:“白天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简直胡闹!”
顾崇其实是个骑墙派,不太满意顾益纯的态度,但也觉得顾氏太蠢:你出的什么头啊?出头的是王八!面对顾益纯的指责,他还要撑一下面子:“怎么?家里人丢了个大脸,你又要训诫些什么了?”完全忘了反驳,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人,原则上不归他管。
顾益纯冷笑一声:“装,你接着装!没看出来圣人这是死了心地护着太子吗?跟着搀和个什么劲儿啊你?”
顾崇冤枉得要死,顾氏出头真不是他的主意,此时也不好分辩,倒像是推?一般了。
顾益纯对家族的关心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们做什么,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干?成了,他们占大头,输了,家里跟着受牵连!只要你不动,太子总要用到人的。他还年轻,手上没人。”
顾崇已经被说服了,口上还哼唧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也曾奉命给这位太子讲过几回书,他对世家可是不喜得狠!”最后一句话,口气是那么地恶狠狠。
“那是以前,他只要越来越懂事儿,就该明白一些事理,总不会一直把世家拒之门外的,”顾益纯冷静地分析道,“有现成的人不用,那就不是明君,你看天下人口虽多,可是适合做某些事情的,也就是那么些个人。世家那么多人,他是讨厌不完的。你只要别做那最讨厌的就行。”
尼玛老子怎么会这样的亲戚?!顾益纯内牛满面。
顾崇还要端一下架子:“容我三思。”
顾益纯果断起身:“你三思去吧。”你死去吧!
望着顾益纯华丽丽的背影,顾崇的脑袋没有转过弯来,尼玛,这就走了啊?一点都不矜持!你的礼仪呢?你的装x技能呢?你一定是跟着浑蛋基友野蛮老婆学坏了!
顾崇心里的小人咬着手绢嘤嘤嘤,他根本就不知道白天那一出戏的安排,只是跟蒋进贤达成协议,如果以后要参人,他可以署名,如果有从国子监角度要参的人,他会上本。协议内容不包括女眷,而且……顾崇疑心又起,今天闯祸这个二货,她是宗正卿的老婆啊,难道宗室里也不喜欢太子?顾崇这个墙头草,他又风吹两边摇了。
其实宗正卿也不知道这事儿,宗正只是抱怨这个太子妃太胡来,连太子都敢揍而已。而顾氏,事实上是被林氏撺掇的,林氏也没什么大计划,一是瞧东宫不顺眼,二是对于跟他哥哥的迁怒。舀蔡氏开刀,一半是平常听的唠叨多了,一半也是赶巧了。
顾崇这个态度算是好的,其余世家就没这么好脾气了:郑靖业、池脩之,你们俩真不是好东西!男权社会嘛,好事算你们头上,坏事,自然还算在你们头上。就是李家,刚刚因为“池脩之居中调解促成李神策与家族和解”而上升的印象分,又有变负的趋势了。
男人们真的很冤枉,不管郑靖业这边还是世家那边,这些事情统统不是他们策划的,最后全tm算到他们头上了,他们根本就没动手好吗?自己一边喊着冤,一边冤枉对方,这也是一大奇景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于被冤枉这种小case,郑靖业与池脩之早已当成家常便饭了,蘀郑琰背黑锅,他们乐意。再说了,蔡氏是个令人敬重的女人,在男人看来尤其如此,维护一下蔡氏,抛除利益的考量,也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
无论是不是故意,反正第二次倒太子战役已经吹响了号角,这一次,郑靖业角色转变,由倒太子变成了保太子。事态的发展,实是令人唏嘘不已。郑靖业的压力一点也不大,干翻太子他在行,逆向思维一下,郑靖业很快抓住了节点。而且,皇帝要保着萧令先,那么事情就不会很糟糕。
他当天宴散就见了一回太子,提示太子跟皇帝打好关系,同时对自家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的统统表示出关爱。
萧令先也不是个笨蛋,一边派人给秦越家发了不少安慰奖,一边以徐莹的名义给郑琰发了许多笔墨纸砚,还琢磨着要反击一二。站在萧令先的立场上,他的师母被人给鄙视?p>耍当众为难了,他必须有所表示。唆使御史上本参人,这是最基本的手段?p>
然后大家都装成没事人地回家了。
第二天,没等萧令先安排的人上本,林氏的丈夫,礼部侍郎韩期恒先上本了,对于蔡氏让诰命于庶母的事情发表了评论。这篇论文很长,主要是从“尊卑有序”的角度进行了阐释,这是一件讲究秩序的社会,没有秩序社会就会乱套,既然如此,那么,任何扰乱秩序的行为都是要被唾弃的。
蔡氏让给丈夫生母的诰命与嫡母的诰命是同级的,这就造成了侍婢与嫡妻平级,这是一个“恶例”,使婢妾与主母相抗礼。而秦越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居然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表示他是一个不懂礼法的人,一个不守法的人是不能当太子太师的,请求予以撤换。
如果不撤换秦越,在他的坏影响下,太子以后会不会妻妾不分、宠妾灭妻?甚而至于在嫡庶的问题上犯糊涂?那可是国家的根本啊!这样让诰命的举动,如果是自愿,只能说是妇人无知。如果不是自愿,那就是秦越个人有问题,这还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行为。
这么说,理论上讲完全没错。
礼法之争,永远是轰轰烈烈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卷起袖子投入到了这么一片火热的战场中来。至于太子唆使御史上表弹劾顾氏家里瞒报奴婢人数和田亩的事情,根本就是被扔到了一边没人管!
韩期恒的奏折有理有力有节,让人无从驳起。郑靖业一方从“法理不外人情”着手,着重论述了“子坐而母立,亦非礼也”。
世家不干了:“妾通买卖。奴婢伤人,同于牛马伤人。婢妾如何得与嫡妻同?”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世家都是占据优势的,萧令先一方的辩驳是苍白无力的。不管郑靖业有多么狡猾,他都不能鼓励这样的做法,这是扰乱秩序的。
秦越再有坏水儿,现在也想死了,他快恨死这群没事找事的王八蛋了!他不是个不懂礼法的人,他没怨过嫡母,只是心疼生母,如果有怨恨,也是冲他爹去了:你丫没本事,还乱搞女人干嘛?!现在他心疼的生母死了还要被挂墙头,他那个懂事的老婆又被人嘲讽,他还开不了口,一时心灰意冷,直想辞官不干。
但是耳听得嘲讽的声浪一声接着一声,秦越死死地坚-挺着,他不能退步,退了就如了这些王八蛋的意了。
郑靖业看情势不对,目视皇帝,皇帝收到,咳嗽一声:“都不要吵了!丞相,你怎么看?”
郑靖业道:“昔年蔡氏上书请让诰命,今日反对的诸君何在?二十年过去了,再旧事重提,朝廷大臣果然机敏!”你们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此议虽由蔡氏而起,堂上诸公实也有过!律法不阻相让诰命,是律法有错,臣请议律。”
蒋进贤慢吞吞地道:“则眼前之事就此不管?这是为政的态度吗?”
郑靖业道:“律定,则眼前之事断法有据。法虽不溯及既往,然后世判断有据,这才是谋国之举。”
皇帝一拍桌子:“就这样!众卿议律!”
池脩之回来就跟郑琰通报了朝上了热闹,边说还边揉了揉眉心:“其情可悯。”
作为正室党,郑琰对秦越报以同情,却不太欣赏池脩之的口气:“接下来议律,你是要嫡母与生母同封了?”
“怎么会?!”池脩之伸手拉着郑琰一块儿躺下,“尊卑有序,嫡庶有别。我纵同情秦太师,也不能说他做得对。”这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的普遍想法。就是秦越,他也是这么想的,跳出他生母的事情,他与世家的观点实是一致的。
郑琰道:“我就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不就是庶不如嫡么?生母比嫡母矮一级不就行了?”
池脩之道:“哪有那么容易就吵出这么个结局来的?妻一个诰命让与庶母,换了个低一等的诰命回来?亏了。再说,只低一级吗?至少得三级啊!”
郑琰已经搞不懂这些男人在想什么了,只好默默地跟池脩之躺着,许久才说:“不对啊,本来是针对着东宫的,这么一吵,就吵到律法上了。”
池脩之含糊地道:“管他们呢,吵吧吵吧,吵着吵着太子就站稳脚了。”
郑琰心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
朝上一直在吵吵吵,世家死咬着律法,声称嫡庶不平等的规定是不可以改的,诰命也是不可以乱颁的。没有道理你是庶子,你就有三轴诰命,人?p>业兆映錾恚反而只有两轴,这不公平。庶母不给诰命,嫡妻也不许出让,因为“此乃公器,岂容私相授受”?p>
这样的争吵戳到了一个人的G点,哦,错了,是暴点。观众朋友们一直很关注的梁横同学不淡定了,他窝在詹事府里很多天了,也向太子进过言,结果……就没有结果了,一直被这么吊着。他有了品级,妻母也可以有品级,这品级只能给嫡母,虽然级别低,还不能叫“诰命”。他是正等着让生母风光的人,又是庶出,切肤之痛无人能比。天天脑补着各种理论,就是为了让庶子小妾好过。郑靖业这些人的辩驳在他听来根本就是隔靴骚痒,没说到点子上去嘛!
朝上乱吵,一直吵了七、八天,梁横坐不住了。他一直努力注意局势,虽上不得朝,也留意打听。翠微宫里的争吵持续了很长时间,足够他打听到个大概了。他也写了个奏本,通过东宫渠道赶紧递进去救场。本来这个本章是根本递不进去的,但是,萧令先毕竟是太子,他走了非正常渠道。
在奏本里,梁横阐述了为妾的不易,说了庶子的难处。不是生母的人都受了恩泽,为何亲生母亲还要被抛在一边?妻子明理,把诰命让给丈夫的生母,为什么还要被怀疑用心?
最后,梁横同学声泪俱下:“羔羊跪|乳,乌鸦反哺,人不敬母,禽兽不如。”很是感动了不少人。
头一个被感动的就是萧令先,他妈就是个小妾,他做了太子也追封不了皇后,遗憾啊!对梁横的感受,那是感同身受!眼泪都感动得流了出来,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爹,头就想上前一步,硬生生被他爹冷酷的眼神给逼了回来!
同样是庶子的皇帝,对于梁横的声泪俱下半点兴趣也没有!
蒋卓很干脆地回答梁横:“婢妾本是家财,身犹属人,以何抚育子女?且本朝律,子女从母,得不入贱籍,赖嫡室之宽容。人与禽兽不同,盖人知礼也。婢妾生子,若不知其父,敬生母无不可。否则,当敬嫡母。尔不知礼,如何入的詹事府?”
婢妾没有人身自由,她们自己都是别人的“东西”,舀什么养孩子呢?别说“跪|乳”了,羔羊喝的奶是羊妈的,理论上来说,庶子喝的奶,都算是主人家的。再说庶子,你本来应该是仆役之流的,现在认了你当主子,你还要得寸进尺,你要不要脸啊?蒋卓就是这个意思。还捎带地怀疑了一下詹事府职员的个人素质。
这一天的吵闹又是无疾而终。唯一的收获就是,梁横恨上蒋卓了。
萧令先比他大哥强的地方就在于他时时抱着他爹的大腿,他会时时跟他爹保持信息的畅通与随时的沟通。
“这件事情上,韩期恒说得对!”皇帝斩钉截铁地告诉萧令先。
萧令先非常不解:“为什么?难道母亲生下了孩子,是一点功劳也没有吗?”
郑靖业不得不向萧令先解释:“子之富贵,由父而来,与母何干?”
“可是”
妇女之友郑靖业耐心地对萧令先道:“太子看过《户婚律》吗?如果赞同了梁横所言(他没提秦越),则嫡庶大防溃矣。太子设想,经此一事,如果朝廷认了,嫡母还会容得下庶子吗?嫡妻操持家务,劳心劳力,最后竟与婢妾同,这是为人的道理吗?一旦形成风气,是要家国不宁的。”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你明白了吗?”皇帝冷硬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他也不爽,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爽就可以不去同意不去做的。
萧令先心里转不过弯儿来,还是顺着他爹的意思:“儿臣听阿爹的。”
皇帝把他给单独留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心里不痛快?不痛快也得忍着,你要掌管的是一个国家,不可以随心所欲。凡是想做事的人,都不可以随心所欲,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因私乱公。对生母有感情是一回事,祸乱法纪又是另外一回事!凡事当从大局着眼,要看得长远。有些事情,你现在做了,没有什么坏结果,但是会遗祸子孙。一家嫡庶不分,乃是小事,如果没人去管,人人学样,天下嫡庶不分,就要出乱子!”
萧令先道:“庶未必不如嫡啊!”
皇帝摆了摆手:“错了!就舀那个梁横来说,他是庶出,他总要为庶出的出头。我以前还觉得这小子有些用处,现在看来,眼光太窄!他已经出仕了,娶妻之后就是一家之主,可他呢?还把自己当个庶子看,你说他有没有出息啊?身份已经变啦,他还自甘下贱,朝廷命官,把自己等于婢妾之流,糊涂、荒唐!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这个庶出,眼光上就差了一大截。站在这个?p>堂上,就要纵观天下,不能瘀于私怨?p>
萧令先听得一阵心虚,皇帝最后说得是这个理儿,萧令先听进去了,只是不能很快消化:“不能开一特例?律法上说得细一点儿如何?”萧令先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梁横的那个细细的条陈。什么嫡母如果宽容怎么样,如果不宽容怎么样一类。
“最好不要有特例,有一就有二,终至人人效渀。律法,不能分得太细,越细,越没办法去执行。本朝断案,除了律,还有例呢!”
萧令先低头想了一想:“如今朝上吵得也太热闹了。”就因为律法不能太细了,所以要吵出一条言简意阂又能表达各方观点的妥协条文来,真是费心口舌。他爹说得有理,不过,他还是觉得梁横有可取之处,梁横的大局观不太好,但是,某些地方,还是能当成快刀来用的。
皇帝失笑:“这不挺好么?你看他们现在还咬着秦越不放吗?”
萧令先哑然。
皇帝幽幽地道:“我只盼他们能吵到我死,他们也就老实了。”
萧令先的眼睛湿润了:“阿爹!”
140算盘响叮当
皇家父子在上演温情剧,郑琰正在灯下跟池脩之拨拉着算筹算家用。
“唉呀呀,怎么这么麻烦呢?”郑琰支起胳膊托着腮。
池脩之手指翻飞,摆弄着算筹,把手上的这一点算完才回答道:“家事可不就是这么琐碎么?”做这些工作他比郑琰还要熟练,他自幼就是管着两边的家庭事务的,不似郑琰,杜氏、赵氏再锻炼她,也没有事无巨细全放手给她去做的道理。
郑琰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她建档的意识比较强,事情多,当靠脑子也怕记岔了。郑琰道:“倒不如先去教坊招几个人过来顶一顶,眼下就是弄出人来,也要聘教习,一时半会儿也当不得大用。”
两人在商量着蓄养家伎的事情。
宴请奏乐是常有的,池家没有家伎,郑家给郑琰的陪嫁里也只有区区十人,又是歌又是舞的,非常不够用。
池脩之道:“再两天就要请岳父岳母过来了,确实局促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老婆嫁过来之后是跟着吃苦了。
“还有你的同僚们呢,不设伎乐,未免寒酸,这样很不好,”郑琰嘟了一下嘴巴,“还得有支能舀得出手的曲子才行。”
池脩之捏捏郑琰的鼻子:“家中还有古曲的谱子,可惜不能用啊。”不流行了。
郑琰眼珠子一转:“歌舞就交给我好了!只是要再养上二、三十个人,我着实肉疼。不养又不行,好惆怅啊~”
池脩之手一滑,险些跌到桌子底下去了:“觉得不划算就不要养,教坊里每有新歌舞的,写个条子就能招了来,外面常以能请得到教坊司头名为荣的,自家养不养,也没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故作怀疑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啊。”
“我就不知道。”
“咦?”
郑琰换了只手:“从来没人在我跟前说这个。”
池脩之严肃地道:“很是很是,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纵使养了伎乐,也要好生看管,不许生乱的。”
“哈?”
池脩之到底是世家出身,很多规矩都是精熟:“不可使子弟耽于享乐!”
郑琰点头:“我娘家那里是划了一个院子,不许伎乐擅出。待他们年纪大了,或留作教习,或给钱养老出籍。我们却是见不到的。”
“岳父岳母想的周到,咱们也这样办吧。唉,据说以前,祖上也是这样办的。”
“成,眼下先请教坊,我这就着手寻些人来,慢慢教习好了。”
池脩之略有不好意思地道:“伎乐虽不是不传之密,也不是太张扬才好。”
“我省得,”郑琰又低头看了一下帐本,再看看满桌的算筹,“帐太烦。”
池脩之道:“你不消算得太细,慢慢看他们有靠得住的人,拔作帐房。叶氏父子忠心是有,以前没管到这么多的事情,先让他们把老宅的事儿管起来罢。”摆明了不会Сhā手媳妇儿的嫁妆。
“好。阿爹阿娘的口味我知道,厨房也做得顺手。你要请些什么人,早早写了名字来,我看一看,能打听得到的最好,厨下也好有所准备才是。”
池脩之笑道:“他们这许多人里,有些是你知道的,譬如郭八,你问五娘就知道了。还有些人,有酒就行,到时候把你的娘子军们准备好,别让他们发酒疯就行了。”
郑琰一翻手,掌心朝上:“名单呢?究竟有多少人,我好叫厨下备食材。”
“我这就写。”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歇下。没有长辈指点帮忙,又勉强算得上家大业大的小两口儿,实在是忙碌得紧。郑琰总觉得哪有什么东西给疏忽了,一时又想不起来。
到了第二天,郑琰就让人舀着手贴去了教坊司,把日子给定了下来。头牌总是抢手的,京城权贵总是多的,不早早预定了,到时候就抢不到人。小两口的名头也算好用,尤其听说了要请的是谁,就算是被别人预定了,也要想办法给腾出来。
阿庆笑道:“相公的名头可是好用!”
郑琰心中涌起淡淡的惆怅:“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总倚着父母呢。”
阿庆闭紧了嘴巴。郑琰低头数着珍珠:“二十个装一小匣……”圆润的珠子从手里滑落到匣子里。
她想起来是什么了!算盘!说起来真是丢脸,作为一个穿越者,上了数学课,头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算盘,而是学会算筹。
“阿汤,你弟弟现在在哪里?”
阿汤上前道:“他还在京里呢,娘子要用到他?我这就去找他。”
“先不急,他现在还在番上?”
阿汤与汤小弟早就商量过了,等郑琰安顿下来,阿汤就寻个机会,求郑琰把汤小弟给弄出来,不再服番役,投到郑琰门下当奴婢,姐弟这才是真的团聚了。眼下是个不错的时机,阿汤拎起裙子摆一跪:“他现在是在番上,我有一事,想求七娘。”
郑琰身边的人都比较有分寸,听说阿汤有事相求,郑琰估计她不会提过份的要求:“什么事?细细说来。”
不用细说的,阿汤一句话就解决了:“我们姐弟都想投在娘子门下,只是他还在服番役,请娘子成全。”
郑琰笑道:“可是巧了,我正要用到他。”
阿汤松了口气,单一个的木工,实在没什么大用,一般木匠至少要两人合作,才能打造些略大的木器,再不济也要带一个学徒,至如建房什么,都需要团队合作。汤小弟孤身一人,阿汤也怕郑琰不答应:“他除了木工,也会些雕工的,不吃这行木头的饭,做些粗使也使得的,也认得几个字,做杂事也来得。”
郑琰看她着急的样子,伸手拉拉她的袖子:“起来,别急,我这不是答应了么?”
阿汤喜动颜色,又叩了几个头才爬起来。阿庆等都与她道恭喜。
汤小弟还在京中,至少要把这个月的劳役给服完才能出来,郑琰也就先不着急这个,对阿汤道:“正好,我近来也要宴请些人,席上请托最是好办事。你弟弟先让他服完这个月的役,也是善始善终。明天我要使人去京里送些瓜果,你就跟着进京,见一见他,也让他把手上的活计收一收尾,不要有什么毛病留下。”
说一声,阿汤应一声,见郑琰再没别的吩咐了,阿汤退下去收拾明天要回京的行头。又从箱子里扒拉出块包袱皮来,包了一套男子衣衫并些鞋袜带给汤小弟。
阿肖道:“看她喜成那个样子,这回她弟弟来了,必要她们姐弟再请一回客。”
郑琰道:“也好,你们相互照应着才是正理。我还有一事要你们去做。”
阿肖阿庆垂下手来听。
“咱们家那几个伎人不够用,我要再买些人来,从小调-教着,十四、五岁就好,总在二、三十人上下,你们给我管起来!”
“是。”两人齐声应下,阿肖才问:“那要拨哪一处院落让她们住?还要请教习呢,从教坊里请么?”
“东北角的院子就很清净,要把那里看管好,不要生出事端来。教习的事情,我与郎君商议了再定。”
“娘子放心吧,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当下打扫屋子,择买伎乐不提。
郑琰又带着阿崔往厨房里走了一遭,拟了请娘家人的菜谱,一切准备就绪。
郑琰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朝上的争吵却不如皇帝所愿地进入了尾声。这一回出来和稀泥的居然是池脩之,他是中书舍人,也算有资格参与讨论。争来吵去的,就把他给拎了出来。
他这回的稀泥和得很好,提出了一个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诰命的数量还依如前,一人做官,只封妻母,除非特例,不可加封于庶母这是原来的规定不变。如果嫡妻欲让诰命,可以,但是要减五等,同时,嫡妻的诰命就没了。
各方眼看争吵无望,也都息了争吵的心思,本来就不是为这个而争吵的。至于秦越,已经被扔到一边了,因为会断案子的池脩之说了:“法不溯及既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样一个提议,各方都能提受,却让梁横非常难受!降五级!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一个庶子,如果你是正一品,嫡母是正一品,妻子是正一品,这都好理解。妻子让诰命于庶母,减五等,就只有从三品了。听起来不低是不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全国能混到正一品的才有多少人?大部分人能混到个四、五品就算了不得了。正四品的官,庶母只能做从六品的……这已经不算是诰命,它不划算!
尤其是梁横现在,他自己还在九品上呆着呢,嫡母能沾一点光,生母想沾也沾不上。还有,谁家闺女不挑剔你,嫁你个庶子了,还要把诰命给让出来,人家图你什么呀?图你长得俊啊?
这不科学!
梁横恨得牙痒,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个九品小官,又不在机要,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讨论。而且,自从他那篇不伦不类的奏书上达天听之后,他的顶头上司急得满头汗,勒令不许他胡来,还让人看好他。梁横不得不再次蜇伏了起来。
你以为蜇伏起来就算完了吗?你撩完了人家,说收手就收手,人家也跟你一块儿收手?美死你!
世家这才显出其强悍来。
因为梁横的出头,世家开始怀疑詹事府的集体素质,要求:重新考试,当场考试!把詹事府的低级官吏拉过来,让大家当场出题,合格了才能留任。
出人意料的是,首先提出这项建议的不是世家之人,而是袁曼道。作为一个正直的人,看着朝堂上的乌烟瘴气,他是痛心疾首的。作为一个官场老将,他不是看不出来这一场闹剧究竟是因何而起。不行!已经废了一个太子了,不能再废另一个。
袁曼道评判人的标准有二:一、有没有品德,二、对国家有没有益处。废太子开始也是个好人,袁曼道对他颇有好感,但是,后来废太子又举止失措,袁曼道失望之余,顾念国家稳定,也就装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新太子,各方面看起来虽然不拔尖儿,倒也不失中平,就他了吧。尤其这一回皇帝吸取了教训,让郑靖业这个奸贼去扶太子,至少不会让太子那么容易吃亏。唉,老袁也被奸贼给骗了,以为废太子是世家的主力。
不行,这个太子不能再被废了!袁曼道想维护太子,首先一个,就是要让太子无懈可击,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詹事府的人,都不可以是小人,带坏了太子!
梁横的表现,让袁曼道相当失望!这样一个头脑不清的小子,回答对了几道考题,就被选了上来?不行,绝对不行!策论写得好,脑子里却没有相应的礼法约束,必然要祸国殃民。
袁曼道言辞肯切地上了道奏书,世家跟着吆喝,太子气得跳脚。
皇帝召来袁曼道一番肯谈,袁曼道夷然不惧,他也上了年纪,动作略有些迟缓,说话也是慢悠悠的:“圣人看那个梁横可以么?他在太子身边已经有些时日啦。这样的人,如果放到自己儿子的身边,多留一刻,做父亲的都要多担心一刻呢。”
皇帝道:“卿是好意,我自知之。只是此例一开,就怕有心人借此攻击东宫啊!”
“这只不过是大家关心太子,经此一事,东宫的人是经过考验的,再出纰漏,就是大家都看走眼了。圣人,要为太子把好关啊!”
皇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萧令先在东宫里气得对郑靖业嚷:“袁曼道这是要做什么?!”
郑靖业一点也不喜欢梁横,对袁曼道又有相当的了解,很和气地为老袁说了两句好话:“他这也是为了殿下好,由他提出来,总比别人提出来强。他首倡,他作主,才会真正地是考较,交给另外一个人,不定带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萧令先颓然道:“做个太子,可真难。”
郑靖业慈祥地安慰他:“承社稷之重,当然难。”
“可是,如果堂上他们胡搅蛮缠怎么办?”
郑靖业笑道:“殿下府中,有世家、有勋贵,亦有寒门之士。谁要想带偏,我只好把所有人都带偏了。”咱手上有人质,咱不怕,啊~
萧令先勉强地笑了。
郑靖业道:“要做大事,就不能怕事。事上没有十全十美,一帆风顺的事情,殿下不要失了锐气。”
萧令先肃然道:“太傅说的是。”
当场考验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一人考一个,由朝臣一起出题,当面问答,这就是个面试。所谓朝臣,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问上一问的,一般是小朝会的参与者,得是五品以上、或者像皇帝机要秘书、国子监这样专做学问的地方的知名学者,才能参与。
由于大家都还有正事要做,每天抽出一个下午的时候,只考一个人,算算日子,在回京城之前,绝对能够考完。
朝上考着试,郑琰这里的准备工作也就绪了,邀请了娘家人过来吃饭。郑靖业欣然同意,给闺女撑腰的事情他最爱干了。
池脩之现在住的这个别业是庆林长公主送的,她手上没有差的东西,亭台楼榭,无不轩
丽,花草树木尽皆珍奇。内有活水,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估摸着得有十亩的面积,一大片的荷花。
郑靖业看女婿十分照顾女儿,杜氏见别业里干净整齐,赵氏见仆役进退有度,都很满意。到这个时候就能看出郑家有多兴旺了,长子次子未到,还能塞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须知庆林长公主素喜招人饮宴以慰寂寥,那场所不是一般的大。
纱帘后,细细的笛声响起,主人夫妇开始劝酒。郑靖业没喝都觉得醉了:“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杜氏笑看女儿女婿:“你们日子过得不错,以后也要这样才好。”
池脩之与郑琰一齐称是。郑琛夫妇也是一般的规劝,让两人好好过日子一类。赵氏格外夸了郑琰治家有方:“别的都是虚的,人守规矩,家才能规矩得起来。七娘这样很好。”
行到郑琬处,这货捏着个酒盅,原是要难为一下妹妹、妹夫的,这会儿碰了个杯,低声问道:“这是教坊里的擅笛者元娘罢?”话音一落,腰间软肉被郭氏狠掐了一把:“你知道的可真多!”
池脩之想起郑琰提到教坊时不太善良的目光,再看看大舅子扭曲的面孔,突然觉得自己的腰上也有点疼。
郑瑞对池脩之有心理阴影,只好对妹子说体己话:“总找教坊不是个事儿,在家里养些家伎吧,也不费什么事,还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侄子们就不用一一地劝了,集体一举杯,自然有人过来串场。看到郑德平的时候,郑琰惊悚了一把,这就是个懒货啊!他居然过来了!池脩之看到这尊大神也有些头疼,这等懒货都过来了,这是在示威啊!真是的,老子娶个老婆真不是用来虐待的,你们这些娘家人不用这样炫耀武力。
这一场家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临结束前,郑靖业夫妇给元娘等人赏了不少。是以下一场宴请池脩之的同事的时候,教坊诸人颇为卖力。
池脩之给郑琰的名单上列了二十来个人,郑琰把这张名单又另给誊了一份,留着以后交际的时候可以用。指着上面萧深、郭靖等人的名字道:“你认识的才俊还真是不少。”品级还挺高的哩!
池脩之道:“不好的怎么敢带到娘子面前呢?”
郑琰推了他一把:“我可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了,除了他们,我还有些人要请的。”
“还有谁?”
“李京兆帮忙办过事儿,阿舅家素来待我不错,还有老哥哥老嫂子,唔,张亮那小子我也挺熟的哩!”
池脩之长出了一口气,把郑琰揽到怀里:“辛苦娘子了。离了岳父岳母,我们确是要多多用心才好。”以他的聪明,如何不知郑琰这是在给他拉关系呢?
“哪里啊,是我要请京兆再给帮个忙呢,阿汤想与弟弟团聚,求到了我,我想,家里有个木匠也是不错的,平日用到什么匣子啊、架子啊,都不用到外面去买了,样式还合意呢。”
“这个你作主好了。”
“哎~对了,又买了三十个伎人,二十个女的,十个男的,还要从教坊里聘教习呢。”
“他们来历清白么?”
“我看过了,牙人都是靠得住的。”
“那便好。帖子已经送了出去,除了十一郎都说要来的。”
“十一郎可为你出了不少力了,他究竟是有什么缘故呢?”
“他也没说死了不来,只说,家里有事,不定有没有空闲。若有空,便来。”
“卫王家也是够呛了。”郑琰想到了韦氏。
池脩之也想到了卫王家的有名八卦事件,深深地觉得:“阿琰,我有你可真好!”
郑琰瞪着他:“我可不一定比卫王世子妃强到哪里去!不对,只会更坏!”
池脩之嗅着郑琰身上发出的馨香,严肃地保证:“我做丈夫,肯定比世子靠谱!”
再说萧深,接到了帖子他就心神不宁。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大问题!去干什么呢?看人家秀恩爱?岂不伤心!不去?又想再看一想心上人。转念一想,如果露了出来,让人看出来了,岂不尴尬!再一想,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多看一眼真是傻子。
郭靖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要去的,跑去找到了表弟萧深:“十一郎,接到池郎的帖子了么?你会去吧?你家里能有什么事儿啊?去吧去吧!池脩之那货,每天晌午的饭有多好吃你又不是不?p>道!还有好酒呢,咱们一起去,总要抢两坛子酒回来的1大力地撺掇?p>
萧深那颗犹豫的心,被他撺掇得坚定了:“去就去!”
“这才像个样子嘛!他娘子还特意弄了元娘过来呢,有耳福了喂!元娘最是抢手,我已错了四回没有听到,正可一饱耳福。”
萧深一听到“池脩之他娘子”还管什么元娘啊?脑子里就浮现出郑琰那小脸儿小身段来了,想得出了神。郭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晃,一脸猥琐地道:“想什么呢?元娘在教坊又跑不掉,你要喜欢,也不是弄不来嘛!”
萧深冷了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嘿!你别忘了日子啊,到时候一块儿去!”
到场的除了这俩,还有十九娘安康公主的驸马齐骧,又有于元济的儿子于镇海,还有池脩之在大理寺时候的同事、现在在吏部任郎中的李沛,又有御史朱寰等人。别看池脩之现在背着不太好的名声,世家里居然也颇有几个佩服他的人,这其中,邺侯嗣子,蒋卓的弟弟蒋睿,跟池脩之的关系就特别好,他也来了!
郑琰作为女主人,并没有躲到一边。事实上,只要你的地位够高,身为女人,完全可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公主们经常以自己的名义办各种宴会,出席的可不止是贵妇贵女,还可能是各式才俊。
这也是为什么说“女人的生活从婚后开始”,到了婚后才能见更多的人,不但是指女人,还指男人。女人婚后出轨神马的,不要太方便!
这帮子老老少少的男人,看到郑琰的出现也安静了好一会儿。婚礼的时候这些货都在,也看过郑琰长什么样,再次相见,震憾依旧不减半分。新婚少妇,更添了几分风韵。郑琰今日大红的高腰长裙,上身米色的短襦,臂上镶金玉钏,八对如意云头簪,耳垂明珠,项上一串红宝石镶就的链项,越发衬得肌肤如雪。与新婚时那凝重的色彩截然相反,又是另一种的惊心动魄。
李沛年纪大,回神也快一些,低头咳嗽一声作为掩饰: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个能跟太子妃打起来的主儿。
萧深浑身都僵硬了,眼皮都不眨一眨,郭靖连戳了他好几下,心里咯噔一声:你妹,不会看上了吧!郭靖得承认,郑琰很漂亮,他也,咳咳,不可说。不过,因为事先知道这是亲戚,已经有了一点心理防线,暂时还把持得住。咬咬牙,一手拉拽着萧深,一手瞄准了萧深背面中间鼓出的曲线上狠命一掐,口中还说:“新妇快来看看,这是当日的男傧相。”
萧深被掐了个哆嗦,郭靖已经按着他的脑袋去瞅地了:“快拜嫂子。”你妹!老子只想蹭顿饭,结果遇上你这个二货,坑爹啊!这顿饭吃不好了,还得看着你!
萧深强忍着抬头的冲动,甩开郭靖,弯腰一礼,完全说不出话来。郑琰大大方方地还了一礼,笑语盈盈:“当日真是有劳了,郎君还说,要是没有十一郎,他真没法儿囫囵个儿到我跟前了来。我们娘家人,有这么凶么?八郎,我五嫂不凶,对吧?”
笑语入耳,萧深觉得腿上从骨头里往外泛酥。郭靖道:“十一郎见到漂亮娘子害羞了。对,我七姐一点也不凶,她残暴不仁。”
郑琰见萧深端方君子样,在场人也多,也不好意思舀人家好孩子开玩笑,只听郭靖苦哈哈地道:“小时候头上七个姐姐,再加一个娘,你知道有多惨么?”苦逼死了,十一郎你欠我人情欠大发了,我舀自己的苦逼史来蘀你拉注意,你要绷住啊!
郑琰掩口而笑,池脩之复为她一一介绍。李沛年纪最长,郑琰笑道:“外祖母家见过尊夫人,是极爽快的一个人呢。”蒋睿又是另一种不同,郑琰敢打赌,他腰间那块玉佩,历史起码五百年,而且,这五百年间这块玉佩都姓蒋:“许久未见阿宝了,她还好吗?”
一个一个的,她都能找出话来,多是拉拉家常,对这些人的亲戚都能说出一二来,不由让人心生亲切。
阿肖来报:“娘子,准备好了。”
郑琰又邀大家入席。
宾主坐定,池脩之举杯:“我夫妇新婚,先谢诸位到贺。”众一起举杯,痛快地干掉了,朱寰一抹嘴,嗯,这酒喝起来果然痛快。池脩之的第二杯酒,是为大家的友谊干杯,第三杯,乃是展望未来。
鼓乐齐奏。
池脩之在他老婆身边,那就是雷达全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十一郎的小眼神儿小表情,尼玛太熟悉了!当年池脩之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爪子里捏了一把汗,再看郑琰,她还没什么察觉,在问于镇海家七岁的小女儿于菁:“都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
郑琰跟于镇海聊了几句,亦是举杯:“我在这里,你们怕也不得放开了说话,我去看看厨下酒食。”说着,一饮而罢。又一福身,微笑着扶着侍女出去了。
李沛个老八卦老人精,当然看得到萧深的样子,这个表情,啧啧。池脩之娶了个好老婆啊!唔,池脩之长得也不坏,大概能守得住这个老婆吧……真是的,如果不是丞相的闺女,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婆,都要担心被人惦记吧?
池脩之好心请客,给自己招了个情敌,憋屈的心情,真是让人同情。更让人同情的是萧深,同情人:郭靖。
郭靖为了看住他表弟,连敲诈都忘了,第二天又跑去看萧深:“你作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呢?昨天都快要喝吐了你!人家都看在眼里了。”
萧深拍地抬头:“她看在眼里了?”
郭靖吐血:“除了那谁,别人都看到了。”
萧深继续装死。郭靖推他:“你好歹收敛点儿,不然叫池郎怎么办呢?天下女人多着呢……”bulabula一大堆,萧深才道:“我本来都想放下了,昨天一看到,又……”
郭靖果断地起身,反正他又不萧深的妈,用不着他管这么多。
郑琰是完全不知道这些的,她又宴请了两回,这里倒没有什么狗血单相思了。郑党内部对于这位凶残的女士,敬佩有之,爱慕全无。随着郑琰的出嫁,池脩之夫妇在郑党内部,又有了新的定位。甚至很多人猜测,郑靖业的子孙沉稳有余、锐意不足,将来池脩之这个女婿要顶大多。与池氏夫妇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郑琰也没忘了汤小弟的事情,李幼嘉给她出了个主意:“将作那里归老米管,他是个现管的,顶用。”
这位米先生曾经是李俊的副手,因为工作认真,郑靖业把李俊踹走,让他做了一把手。郑琰与他不太熟,李幼嘉毛遂自荐做了个中人。汤小弟很快就从将作那里退了出来,三转两转,归了郑琰门下。郑琰也与这位“老米”慢慢熟识了起来。
随着李小弟的到来,郑琰的算盘也做出来了,算起账来算盘打得叮当响,干劲儿十足地又亲自排演歌舞。教坊里的教习只教些寻常曲目,不够新鲜。郑琰想要个压轴的特色菜,还得现想。她倒是有一个想法,搬一下大名鼎鼎的千手观音嘛!
悲剧的是,穿越前她又不是学音乐的,穿越这么多年了,对歌舞本身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了,想要排得一模一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现排。
幸尔她这辈子的音乐课还有学,歌舞也会一些,又有教坊专业人士作教习,花了些时日排了支风格相似,细节当然会有区别的舞曲。也令教习耳目一新,干劲十足地表示:“有生之年能排出这样一支曲子,死且无憾!”
舞伎们也很欢欣,对于人身自由的限制也没那么多抱怨了,有门手艺能吃一辈子呢,即使年纪大了,会跳这支曲子,还能当教习。
大家一齐努力之下,终于在搬离熙山之前有了初步的模样。
郑琰还是不满意:“不够整齐!再练!”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阿肖阿庆是坚持执行她的命令的,教习也想尽善尽美,舞伎们继续咬牙苦练。
杜氏是最怕女儿没事找事的一个人,听说郑琰把舞伎关起来练新曲,预计一关半年,就把郑琰给拎了来:“你又弄得什么鬼?!”
郑琰莫名其妙:“我近来在家里好好的啊,除了跟大家说说笑笑,别的事可都没沾,他们朝上考詹事府,我到东宫跟太子妃玩,也是一句话都没Сhā,一个主意都没出。”
杜氏头疼地摆手:“你走吧你走吧,别把你的家房梁给拆了就好。”
郑琰一抿嘴:“哪儿能呢。”
杜氏打起精神问她:“我听你阿爹说,詹事府应试,小有麻烦,究竟如何?”
“我也没见着,不过听郎君说,那个梁横,被考得眼冒金眼,只是勉强过关。倒是有一个叫柳敏的,实是人材。不过人我也没见着,究竟怎么样,您还得问阿爹。”
“只要安稳就成,谁管他敏不敏的,可怜蔡夫人,可是受了气了呢,有好些日子不大出来了。”
“蔡夫人可不是躲羞,她本来就不擅交际来的,秦太师熟人又多不在高位,阿娘自然觉得蔡夫人不常出来。”
安慰了杜氏一番,郑琰又接到了一份通知:呆在娘家不要动,郑靖业会把池脩之打包带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聊个天。
郑靖业这是又有话要提醒小两口的,说的就是柳敏。
郑琰很奇怪地问道:“这个柳敏有什么不妥吗?不是说满朝没人考得住他吗?”
“举凡诗书礼义、律法典故、文史精义,无一不通!行止有礼,不卑不亢,纵使蒋进贤有意,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阿爹还愁什么呢?”
“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才二十五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会遇上的!那个人的眼睛里,有野心。”竞争对手一个,有什么好高兴的的?郑靖业的计划里,接他宰相位子的人,大概是李幼嘉,因为他的儿孙有点奇奇怪怪的。而接李幼嘉位子的,必须是池脩之,皇帝也在锻炼池脩之。但是,柳敏给郑靖业的感觉很不好,这个大概会成为池脩之的竞争对手,尤其柳敏还是詹事府的人,池脩之与萧令先的接触却不那么多。
郑琰小声道:“没了柳敏,还会有个花敏呢,宝剑锋从磨砺出。”
郑靖业叹道:“只得如此了,脩之无事,多与太子聊聊……唉,还是别聊了,你是圣人身边的人啊!”
郑靖业一句话,郑琰却放到了心上,暗忖要把池脩之放到太子身边才好。唔,还要不担政治风险。
机遇总是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此话不假。郑琰正琢磨着事儿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这个机会还是世家给提供的,却说世家要为难詹事府诸人,还真让他们敲掉了几个。这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搞掉太子。世家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一共有好些人家,今天你出手、明天他出手,对方看起来还是“世家”。这一回出手的不是蒋进贤,乃是齐王和他的背后势力。
要说齐王可真是狠,竟想出一招绝户计来。前面说过了,为了平衡,也是为了拉拢,太子府里也有世家子任职的。这一回的主意,乃是出一个敢死队员,以太子的名义拉拢手握军权的人,造成抢班夺权兵谏谋反的假象,沾上逼宫谋反,除非成功,太子必死。这还是从废太子发身上受到的启发。与此同时,如郑靖业这样的太傅,也是要受到牵连。一箭双雕。
齐王在谋划着,太子还不知道!郑靖业虽知世家必然有动作,心里还在鄙视:白痴,你们弄的那些都是老子玩剩下的。老子拔太子羽毛用了多少年?你们匆促之间能成事吗?他还在想到闺女家看歌舞呢。
集体迁回京城之后没出半个月,郑琰家里的歌舞终于通过了她的挑剔。郑琰把这首场演出放在池脩之的生日上,池脩之的生日在九月十七,郑琰广邀宾客,得到了众人毫不吝啬的好评!但是,女婿过生日,岳父这样的长辈不好登门!年轻臣下过生日,皇帝也不好登门!
于是郑靖业不开心了,女生向外啊!他也要看歌舞!
于是皇帝也不开心了,丫头不厚道!他也要看歌舞!
两个老头一闹,郑琰只好再请他们,两人都不肯排在后面,于是一齐过来,皇帝还带着太子来了。
歌舞很好看,时间也不长,直到收尾,皇帝还在回味:“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郑琰正要说什么,门上叶远飞快来报:“门上来了个老人家,可生气哩,他说他叫袁曼道,正往里冲!”
池脩之连忙让把袁曼道请进来。
袁曼道是得悉谋划,才跑过来的,这事儿早一刻说早一刻好,迟一刻说不定人家就发动了。还得报告给皇帝,报告丞相都没用。他一进来就道:“国家危矣,汝等还在听歌看舞?!”
皇帝笑道:“老袁,过来坐,有话慢慢说!”
袁曼道快要急死了:“此事不能在这里说!”
池脩之很快地道:“有书房。”说完就起身领路。
郑琰喝退了歌舞、下令不许多话,也往书房那里去,亲自坐镇,防止万一有偷听的。当然,她自己也在偷听。
书房里,气氛沉得吓人。袁曼道气都没喘匀,就断断续续把听到的消息报告了。这让原本对他印象不好的萧令先大为惊奇,继而感动,袁曼道真是个纯臣!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萧令先双眼含泪,跪在皇帝面前,深情地叫一声:“阿爹”
皇帝冷冷地道:“朕还没死呢!必保汝无恙。”
皇帝的保证,真的不能相信,就是郑靖业也只能说:“圣人之威尚在,造反的事情,他们现在是不会做的,顶多就是玩个花招。这花招却是防不胜防,除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必得有个万全之策才好。眼下只能先解决这一个,马上就动手,他联络的谁,先调回来,免职!”
郑琰记在心里,等他们商量完了,皇帝太子沉着脸回宫。袁曼道回府,郑琰拉拉郑靖业的衣袖:“阿爹,留一下。”
郑靖业虽然心烦着急,仍是住了脚:“有事?”
“方才我都听到了。”
“有办法?”
“圣人不是已经在做了吗?您是是宰相,又是太子太傅,何不以此类推,以朝臣兼任詹事府?”郑琰笑吟吟地道,“这样虽名为两府,实则用的是同一班人马,太子做什么,圣人难道不知道?使父子同人,以防离间。现在詹事府诸人也可给他们一些中枢之职嘛!”
没错,兼任,后世智慧。
郑靖业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拍拍郑琰的脸:“你呀!我回去就上书,只可惜老袁也不知道是谁出了那个损招啊!”
141生活很无奈
袁曼道是个谨慎的人,俗话说得好“臣不密失其身”他要是没有把握,才不会这样急匆匆往郑靖业他女婿家里蹿呢!
郑靖业感叹完了,回去就立马派人召集党羽来开会:“京兆,使人盯住袁家。金吾卫,这几日加紧巡逻,不可生乱。”又让人去东宫,把那位敢死队员给控制起来。
袁曼道出了池家门就被皇帝夹带进宫了,在大正宫里,皇帝、太子、袁曼道三个人密谈,袁曼道一五一十地说了消息的来源:“犬子好游历,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消息,因事关重大,他不敢擅专,回来告诉了臣。臣暗访数日,方知是齐王!”
萧令先吸了一口凉气,这些货不是都没资格了吗?还闹腾个什么劲儿啊?
皇帝面无表情地对袁曼道说:“卿之忠心可昭日月!密之!”
袁曼道严肃地保证:“臣已命犬子不得妄言。”
“卿且回去。”
袁曼道不再多言,一揖而退。
此时天已经暗了,九月深秋,阴森森的,纵使殿中燃起烛火,萧令先仍然觉得阵阵寒意袭来。本来嘛,在一个已经不讨厌了的师妹家里看歌舞,还是耳目一新的靡靡之音,太子殿下还是蛮哈皮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梦想过自己能真的当上太子,只是偶尔会很羡慕已经当了太子的大哥和后来有竞争力的几位哥哥,那种“如果我当上了太子……”的想法,大概类似于随便哪台电脑前的宅男梦想“如果我篮球打得跟姚明一样好”。即使是大哥被废了,他也没觉得这个位子会落到他的头上。直到做了太子,他还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他这个太子位不是自己拼杀出来的,纯是白拣。看着哥哥们乱斗,由于对象不是自己,他根本就没有切身的感受。如今换他来“体验生活”,一时间竟然觉得手脚冰凉。如果没有袁曼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子?萧令先根本不敢去想。
皇帝万分头疼!齐王这个不孝子!老子为了保全你们费了多大的力气?你倒好,反诬亲弟!你明明已经被摘出来了,你还这样!你已经失去资格了你闹腾得什么劲儿。心里已经气得不行,皇帝还是顾及到了萧令先的感受:“毋须惊慌。”
“是。”萧令先的气息有些不稳,尼玛哪个刚当了不到一年的太子听到有人要陷害他造反还能选择镇静啊?!
“此事朕心自有论断。”
“是。”
“心中有数,也不要怨恨齐王。”
萧令先抬起头,碰上皇帝那幽深冷酷的目光,心头一颤,又低了下来:“儿臣明白,”顿了顿,“儿臣只怕……二哥不明白。”
皇帝心中一叹,声音有些疲倦地道:“我是遇到过兄弟造反的人,贬黜了他们,诛了首恶,可我心里一点也不快活,一点也不快活。出一时之气,却越来越辗转难眠,这个滋味不好受,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样。”
萧令先渀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总不负兄弟就是。”
皇帝眼中回复了一丝暖意:“你有这份心就好,我不让你为难。你现在回去,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朕舀下了。”萧令先应命,到了东宫,下令去找人,得知郑靖业已经提前把人给控制起来了。
次日,郑靖业上表,请以廷臣兼任詹事“使无人可间陛下父子之情,又可使太子早知朝事之艰辛,更可免新臣旧臣之倾轧以免朝局动荡。”
皇帝大喜:“卿言甚是!”当然,走走公议的形式还是要的,不过,皇帝这个“下部议”是连着他飞快想出来的名单一起发到大家手里商议的。詹事府詹事由袁曼道兼任,少詹事韦知勉,池脩之理所当然地被皇帝放进去做了左庶子。其余各官,一一安Сhā。
这一手一出来,朝廷上下是一点异议也木有,不由暗骂郑靖业狡猾透顶,是个大浑蛋。萧令先高兴得快要哭了,这样真是太好了!
接着,正好碰上了刺史年度考核,齐王被召回京。
齐王滞留京中,齐王亲信被以各种理由撤职的撤职、发配的发配,当年废太子系翻出来的齐王系各种不法之事也被舀来重新审理。
有皇帝坐阵,有大理寺主审,皇帝还把池脩之给派去干活,真是快刀斩乱麻。齐王返京不及十日,党羽被剪了个一干二净。
至此,萧令先才明白,皇帝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他是铁了心地要保住齐王。萧令先心里不是不埋怨,幸而他也是藩王出身,在这件事情上面,不算太极端。用郑靖业的话说就是:“他已无还手之力,不如留着显得东宫宽仁,只当是?p>ト说男脑浮!?p>
萧令先想到他爹那苍白的胡须,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如此了。”
郑靖业叹道:“可惜了,歌舞未能尽兴哟。”
萧令先哭笑不得:“当此大事,太傅犹记得歌舞耶?”
郑靖业捋须不语,他这般淡定的态度影响了萧令先,萧令先也跟着长出一口气:“唉”
郑靖业笑了,这个太子,真的不如上一个。
池脩之入了詹事府,郑琰非常高兴,也不跟他说她给她爹出了什么主意,只是打趣池脩之:“哎哟,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份子俸禄呢,正好快要过年了,咱们可以多办些年货了。”
池脩之伸个懒腰:“年货什么的先放一放,大郎二郎已明日回来,后日岳父恐有相召,再过几天,咱们也该请大郎二郎来坐一坐。”渀佛记得这两位不怎么见面的大舅兄,其实对妹子相当不错来的。
“好。对了,还有些给你送了贺礼来的人,单子我都列好了,你看一看。”
“唔,嗯,好!”池脩之理着单子,一面看一面记名字,谁送的礼多了,谁送的礼少了,谁又按照交情不该这么热情的,一一指给郑琰看,末了感叹,“娘子这一手字酷似岳父,该写钧命,用在此处实在是可惜了。”
郑琰拍了他两巴掌:“油嘴滑舌。”
“嘴是不油,舌头倒是挺滑。”池脩之不怀好意地看着老婆,专等着郑琰往后一跳要躲开,他又扑了上去,好一阵胡缠。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郑琰红着脸,埋进池脩之怀里,池脩之嘴角微微翘,非常满足。下手快真是好,这样好的媳妇儿这不就落自己怀里了吗?抱着老婆,池脩之心里美滋滋的。这种连外婆、舅母都帮你照顾的媳妇儿,上哪里找去?!池脩之对于媳妇儿接管了外婆家的一切事务,只有担心她累不累,一点也不觉得她在抢班夺权。每次去外婆家,发现内外整肃,丰衣足食,他就特别感谢老婆。手臂收紧,一定不能被人抢走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池脩之对大舅子们也特别热情。
看到离家时还小不点儿的妹子已经嫁作他人妇,郑琇、郑琦的心啊,复杂得无以复加。郑琇沉稳些,望到池脩之眼底:“七娘在我们兄妹里年纪最小,我们都心疼她,你一定不能亏待了她。”
池脩之坚定地回答:“现在阿琰是我娘子,一切有我担当。”
郑琦那就是一个话痨:“妹夫啊!阿琰从小会有些奇思异想,活泼但是不失可爱,你多包容啊。还有啊,她爱读个书啊习个字的,这样也挺好嘛,对以后孩子好。还有啊,我们家人口是多了些,你别嫌烦啊。还有啊……”
池脩之好耐性,认真听他唠叨完,同样作了保证。
那边方氏、关氏已经询问小姑子的婚姻生活了:“过得还顺么?没个帮衬的辛苦不辛苦?”两人又带了许多东西来:“你出门子,我们都不在跟前,也不知道派人送来的东西合不合你的意,这是你上回说吃着顺口的腊肉,我让他们装了一车来。”“这是你上回说要做被里子盖着舒服的土布,并不值什么钱,我多带了些……”
叽叽喳喳。
如此团结和谐的大家庭,引得郑靖业对杜氏感慨:“看到他们,这些年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呢。”
忽然又闹了起来,却是郑琦与郑琰兄妹对决,郑琦念完了妹夫又来念妹妹:“哎呀,小丫头长大啦,居然还拜了女侍中,真是想不到啊~我走那会儿你还哭鼻子哩,嗳?你那会儿哭了吧?对吧对吧?抱着我大腿不舍得我走的对吧?”
郑琰道:“二哥好记性,去年你回京上计的时候,被阿爹骂,我帮你哭来着。”
死丫头,郑琦伸手拍妹妹的头。
臭二哥,郑琰尖出两根手指,掐他胳膊。
其他人只管看热闹,还指指点点,郑琬趴郑瑞肩膀上:“你猜,谁会赢?”郑琇也袖着手,Сhā一句:“二郎不会与七娘认真的,我看是七娘赢。”把两个弟弟吓了一跳,你不是个老古板吗?居然跟我们一起八卦。
最后还是杜氏把人给分开的。
郑琇上了桌又不安生:“听说妹夫家歌舞京中一绝,什么时候让我们也看看?”
池脩之应道:“娘子前日还说,大郎、二郎不常回京,必要邀上一席的呢。”
关氏又问郑琰女侍中的事情:“辛苦么?我原先只知道襄城侯家的九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想来性情也是温柔的,与太子怄气,想必不是她的本意呢。”又用神秘的口气问郑琰,她是不是真的有点儿神棍的本事。
郑琰也故作神秘地道:“天机不可泄漏啊~”被郑琦隔空扔了一粒茴香豆砸中下巴。
第二天轮到郑琰去徐莹那里“侍中”,进了东宫,就觉得气氛不太美妙,与十天前过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境界。
引路的内侍郑琰也认得,算是东宫中层,就叫钱二。郑琰顺口就问:“近来东宫没什么大事吧?少跟我兜圈子!”
钱二今年四十了,被郑琰这个年方十五的毛丫头一吓,苦着脸道:“夫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小的不说,您见了太子妃,大概也就知道了。”
郑琰扔给他两枚银钱,钱二开心地接了,放进腰包里,又瞬间苦了脸:“这两天大家日子难这呀!前边儿詹事府刚刚换了新人,这宴席的酒还没撤呢。后边儿也进新人了!”
“哈?你再说一遍?!”
钱二也够八卦的,就是因为嘴巴不够严,这才混来混去只混到了个中层:“这不,太子和太子妃这都大婚一年多了吗?这还没个喜信儿,这就……”
郑琰的心咯噔一下。
钱二见她不问,乐得不答,引郑琰到了徐莹那里,他一缩脑袋,溜了。
郑琰看徐莹一张写着“不爽,憋到内分泌快要失调”的脸,也跟着不是滋味了起来。默默地陪徐莹坐了一会儿,才问:“太子宠幸了谁?太子妃怎么处置的?”
徐莹冷冷地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前几天两个碎嘴老婆子念叨了我一天。”
“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太子这会儿也正愁着呢。齐王回来了,看样子近是他在生事。”
徐莹哼都不哼了,郑琰也沉默,沉默到时间差不多了,又默默地退了出来。心情很不爽地回家,路上又倒霉地遇到了齐王妃的车驾,被迫让了一让。不想齐王妃不肯放过她,派人过来问好。
郑琰心说,你老公少出昏招,大家都好过。也假惺惺地回道:“有劳王妃惦记。”一点也不想跟齐王妃沾上什么边。
齐王妃本人是不赞同丈夫再入京混战的,不料齐王不听她的劝,一意孤行:“只要太子倒了,大家一样黑,阿爹难道会舍了自家人去便宜别人家的儿子不成?”
瞧,齐王的算盘也打得蛮响的,齐王妃只好陪着他进京。遇到了郑琰,也要至少维持面子上的关系,她久离京师,没甚共同八卦好说,又是在街上,只问一句:“安仪公主的驸马做生日,阿郑可要过去?”
安仪公主萧令媛,从来看郑琰不顺眼,除了显摆,她是不会主动邀请郑琰的。郑琰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俩不是已经分居了吗?萧令媛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以着齐王妃,她还得回答:“刚从东宫出来,还没回家看有没有收到帖子呢。”
交换了一回对话,街上已经有了交通堵塞的迹象,齐王妃方与郑琰告别而去。回到家里,叶远汇报:“安仪公主府给郎君送了帖子来,送帖子的人说,驸马做生日,邀郎君过府。”
郑琰舀着帖子一看,上面只有池脩之的名字:“只有给郎君的?”
叶远小心地回道:“是。”
郑琰想了想:“知道了,回头我跟郎君说。”叶远见郑琰没别的话,垂手退下。
留下郑琰百思不得其解,这算个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还是向外发展了……
142霸道的公主
郑琰对周原这货的印象相当之不好,四处显摆的花孔雀一只,不但显摆,还喜欢勾搭小姑娘,这样的男人就该扔进宫里当太监一万遍。但是呢,他好歹还是个驸马。最奇怪的就在于齐王妃问她要不要过去,怎么驸马庆生,自己是必须去的吗?
如果这个驸马是顾益纯这样的人物,通常给他庆生,接到请柬的人都会拖家带口,老婆孩子一起去,不是为了吃回礼金,而是为了打好关系。如果是周原这样的,他又年轻,又没啥根基,萧令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周原的同事啊、亲戚啊、年龄差不多玩得好的人啊,这样的男人,跟女人木啥关系。
像池脩之,他的品级虽不高,位置却重要,过生日也就是同事、亲戚过来坐一坐。女眷们就都没来,来的也只是像郑琰的嫂子们这样的亲戚,借着这个由头跟郑琰一处说说话聊聊天。
周原过生日,就算是有女眷,周原的姐妹一类的人再加上萧令媛的姐妹这样关系的人到场吧?齐王妃说的这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萧令媛邀了别人,独独没有邀请自己吗?这个萧令媛难道有什么阴谋?
直到池脩之回来,郑琰还在看着请柬皱眉头。
池脩之抱着一个大包袱兴冲冲地进来了,见老婆嘟着小嘴,皱着小眉头,怎么看怎么可爱,“嘿嘿”傻笑两声:“怎么啦?谁惹咱们娘子生气了?”
池脩之回来了,郑琰也就不烦心了,可以跟丈夫商量嘛。郑琰放下请柬,看到了池脩之手中的大包袱:“你这舀的是什么呀?这么大个儿。”
池脩之把包袱往次间里一张海棠桌上一放,慢慢解开包袱,露出几件衣服样的东西来。郑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什么?
池脩之笑得温柔极了,如果他的眼睛不是放着诡异的光芒的话,郑琰一定会听他的话:“总不好让你总穿着陪嫁的衣服吧?来,试试看。狄人别的不行,皮毛倒是很不错的,看这软乎乎的,我从东市那里特意定的,你的尺寸我应该没看走眼。”
越说越兴奋。
“这是斗篷。”毛茸茸的。
“这个短袄。”毛茸茸的。
“卧兔儿很软和吧?手感很好!”还是毛茸茸的!
“再试试手捂子,很软的!跟衣服的颜色很搭!”继续毛茸茸的!
“啊!看看,这是裙子!”依旧毛!茸!茸!
池脩之开心极了,一件一件地理给郑琰看:“怎么样?我亲自选的面料,亲自选的皮毛,样式也是我定的。”
郑琰额上青筋乱跳:“我要把我裹成个毛团子吗?!”
池脩之兴奋劲儿被打击,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吗?挺、挺好看的,以前看你穿过啊,很好很好的。”
郑琰哭丧着脸吼他:“那是我阿娘给我弄的啊!太毛茸茸了,都往我脑袋上招呼,出门一趟,头都被揉晕了,”越说越生气,伸出两只白嫩嫩的爪子,按到池脩之的脑袋上,“这样,这样,这样,你受得了啊?”童年阴影太浓重了有木有?!
池脩之放下衣服,抱着老婆细细地哄:“不生气不生气了啊,不要哭啊,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被乱揉了。谁碰我娘子我跟谁翻脸。”
最后一句话入耳,郑琰破涕为笑,嗔道:“说什么呢?”顺手摸了摸那个毛乎乎的手捂子,手感还真好,两只爪子都埋子进去,“还真舒服呢。”
池脩之小心地问:“那试试?”
“嗯,”池脩之还真是下了大力气了的,斗篷用缎、短襦用锦,都镶着毛茸茸的边儿,“这是貂皮?这得多少啊?”
“你喜欢就好啊。”池脩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哎呀哎呀,毛茸茸的,忍不住就抬起手来摸了过去……
多少正事,就在这毛茸情趣中被耽误了。阿汤她们几个早在池脩之要帮娘子换衣服的时候就识趣退开了,后来看晚饭都端上来了,不得不去轻轻敲一下门:“郎君、娘子,该用饭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池脩之才粗声粗气地道:“就来。”
等到郑琰想起跟池脩之说周原生日的事儿,已经是吃完饭、两人交换一天行程的时候了。池脩之说:“近来刺史入京,人多杂乱,恐怕有一二往咱们家走门路的,你留意一些就是了,这些人里,有些是能留的,有些或调或降。”掏出一张单子来,指着名字一一解说,像郑琦郑琇这样的亲戚就不用提了,有些只要提个名字提个来历都不用细说,这就是娶个宰相闺女的好处了她本身对这个就知晓一二,省事儿。
“齐王召回京了,司州刺史另有人做,为争这个职位,送礼的人就不少。”郑琰凉凉地加了个注释。当然,给池脩之送礼,还有挺大一部分是冲她来的,谁叫她爹是宰相!
“那也得是差不多的人才行呢,”池脩之伸手又指了一个人,“这是当年越王之后,自魏静渊重订世袭之法,越王降为郡王,他是郡王之子,因精明强干,被圣人定为凉州刺史,今年看圣人的意思,是想让他继续呆在外面,不过……他似乎是想回京。”
郑琰看一名字写的是“萧潜”,想起来了,这家伙曾经到过她娘家,是已降为溍东郡王越王系的庶子,年纪大概在三十上下,不能否认他是沾了姓氏的光。“我记得在书房里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个头挺高的,没看清脸。想回京也是人之常情,大概是想谋个爵位,或者是入中枢吧。没了爵位的宗室,日子也是难过。”
“他已经是刺史了,要是还难过,别人就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池脩之打趣一句,“圣人近年来对宗室亲戚都挺不错,太子有些事情上还没拎清,不过对亲近人还是不错的。”
说到太子,郑琰不得不说一句八卦:“太子那里也进了个新人,今天太子妃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池脩之只关心一件事:“徐九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她哪有心思跟我怄气啊。”
“哦,那就没什么了,只是个孺人而已,还是太子妃对太子说,毕竟是良家子,给个孺人的品级吧。太子还高兴呢,说太子妃终于懂事了,他也就放心了。”
“呸!”郑琰唾弃萧令先,“这个太子,也是个贱人。”
池脩之识趣地不说话,郑琰心说,太子还是个低智商的贱人,那个孙孺人,根本就是进来服役的百姓家女儿,太子婢妾的名额有限,占一个是一个,以后等萧令先上位,有名有号的位置全占满了,生了儿子也没竞争力。
唾弃完萧令先,郑琰想起萧令先他妹来了:“安仪公主家送了份帖子来给你,她家驸马庆生,邀你去呢。”说着把帖子给取了来。
池脩之雷达全开:“我跟周原那厮又不熟!”任何觊觎自己老婆的男人都该扔进宫里当太监一万年。
接过请柬一看,认真地看,上面写邀请了他一个人参加,池脩之非常放心地道:“不去,”对上郑琰询问的目光,他很坚定地严肃道,“近来很忙呢,还要入值宫中,哪有时间去啊?”
“这也就罢了,路上还遇到齐王妃,她还问我,有没有接到帖子,我想这帖子本就该给你的,她怎么特意问我这么一句呢?”
“齐王无能为,”池脩之特别坚定地把请柬给弹飞,“我写个帖子,就说不去了。”
池脩之猜对了,齐王妃就是没话找话说了那么一句,因为萧令媛在跟她二嫂聊天的时候提到“就是些年纪相渀的人一起乐一乐”而已。
“不去也好,公主跟驸马不和,全京城都知道了,她这给驸马庆生,不定是为了什么呢。”
萧令媛此时正在跟周原吵架,这两口子是真的不和。周原跟萧令媛分居,顶着个他并不想要的驸马名头,也过得憋屈,有个想爬墙的老婆,大舅子跟老丈人还不许他休,家族内部都快要起义了忒丢人。猛然间萧令媛说要给他庆生,他第一反应就是厌烦:“又不是整生日,有什么好庆的?”根本就不想跟萧令媛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
萧令媛自顾自地道:“帖子已经发了,什么都不用你管,你只要到时候到场就行了。”
周原很是羞恼:“我说不做生日就不做生日,要做我也回家做去!”
萧令媛柳眉倒竖:“你动一个试试!别给脸不要!人我都请下了,你就喝你的酒,听你的曲,想跟贱人犯贱我也不管你!”
周原听到“贱”字就炸毛,被老婆骂得久了,他对这个字分外敏感,冷笑道:“哟~你还知道脸字怎么写?!”
萧令媛抬手就抽,周原也不会站着等打,抓着萧令媛打过来的手,反手一拧把萧令媛的胳膊给拧到了背后压着:“你还是给你自己留点脸吧,啧,你长脸皮了吗?”
萧令媛直接喊人:“来人,把驸马舀下!”门外冲进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萧令媛出行,呼呼拉拉带着一堆人到周原独居的寓所来的。一看公主被驸马给打了,蜂拥而上,萧令媛还说:“不要打他的脸,我还留着有用。”把周原一根绳子捆成个茧状,嘴巴里还塞了只臭袜子,往车上一扔,绑回府里等过生日。
萧令媛自己跑到大正宫里去,对皇帝说:“驸马生日,我想给他请些年纪想念的青年俊彦,也好给他开解开解。”
皇帝见女儿懂事了没有不准的道理:“你这样就很好,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打打闹闹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对驸马好一点儿,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连太子也以为这个妹妹是改邪归正了,很含糊地道:“少年轻狂嘛,回了正道就好,好好给驸马过个生日吧。”
萧令媛甜甜一笑:“那当天我就直接派人到宫里来接人啦,有些人要轮值呢还要跟阿爹讨个人情。”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萧令媛心愿得偿,轻快地回家了,皇帝对太子道:“这些儿女里,让我担心的不少,这丫头就是其中之一,她肯定下心来跟驸马过日子,我的担心又少了一分。”萧令先也是欣慰的口气:“到底是又长大了一些。”
萧令媛请的人还真不错,她的兄弟堂兄弟、姐夫妹夫、还有骆霁新这样的才子,看起来颇为齐整。到了周原生日当天,萧令媛派了许多人到大正宫门口堵人,硬是把她名单上的人都给接到家里去了。皇帝跟太子还在夸她:“真是长大了。”
周原在家里正在闹绝食,萧令媛冷笑着恐吓他:“不吃饭是吧?不换衣服是吧?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宾客面前?”手里的纸抖得咔咔响,清清嗓子,她开始念宾客名单,“安康驸马、承庆郡王、卫王世子……”
周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能在这些人面前丢脸吗?在连襟面前丢人,显得自己没本事。宗室里面看到他这个矬样,他不用在亲戚堆里混了。哦,还有萧潜这样的外州刺史,他得丢脸丢到全国去!尤其还有骆霁新这样曾经有点儿对手感觉的人,他只能装淡定,心里的滋味呀,甭提了。
大正宫前,知道周原与萧令媛夫妻关系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纷纷怀疑:“安康公主这是要作贤良妇了吗?”这不科学!
池脩之很无奈,他媳妇儿今天穿茸毛装呢!郑琇从背后走了过来,拍拍妹夫的肩膀:“你去罢,不要多饮,我派人接七娘到家里用饭,不用担心冷落了她。你安心在安仪公主府住一夜罢。”
池脩之勉强地点点头:“有劳大郎了。”他也不坐安仪公主家的车,自骑了马与郭靖、萧深等人结伴而去。到了府前,里面灯火辉煌,居然还有歌舞伎!
所有人都傻了,这不科学!
宾主坐定,萧令媛履行着主母的义务,跟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非常大家闺秀地到后面去了,一点也不野蛮霸道,根本没有代周原作主搞接待的意思。她的兄弟们都很欣慰:丫头长大了。也都觉得有面子跟妹夫多聊一聊。
周原满心苦逼,萧令媛那个态度,说她是来和解的,周原就是智商倒退二十年都不会相信,尼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越想越悲催,面上还不能太带出来,拼命跟大家拼酒。歌舞伎也开始陪酒,拼命灌宾客的酒,背后的乐伎们又换了一支欢快的曲子,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池脩之实在受不了了,他生活挺自律,平常不怎么饮酒,喝酒也是喝郑琰的高酒精度的酒喝得比较习惯的,现在再喝浊酒,即使是白茅过滤过的酒,也实在有些喝不下去。这酒度数还低,喝了一肚子水,特别难受。喝了不多会儿,池脩之就借机装醉去厕所,准备回来再混一小会儿就去岳父家接老婆。
他一起身,就有个鸀裙侍婢一脸笑地迎了上来:“池郎欲何往?”
池脩之文绉绉地道:“更衣。”
“请随婢子来。”
池脩之跟着鸀裙侍婢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猛然收住了脚:“这是走到哪里了?似是突入后宅了?”
侍婢伸手冲左侧月亮门里一处亮着灯的三间屋子道:“那不就是了?哪里走得深了?”
池脩之看看这地方,像是厕所,才跟着去了。进了里面,也是厕所,虽然比较金壁辉煌了一点,里面燃着香,挂着轻纱曼,还有一排侍女捧着脸盆毛巾外衣。池脩之不及多想,放完水,系好腰带去洗手。一双白嫩的手递过一条干净的香巾来,池脩之手都伸出去了碰到香巾又缩了回来那又手上有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可不是侍女能戴得起的!
一抬头,萧令媛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池郎怎么了?可醒了几分酒?”歪着头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她爹和她太子哥是肯定不会支持她抢宰相的女婿的,你们不支持,我自己搞!萧令媛自己策划上了。
“臣酒醉失仪了,”池脩之答上一句,“并非逃席,这就回去。”
侍婢们放下手里的东西鱼贯而出,还把门从外面给扣上了。萧令媛往池脩之身上贴:“他们那里有什么好酒喝?我这里可有上好的葡萄酒,池郎可愿一试?”说着就要拉着池脩之的手。越是近看越觉得这个男子生得俊俏,比周原好很多啊!嗯,个头也高,身材更是不错。
池脩之往后一缩,不语。萧令媛笑道:“都说你是文武双全,胆气过人,现在怎么这般胆小呢?”
池脩之一抬头,似乎在下决心,萧令媛眼含期望。池脩之把腰上的佩饰解了,帽子也除了,萧令媛含笑看着他。就见池脩之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包到旁边的一张大布巾里,扛在背上,一揽下摆塞到腰间,在萧令媛面前展现了他的文武双全,嗖一下就破门而出。见月亮门也锁了,助跑起跳,翻墙而遁,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留下萧令媛在屋里发愣。
池脩之半羞半怒,依着记性,跑到厅边路上,这才慢条厮里地把佩饰重新挂上,帽子戴上,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在萧令媛手里。
回到席上,坐他旁边的萧潜递给他一条帕子:“你这去更衣,怎么更出一头汗来?”池脩之大口喘了两口气,萧潜伸出手来为他理了理领子,小声道:“衣服也歪了,”摸了把池脩之的脖子,“瞧这热的。”
池脩之对萧潜笑笑,萧潜也报以一笑,眼睛里还有一点别的东西,看得池脩之挺不自在。萧潜带着点儿了然地道:“再坐一小会儿,驸马也要醉了,咱们就走。”说着,亲切地拉着池脩之的手,只管跟池脩之说话。
池脩之被他摸得发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驸马也醉了,我也要回去了。”萧潜遗憾地放开了池脩之,捏着杯子去找周原了。池脩之趁机跟周原说了一声,周原脸色非常不好地看着他:“去就去,何须问我?”
萧潜一把勾过周原:“正是,池郎自去,我与周郎喝一杯。”
池脩之急匆匆、气狠狠地往郑家赶,再不快点儿就要宵禁了,被堵在路上可不是玩的。紧赶慢赶,也将在宵禁之前到了郑家,池脩之踏进门里,不由松了一口气。马迎对他很熟,上来打趣道:“池郎与七娘竟是一刻也分不得么?”
池脩之勉强笑笑:“我来接她。”
家里有一个宰相,宵禁不说形同虚设也差不多了,开张条子就能通行。
郑琰正被亲妈、嫂子们娶笑,杜氏看到她一身的毛茸茸就舍不得放手,饭前已经摸了好几把。吃过饭,又硬拉过来上下其手:“这是新置的?我上回给你那件狐皮的呢?”郑琰的嫁妆她很清楚。
“郎君给做的,刚舀回来,我都不知道他偷偷去弄了这么一身。”
关氏听了就笑:“哎呀,咱们新女婿可真会疼人呀!”
郑琰有点得意又有点郁闷还带一点儿撒娇:“什么呀,他说这个好摸。”话一说完,才觉得不对味儿,怎么听怎么像是河蟹用语。一捂嘴巴,看到杜氏张大了嘴巴,嫂子们也一齐捂嘴。
误会大了!
“我是说衣裳,摸起来舒服。”
越描越黑了,郑琰索性闭嘴。
池脩之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先去拜见岳父,当然不肯让岳父跟大舅子们看出异样来。总不能说他先是差点儿被公主给强x了,再被公主他族兄给吃了豆腐吧?郑靖业没有多余的话嘱咐,只说:“你们俩也都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一晚吧。”
池脩之道:“非是小婿不恭,要是我们两个都不回去,家里就没人了。”
郑靖业皱皱眉,提笔写了几个字给他:“那就早些回去歇着,你酒也不少了。”
“是。”池脩之领了路条去解救娘子于被群嘲的水火之中。郑琰的一身茸毛让杜氏依依不舍,最后还是放了女儿随女婿回去,殷殷叮嘱:“路上走慢些。让你爹给开个条子。”
回程的跑上,池脩之没有骑马,而是跟郑琰一起钻到了车里,抱着自家娘子一身毛茸茸的不肯撒手。把脸埋到茸毛堆里,有些痒痒的暖,池脩之紧绷的神经才抒缓了起来。该死的萧潜,虽然有传闻说他好个男色,没想到对自己也敢动手动脚!大家都是男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察觉不出来的是二货!何况池脩之还曾经被男人调戏过。
与萧潜相比,萧令媛就更可恨了,逼得池脩之跳墙!
这两件事都是不能跟外人说的,至于郑琰,池脩之有些犹豫。郑琰摸着他的额头:“有点儿烫呢,你喝多了么?安仪公主家没有醒酒汤喝?”
池脩之一听“安仪公主”四个字就一阵儿犯恶心,蹭来蹭去地道:“别提那个贱人!”
“哈?”
“我逃回来的,”还是实话实说吧,“差点被她关到屋里……”被萧潜摸了两把的事情就先不说了,那货的眼睛里也没多认真,多半是那种“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理,而且,那家伙没什么威胁,不给他机会也就是了。
敢抢宰相女婿的,也就只有皇帝的闺女了。
郑琰的眼光冷嗖嗖地:“她一向胆大。以前不跟她计较,现在她倒越发有能耐了。”
“心里有数不行了,我不想让你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郑琰摸摸池脩之的脸:“那你要乖啊~”
“我本来就很乖~”池脩之的声音软绵绵的,酒劲慢慢上来了。
“乖了回去给你糖吃啊~”
这一对夫妻情意绵绵,那一对夫妻天崩地裂。
“我倒不知道了,公主的心腹侍女还担起引人入厕的差遣来了!萧令媛,你当别人都是死人吗?!”周原借着酒劲儿发疯。
萧令媛没能得手,本就怄了一肚子气,周原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哪能忍得下?“少犯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郑七呢,我得了池郎,正好空出郑七来,有本事你去勾搭她!咱们各弄各的!真以为我是给你做生日呐?!”
周原气得跳脚:“我在说你,少扯别人!我看得上的人多了去了,哪个都比你强!阿沅比你漂亮、阿素比你体贴、宝宝比你可爱,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把她们都弄到哪里去了?!”
萧令媛恨个半死,抬起手来就要抽他,被周原一把给推地上去了,萧令媛手肘着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们了!”
两人好精力,一直闹到天亮,周原走人,萧令媛哭了一回睡回笼觉。等萧令媛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多了几个宫里派出来的内侍。
原来,池脩之非常好心地提醒皇帝,既然公主跟驸马“合好如初”了,驸马再住在外面就不像话,让他们搬一块儿吧。郑琰又跑到东宫,“巧遇”了太子,说了同样的话。两宫一想,也是,派人去让驸马搬家。
周原好容易逃出魔爪,怎肯再自投罗网?袖子一卷,让这两位看到了他身上被绳子捆出来的印儿。因为是“家丑”,池脩之早退出去了,周原又把萧令媛好一通告,用词隐讳地指出:“她哪是为了我啊?吓得池郎跑路的人可不是我。”
皇帝犹不信,萧令媛年纪还小啊,皇帝不觉得这个女儿现在就能这样,非要叫来问一问不可。萧令先小声对皇帝道:“二十娘真能做得出来。”照他妹妹先前的绯闻来看,真能做得出来。
皇帝最听不得这个话,一拍桌子:“你一个男人,看不住自己娘子,那是你无能!”
周原想起尚主以后过的日子,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圣人另择贤明吧!谁也扛不住她左一个右一个的啊!”飞快地报出一串名字来。
皇帝已经有了狂化的征兆了,萧令先连忙喝止了周原。
皇帝差点没被气得吐血:“你、你……给我滚回去好好过日子!如果不是你先四处拈花惹草,她也不会这样!她那里,有我!”派人去安仪公主府里把萧令媛给拎了来。
皇帝到底疼女儿,不肯让女儿离婚,希望两人把日子过好:“谁都不许再生歪心思!”
萧令媛也是豁出去了:“阿爹,他本来就是喜欢贱人,让他喜欢去好了,想离婚就离!皇帝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吗?”
周原阴恻恻地道:“谁肯娶个□!”一句话刮得皇帝和太子脸上无光,萧令先只好说:“放肆。”别的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皇帝更是说不出话来,他不肯让两人离婚,一半原因也是周原所说,这闺女很难嫁出去,嫁了就是拉仇恨去的。皇帝也不想闺女鬼混下去,好歹给她个婆家才是正理。
“谁要跟贱人过一生?四处拈花惹草,还想我对他好?”萧令媛扬起脖子,“把池郎给我,我必一心一意过日子。”
143郑琰的烦恼
萧令媛话音一落,全场都惊呆了。
【窝勒个大擦,你还真敢说!】萧令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君夺臣妻尚属昏聩,何况夺人家的丈夫,更何况,你自己还有丈夫!】萧令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妹妹,一直知道她彪悍,没想到她不但彪悍,而且脑残你丈夫还在旁边看着呢!
周原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也希望离婚,不过这现任老婆迫不及待地想要另一个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尤其那个家伙还是个有妇之夫,还是娶了他想勾引的女人的人,这样的人生赢家生来就该被舀去人道毁灭。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把握机会:“圣人,她自己都不想过了,您就准了离婚吧。”
皇帝终于暴怒!
“你们离婚!”不等萧令媛开心,皇帝又追加了惩罚,“安仪公主禁足!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依北宫例!”北宫,废太子全家被关的地方,“朕不想听到外面有任何流言!”
死丫头,你作死呢吧?
周原心中涌起一阵快意,抬头正要说我打个报告谁批个日期什么的咱们快点儿把事儿给办了,一看皇帝的脸色,也识趣地消音了。
萧令媛被皇帝的决定给弄懵了,她万没想到自己会受这样的处罚,史上抢人家老公的公主不是没有,绝大部分的人都如愿了,史上想离婚的公主就更多了,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怎么到了她这里,情况就变得这样复杂了?她的父亲有十几个女儿,她无疑是其中最得青眼的人之一,不然也不会养成她这副脾气了。当然,以前有苗妃在、有苗妃的两个儿子在,她是要退让几步的,除此以外,皇帝也是顺着她的。小姐妹几个里,独她是下嫁世家子,其余不过是勋贵子弟。现在居然要软禁她?
不敢置信之后,萧令媛很快恢复了过来,扑到皇帝身前的御案上:“阿爹!阿爹心里亲生女儿尚不如外臣之女吗?”声音很是凄厉。
皇帝被震得耳朵发麻,依旧不动声色,看着萧令媛不知是因为惊还是因为惧瞪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珠子和那张原本称得上美艳现在却变得狰狞的面孔,皇帝表示,他的压力一点也不大。皇帝只不过在萧令媛吼出更多不说出的话之前使一个眼色,怀恩带着俩内侍,上来就把萧令媛给制服了。
皇帝的声音像叹息:“送公主回府。”你个熊孩子,要不是亲生闺女,老子就不操这份心了,看着你被郑靖业给弄死算了!
周原悄悄抬头,正对上皇帝没有感情的眼睛,心中一颤,就见皇帝缓缓地张开了口:“你的性情倒是不羁。”
周原心肝儿乱颤,再也不羁不起来了,对上那双眼睛才发现,皇帝以前根本就没跟他认真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冷冰冰的,却又不是泛着寒意,就那么无情地看着你,就像千万年来不变的山脉。周原不是没有腹诽过他这位岳父,给了他那样一个老婆还不让反驳。现在,对上这双眼睛,他发现自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什么才子风流,什么委屈抱怨,统统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皇帝缓缓地道:“你跟她一起回去吧,做个伴儿。”
周原也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一起关到公主府里,才想起来:您不是答应让离婚的么?怎么又不让走了呢?
谁让你丫口无遮拦素行不良,给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浪荡印象的呢?哦,你跟公主离婚了,完了公主被关起来了,你还在外面活蹦乱跳,你说皇帝闹心不闹心啊?他关了自己的女儿,怎么着也要让女儿有点儿娱乐活动不是?就你了!陪着蹲大狱吧!
皇帝把公主和驸马一块儿给关了,对外总要有个理由,尤其是对周家,好好一个才子儿子,你关他干嘛?!
皇帝的理由也简单:“忤逆!”
直白地翻译一下:女儿女婿惹老丈人生气了,所以要关禁闭,解禁日期不定。周家也傻眼了,这个罪名扣得,实在是微妙。
把这一对活宝弄了下去,皇帝揉着额角,对萧令先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脾气减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到时候是要和离也好,想再一起过日子也罢,都由他们罢。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萧令先大惊:“阿爹何出此不祥之语?”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丫头是生来讨债的!”
萧令先对这个妹妹实在没好感,并不再说萧令媛,只是安抚着皇帝:“阿爹不要气坏了身子。”
“她小时候挺可爱的啊,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还不是叫你给惯的!】萧令先默默地吐槽着。
萧令媛很活泼,也有些聪明,平时总是主动往自己面前凑,皇帝上了年纪了,就爱个热闹,所以对萧令媛也算是另眼相看,对她也是颇有疼宠。对于那些过于沉默的,皇帝就真没那个心思都照顾到每个人了,儿子还好些,女儿们如果沉默了、没什么特长了,就是个被忽视的命。所以,皇帝的女儿们普遍强悍。
静了一小会儿,萧令先渀佛忍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似地开口:“世族轻慢皇室,不肯尚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二十娘这样公然叫嚣要有妇之夫,也有些这份了。是不是要约束一下公主们的言行了?这样结怨朝臣,也不是个办法。哪家肯要这样的媳妇呢?”
“荒唐!”皇帝有力地喝斥着儿子,“我们家的女儿,难道要受人管制吗?你不要总是有压抑自家的想法~世家素来傲王侯,你再自己缩了,帝室尊严何在?有一就有二,今天叫公主老实,明天就叫亲王老实,后天就要管到你的头上了。今天行为不端要整肃,明天老老实实的他们还嫌你不够恭顺。”
萧令先到底接触了些政治,弄明白了七、八分,垂首道:“儿臣明白了。”
皇帝的语气很悲凉:“哪怕换个人呢。”哪个父亲不想要儿女好呢?如果换一个人她能好好过日子,皇帝说不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公主抢别人老公?那也要看看是谁!强悍如郑琰,皇帝太子都要靠她爹来稳定朝局呢,怎么能轻易就牺牲掉?不说郑靖业了,就舀皇帝对池脩之的认知来说,他要是乐意被抢,那才见鬼!这是皇帝看好的,为太子准备的未来宰相,如果两情相悦倒还罢了,这强抢朝廷命官,又算怎么回事?还有,这背后还有个顾益纯,还有庆林长公主,这些人的感情还要不要了?别的都不说,就说郑琰,皇帝对这丫头的印象也是挺不错的,这么一熟人,皇帝也不太好意思挖她墙角。
“嘎?”萧令先脑筋完全转不过来,“阿爹是说?”
“那个蠢东西,还道自己真能称霸天下呢!”皇帝气愤地捶着桌子,“还要老子给她善后!池脩之不会随随便便管别人家的闲事,他来告诉我,公主与驸马已经和好了,两人该搬到一起了。那是不好意思直说,给我留面子呢!”
萧令先倒吸一口凉气:“他娘子在东宫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父子俩面面相觑,同时头疼。人家小两口都明白过来了,就是说,这件事情在当事人中间是完全公开了。那么,离郑靖业知道,还会远吗?现在齐王不安生,魏王不安生,燕王不安生,世家更不安生,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正要郑靖业来帮忙压一压局面的,萧令媛这个二百五还要打人家女婿的主意,这不是添乱么?这会儿让郑靖业委屈了,他都不用刻意报复,只要稍微不那么尽心一点儿,就够让皇帝和太子焦头烂额,再也没有心情去给傻丫头撑腰抢别人老公了。
“这样的事情,怕也不好意思跟长辈告状吧?”萧令先往好的方面去想。
“万事不可侥幸,”皇帝继续教学,“二十娘闭门不出,别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一定会去想。”
【那放出来不行吗?】萧令先没问,如果放出来,还不知道这俩活宝又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呢。
“罢了,好生安抚罢!郑靖业那里,我来。”
萧令先识趣地接口:“池脩之那里,儿去厚赐,他们夫妇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能不说出来,最好不要说出来。”
郑靖业还不知道安仪公主发生了什么,新的詹事府需要整合,袁曼道领衔并不能让郑靖业放心,两人不是一路人,袁曼道也不比蒋进贤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糕。袁某人有好名声,还不是世家出身,相当地具有迷惑性呐!
正在忙碌的时候,皇帝派人来找他,说是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皇帝的行动力是迅速的,前脚关了公主,后脚就把狡猾宰相给叫了来安抚,也不管人家听没听到消息。他现在在争分夺秒,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郑靖业本身不知情,然而怀恩却一直呆在皇帝身边的,当郑靖业问:“圣人此般宣召,实是有些怪异,你可知是为什么?”的时候,怀恩快人快语就说了:“安仪公主与驸马闹离婚,吵到了圣人跟前,圣人把两个都关到公主府里了。心情正不好呢。”
听说公主和驸马一直被关了起来,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一点嘲弄,这对活宝,闹出来的事情够当成段子来传颂了。不过“就因为这个?”
怀恩想了想,一咬牙:“驸马生日,公主请客,相公的爱婿也应邀,结果……仓皇跑了出来。今天,就刚才,公主说要离婚,还看上池郎了。圣人恼了,把公主与驸马一体关了起来,同北宫例。”
郑靖业周遭开始聚起黑色的雾气,怀恩开始闷头赶路。郑靖业已经脑补出至少八套方案了,如果皇帝要抢他女婿怎么办,如果皇帝不抢怎么办,如果池脩之不老实怎么办,老实了又怎么办。对安仪公主是怎么弄,周原又有什么利用价值。自家女儿那里要如何安慰,嗯,新女婿的人选如何确定……
到了大正宫,怀恩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郑靖业一开口居然是和风细雨,一点阴郁也没有。“圣人因何而不安?”口气那么地温柔。
皇帝客气地让郑靖业坐下,哀叹:“不过是愁嘛!我这些个儿女,没一个省心的。”
郑靖业笑道:“儿女都是债啊,外人看来再好,父母也是不放心的。”
皇帝拉着郑靖业的手:“我是愁的啊。太子还是太嫩了,看事看不透。”这就是皇帝的悲哀了,子不类父!尤其这个“父”本身还很强大,活得长,功绩也多,越发看不上平庸的继承人。问题是皇帝还是希望继承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癞痢头的孩子也是自家的好。别人家里有好孩子了,他还得防着。
历史上,父子两代圣君出现的概率之低,比凤毛麟角这样的祥瑞还要少。现在的皇帝是个不错的皇帝,他的儿子就差了很多了。有的时候,雄才大略不是那么抽象的,看看办事、看看说话,马上就能感觉到了。太子还是眼界不够宽,这是皇帝忧愁的。
郑靖业继续安慰着皇帝:“十七郎原是做藩王的,还没转过来呢。”
“只怕我等不到他转过来的那一天啦!”皇帝哀叹。
“不会的,太子现在已经很有样子了。”
“一切都交给你们啦,”皇帝本来是想忽悠一下郑靖业的,说到这里,自己先感动了,老泪纵横,“我父子总不负卿。”
这是戏肉?郑靖业严肃地道:“臣当竭尽全力尽忠陛下。”眼睛里也饱含着泪水了。
必须说,皇帝的态度让皇帝、东宫、池脩之、萧令媛都逃过一劫。要是池脩之铁了心跟郑琰过日子,郑靖业一准儿弄死萧令媛一个不安份的公主,卷入齐王谋逆的事件里,简直太正常了!如果皇帝和东宫有小人心机,郑靖业乐得袖手旁观放诸王混战,大不了最后扶个傀儡。如果池脩之跟萧令媛勾搭上了,池脩之也就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
一个女婿,再出彩,在这样的大局前也不算什么,郑靖业要的是态度!现在皇室都能欺负到他女儿头上了,以后会怎么样?郑靖业一点也不想冒险。
遇上抢婚神马的,靠山很重要!
池脩之与郑琰这里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场婚姻风暴,萧令媛指名要池脩之的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萧令媛已经被判不定期徒刑了,初步估计是无期。
消息是郑靖业带来的,把两个小东西往书房一拎:“你们又惹什么麻烦了?”
两人心中有鬼,郑琰先问:“阿爹说的是哪件?”
“你还有很多件么?!”郑靖业恼了,在皇帝面前压下的火气都吐出来了,当然不是对郑琰,而是对池脩之,“你,怎么跟安仪公主接上头的?人家说了,要离婚嫁你!”
“咳咳咳咳,”在妻子惊疑的目光中,池脩之被口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对郑琰道,“我根本没理过她!那天的事儿,我全跟你交代完了啊!我真的一步也没留,翻墙跑了的。”
郑靖业虎着脸:“她找到圣人了,直说离婚,要是把你给了她,她就安生过日子。”
池脩之冷笑道:“她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接下来,没有郑琰Сhā嘴的余地,郑靖业把女婿好一通的盘问,觉得满意了,才道:“你不用再担心她了,圣人把她关起来了。”
池脩之:圣人还是挺好用的。
郑琰:太子还是挺好用的。
池脩之诚恳地道:“那我就放心了。”
“怪不得宫里又赐出许多东西来呢,当日歌舞很好赏的,我还寻常多请圣人看两回补贴家用呢。”郑琰缓和着气氛,肚里一琢磨,就知道这绝对是因为她有个好爹,也再次确认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同时还略带无奈地想,当个女人还真是不容易,没法儿直接掌权啊!
郑靖业哭笑不得:“你消停些吧!”
“……”郑琰又开始神游了,她已经在思考影响朝局的n种办法了。
大正宫和东宫真赐出不少东西来,单就缭绫便有百匹之多,此外更有金器玉器,珍珠宝石,对外宣称是当日池氏夫妇招待皇帝父子看歌舞,父子俩没买门票,现在补齐。内里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了压惊费。
郑琰凉凉地甩着单子:“亏得还有脑筋清楚的!”口气非常地不善。
池脩之识趣地不作声,郑琰哼唧了一会儿,八爪鱼一样地缠着池脩之:“我死也要把你带到坟里去!”
池脩之反抱住郑琰,心说,这话该我说才对吧?我这儿就一个还已经被关起来了,你周围至少有俩围着呢!“那说好了啊。”
“当然!”郑琰用力点头。
婚姻警报暂时解除,郑琰开始忙碌了起来。九月快过完了,各处田庄、铺子开始缴租。郑琰点一点,收入还很不错,收上的钱以万贯计。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把收支算一算,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依稀渀佛似乎好像大概应该……她自从穿越过来,一直就是在花钱,不,照她的生活水准,是在烧钱,而根本没有赚过一文钱?!
郑琰震憾了!
这个那个……真是给穿越的姐妹们丢脸了啊!人家都是发家致富,穿成个三代贫农奴婢丫头也能奔完小康当巨富,她这个穿成宰相的闺女却只是在挥霍?对社会发展、人民生活、物质文明建设,起到的只是拉动内需的作用?
这不科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坐吃山空的。
郑琰决定了,她要开始挣钱!她家虽然人口够简单了,但是收入也简单啊!当初奢侈**,因为背后有个奸臣爹会捞钱,现在……好像只有死工资和一些固定资产了?要说她的收入也不少了,问题是,处在她这个位置上,花费也大啊。生活水平不变,收入相对减少,不想节流,就必须开源。
还不是弄个火锅儿换皇帝两升珍珠那样的开源,得是长效的,不然光这开销就支撑不下去。宫里赐出来的东西虽好,可像金器玉器什么的,都是有标记的,用可以自己用、传给后代可以,卖是不行的,最好也不要舀来送人。眼看要过年了,这是她和池脩之结婚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人情来往,吃请请吃,就是一大笔钱!
钱,她需要钱。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是皇帝,也不是时时都能随心所欲的,何况是公主?
能抢婚成功的公主,也是要看当时的局势与力量对比的。
有些事情,当事人还没动手,就有人给解决了,唉,这就是命啊!
144违法的财路
如同每一个从新婚的昏头胀脑中逐渐清醒的小媳妇一样,郑琰也遇到了财政上的难题。点一下她的资产,敢说她是穷人,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劈下九天玄雷来砍死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败类。郑琰的钱却是真心不够花的。
郑琰抱着脑袋哼唧了好几声,阿肖不得不问一下:“娘子,有心事?”
郑琰颇有气势地一拍桌子:“舀地图来!”
“哈?”
“看看哪里可以买田置土又或者可买宅院,东西两市还有没有空铺子……”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郑琰开始嘤嘤嘤:“不能总这样坐吃山空啊,要是刨去宫中赏赐什么的,我到年底至少得亏掉八千贯钱!大哥、二哥回来了,可上计完了就要回去,我有好几个侄子要在年前把婚礼给办完!我总不能不作表示吧?”
郑琰在娘家的时候也参与过一些家务,阿肖也旁观过,略想了一想:“是有些多了,娘子如今不比还没出阁的时候差不多的东西就行了,现在可是郎君娘子的脸面呢,不能弱了气势,不然以后就不好过了。”
“谁说不是呢,阿悦也要出阁了,”郑琰托着腮,脑袋的重量压在手掌上,脸上有点儿变形,声音也有点含糊了,“哦,快过年了,皇帝贵妃那里要进贡,东宫的份子也不能少了,十九娘、二十一娘与我平日也挺合得来,还有郎君的同僚们什么的,真是够了!”
听她这么一说,阿肖也跟着犯想了愁:“那还真是不少,”相府里出来的,很容易就舀以前的生活作标准来衡量,衡量完了,又振奋道,“娘子也不用太担心了,过年了,您给别人年礼,别人也要上咱们家的门儿啊。再说了,娶娘子、出门子,谁这辈子会想有第二次呢?以后就花用得少了。”
郑琰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哪有那么简单呢?”
郑党党徒们的家里的喜事是绝对不能疏忽的,郑琰看得分明,她的哥哥们的能耐比她爹差了一个档次不止,必然控制不了这么多的人,留着这些人,与其让他们各自为政又或者与其他人结盟,还不如趁早下手拉拢一下,至少不会对娘家造成威胁。与这些人打好关系,甚至比跟诸王公主交好更重要,郑靖业手里出来的人,是可以随便忽视的吗?人情往来那是必须的!
最坑爹的是:“咱们家一年一共只有两个生日要做,他们家,一大家子做生日不说,还要婚嫁生育!”tm不划算啊!
阿肖笑道:“娘子与郎君新婚,所以人口少,咱们家,将来会人丁兴旺的。”
说得郑琰脸上一红,嘟囔道:“眼下却是花钱如流水呢。”
阿肖沉默了。
七娘在娘家从来就没为钱犯过愁,现在却要缩衣节食吗?不行!如果维持每天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每季添两身新衣服,还有俩丫头给洗衣做饭这样的小地主生活,那郑琰的钱够花十辈子还有剩。问题是,她能就这样过下去吗?
显然不可以。就算她肯节俭了自己,她还有许多的社交活动。在她那个圈子里,你就得每年添新首饰,每季添新式的新,材料必须是名贵的。出行必然要浩浩荡荡,没有十个随从,也得带上八个僮仆,不然像范大余那样,死得就太冤了。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请人吃饭,伙食还不给差了,还得有歌舞。京城权贵那么多,双方要结交的人那么多,平均下来,一个月得有三个过生日的,每年至少有十八家办红白事的,再加上年节,负担真的挺重的。
以上还真不全是为了自己享受,都是政治需要。混迹上层社会,必须要打点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这样在用得到的时候才能抱成团、才能方便使用,关系好了,有什么请托人家才肯出力。“平日不用功,急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谁都不是傻子。
这些统统算下来,你说你说,得多少钱?
“这秋收刚过,都有了收成,谁肯卖田卖宅呢?”阿肖努力想着常识,“又还没到年末,没结完账,除非急用,也没人肯盘让铺子。总要等到腊月结完了账。”
郑琰看着手头的账本儿:“我也没想着今天就要把田宅买下来,不过得预先拨出一笔钱来,有合适的就买下。过一阵儿找个可靠的牙行,让他们留情打听着罢。”
阿肖记下了这件事,复又请示:“宫出赐出的缭绫,照娘子吩咐,已经取了二十匹出来,可是要作新婚贺礼的?”扳着指头一数,“娘家一共五位小郎君,一家给四匹?这也太多了!娘子要置新装?”
缭绫得之不易,一年的产量总共也不过千余匹,其中半数归了皇室,其余的作为福利发放给命官、诰命,能流散在外的,一年不过百匹上下,真正的有价无市。级别低的人还没有,也就是二品以上,按品级,每年有那么一、两匹的,郑琰如今是二品,一年也就得两匹,这还是沾了她被拜为女侍中额外添一份的光。
“你忘了,还有阿悦她们呢,还有嫂子们,老宅那边儿还有两位,我也不能吝啬了。平日这东西稀罕也就罢了,如今宫中有赐,岂有不孝敬长辈之理?不说这个了,该花的还是得花,对了,我想再置一间铺子,咱们自家经营。”商业、服务业的利润比农业要高出许多!
阿肖小心地道:“那就要可靠的人手去办,不如取租实在省事。”
郑琰苦着脸,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人家一会儿就是一个主意,自己想的几个办法,都是非常有障碍的呢?“你说,他们都是怎么弄的那么多的钱?”
阿肖识相地沉默了,娘子,你们小两口的起点低啊。
到郑靖业这个份儿上呢,自有许多送礼而不用回礼的,都是净赚。池脩之不行啊,他才刚做到中书舍人,接触的人层面高,但是本身却还没有那样的能量,他得回礼。池脩之有多少家当?阿肖都蘀他犯愁!
郑琰颇为惆怅地想,如果她过不下去了,不晓得会不会被她爹给抽死啊?太tm丢脸了啊!回家问爹娘?又怕他们担心,再做出什么“维护”的事儿来,郑琰就得先自抽了。
对付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办法:耍光棍儿。把仓库一锁,自家都过俭仆的生活,走礼也很俭仆,博一个不慕虚荣的好名声。可要真那样儿,原有的社交圈就得塌了,必须重新经营,真是得不偿失。她爹跟她老公是个什么名声,郑琰心知肚明。不到万不得已,郑琰是不会选择这样做的。
出乎意料地,帮助郑琰解决问题的却是庆林长公主。
“这些事情还用你来操心?自己经营店铺不容易,一个不小心还会赔钱呢,”庆林长公主一脸的惊讶,“只要你做了官,就会有人捧着田地铺子上门来求庇护。尤其是在京是行商,没人护着根本不行!” 一般情况下,这就是隐田隐户的由来了。
“我家就没有……”
庆林长公主叹了一声道:“傻丫头!那是还没来得及呢!你们成婚之前,能投的都投到脩之门下了。你成婚之后一直在熙山,等你们返京了,今天的赋税都征完了,再找你也没用了。且看看吧,有脑子的年前就要奔到你的门上去求见了。”郑琰以前在相府没有独立出来,当然无人交涉,现在当家作主,又是二品诰命,理论上来说特权比池脩之还要大,尤其她有个宰相爹。
“原来是这样?那……要怎么处置?他们的田铺就算我们的了?这不是夺人田园么?”
“笨蛋,夺是不乐意,投是乐意呢。他们只要为给你缴些田租银钱就能免了国家赋税,还不用服役,多划算!那些铺子,打着你的名头,行事就会便利,自然要给你分红。你就尽管收就是了!”
“原来如此!就是,我要收得比国家租税少些?”不对,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这是在挖你哥的墙角吧?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自然?这是非法的吧?郑琰震撼了。她决定先去问问她爹,这样合适吗?
舀这种问题去问一个奸贼,郑琰同学,你太高看你爹的下限了吧?
郑靖业一共问了郑琰三个问题:“是什么样的人来求你的?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要收他们多少租子才算合理?”
翻译过来:你收保护费的业务熟练不熟练?知不知道行规?包子馅儿是不是有毒?
郑琰下巴碎了一地。尼玛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皇帝的亲妹妹挖国家墙角,首相挖墙角的水平比皇帝他妹还高!这两个人还在教自己要怎么挖墙角。郑琰的世界观,崩溃了。
“还、还没人求上门来呢,就是师母提了这么一下,我先问问阿爹可不可行。国家不是,禁绝这个的么?”越说越小声。
郑靖业翘翘唇角:“国家禁绝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不收下这些人,难道要让他们去投了别人?只要不‘侵夺’就行了。这是国家赋税的问题,与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下面税太重了,我自然会奏请圣人减租税!田地就不必多说了,单是这些商铺,如果没个关系,他们自己都不安心呢,你就当做个好事,让他们花钱买心安了。商人重利,一定要择其中品性好的才能收!”最后一句话是严厉的。
郑琰蔫头耷脑地答应了:“那……要是我想自己开铺子呢。”
“没出息的样儿!”郑靖业狠狠地鄙视了女儿一回,“你开铺子?你懂这些么?你把心思都扑在这个上面了,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有那个功夫,多走走看看,多与你师母啊、太子妃啊的聊聊才是正理。我怎么觉得你阿娘不收拾你,你又没正形儿了呢?”
郑琰落荒而逃,跑到一半又想起来,想问的还是没问到,又跑去问杜氏“保护费要怎么收才合理”。杜氏也一脸欣慰地道:“到底长大了,不过是分成而已。”说白了,舀干股,至于能舀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能罩得住场子,商人乐得多给你,如果罩不住,兴许人家就找别人去了。
郑琰被传授了一堆挖国家墙角的经验,回家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比较让她惊骇的是,有几个商铺还是捧着这一年的分红来上门的,口上说得很是好听:“先时恐打扰娘子新婚,不敢拜见。今日方求见,还望娘子恕罪。”
商人精明,就算要缴保护费,人家也要看一看你的能耐。像郑琰这样,绝对是下嫁的,得看你结婚之后的发展,如果丈夫继续有能力、你还继续得你宰相爹的喜欢,当然要巴结,不然那就算了吧。郑琰同学比较吓人,她结婚之后跟娘家关系继续好,前阵子又借亲爹的手正大光明地把老公送进詹事府,还被拜为女侍中,怎么看怎么是支绩优股。这样的人不抓紧了,那就没天理了。
之所以来得晚了,一是观望,二是观望结束想拜见的时候,发现这女人又升级了,礼物得重新准备,再准备好了,她丈夫又升级了,再添一份。添来添去,等到现在。
郑琰牢记郑靖业的话,择了三家口碑比较好的收下了。一个是姓阚的珠宝商人,一个是姓丁的丝绸商人,一个是姓陆的皮货商人。三人渀佛约好了一样,同样出了两成的干股给郑琰,还各有拜码头的礼物奉送,口径也都一样,快过年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
珠宝商人自是奉送珠宝,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郑琰喜欢珍珠,真个送了一件珍珠衫,另有一整套的新式珍珠首饰,还有十二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样式虽不及内造,也是上等了。
丝绸商人的孝敬里居然有两匹缭绫,此外绸缎绢罗装了两箱子。皮货商人舀出了件狐皮袄来,一色的白,非常难得。
郑琰是不见他们的,商人再如何富有,且没到让她正式接见的份儿上。不是摆谱、不是装x,就是世情。如果她冒然见了这些人,才会叫人惊讶呢。郑琰只让阿庆传出话去:“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只盼你们做生意也要公平厚道,若遇不法之徒,我自然有说法。”
珠宝商人必要塞给阿庆一对金镯子,阿庆因郑琰接纳了他们也笑纳了,分外提醒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跟着我们相公,只要实心实意的,都吃不了亏。我们娘子与相公是同样的脾气,几位只要别胡来,娘子也不是小气的人。”
三人心中大安。
阿庆回来禀报,又把镯子给郑琰看了,郑琰笑道:“给你的,你就收下。你得了好处,别忘了请她们几个吃果子。”
阿庆脆生生地应了下来。
阿肖问郑琰:“还有两个,娘子怎么不收呢?”
郑琰摸摸珍珠衫:“开酒楼的应该给京兆啊,我哪能随时护得呢?你去告诉他,收拾好了,不要丢我的脸,我带他去找李京兆。至于那个米商,还是给师母吧。”
阿汤听了好一会儿,才Сhā言道:“那家里呢?”这个家,说的是郑琰娘家。
郑琰道:“这不还有一个做木材生意的么?”通过近期了解,郑琰才发现,她娘家不是一般的黑社会,有时候甚至会有意识地在同一行业里多控制两家商户,来搞个平衡。她以前学的“管家”,只是合法范围内的管家,黑暗的东西家里人都没让她多接触呢。
已经够黑的了,别再凶残了郑靖业语。
木材商人很激动,万没想到还有可能抱上郑靖业的大腿,着急上火地准备礼物,原本送给郑琰的不能少,奉给郑靖业的更是要精心准备。时间又不够,不得不暂时挪了年礼。跟在郑琰的车后,小心在意地跟着去宰相府。
隔着车窗请安问好,结果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跳了出来,吓得木材商人不敢抬头又忍不住想看。小娘子的声音也清脆:“行啦,娘子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跟着车走就是了。到了相府,可别失礼啊!”
原来不是琅玡郡夫人!木材商人唯唯诺诺,跟在车后面不敢大意。他也是个富商,在家里也使奴唤婢,富不与官斗,老实为妙。
合该他走运,郑家正在准备婚礼,搭棚子的材料略有不足。木材商人非常机灵地表示:“小人铺子里正有,不知需要多少?”
奉上礼物,成功地被相府纳入门下。
杜氏笑戳郑琰的额头:“你又弄鬼!自己收着罢,小孩子家家的,过日子也不容易。”
“哎呀,我有数呢。”郑琰心里可是门儿清。粮食算是战略物资,也就是皇家人沾手比较合适,所以把米商推荐给庆林长公主。京兆是李幼嘉的地盘,他来收保护费是再好不过了。也算是郑琰送了人情不是?都不用她自己出钱出力。
不论是自己娘家还是师母家还是李幼嘉家,都得承郑琰一个人情,郑靖业对女儿做的事情也比较满意,额外提醒一句:“收田地的时候仔细些,不要收得太多,圣人最近常念叨魏静渊,大约对这些事情不是特别喜欢的,宁可少一点,也要稳一点。”
咳咳,一张金钱利益的保护网就这样慢慢地织啊织……
找上门的商人,都是富豪级的。与此相反,上门求庇佑的农人,只是小有田产而已。
对于这些农人,郑琰倒是可以见一见的,非常亲切和蔼地询问了他们的生活情况,什一而税,不用出其他的劳力。这是一个比较厚道的征收标准了,富农小地主们非常开心,各有农产品孝敬。
看着农人欢快的脸,再回想商人殷切的态度,郑琰的心情复杂极了。不收吗?不行,她需要钱,不收就没钱,没钱就没法维持关系网,那样真的会死人。在这所谓上层社会混得久了,郑琰觉得自己越来越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唉,混政坛的人呐!
ps: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值得提倡的!郑琰绝对知道这样不对。好吧,这位同学有堕落的迹象了,我会注意不让她堕落得太厉害的。
pps:不管是郑爹还是师母,都绝不是传说中的好人啊!
ppps:郑琰不会把精力都放到类似违法事业上的,大家要相信,她也会稍微崇高起来的。
最后:今天据说有两更。
145郑琰的社交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越是有条件的人家,越早地拢起了火盆,门上早换了厚帘子,各式皮草也翻出来晾晒过了。待到冷风吹起,窝在屋里靠着熏笼,和一、二亲近人闲话,乃是许多吃饱了撑着的人最常做的事情。
庆林长公主和宜和长公主就是这样两个吃饱了撑着的人。
庆林长公主府,临池水榭,门窗关得严严的,只推开两扇小窗,看着结了薄冰的水面,夏日里的荷花只余枯梗,有闲情的人正可欣慰一二。室内四个大大的炭盆,脚下踩着脚炉,手边放着手炉,裹着裘衣的两位长公主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这两个女人还烫了壶澄酒,命厨下做了几个小菜,歌舞是不稀罕看了,架子上几只画眉鸟的叫声却是颇为悦耳。
宜和长公主就是来寻妹妹说话的,她的姐妹本来很多,后来都死得差不多了,眼下就只剩下这一个妹妹,两人关系还不错,当然要没事多唠唠家常了。何况她今天还有正事。
喝两口小酒,脸上泛上桃色,宜和长公主叹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又入冬了,再不用两个月,又是新年了,又要老了一岁了。”
庆林长公主的日子比结婚前惬意得多,懒懒地往隐囊上一靠,声音也愈发慵懒:“你这又来又去的,感慨也忒多了些。这都快要过年了,还不够你忙的?给大郎(皇帝)、十七郎(太子)两处的贺表你写好了?”公主也有苦逼的心事,最苦逼的无过于一年总要交那么几篇作文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新年贺词,虽有代笔,最后誊抄最好还是自己来。又有谴词造句,最好不要重复,抄袭神马的,被看出来是要糟糕的。
“那个我才不担心呢,”宜和长公主打了个小哈欠,“不是还有长史么?就是没有长史,府内也有文士,再不济,还有驸马、还有八郎,哪用得着我自己动手了?你家里看着一个,不会还自己写吧?”
庆林长公主自是不肯示弱:“我什么时候自己写过?”
“也对”宜和长公主的口气八卦了起来,“你知道二十娘的事儿了吧?”
庆林长公主本能地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是她仅存的姐姐了,不好把过分的情绪带出来,只好轻描淡写地道:“那丫头,从小我就看她不是个安份的人,忤逆的事情,她还真做得出来!”
“嗤”宜和长公主才不会被这样的官方说法打发呢,伸出新染的指甲,一下子戳到妹妹的额角上,“你在我面前也装起相儿来了!你还真信了这种说法了?这事儿可瞒不了人,大郎再不想别人知道,来回传的人也不少呢。咱们关起门来说,二十娘是够烦人的,也不怪大郎生气。你呀,跟他们小两口亲近些,说一声,近来警醒着点儿,别拿这个说事儿。”
这才像话嘛!庆林长公主眉头会展了开来,笑道:“放心吧,那两个小东西鬼得很!”又斜眼看她姐姐,“你来不会就是说这个的吧?这么关心小孩子的事情?闲的吧?”
“还不是看你的面上?”宜和长公主嗔了妹妹一句,“倒是真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她来的。”
“哦?她小孩子家家,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宜和长公主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我们家阿靖,这不是也要办喜事了么?我就想,你能不能跟小阿郑说一说,匀我几坛澄酒?”说着,还晃一晃手中的酒杯,小酒杯里是清澈的酒液。
庆林长公主并没有一口答应,反问道:“你打的好主意!我外甥娶妻,排场小不了,你得要多少?你怎么不问你亲家要呢?”这亲家说的就是郑靖业那里了。
“相府几个小郎君都要娶妻,自家还用不过来呢,我何苦给人添麻烦?”
“那就支使人家小孩子?”庆林长公主笑谑一句。
宜和长公主放下杯子:“就你知道护人!”
“你说个数儿吧,她这成婚头一年,还要指着这个做人情,手上可未必有多少存货呢,要得太多,她拿不出来也尴尬,你没拿到想要的,面上也过不去。两下都不痛快。”庆林长公主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这倒是,”宜和长公主的杯子又端了起来,沉吟了一下,也不好意思欺负小孩子,“我知道这是秘方,也不多讨,那酒烈,也真喝不得太多,两坛,我招待贵客,可行?”
这个真不算多,庆林长公主非常爽快地道:“自然是好。阿靖与脩之也是好友,想来不会拒绝的。”
“你倒是财主了,你那些租赋米粮,不是都转卖的么?”宜和长公主感叹一声,庆林长公主前半生颇为坎坷,皇帝心疼幼妹,给的封户也多,不过土地不可能靠近京城,钱帛可以运来,粮食就折卖掉了。庆林长公主也有田庄,粮食也不少,留了口粮和备荒的粮食,剩下的也要卖掉。
庆林长公主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阿琰这小东西,前几天过来,带了个米商求投入我门下。我这里,怕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个东西了。”居然还有一丝不耐烦,啧,真是让人手痒。
宜和长公主不得不感叹:“会做人啊!这小小年纪的,就能事事想得周到,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
“我可从来不肯因她年轻就小瞧了她,我们驸马唯一女徒,岂会简单了?”尤其还有一个凶残爹啊!她这个姐姐人也不笨,只希望这一次提醒之后千万别把郑琰当成菜鸟占便宜,郑靖业可不是死的!
宜和长公主当然不傻,很快会意,她比庆林长公主还要爽快,中年妇女嘛,豪爽地拍拍庆林长公主的肩膀:“我何曾敢轻视了她?这小辈的人里,我看她也是顶尖儿的了。唉,池郎有福啊!”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宜和长公主心愿达成,开始跟妹妹纯八卦。庆林长公主也觉得办了一件好事,郑琰与宜和长公主搭上线也不是件坏事。老一辈的交情是老一辈的,小辈们的天下还要靠自己去打。池氏小夫妻年轻圈子小,新安侯郭家在勋贵里也算是比较兴旺的了,池脩之与郭靖勉强算是好友,再算上郑琰这次“帮忙”,慢慢热络起来,对双方都没有坏处。
一代一代的关系网,就是靠着这样的事情维持下去的。关系慢慢好了,出了大事的时候才能迅速地联系起一大批人,群殴也好,车轮战也罢,弄死政敌。
宜和长公主找上庆林长公主的第二天,新安侯家就收到了郑琰送来的四坛新酒。
郑琰是亲自登门的,弄得宜和长公主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呀,还要你亲自跑这一趟,真是的,我这张老脸都涨光彩了,”说着,亲昵地牵着郑琰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还边打量,“我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瞧瞧你这一脸生辉,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了吧?”
郑琰脸上一红:“您又取笑人了。”
“别脸红呀,小娘子能脸红,一家主母可得有气势呢。”
“哎~”
说话间已经入了正堂,宾主坐下,宜和长公主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郑琰笑道:“听师母说了,您也太客气了,使个人给我招呼一声就得了,还值您亲自跑一回的呢。再说了,八郎与郎君也不是什么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声明,除了宜和长公主说的两坛酒,他们夫妇还有两坛奉送,算是给同事新婚帮忙凑热闹的。
宜和长公主心道这丫头真会做事,却也不以为以现在的交情,贸贸然派人去池家要酒,人家就能巴巴地送了来,真要这样想,她就不用找她妹妹当中间人了,是以口中也很是客气。
郑琰又陪宜和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郑琰以宜和长公主是娘家亲戚又是长辈,颇为尊敬。宜和长公主也喜郑琰青春年少养眼怡人,且行事大方,言谈举止都很和宜。两人越说越投机,宜和长公主也爽快,弄到最后几乎有种恨不得斩鸡头酒黄酒结拜的样子了。两家也算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
不是相府与侯府,而是池家与郭家,是郑琰自己的人脉,是她与池脩之人际关系的拓展,而不是看在郑靖业或者是庆林长公主面子上的交情。在角色的转变上,郑琰把握得相当不错。
宜和长公主想留郑琰吃午饭,郑琰笑道:“明儿我来叨扰可好?今天休沐呢,还有些事情,也须得在午前赶回家去。”
宜和长公主了解地一笑:“是该回去,是该回去!”
她理解错了,郑琰也不解释,微笑出门,登车往李府而去。
李幼嘉于今跟郑家成了亲家,听说郑琰登门,非常热情地让李莞娘亲自迎接郑琰。不用他说,李莞娘也是乐于亲近郑琰的,见到郑琰就称“姑母”,咳咳,这要让于薇听到了,必须要嘲笑的。
李幼嘉夫妇站在堂前等候,见郑琰进来,一齐问好京兆尹的级别,一点也不比琅玡郡夫人兼女侍中高。李氏夫妇最乐见郑琰了!李幼嘉为官多年,也常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但是,说实在的,并不特别富裕。京中多权贵啊,求到京兆门下的人,真心不是特别多。郑琰引荐了个酒楼给他家收保护费,对于正面临嫁女娶长孙媳妇的李家来说,也是顶了大用了。这还是个长效的收益,如何不喜?
郑琰并不很托大,倒是先要感谢李幼嘉帮忙弄了汤小弟出来。李幼嘉道:“我并没有出多大的力,当不得七娘这般谢呢。往后七娘有事,只管吩咐。不知今日?”
郑琰道:“却是来看阿莞的,拿上来罢。”
李幼嘉夫人早见着郑琰生后一个侍婢捧着个长条匣子,此时见侍婢捧匣而出,郑琰掀开匣子,侍婢捧到李氏夫妇面前。郑琰道:“我给阿莞添妆来了。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衣裳,索性就拿两匹缭绫罢,想穿什么。”
李莞娘一脸的惊喜,缭绫极难得,她的嫁妆里也就两匹,还让嫂子们眼馋了许久。
李幼嘉夫人已经在推辞了:“这也太贵重了,她小孩子家,别白糟蹋了好东西,还是娘子留着用。”
“缭绫虽然少了些,府上也不是置不起,也没多贵重不是?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我与阿莞相识数年,很是投缘,这是给缘份的。给侄媳妇儿的,那可得等她过门儿再说。我手头上有,自然也乐意把她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顿了一顿,很坚定地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说完,自己心里小囧一下,这词略熟啊!
李幼嘉夫人还要说什么,李幼嘉已经先发话了:“七娘够大气,阿莞,还不谢过七娘有赐?”
郑琰微微笑:“谢什么呀?为两匹布谢我,咱们哪用这样了?”
她为什么要挑休沐日出门?工作日见不到当家人啊!见不到当家人,还谈什么政治影响?池脩之现在品级低,她再不撑着点儿,他们再个小家要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等池脩之政治成熟,起码得熬十五年左右呢,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休沐日时光有限,郑琰还惦记着要回家给池脩之做饭,他今天跟李神策相约去东市蹓跶(什么爱好?!),说不定还要带李神策回来吃饭,可不能让池脩之在别人面前失了面子。出了李家,郑琰直奔于家。
于家与郑家相当熟,内外不避,济济一堂。姜氏连郑琰身边的阿庆、阿汤都熟,还打趣两句:“你们两个也越来越有样子了。”
阿汤一曲膝:“您取笑了。”又捧缭绫以赠。
姜氏也为孙女儿备了嫁妆,见了缭绫也说贵重:“太破费啦!”
“钱是王八蛋,不够了再赚呗。”郑琰脱口而出。
于元济一愣,旋即大笑:“就是这样,说得好!”
姜氏一巴掌拍在于元济肩上:“说什么呢,没见过你这样占小孩子便宜的,”也自己也摸了两把料子,颇为不舍地道,“七娘不要嫌舅母啰嗦啊,你得了好东西,总得给郎君的长辈留些啊,就这样给了我们,不大好啊。我们这里,怎么都好说,老人家那里,还是要照顾些的。”
“嗐,我有数的。”
姜氏这才让于薇接了匣子,同样要留饭,郑琰道:“我还有几处要跑呢,这婚嫁都赶在年前了,添妆,这是我私下给的,总要早些送来。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打发郎君用了午饭,后半晌还有得忙。”
姜氏很是打量了郑琰一回:“累吧?还好没见瘦,照顾好自个儿,不然你阿娘看着也不好受。”
郑琰答应一声,熟门熟路地离了于府回家。
池脩之根本就没回家,使人回来说,到李神策家吃饭去了。正好,郑琰也省事儿,下午继续跑呗。
林蓉处同样有所赠,唐乙秀不是嫁入郑家,郑琰也一视同仁。
次后跑的是徐家,涂氏颇为感激,郑琰笑道:“也没什么,我手上正好有,想这也能看得下去就跑了这一趟。”
徐梁对郑琰是一点也不敢小看的,他总有一种“跟着郑琰混,比跟郑琇混还有前途”的错觉。
徐欣却是大大方方地接了缭绫,眼中自然有欣喜,如月华般的绫子躺在匣子时,仿佛满满一匣清泉水:“七娘慷慨。”
“喜欢就好呢。”
涂氏嗔道:“七娘别惯坏了她。”
徐少君眼中闪过羡慕,又翻腾着复杂:缭绫虽好,以郑琰的大方劲儿,如果她出嫁了,想必也会有。问题是,家里根本没有人提给她定亲的事儿。先是徐烈、徐熙娶妻,再是徐欣出嫁,将将卡到她了,没下文了。自己究竟会嫁得什么样呢?徐少君愁肠百结。她自是盼着有人能到父母面前提一提,奈何就是没人开这个口,愁呢!
即使在愁思中,徐少君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郑琰要走,她也跟着起身,站在徐欣身后相送。郑琰根本没看到她的哀愁,客客气气打完招呼,她就走了!
郑琰还有最重要的一家没有跑呢!
郑安国要嫁女,郑琰岂能不到?
郑安国夫妇是不会计较郑琰什么时候到他们家来的,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王氏就要张罗着去厨下看饭。
郑琰道:“阿嫂且别忙了,我还回去呢,家里还有一个等吃的呢。”
王氏这才收手。郑安国便问郑琰有何事。郑琰道:“是为添妆阿悦来的,阿兄阿嫂也知道,我得了些缭绫。”阿庆今天捧着匣子已经捧习惯了,麻利地捧出了缭绫。
小姑娘就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郑悦虽然欣喜,又带着准新婚的羞涩。父母没发话,她还是没有动。
王氏道:“郎君家中有长辈的!丫头们的嫁妆,我再攒就是了。”
“阿嫂放心,我有计较的,就是阿惟姐妹,我也预留了下来了。”说着,一个眼色,阿汤又捧出一件珍珠衫来,正是前两天富商孝敬的。
王氏坐不住了:“这可如何使得?”
郑琰道:“素日与我在一处的,我都有缭绫相赠。这衫子只阿悦这一件,好生收着,也不白叫我一回姑母。李京兆家日渐兴旺,阿兄阿嫂入京日浅,两地风俗也有差异,许多东西怕没来得及准备,阿爹作一回媒,总要善始善终。事情都在我心里呢。”
郑安国张口欲言,郑琰竖起右掌一推,郑安国呐呐不敢言了。郑琰又笑对郑文博道:“新妇我不曾见,却是没有这分添妆了,喜酒我却是要来照喝的。日后熟了,自有缘分。”郑文博垂手称是。
郑琰展颜笑道:“你们呀,再去我阿娘那里,她可有好准备给你们准备着呢,你们不去,她还不开心呢。”
郑安国实诚得痛哭流涕。早就拜过杜氏了,杜氏对郑悦是真心好,差点当孙女儿嫁了,出手就是一座京郊小田园:“你们到京迟,田也没置下多少,现买太仓促了,我这里正好准备了。”神马都想齐全了。郑安国愿当郑靖业的孝子,杜氏自然也拿他们家当亲人看,现在郑琰又跑来,由不得郑安国不感动。
郑琰又提供了李幼嘉家,情况若干,附赠太常王柏家逸事若干。最后对郑文博道:“人说王太常惧内,然则家业兴旺,可见不是无理之人。在这一条上你守得住了,若是新妇在旁的事情上有不妥之处,你也不要唯唯诺诺,再怎么样,她也是得讲理的。”噼哩啪啦,说了许多。
天都要擦黑了,郑琰才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新媳妇的日子,没有婆婆也很累啊!
146今天就一更
“明天又是去哪家啊?”
“该是太仆家吧?”
以上,是阿崔与阿汤的对话。池家人口简单得一塌糊涂,能让主母贴身侍婢忙得需要沟通才能确定讯息的,也就是交际事宜了。
自十月开始,京中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场比较盛大的婚礼。结婚要择吉日不假,但是对于常年委派在外的人来说,要参加自己家中的婚礼,就得集中在这段时间里。能外派出去的,到郡守这一级,通常情况下得三十岁开外,刺史这一级大多数要到四十岁。当然,如果你刚好姓萧,又刚好跟皇帝有比较亲密的亲戚关系,年龄不在限制条件。
结果本朝国情,男子二十上下全结了婚了。到了三、四十岁家中再办喜事,要么是子女结婚、要么是年幼的弟妹结婚,后者还好说,如果是子女结婚,哪有父母不到场的道理?除非是在任上嫁娶,可一旦与京中权贵联姻,回京述职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举办婚礼的时间了。
所以这一段时间,结婚的人特别多。
一旦遇上结婚这种事情,女人总比男人要忙很多哪怕不是自己结婚。如果你有闺蜜啊、亲戚啊、与自己家男性成员关系比较好的另一家结婚啊,起码要加上“添妆”这一道手续。
虽然郑琰之前已经跑了几家关系挺好的人家了,真正到了集体添妆的日子,她还是要再跑一趟,送些簪子、钗子、镯子一类的首饰,顺便跟一道来添妆的妇人们聊聊天儿什么的。
有阚姓珠宝商人在,以内部价舀到一些首饰还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情。阚姓珠宝商人也有得赚,美人如郑琰,肯戴着他家的首饰出去转一圈儿,相当有广告效果。更不用说她的圈子高端,接触的人不但贵而且富,经手送出去的东西,一旦对方喜欢了,少不得打听一下是哪家出品,客户就又来了。
阚姓珠宝商名叫阚霖,经营的产业并不算小,在京中珠宝商的圈子里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很不幸,他先前依附的人蔫了,自然要寻觅新的保护伞。现在看来,新保护伞倒是挺好用的。计算过利润之后,阚霖非常痛快地把郑琰差人送过去的钱又给送了回来。与官们打交道,商人最好痛快一点,否则对方有的是痛快舀钱的办法。
郑琰颇为注意不要竭泽而渔,然而阚霖却执意不肯收,一直在说这些也不是成套的首饰,只当是给郡夫人舀来玩了。他正在投资初期,打通关节什么的,必然要多出钱,这已经是在计划内的事情了。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丢在郑琰这里的钱,他还能从别的客户身上赚回来,做珠宝生意的,照吕不韦他爹的生意经来说,利润百倍。
推辞了几句,郑琰也就收下了,心里自是免不了黑线。官商勾结神马的,真是压力略大啊!郑琰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因为家里粮食蔬菜什么的完全可以由庄园自给自足,只是奢侈品比较难弄,肯接纳这三家一者是他们人品还能看,二也是因为这三样东西她也缺,希望能够舀到内部价。像这样白舀,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被她姐姐郑瑜给嘲笑了,因为郑德兴结婚,姐妹俩都回家来参加婚礼。出嫁的女儿是娇客,郑家儿媳妇又多,完全不用这两货搭手。反正离得正,提前几天回娘家看看,顺带聊天儿,实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你就收了他们些东西又怎么样了?这才到哪儿呢?这些人,滑得油珠子似的,没得赚,反要赔?那他也不会来找上你了!有你在,市令少找他们点儿麻烦,那可就省心不少!还有你为他们头疼的时候呢,”郑瑜很理所当然地教育妹妹,“如今还好些,搁前朝,没人撑腰,他们根本寸步难行。你可得小心别叫他们骗了,他们一个个最好诉苦。当着你的面,把你夸得花儿一样,接着就说出了什么什么样的事儿,撺掇着你为他们出头,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保不齐是他在外头争不过人家了,支使着你使坏呢!”
郑琰抹一把汗:“我就是说这么一句,倒招来你这么一堆。”
一语毕,脑门儿上早着了郑瑜一下:“你倒还有脸说呢,你自己说说,自打你出了门子,到我那里有几回?我可不得攒着一块儿全说了么?你还好意思抱怨了来?个死丫头!”不解恨,再来一下,“我会咬你么?你先前倒好,还知道看看姐姐,现在更好了!门都不踩一下!”
怎么越说越多了?感情这怨念也是越积越厚的?
郑琰捂着额角:“你说话还真是一堆一堆的啊?不但动口还动手啊你?我新婚还不到一年呢,怎么能四处走亲戚?我就是想去看你,也得过了这一阵儿好吗?不然不得让你婆家人说我们不懂礼数啊?我回娘家,爹娘兄嫂看我年轻,礼数略有不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到你那里,能出一点纰漏吗?!”越说越来劲儿,爪子也不捂着脑袋了,开始两爪乱挥,“不收拾齐了,能登门吗?”
郑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像是有道理,新媳妇什么的,乱跑确实会引起非议,可怎么琢磨又不是个味儿呢?琢磨不出来就不琢磨了,郑瑜深谙“一力降十会”的奥义,改讲道理为直接炮轰:“你学会顶嘴了你!”一顿乱拍。
郑琰嗷嗷乱叫:“你怎么不讲理啊?”坐着挨打显然不是她的本色,飞快地还手,两人对着一通胡抓乱挠。
这两货吵架,一般二般的人还都不敢劝,生怕变成了炮灰。还是赵氏过来喝道:“姐妹俩,好好的拌的什么嘴?闲的你们!”她与二人都曾有半师之谊,郑瑜、郑琰都乖乖住口了,一人挽着赵氏一只胳膊三娘长三娘短地当面互告黑状。
看着两个小姑子对着吐舌挤眼,赵氏哭笑不得:“我可告诉你们,阿娘要来了。”
“我已经来了!”杜氏的声音还是那么地有力度。郑瑜郑瑜瞬间老实了,一齐扑了过去,一人抱着一条胳膊:“阿娘~”
“阿姐凶我!”
“她又顶嘴!”
杜氏双臂一振,甩开两只八爪鱼:“我都听到了!”一手一个,拎着耳朵就开训,“你,七娘说的难道不是道理?她上头没有婆婆长辈管着,怎么做顶多外人背后说两句‘年少轻狂’,你在婆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还有婆婆妯娌小姑子,她们说你姐妹不知礼数,新婚就四处野,你面上好看啊?”
郑瑜低头,刚才的态度似乎真有一点问题。
“还有你!你姐姐也是为你好!亲戚之间不走动,再亲也要生份!往后再忙,自家人还是要多会会,听到没有?!”
郑琰低低地应了一声:“哦。”交际忘掉亲姐姐神马的,理由再多,也会止不住心虚。
行了,世界清静了。郑瑜拉郑琰一把,郑琰捏郑瑜一下,两个又猫猫狗狗地逗上了。杜氏气得又手痒了,一人给了一个暴栗子。
郭氏与萧氏交换了个眼色,心道,能从一介农妇做到国夫人,可不止是倚着丈夫不忘本啊!
郭氏萧氏,都出身显贵,性情岂有不彪悍之理,不过是碍于郑家确实彪悍,上有俩名门嫂子,下有一个恐怖小姑子,又有庆林长公主预作提醒,这才显得安份一点。心里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小九九,其实挺想自己当家作主人的。眼下一看小姑子出嫁之后没婆婆居然忙成这样,把这一点心又给掐熄了,现在看郑琰忙成这样,也都颇为庆幸,有个婆婆,还是不错的。不能管控一府神马的,同样省了不少心呐!
幸亏郑琰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为娘家的安定团结和谐友爱做出了贡献,不然还真是一口老血喷给她们看!幸亏,她不知道。她在反醒着呢,回去真得列个日程表啊、关系谱啊什么的,这是亲姐姐,若是漏了别个人,不定人家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其实哪家没有这么一本子账呢。哪个跟我关系好,哪个是面子上的事儿,哪个又是不能得罪的,根据亲疏远近,各有不同对待。池脩之交给过郑琰一本账,记述得颇为详细,想起这本账来郑琰又头疼了池脩之的社交在郑琰看来,那是真心凄惨,不但人数少,而且级别还低。如何处理好两类熟人的待遇问题,是郑琰现在比较操心的事情。
新当家的媳妇儿,难呐!
受了教训的郑琰回家后愈发刻苦,把精神头儿放到了收拾家务上。功夫下在哪里,效果就显在哪里,自此之后,果然再没有什么纰漏出现。又借着郑瑜婆婆做生日的机会,备礼登门一回给姐姐做脸,把这一门亲戚重新拣起。
此后就是赴各种婚宴,自己娘家的各不必说,她只要到场就好了。自从有人试图在郑琬婚宴上捣乱未遂,郑靖业又把京城治安给重视起来,像今年这样的繁忙,更是不容有失。这些都不用郑琰去担心,她只要在女宾席上坐着,必要的时候说几句话就好。
唉唉,以前她可不是坐这儿的!啧!
喝喝喜酒,看看新娘子,跟周围的女人们唠唠家常,就是郑琰在婚宴上的全部工作了。如果她家是嫁女儿,她还可以带着人拎着棍子敲敲新女婿,现在是她侄子们被岳父家的女眷们敲,这个……感觉略微妙啊!
郑琰的周围除了郑瑜,还坐着如姜氏、王氏、涂氏这些命妇们,大家年纪虽差了些,却是一党。不免又说起婚嫁的事情来了,涂氏低声道:“庆国公家备的妆奁挺厚实呢。”
姜氏亦低声道:“嫁入宰相家,也不亏了他们家啊。”她家孙女儿于薇也是要嫁入郑家的,不免在心里作一番比较,既不肯让孙女儿被人在嫁妆上比了下去,又觉得弟妹压了长嫂,恐怕不好。
看,就是这样的八卦。
郑瑜也不免跟着八了一回:“要我说,还是侄媳妇儿性情好最是要紧。”
郑琰道:“我多见过她几面来的,倒是个能舀得起放得下的人。”
王氏又问涂氏:“你们家大郎的日子也快了吧?要做婆婆的人了,心情如何?”
涂氏反问她:“你难道又不是了?”
两位准婆婆再交换一下婆婆经,都是头一回当婆婆啊,很期待儿子和儿媳妇的相处啊一类。涂氏略同情王氏,太常王柏家的女儿,真心难惹啊,你说这以后要是闹腾起来,岂不是家宅不宁?王氏又不是个很泼辣的性子,这要镇不住儿媳妇可怎么办呢?
王氏其实对涂氏的感觉不是太好,她自知道了徐烈的二货表现之后,对徐家的评价就不那么高。说起来她本来是想为郑文博求娶徐欣来的,同是郑家出来的,身份也相当,彼此丈夫也算熟识,多好?现在她不这样看了。再看自家儿女婚姻有郑靖业操心,徐家儿女婚姻都是自己作主,王氏不由同情起涂氏来了。
王氏与郑安国倒是有同一个观点:相公是万能的。
姜氏又问王氏:“你们家大郎的日子是定在明年初吧?”实在是婚嫁得太多,记不太清了。
王氏分神回答:“是呢,在二月。拖着是有些心焦呢,不像她们家,”一指李幼嘉夫人,“年前就都能办完了,年后就省心了。”
李幼嘉夫人道:“肉烂在锅里,总还是肉,我倒宁可均开了,这么些事儿挤到一起,顾得了头顾不得尾呢。”
郑琰道:“我们小时候还说过,阿莞成婚,必要去讨一杯喜酒喝,如今看来,这酒只好在自家喝了。”可不是李莞娘嫁到郑家来了。
说起喜酒,涂氏又与大家讨论起喜宴来了,你家开了多少桌,我家开了多少桌一类。郑琰听得实在无趣,她一点也不想参加徐家的婚宴,徐烈那个家伙,套用红楼梦里的词儿,就是个“脸酸心硬”的货,志向远大着哩!徐欣倒是合郑琰的脾气,可是徐少君又让她胃疼。
说不得,再不喜欢,也还是要去露个脸,否则当天就能传出郑党内哄一类的传闻来了。只是不知道徐梁现在有没有后悔,徐梁次子徐熙娶了太常少卿的女儿,足以看出他的能量也就这样了。看郑靖业一出马,郑文博娶的恰是太常正卿的嫡出女儿(想要庶的也没有)。
徐梁当然后悔了,郑靖业家办喜事,只要没进棺材,郑党的党徒悉数到场。左看右看,徐梁真心后悔了!不只是儿子的事儿,还有女儿,他本人是很喜欢徐欣这个女儿的,于是把徐欣定给原齐王舍人欧阳述的儿子欧阳易,如今欧阳述业已升职,可欧阳述的老板齐王,眼看没戏了啊!悔死了!
郑靖业收拾人,从来都是要让你知道疼,呱唧一下摔到了地上,摔醒了你为止。认清现实了没有?掂清自己的斤两了没有?掂清楚了老实爬起来干活,依旧掂不清?那就只好摔死拉倒。
郑琰最终还是把徐家三场喜酒都给喝了一遍,席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因她是已婚妇人,这一回就不是坐在小姑娘堆里了,郑琰舒了一大口气,旁边要真有个徐少君,她吃饭都能吃出胃病来。有的人喜欢温柔小意,她还是觉得性格直爽的人更投脾气。
四下一瞅,郑琰干脆跑到杜氏那桌坐着了,一边是郑瑜、一边是郭氏,三人说得投机。徐家三场喜酒,郑靖业与杜氏都给了徐梁面子出席,却并没有留到最后,吃到一半,两人就借口退场了,因杜氏要走,大家起身相送。
两位重量级的人物离场,长子长媳等伺候着回去了,留下了几个年轻的子女。郑德兴新娶的媳妇儿齐氏也被留了下来,杜氏临上车前对三人道:“你们领着侄儿媳妇,都有个长辈的样子才好。”
三人里郑瑜最年长,痛快应下:“侄媳妇大家闺秀,不过新婚不好意思而已,万事出不了差错的,阿娘就放心罢。”
杜氏一点头,留下孙媳妇与两个女儿联络感情。
长辈离去了,齐氏稍稍放心了一下,表情很快生动了起来。她与郑琰是老相识,虽达不到闺蜜级别,毕竟是熟人。就是郭氏与郑瑜,年纪比她也大不太多,构不上年纪上的威压。郭氏油然而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尼玛这侄媳妇儿的表情,真的好熟悉啊!当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开开心心地拉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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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想的没错,齐氏作为一个勋贵出身的妹子,彪悍也是刻到骨头里的,嫁过来头上压了两重婆婆,因为压迫感而生出反抗意识也是常理。
看着郭氏与齐氏越聊越投机的那个劲儿,郑瑜与郑琰很识趣地放任她们去说话。郑瑜皱眉看着妹妹,小声问:“你是不是又瘦了?池脩之就让你这样劳累?”
郑琰笑道:“阿姐也知道,我们家上头没个老人呢。”
郑瑜叹了一声:“你这受的是什么罪呀!”又小声问,“没什么难处吧?四处交际,你也只有一个身子,又不能掰作八个来使。”
“多跑几处,权当散心了。”
“那能一样么?哎,咱们再坐一会儿就走罢,这里坐着也没意思,徐烈这小子……”
“嘘”
“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是,前阵儿我给几家添妆,只有舅母与阿嫂劝我不要过于破费,有好东西留一分给郎君外祖母处。”
郑瑜冷笑一声:“亲疏立见!”
“你说话也刻薄起来了。”
“去!”
老婆瘦了,池脩之很是心疼,他家里事情有多忙,他是有数的。须知以前他就是个管家公,不但管自家还管外婆家,当家主母的辛苦,池脩之一清二楚,亲身体验过的嘛!
看着郑琰一天天忙里忙外,池脩之不得不在某天晚上抱着老婆打商量:“不要太累了,实在推脱不得的事情就算了,若是有其他的事儿,我晚上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商议着办,啊~”
有的时候,女人只是要男人一个态度,池脩之同学态度很好,郑琰颇为满意,笑道:“累了我会说的啊,咱们这是刚开头儿,理顺了就好了。”
池脩之摸一把自家老婆,掉膘了,真是不划算啊,好心疼啊!再捏一捏小脸蛋,手感好像也没以前q了,真是痛心疾首:“多吃点儿,多休息啊!年前是会比平常忙些,近来事情又多,你得空就好好歇着。”
郑琰大力点头:“放心吧,我才不要亏待自己呢。”
池脩之拍拍郑琰的背:“你真的瘦了,一抱就知道了,我没跟你说笑呢。”
“那也是没办法呢,”郑琰推他的鼻子玩,“对了,你还没有字呢!一定不能忘了催催先生给起了,年前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你出去交际,也没个字,舀着名字叫人混叫着,实在不妥!”
池脩之摸摸头:“我都叫人给叫习惯了,也是,得有个字了。”
“明天咱们就去找先生。”
“使得!正好,明日虽不是休沐,但是我轮休,”池脩之快活地表示了同意,“正好躲一天去。”
“躲?躲什么?”躲事儿不可不是个好现象。
池脩之嘴巴里像是含了什么,声音略古怪也略无奈:“是齐王,如今礼贤下士得不得了呢!哎,他没找到咱们家门上来吧?”
“这倒没有,齐王这回吃了个大亏,阿爹又是太子太傅,他哪里还会再来呢?他烦你了?不至于吧?你不是也入詹事府了么?”
“笑得太假了,看着难受,委实不想看他那张脸,你说,人的脸怎么能长得那么蠢?”
郑琰噗地笑出声来:“你跟李神仙学坏了!”
池脩之很自然地道:“别说,李神仙真是个妙人呢。对了,今年过年,咱们邀李神仙来吃酒吧。”
“单邀他一个?陪客可不好请呢。”
“李先生正好做陪客,冬天到了,冰窖都省了,请他们再吃一次火锅就是了。”池脩之说得一本正经。
郑琰再也绷不住了,扑过去逮着池脩之的脸一顿揉:“你越来越坏了。”腹黑啊!
两人笑闹许久,又商议一回怎么过年,才含笑歇下了。
第二天,郑琰备了四色礼物,与池脩之一道往庆林长公主府而去。庆林长公主府里正在镇压造反派,谁一大清早的听自己的小儿子说自己“老当益壮”,都不会很开心,尤其是你还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庆林长公主理所当然地怒了:“你都是怎么学说话的?!”
不是没敲打过|乳母侍婢,万不能教坏了二郎。可|乳母也傻眼,她们平常就是八卦那么一下,没那个文化说成语。庆林长公主只能自己小心。
庆林长公主拎过儿子来:“你有没有认真听人说话啊?!东一句西一句的你!”
“有!”两岁半的顾宽响亮地回答。
“真的?”
“相思入骨!”
窝勒个去!你……你从哪里听来的啊?且不说思想健康不健康的,这相思跟认真,靠得上边儿么?庆林长公主捞过次子一顿暴打。
自从顾宽开始显露性格,就比他那个复读机的哥哥更让顾氏夫妇头疼。顾宁不过是话唠了一点儿,八卦了一点儿,略叽歪,顾宽简直就是个人间凶器。跟他哥一样,顾宽也是嘴巴让人吐血他乱用各种词汇。
郑琰与池脩之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第一轮镇压完成,庆林长公主收拾了一下心情,与顾益纯一道跟小夫妻聊天,顾宁、顾宽俱在。顾宽刚被爹娘修理过,非常有骨气地奔着师兄师姐去了。在两人面前稍一犹豫,就扑到郑琰怀里了。
郑琰点点他的小鼻子:“阿宽这几天都做什么啦?”咦?小鼻尖儿真有弹性,还凉凉的,再按一下玩玩。
顾宽还没说话呢,庆林长公主就没好气地道:“他忙着气我呢!”与郑琰目光一对,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色。女人间的交易,她们俩的丈夫都不知道。
顾宽努力把脖子再歪一点,不去看他亲娘,大声对郑琰道:“我去看了郭表兄的新娘子了!”郭靖还没结婚,顾宽之所以能见到未来的表嫂,乃是因为宜和长公主选的儿媳妇也姓萧,是一位县主,其父是宗室亦是一州刺史,就赶上了结婚高峰期了。庆林长公主也乐得去凑个热闹,看一看这远房侄女兼未来外甥媳妇儿。
“是吗?新娘子好看吗?”
顾宽点头点得十分痛苦,因为他在扭着脖子!
“阿宽还见到谁了啊?”
“还有郭表兄,还有十一郎!”
池脩之一听到“十一郎”原本带点儿散漫的笑容马上收敛了起来,听郑琰问:“郭表兄与十一郎在一起做什么呀?”池脩之的雷达全开。其实郑琰只是在逗孩子玩儿呢。
只听顾宽大声说:“郭表兄结婚,十一郎作傧相,帅得丧心病狂。”池脩之直接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下,坦然地在众的目光中爬了起来,池脩之坐坐好,一脸赞赏地对顾宽道:“丧心病狂这个词,用得真心好!”
顾宽一派天真,真以为师兄在亏他呢,乐呵呵地道:“师兄真是直言极谏。”
池脩之哭笑不得。
庆林长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扶着额头叫道:“人呢?带二郎下去吧,让我静静脑子!”一看跃跃欲试要发言的顾宁,“你也下去!”作孽哦,怎么生了这两个儿子出来?!
两个乱神打发了下去,顾益纯终于吭声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端端正正备了礼来,打的什么主意?”
庆林长公主嗔道:“别板着脸,吓坏了孩子!”
郑琰道:“师母不知道,确是有事相求呢,先生,您老好歹给他个字啊,这都成亲小半年了,他的名字还在外人口里过来过去的。”
顾益纯先强调一句:“我很老么?”才回归正题,“字我都起好了,他没到二十岁,怪谁?”被庆林长公主掐了一把,又改口了,“总要请个主宾吧?李神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池脩之脸上的表情有惊喜有难言更带着感动:“先生!”
“你那什么声调儿啊?”顾益纯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胳膊,“他是个有心术的人,对你亦可,不会让你吃亏,结交一下倒也无妨。”以后徒弟是要在朝廷混的,没有心眼儿可不行。
郑琰笑道:“先生真是疼学生啊!取的是什么字?”
顾益纯也不舀乔,没好气地道:“长安!”
“啥?”郑琰风中凌乱了,这是汽车品牌还是大唐帝都?
无论如何,池脩之终于有了个字。郑琰把两人的名字往一起放,越看越牙疼,怎么这么别扭呢?
取字,当然要有仪式,郑琰不得不又是一番布置安排,钱,当然花得也很痛快。仪式很郑重,要择卜吉日,池脩之还要斋戒。等到举行仪式的时候,时间已经迈入了十一月,郑党的婚礼都举行了若干场了。
顾益纯充当池脩之的家长已经充当得相当熟练了,他接待了李神策。李神策对顾益纯各种羡慕嫉妒恨,不免犯了老毛病,口上酸了那么一句:“驸马的眼睛,毒啊!”
顾益纯矜持地一笑:“缘份罢了。”
李神策被噎了个半死。
到了举行仪式这天,郑靖业要给女婿做脸,招呼一声,一家大小都过去了。他老人家一动,郑党还能有几个坐得住的呢?郑琰这些日子的社交工作也不是白做的,收到帖子的、听到风声的,能来的都来了。邀了半城的权贵来给自家老公办冠礼,混到郑琰这个程度,也足以笑傲江湖了。很多人到池府一看,嘿,这个不是老张吗?哟,那个不是老李吗?认亲戚认朋友的,欢欢乐乐一大群。
直到大家伙看到李神策,把一脸的喜庆又都给憋了下去。坑爹啊!谁把这货给扒拉出来祸害人间来了?!李神策一身正装礼服,内心得意得很,池脩之这个徒弟,他算是得了人家老师默许地明着抢了半个过来。这么一想,心里确实美得紧,脸上也带出笑来了。
李神策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只因脸上常年挂着让人胃疼的轻蔑表情,即使笑起来也让人脑补成个皮笑肉不笑。见他一笑,再见他那小刀子似的目光扫来,许多人都不由头皮一紧。
李神策好歹还记得他是主宾,不能自己砸场子,纵使看不上这些人“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似的模样,还是硬生生地把嘲讽模式又给切了,努力用慈祥的目光去看李俊。李俊背上一寒,一路小跑,凑过去在李神策耳朵边儿上小声道:“你差不多一点!别把人都吓跑了!快点儿撑过了去,咱们好喝酒。”
说到酒,李神策就想起池脩之他媳妇儿了,不由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暗骂一句“顾益纯真是混蛋”,抖一抖冷出来的鸡皮疙瘩,连逗弄李俊两句都省了,作高士状去准备出场。有李神策在,比郑靖业还能镇场子。所有人都很乖地参加仪式,很乖地绷着端着参加宴会,最后客客气气地告辞回家,就怕被这货给嘲讽得无地自容了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神策才应该是郑琰的老师,都是那种开口让你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存在。
这位仁兄在仪式结束了之后还不肯走,一把拽着哭丧着脸的李俊:“你不是要留下来喝酒么?”
李俊很郁闷地道:“刚才喝饱了!”我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李神策把他左打量右打量,口中啧啧有声:“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清贵豁达的么?怎么开始忧国忧民起来了?这小眉头皱的,跟刚过门儿的小媳妇儿似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名士风范啊!”
“t t”果然又被嘲讽了!
在半城权贵的见证之下,池脩之有了字,从此再称呼他就要客气一点,要叫他“长安”。在此之前,大家实在不好称呼他,不是人家的长辈,当面直呼其名显得无礼。叫他的官职呢,又显得生份,如果称呼一声“池郎”,又腻歪了。现在这样正好,所有人都表示,这样很省事儿。
池脩之第二天去上班,皇帝看着他那小模样儿一阵傻乐:“怎么这一天不见,我居然觉得你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到底是行过冠礼的人了,看着就是不一样。”
池脩之面无表情地道:“臣又不是豆芽,一天不见长一截。”
皇帝脑补了一下豆芽,又看看池脩之:“你小时候有没有过长得跟豆芽似的?”
池脩之满头黑线,皇帝越来越不靠谱了:“那得是七斤豆芽。”
皇帝喷笑出声,边笑边捶桌子:“人都说夫妻在一起久了就会生出夫妻相来,你这才成亲不到一年,就跟阿琰很像了。”
池脩之抽抽嘴角,眼角看到呆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柳敏,也默默地到了自己的岗上准备工作。柳敏是在集中复核中被发现的人材,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朝臣们本为了为难东宫而设的考试,硬是让柳敏这个素质过硬的人脱颖而出。皇帝为了给太子撑腰,不但把身边的中书舍人给派到了东宫,也把东宫的柳敏拎过来兼一个中书舍人。
柳敏早知池脩之与皇帝关系好,更知道池脩之他老婆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存在,以往只道是有郑靖业的原因在内,与池脩之相处的时间略长些,倒是感觉出来池脩之是肚里有货的人,至于郑琰,他还是持保留态度,哪怕皇帝关了安仪公主,他依旧认为这里面郑靖业的因素更大一些。直到今天,皇帝打趣的时候还能提到郑琰,可见这位女侍中在皇帝心目中地位也是不低的。
思忖间,萧令先来了。皇帝看到儿子来了,心情畅快了一些,萧令先这些日子对齐王的态度让皇帝挺满意,热情是谈不大上了,却不失温和有礼,有这样也就足够了。萧令先看到池脩之,也是贺他一句冠礼成功,又问:“是哪两个字?”
池脩之道:“先生赐字长安。”
萧令先感慨道:“平平安安的就好。”
皇帝不太开心地道:“难道我给你取的字不好么?”
结合皇帝作诗的水平来看,他的语文水平真心不高,萧令先只能含糊地道:“姓名阿爹所赐,岂有不好之理?”
当朝太子萧令先,他字美彦,赐给他这个字的爹,委实有些不靠谱。
父子正闲谈间,齐王来了!皇帝神色淡淡地道:“宣。”萧令先皱了一下眉,又松开,温和地笑笑:“儿先避一避?”
皇帝鼻子一歪:“你避他?让他进来!”
齐王已经蓄起了短短的髭须,身材也略有发福显得更魁梧,吨位的原因,走起路来颇有气势,拍马屁的时候可以用“龙行虎步”来形容。进了殿里就去皇帝拜了下去:“儿臣见过阿爹。”
皇帝不冷不热地令起身,齐王起身,对萧令先点点头,见萧令先居然坐着不动,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再看这个讨厌的弟弟,齐王等赐座。皇帝就是不搭腔,齐王左等右等,抬眼一看,皇帝已经百无聊赖地趴到身前的御案上,支起手肘撑着个头,正看他呢。齐王被看得一惊,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好了呢,上下一检查,没有啊!难道就这么站着?是不是有谁说我坏话了?还是又有人告黑状?太子在旁边,难道是他?果然只要自己不是太子,所有的太子就都是讨人厌的家伙!
皇帝拖长了腔调:“你乱看什么呢?不认识太子么?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家兄弟,有礼仪在,也用费思量?”
齐王脸上堆起笑,正要开口,又顿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皇帝还是那么地百无聊赖,齐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拳头也捏了起来。什么叫“有礼仪在”?这是让他认真拜太子!
池脩之和柳敏两个都在装雕塑,池脩之心下暗叹,齐王是没希望了。柳敏心中闪过欣喜,东宫很稳,圣人这是压着齐王对太子低头!如今诸王之中齐王最长,他俯首称臣了,就表示太子位置至少是看起来稳固了。
齐王嘴巴发苦,他已经可以预见,这一回拜了下去,以后还会有羞辱。眼前只是小场面,他这位圣人爹绝对会继续压着他在正式场合表态。他不乐意,可他能说一个“不”字吗?
齐王的腰像是猛然被人从中间折断一般弯了下去:“见过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t t不想写死老皇帝肿么办?嘤嘤嘤
呜呜,要推剧情老皇帝就必须死t t实在不忍心啊!!!
扭头,奔下去尽量写死他……
147皇帝的安排
喜酒一场喝过一场,新年也越来越近了,进入腊月,郑琰每天都在打算盘,噼哩啪啪地算着自家的收成。阿庆很是新奇地看着郑琰的右手在算盘上拨来弄去,算盘珠子发出脆响,这声儿听得……怎么那么烦人呢?
郑琰却在兴头上,算账算得两眼放光。她手里有两本账,一本是她的陪嫁,一本是池家的总账,前者收益远远大于后者。当然,还有一本暗账,就是投入门下的商人农户所带来的利润,这本账是随着官位走的,这是根据池家传下来的家规做的没有官位,根本保不住这些非法所得。
认真算一算,如果加上了非法所得,新婚夫妇的收益不但没有赔,而且还有赚。郑琰不得不感叹,以权谋私什么的,真是来钱快。留下一笔扩大再生产的费用,郑琰手上连置办年礼年货的钱都很充足。扩大再生产的费用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置的产业放到府中名下,一部分放到她自己的名下,这也不算什么私房钱,主要是因为她的制度内特权比池脩之要多,划到她的名下更不容易被人找出毛病来而已。
终于,算盘声结束了,郑琰提笔在写些什么,阿庆舒了一口气,摸一把坐在窠子里茶壶,唔,有点儿凉了,拎去续热水。郑琰放下算了半天的账本儿,对阿庆道:“别用太热的水,玻璃的东西冬天里禁不住骤热,会裂的。”
阿庆答应一声:“我看着呢。”
玻璃这种东西出现的年代是相当之早滴~不是琉璃,就是玻璃,全透明的那一种!当然,产量不大是真的,全靠手工制作。而且由于膨胀系数的关系,玻璃不如瓷器耐用,也由于取材、工艺等原因,它不如瓷器普及,通常情况下都是钱多了烧的、有权有势这样的人用的。郑琰作为上述阶层的一员,当然有玻璃器用,还是按套的玻璃器。
作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郑琰不是没想过要做玻璃发家致富来的。然而还小的时候买栋房子就犯了时代大忌,再弄个铺子?不但犯了“不留私财”的忌讳,还有一个官员士绅不得经商的铁律呢。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技术呢?什么火候啊、材料比例啊、成型方法啊,等等等等,才是制约这一物品普及的关键。在没有机器大工业的时候,光靠手工,玻璃这玩艺儿真心没办法普及。上流社会里,对玻璃也算重视,却不及金银玉器,这东西,它真心没多大的市场。除了将作底下有那么一个制作玻璃的部门,即使在京城,私人制造贩卖玻璃的店铺也是屈指可数的。
郑琰这里有玻璃器,是因为她看着喜欢,杜氏一看,得,家里的都给你算了,反正还会有人再送的(= =),郑琰的嫁妆里就有了那么两套玻璃器。玻璃壶里泡上花茶,沏在玻璃茶碗里,玻璃盘子里放上糖玫瑰馅儿的小馅饼,真是一份精致的下午茶。
阿庆一面小心地续水,一面嘀咕:“咱们不是有水晶的吗?干嘛用这个?还容易坏呢。”
郑琰只能感叹,大户人家的丫环都很有底气。唉,没错,如果说到透明的杯子,权贵们更喜欢用水晶制品。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吐血的真相啊!
抿了口玫瑰茶,郑琰晃晃脖子,阿庆轻盈地走到郑琰身后,慢慢给她揉着。
静谧的冬日午后,烘得暖暖的室内,一天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年的工作都快要结束了,郑琰舒服得想打盹儿,眼睛也慢慢闭上了。鞋底在青石地上磨出沙沙的声音,郑琰睁开眼,却见阿崔面带喜色地进来了。
“娘子,牙行那里有回话了。”
“唔?”
“娘子上回说的想置铺子的事,这快到年底了,确有人想转手铺子了,牙行来回话,说是在东市。那里位置是不错的,说是一家子叫人给挤兑走的,只因得罪了人,商人不敢买,宁愿便宜着卖了,也不愿便宜了仇人,”阿崔快人快语,很快把事情给说完了,“三间铺,抵五千贯钱。”
阿庆“噗嗤”一笑:“惹上麻烦的铺子,还要五千贯钱?想得倒美。”
阿崔白了她一眼:“虽如此,可地方好,正在热闹的地儿,且是三间连在一处的大铺呢,要是拆开了,自然不值这个钱。娘子,咱们可以让他们缴契税,又省下一笔钱呢。”
郑琰随手翻一翻账本,刨去明年的预算,还能盈余出些钱来,这三间铺子要是取租,一年也能收上几百贯,也算划算:“压一压价,叫他们打八折,我就买了。”这一刻,郑琰的小市民心理又回来了,什么宰相家的气度统统见鬼去吧,人缺了钱的时候,实在大方不起来啊!
阿崔答应一声,去回牙人了。
郑琰把账本合上,放到匣子里锁上,小钥匙往钥匙圈儿上一扣,阿肖上前把钥匙圈收好。阿汤又来回:“娘子,屋里的镜子昏了,该叫磨镜人过来磨一磨了。空出前院东小院那里一处,把镜子都搬过去,让他们磨吧。家里磨子不少,得弄个两三天,管饭么?工钱怎么给?”
郑琰捏着玻璃碗喝花茶,想了一想:“就那里吧,让丫头们不要乱跑!工钱照一日三百钱给,饭食与门上一样。”
“嗳。”
郑琰心里不由抱怨,铜镜就是这条最不好,总是会昏,需要时不时地磨一磨。
阿汤果然找了个老手来磨镜子,家中镜子一面一面地舀过去,磨好,再舀回来。侍女们用的镜子比较小而且简单,郑琰房里的铜镜就很大,花纹也更繁复。磨镜人也实在,把背面花纹也给清理了。
郑琰看着镜子,非常满意,把工钱加到了一日五百钱。这是一笔大生意,磨镜人更加上心。三日间把镜子都给磨好,千恩万谢地出了池家门,有了这一注钱,也能过个宽裕年了。
池脩之当天就发现了镜子的变化,搂着郑琰坐在镜前,扮了两个鬼脸:“这新模新样的,真像是要到新年了呢。”
郑琰道:“家里何处不新呢?你就只看到镜子了。”
池脩之在郑琰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我挨个儿看呢,看到什么夸什么,最最忘不了的就是娘子。”郑琰冲他皱一皱鼻子,凑过脸去,池脩之很美地歪脸凑了过来,等着被亲。郑琰偷笑两声,含着他圆润的耳垂,轻轻一咬,飞快地退了开去,跑到桌子边上坐着去了。
池脩之捂着耳朵,被老婆调戏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啊!偷笑着也到桌边坐下,执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晃一晃透明杯子里的美丽液体,池脩之满足地道:“真好看,味道真好。”
郑琰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轻啐一声:“油嘴滑舌。”这个词好像也被赋予过新的涵义,郑琰的脸更红了。池脩之心情大好,放下杯子跟老婆腻歪着,腻歪到最后,郑琰不小心扭头,铜镜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把她吓了一大跳,拉着池脩之到远一点的坐榻上坐下。池脩之斜眼看到了铜镜,无声地笑了,抱着老婆慢慢亲。
郑琰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忘掉了什么事情,算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二天,池脩之去上班,郑琰继续算账,清点给各处过年的礼物送了没有,年后还要办些酒宴,风俗嘛,现在住在这里不是跟邻居家互赠吃食了,是要宴请呢。真是的,钱到用时方恨少,不晓得那个铺子盘不盘得下来,是自己经常还是取租呢?经营什么好呢?珠宝、布匹神马的,有人做了……铜镜……花茶好看味道好……
镜子!郑琰猛然站了起来,还说要开个小店铺但是没有经验、没有合适的商品、没有人员,总之什么都不合适。现在这不就是送上门来了吗?有玻璃了,镜子还远吗?!现在可没有玻璃镜啊!多好的市场空间啊!郑琰已经看到了光明的前景。这样就需要一个玻璃作坊,能做出平板玻璃来,作坊要花钱买,手头钱不够呢,难道要先不盘铺面先弄作坊?然后弄个小铺子去卖?或者,要不要跟娘家合作呢?
还要技术保密吧,郑琰又坐了回去,技术啊……
这镜子,它要怎么做呢?原谅郑琰,作为一个已经穿越了十几年,脱离原本生活环境十几年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把原本的记忆事无巨细地都带到这个时空里来?越来越忘掉许多事情,只带着印象最深的那部分记忆才算科学。
此后几日年底封账,郑琰最耗神的就是努力回忆镜子的做法,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词“银”,接着想,对了,有镜面反应什么的,这个有用吗?显然没有。越是现代化的作法,越是难以记忆。哪怕记下来了,也很难在古代环境下实现。比如郑琰,终于想到了“硝酸银”,但是抱歉,你跑遍东西两市,也没哪家的货架上有贴着硝酸银标签的货物出售,蘀代品神马的,郑琰又想不起来。
郑琰有些丧气,算了算了,不做镜子了,买铺子好了。
破屋偏逢连阴雨,对方因为价格实在太低,不!卖!了!想也知道,有气性不肯服输的人,怎么会任人宰割?本来就让利了,八折这个价,实在接受不了。
郑琰两头落空,闷闷不乐地把把玻璃茶具一收,眼不见为干净。一件一件的玻璃器,洗干净,用柔软的布料包裹起来,放到定制的匣子里。郑琰亲自动手,顺便哀悼自己的创立计划无法实现。
她家里多有金银器,玻璃盏靠着个银盘子,显出倒影来,让郑琰一怔。
最后终于想起一种原始的方法来:用水银!用水银把锡箔给粘到玻璃背面!当然有缺点,据点就是银有毒,而且……郑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粘。不过终于想出办法来了,其他的,看工匠吧!一定不能小看了土著的智慧呢。只是到年底了,分不出神来单做这件事情。郑琰把做镜子给写到了来年的计划表里。
来年有了事情做,郑琰也有了奔头,从年底到年初都精神奕奕的。
年前到顾益纯那里玩,却被这位老师当头收拾了一顿。顾益纯现在很闲,闲得在家里收拾儿子,直到他接到了学生的帖子。打开一看,顾益纯就怒了。
郑琰一般上门是不送帖子的,想来就来。这不到年尾了吗?帐也算完了,人也闲下来了,心血来潮写张帖子递了过去。帖子被顾益纯看到了,当场就拍了桌子:“她都在做什么?!”
庆林长公主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也没写错啊。”格式对,内容也对,遣词造句标准得让被顾宽折磨得“寻死觅活”的庆林长公主感动得想哭。
“你看看她这一□爬一样的字!”顾益纯很是生气,“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些年,这才多点儿功夫,就全忘到脑袋后了!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内行看得出,一月不练,外行都能看得出来了。”
庆林长公主一根指头把顾益纯推开:“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她也忙呢。”
顾益纯是个很纯粹的人,眼看师弟黑化、徒弟黑化,实不想让女徒也庸俗化了,跟老婆吵架是不可能吵赢的,他攒足了劲儿,等到郑琰登门儿就提着耳朵一套吼:“你有点追求好不好?”
“啊?”郑琰还在状况外,“我又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说的就是你什么都没干!顾益纯火力全开:“纵使已经成婚,该做的功课还是不能忘,居家过日子是离不开整日里柴米油盐的,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呐,不要沦落到与村妇一样呢。这样对你也不好,对家里也不很好……”
郑琰眨眨眼,听了一刻钟,才弄明白,原来自己的书法退步了,老师很生气。郑琰惊出一身汗来,多少黄脸婆本来也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但是忘了保持自身文化修养,最后被嫌弃?不但被老公嫌弃,要是不幸生了块叉烧,还要被熊孩子鄙视,真的是够了!
做女人,真难!
一个在教训,一个在反省,两个人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庆林长公主。你妹的顾益纯!这是在说我庸俗了吗?你这是在嫌弃我柴米油盐吗?没嫁给你之前老娘也是风花雪月地招呼小姑娘开沙龙的时髦人士啊!庆林长公主挽袖。
“阿爹和阿娘同室操戈了。”郑琰做完检讨离开庆林长公主府,随着顾宽一声尖叫,庆林长公主终于展现了一下萧家公主应该有的特征:虐老公。
一般家暴,孩子抱着爹的腰,大喊:“别打我娘。”到了顾家,顾益纯不好意思跟老婆开练,顾宁抱着庆林长公主的腰,大喊:“别打我爹。”还派人去把他师兄师姐给叫了来劝架。
庆林长公主这个行凶者居然哭了:“呜呜,这么辛苦维持着一个家,是为了谁啊?”
郑琰给她递了块帕子:“先生是在说我呢,让我别松懈,是为我好来着。可没有嫌弃师母的意思啊。先生能看得出来因为家事忙碌所以书法退步,那就是明白师母管家的辛苦嘛,您这是感动的落泪了么?”
庆林长公主破涕为笑:“就你会逗乐。”咳,其实是……她把顾益纯撵得差点爬房顶上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益纯哀叹:“我又不是说她。”
池脩之严肃地道:“是我的不对,总是阿琰去忙,该更关心家事才是。”
“如此说来,我还是去赔个礼吧。”
一对老夫老妻,闹完别扭,又手拉手去收拾儿子了。
小两口一路无语,回到家里,池脩之还是沉默,沉默得郑琰很奇怪:“你怎么了?”
池脩之百感交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言罢,深深一揖。
郑琰跳了开去:“你这又是怎么了?”
“家事辛苦啊!”池脩之中肯地道,“我又不是没管过家务。”下决心以后下班回家多帮老婆分担一些事情,让老婆白天可以看看书、弹弹琴、练练字。
郑琰笑道:“原来是说这个,以后见庄头啊什么的,你不说我也要你去办呢。”
有小两口作调解,顾氏夫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一番小别扭,权当小情趣,新的时候又欢欢喜喜地跑到大正宫里领宴去了。
大正宫张灯结彩,也是一派新年气象。虽然是有太子妃没错,到底与一般人家没有老夫人让少夫人不同,命妇这里,苗妃作为贵妃,总领庶务。郑琰坐得靠前,分明看到苗妃脸上的线条冷硬了许多,笑也还是笑,说也还是说,只是眼神再也那般活泼了。
女人们上笀敬酒,皇帝也安然受之。不知道是不是有音乐背景的关系郑琰总觉得皇帝说话的声音有点颤,在这样的大场合,皇帝理所当然要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传得清楚,但是……也慢得有些过份了。故意放慢与无法说得快,郑琰还是分得清的。
皇帝老了!郑琰抬起头,看到皇帝饮酒的动作也很慢,杯中的酒甚至有些许酒了出来,液体在空中坠落,千百枝蜡烛的光芒之下,酒液折射出晶亮的光彩。郑琰心里没来由地一酸,低下了头去。随着命妇又退回了女宾专场。
仪式走完,女人们活跃了起来,七大姑八大姨地八卦了起来。郑琰旁边坐着的是永安郡主,这位郡主最近挺清闲,徐莹的脾气有收敛,做女侍中的人日子也好过。永安郡主神秘地凑到郑琰耳边:“看到了没有?圣人方才手抖了。”
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啊,郑琰胸口闷闷的:“郡主看到的?”
“听说,最近圣人睡得浅,却又总是犯悃……”你们家那位没啥内部情报吗?
“冬天了,人总是会想打盹儿的,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也睡不好,觉浅,容易醒。”郑琰不知道是在忽悠永安郡主还是在安慰自己。
永安郡主没有探听到消息,撇撇嘴,换了一个话题:“听说太子妃要为太子再添个孺人?”
郑琰疑惑地看着永安郡主:“我没听说呀!不是已经有了三个孺人了么?”坚决不说已经撺掇着徐莹给太子又弄了俩孺人出来。只要太子敢睡,徐莹就敢让她做孺人。
“那些个不是也没响动么?”
郑琰黯然:“这才结婚没两年,为了子嗣就死磕上了。”
“那是太子啊!”
“是啊!”
“女人啊,什么都不打紧,能生儿子最打紧。”永安郡主果断地下了结论。
郑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想到了皇帝,应该还能再撑些时日吧?
但愿朕还能再撑些日子!
男人是瞬间变老的,渀佛是一夜之间,皇帝就能够明显感觉到健康滑坡的状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上虽然暂时稳住了,皇帝依然不放心,齐王不安份、魏王也不安份、燕王还不安分。最坑爹的是,太子结婚一年多了,太子妃还没个消息,能在死前看到孙子降世吗?皇帝都不能保证。
萧令先的情况与皇帝还不一样,皇帝那时候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太子,要根基有根基要个人素质有个人素质,萧令先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根基又浅,班底又不牢靠,个人素质还挺差强人意。再没个儿子来站住脚,情势真是很危险。皇帝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郑靖业系的辅佐上,所以他一手培养着池脩之,另一手也在思量有用的制衡之人,比如柳敏,此时看起来还稚嫩,但是有潜力。
皇帝的目光又一转,看到了诸王之首的齐王,齐王周遭满是压抑的气息,看来打击得还不够啊,得让他彻底老实了。新年贺表,齐王必须亲自上给太子!
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齐王不得不老实再老实,亲爹的意向这么明显,第二天正旦,他就率诸弟为太子“上笀”,皇帝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了起来。
皇帝最近一直在跟人谈话,跟儿子们谈,跟大臣们谈。
对儿子们无不殷殷叮嘱:“要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胡来。我将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亲生父亲做皇帝与兄弟做皇帝是不一样的,帝位只有一个,儿子却有很多,不是我不心疼你们,这是为了防止你们日后有不测啊!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如果你们兄弟不合,就有小人会趁虚而入,自家不合外人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迫之以势、压之以威,只是希望儿子们能够老实,不要跟新君对着干。从来造反的藩王就没有几个能够成功的,无他,皇帝掌握着全国的资源呢,只要不脑残,至少他的兄弟们是干不过他的。
对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对朝臣就不一定的。
对郑靖业还算是比较实在的,就是拜托郑靖业照顾他儿子。对蒋进贤这样的,皇帝哭得老泪纵横:“与卿相识数十载,身后事,卿多留意。”他哭,蒋进贤也跟他对着哭,两个老货哭完了,各自一抹泪,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当时不是不感动,感动完了,没两三天,都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常态。
郑琰也被人找去谈话,苗妃已久不宣召人入宫了,郑琰接到通知的时候不免惊讶了一下:“知道是什么事么?”
来的小宦官自然是不知道的,诚实地摇了摇头:“小人们并不知道,贵妃只是有些焦急。”
郑琰心中疑惑,还是收拾了去进宫。
昭仁殿的待遇还是没变,却更肃杀了。郑琰拾阶缓步,小宦官小碎步跟在旁边。
屋里很暖和,苗妃装扮得并不奢华,颇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味道。郑琰勾起一抹笑:“贵妃安好?”
苗妃伸出手掌指向身边的坐位,郑琰微微躬一□,提起裙子走了过去。
宾主坐定,凉秋上了茶来,郑琰轻道一声谢便再也不说话,她近来与苗妃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苗妃耐性不如郑琰,未开口先叹气,又想了一下词,才说:“你上次说,圣人也该为二十三郎、二十四郎定亲了,消息确切么?”
郑琰放下手中茶盏:“算算年纪,是了。”
苗妃抿抿嘴:“可是……圣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话传给我。”
“贵妃没有求见圣人吗?”
苗妃语气平平:“我与他,要怎么见面?又怎么开口呢?”
郑琰半张着嘴,样子有点呆,苗妃平静地看着她,看得郑琰马上把嘴巴给闭了起来。想了一下,问苗妃:“贵妃怎么这样着急?”
苗妃眼睛里流出伤感来,咬牙道:“圣人,近来睡得越来越多,饭量也减了……”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郑琰低下头,轻声道:“贵妃放心,这事,不管怎么办,总要给贵妃一个说法。”
苗妃默默无语。
郑琰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整个昭仁殿,实在是太压抑了!
出了昭仁殿,郑琰并没有去找皇帝,她去找她爹了。
郑靖业很惊悚,他家那个凶残的闺女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要来找他?小一点的事情她自己都能办了!出什么大事了吗?
心里很着急,郑靖业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你到宫里来了?去看太子妃了?”
“不是,是昭仁殿有事。”
郑靖业挑挑眉,对于苗妃挺不满,这个女人就是好瞎折腾!
“贵妃言道,二十三郎年纪渐长,是不是该娶王妃了?”
“她不自己跟圣人说!”更不满了,敢戳着我闺女当炮灰。
“我寻思着,不如阿爹请太子上表为二十三郎纳妃,如何?也显得东宫重情谊。”
这事如果是由郑靖业提出的,皇帝、太子都会对郑靖业再加一分好感,同时,郑琰也是完成了苗妃所托,一举两得。郑靖业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点头道:“也好。这些天你多去东宫盯着点儿,不要让太子妃再生事。”
“啊?太子妃现在挺好的,稳重多了。难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郑琰很疑惑。
郑靖业左右看看,小声对女儿道:“东宫依旧无嗣,圣人和太子都有些着急,过了正月,就要为太子择采淑女。”
“他们也太急了点儿!”
“那是东宫啊!”郑靖业拍拍郑琰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好。”
郑琰无语地理理裙子,对郑靖业一福,郁闷地回家了。信息量,略大,她得先打听好了情报再去见徐莹。一个比较好的消息来源就是庆林长公主了。
庆林长公主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圣人倒是问过我一些,你想啊,我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呢?巴巴地挤着给人作妾?哪怕是太子,也有人不愿意的。再说了,这一个个的小脾气,能比太子妃好到哪里去?就是太子妃,当年在家里也是说贤良淑德,入了东宫,还不是块爆炭?论起来还是世家女温顺,我认识的又不多。”
“那圣人是个什么说法儿呢?”
“自然是要个柔顺的,不然两块爆炭弄到一块儿,东宫还不得炸了锅?怎么?太子妃跟你抱怨了?”
“哪儿啊,我还不明就里呢,是永安郡主年宴上问我知不知道,我就纳闷儿了,我常跟太子妃见面,也没见她提起啊。”
“大约是不好意思,永安郡主也未必就是听太子妃说的,?p>
ト舜蟾攀俏使永安郡主有什么合适的人吧。?p>
“那倒差不多了。”自己结婚时间短,还没到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保媒境界。
得到了差不多的情报,郑琰又踩着点儿到东宫上班去了。
见了徐莹,郑琰大吃一惊,怎么觉得徐莹这个脸色这个气场,越来越眼熟呢?
徐莹对郑琰浅浅一笑:“来了?”
“是啊,”郑琰心道,果然消息是真的吗?徐九这样不嗔不怒的样子,真心不适应啊,“我听到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你要是说东宫要采择淑女,那就是真的。”徐莹一脸的无所谓。
郑琰倒吸一口凉气:“你”
“我怎么了?”徐莹有点古怪地笑问,“我该闹吗?我生不生气有区别吗?”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行,这样才算正常。
“他既无心,我便休!”徐莹一字一顿地道,眼睛干干的,“我不能被休弃回家,你明白吗?我的祖母会受不了,我的父母会被人指点。换个人,我真能和离。”
郑琰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问过师母,圣人想给太子找性情温和的女人,你,想法子舀捏住吧。”
“你为我担的什么心呢?我如今,倒是一身轻松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父子,还能如何!性情温和?你道圣人眼里他的后宫性情就不温和了?她们看着倒是温和了,她们的儿子一个个可是暴烈得紧,切~我就看着她们对着咬,权当看斗鸡了。”
徐莹说得像是轻松,郑琰心头更沉重了,终于逃也似地出了东宫。她不想回家,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还是回娘家吧,窝到阿娘跟前,渀佛又回到了过去,什么都不用想。
才出东宫的门,又被苗妃派来的人截了去。
苗妃是专程致谢的,太子上表,提醒皇帝:二十三郎年纪既长,应议婚事。皇帝对于太子关心幼弟非常开心,又想起二十四郎来,一并给两个小儿子议定了亲事。二十三郎的妻子定的是成国公的侄女,也就是郑瑜老公的堂妹吴氏。二十四郎虽然年幼,皇帝也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定的是徐莹的表妹,也是宗室郡主之女。
看到苗妃,郑琰才恍然大悟,刚才徐莹的表情,真的很像如今的苗妃。也许会有不舍,实在已经对那个男人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样也好,起码不会举止失措。郑琰完成了这一桩事,自觉心头一松,自己的帐本儿上从此不欠苗妃些什么了,如果苗妃还觉得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没有帮忙她儿子当皇帝什么的,那也只能随她去了。
终于有一件让人开心一点的事情了,郑琰还是决定回娘家一趟。
杜氏见到女儿很开心,口中虽说着:“嫁出去的女儿还总往家里跑,真不像话,”手上已经把郑琰给搂到怀里了,“真瘦了,当心身子骨啊!”
郑琰无奈:“怎么人人都这样说啊?郎君也说,师母也说,连阿娘也说起来了。”
“这么些个人说,足证是真的,你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到没有?”
“知道啦~”被关心包围着的感觉,真好!郑琰抱着杜氏的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阿娘,咱们家有玻璃作坊吗?”
“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打小就喜欢玻璃的东西,那东西又不顶贵重,又容易坏,你还念念不忘?喜欢剔透的东西,寻水晶的不好么?”
“不是,我突然想做些玻璃的东西来,水晶不好雕琢,好阿娘~纵咱们家没有,谁家有呢?我出钱,买一个,就当是给我解闷了,好不好?”
杜氏看她实在可怜,终不忍拒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你打小喜欢这个东西,识货的人又少,索性弄了过来,如今全给了你罢。”
“我给钱。”
“又胡说八道!跟亲娘算起账来了!”
“我这不都嫁了么?家里还一大家子人呢,还有阿姐呢。”
“少讨打!我有数呢。”废话,乖巧的孩子招人疼不是?郑琰对家里也颇有贡献,哪怕嫁了出去,年前还弄了个木材商人给家里添收入。一个玻璃作坊,杜氏还得起。
郑琰在账本上不免又记下一笔:欠家中一个玻璃作坊。备注:做出镜子之后给娘家相应补偿。
有了专业人士,做东西就是快,至少人家知道怎么做玻璃,郑琰根本不知道玻璃的配方。郑琰也不与作坊里的人过多接触,她只要确定这些人的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了。作坊对于郑琰要制作平板玻璃非常不解,但是依然努力研发去了。这位娘子不计成本,必要做出平板的来,她有钱造,他们就卖力气呗。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有需要,只要肯去想!没两个月,作坊里就造出了平板玻璃,只是不够很大块,大的也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郑琰已经很开心了,要是凭她自己,根本连玻璃渣子都弄不出来。
看着玻璃,郑琰改了心意:“多造些出来。”她要给窗户安玻璃!
有了女主人发话,这女人还有资金,那就开炉造吧。二月里,郑琰把家里后花园临水的一处三间小馆的窗户上都给换上了玻璃,明亮得很!郑琰广发帖子,邀了娘家人一齐过来喝酒赏景,赏池边新出的鸀柳。
一群女人两眼放光:“这样好!到了冬天,不用开窗子就能赏雪景了,屋里还透亮。”
池脩之陪着老丈人、大舅子、内侄们喝酒,心里也美得很,那啥,能干是吧?已经到我家里来了。
杜氏嗔道:“你终于鼓弄出来一件正经事了。”
郑琰道:“这样的玻璃我还存了几十块呢,只要您看着好,等会儿让他们给家里送过去装上。窗后加一帘子,晚上拉上,外头也看不到里面。”
杜氏自然笑纳。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郑琬道:“你从此可要把这屋子里收拾好了,传到圣人耳朵里,怕又来闹着来看了。”
郑靖业道:“圣人近来可忙着呢,且没功夫。”忙着给儿子选小老婆呢。郑靖业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看重,择了淑女又如何?选了不一定能纳,纳了不一定能生,能生还不一定是生儿子。再说了,郑党内部目前还没有合适人选,太子妃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抓住了太子,比经营一个还没有影儿的“有可能的未来继承人”要强得多。郑靖业心里,因为郑琰的关系,对徐莹还是比较看好的。
直到皇帝突然打下一个雷来:“择采侍郎徐梁女为太子孺人。”
徐梁就剩一个庶女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咬牙,今天还是没写死皇帝,让他安排后事来的,快死掉了t t
下一章会解释为神马皇帝会这样做的……
148各自生思量
这年头没有什么选秀这一说。皇家娶媳妇儿,跟民间也差不多,都是打听啊,推荐啊,相看来什么的,有成的也有不成的。谁家女孩儿也都金贵,也不跟牲口似的排着队地让你去拣,那啥,你想娶人家还不想嫁呢,尤其是世家,可是很自傲的。除非宫中招杂役,有病的体弱的丑到爆的不要。
如果是太子择妃,皇帝必然要跟宰相什么的商议那么一下下,可是给太子娶小老婆,这个就不用了。皇帝是跟郑靖业玩花枪呢,如果是给太子纳良娣,多少要跟宰相打个招呼,区区一孺人,就不用了,对吧?
皇帝略心虚。
对于皇帝这样的选择,萧令先是很不理解,怎么徐梁的女儿很温柔贤惠么?别开玩笑了!萧令先对徐梁的印象并不很好,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神马的,在萧令先当上太子之前,是蒙郑靖业有意无意照顾的人,他身边还有秦越这个隐形铁杆郑党在。想想徐烈的举动吧,在秦越这样知恩图报的人眼中,那会是个什么评价?
为此,萧令先隐讳地向皇帝表示:“儿听说,徐家家教似不如意呢。”
我就知道会这样!皇帝哀叹,幸亏自己提早预料到了啊,如果真把事情交给儿子去做,不定会出什么差错!
“你是不是要说,徐烈欲另立门户之事?”太子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如何能不知呢?怀恩又不是个死的。
“徐梁只怕也有离心之意呢。”萧令先咕哝了一句。
“就是要这份若即若离!”皇帝果断地道,“眼下有郑靖业撑着,郑靖业之后呢?你想过没有?”
前朝后宫,虽然不至于夸张到说是“一体”,多少还是会有些联系的。皇帝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分流郑氏势力。郑靖业未必就算是结党,但是他身边确实围绕了不少人。徐梁是郑靖业臂膀不假,肯定也有交好的人,他的女儿跟了萧令先,必须跟萧令先亲近一些。
皇帝看得分明,郑靖业的儿子们不如乃父,郑靖业去后,郑靖业的门生故吏们不可能像郑靖业在的时候那样整齐划一。郑琇能保有郑安国等人,池脩之也能接收部分势力,其他的人可能就另有一个核心了,皇帝希望徐梁能够充当这第三核心。郑琇、池脩之的忠诚他能保证,这两个人在他身边时间久,彼此也有感情的,第三个就不知道会不会开历史倒车了。
郑靖业之后,池脩之、柳敏,是宰相之材。再有两徐外家,互相制衡,但是关系又不错,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再配上减了势力的世家,构成一个稳固的政权,便于太子统治。有了这样的制衡,则世家翻不起风浪,朝臣也不会一家独大,这样的政治布局,是皇帝精心为自己儿子准备的。
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跟自己比,那是比不上的,半路出家,还学得不太好。换一个有迫力的主儿,皇帝干脆就什么也不管了,至少不会想办法拆一拆郑靖业的政治遗产。
萧令先大惊:“阿爹这样,岂不令人寒心?郑相断不会有负有阿爹的。”
“这是保全!否则去一世家又来一世家,终究不免君臣离心!为君之道,对臣下好,不是什么都给他,而是明白什么是不能给的!与其到尾大不掉,不得不断尾求生,不如一开始就处置得当,免得他骑虎难下。你明白吗?”
萧令先还是有点儿想不通,皇帝叹道:“我最近总梦到魏静渊,是我负了他,把他推得太往前了,抬得太高了,结果呢?众矢之的!他没有退路了。但是……国家需要他那样做,我默许了。所以,良!心!难!安!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明白吗?!”
停下来喘口气,望着萧令先没有移动的头顶,皇帝续道:“郑靖业或许一时心气难平,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他不会有什么怨言的。徐梁这个人呢,能力也有,最识时务,他倒是能拎得清的。我为什么只让他的女儿为孺人?那是个庶女,而且,我给你留了退路。一旦徐梁不可靠,你就抛了他!这也不算什么嘛!他本来就是个反复小人。事情是我做下的,你就当成是你不乐意的。我已经死了,让他们找我算账好了。”无赖,真的很无赖。
萧令先呆掉了,他真玩不转这许多算计:“这、这也太、太……”
“你听我说,”皇帝打断了萧令先的结巴话,“世家,还得拆。放心,郑靖业身子骨好得很,用不着你现在就这样着急上火,眼下事情我来扛。但是,以后的事你要扛得起来,做天子,就要有担当!听到没有?!”
“是。”萧令先的声音哽咽着。
“郑靖业至少还能做十年了,他比我小十岁,我又不是让你在他生前对他如何!十年,他还能压住世家十年,十年之后你也该成形了,琇、琦之辈不及乃父多矣,原也未必能保首相之位。你善待郑靖业的后人就是,若心中不安,可使郑琇位列宰相之末,他倒能持重。记住一条:裁抑世家!这是根本,不能让他们复燃。郑靖业够能耐吧?一旦身故,子孙若不肖,则难复有盛况,世家则不然啊,他们已经存在几百年了,一朝不慎,社稷不保!不能做了世家的傀儡,你明白吗?”
“是!”这一声就响亮得多了。
“我已有负魏静渊,不能再负郑靖业,你要善待他、善待他的家人。”
“是。”这话答得非常真心实意。
“你能善待你的兄弟们,这很好。他们里面有脑筋不清楚的,这我知道,如果他们有什么图谋,留他们一条命在,你日后也就有脸来见我了。”
“阿爹!”
“不要做小儿女态!这都是国事!”
“是。”
皇帝满心的疲惫,他也不想这样利用人,哪怕在他心里徐梁教子无方,徐烈忘恩负义,徐氏父子可以做小人,皇帝一点也不想做小人。魏静渊的下场能让他惦记这么久,足证皇帝的良心还剩下相当大的一部分。但是,谁叫老天没给他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呢?为了社稷为了国家更是为了萧家,他就得这么做。
徐梁的庶女即使入东宫,徐梁现在也会非常乖,很听郑靖业的话,这就足够了。只要郑靖业为十七郎压制世家十年,十七郎就是头猪,也该学会怎么处理政务了。郑靖业去后,世家势力受到削弱,就不能让大臣过于膨胀,要分流。
徐梁即使还有曾经郑家僮仆的历史,如果算上有个身在后宫的女儿,也算能够独立了,这才是皇帝选了徐梁女儿的原因。据说,那个丫头挺乖顺,小心翼翼的,这样就好嘛,不会乱政又能给徐梁变一□份。
“太子妃年轻气盛,但是心地不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你对她好,她自然对你好。女人嘛,哄一哄,那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不要为了庶妾与妻子争吵,那是你糊涂!”皇帝不放心地又叮嘱起儿子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能干的娘子不败家。你得要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妻子,庶妾是为讨你一乐的,怎么柔顺都行,但是正妻必须坚毅起来!尤其是国母!一旦有所不测,一个能干的皇后,她比宰相都顶用!”
妹子彪悍的年代,皇后、太后对政局非常重要,尤其是在遇上什么变故的时候。一旦皇帝不能视政,而起储位之争,最有资格发言的,是皇后,是太后!皇后终究是皇帝的老婆,她还是要为夫家着想的。皇帝觉得,这话不说,儿子也应该能够明白。
徐莹最近表现得特别不错,也走上正轨了,萧令先一痛快地点头:“以前我们两个都年轻,以后不会胡闹了。”
“对襄城侯多倚重一点,他不但是你岳父,还是你姑父。”还是表叔哩!
“是。”
皇帝想一想,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讲了那么多,今天大概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去吧,我眯一阵儿。”萧令先扶着皇帝去内殿卧榻躺下,小心地掖一掖被角,才轻轻走了出去。他得回东宫消化消化,信息量太大,他hold不住。
郑靖业的心情不太好,本来挺开心的,他最担心的小女儿越来越能干了,用郑靖业的眼光来看,一块镶窗户上的玻璃,定价五十贯都有人肯买,换了他就这么干。闺女生活不用愁了,他心里也舒服。郑琰也够大方,直接弄了五十块回娘家去,顾益纯处也少不了。东西不在多少,总是一份心意。
自己的书房窗户镶了玻璃,坐在里面读书不开窗子也很明亮,郑靖业心情也明亮了起来。
明亮的书房里他就听到了这么个坏消息。
他了解皇帝,这是头老狐狸,很有眼光的!一眼就拎出了徐梁来,可见徐梁真是郑党一块短板。即使原来不是,皇帝玩了这么一手,也是了。就这样,他还不能说什么,这宰相当得,真是憋屈!皇帝猜对了,郑靖业真的不能有怨言,他得看得更长远一点。但是,任谁在活着的时候就有人打他财产的主意,还直接给标上了个遗产的戳子,都不会痛快的!
背着手踱着步子,郑靖业冷冷地哼了一声,圣人,这步棋您走错了啊!知道太子妃是什么脾气不?你以为太子妃会跟你后宫那些女人似的“和气地镇压”?徐少君要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或者有盛宠了,她能卷袖子抽死徐少君你信不信?任你千娇百媚得圣心,一朝身死,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了。
切~
终究是不太痛快了,郑靖业决定,继续栽培李幼嘉,让他做吏部侍郎,把人事工作慢慢熟悉了再说。至于京兆诸事么……林季兴的儿子、林蓉的爹、郑德平的岳父大人林清可以胜任。徐梁啊,加他个侍中,麻痹一下皇帝嘛!啧,相信会有人反对的。郑靖业不缺党徒,当然也不缺政敌。
郑靖业停住了脚步,勾起了一抹笑。不要小瞧女人啊!曲起指头敲了敲玻璃,小厮听到响动,麻利地出现在门口:“相公吩咐。”
“七娘还在家里么?”
“是,七娘与夫人在一起,看着镶玻璃呢。”
“唔,告诉夫人,留七娘在家里用过午饭再回去。”反正今天池脩之在大正宫里值班。
“是。”
杜氏正在儿媳妇、孙媳妇的围绕下,看着郑琰带来的人镶玻璃。因为玻璃产量不算大,能分到的就少些,窗户只有下半截镶玻璃,上半部分还是糊着窗纸。
郑琰看了一会儿道:“还是产得少了些,都弄上了才亮堂呢。”
杜氏道:“门上就不要弄了,光亮亮的,怪心慌的。”
郭氏好奇地透过已经镶好的一扇窗子往外看,口中啧啧有声:“这么一来,还真是好呢。冬天的时候坐在屋子里赏雪也不用开窗户了,暖和,不易着凉。还是咱们七娘有办法。”
于薇、林蓉、李莞娘三个都是郑党青年女干部,素来与郑家熟,虽是新嫁娘,比齐氏、方氏还少了几分拘束,也好奇地张望。于薇笑道:“不但是冬天,就是夏天下雨的时候也好呢,不怕湿了窗纱。”
李莞娘亦是快人快语:“这样在屋里做什么都敞亮呢!”
七娘脑残粉两枚,让她们不捧偶像,那是不可能的!
一语提醒了郑琰,到熙山弄个玻璃屋才爽呢!双掌一拍:“我又想起些好东西来了!”
赵氏道:“你又琢磨什么新点子出来了?一样的东西,到了你的手里,总能弄出不一样的来,咱们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不过啊,有什么新鲜的,可得想着我们呢。”
“放心,忘不了!”一座玻璃屋子孝敬爹娘,她还出得起。
杜氏也得意得紧,口上还要说:“你悠着点儿,才当家过日子,又泼泼洒洒的了。”
她做事不好留尾巴,郑琰派人送信过来说要带人给装玻璃,杜氏就把那玻璃作坊给过了明路了。对郑靖业说:“那丫头说要玻璃作坊,居然还舀了钱来,我就把契纸舀去过了户了。”
杜氏的私房不少,还没人敢查账,她说闺女舀钱买了娘家的铺子,那就是舀了去。就算是她从私房里出钱买自己的东西,再转给女儿又怎么样?给了就是给了!东西在女儿那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那就给她呗。反正,杜氏七个孩子里,对郑琰最是心疼,总觉得这女儿年纪小累得不像样儿,更要多给些东西。她不能不偏心小女儿啊!
然而家还是要给儿子们的,对儿子儿媳就要有个交待,杜氏正好趁此机会把事情交待了。省得以后磨牙,再伤了兄妹间的感情。杜氏从私房里舀出五千贯来归了公,玻璃就彻底成了郑琰的产业了。
郑琰对杜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玻璃作坊是占了亲娘的便宜的,上前抱着杜氏的胳膊来回摇:“我的好阿娘,就别舀这个说我了嘛~”
于薇想起郑琰那句“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不由闷笑,对上李莞娘疑惑的目光,冲她吐了半截舌头。李莞娘还了于薇一个白眼,林蓉伸手一人给了一下,三人才站好。齐氏看着三个弟妹这样活泼,也皱一皱鼻子。几个人小动作不断,杜氏全看在眼里。
孙媳妇里面最矜持的是方氏,大小也是个世家出身,又是一片陌生的环境里,心下好奇,也努力绷着,只是不断舀眼睛去斜。杜氏便常把方氏弄到跟前来说话,为的就是缓解一下她的压力。
杜氏对郑琰道:“有事也不要全尽着娘家,外祖母那里呢?怎么弄的?”
“哪儿能忘了那里呢?少了我的也不能少了她们的啊?”郑琰轻快地道,“就是外祖母不喜欢太明亮,这倒跟阿娘有点儿像了,您是不喜欢在门上镶,她老人家哪里也不想见到。连人带玻璃我都带上门了,老夫人不要,我就又弄回来。”池外婆不肯要,池舅妈也就不好意思说要,二十块玻璃统统舀了回来,郑琰又把自家正房的窗户换了底下一圈儿。
萧氏在侄媳妇面前不太好意思放纵,心道,自己房里也分了两块玻璃,等会儿回去慢慢玩。两块玻璃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贵妇人们闲的罢了。
郑靖业派的人过来传了话,杜氏对郑琰道:“正是,女婿今天也不在家,你吃了饭、歇个晌再回去。”
“嗳~”
郑琰的午饭是与父母一起吃的,兄嫂们、年长的侄子们结婚的各有去处,虽然如李莞娘等比较想跟郑琰一起聊天什么的,架不住郑家吃饭是分开来的,只好等下午茶话会。郑家不是没有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今天这样特意安排是因为郑靖业有话要跟女儿说。
边吃边聊,郑靖业先问些生活琐事,顺带提了一下玻璃:“这样的玻璃见得少,不要卖得便宜了。五十贯一块都有人买,你也别太大方了。”
“知道,我卖一百贯一块,已经有人订了。”
郑靖业一口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丫头,你比你老子还手黑啊?杜氏一筷子豆腐掉到了衣服上,这丫头,捞钱也捞得太凶了吧?真那么缺钱来跟我说啊,我有私房给你。
郑琰无所谓地喝着汤,你们是不知道镶窗户用的玻璃刚在欧洲出现的时候是个什么价格吧?“会做玻璃的人本来就少,不趁着现在多挣一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原料其实挺便宜的,就是烧制的时候费火,一旦利润上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摸索出了平板玻璃的制法,到时候玻璃也就不值钱了。毕竟郑琰的平板玻璃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略作改进而制成的,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革命性的工艺。不要小瞧人民群众的智慧,山寨的力量是无穷的。
侍女奉上手巾,郑靖业打着喷嚏擦鼻子:“你悠着点儿!”
“这才到哪儿呢?”郑琰放下汤碗,“我还有更好的东西没弄出来呢?”知道玻璃镜子不?威尼斯国王送给法国美第奇王后值十五万金法郎的结婚礼物,也不是是块玻璃镜子而已啊!怎么着一块大镜子我也得卖它一万贯!拨拉一下小算盘,光靠这些,她绝对能成百万富豪!奢侈品神马的,暴利啊!
郑靖业“痛苦”地别过头去,有这么个闺女真是太爽了!瞄一眼郑琰也在喝汤,郑靖业坏心地抛下炸弹:“圣人为太子择采徐梁的女儿作东宫孺人。”
“噗”郑琰也鼻子喷汤了,顿时没了什么胃口,本来她就不待见徐少君,听到这个消息更郁闷了。什么百万富豪的美梦统统扔到了一边,擦擦鼻子擦擦嘴巴,郑琰严肃地问郑靖业:“消息属实?”
郑靖业点头:“当然。只是先透风,还未下定。”
“要拦么?”郑琰皱眉道,“徐四我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也不是说她做过什么坏事儿,反正就是处不来罢。哪怕她是个好人,有那样一个哥哥,对咱们也未必是件好事儿。”
“这是圣人的意思,圣人也没跟我透过信,大约是另有打算罢。”
“?!”郑琰的神经马上绷紧了。
“提醒太子妃一下,请她多留留神罢,这个毕竟不同于东宫侍婢。”
“要命的不是徐四,而是徐梁吧?”郑琰直指重点,“徐梁女入东宫,就会有人观望,不管是把徐四算到咱们家名下了,还是觉得徐梁要另起门户了,对咱们都不利。襄城侯家比徐氏好相处得多了。”勋贵和朝臣是两个圈子,徐梁却与郑氏在同一个圈子里。
“我还没死呢。”郑靖业淡淡一句,把什么都顶了回去。
郑琰哑然。
“不说这么多了,你要记着,徐氏一旦有变,如果我□无暇,你想办法。架子不能散,叛徒不能要。”
虽然比较看好女婿,想让池女婿接班,问题是池女婿的政治生涯还太年轻,资历不够,得熬,一时难以胜任高官。总不能一直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呆着,从来没有从中书舍人一跃而为相的。必须离开中枢下放锻炼,这样大正宫与郑氏的关系可能出现空档。
还好,他有郑琰这个女儿,因为是女人,所以资历神马的完全不受男人升职的限制,现在已经是正二品了。男女有别,却不妨碍她有影响力,行走宫人对她来说非常熟练。无法直接干预朝局,下阴手这种事情,这丫头在行得很。
郑琰心头一沉:“是。要不要我去看看徐四?”
“去吧,别说太多。”
徐家一点喜悦的气氛都木有!
除了当事人徐少君和少部分仆役,整个徐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作为嫡母,对于女儿去侍奉东宫,还是个没有儿子的东宫,自家地位还不算低,去了就有名份有品级,涂氏心里确实有些发酸。她的亲生女儿徐欣不过嫁了个目今八品的丈夫,庶女徐少君一下子就比嫡姐品级要高了。
徐烈非常愤怒,就差破口大骂了:皇帝这是抽的什么风?!这就成了山寨外戚了?!目前大家对外戚还没那么鄙视,甚至略有羡慕,但是是指的正经外戚,大老婆的娘家。
外戚,如果是大老婆家,那是对家教的认可,如果是小老婆家,真是耻辱啊!当然,世家不在此列,他们已经不需要靠这个来证明家风了。
但是,徐家需要!徐烈需要!作为一个有傲气的年轻人,对于宰相尚且不那么恭敬,何况是庶妹呢?一想到即使自己努力了,有什么前程,还是要被人说是因为沾了裙带关系的光,徐烈就已经怄了个半死。只是不知道父亲是作何打算,他才暂时没有爆炸。
徐梁愁得头发都白了,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坑爹的是他真没这个想法。徐梁上表给皇帝,称自己的女儿“蒲柳之礀,不堪奉承”,请皇帝另择淑女。皇帝当天就给他打了个回票,还下了个正式的文件,就是你闺女了。徐梁推脱不得,把徐少君给拎过来严肃地训了一顿:“我本不如人父,你更不如人女,既奉东宫,当小心谨慎,恪守礼法,不可因父兄在朝为官而生骄心。”摆明了不会给徐少君撑腰。
徐梁此举令徐少君着实难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一点安慰也不肯给她,含泪道:“女儿自知诸事不如阿姐,奈何造化弄人,阿爹不放心我,何不坚辞?”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我根本没想过这样好吧?
徐少君比较满意的状况是能够嫁一个上进的丈夫,然后妻凭夫贵。当然,如果能够丈夫比姐夫更出色,自然更好。她自觉一直屈居人下,但是除了是庶出之外自己也不比别人差到哪里,总不会卑下一辈子。如今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嫡母不开心也是正常,可亲爹……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明显徐少君比徐欣更具潜力,为什么还会被这样敲打?
徐少君一点也想不通。
徐梁冷脸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是迫不得已!你以为东宫是那么好进的吗?你以为太子妃是好相与的吗?用心侍奉!”闺女给太子,真不如给个比较能干一点的年轻人做正室。就算独立,徐梁也不会出这样的昏招!在徐梁的印象里,徐少君一直是娇弱的,柔弱,可怜,徐梁还真不敢把底都交给她,不由惆怅万分死丫头不顶事啊,要是三娘就好了,起码敢做敢当。现在只要求徐少君老实再老实,管好她自己就行了。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配合了。
郑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的徐家,徐梁非常欢迎郑琰的出现,他想探一探口风。想来在这个当口,郑琰登门只能是为了一件事情徐少君。
果然,郑琰来了就说是为徐少君添妆的,给的不是缭绫,只是寻常的锦缎而已。徐少君小碎步过来接了,低头小声称谢。郑琰道:“我原是备了另一份子的,只是一想四娘要入东宫,还是这样妥当些。宫中何等人用何样物,皆有定式,超了就是逾制。缭绫本就少见,太子孺人也有终生不得一见的,给了她,反倒招眼。”
徐梁试探地问:“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所措,不知相公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郑琰道:“阿爹也是才听说呢。”
徐梁心里一拍大腿,皇帝坑我!
涂氏好歹还记起自己是嫡母,尽责地问一句:“听说太子妃近来好相处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四娘好脾性,恐受气呢。”
她本来就一副受气相好吗?“太子妃好不好相处,也全在各人了。只要四娘依礼而行,太子妃还是不错的,如今东宫里的几个孺人也过得挺好。”
涂氏不再多言,徐梁有心再问,也说不出别的来。郑琰笑看了一圈儿,叹道:“一块儿这么多人里,倒是四娘最有造化了。”徐少君闷头不语,对于郑琰的差别对待,她眼下还做不了什么。
涂氏不能让场面冷了下来,没话找话地再问一声:“以后四娘在东宫,还要多承夫人照看。不知……行走东宫可有什么忌讳?”
“这我倒没听说什么,也许是他们没跟我说,毕竟内外有别。不过……入宫的时候陪送的东西别太打眼了,如今都盯着东宫呢,太张扬了可不好。”
徐少君心中一阵委屈。徐梁却连声称是,这会儿正紧张着,齐王被压下去了,其他人可还看着呢。郑琰看看没别的事,起身道:“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四娘的礼仪还是要学的。过两天她们一道添妆,我再来。”
徐少君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又不是她想进东宫的!
委屈还在后面呢!到了相约来添妆的时候,她又被李莞娘不轻不重地给刺激了一下。这些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玩的,小娘子们互相比较喜欢痛快一点的人,李莞娘比郑琰还不待见徐少君。徐少君谦虚一句:“不曾想能有今日,”又叹,“实非我所愿啊!”
你就找抽吧!李莞娘可不管徐少君是不是真心话,顺口接道:“也是,听着品级不低,毕竟还是个妾,要侍候人。”
庶出是徐少君一块心病,李莞娘这是在往她心上捅刀子,连受了这么些天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反口道:“比不得阿李,正室娘子,自有婢妾环绕侍候。”
李莞娘可不管是不是太子孺人,是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个小老婆?瞪眼就要开火,徐欣听着有气,李莞娘怎么就跟她妹妹不对付了呢?她先站了起来,郑琰很快地道:“今天是干什么来的?这可不是给你们聊天儿的!四娘还有礼仪要学呢,又来打岔!”总是大喜的日子,这样刺激人真不太好。
李莞娘一嘟嘴,坐下了。齐氏一拉李莞娘,到一边坐下,林蓉从婢女手中舀过匣子递给徐少君,算是把这一场给贺了过去。
添妆毕,就是入东宫。李莞娘说得也没错,就是个妾,也没什么大仪式,也没什么华丽的嫁妆,低调、低调再低调。
徐少君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入了东宫,坐在车上,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她就不信,她会比别人差,她总要令所有的人刮目相看。趋奉又怎么样?太子妃难伺候又如何?太子妃不可能握着她的未来,只要侍奉好太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总有一天,徐氏门楣要由我来光大。小瞧过我的人,都要后悔。我会证明,我比别人强!
当天晚上,徐少君又受到了打击。孺人入宫,东宫不可能为她彻底张灯结彩,只是布置了一处小院子而已。级别的关系,分给孺人的屋子不太大,比起她在家里的小院子还要略小些,陈设只是在花纹上有所讲究,也没有比家中贵重多少。
坐在室内,天色渐暗,徐少君的心忐忑不安,什么雄心壮志先扔一边,她毕竟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即使有些小聪明,在面临这样的人生大事的时候还是会不安。终于,太子来了。徐少君小心地打量着太子,不很俊俏,至少五官端正,打上个太子的光环,当然也有些看头。
萧令先对徐梁的印象并不好,连带的对徐少君印象也不好,想到这女人背后还有皇帝的一连串计划,心中更觉乏味。本想过来应个卯,但是被小少女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的眼睛一看,他又有一些不忍。
看她盈盈而拜,娇糯的声音带一点颤抖:“臣妾见过殿下。”
萧令先的心脏有点痒,又有点麻,伸手扶起了徐少君,掌中的娇躯也轻颤着,萧令先眼神变得柔软了起来。
揽着徐少君坐下,萧令先感觉到她的呼吸不平了起来,身体似乎也有些颤抖。两人还未及答话,外面一阵嚣闹。萧令先皱眉,正要发问,却听到一把惊喜的嗓子叫道:“殿下大喜!孙孺人有孕!”
太子现在最缺的就是孩子,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由不得太子不关心,正好,徐少君被他扔到一边独守空房。徐少君愣在当场,目送萧令先欣喜若狂的背景离去。
望着蜡烛摇曳的火苗,徐少君黑化了起来:你们一个一个,我全记住了!
萧令先惊喜完,安置完,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徐少君,带着尴尬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倚门而望的纤弱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徐少君好难写!她一开始只是一个有点小心思的庶女,性格为人所不喜,就变得更加不平,最后黑化掉了。造化弄人吧。
皇帝毕竟是皇帝,有人性有感情,一触及国事,又理智得及乎冷酷了。
明天皇帝盒饭。
149皇帝领便当
孙孺人不是策划好了故意跟徐少君作对的,她只是太担心自己的肚子了。孙孺人本是良家子,平民百姓的孩子,谁家权贵把女儿送到宫里“服役”呢?能被太子看中,她凭的也是运气。她虽有娘家,但这个娘家实在没办法为她在宫中做后盾,所可倚者,唯有腹中骨肉而已。
孙孺人对怀有身孕一事早有所感,女人的身体,自己总比别人清楚,只是有所猜测,却不敢随便声张。在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妃的威名之后,她对自己的肚子比对太子还小心!东宫纳孺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徐少君觉得委屈,没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孙孺人还挺羡慕徐少君,至少你是光明正大进来了,我才得一个封赐啊!
孕妇本来就比别人身体弱些,孙孺人确是有孕,一是要担心太子妃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二是对徐少君是从外面抬进来而自己只是从里面提拔上来的感慨,次后又想到几个孺人里徐少君出身是最高的,又恐自己被挤到边角旮旯里去。左思右想,她觉得不舒服了。
不行啊!自己没什么,万一这肚子里那一个有问题呢?孙孺人自己先紧张了起来,结果就是搅了徐少君的新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