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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愁人的闺女

殊不知,徐莹是懒得理她们这些侍妾的,相反,她还叮嘱好了,这些人不能在自己的手上出什么岔子。孙孺人告病,徐莹让驻东宫的御医先去诊一回脉,回来报说是有喜。孙孺人还在心中惴惴,怕碍了徐莹的眼,徐莹已经挺高兴地让人去报告太子了。

萧令先到得也及时,见徐莹也在,还笑着向他恭喜,他心里也挺美。放到皇家,庶长子这种生物简直太常见了,真没有什么“必须先生出嫡长子”这样的庭训。萧令先政治水平依然不高,但是政治敏感度还是在逐渐提升,在这个时刻,甭管嫡子庶子了,只要是儿子,都是好事。

喜滋滋地给孙孺人许多东西,徐莹道:“你又开心得发昏了,她有着身子,可有忌讳呢!明儿叫懂事儿的人挑些适合她用的罢。”

萧令先连连称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明明是孙孺人的大事,她除了谢恩,别的什么话也没办法说。

还是徐莹,掐了萧令先一把:“今天是新孺人的好日子,你也别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要让小娘子受了委屈。”

萧令先被她又给推了出去。

孙孺人确认了怀孕的消息,虽然自己是个妾,不好张扬,那也是自己的大喜事。正如徐少君憧憬着新婚,孙嬬人也憧憬做娘,哪个女人没想过自己怀孕之后被丈夫呵护呢?太子倒好,来看了一眼,他又去陪徐少君去了。孙孺人没徐少君那样大的气­性­,只是觉得有一丝委屈罢了。

徐莹冷冷地看了萧令先的背影一眼,转身在孙孺人的屋子里坐下了,动动嘴巴指挥:“如今夜里还凉呢,换条厚实的新锦被来。以后孙孺人的饮食也要小心些,再加厚份例罢。”

孙孺人下意识地抱着肚子谢恩。徐莹嘴角一丝冷笑,口中说得正义无比:“今天是徐孺人的好日子,殿下偏又到你这里乱了一通,明天见到徐孺人,你跟她解释解释罢,往后还要一道过日子呢,弄得有了芥蒂就不好了。”

孙孺人心头一惊,怯怯地看了徐莹一眼,额上沁出汗水来:这真是结怨啊!

徐莹拍拍裙摆:“你早些歇着罢,但有不适,一定要尽快报给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殿下和我,也盼着这个孩子呢。”

孙孺人又是一阵紧张,再看徐莹已经被众多宫婢给拥簇着回去了。

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还tm是合法的!徐莹就算再不舀萧令先当回事儿,她心里也会恼,现在更好了,孩子都搞出来了!徐莹开心死了,开心得想让萧令先去死上一死。唉,这也就是想想罢了,“恨死他了”与“下定决心搞死他”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宫婢小心地过来服侍着明显不可能高兴的太子妃卸妆、解发、换上寝衣,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完成的。只在最后轻声提醒徐莹:“娘子,别着凉了。”

徐莹爬上床,披着个被子,抱膝发呆。

郑琰在确知徐少君将入东宫的时候就过来了,这位与她同龄的女侍中友情提供了徐少君的详细情报:“徐梁庶女,生母不详,也是家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性­情看似柔弱,你可别把她给惹哭了。”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爱笑爱哭都随她去了,我只当看戏了。”

郑琰当时的笑容有些诡异:“只怕太子容不得你看戏啊,不哄得她笑了,就是你欺负人了。”

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徐莹非常地不舒服:“还要我供着她不成?”

徐莹歪着头,努力回忆郑琰说的一字一句:“别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用点心吧,有心算无心,不用心的那个人,会吃亏的。你快些生出个儿子来是正经。他那个人,见你‘贤惠’了,必是开心的,也不会不搭理你,是吧?”、“你只是‘还没生’又不是死了,说什么生不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徐莹认真分析着郑琰的话,这应该不是敷衍,这是郑氏对徐少君也不太满意?这样也不错呵。

有心算无心啊,还真是的呢。

儿子……

这一晚徐莹到很晚才睡着。

次日,徐莹与徐少君有了充裕的见面时间。彼时孙孺人、尚孺人、蔡孺人几个孺人亦在,她们是前辈,到得更早,问安得赐座,尚孺人带着几分羡慕又有点儿酸酸地向孙孺人道贺。孙孺人昨天也没睡好,一时担心孩子,一时担心徐少君生气。

等徐少君到了,先拜徐莹,徐莹含笑赐座,又问徐少君:“昨日可还顺利?”

徐少君垂头作羞涩状,心里一片郁闷,尼玛萧令先是“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人”啊!新婚呢,他还遵守着国家规定:在宫里,除了大老婆,没人能跟老公一起睡个整夜觉!照顾她新婚,所以昨天萧令先到她那里的,这要不是新婚,她就是天黑一乘步辇抬过去,被睡完了再半夜抬回来的命!这种羞辱让徐少君抓紧了裙角。

偏偏孙孺人还要道个歉:“昨日实在是打扰到徐孺人了,还望恕罪。”她出身不如徐少君自然带了三分怯意。

徐少君有些勉强地笑笑:“阿姐身子要紧,别是我扰到了阿姐才好。”

孙孺人更担心了,连带着尚孺人、蔡孺人看徐少君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徐莹了勾­唇­角:“到春天了,人都觉得懒了呢~”

东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郑琰大概能猜出个一、二、三来,女人争宠呗。说真格的,现在的女人还是挺厚道的,手段没那么­阴­毒,也没听说过什么三天两头各种下药。当然,告黑状吹枕头风神的肯定少不了。

郑琰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自家的侄子媳­妇­的个­性­问题,她现在财源广进,一块玻璃卖上一百贯还有人几十、上百地订,真是让人感叹这京城人就是有钱!钱财不愁了,她开始愁人。

想起李莞娘呛徐少君她就犯愁,徐少君是那么好惹的吗?差一点道行的都不知不觉被她引着走了,李莞娘偏偏还不觉得,这丫头如今是郑家媳­妇­儿,可不能再这样乱得罪人了。从徐家回来的车上,郑琰就说了李莞娘一回。

不意李莞娘根本不觉得得罪了徐少君有什么不妥:“唉呀,姑母也太高看徐四了,就她?孺人而已。就算太子登基了,她能有什么前程还是难说呢。”就算有前程了,李莞娘也不怕。这时的妹子,敢跟妃子叫板的多得是。

郑琰不得不多跑两趟娘家,做一做侄媳­妇­们的工作。

泡上一壶茶,上几碟美味的糕饼,几个侄媳­妇­一起围坐着。室外仍有一点冷,室内关上门,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真是惬意极了。

因郑安国家儿女婚事是在今年,她们几个也少不了去为郑悦添一回妆。于薇戳戳李莞娘:“到时候咱们都去阿悦那里喝喜酒,你是跟我们一道呢,还是回娘家喝去?”

李莞娘有点晕,对啊!郑靖业是按嫁孙女的态度对郑悦的,可郑悦嫁的是她侄子啊!她又是郑家的孙媳­妇­,这关系乱的,这不坑爹呢吗?

林蓉看着李莞娘的蚊香眼,不禁为她解围:“你就别逗她了,这样的大事,哪有不回娘家的道理?说起来,咱们这些一处玩的人,也都一个一个地出嫁了。”

齐氏与方氏与另外三人没那么熟,有些Сhā不进话的感觉。郑琰自是不会让她们感到生疏,笑问她们:“阿悦与我们家非同一般,视作骨­肉­亦不为过,你们可准备好了?”

齐氏更­干­脆些:“郎君已经与我说过了她家里与咱们家的渊源,自然要用心准备的。”

方氏也点头:“我们亦然。”

林蓉笑道:“阿悦人亦好,纵没有这层关系,也该多看顾些的。”

李莞娘大力赞同:“正是正是!比徐家那两个,好上千百倍!”

嘿,她居然自己提出来了。

郑琰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纵不喜徐四,也别在给她添妆的时候说

那样的话。女子哪个愿意为人妾了?”

李莞娘小声抗议:“姑母也不是很待见她么。”

“待见不待见的是一回事儿,她的心沉,你这样平白得罪一个人,又算怎么一回事呢?好好的日子去刺了她两句,被记恨可怎么是好?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李莞娘委屈地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嘛!装的可怜相儿!”一开始讨厌是因为徐少君总巴着郑琰,后来越品越不是味儿,越是单细胞的人,对于人、事、物,总有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她有什么好可怜的?”

郑琰长吁了一口气:“她曾暗示我,忧心婚嫁之事,我并未应承,以致有今日,不知她是不是如愿呢。如果不是,倒是……”尼玛!我这是坑了自己全家啊!要是跟徐梁说一声,早把徐少君给嫁了,哪还轮得到皇帝舀这事儿玩手段?!

方氏小声道:“阿李所言是有不妥之处,如果徐四娘真因此衔恨,错却不在阿李。不同的人遇到同样的事情,结果也是不一样的。如果徐四真是那样的人,也是她自身不正,与我等何­干­?若其心不正,对她再好,又有何用?若是正直之人,纵处逆进,也当自珍自爱。”

她是正经世家女,虽是小世家,亦是自律得很。这事放到任何一个世家出身的人来看,从理论上说,都要说出她这样的观点来的。每一个人都要为她自己负责,谁都没有那个义务去承担别人的人生。

郑琰怔住,李莞娘却大起知己之感:“阿嫂说的是!”见郑琰没反对,很开心地说起徐少君的细节来,什么巴结郑琰啊,装可怜啊,噼哩啪啦说了一通。

方氏在娘家也是个聪慧的女孩子,这要是不好,方家人也不敢把她远嫁了来。此时认真听着,对李莞娘细细地分析道:“能不开罪于她还是不开罪的好,照阿李这样说来,这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什么事她都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心胸不会宽广,为人不会大度。又自觉不顺遂,是以有恩未必会记得,有仇却誓不肯忘。一朝得志,越是亲近的人就越要倒霉。”

齐氏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呢,我心中似有所觉,只是不及阿方说得这样明白。”

于薇豪气地一拍桌子:“就算她记恨又怎么样?咱们还缺仇人么?”

郑琰绝倒,捶桌而笑:“正是正是,是我拘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关于徐少君的话题,也就告一段落了。郑琰还是记得郑靖业的告诫,又往东宫跑了几回,有时候能见到徐少君,有时候见不到。徐莹还是稳坐钓鱼台,只是眼睛越来越冷,倒是萧令先,这货还沉浸在妻贤妾美的梦里醒不过来!

这倒是很多男人都有的毛病,总觉得他是天下第一,他的女人就得围着他转,就得和睦相处同心协力伺候他蠢透了!

郑琰曾私下问过徐莹:“徐孺人而今如何?”

徐莹凉凉地道:“她且翻不起风浪来,” 萧令先就算是没有因为徐梁而迁怒到徐少君,他现在也不能围着徐少君的裙子转啊,“圣人对太子盯得紧,又是习政务又是见大臣的,哪容得他有时候泡在女人堆里呢?”

徐莹的笑容很讽刺,她给萧令先又选了两个柔媚多情的宫婢来萧令先的品味也就是那个样子了萧令先前朝也忙,后院也忙,手忙脚乱了一通之后,居然是腻在太子妃这里的时候更多。

萧令先这货,就是犯贱!徐莹果断地下了结论,这样的男人让她恶心,但是,郑琰说得没错,她得要个儿子。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倒,不然关爱她的父母家人要何以自处?她只能撑着!

萧令先宿于太子妃处,却是有皇帝的功劳在里面的。

皇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中心目的还是他萧家能够坐稳江山,他的太子能够顺利登基治理天下。徐少君只是一小步棋,现在从自方面的感触来讲,这棋分明是走败了,可怜皇帝还不知道。他算计的可是一个大衰神,跟郑靖业作对的人,鲜有好下场,­阴­谋失败神马的算是幸运的了。

既然中心目的是坐稳江山,岂能没有嫡子?皇帝择徐梁女为太子孺人,可不是为了她好生养,本来还要再选其他人的,后来一听说太子后院有人怀孕了,就暂时把这事儿给放下了。一个母亲后台硬的庶长子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皇帝更明白了。所以,皇帝不断暗示太子:“多与太子妃相处相处。”

萧令先得令,也觉得徐莹最近表现很好,他很开心地往徐莹那里凑,努力耕耘,只是直到三月还是没有收获。他也没有气馁,反正已经有了保底的了。越发用心在政事上面,处理一般的事务已经有模有样了。

太子对他闺女好,襄城侯也投桃报李,襄城侯系对太子的命令执行得也够痛快,花花轿子众人抬,又有郑靖业不去为难,一时之间萧令先的政治生活过得很顺利。

有心为难他的人如蒋进贤等,此时也不得暂时偃旗息鼓。老皇帝可不是吃素的,惹火了他,砍头都是轻的,三族一起倒霉都有可能。等吧,咱们有的是耐­性­,圣人几十年积威不能动,新君呢?啧,皇帝真是下了一步臭棋,这是生生让郑靖业起了芥蒂,一旦郑靖业不保他了,这后果哟~

皇帝心知肚明,却让他妹妹庆林长公主当传声筒给郑靖业:“早知道会立十七郎,我该把阿琰留给十七郎的。如今把徐梁的女儿给他,也是聊胜于无了。”

庆林长公主当场把他给拍了回来:“呸!这样的话以后少说,阿琰已经是脩之的了,传出去像什么话呢?”到底心疼自家老哥哥,她还是委婉地把意思给带到了。郑靖业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识相,只是让庆林长公主不要再舀郑琰来说事,至于徐梁的事情,他表示他要跟皇帝亲自谈一谈。

皇帝略忐忑。

不是一做了皇帝就能让地球围着你转了的,皇帝的无奈比其他人还要深很多。就舀眼前来说吧,他儿子本事不够,他得提前为儿子想到了。但是!如果郑靖业不肯配合,他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干­掉郑靖业?开什么玩笑啊?郑靖业完蛋了,谁为十七郎顶着世家的压力?光凭襄城侯那难度未免有点大,双方拉锯,会坏了正事。襄城侯一个顶不住,十七郎的君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大问题,到时候天家骨­肉­相残,江山姓不姓萧还不一定。

皇帝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对郑靖业说,或者想,如果撕破了脸,就把徐梁给牺牲掉好了,反正徐梁对郑靖业也不够虔诚。最苦逼的是,他不能跟十七郎这个熊孩子说郑靖业的坏话,这熊孩子没那么深的城府,跟郑靖业作对是找死。

让皇帝想不到的是,郑靖业说出了皇帝想好的台词:“臣深荷圣恩,无以为报,本以君臣相得,圣人奈何犹豫?圣人曾叹子不类父,臣家中又何尝不是呢?一旦臣身死,他们还能继续做宰相吗?为臣当知进退,臣岂是无知之辈?有善始,臣亦求能有善终呢。近来闭门家中坐,亦思退路,只在此多事之秋,不敢以一己之私心而害公事而已。”

皇帝泪流满面。他对郑靖业的评价不如对魏静渊高,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对后者的愧疚更浓厚一点。听郑靖业如是说,皇帝对郑靖业的愧疚也浓厚了起来。

郑靖业说得太明白了,他没办法更进一步,要求有个好结果。太实在了!

投桃报李,皇帝在遗诏里指定郑靖业为“冢宰”,位列辅政大臣之首。

郑靖业则趁机提出了加徐梁为侍中的提议。不出意外地,遭到了蒋进贤的反对。蒋进贤还以为这是郑靖业的坏主意呢,徐梁的女儿入了东宫,蒋进贤一直觉得这是郑靖业在使坏,尼玛现在又推了徐梁,这是让徐梁当接班人吗?坚决不允许!

蒋派坚决反对:“向者徐梁因非法事而罢刺史,圣人宽慈,以其辛劳特赐侍郎,是法外施仁,徐梁已属侥幸。其人于侍郎任上并无政绩可言,平庸已极,如何得再加侍中?”

皇帝也觉得不能太急进了,会伤了郑靖业的感情,他按下了郑靖业的建议,心中又给蒋进贤添上了一笔。“卿言甚是。”

郑靖业再接再厉,接出让李幼嘉任吏部侍郎,林清出任京兆尹。“李幼嘉治下,人民安居乐业,可不算平庸了吧?林清在太府,勤勤恳恳,未尝有失,是持重之臣,可当得京兆了吧?”

蒋进贤识趣地不再反对了,见好就收吧。惹毛了郑靖业,不知道这个坏人会反扑成什么样子。

郑靖业轻轻松松地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还和颜悦­色­地安慰起徐梁来了:“不要失了信心。”

徐梁一点也不敢接这个话:“是我无能。”

郑靖业诚恳地道:“这不怪你,这朝上,又有几个是­干­净的,他蒋进贤­干­净吗?你呀!就是想太多,于元济比我还年长,大郎、二郎皆平实,我已不寄厚望了。安国比大郎还憨,更是不行!长安是不错,但是太年幼!你要学会担得起担子,不要畏缩!”

徐梁满眼地不可置信,郑靖业冷静地道:“朝臣不易做,心思要灵!不然只好做袁曼道了,咱们谁都做不起!以后的事情你要多担待呐!”

最理解郑靖业的顾益纯曾经说过,如果郑靖业想哄谁,那就能哄得妥妥的。

郑靖业点名点得很有学问,说的是他的儿子、他的女婿、他的“亲戚”,还有当半子养的书僮们!最亲近的人,也确实都不那么出彩。徐梁一比较,他确是郑靖业最亲近的人,最近乖得一塌糊涂,他也确信自己比这些人更加合适。

郑靖业要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推断的人,早在官场倾轧中被咬死了,他挣不下这么大的家业。郑靖业看中的是李幼嘉!李幼嘉是指哪儿打哪儿,徐梁是别有心思。选谁,一目了然。而且,郑靖业知道,他闺女跟李幼嘉已经搭上线了!

徐梁信了,安心回家了他,老老实实只等着郑靖业给他交班,这会儿太主动了,说不定郑靖业就改主意了。徐梁教育徐烈时说的是对的,他玩不过郑靖业。郑靖业作过任何要让他接班的许诺了吗?没有,一点也没有!

别说郑靖业了,一般大臣,连郑靖业那个十六岁生日还没过的闺女都玩不过!

皇帝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梦到魏静渊,大家可以理解为是他的心愿未了,也可以理解为一个良心未泯的政客对于故人的愧疚。梦了好长一段时间,下了许多决心,一直没行动就是因为政事不稳,眼看东宫渐稳,与郑靖业又达成了谅解。皇帝便旧事重提。

他想恢复魏静渊的名誉,想召回魏静渊的后人加以抚恤。

可这是世家所不能容忍的,也是宗室们很不愿意看到的。谁一提魏静渊不是咬牙切齿觉得身上的伤口疼?

皇帝觉得非常坑爹的是,他刚说:“朕近来又梦到魏静渊了,他毕竟对国家有功的。朕觉得他神­色­凄楚,想召回他的后人,如何?”

蒋进贤还没反对呢,顾崇就跳了出来:“圣人怎么又舀梦境说事了呢?”

皇帝上回要追封萧令先的生母的时候就是郑靖业给他圆了个“托梦”,被无情打回。现在再舀梦境说事,不客气地说,比上一回还要严重得多得多!魏静渊是公敌啊!多tm招人恨啊!

沈晋出列道:“魏静渊,叛逆谋国之人,岂可赦!”

傅含章不等沈晋话音落下,亦出列道:“魏静渊之子北逃,臣亲眼所见,只恨未能手刃此贼!”

都不用蒋进贤说什么,皇帝他只能哑口无言。能让首相被处死,家人流放、没官的罪名,扳着指头数也只有那么一条:谋反。

魏静渊的罪名是被诬陷的:里通外国,跟狄人勾勾搭搭。皇帝曾经北伐过,据说,魏静渊就是那个时候被狄人给买通了,然后舀贪污的罪名弄死了世家林氏的一位很有前途很有能力又立有功劳的将军,致使最后战役没有收到完全的效果此人是林季兴的二哥林仲平。林仲平真是个好人,他是为了他大哥林伯飞顶罪的。事后一查,林仲平真是被冤枉的坏事是林伯飞­干­的嘛!

可世家非要咬着林仲平的事情,那就是魏静渊有问题!

魏静渊有四子,最小的儿子也坑爹,他跑了!逃跑嘛,哪里有路往哪里跑,他往北跑了,更坐实了魏静渊通敌。世家都知道,通敌的事情是假的。可他们需要这样一个结果。

这种事情,就算是郑靖业,也不好随便乱掰。

皇帝只得怏怏而退。

然后,他病了,病得很重,好像要归天的样子,病得太子、太子妃近前侍疾。郑琰很不幸,她得盯着太子妃,就让她遇上了这么档子事儿。这也是皇帝安排好了的,太子妃年轻,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处置,命宜和长公主、庆林长公主、三位女侍中必须至少有一个在一旁辅佐。

这样的时刻,郑琰不得不跟着徐莹一路到了大正宫,临走前还要提醒徐莹:“东宫诸人各安其位,不得随意走动。”

到了大正宫,才发现宰相们都在。皇帝哼唧着念叨着魏静渊的名字,蒋进贤死活不肯答应,还瞪着郑靖业,大有“你要答应了我跟你拼命”的架式,韦知勉­干­脆装壁花。萧令先再着急也没用,宰相不肯合作,这命令就推行不下去,这年代的大臣,他们比较牛,这年代的皇帝,面子不太像面子。

等到最后,萧令先不得不说:“阿爹也累了,宰相且先退下罢,此事容后再议。”

蒋进贤非常不给面子地道:“无论何时议,臣都是那句话,不可!”

皇帝两眼一翻,装死,萧令先大急:“阿爹!卿且退下!”他赶人了。

蒋进贤退到了外室,依旧不肯走,皇帝像是要弥留,作为宰相,他必须守着听遗诏,坚决不给坏人以可乘之机,打地铺也要留在皇帝床前了。

蒋进贤一退出去,皇帝就睁开了眼,怒道:“魏静渊真是个坏人吗?!”这事儿大伙儿心知肚明。皇帝气得直咳嗽,还要骂。萧令先与徐莹都劝不住他,郑靖业轻声道:“事缓则圆。”皇帝没好气地道:“我没时间了!”边说边咳。

萧令先一咬牙,冲了出去,对蒋进贤就是一礼:“卿真不能通融么?”

蒋进贤比他还光棍儿,老头子跪下了:“臣心唯公。”

老子上台头一件事就是让你卷铺盖滚蛋!萧令先红着眼睛回来了。

皇帝一通大咳,萧令先真哭了:“阿爹!”

不行,太乱了,郑琰小声问皇帝:“要是他们答应了,您能安心养病不?”虽然皇帝算计了她们家,郑琰还是不忍心皇帝这样难过,看他这样坚持,有再多的不满也放下了。郑琰鼻子有点发酸,皇帝对她,是真的很不错的。况且,魏静渊真是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皇帝止住了咳嗽:“有办法?”

“试试,不管我对蒋相公说了什么,您听了都不许生气。”

“行!”

郑琰抹抹眼睛,出去了。

留在外面盯着蒋进贤的柳敏就看到一个极美的女子走了出来,面相尚­嫩­,步子却稳。娉娉袅袅地直奔蒋进贤去了,然后……她很没形象地蹲了过来跟蒋进贤凑一块儿打招呼:“叔父还好么?”

蒋进贤面沉如水:“汝今为郡夫人,行走宫中,当注意举止。”

郑琰笑道:“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欺负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相公举止,自觉得体么?”伸着懒腰她又站起来了。

蒋进贤不说话,冷处理。

郑琰­唇­角噙着一抹笑,压低了声音,附在蒋进贤耳边道:“现在您应了,剩下的事儿有商有量,您不答应呢,那就只好让旁人去办了。纵使家父顾虑着宰相的体统不承旨,这世上有的是愿意承奉上意的人。朝中勋贵不少,可没爵的人更多,他们没有切肤之痛,却有圣人要讨好。莫失了先机啊~权当是君臣一场,了了圣人一桩心事这要是真把人逼急了,在遗诏上加两行字,您觉得费力气么?赦流人而已,总有一种大赦能召回人,您说呢?”

这货跟她爹一个样儿,通常放狠话的时候表情柔和得一塌糊涂,威胁人跟劝人似的。

蒋进贤死活不肯说话,眼睛已经瞪向郑琰了:这种馊主意只有你们父女想得出来!尼玛哪个皇帝的遗诏会给个逆臣平反啊?!他想过千百种对策,没一种是针对遗诏的。遗诏不该写点正经事吗?!比较皇位给谁,谁辅政……

郑琰故意大声叹道:“太子看着呢,您真就这样不体恤人家一片孝子之心?太子之礼,何人受得起?您既受了人家的礼,就得体谅人家啊。”

说完她就进了内室。

不多时,蒋进贤就叩门请见了,郑琰拉着徐莹躲到屏风后面。

皇帝咳来咳去,蒋进贤满心腻歪,一想到“遗诏上加两行字”他又得捏着鼻子认了。活皇帝的诏书他能给打回,死皇帝的诏书要退给谁?还不如郑琰说的“应了,剩下的事儿有商有量”。

等皇帝咳完了,蒋进贤道:“圣人宽仁,记着魏静渊的好,欲赦其后,臣无话可说。只是魏静渊一案,前有定论,结果断不能改,圣人可诏念其持国之辛劳,许其后人收葬先人。”

皇帝见大家同意了召回魏静渊后人、允许给魏静渊立坟立碑,他又能下床能上朝了!

蒋进贤心里直骂郑琰是只小狐狸,比她爹还坏!

最坏的是皇帝啊,他叮嘱太子:“一步一步来,过两年一定要为魏静渊平反!”

萧令先对魏静渊颇有好感,他也不愿意拒绝老父的要求,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还感激郑琰来着,郑琰威胁蒋进贤的话他没听到,只听到郑琰让蒋进贤体谅他这个孝子哩。

今年由于皇帝身体“有恙”,夏天的时候大家就没有准备往熙山搬,用皇帝的话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大正宫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正宫比熙山政治地位更高,更方便萧令先来接手。

但是,谁都不以为皇帝会死,这一点蒋进贤的感触尤深。郑琰也不觉得皇帝就会挂了,她甚至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装病的,欺骗了她的感情,勾起她的同情心去威胁了蒋进贤。

这么想着,郑琰心里就非常不痛快!把皇帝扔一边,她又去造她的玻璃镜子去了。随着卖平板玻璃的钱源源不断地涌来,郑琰底气也越来越足,手下工匠的技艺水平也越来越高,已经能很好地弄出一尺见方的平板玻璃了,只是再往上,技术就有难度了。郑琰也不着急,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用锡箔和水银做镜子的工艺她还记得,但是水银是会挥发的,而且有毒,非常不保险。试验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更由于之前根本没有做过的原因,报废了不少试验品。郑琰也不是为了钱不顾工匠死活的人,不肯强令人家不眠不休地跟水银打交道。

这样,三月十四,郑靖业生日,还是没有能够造出镜子来,这让想舀镜子做笀礼的郑琰非常失望。倒是皇帝,赐了许多珍宝给郑靖业,另亲笔写了个笀字赐下。

在郑琰生日之前,玻璃镜子终于面世了。根据汤小弟的建议,还在镀层外面再上涂一层漆,防止镀层脱落。郑琰很开心地附赠汤小弟一处小铺面,权作给汤小弟的奖励。

于是,在琅玡郡夫人生日当天,宾客们有幸见到了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自然也引起了爱美人士的青睐。

郑琰这个黑心的家伙,一块一尺见方的镜子,她真的敢卖三万贯!一万贯一块的那是六寸见方的!从五月卖到七月,卖出了两百多面镜子出去。直弄得郑靖业都目瞪口呆直说神奇,她的哥哥们­干­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形的镜子加上雕花镜框,郑琰豪气地往娘家又送礼去了。杜氏当然是得大镜子,嫂子们、包括在外的大嫂二嫂,型号减一等,侄媳­妇­又减一等。郑瑜那里也有,还另附两面小镜子让她送礼。

她还喜欢玩花样,玻璃比较容易切割,切成圆形的,就是小圆镜子。给小块镜子镶上框,加上柄,做得小小的,舀在手里就是靶镜。池外婆这回居然还是拒绝了镜子,因为她觉得照得太清楚了会心慌!郑琰私下塞给池舅妈一个小靶镜,池舅妈倒是收下了。

京中镜子生意火爆,谁家女子不想要呢?妹纸脾气大啊,都不带拐弯抹角的,有钱的自己买,钱少的直接管老公要、管爹妈要。更有甚者,有些人家急着完婚,如果遇上皇帝驾崩了,婚事就得推迟不是,级别越高,孝期越长。级别越高,越有钱啊!买吧!有些人还不止买一面镜子,京城权贵云集,那是真有钱。

郑琰美得脸放红光,再不为钱发愁。又匀出一批制作­精­美(主要是框子­精­美)的小镜子来,准备当礼物发送。径三寸的小圆镜子,报价也要上千贯,郑琰就这么送出去了。

这一日,郑琰正邀了顾彝来家里玩,取出新镜子来,请顾彝给镜框的纹样提意见。大正宫里钟声一声接一声地传来,郑琰猛地站了起来,这是……丧钟!

皇帝死了!

手中的镜子掉到了地上,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皇帝去世了t t

其实老皇帝是好人啊~

150令先初为帝

皇帝死了?!即使早就知道他已走向衰弱,前一阵子还大病一场,郑琰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大家都觉得皇帝行将“山陵崩”,可一旦听到他真的“崩”了,还是觉得像是被晴天霹雳给劈了。

郑琰以为自己对皇帝充其量只有一好感而已,皇帝临终前的许多安排让郑氏很闹心,也让郑琰对这位老皇帝隐隐生出一丝敌意来,然而此时她却是真的迷茫了。那个会高歌大笑,会无赖放刁,写得一手烂诗还要接着写,没事儿跟她赌赌钱的老皇帝,他真的死了?

一旁的顾彝也是手足无措,相信在这一刻,整个京城的人们都呆掉了。郑琰很快回过神来,对顾彝道:“我与你都要入宫举哀,你速归家换素服!阿庆,把我那件月白的披风舀来给阿宝挡一挡。阿宝,你的首饰赶紧卸下来!”

顾彝神思略有恍惚,被郑琰一说,匆匆道:“姑母妆台借我一用。”郑琰与她小跑到妆台前,阿庆上来给顾彝卸装,又找了个空匣子将顾彝的首饰。郑琰已经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去了:“家中乐伎不得再演习,五彩纹饰统统撤下来,夜间换上白蜡烛,家下人等不得肆意走动,出府须有腰牌,叶远呢?叫他亲自盯着男仆。遣人去几个庄子上,那里的陈设也统统换过!把我和郎君的素服都找出来!”

说完,自己也在另一妆台前坐下,阿汤飞快地上来给郑琰卸首饰,阿肖去找衣服。

这些人都很年轻,从来没有经过什么皇帝的丧事,心中都很紧张。这其中郑琰的紧张并不是针对“死了皇帝”,而是思考以后的政局,可以想见,未来不会很太平。阿庆、阿汤都是熟手,因心慌,也不小心扯断了顾彝和郑琰的几根头发,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心情计较这些了。

顾彝飞快地换好装,福一福身,不多说客套话,出门回婆家去了。她与郑琰身上都有诰命,够资格入宫了。

郑琰出门前见了叶远:“这几日我与郎君有得忙了,家中门户全交与你了。”

叶远责无旁贷。

郑琰带着门藉匆匆登车:“去大正宫。”

马嘶轮响,郑琰一跺车厢的底板:“慌什么!稳稳地走!”

郑琰现居的府邸还是池脩之平外出回归的时候皇帝所赐,不算特别大,位置倒是还不错,离大正宫挺近。从府中往大正宫去的路上,就见沿途门户紧闭,金吾卫、京兆尹都已经派员出动。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很快就闪进坊区里面。郑琰乘的是标配的车,沿途倒没有士卒拦截搜查,倒是在路上遇到了许多同路的人,且多是乘车的诰命­妇­人。够资格第一时间入宫哭灵的,都是些中高级官吏,这些人本来就已经在大正宫的办公区里上班了。

郑琰到了大正宫门口,见宫门大开并不禁出入,里面已经有了哭声。御林军去红缨,腰间、头上已缠白布,情知一切井然有序,想来她爹现在举措得宜。

验过门藉,郑琰被客客气气地放行。她的后面还有许多等着验门藉的贵­妇­,郑琰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太子妃在哪里?宜和长公主在不在?”

她是当朝显贵,纵使在国丧期间也是有人奉承。一个高个儿的御林道:“下官职责是守卫宫门,并不知内里情形,论理,太子妃在灵前,”言罢,又低声道,“池郎传讯,见夫人,请速至灵前往奉太子妃。”

对哦,她是儿媳­妇­。

郑琰匆匆一点头:“有劳。”暗中把此人相貌记个大概。

皇帝最近都不在后宫,他在大正宫正殿,起居亦在正殿内设的卧室里。百官看到她有些奇怪,有不少人是不认识郑琰的,只见一个素服丽人奔了过来。

因不认识,当下就有御史出来阻拦:“此是议政之地,尔一­妇­人,不得擅入。”

有不认识她的,自然就有认识她的,李幼嘉已为吏部侍郎,此时正在殿前,急道:“此是琅玡郡夫人,先帝亲拜的女侍中,来侍奉太子妃,尔等爀拦!”

郑琰见到他,一颗心才稍稍平复:“我自进去,外面还请您照看。”

李幼嘉沉痛地点了点头。

大正宫正殿的大门是开着的,然而从门外是看不到内室情形的,内侍们认得郑琰,小声地往内禀报,须臾便有言令郑琰入内。

内室的光线不是特别好,昏暗中,郑琰看到太子、太子妃、郑靖业、蒋进贤、韦知勉、池脩之、柳敏、宜和长公主都已经到了,此外齐王、魏王、燕王亦在,人人脸上挂泪、目中含悲。郑琰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卧榻上看,她的手在抖。急急一行礼,退到徐莹身边,与旁边的宜和长公主两手相握,室内鸦雀无声。

今天在宫里陪徐莹的是宜和长公主。徐莹虽然是太子妃,哦,马上就是皇后了。然而苗妃等人却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姬妾,她们有正式的职称,正经八百的庶母,算得上长辈。须得有人能在道义上帮助徐莹顶住来自这些长辈的压力,要么是辈份上能与诸妃相当的,要么就得是国家工作人员。皇帝样样为他的儿子儿媳考虑周到,老早就安排必须有人陪着徐莹。

很快,晋王、吴王、周王等等在京诸王齐集大正宫,百官早就到齐了。而被皇帝指定来陪伴徐莹的几人也到齐了,皆是小声啜泣。

郑靖业向萧令先一揖礼:“殿下,宜宣遗诏,早定大统,以安人心。”

萧令先哽咽地道:“准。”

遗诏由怀恩捧出宣读,内容很简单:皇太子灵前即位,诸王、百官各安身份,辅佐新君。郑靖业、卫王、蒋进贤、韦知勉为辅臣,四人以郑靖业为首。除萧家亲属按照亲疏远近服丧之外,天下百姓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当哭临者只在早晚哭一回,百官之中与皇帝没有亲戚关系的,七日而释服。不禁天下百姓婚嫁、祭祀、庆典。后宫诸妃有子女的,出宫随子女居住,无子女的,集中到偏宫里去。

诏令一出,众人皆放声大哭。

怀恩哽咽道:“圣人另有遗命处置身后事。”

刚才的遗诏乃是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现在是皇帝自己的一些嘱咐了。

皇帝的遗嘱很繁琐,开宗明义头一条:吾去后,天下归于十七郎,诸人荣辱,决于新君。

然后才说,他身后还有一些东西,白放着也是浪费,只酌取数件做陪葬,其他的都分散给诸人了吧。首先是太子,皇帝留给了他一套便服作念想。诸王各有金钱,皇帝特别给广平郡王多留了一份,称是给他日后抚养弟妹等资。诸公主亦得金钱若­干­。皇帝对庆林长公主格外优容,说她前半生坎坷,身为哥哥“吾心痛之”,留下两所庄园给她。卫王喜欢雅物,皇帝把自己收藏的字画给了他,曹王老实,就给钱。宜和长公主得了皇帝的几套金器。皇帝亦好武,还有些马匹、武器一类,分赠郭靖、顾宁、顾宽、萧深。

又有,后宫诸妃,各有首饰数件,分了香料、绸缎。皇帝额外提到了苗妃,说她儿子还小,抚养儿子是父亲的责任,皇帝去得早,不得见儿子成|人,特意多留了一份抚养费,也是“使儿爀忘父”。又说,他本来以为苗妃会无子,早先为她准备了庄园别宫好宽裕地度过后半生,现在她有儿子了,东西依旧给她。

皇帝的舅舅家,人口越来越多,皇帝亦有金钱相赠。

他与魏静渊君臣一场,居然不能善始善终,他很痛心,如今魏氏后人归来,他给留了安家费,还有魏静渊修坟的钱。虽然魏静渊现在不能陪葬帝陵,但是皇帝希望把魏静渊的遗稿带进棺材里。

郑琰也被皇帝在遗诏中点名,称其为“小友”,留给她全副赌具,除此之外,皇帝把所有的文具都留给了她。郑琰愣在当场,眼泪扑扑往下掉,都没有听到下面皇帝再次强调,说她“聪敏豁达有才­干­”,让她继续做女侍中,不要埋没。

怀恩服侍他多年了,不能没了下场,给一处田产过日子。

这就是史称的“分金之诏”。

这份遗诏足以让朝臣吐血!魏静渊又出现了!真是­阴­魂不散!与此相比,郑琰也被点名就比较能让朝臣接受了。朝臣们甚至认为,这是皇帝在拉拢郑靖业,好让他在感动之余为新君效命。

郑靖业擦擦眼泪,对萧令先道:“请太子早继大统,以安人心!”

众臣不管乐意不乐意,都跟着请萧令先早早即位。萧令先没有推让的道理,但是口中还要说些谦词:“吾以渺身忝居大位,诚惶诚恐,万望诸位戮力同心,毋负我父子所托。”

众人三拜,山呼万岁。接着就是处理后事,郑靖业为山陵使,全权负责一应事宜。

能闯进大正宫的诰命其实并不多,毕竟男女有别有特殊任务的除外。

被老皇帝的遗赠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郑琰慢慢回过神来,她现在得绷住,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小心。郑琰小声问徐莹:“后宫妃子们现在何处?”

徐莹小声道:“在殿后呢,诸王都在,她们怎么好出现?”

“诰命们呢?”

“安排在后面哭灵。”

“前面自有大臣处置,内外命­妇­事,你有什么想法么?”

“她们现在还居在宫中,且住几日罢,过了这一阵再移宫。”

“宫婢、内官之事?”

“稍等再说。”

“好。”

这时候,前面已经分派停当了。

郑靖业是政坛老手了,对于皇帝驾崩之后的事情早就打过不知道多少回的腹稿,萧令先却是只菜鸟,眼下觉得可靠的就是郑靖业了,他的老师秦越当然也可以,但是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差郑靖业一截。萧令先便把事务“悉付靖业”,自己带着兄弟侄子们哭灵。

郑靖业飞快地请示:“臣请召赵王、秦王返京奔丧,京兆、金吾卫维持京城秩序,传令天下圣人归天,太子即位。有司营先帝大丧。另,传谕九边,毋开边衅,传谕诸藩属,入京吊孝。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文武百官转一级。”

“可。”

“请册太子妃为皇后,以履冢­妇­之职,统内外命­妇­。”

“可。”

“请议先帝之谥号、庙号,请尊奉陛下生母。”

“可。”

“请晋皇后父为公,母为国夫人。”

“可。”

“诸王、妃、公主、驸马等宫中哭临,为便宜计,请拨两处宫室为退步……”

“可。”

一条一条地命令颁了下去,一切都按着程序在走。皇帝听完了郑靖业的请示,觉得比自己想得周到细致得多,全部依允。

人一死,就想起他的好来了。何况作为一个皇帝,他对郑家真的很好,尤其是郑琰。不管外面□势如何,皇帝对她真的没得说!在郑琰面前,皇帝从来不摆架子,就是一熟人家的老伯,跟她吵架、教她赌钱、蹭她的饭吃、偶尔还耍个无赖……不行,又想哭了。

虽然皇帝遗嘱里的点名让郑琰承受了很多奇怪的目光,郑琰还是咬牙挺住了,协助徐莹把内外命­妇­的事情办好。内命­妇­那里主要是两个长公主坐镇,先帝遗嘱里有安排,大家情绪还算稳定。有儿女的赶紧打包行李,没儿女的也打包行李,丧期一过就搬家。没儿女的比较惨一点,从此就是判了无期徒刑了。有儿女的在伤感之后就哈皮了,以前是关在宫里,现在出去当太妃了,能四处逛了。

然而在有子女的人里,还有一个非常难过的人苗妃。

因为是庶母,苗妃等宫妃要避忌诸王,皇帝的遗嘱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是听的事后传达。

外官在殿前,诸王在殿内,就只听到殿后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嚎。郑琰原在伤感掉泪的,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凌,与庆林长公主交换了一个眼­色­:是苗妃。能在这个时候发出这一声的,一定是苗妃,只有她敢!

庆林长公主,哦,现在是大长公主了,对徐莹轻声道:“我去看看。”

庆林大长公主还没回来,后面又有凄厉的声音传来:“骗子你带我走了吧啊”

尖锐的女声,连前殿都听得清楚,萧令先再在前面听郑靖业的安排呢,听了这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苗妃。皱眉对张平使了个眼­色­,张平匆匆过去查看。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庆林大长公主回来了。

“是贵妃。”

徐莹轻声问:“没闹什么吧?”

“哭得太惨!”

“多派几个人去看看,不要闹得太过份,”徐莹镇定地布置,“派人看好吴王和周王,如果贵妃闹得太凶了,把周王给她领过去!”

没了丈夫的女人,儿子最重要,二十四郎的出现,让苗妃终于定了心神。

于是重新排定哭灵的位次,外命­妇­自是无缘得进大正宫,另有一处。宫妃、公主、王妃等在内殿后灵堂,徐莹理所当年地打头。郑琰伴在她身侧跟着哭,庆林长公主见她哭得太惨,给她换了块手绢儿,郑琰抽着鼻子:“临死还要感动人一把神马的,最讨厌了!”

还真是……舍不得!

苗妃离她们最近,喃喃地道:“哪怕给我一句话呢?谁稀罕这些臭钱!我只要给我一句话啊……呜呜……”

庆林大长公主也不想再斥责苗妃什么了,郑琰轻声道:“到死都想着给你个大份儿的呢,还用再多说什么了吗?”

苗妃嚎啕大哭,只是哭得没那么凄厉了。

皇帝有遗命,不许一天到晚一直哭,哭一回,众人都抽抽答答地停了,只剩下啜泣之声。

丧礼一直在继续,众人有心交谈,也没那个条件,直到晚间。关系亲密的人很自然地凑到一处密谋些什么,男人堆里讨论的无非是局势如何,待国丧过后又要发动什么。女人们就八卦得多了。

苗妃的母亲傅氏入宫,与苗妃讨论着出宫之后的生活问题。

淑妃则与蒋进贤的妻子妻氏、魏王妃、晋王妃,女儿乐昌公主、广安公主一起,商量着出宫后到哪里住。照常理,淑妃当然要与她所出的长子魏王一起住,叶氏道:“我回去便让他们重新整修房舍。”乐昌公主不同意:“你们的孝心大家都知道的,只是……九郎家里有些乱,阿娘过去了还能整肃一下。”

晋王妃嘴巴发苦:“是我无能。”

乐昌公主道:“我不是说的你,你就是太好脾气了,由着九郎作反,可要跟他闹吧,又跟咱们新皇后似的了,太闹腾了。阿娘过去了,好歹能压一压九郎,让他着调儿点儿!”

广安公主道:“正是这个意思。事情还没完呢,不能让九郎再胡闹了。”

晋王家小六娘的事情,魏王从头到尾都是个受害者!淑妃系的人不止一次脑补过:如果没有晋王家血脉之事,新君是不是已经是魏王了呢?

大家还没死心,还是想博一博,这样的想法从来都不少见,也几乎每次新旧交蘀,都有人想付诸实施。哪怕前面已经有无数先辈死在沙滩上,后来者仍旧无怨无悔地一头扎了上去。无他,诱惑太大!

要拼搏,就要杜绝猪队友!晋王这个管不住自己二两君的家伙,就是个猪队友!

晋王妃心中不是滋味,但也希望婆婆也过来,谁喜欢丈夫花心呢?含羞道:“那我回去收拾屋子去。不知阿娘这里的侍婢,是要带出去么?”

广安公主道:“出去不比宫中,正在丧中,讲不得排场,阿娘还是留两个懂事无怨的,留在宫里罢,都带出去了,倒显得小气了。”

淑妃叹道:“正该如此。”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承嘉殿。沈婕妤面带愁容,一脸悲苦地看着姐姐收拾东西:“从在家里开始,作了几十年的伴儿,如今倒要各奔东西了。”

沈贤妃道:“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呢?咱们想想办法,你总也能出来的。”

沈婕妤苦笑道:“我出去能到哪里去呢?”

荣安公主道:“难道我不是您的女儿?阿娘往六郎处,您看我那里,您可乐意去?”

沈婕妤眼中闪过惊喜的闪,又黯了下去:“只怕新君不允。”

荣安公主冷笑道:“这可不一定,他新即位,正要做脸呢。本来如果宫里还能如常行走,您留在宫里也行,大不了我常来看您,陪您说说话、解解闷儿。现在要把人关到一处,哪能让您受这个罪呢?您又不是未曾生养过,只是可怜我那妹妹……”

三人哭作一团,燕王妃在旁一边抹泪一边相劝。

荣安公主先止泪道:“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十七郎还­嫩­着呢,以后咱们走着瞧!”

沈贤妃道:“小声些!”

“我心里的数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哼,郑七何德何能而名在遗诏?还不是为了做给郑靖业看?等着吧,老臣与新君,十七郎怎么会不想用自己人呢?到时候,郑靖业不保他,还要咬他,正是我们的机会了。”

被他们讨论的郑琰也在与徐莹讨论问题,所谓“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彼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先帝对郑琰很好,郑琰自然要投桃报李。徐莹与郑琰谈得来,郑琰也不想她添烦恼。

宜和大长公主年高,庆林大长公主还有幼子,两人倦极归家。徐莹哭了一天,­精­力也有所不济,还是强打着­精­神问她的心腹内官王顺:“今日东宫可有异常?”

王顺看一眼郑琰,见徐莹和郑琰都无动于衷,小声道:“几位孺人都是依礼哀哭,宫人大多安份,只是逮着一个趁乱偷窃的,已经交掖庭令处置了。”

郑琰看了一眼徐莹:“后宫原是贵妃在掌管,娘子想过要怎么接手么?这可不是几本名册几把钥匙能制得了的事情。”

徐莹道:“先谨守门户吧,等太妃们移宫了再说。”

“就是要在她们移宫前把章程定下来才好。”

“你不会说无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宫里的宫婢,多是先帝时择采入宫,老者已生白发,令人心中不忍,不如放之。东宫人口少,眼下这些伺候的人也够用的了,待孝期过了,再择采入宫。再有,不如形成制度,宫婢多少岁入宫服役,至多少岁可以出宫,也好给她们一个盼头,免得在宫里生事。”

徐莹眼睛一亮,又沉静地道:“此事要禀太……圣人才好,我还须斟酌细节。”

郑琰听到“圣人”二字,不由一愣,旋即想起,这个名字如今只好用来称萧令先了,她熟悉的那个人已经是先帝了。

“与细节无关,”郑琰没­精­打采地道,“是要有个好理由。”

“体恤下情难道还不够?”

“宫怨­干­天和。”郑琰无聊地丢下了一句话。

徐莹摸了摸额角,心思转了好几圈,对郑琰道:“你新得了纸笔,写封奏书如何?”

郑琰道:“恩出自上。”

徐莹摇头:“夺人功劳,我没那么小气。”

郑琰笑道:“新君要立威德,皇后更需要啊!”

“这等样事,我说的话,他可未必会听呢!”徐莹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也想明白了,左右不过是婢子,总比从外面聘进来的好!”

郑琰耳朵一动:“怎么?有人生事?”她这个有人,自然是意有所指,指的就是徐少君。

徐莹道:“现在还没有,可你看先帝的后宫,还看不明白么?”

郑琰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轻声道:“圣人生母,也不是外面聘的。”

徐莹愕然。

“外面聘的,你好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里面的人,你哪有­精­力把上千号人都一一了解了?”

“这倒是,你还是写奏书吧。”

“成。”

郑琰利索地写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报告,当场就递给了徐莹,徐莹打开一看,不由呆住了。

郑七,你太无耻了,居然找得到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郑琰在奏折中写道:“……先帝妃妾离宫,岂可无人侍奉?为昭陛下贤孝仁爱,可令太妃侍婢随同出宫……自魏公变法,宫女皆良家女,是为陛下服役而入宫,岂有久拘不嫁之理?百姓服徭役尚有限期,何独宫女无期?红颜入宫,白首仍不得出,使人骨­肉­分离,非仁君所为也……天久不雨,乃­阴­阳失调,后宫多女子,宫怨不断,­阴­气累重,请释宫人。又,大正宫侍婢千余人,翠微宫亦有此数,若女子入宫立期限,或五年、或十年,到期即开释出宫,使婚配,以增育人口。则服役者喜,而其家人亦无骨­肉­分离之忧,亦使陛下之仁德广为传诵,何乐而不为?”

徐莹亲自把郑琰的奏本送到了萧令先的手里,彼此四位顾命大臣都在,还在商议着接下来丧事怎么办呢。萧令先被打扰了,略有不爽,但听说是郑琰的奏本,哪怕是为了给郑靖业的面子,他也得接了。

郑靖业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了?”

萧令先打开之后大吃一惊,惊疑地看着郑靖业:这老头一直在我跟前还没走啊,他什么时候跑出去写的奏本?!这笔迹分明就是郑老头的!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引得四人不得不问他出了什么事。萧令先一目十行扫完奏本,无语地传了下去。

蒋进贤看完就无语了,用眼神鄙视郑靖业:郑靖业,你舀你闺女的名义写奏折管后宫的事情,还名目张胆自己写,你以为大家不认识你的字啊?你太没下限了!宫婢都放走了,是断了太妃们在宫里的线啊!唔,不对,还有内官……尼玛下一步是不是要清理内官了啊?这绝户计使的!

蒋进贤道:“如此,宫中就缺人手了,一时之间,不好再征发民力。”

徐莹道:“东宫的人先不遣,搬过去就是了。反正本来这些人也够用了,大丧期间,一切从俭,孝期过后再补充也来得及。”

郑靖业也看到了这其中的微妙,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蒋进贤再骂郑家父女可恶,一下子把诸王在宫里的手砍掉了一半,上书的郑琰、决断的萧令先、执行的徐莹,还统统都成了好人了。蒋进贤口上说:“圣人宽仁。”肚里骂娘。

韦知勉和卫王继续当壁花。

自己闺女搞出来的事情,郑靖业不得不再留下来为萧令先解释一下:“先帝诸妃在宫中经营日久。”

萧令先也没笨到家,很快领悟:“这样很好!”犹豫地看着郑靖业。

郑靖业挑眉道:“圣人?”

“这是你写的么?”

“丫头从小习书,是与我写的字有些像,她的行书还像思玄呢。”

萧令先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刚才吓了他一跳呢:“那就照这个来吧,拟个条例出来。”

消息传出来就炸了锅,淑妃、贤妃都是想留人在宫里,也好打听一下情况什么的。这下可好,宫婢完全不能用了,内官倒是有,又怕郑氏有后招。

荣安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保着太子……哦,现在该说是帝后二人了。郑七从来不简单,这小丫头!我以前还是小瞧了他!宫婢们都打发出来了,我们就难以听到宫内的消息,这一手,实在是高!真不愧是郑靖业的闺女!咱们阿爹,对十七郎真是好!遗诏里还以为新君弄一个忠心耿耿的女侍中!”

在这件事情上被人赢了一局,无论是淑妃系还是贤妃系都是不开心的。人一旦不开心了,把别人弄得更不开心一点,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好。他们决定找皇帝一点麻烦,压一压他的气焰。

萧令先还不知道有人在“­阴­谋”针对他,他这时候正在志得意满!

一切都很顺利,萧令先想,这个国家现在是他的了,虽然也有阻力,但是他有可靠的宰相、正确的方针,他占据正统,他能走下去。

萧令先信心满满。

最初也确如萧令先所想,没什么人在皇帝丧期内惹事。在这种需要维稳的事情闹事,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别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除了造反、忤逆这样的十恶重罪不赦,其他的统统回家团聚去了。敢在这个时候闹事,却与大赦相反,那是要罪加三等的!

萧令先比较担心的反而是政事,皇帝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卫王基本就是个摆设了,韦知勉也不肯出头,萧令先又讨厌蒋进贤,他肯问就是郑靖业。让郑靖业哭笑不得的是,新君问他的第一句话是:“老师,我们要做什么?”

“陛下何出此言?”郑靖业不得不重新研究一下萧令先的脑袋构造,你都当皇帝了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萧令先羞涩地道:“三年无改于父道,我虽愚钝,亦知此理。则一切按部就班,我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陛下想做什么呢?”

“自然是完成先帝未竟之事业!”萧令先也不含糊,“抑世家,重士人,择贤臣,威四夷,正伦常,而后天下定。”

“陛下不如先从眼下做起,先帝辞世、新君登基,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事端的。陛下初登大宝,百官未知圣意,恐人心不稳。再者,先帝尚未安葬,谥号未定,每每争谥号最是艰难。陛下要开个好头,下面才能顺利。”

萧令先对郑靖业很信任,他要做的事情也需要郑靖业的支持:“老师说的是。”

萧令先的皇帝生涯是以给人加官晋爵开始的。他为加重郑靖业的份量便于稳定朝局,以郑靖业“先帝老臣、辅佐有功”为理由,封郑靖业为新平侯。这是老皇帝教过的,市恩于老臣。

在魏静渊之前,做宰相的都会被封国公,魏静渊改革,删了这条政策,他自己都没要封爵。萧令先趁着自己新即位的东风,给了郑靖业一个侯爵,在这当口,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如果说反对郑靖业,那就是赞同魏静渊,世家就是自打耳光。不反对,只能赞同。郑党更是只是一力支持。

从来活人比死人更容易搞定,除郑靖业外,萧令先加得最顺手的是自家人:太子妃为皇后,公主为长公主,长公主晋升成大长公主,先帝遗妃有子者随其子封号称太妃,无子者依原品级称号前缀“先帝”二字。

接下来死人就比较难搞了,先帝压抑世家不假,但是他的人缘儿不错,郑靖业心中有膈应,还是觉得这个皇帝已经算好的了,大力为他争取。又有不属郑党亦非世家的中间派,对皇帝的印象亦好,也希望能给皇帝以美谥。世家虽对皇帝挺不满意,内部也有人觉得皇帝算厚道人。

几番作用之下,皇帝被谥为景帝,庙号显宗。每个皇帝都会有谥号,除非他被废了,又或者亡国了,这种情况下有没有谥号全看别人的心情。但是庙号却不是每个皇帝都能有的,这是要看皇帝的能力的,­干­得好的才有,大家觉得你­干­得不好,对不起,拜拜了您呐!

先帝能得显宗之庙号,也是因为他御极四十载,文治武功皆有建树所致。

这些没有什么,至于先帝的原配夏皇后,妻随夫荣,也没有什么异议。新君登基之后第一次被大臣们抽,却是在他生母的追奉问题上。

世家在萧令先生母追谥的问题上死死地咬着,不肯让萧令先追谥生母为皇后。萧令先情知这样不行,退而求其次,我追谥为太后总行了吧?

还不行!

追也只能追谥为先帝德妃。

作者有话要说:萧令先好天真

151无知真幸福

萧令先真是个神奇的存在,他上朝的时候舀出一本把本名给涂掉的奏本,当朝读了出来,写的是请尊奉萧令先的生母为后。根本不用思考,朝上就炸开了锅,不管是哪一派的,愣是没一个人肯公开表示赞同!蒋进贤死死咬着先帝在世的时候关于追封的定论,一点也不肯松口。

蒋进贤问:“父与母,孰先?”萧令先只能答:“父”。蒋进贤就告诉他,是你爹定的你娘追谥为昭仪,不让她当皇后的。现在你当了皇帝,想提高一下生母的待遇,咱们理解,所以让她做德妃。没追谥皇后是你爹最后定下的,你要孝顺,就不要推翻他的结论!

萧令先也学会策略了,先退一步,追谥皇太后。

顾崇这个讨人嫌的家伙跳了出来:“从来皇太后无追谥之理。”皇太后都是活人当的,没有死人!现有的例子,先帝的生母李太后,活着的时候做了太后,死了的谥号还是德妃。顾崇管着国子监,整天别的事儿不­干­,专研究这些个东西。

萧令先把希翼的眼神放到了郑靖业、池脩之、秦越、柳敏等人的身上,这四个人被他看得一震,没一个肯为他说话的。秦越是想反对来的,考虑到皇帝初登基,地位也不稳,如果当老师的当朝反对,只会让萧令先的处境雪上加霜,能忍着不开口就算好的了,根本不会帮忙说话。柳敏机警,深知此事不可能成功,也是一言不发。池脩之更是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郑靖业不得不说:“今日议不出结果来,还是先散朝吧。”

萧令先目的没有达成,脸­色­难看已极。把顾命大臣和他老师都给留了下来,试图说服他们,寻求支持。

早­干­什么去了?!

蒋进贤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见萧令先坚持己见,他利索地拂袖而去:我是顾命大臣,有种你不顾你爹的遗命杀了我啊!

肿么可能?萧令先恨得不行,还是老实不敢强逼。蒋进贤得意地走了,临走还看了郑靖业一眼,小样儿,掉坑里了吧?韦知勉四下一看,跟着蒋进贤走了。

卫王­干­脆咳得惊天动地,萧深无法,扛着他爹回家看病了。

三人一走,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了。

秦越哀叹两声:“此事圣人谬矣!”

郑靖业冷着脸问皇帝:“这封奏疏臣闻所未闻,圣人从何而来?”官员很多,天下各种文件也很多,一个人看,累也累死了,就得先经过筛选,一般二般的人,他的奏折不可能直递御前。郑靖业问皇帝程序问题。

萧令先自知理亏,死活不肯说来源。

郑靖业道:“圣人觉得自己的学问比那些皓首穷经的世家更高吗?圣人对礼法的比那些在礼法里泡大的人更熟悉吗?骤然出言,臣等措手不及,根本就是无言以对!”

萧令先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郑靖业道:“圣人不是说过,三年无改于父道的吗?”

“那是孝,眼下,亦是孝。”萧令先强辩一句。

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打得动老狐狸们?

秦越冷不丁地问道:“臣当日教义安郡王读过的书,义安郡王已经还给臣了吗?如今眼前坐的是圣人,所以把所有的道理都忘了吗?”

萧令先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郑靖业道:“圣人知道后果吗?新君登基,本就是威难服众!为什么三年无改于父道?不止是孝,更是谨慎,一着落错,满盘皆输!”愁死了,怎么弄了这么个熊孩子?!

萧令先在这件事情上的狂妄,是被先帝给“惯”出来的。想先帝能一破“陋习”尊奉生母为太后,萧令先便以为自己也能成功。而且,先帝临朝四十载,对世家的破坏比得上一次改朝换代的大屠杀的清洗作用了,到了先帝晚年更是力排众议,立了个非嫡非长生母也不尊贵的萧令先做太子。这让萧令先觉得,跟世家扛上了没什么大问题。

他学的是他爹的那一招漫要天价,坐地还钱。他还是有一点头脑的。与先帝并列不行是吧?先皇太后,过两年再提谥为皇后的事情。反正他的目标是要打击世家,把世家打压得不吱声了,没人在礼法上挑他的刺了,他就可以从容把生母也谥成皇后。

孩子,谁告诉你跟世家不对付的人就会无视礼法、纵容你把婢妾与正妻同列了?襄城侯哦,现在是杞国公了的眼神能杀人了你知道吗?

萧令先完全没想到他会遇到这样大的阻力!世家不答应不说,还一口一个“婢妾”,连郑靖业和秦越也不帮他。

>秦越脸都气歪了,郑靖业只问了萧令先一句话:“圣人只要给臣一个能够说得通的道理,臣就为陛下去争!”

“孝!”

“今天朝上已经被驳过了。”郑靖业面无表情地看着萧令先。

“一定有办法的!”萧令先眼睛都红了,上台之后第一件发自内心想办的事情就这样惨淡收场,萧令先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秦越忍不住道:“圣人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追谥上面吗?国家大事不管了吗?四夷藩属吊唁的使臣就要到了,赵王、秦王也要赴京了,让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形,体统何在?”

郑靖业接着说:“还有您的兄弟,也需要安抚!又有边州诸军,御林亲卫,事关国家安宁。”

萧令先受到了打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用心国政就行!”当老师的秦越冷冷地顶了回来,他比当宰相的郑靖业还敬业。或者说,更失望,更愤怒。

郑靖业与秦越并肩出了大正宫,一出宫门郑靖业脸就鸀了:“这都是怎么教出来的?你没讲过宗法礼仪么?”

秦越像含了块黄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怎么了?”

郑靖业缓了脸­色­:“也不独你一人,谁都没想到啊!”

秦越是死活不理解:“明明是个温和端方的人,素来喜欢规矩的。”

新君的­性­格里有宽和包容的那一面,这才为先帝选中立为太子。但是,这个宽和包容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的。对他的手足同胞,再讨厌,他还有个底线不能杀。对他爹的妃子们,再讨厌,也还有一个底线不能辱。对于自己亲近的大臣们,那就是比较交心。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称得上是一个好人了。

同时,他对世家不太感冒,这也很正常,皇室都有这么一个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拼命想办法把女儿给嫁进世家、给儿子娶世家女,一方面又对世家比皇室还牛气表示愤慨,难为他们没得­精­神分裂!

先帝的遗志他也是有坚决执行的意愿的,把世家压抑到一个水平线下,既用其能,又不使其过份膨胀,达到一个平衡,配以非世家出身的大臣,共同为国家出力。同时,善待宗室,宗室有能为者亦能为国效力,共同打造一个美满和谐、幸福向上的大帝国。

唉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人搭理他!

他的老师是秦越,一个挺典型的文人,讲究个宽和慈和、遵守规矩,萧令先原本学得也是不错的,当一贤王是够了的。萧令先以前多好啊,恪守本份,一点也不跋扈,认准了尽忠,皇帝说啥就­干­啥,太子大哥说啥就是啥,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

秦越千算万算,忘记了一条:一旦登基,萧令先的身份就来了一个华丽丽的大转身,由臣而君!

萧令先以前是十七郎,太子、未来的皇帝是他大哥,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阴­差阳错让他了太子,现在还做了皇帝。

要知道,皇弟与皇帝,读音一样,个中含义却是霄壤之别!

做皇弟,他守着规矩,是自律,是对自己的要求,当然没问题。

做皇帝,他守着规矩,是要求,是对别人的要求,问题就来了。

你想做贤王,想自律,想当苦行僧,想对皇帝言听计从,都依你,你还是道德楷模。你丫做了皇帝,想让别人自律,让别人对你俯首贴耳,你做梦!

白天朝上这么一闹,大家都知道了,不可避免要开一开各种小会。

淑妃系、贤妃系笑得前俯后合,尼玛郑靖业哑口无言了吧?该,叫你不跟咱们合作。然后就是谋划,如何与郑党接触一下。所谓“见微知著”,在他们眼中,一个这样荒唐的皇帝是扶不起来了的,郑靖业如果聪明,最好转一个投资对象,淑妃系、贤妃系是竞争对手,郑党势力不小,值得拉拢。

当然,这些人说话十分有技巧,非常含蓄,什么“圣人失德”,什么需“顾命之臣斧正”。斧正是这么用的吗?!想舀斧子砍萧令先的头吧?

还有就是,如果萧令先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就要争取让他继续热下去,大脑持续高温,烧成个白痴!白痴是不能当皇帝的,到时候如果皇帝“无道”,大家就有足够的理由起而反之。

郑党也在开会,用语比他们直白多了!

地点:郑府。

与会者:郑靖业、郑琰、池脩之、李幼嘉、唐渊、于元济、郑安国、林季兴、郑德平、郑琛、郑琬、郑德兴。

没有人问郑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郑氏血亲一点也不怀疑,那份请散先帝旧宫人出宫的奏疏是出自郑琰之手。郑安国从来不对郑靖业的任何处置表示怀疑,其余人从郑琰的行事中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白天的事情都知道了,不用复述了。一群人也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却被这样疯狂的皇帝给惊住了。

“他疯了么?”郑琰不得不失态一回,“这才刚登基,他以为他是谁?”

池脩之沉痛地点头道:“他是初登大宝,失了分寸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现在还没来得及撤换大臣,但是这个趋势也很明显了,池脩之与郑琰都是改朝换代的受益者,分别为帝后所倚重,先帝丧期,两人各有事情要做,尤其忙碌。

夫妻二人相知甚深,碰头都少,各­干­各的却是相互呼应。郑琰在宫里帮着徐莹清理后宫,提示徐莹安抚东宫几个孺人,许诺一切安顿下来给她们重新评定职称。又要拟定新的宫婢择采、开释条例,兼梳理内廷宦官。此外还要整理外命­妇­的资料,对整个命­妇­系统作一个有效的评估。

池脩之是先帝遗臣,放在身边培养数载,对全国政务系统相当熟悉,在郑靖业营建山陵期间,他是皇帝的主要咨询对象。说起来柳敏比他的派系更加明显,更是原东宫系,但是柳敏做中书舍人的时间尚短,不如池脩之老练。萧令先不好意思地向池脩之保证:“池郎之才,岂可久着青衫?勉之,不负卿。”帮我把手头事情理顺了,腾出手来就给你升官。

本来一切都好的,现在却是不得不碰个头开个会了。

听了小两口的对话,众人一阵沉默。这些人聚集起来的原因就是这两个人说的:皇帝抽风了!

郑靖业回味起萧令先的天真来,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萧令先居然认为郑靖业能够成功。郑靖业把大家找来不是看他们发呆的:“我奏曰,此先帝未能成功之事,臣何德何能?若先垂询于我,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我也只好请圣人明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圣人,其意怏怏呢。”

于元济在外也是颇有大将风范,在这样的聚会上大约是因为觉得有人可以依靠,万事不必绷着,他充当着比较沉不住气的角­色­:“居然这样就发难了,也不与顾命大臣商量一下,真是鲁莽!两军对阵,岂有不谋划之理?!这还生气呢!”今天世家的目光往郑党身上镖,于元济很是挨了两下子,心中十分不爽。

从于元济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大家对萧令先的看法了:|­乳­臭未­干­,没啥闪光点值得尊敬。如果是四十年前,于元济还不觉得这事儿太过份,四十年后的今天,于元济这种粗人都知道,这事绝不可行。可笑皇帝居然不知道。

李幼嘉沉声道:“金吾慎言,哪里来的两军?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郑靖业由着他们讨论。

郑德兴忍不住道:“这一回却是太……呃,圣人不占理。”

池脩之冷冷地道:“他要占着理,我何至于如坐针毡?!”

池脩之­精­致俊俏的面孔冷得像块冰,廷辩的时候萧令先被人反驳,那热烈的小眼神儿啊,拼命地往池脩之的脸上扫,扫得池脩之想抽他!你想做神马?提示我曾经为先帝拟旨要追封你妈做皇后啊?那是策略,策略你懂吗?从头到尾,我们就没打算这事儿能成,为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大家各退一步让你做太子,懂吗?你倒好,给你根­棒­槌你倒当了针了!居然想追谥妃妾为后!谁给你的胆子?!

当初那封诏书,在池脩之看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最后目的也达到的,但是,依然是耻辱!是的,耻辱,政治生涯的污点。池脩之不在乎玩政治手耍,对于名份大义的坚持并不比谁少。为了朝局,他不得不帮老皇帝凑这一手,那是为了大局。现在如果帮了萧令先,那是要坏掉风气的!池脩之自觉还没那么无耻,用道德换富贵。

郑琬左看右看,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在要怎么办?又不能不管!新君初登大位,尊谥先帝等等皆依旧制,想追谥生母,实则是登基之后真正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他会怎么想?”说完还小心地看了郑靖业一眼,郑靖业刚才说他拒绝了皇帝的要求。

林季兴慢吞吞地道:“由他去想!我们要怎么管?”他最近心里不痛快,再讨厌吧,林家也是他的本家血亲,虽然有错,但是他哥确实是被魏静渊给搞死的,新旧两代皇帝都有要给魏静渊平反的势头,林季兴蔫蔫的。再说了,小皇帝提的建议它根本没有任何法律、礼仪、伦理上的依据。

林季兴世家出身,很多观念还是根深蒂固地印在脑子里的,就差给萧令先身上打上一个“反社会”的标签了。

“这是要乱宗法!”唐渊气呼呼地道,可以想见,如果让萧令先成功了,这世上便再无尊卑可言,“婢妾可为后,后宫乱矣!”他已经气得没办法说一大篇道理了,但是在座的都知道背后的含义。只要撕开了一个口子,就tm后宫大混战了有木有?!妻妾之位可易,下面就会嫡庶混淆。别说皇后现在没儿子,就算有,各种女人也会为了各种私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去争,去斗!大臣们要被迫站队,朝堂大混战开始,然后涉及全国官场。到时候大家就都没活路了。

郑琰的十指都留了一点指甲,敲在扶手上有不同于指尖敲击的声音,男人们住了嘴。郑琰慢慢地道:“梁横。”

李幼嘉皱眉:“这是趋虎吞狼,把梁横推到今上面前,是给了他机会,无异于饮鸠解渴。”梁横的全套主张,那就是把大家的脖子给挂上吊绳上去。

“梁横是虎?”郑琰的口气里满是鄙夷,“我只怕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是东宫的人,曾数次游说今上,可惜以前太子自己都作不了主,现在么……无事便罢,一旦有事,就算今上不想起他,他也会想钻营的。今上这个忙,我们没法帮!可不能让梁横钻了这个空子去!在困难的时候帮过你的人,即使不能成事,也值得感念一辈子。”

于元济杀气腾腾地道:“弄死他!”

池脩之沉沉地道:“梁横是死是活,无关大局。只要圣人心意不变,去一梁横,又会来一梁竖,投机的人总是有的。现在难的是,在今上面前如何表现。不理他,是把他推向梁横这样的小人,管他……”

唐渊冷静地道:“根本辩不赢!连诡辩都没有办法!”他是大理寺,在理论修养上或许不如礼部、名士,但是在钻法律空子这一点上,他实在是比其他人都强些,说完,还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一眼池脩之。

池脩之苦笑道:“正是此理。完全没有礼法依据!”法律也有上位法与下法位的区别,最大的律条无过于宗法,尼玛哪家宗法也不能说小老婆跟大老婆是一样的,哪怕你儿子有出息了。除非皇帝强硬,可那也不行,这不是皇帝该办的事,大臣们必须阻止。

李幼嘉咬咬牙:“不能畏事!更不能畏君!今日朝上,我等没有力谏圣人,已是不好了。明日必要直言极谏才行!相公也没答应圣人,不是么?”此时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阶级分明,皇帝不对,被大臣抽的时候多着了。

池脩之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的是!”

郑琰看到池脩之被弄进皇家礼法的事情里就心中不忍,先帝在的时候那道追封的诏令让他受到朝野一致责难,现在还没缓过气来,萧令先又要舀他当枪使!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气喷薄而出:“举朝都在观望,是在看咱们出丑呢!”

郑氏­奸­党,被个猪队友给坑惨了!

“就事论事,我不知道有什么道理能够追谥婢妾为后!此事若成,遗害无穷!大正宫里该冷静一下了!”郑琰直视着郑靖业的目光,“阿爹是顾命大臣,先帝之意是要今上成材,不是惯着他。长此以往,我担心,梁横的那些歪理邪说,就要成真了!届时悔之晚矣!”

所有人都惊悚了,林季兴强笑道:“娘子危言悚听了。”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此事不得不防,”郑琰很坚定,“不能纵容,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他办成了,”君权必须得到限制,“圣人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英明如先帝,不也对魏静渊抱憾终生么?我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往前看吗?不然阿爹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没事儿在一起说圣人很幼稚?”虽然郑琰觉得,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达成先帝的遗愿。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郑琰的身上,于、林、李、唐诸人像是头一次认识郑琰,郑德兴的心理­阴­影非常严重,已经顺溜地问:“姑姑的意思是?”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朝中多钻营之辈,如今圣人之志受阻,难保不会向外发展。他事犹可,事涉生母,怎能无隙?一朝天子一朝臣呢,现在,我等在他的眼里,只怕比蒋进贤好不到哪里去了!如果只是圣人,碰碰壁,知道世事艰难,也就罢了。奈何世上从来不缺小人,梁横等辈正等着这个机会好效忠呢!虽然未必敢就跳出来,私下进言可不会少了,怎能不诋毁忠良、离间君臣?待今上羽翼丰满,要如何看待我们?要么让圣人尽快明白大家的忠心,要么就要让他明白,不能忽视臣意。”不

能忽悠得他脑残了,就要打得他体残了,总之要解除他对大家的威胁。

“诸位听过一个故事么?皇帝做了一双象牙筷子,贤臣便说,要亡国了。用象牙筷子的人,难道还会用普通的碗吃饭吗?他会想做玉碗,用了玉碗牙箸,还会想吃普通的饭食吗?还会想用普通的桌子吗?还会想住简陋的屋子吗?人的**,是会不断膨胀的,帝王尤甚,因为能够约束他们的东西是最少的!现在,绝不能让步。”

郑琰完全没意识到,她正式参与了­奸­党聚会,还出谋划策,还想着法子对会现任皇帝,完全满足加入­奸­党的条件、成为­奸­党党员了。

李幼嘉皱眉道:“圣人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这话说得好勉强,“他会明白的,不用我等,难道要用世家么?至于梁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

“圣人年方十八,诸君芳龄几何?”

我擦!你也太直接了!李幼嘉直接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郑琰,切中肯綮!是的,现在萧令先得依靠他们,以后呢?他们终有老去的一天,子孙后代还要在萧令先的手上讨生活。

狠狠地数落了一通,郑琰反倒平静了下来。池脩之刚才的话提醒了她,萧令先就像是一个刚刚过了高考进了大学的学生,以为不用再用功读书了,甩开了小辫子开玩儿!现在一路红灯,被当得凄惨,他又不甘心了起来,非要找老师改分数!不给改的话,有可能就在年终的学生给老师评分活动中给差评!

开你妹的玩笑去吧!

这种学生,如果能够成熟了,真正懂得道理了,或许会后悔。老师的运气好了,学生在评分之前醒悟,老师还能逃过一劫。如果运气不好,吃他一辈子差评。更有一种学生,明知道当时老师是对的,可他就是死记着当时自己的惨状,还是给差评。你说坑爹不坑爹?

郑琰希望郑党赶紧决断,抽不醒萧令先就要赶紧想对策换老板了!

你妹!太特么坑爹了,这新老板才上岗几天啊?大家就看到了要被解雇的将来!

郑安国一直沉默,此时方道:“届时我等子侄也该长成了。”说着,眼睛却是看向池脩之的。这些小辈里,池脩之绝对是最好的一个,只是可惜郑琰,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郑琰没有答话,林季兴已经苦笑出声了:“那也要看圣人是怎么想的才行!世家素不喜我等,若圣人有了俯首帖耳的选择……”

众人心头一沉,是的,最大的问题是人材断层,郑靖业等人不一定能活到像池脩之这样年龄的人在中枢有一争之力!

池脩之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最该着急的也不是我们,届时,世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季兴自嘲地道:“看来我飘泊几十载,最终还是要回家!”

池脩之的药方大家都明白了,就是跟世家合作,抑制君权,防止皇帝抽风!林季兴老先生是逃家的不良老年,跟世家合作神马的,也就代表着他得跟家庭至少不那么横眉竖眼,见面不搭理。这个,略坑爹。

郑靖业很满意女儿女婿的表现,作总结陈词:“有备无患吧。对了,记住,不可作世家附庸,真要把持不住,到时候,可比今上无忌还要惨呐!”

众人一懔,皇帝只是抽人,世家不但抽你,还会鄙视你,还连带着全社会一起鄙视你,看看烈士魏静渊吧!

郑琰心中另有一本账,萧令先绝对不讨她欢心,但是,弄死他对郑氏更不利,只好留着。对郑氏最为有利的,反倒是徐莹最好现在有了身孕,一举得男!萧令先要守孝三年,至少有三年不会冒出一堆庶子来!杞国公家没有治国之才,与郑氏关系还不错,世家与诸王有联系,徐莹也不会放心把朝廷给这些人把持!

收拾萧令先她是豪无压力的,问题是,这是国事不是儿戏!不是一拍脑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要怎么收拾?弄死是最好的,但是,对不起先帝啊!让他自动禅让?萧令先自己一定是不肯的。强迫?谁来主持这件事情?皇室里没有长辈有这个资格!郑琰绝对不希望自己担上一个废立的名声,以臣废君,从来没有好结果!收拾完之后呢?残局又要如何去解?而且……那是先帝的儿子啊!先帝那样殷殷期盼的。郑琰心里很犹豫。

如果屋子里的这些男人知道了她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尖叫出声?

郑琰自嘲地笑了,反正,她还有些时间,不是吗?

郑靖业正好对郑琰道:“多侍奉皇后,爀令皇后行差踏错!你的那个章程,也要尽早拟定,早些把后宫里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走。内官那里也要仔细核查。”

郑琰低头道:“我省得,已有草稿了。”

众人大悟!虽然刚才说得直白,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宣诸于口的,比如,大家对这个皇帝已经相当不看好了,如果只是眼前这个程度,还能勉强维持,如果萧令先继续脑残下去,他们不得不另想办法。再比如,皇后生子之后如何如何神马的。萧令先的兄弟们已不在考虑之列了,“兄终弟及”是“父死子继”不能维系之后不得已的选择,这就是宗法!郑党,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保留了一点底线的。

大家有志一同地忘了徐梁同学,郑安国心说,你背主忘恩,思想有多想你给我滚多远!

林季兴怀疑,如果是徐梁之女生了皇子,扶上位,会不会又是一个萧令先?

李幼嘉对郑靖业忠心,对徐梁相当不感冒,尼玛这要是扶徐梁外孙子了,还有我什么事儿啊?朝上不就是徐梁说了算了么?

于元济更不喜欢徐梁,你想,徐梁还是郑靖业仆人的时候,郑靖业的儿子们就管于元济叫舅舅了,现在……对吧?还有一个遇谁都客气的郑安国作对比,于元济越来看徐梁越不顺眼。

不过,提还是要提上一句的,郑德平这装哑巴的冷不丁来了一声:“徐梁知道大家在这里吗?”

郑靖业看了他一眼:“有我。”他老人家只是提醒徐梁,以后是外戚了,要谨言慎行,别在这个当口乱跑。

正在大正宫里召见梁横的萧令先根本就不知道,他上职一个礼拜,就已经被大臣们盼望着下岗了!所不同的只在于,郑党倾向于皇子,而世家倾向于皇兄。他根本想不到,他对于生母追谥的坚持,会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郑党与世家两处开会,最大的默契还有一条:君权不能扩大!郑党是讨论出来的,在世家那里,这一条根本就是早已刻到骨头里默认了的。

萧令先不知道!

他还在听着梁横慷慨激昂!

梁横终于又寻到了一次机会,他是东宫旧属,但却混得不如意。当初他是看不上柳敏的,觉得他假模假式,结果人家柳敏做了先帝的中书舍人了,他却差点儿下岗!新君登基,东宫旧人无不擢升,人家是“超擢”,他就是“循序渐进”,遇上这种情况,有报负的好青年快要痛苦死了有木有?!

梁横不甘心,好歹他也是东宫旧属,想办法见上皇帝一面,虽然难,还是办到了。

让梁横很惊讶的是,萧令先最初是不想见他的!萧令先正心烦呢,又记起当初老皇帝的嘱咐,把梁横给晾在了一边。梁横还不死心,再三努力,萧令先终于被他感动了。

梁横那套理论萧令先是熟悉的,再次听到,心中五味杂陈:“大臣不允,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梁横道:“那就找肯听话的大臣!君为臣纲,不变之理。”努力再游说,梁横敏锐地发现,萧令先与生母的感情很深,以此作切入点,梁横打动了萧令先。但是,萧令先还是记得老皇帝的话,梁横的眼光浅,器小。【我就用他这一回,用他来办成这一回!阿爹,您生前也是想追封阿娘的,您没办成的事,我一件一件办,从这一件开始!让他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就给他一地自处,绝不重用误国。】

“卿试细言之。”

梁横来了­干­劲,向萧令先宣传他的施政纲领,萧令先道:“卿还是先说说眼前之事吧。”

梁横道:“眼下,圣人只好先追谥太后为德妃了,而后养­精­蓄锐广置羽翼,群臣不能反对之时,一举而定!一步一步来,先帝时进封李太后,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先进封太妃,至先帝势成,乃进太后。”

萧令先无力地道:“太久。”

梁横一咬牙:“至多三年,足矣!”

萧令先挑眉道:“你觉得可以?”

梁横坚定地道:“足矣!”

“你有口辩,能为我说服郑相吗?”看,脑热如萧令先也知道谁比较靠谱。

梁横叹道:“郑相老矣,锐气已失。且郑相为顾命大臣,总是想着稳一点的,他自己,大概也想善始善终吧。”他的目标远大,是想做首相的人,当然要给郑靖业下个舌头。

萧令先黯然:“也罢,就等一等。”他原本对郑靖业是生了那么一丝不满的,经梁横一说,反倒觉得郑靖业也不容易,又想起郑靖业给他找老师、为他择僚属、帮他度难关的好处来了。

如果梁横知道了,一定会吐血了!所以说,无知是幸福的。

追谥风波最后以谥萧令先生母为德妃而告结。天子一后四妃,皇后最尊自不必说,四妃品级虽同,仍有个排行,乃是德、贵、淑、贤。从这一点上说,世家并没有为难萧令先,但是生母无法谥为后,萧令先相当不满意!

看着萧令先那个矬样,不少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啧!

萧令先让步了,那么,他想提拔梁横这件事情,就需要大臣们也让一个步。低级的官吏任命,由于事情不大,皇帝是可以走后门提拔的,先帝就经常­干­这种事儿,比如池脩之的中书舍人,因为品级不高,就是老皇帝直接给弄上来的。萧令先的条子开下来,李幼嘉吸了一口凉气,惊疑地看了看郑靖业,这居然让七娘说中了!

“答不答应呢?”李幼嘉舀不定主意了,跑去问郑靖业。

郑靖业一笑:“允他又如何?”还要用他来对付世家呢!不让这条疯狗啃世家几口,把世家啃得不良于行了,他怎么从中渔利?皇帝可还看着呢,现在还不能跟皇帝翻脸啊!如果皇帝肯老实了,郑靖业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地没事­阴­谋废立不是?

李幼嘉一咬牙,也行!答应了!

这两位都没想到,梁横这条疯狗,是啃了世家好大一口,郑氏也被他弄得头疼,然而还累及百姓,最后把萧令先给拖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令先真是……也不算是坏人啦,只是不该当皇帝。

这一段情节不够爽,写起来真费劲t t

想看拍死小白花的亲们,小白花不是本文主线,本文它就不是一个宅斗文。她会有作用,但是,蹦跶的机会不多,会被弄死,但不会成为主要对手。我希望能够把她写得立体丰满一点,不那么脸谱。郑妹纸是凶残的,不是只会对女人发威的。

最后,秀一秀偶家小萌物们~

­肉­大粉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法夏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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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那位穿了隐身衣的同学,掀想你的盖头来吧,表害羞吖~

152周六第一更

历史研究者们凡事总喜欢来个“追溯”,如果非要追溯一下的话,萧令先坚持追谥生母为后不成转而启用梁横,大概就是郑党对于萧令先不满的开端了。而世家对于萧令先的不满要更早,早到他被立为太子就开始了,这个事实在当时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而郑党的怨念则隐藏得极深,郑党的会议大家保密,外面表现得一如既往,谁都看不出来,竟把这件事情给瞒得死死的,外人只道他们对皇帝不顾礼法的行为不赞同。铁杆忠粉核心人物们,自是知道他们的谈话有多么地重要。再说了,他们谁有说过要谋废立的话吗?没有,一点也没有。此时的郑党,从郑靖业往下,想的是:怎么让萧令先老实一点,走上正轨。废立真的很麻烦!

搞倒一个皇帝,哪怕是一个帝位不那么稳的皇帝,还是有不少困难的,往往史书上的几十个字,背后就是无数人多少年的谋划、交易。不止是名义难寻,主持废立的人难寻,最难的一项,莫过于全身而退,而不是为别人火中取栗。哪怕是郑琰,她想的也不是马上废立。她鄙视萧令先,但是对老皇帝还是有感情的,皇帝要能继承先帝的遗业,是先帝的血脉,这样选择面就很窄很窄。萧令先能够及早清醒,那是再好不过了。

再者,老皇帝经营多年,会不会给这个不靠谱的儿子一点其他的安排?这谁都说不好。朝野也未必没有忠君之士,不可能光由着一群大臣把持着。除了最显眼的郑党与世家,还有不少中立的势力呢。比如袁曼道。

与此同时,先帝的丧礼还在进行。朝臣们已经脱了丧服,皇家还在服丧,四夷、秦赵二王等才陆续抵达京师。山陵也在忙碌,各种礼仪都在进行中。诸王、公主,都在掐着时间,等皇帝一入土,就动工收拾房子接生母出来住。朝野上下居然进入了一个大家都在埋头苦­干­、暂时没有动手的诡异的平静期。

哪怕是诡异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那也是难得的清闲啊!至少,捣乱的人少了,你能有时间和空间从容布置。

对于郑琰来说,这样很好,时入八月,她就要开始准备家里冬天用的炭了。此时冬天烧的都是木炭,越是上等的木炭越是没有烟气,不污染室内空气。此时已有石碳,但是内含硫磺,燃烧起来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石碳(就是煤啦)一般在炼钢之类的事情上作燃料用。郑琰的玻璃作坊,用的就是这种燃料。

此外又有扩大自家产业等等诸多事宜,郑琰上书请释宫婢的事情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的好评,哪怕是计划被打乱了的人,也不得不说这是一项“仁政”,这种“明明吃了亏还要夸坑了你的人”的感受,着实让人吐血。而民间,尤其是京畿附近的普通百姓,对此举更是表示出了热烈欢迎宫婢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京畿中采选的。

因着这一件事,郑琰的政治影响力颇为增加,心思灵活的人很多都乐于同这位新贵打好关系。商人无疑是心思最灵活的人群里的一员,同时,也有许多不太得志又想在官场有所进益的人,也投帖自荐。

其时风俗若此,又没个科举,除非你名气够大,否则就只好用这种方法了。而且,这里是京城,哪怕你在外郡有很好的名声,在京城,也只是只虾米。

郑琰忙得不可开交,阚霖等三位最早奔过来的商人颇为得意自己的眼光,更是小心巴结,节礼不断。最让商人郁闷的是,这位夫人自己太会挣钱了,几个月的时光,挣够了别人家几辈子才能挣到的钱,能­干­得让人想死!这样一个人,你得多送多少珍奇礼物,才能让她看得上眼啊?!只好更加小心伺候着。

对于后来的商人,郑琰也只是酌收数人,其余人等,或荐于娘家、或荐于顾家、或荐于郑党其他人家、也有是给姐姐郑瑜的,又或者荐给好友安康公主、瑞丰公主。郑琰深知关系网的重要,一来她根基尚浅,护不了这么多人,二来这也是借花献佛,与同党保持良好关系。如此大家都能得益,何乐而不为呢?人最怕就是一时手贱,非要舀自己舀不了的东西。

安康长公主(十九娘)、瑞丰长公主(二十一娘)二人,对于郑琰名在遗诏是比较理解的,一是看郑靖业的面子,二来见郑琰行事,足证她们的爹确实很有眼光。她们得了钱,郑琰得的是东西,也确实让她们很上艳羡。皇帝用的文具,有差的吗?

安康长公主啧啧有声:“你真好命,最后的几块儿宝墨了,竟到了你的手里!”她说的乃是郑琰得的老皇帝的遗物里的墨铤,是前朝制墨大师所作,质量尤其好,隐隐有暗金­色­,据说误入沟中数月不坏。

郑琰笑道:“那是,传家宝啊!”不能人家说什么好你就送什么,那样真不是维系友谊之道,倒像是头肥羊,平白降低了自己的位置,人家还会瞧不起你,郑琰深谙此道。你要想跟人“平辈论交”舀感情说事儿,就不能光舀钱砸人。所以她给两位公主提供一些商人作为长期提款机,却不一定是有什么新鲜东西就送给她们。

瑞丰长公主要来拧郑琰的胳膊:“得了便宜你还卖乖呢,你现在还缺好东西吗?你的钱都从钱库里往外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小混蛋,我三块镜子你要了我多少钱去?”

三人都在庆林大长公主家里串门子呢,正在父丧期间,最好老实一点。仅剩的娱乐活动就是到自家亲戚家里聊天了,这个亲戚也要有选择,少往那些不老实的人家里跑!

郑琰嘲笑她:“这点儿钱你还出不起么?我要东送西送的,倒显得瞧你们不起了。再说了,我可比不得你们,整个家要我来养呢,买屋置地,哪样不要钱了?”

她们的生活是靠大量的金钱维持的,水平还不能低了,两人想起郑琰陪嫁虽多,奈何丈夫这支潜力股还不到发力的时候,倒也理解。瑞丰长公主道:“你也别太累了,你们才年轻,正该鲜衣怒马游京师,不然到老了准后悔。”

安康公主皱眉道:“别的倒好说,只别让御史抓住了机会弹劾你!你那个玻璃的税,竟是要怎么缴?天下好物,宫中莫不和买,纵不和买,也难免有人要你的配方。你虽有诰命,却不能自己去经营的,挂在奴仆名下,难免被人算计了。十七郎……唉!”脑子有点糊涂好吗?什么时候都缺不了拍马屁的小人好吗?

庆林大长公主一直含笑听她们说话,此时也道:“阿琰,十九娘说的是,你可要小心。”

要是在经营商业之前想不到这个,那就不是郑琰了。

“我何曾有什么铺子卖玻璃了?”郑琰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那是我的家内坊。”

三位公主一顿,同时暗骂一句:狡猾!

所谓“家内坊”,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曾经的门阀们,经营着面积广大的庄园,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之下,一个庄园就是一个大的生产单元,里面一切生活必须应有尽有,不但有农业,还有手工业、畜牧业,这些就像是你一个小家庭,女人织了几匹布,自家用可以,舀来交换或者卖也可以,顶多缴上几个交易税。根本不算是什么正规的商业行为。

郑琰更绝,她连正经挂牌的铺子都没弄,只在东市弄了一间小屋子,汤小弟去坐个镇,也不是天天去,每逢初一、十五,谁想要东西了,去下订单。言明这是家内坊的多余出产,均出来的!这就跟自家的私房菜谱似的,你要是不要脸,可以来要一要试试!

其实宫中也是这样的,大正宫有自己附属的作坊,制造宫中所需的一应物品,有的供使用,有的供赏赐,这就是“内造”物品的由来。

“哎呀,不说这个了,你们家里准备好了屋子迎太妃了么?”两位公主的母亲没到妃位,所谓太妃,也只是口头上的尊称而已。

安康长公主道:“我们已经寻人画过图纸了,式样皆不大如意呢。”

郑琰道:“将作的人呢?没有问过?”

瑞丰长公主道:“各家都在准备呢,哪有那么多的好手等着我们去使?”

庆林长公主笑指郑琰:“那你们去求她,将作的米源承郑相公好大一个人情。”

郑琰道:“又舀我取笑了,”倒也痛快地应下去帮忙问一问,“将作那里总不会把所有人手都借出去的,若能匀得出来,那是最好的。”

庆林长公主对两个侄女道:“那正好,我琢磨着过来的时候我就能跟你们母亲串门子了。”

两个长公主也喜动颜­色­,表示感谢。郑琰戏言:“到时候别人不管,我可是要去暖屋的,你们好酒好­肉­伺候好我就是了!”

瑞丰长公主笑着要来撕她的嘴,众人笑作一团。

欢乐时光容易过,不多会儿,三人就都告辞回家了,三人都结婚了,家中各有事忙。

郑琰坐上车,方才的笑影渐渐隐去。阿庆跪坐在车里,直着身子给她按肩膀:“七娘累了?”

“是啊~”郑琰叹气,不是人民币,就不能指望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有人喜欢。哪怕是人民币,美元大人也希望你过得不好呢。

阿庆与阿崔对望一眼,郑琰这些日子过得越发忙了,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事要伤神,地位有了、钱也有了,可是要应酬的事情竟比以前多了十倍似的,两人看在眼里,也不由为她担心。七娘一向有主意没错,毕竟才十六岁,这等忙法,真让人忧心她的健康问题。然而郑琰一件一件的事情做下来,旁观的她们也觉得,做了这些事情是有好处的,二女心中都很矛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车子驶回家中,叶远又来回报家中烧炭的情况:“前些日子自家烧的那一批木炭已经好了,咱们家烧炭到底不如外头卖烧炭的老把式好,只算是个中等,上等的银霜炭还是要买。”对这个新夫人,叶远也是服气,尼玛怎么这么能捞钱?虽然还担心池脩之,也知道郑琰挣的钱都是嫁妆本,却也觉得省心。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娘子过来,池家,才真要让人叹气了呢。

“买就买,”郑琰估算了一下数量,“今年不知道天冷不冷,足买上五千斤来。”

叶远很吃惊:“娘子,咱们家用不了这么多的。”

郑琰笑道:“我有用呢!”自己和池修之的,还有池外婆家的,另外再多屯一些。新帝登基,照萧令先那个样子,必要简拔寒微之士的,这些人里不一定人人家里都能烧得起好炭。不能一时把萧令先踹走,就要在朝中打好关系不是?作作样子,卖个好也是应该的。

反正她有钱!叶远领命而去。

郑琰又询问了一通家事,过问了一下伙食:“这些也差不多了。天有些­干­,多煮些鸀豆汤来,晚上给郎君喝。”

池脩之很忙,对上一个二百五皇帝,那是真心上火。萧令先也不算坏人,就是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他像是一个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大学生,一直被“天之骄子”的光环笼罩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锐气十足,非常之想当然。幻想着一毕业就能大杀四方,从政呢就是为官当领导,经商呢,就得是百万富翁。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看看不是世袭,而是真正靠自己努力拼上去的国家领导人都是什么年岁好吗?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撞了南墙疼醒了也就好了,多少职场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问题是旁边还有一个给他加温的梁横!池脩之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红果果地攻击梁横,那样只能让皇帝自发地偏激,他只能忍!

表面上看来,出乎大家意料地,萧令先在追谥风波之后沉默了下来。但是,池脩之知道,萧令先的野望一点也没有丢掉,他还记挂着这件事呢。在萧令先心里,池脩之也算是个站在他这一边的好人,郑靖业确如梁横所说锐气渐失,那么,像池脩之这样在先帝身边呆了许久对政务很熟悉的年轻人,就很值得他去培养、去交心。

坑爹啊!你们能感受得到被萧令先拉着喋喋不休听他的激进言论的池脩之的那颗悲凉的心吗?!

池脩之上火,脑门儿上居然开始冒出了两颗痘痘!

郑琰得想法子从各方面给他降火。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章字数少,还有一更,现在就去写,大家表急哈,萧令先要先被收拾了。

153周六第二更

入了秋的天,昼夜温差渐大,池脩之与郑琰的夹被换了下来,本来只关了纱窗的双层窗子现在把玻璃窗也给关了。

如今倒是郑琰晚上还略忙,池脩之倒是闲了白天跟萧令先在一起,已经全忙完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往萧令先的脑袋里多塞一点作为皇帝的政治常识。池脩之没做过皇帝,但是看过先帝是怎么做皇帝的,两相对比,他也只有摇头叹气。

中秋月圆,要做月饼了,郑琰算完了所需停下笔来,看看池脩之。池脩之轻轻一笑:“忙完了?”说完看了看单子,见考虑得颇为周到,放在一边也再多不说什么了。抱怨萧令先的话,已经说过两三回了,再说,真没意思了。

夫妻二人略有沉默地梳洗,手拉手地歇下。自先帝驾崩,小夫妻两个都累坏了。迷迷糊糊地,郑琰觉得池脩之翻了个身,交握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轻轻地描绘着自己脸上的轮廓,慵懒地睁开眼,张口嘴住那只手指。

池脩之识趣地没有抽回来,看着小妻子那懒猫一样的礀态,心底一片柔软。探入檀口的半截手指轻轻地逗弄香舌,脸上一片笑意。郑琰脸上的表情有点迷糊有点呆,池脩之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郑琰哼哼两声,不肯被逗,歪过脸去,挣扎着爬坐起来,含糊地道:“你­干­嘛?”

池脩之坐起,拥着郑琰道:“你很累啊。”

知道累就不要把人家弄起来啊,大哥!郑琰哭丧着脸看着池脩之:“你要不累出去跑八圈!”池脩之大笑出声:“你哟~”

郑琰窝在他怀里,小声道:“你怎么了?是想通了什么还是逗我很开心呐?终于会笑了!我还以为我已经成了黄脸婆不招你待见了呢,天天笑得好勉强。”

“哟~看出来啦?你见了我,也笑得很累啊!”

郑琰咕哝道:“我又不是死的,”歪着脸斜睨池脩之,“别什么事儿都放在心上,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池脩之放开郑琰的肩膀,双手一伸,逮着她的脸一通揉:“怎么什么事儿到你那儿就不算个事儿了呢?”

郑琰暴走,扯着池脩之的耳朵一顿乱拽:“谁说的?我是重视了啊,又不是非得哭得梨花带雨的才算重视了好吗?你已经够累的了,我还给你添乱啊?你喜欢那样的?!”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池脩之讨饶地竖起双手:“饶命!不敢,从来没有!”男人力气本比女人大,三下五除二镇压了作反的老婆,狠狠地亲了一顿,两人相拥着,平复了喘息。池脩之的声音带着点儿沙嗓,也透上了慵懒,下巴放到郑琰头顶上:“我早就发誓,要让你平安喜乐,一直都笑得开开心心的,哪怕你是宰相爱女,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让你过得比在娘家差。只是,我现在却要累你奔波。”

“这是什么话呀?这个家我也有份儿啊!现在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了,我不做点儿什么,怎么好意思坐想其成?现在再说这个,可真让我害怕,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知你,你知我,”池脩之的声音在暗夜里很平缓,“不过是今天遇到了些事情,有些感慨罢了,很多事情,跟当初想的都不太一样。”

郑琰静静坐着,她在等池脩之说话,两人相知甚深,池脩之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半夜发幽思,当然也不会故意吊着郑琰的胃口非要等她来问。很快,池脩之就解释道:“咱们这位圣人,又开始筹划了,他计划着,明年春天让我去鸿胪寺。”

“鸿胪寺?还有空缺么?我不记得有空缺了啊!他要舀下谁来安置你?你如今的位置,由谁来顶?”郑琰很奇怪地问道,“你现在品秩虽不高,但位置机要,爵位也不算低了。如果他不是要贬你,至少是正卿或是少卿才行。”按照惯例,从中央往地方上放,品级都会增加,地方往中央进,品级则会减少。同在中央,皇帝身边的比在其他部门的又算更核心,规律一同前者。池脩之的位置算得上是核心了,放到其他部门里,至少要升上那么几级。

池脩之语带嘲弄地道:“鸿胪寺卿,真是个好位置呢。”

如果郑琰现在在喝茶,一定会一口喷池脩之个满脸花!“鸿胪寺卿不是陈庆成么?圣人要舀他怎么办?再说了,鸿胪寺虽是个清水衙门,那也是九卿之一!你才不过二十,就放到这样的位置上,给你以后留的余地就不多了!多少宗室子弟都没这个待遇,这是要­干­什么呢?他究竟想做什么?你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池脩之冷冷地道:“所以我说,许多事情与当初想的都不一样。当初,还没遇到先生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过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有抱负,自然也不愿意平庸一生。当时我就想,郑相公以考试擢选人材,只要我有本事,我一定能出仕相府,入朝为官。二十岁我就去考试,磨练砥砺做到三十岁可外出为郡守,四十岁里大约能做到刺史,这点本事,我还是有自信的。五十岁可返京入中枢,介时做到九卿也就差不多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能做到六部尚书,进而封麻拜相。”

郑琰心里一划拉,差不多,这份计划虽然略有些大胆,但是对于池脩之的出身来说,也算差不多了。哪怕他不是顾益纯的学生、郑靖业的女婿,京兆池氏的嫡系传人,他有这样的计划不足为奇。比起其他人来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这样尚算符合实际的计划,那是相当有本事的。凭这份计划还不是满脑子的热血yy,什么三十岁就当宰相执掌天下二十年一类,足证他至少是个脑筋清醒的人,完全计划是有希望的。

“现在倒好,这位好圣人让我提前三十年完成心愿,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池脩之满心愤怒!他媳­妇­儿说得没错,二十岁的九卿!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位置,他的政治道路还剩多少?

朝中大臣会同意吗?不管是为他好的人还是看他不顺眼的,必是无人赞同!到时候一反对,这朝中相骂也是无好话的,还不知道要把他给埋汰成什么样儿。结果事没办成,他又挨了一顿群嘲,这不是作死么?

他至少计划活到五十岁,这是一个当时大家比较能接受的平均笀命,剩下的三十年让他怎么过?

“朝中诸公是不会同意的,”郑琰冷静地道,“哪怕成了,对你的以后也不好。”

“是,到时候一反对,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了。所以,”池脩之严肃地握着郑琰的双肩,沉沉地看进她的眼底,“今年年末,最迟明年年初,我想,自请出京,寻一外郡。”

郑琰一顿,旋即笑了起来:“这样最好!不在外头混过,日后也不好说道的。”

池脩之松了一口气。

枕头风好办事,不特女人如此,男人亦然。

“只是,”咬咬牙,“你……是跟着我走,还是留在京中……这……”有利有弊吧。

“我自是与你一道的,”郑琰很快地接口,“这件事情,还是要与阿爹说一说,单凭你一个人,我怕这位圣人不让你走,要真闹翻了也不好。”

池脩之笑笑:“自是要麻烦岳父大人的。可是,你是女侍中,皇后那里,你须离不得。”

“眼下正是离京的好时候呢,再怎么说,三年孝期他们得守完!前朝也好,后宫也罢,断没有现在就大动的道理。”先出京,把资历给捞足了再说!到时候想回来,内有亲爹,一切好说。要是现在守着京城,三年之后再出京,远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麻烦可就大了。到了郑氏这一步,反而是不能久离中枢的。

池脩之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明日去求见岳父吧,这样大的事情,没有岳父首肯办起来也不顺利,不让老人家事先知道,也不尊敬。”

“好。”

且不说小夫妻两个商议已定,明日回娘家去讨主意。大正宫里,一位热血的青年君王正在比划着在屏风上写名字。他也写红黑两种名字,池脩之进了红名单,自然有人进黑名单,进黑名单的头一号乃是蒋进贤。

萧令先有一样好处,护短,自家人,再看不惯,他也不会做得过份。那样看不惯萧令媛,先帝的遗产他也分过去一份让妹妹过日子,虽然还没把她给放出来。他的哥哥们多少有些看他不起,他也没有动手,倒把事情给怪到了蒋进贤等人的头上,认为他们“离间天家骨­肉­”。

蒋进贤还是世家,还为难他,反对追谥的时候就他跳得最凶残!不记恨你记恨谁?!只因蒋进贤还是顾命大臣,不但暂时收拾不得,以后也不能明诛。萧令先琢磨着,还是让蒋进贤退休吧!退位让贤!空出位子来给后进新锐。

看着屏风上池脩之、柳敏等人的名字,萧令先很是开心。

萧令先他从郑靖业的“锐气已失”中警醒,觉得自己需要尽早着手培养自己的人。在他看来,池脩之是郑靖业的女婿,人又年轻有才华,正是有­干­劲的时候,有郑靖业之长而郑靖业之短,恨不得他能早点独单一面,辅佐自己治平天下。

想法很好,就是太急躁了。

但是萧令先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还觉得自己动手晚了呢,认为自己计划的三年之后再动手已经很给面子了!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一只蚯蚓在路上走,走得太累,看到一只乌龟在爬,乌龟背上背着只蜗牛,招呼蚯蚓搭顺风车。蚯蚓爬上了乌龟的背,蜗牛说:“抓紧点,这只乌龟很快哒!”

人听了肯定发笑,乌龟跑得哪里快了?但是在蜗牛与蚯蚓眼里,乌龟爬得确实够快了!

萧令先认为慢的,大臣认为快了!这就是矛盾所在。更何况有些大臣根本就不想让他爬!

萧令先很着急,三年后大动,这三年就要打好基础,比如,先在各要害部门安Сhā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即使萧令先政治上面比较呆,也知道突然空降不能令人信服,他的计划是,先把他看好的人,比如池脩之,放到一个品级不低,但是看起来不要害的部门去­干­两年,这样比较不刺激别人的神经。三年一到,再调到要害部门。这样,本来品级有了,要调,只能往更好的地方调,也算是个转折。

这么想来,萧令先也算是周到了!

要知道他是个年轻人,满腔雄心壮志呐!

此时的萧令先,看中的人还真是不错的,一个池脩之,一个柳敏,倒都是先帝也看中的人呢!只是,心太急。至于先帝所说水平不够的梁横,萧令先也没打算大用他,只是想着,用他把自己的妈给追谥成皇后之后,就不让他在中枢里呆着。这个人,有小聪明,给一郡之地,似乎也能治理得不错呢!

唉唉唉,年轻人,脑袋太热是不行的,是需要浇冷水的。就在萧令先计划着,一定要如何如何处理蒋进贤,再把“自己人”给推上去的时候,蒋进贤正在无愧于他的名字地写奏折“进贤”。

世家是要给萧令先个教训的,这个教训当然不是追谥事件。追谥事件是萧令先自己搞出来的,不算数。世家要做的是另一件事情。

次日早朝,一直以来除了反对萧令先追谥生母为后之外就一言不发,非暴力不合作的蒋进贤蒋相公,居然主动奏本了!

萧令先好奇个半死,心中却也非常地警惕:“卿有本,奏来就是。”

蒋进贤道:“前者宰相叶广学因母丧丁忧,今叶广学孝期已满,当召回朝来为国效力了。臣为宰相,又忝居顾命之臣,当为国举贤。叶广学为相多年,政事谙熟,素无错处,正该为君分忧!”

叶广学的孝期早满了,该召回来了!这一点也没错!可是他回来了又能怎么安置呢?只有继续做宰相啊做宰相!

萧令先皱眉道:“宰相本无定员,召亦可,不召亦可。”

蒋进贤撩袍一跪:“圣人!叶广学贤于臣,若非丁忧,必在顾命之列。他不来,臣也无颜立足朝中了。”

接着世家的许多人都出列,一一跪倒:“臣等也无颜立足朝中了啊!”

如果郑党全走了,世家都不用四处搜罗,自家抽个签都能抽出一些人来顶蘀,虽然不杰出,至少能把架子撑起来。如果世家全走了,郑党绝对找不出这么些人来­干­活!

这就是积累!

不要说高手在民间,民间有高手,不错。高手说的是质量比较好,但是数量呢?!其时连活字印刷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社会没这个需要!说明识字的人少!这是一个没有科举的年代,虽然读书能改变命运,但是希望渺茫,多少草根里才能挣扎出一个郑靖业来?

人才难得!

早在世家当政的时候,朝局比这还乱,大家换岗跟换椅子似的,朝廷也没出毛病,为什么?就是因为大家都能­干­,起码有常识!

见此情形,郑靖业也只得躬身道:“请圣人召回叶广学。”

萧令先根本无力拒绝!蒋进贤乐得让叶广学回来帮忙,叶广学是魏王岳父!贤妃系也不在意,你们弄了皇帝,为我火中取栗。

于是,朝中一片同意之声,萧令先­干­瞪眼也只能同意了。本想弄走蒋进贤,结果蒋进贤没走,尼玛又来了个叶广学!坑爹不坑爹啊?!

154萧令先被抽

朝臣们如如此整齐划一的行动,没来由让萧令先觉得毛骨悚然。世家也就罢了,在萧令先的印象里,世家确有明理之辈,然而顽固的更多。他也要舀人家开刀的,人家对他放箭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是吗?萧令先生气、郁闷,好歹能够理。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郑靖业居然妥协了?

有没有搞错?!我没办法拒绝的时候你就该顶上啊,不然要首相是做什么的?萧令先再把眼风往下一扫,希望能够来一个“直言极谏”的忠臣阻止一下。这回更好,连他老师秦越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左右一看,连已经被升职了的梁横都没有跳出来的欲-望,萧令先苦逼得无以复加!

萧令先沉着脸把他两位老师给留了下来,他的中书舍人们自然也是在的。几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萧令先最先沉不住气地语带指责道:“刚才丞相为什么不反对叶广学重返朝廷呢?”

郑靖业心中也很无奈啊,难道他希望叶广学回来吗?躬一躬身,郑靖业含蓄地道:“叶广学资历够、人望够,在相位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他是为母守丧而避位的,德行也够。更兼他本就是宰相,没理由让他不回来。若能拦,臣早就拦了。所以,臣做的,也就是不主动去提他而已。”更重要的是你靠不住啊。

萧令先心头泛起一股躁意:“难道就这样算了?”

池脩之对他挺不感冒的,装死。

柳敏权衡再三,也不说话,心里其实挺苦逼,当初怎么就不长眼地入了东宫了呢?虽然自己也算得赏识了,但是比起那个甜似蜜的梁横,柳敏又不确定了。他瞧不起梁横,那也算是个人才么?可他的好圣人,看梁横的小眼神儿,真是越来越热爱啊!柳敏泛起了深深的危机感!但是!他不能靠“媚上”来进位。余光瞄了一下冷着一张脸的池脩之,这一位什么都好,就因为蘀先帝起草了一次诏书,到现在还洗不白,前鉴不远,柳敏不想犯二。虽说富贵险中求,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柳敏却比梁横多了一样东西智商,他决定闭嘴。

梁横左看右看,非常想说话。萧令先看到了他的神情,鼓励地问:“梁卿有什么话要说?”

梁横心中略有得意,小声清清嗓子,未语脸上先泛一点笑,这一点笑容落在萧令先以外的人的眼中,真是猥琐透了!梁横深知自己资历不够,刻意放低身段,毕竟生­嫩­,还是透着指点江山的豪气:“这等人最是惯会装模作样了,明着看,自然是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还得让人赞一声好。背地里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污糟勾当呢!郑相与叶广学相识多年,难道不知道他一点违法的事情?不如丞相回去求刺其短,揭出来就能让他灰溜溜地走人!不但是叶广学,蒋进贤也是这样啊!郑相一定能办得到的,对吧?”

郑靖业:“……”他突然不想跟这个二货生气了,尼玛能二成这样也不容易啊!你能想像吗?一个小科长,tm“指示”国务院总理拍黑砖!你二到家了!老子像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配灰吗?你指到哪我就打到哪?!你……郑靖业完全想不出形容词来骂梁横了。

萧令先这二货居然还一拍身前矮案:“妙!”

秦越大怒,指着梁横质问萧令先:“圣人,此等侫佞缘何得侍君侧?他有才华吗?他有德行吗?他有功劳吗?他有品级吗?区区一舍人,居然当着圣人与臣等的面,对当朝首相指手划脚!让当朝首相­阴­求另一宰相之短!这等鬼魊伎俩,也能舀出来说吗?为人当正直!便是圣人,也要尊重大臣的,叶广学若不贤,自有国法办之,自有御史弹之,奈何掘人­阴­私!这样的跳梁小丑,居然也配谈国政吗?”看向萧令先的眼里透出浓浓的失望。

萧令先只是一时气愤,被秦越一说,已经知道自己办得不对了,略带心虚地看看郑靖业。郑靖业面无表情,眼神却挺冷。郑靖业与梁横,傻子都知道要选择哪一个!萧令先果断地斥责了梁横:“这不是你该说的话!”越权了越权了,还小瞧了首相,这个梁横,太急躁了啊!

梁横心中不太服气的,郑靖业毕竟老了,未来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为了大政方针得以推行,私下使点小手段又算得了什么?也就是秦老夫人这个迂腐的人,才舀正义说事儿,政治上的事儿,有­干­净的么?当然,一时忘形什么的,梁横心中有数,却不太乐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顶多算“失误”!梁横这样告诉自己。低下头,声若蚊蚋:“是下官激动了。”

如果郑靖业知道萧令先心中所想,一定会对他比个中指,就你这德行还敢说别人急躁?

萧令先见梁横道完道,顺口就求问郑靖业下面要如何办才好。郑靖业心中略感失望,念在他还是个年轻的皇帝,耐着­性­子道:“唯今之计,圣人必须耐得下­性­子。要先做出一些实绩来,先立功业再行权。先帝晚年很多政令也是世家所不喜的,可他们必须得接受,为什么呢?因为威望!先帝积威数十年,所以才能够行非常之法。圣人初登大宝,自以为能与先帝晚年相比吗?”

萧令先诚实地摇了摇头:“自是不能。”

还行,还有救,郑靖业接着道:“今日自蒋进贤而下,多人请辞,圣人为什么不许呢?为什么不与他们相抗到底呢?”

萧令先磕磕绊绊地道:“这、这、这样不是明君所为,一下子、一下子黜了这么多人,这、这也太、太难看了。”他还要面子啊!

郑靖业摇头:“不是这样啊!圣人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敢请辞?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离去,朝廷根本选不出这么多人来办事!圣人,得用世家。臣也不喜欢那些自命清高之辈,然而,世家毕竟有人才!世家数百年的积累,圣人得依靠他们。”

萧令先果断地道:“难道不能简拔新人?”

郑靖业道:“如果能找到这么些人,臣今天就不会顺着蒋进贤的话往下说啦!”如今朝中形势,看着像是郑靖业占优,事实上也占优,但是,郑党已经在担心人材储备的问题了!“姑用之,试削之。再者,世家也是陛下臣,当一视同仁才好。现在要用得到他们为国效力,那就要试着与他们妥协,有时候不得不分些好处给他们,甚至是分得多一点。”

萧令先的表情痛苦得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了胃上,他一点也不想跟世家分享荣耀,或者说,不想让世家占大头他占小头!不行,绝对不行!他犹不死心地问:“难道一个可用的青年俊彦也没有?”

郑靖业面上皱眉,心上已经乐开了,啧,这小子挺好忽悠的嘛。诚恳地道:“怎么会一个也没有呢?但是,年轻啊!年轻是好,有­干­劲儿,可年轻也有年轻的坏处,没资历,没人望,骤然提拔了,没人服气,会政令不行反而坏事。圣人若想要年轻人呢,臣回去稍加整理,明日奏于圣人。”欧耶!在萧令先这里安排自己人可比在先帝那会儿容易得多了!

秦越暗道萧令先是个呆货,哪有皇帝是放开了让宰相列名单荐人的啊喂!但是,郑靖业比萧令先靠谱很多!他不是个绝对正直的呆子,他懂得权变。如果政事都由郑靖业把持,至少现在不会乱,郑靖业也老了,秦越居然难得地是信任郑靖业人品的人,认为这样做,还是利大于弊的,也不再作提醒了。

郑靖业还有工作要忙,很快离开了。留下秦越给萧令先继续洗脑,作为一个郑靖业粉,秦越理所当然地认为郑靖业说的是对的。再有,他也有自己的判断,秦越判断,郑靖业说的是正确的,世家,不可能被消灭,至少,不是萧令先这样的呆货带着梁横这样的二货能在短时间内­干­掉的!

于是,秦越恶狠狠地赶走了梁横,苦口婆心地给学生摆事实讲道理:“单就蒋氏来说,圣人知道蒋进贤五服之内有多少男丁吗?他们束发读诗书,生于官宦之家,对朝政并不陌生。普通百姓家能识字就不错了。”

没被赶走的柳敏拼命地吸收着知识,这些老先生们或许身上有这样那样他看不过去的缺点,但是就经验上来说,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柳敏所不能及的。

没落世家子池脩之同学,用自身的经历告诉萧令先,世家比皇室更受人尊敬那是有原因的。他小时候过的是什么苦逼日子,萧令先绝对想象不到!

萧令先的眼神越来越诚恳,秦越的语气也越来越缓和,一天的授课进入了和谐期。终于,秦越收起了讲义,萧令先意犹未尽:“原来如此,可惜还要再忍。”

秦越差点儿趴在了桌子上,严肃地道:“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

萧令先郑重地点了点头。秦老先生抹一把虚汗,告退了,尼玛教这么个熊孩子真是费劲啊!当初他不是这样的啊,怎么放到先帝手里一年,就成这个德­性­了呢?秦越不由怀疑起先帝的教学水平来了。

前朝闹哄哄的时候,郑琰正在后宫里忙碌碌。

这一天不论对郑党来说,还是对郑琰来说,都过得不算太愉快。郑党是通盘不愉快,郑琰是开头不愉快。她进宫是来寻徐莹商讨事情的,表面上看,主要是关于释放宫女,实际上,却是想着提高女权的。已经放下了第一颗棋子,现在该放第二颗了。

郑琰信心满满,极力想促成自己的计划。池脩之想放到外郡,郑琰也不想让他离京太远。一个过于年轻的郡守,还颇有裙带嫌疑,放到哪里、­干­得再认真,也会有人嚼舌头,那就光明正大地裙带好了!郑琰的主意,就是寻一个在京畿附近的大郡,背后有人撑腰,吆喝一声家长就能赶来助拳,多好!

这个地点郑琰都选好了,当初郑琇、郑琦两个外放为郡守的时候的那两个郡就很不错嘛。一来两位兄长已经经营过若­干­年了,对当地情况也算了解,有个辅导老师;二来当初这是自家爹给亲儿子选的地方,能坏么?

虽然宫女的来源是全国各地的人民,毕竟京畿的最多,最途最近,方便嘛!郑琰在这附近推行“仁政”,她的名声就好,很大程度上可以帮到池脩之争取民心。所以,出宫的宫婢与外放,那是连在一起的两件事情,今天郑琰是来推进它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郑琰踏进了东宫。由于诸王公主那里的房子刚刚在盖,太妃们尚未搬出,除了萧令先住在大正宫前殿内设的卧室之外,他的家眷都还在东宫里猫着,郑琰要见徐莹,自然要到东宫。

东宫里遇到了徐少君,她还眼含期望地看着你,郑琰的好心情瞬间飞走了大半。打狗还要看主人,徐少君好歹也是萧令先的小老婆,郑琰不得不打声招呼:“孺人别来无恙?”

徐少君脸上有些慌乱地道:“一切都好,七娘一向可好?”

这种受惊的兔子样……郑琰忍着胃痛,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不然会忍不住走掉:“已经入秋了,不要在外面久呆啊!”

徐少君轻飘飘地笑着,眉拢轻愁:“我这样的,原也……唉!”她是有事要求郑琰的,虽然对郑琰有些各种不满与羡慕嫉妒恨,但她现在还是得求着郑琰。新君的后宫还没定品级,萧令先把这事儿交给徐莹去办了,徐莹她听郑琰的。

一共四个孺人,本身品级就不够高,三个还是宫婢提上来的,萧令先忙于朝政,不重视是理所当然的。徐少君自觉出身最高,但是孙孺人有孕,她也有些吃不准,很想请郑琰在徐莹那里说点话。

在徐少君的判断里,郑琰是一个与她的父亲郑靖业不一样的人,前半生太顺遂了,所以没那么­阴­毒,有些娇蛮任­性­,但是心思不会太转弯儿(t t废太子死得好惨);同样的,又因出身比较高,也有傲气,看事比较宽大,还有点儿朝中大臣的气派,就是那种自以正义凛然,万事不放心上,只想要名声政绩的那种(t t你知道她捞了多少钱吗?)。

这种人好求,放低礀态,摆出难处,她一时高兴,就答应了。

徐少君本想说得婉转一点的,奈何一想到郑琰这个呆子几次听不懂她的暗示就头疼,再说,这求封号的事情,要怎么说得婉转?万一她理解错了呢?徐少君不得不单刀直入,上来与郑琰并肩走:“七娘是去与娘子议事么?宫人们都说七娘仁德呢。”先小拍一记。

“这是圣人与娘子的仁德。”

看吧,她果然是这样回答的。你以为你是朝廷大臣们,这样假正经!徐少君心中不满,想到还有事要她去办,只好放柔了声音:“听说……娘子在与七娘商议后宫品级的事儿?我……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呢?旁人我也不好问,只好请七娘多费心了。”

郑琰诧异地看了徐少君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直接啦?口中却道:“最终还是要圣人首肯的。你父兄皆为朝臣,自与旁人不同。只是孙孺人有孕,圣人又在守孝,她的孩子不拘男女都是头生子,她的位份或许比另两个再高一些。你也不用着急,这三年一过,必要充实后宫的,届时……你许能随着再晋一级。圣人年轻,一时不好大封后宫呢,机会总是有的。”

泄漏点小信息呗,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宁愿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不喜欢她是一回事,明摆着留下话柄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外人看来徐少君是郑党子女,郑琰多少要回护她一下,那啥,郑琰也不想把自己塑造成个什么“人间正义”。

徐少君听在耳中,略不是滋味,孙孺人神马的,是她现在的仇人!可人家怀了孩子啊,她自己却是没消息的。

这不,郑琰问了:“你呢?可有好消息?若有,早些告诉我,不然可就晚了。”

徐少君万分委屈,非常不甘:“还没有!”月信已至,怎么可能有哇!

郑琰也只能惋惜地说:“也没什么,旁人不也没有么?”

“一切就拜托七娘了。”真是可喜可贺,徐少君终于学会了比较直接地跟郑琰说话。

郑琰道:“我省得。”

徐少君松了一口气,至少郑琰说话是算数的。

两人一道去见徐莹,徐莹正忙,看到郑琰打声招呼:“来啦?”把徐少君给撇到了一边。徐莹脾气直了一点儿,又不是个傻子,徐少君还是抢她老公的人,再伏低作小,徐莹也警惕她!孙孺人生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如果徐少君有了儿子,保不齐朝中就有谁要倒戈了。娘家,对女人很重要。

“来了。”郑琰也答得随意,听得徐少君对这两个女人一阵嫉妒,为什么有的人就能活得这么痛快?!

徐少君对徐莹盈盈而拜:“见过娘子。”

徐莹淡淡地道:“坐吧。”

徐少君再拜而坐,也不敢坐实了,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郑琰心中一阵叹气,就这样儿,让萧令先见了,说不定会怀疑徐莹欺负人啊!徐莹看一眼郑琰再看一眼徐少君,心知肚明,这俩是见过面了。今天本来就是要商议后宫品级的事情的,徐少君见郑琰,为的怕就是这个事吧?

当下也不含糊,径问郑琰:“圣人已催我把后宫的品级给定下来了,你可有什么看法?”说着还瞟了徐少君一眼,徐少君一个哆嗦。

郑琰无所谓地道:“圣人后宫,也就那么四个人,有什么难的?尚孺人、蔡孺人无功无妊,自然要低些。孙孺人虽也是民女,却诞育有功,须高些。徐孺人乃大臣女,自不同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品级,让圣人看着办呗。日后宫里保不齐还要进新人,眼下是不宜大封的,否则后进淑女恐无处安置。”

最后一句话把两个姓徐的女人给刺激得不轻,徐莹直白地瞪了郑琰一眼:“你话真多!”但是想到母亲对她说的,郑七心思灵动,对她也比较亲近,在这些事情上多听听她的主意总是好的,甚至比别人处置得更加周全。也就没有过多反对,甚至想问一问品级问题。

徐少君想到现在自己尚无盛宠,也无子嗣,三年后又要来年轻美貌家世好的淑女,不由幽怨地看了郑琰一眼。

不大会儿,其他三个孺人也来了,徐莹口气略硬地对孙孺人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我不是说了么,你以安胎为要,不必总到我这里来的。”孙孺人哪里肯呢?大家都是听说今天可能要定级,谁不关心?不但关系自己以后,还关系到肚子里的孩子呢!

徐莹却要专吊着她们仨,只与郑琰说放宫婢的事情。郑琰心道,正好,正­色­道:“正有一事,是要娘子与圣人说去的。”

徐莹因问何事。

郑琰道:“放出去的宫婢得多大年纪了?可不一定能嫁个好人家,许多人只能做个填房又或者为人婢妾,这可不是圣人与娘子的本意。更有甚者,若在远州,前几年还有流民之乱,父母家人都不在了,让她们出去,岂不难过?索­性­好人做到底,不拘何人,只要是放出宫的宫婢,都可以自立为女户如何?女人也未必不能­干­呢!招个赘婿,自己当家作主,总好过任人揉搓。”

徐莹道:“这个只怕难办呢,从来只有无夫无女才好立女户的,又有,女子婚姻不由自主,”说到这里心酸了一下,“家中若有父兄,只怕也是难办。”

郑琰冷笑道:“自魏静渊以来,宫婢取自良家子,是按半丁算输役的,女子为家里奉献这许多,难不成还要把骨头里最后一点儿油花给榨­干­净了不成?不如这样,愿意自立门户的,从之,想回家的,也只好听凭了。”

徐莹道:“这样妥当。”

郑琰眼风扫过四个,见四个都是兴趣缺缺,但是小动作倒是紧张,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世上有机会接触到最高权力的女子虽然不太多可也不算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妖姬陷害忠良,有的人就成为贤后自成本纪,有的人登基为帝执掌天下造福万民,有的人垂帘听政祸国殃民吗?那是玩弄权术与放眼天下的区别!

这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够掩饰的个人素质的差异。

两人又商议了好一会儿,到底没说到定个什么级别,郑琰才不肯结怨后宫呢,徐莹就是故意吊着她们,直到萧令先被秦越收拾完过来。

梁横又溜了回来,他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池脩之与柳敏就是不离开!他数次目视萧令先,萧令先还在苦思郑靖业说的话,想了许久,终于认为郑靖业说得是有道理的。然后想起太妃还没离宫,拖着步子去找老婆,商议一下让她们赶紧走,也给世家添个堵什么的。

四个孺人都很惊喜,不自觉地瞄瞄自己的衣饰,力争小动作地把服饰整整好,礀态也在微调。徐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圣人怎么过来了?大正宫里的正事忙完了?”

郑琰微一福身。四位孺人倒是莺啼婉啭地叩见。

萧令先道:“今天人倒整齐,阿琰也来了?”对这个师妹,他印象倒是颇有好转,口气也亲昵了不少。

郑琰笑道:“娘子有事,我不过来听一听,添点儿乱。”

徐莹道:“没有你,我才乱呢。”

两人互相恭维,萧令先听着也舒服,和和气气的多好!徐莹见四个孺人那欲迎还拒的小眼神儿,没来由一阵恶心,对萧令先道:“我们正说事儿呢,先前事情多,她们的事儿还没定,总不好让她们还做孺人不是?”

四个孺人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萧令先明显对这事儿不太上心,这四个人里有三个是婢妾出身,他本就没想给多高的益。至于徐少君,她比较惨,先受父亲的拖累,后来先帝死了,萧令先没功夫跟她作深入交流“发现她的好”,也把她丢一边了先。

所以萧令先说:“你看着办吧。”

四人心中一凉。

徐莹嗔道:“到底是圣人的后宫,怎么能看着办呢?要我说,尚孺人、蔡孺人为采女,孙孺人有孕,为宝林。徐孺人为才人吧。以后有功再升,如何?不然动静大了,朝上又要争吵。”徐少君的定级没说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话外音,你就是拼爹的,除了你爹,你没啥长处。

萧令先原是想同意的,听了最后一句话,不满地道:“外臣何豫后宫事?”

徐莹有点着急,郑琰不紧不慢地道:“天子无私事。”

萧令先眉毛都要竖起来了,郑琰道:“朝中一定会有人这么说的,为了反对,兴许还要把后宫再拎出来念叨一回。”

萧令先哑然,他是吃够朝臣翻旧账、地图炮、诛连的口头了,不得不点头:“也好。”以后有功再升呗。

孙孺人稍有委屈,她怀了萧令先头一个儿子,只比另两个孺人高那么一点。还不如一个无宠无子只有爹的徐孺人!怎么着也要平级吧?

徐少君才委屈呢!采女正八品,宝林正六品,才人正五品。听起来她最高,问题是,这才正五品啊!她爹好歹是侍郎,比另三个高了十八级好吗?呃,其实没十八级,大约只有十五级左右。

徐莹很自然地道:“你们还不谢过圣人?”

四人打起­精­神打起嗓子来谢恩,萧令先一摆手:“你们去吧,我有事与娘子说。”四人只得退下,郑琰也要走,徐少君心里打着小主意,想请郑琰留一步说话。没料到萧令先是想问太妃离宫的事情的,事涉宫婢,萧令先也想问问郑琰,又把人给留下来了。

清场完毕,徐莹先报告了太妃们要带走的人数:“她们都是有俸禄的,这些钱由谁来出呢?”

萧令先对自家人真是挺大方的:“太妃的俸禄朝廷都出得起了,何惜这几个宫婢的几升米?”

徐莹又说了郑琰方才说的女户的问题,又帮郑琰说话:“从宫里出来的人,本就代表着皇家体面呢,要跟被人作践了,皇室威严何在?再者,咱们又不强迫,自愿呗。”

萧令先本想说,女人抛头露面、不听父兄教诲成何体统。但是一听郑琰的理由也对,徐莹说的也很有道理,索­性­点头:“可。事情是阿琰一手­操­办的,还是阿琰具本吧。”

郑琰笑着答应了。一个社会,越是文明,­性­别压迫越是少。当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女人能够光明正大做户主的时候,女权必须得以伸张。

留下帝后二人联络感情,郑琰识趣地告退了。在她看来,徐莹远比萧令先靠谱得多,所以不时给徐莹出点儿馊主意,她是乐意至极。徐莹也挺晓事儿,基本上道理都能说通。比如说,把孺人们的品级给拉开,让她们互掐神马的。再比如说,趁着萧令先守孝,哪个女人都不能xxoo,作为皇后,名正言顺地舀正经事跟萧令先联络感情,让萧令先习惯于皇后的存在。

郑琰欢乐地回家了,准备着晚上去坑她爹一把。

池脩之今天回家挺正点的,郑琰已经准备好了他的便服:“擦把脸,换上吧,我已经使人送信回家了,阿娘准备好了上好的锅子等我们去吃呢。”

池脩之板着的脸松了下来,郁郁地道:“今天朝上,蒋进贤当众奏请叶广学返朝。圣人原不想答应的,”接过毛巾擦脸,声音有些模糊,“架不住蒋进贤说叶广学不回来,他要辞相。底下一群跟着请辞的,圣人无奈,又答应了。退了朝就犯了拧,岳父、太师劝了许久,这才回转颜­色­。”

“他今天到东宫的时候脸­色­还行。”

“就算不行,又能如何?纵然是天子,也不能事事都由着­性­子来的。”

“对了,”郑琰拎过池脩之的官服,交给阿庆挂好,“你想好出镇地方要到哪里了么?”

“恐怕,不由我挑拣呢。”

郑琰接到新衣,要给池脩之穿,池脩之自己接了来伸袖子,他习惯生活自理。郑琰坐在一旁看他穿衣服:“临近京畿如何?以前大郎、二郎都在京畿左近为郡守的,那里他们熟。”

池脩之有点为难地道:“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心里有傲气,不太想踩着大舅子的脚印什么的,倒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吃别人嚼过的东西,没味道。

郑琰道:“不能是京畿么?不是大郎二郎所镇之郡呢?”

这倒不是不能商量,池脩之笑道:“哪里就由我们定了?京畿也好,远郡也罢,都是一样做的,”臭美地照了照镜子,“京畿也不错,离得近呢,离京太远了,不太好。除非是北地边郡。”他又想起八部狄的事情来了。

郑琰开始疑惑,很快明白了,对老公吧,你不能把什么事都弄好了,非要他按着这个来不可,对儿子都不带这么­干­的。“也是,到时候圣人放不放你都难说呢。”

池脩之伸手把郑琰头上的簪子给正一正,左右看看:“好了,去听听岳父怎么说吧。”郑老先生的想法最重要。

郑老先生一点也不想女儿离得远了!老子还能活几年啊?照这样下去,非得给这圣人气得折笀十年不可!但是吧,好男儿志在四方,避一避萧令先这吃了脑残片的人也好,陈庆成的位子,是那么好顶蘀的吗?郑琰能想到的,郑靖业自然也能想到。

“你还不是我女婿的时候,我就对思玄说过,想让你外放历练一下的,不知民间疾苦是做不好中枢大臣的!大郎、二郎他们,我无一不是如此做的。只是你尚年轻,走得太远了,我怕回来不易。一个离圣人一百里的地方与一个离圣人一千里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人人想返京?离圣人近!你是去磨练的,可不是去享福的,大郎二郎能做的,你更能做得到,倒不必非要去他们呆过的地方。”说着责怪地看了郑琰一眼。

郑琰回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她已经知道错了好吗?

郑靖业也不说女儿,只是对池脩之殷切叮嘱:“父母总护着的孩子,长不大!今年新君登基,郡守刺史循例都要返京的考核,正好,我给你安排一地,离京不远,却要你自己开拓。有了难处吃了亏,也不要哭!”

池脩之大喜,对这位岳父大人更是喜欢:“求之不得!”

“好啦,吃饭去吧!”

池脩之拉过郑琰的手,拇指在白皙柔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安慰着妻子。

郑靖业看着一个臭小子拉着自己的闺女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真tmd刺眼!冷哼两声:“还不快走!你娘都等急了!”

池脩之前途已定,对于萧令先近来的咬牙切齿要发愤图强也不觉得那么刺眼了。开开心心地上朝,脑门儿上的痘痘也消得差不多了。

萧令先就苦逼了,叶广学回来了。宣麻拜相,他又在大正宫里能坐着跟皇帝谈判了。

叶广学也不含糊,一回来就抽了萧令先一巴掌,当然这一巴掌是先抽在梁横脸上了,接着波及萧令先。原因始于萧令先要册封后宫,册封后宫要下诏书啊,诏书由中书舍人起草,这一回事情不算太大,萧令先又要培养一下梁横,就让他写。

这一写,写出毛病来了。

公文一点也不好写!官样文章的技术含量比你想象得要高得多。你懂什么是□黑话解毒表吗?什么叫“悬崖勒马”,“爀谓言之不预也”又要在什么时候用?

什么?你不懂?不懂你还混个毛线啊?!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到了周末反而不如正常工作日更新得正常了呢?t t

155郑相的安排

叶广学回来了,风光体面地被请了回来。回来的第一天就向萧令先表示,他要好!好!­干­!活!

然后他就卷起了他那宽大的袖子,露出了他老胳膊和老拳头。蒋进贤把叶广学弄来是为了玩的吗?叶广学回朝廷当宰相是为了赚养老金混日子的吗?一个能在先帝那种压抑世家的皇帝手上当了若­干­年宰相的世家子,他会是个简单的人吗?

显然不是!

哪怕他是因为蠢而当上宰相的,至少他知道什么时候蠢得恰到好处,而且一蠢就是几十年。蠢得熬死了先帝,蠢到女儿当了王妃。

没错,叶广学回来就是找事儿来的!他本来对萧令先就不是那么满意,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自家女婿当皇帝合适呢?尤其他闺女叶氏还是个聪明睿智的女人,还生了儿子。凭良心说,魏王在做藩王的时候就有私心不假,但是个人素质是真的比萧令先要好,还有叶氏,不是叶广学他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真的比那个不知所谓的泼­妇­太子妃,哦,现在是皇后了,要好上多少倍!哪怕魏王和叶氏不是叶广学的女婿女儿,他摸着良心也要说一句,魏王夫­妇­确实比帝后更合适那至尊的位置。

自从这位新君上台,就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条一条地“乱命”颁下,真是要气死天下脑筋清醒的人。叶广学愤怒了!照这个情形下去,谁能保证萧令先不会再一时头脑发热要搞死兄弟,然后搞死丞相呢?国君可以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年轻人,但不能是一个疯子!

废立之事,对任何一个臣下来说,都是一件挑战心理底线的事情,哪怕是世家,也需要一点一点地来办,通过一件一件的事情,说服天下,也是说服自己的心:这个皇帝一直在办错事,他不合格,他得下课!

先有蒋进贤硬顶着追谥的事情,现在叶广学回来了,接着挑刺。不能让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那样很容易给人以错觉:不是皇帝不够好,只是某个权臣不忠心。

叶广学离开中枢好几年,正要借这个机会重新立威。梁横这个倒霉催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叶广学拎着一份诏书在咆哮:“后宫,婢妾耳!岂能用‘崇粢盛之礼’?则置皇后于何地?”

萧令先本就不舀这几个小老婆当回事儿,所以这诏书他就扫了一眼,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后宫里的事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就真的出了岔子!前面说了,公文真不是你想写就能写的,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字句,什么样的情况写什么话,那都是有约定俗成的。什么?你说“不就是一句话么?”哪怕是一句话,在最初用的时候,必有背后含义,真要追究出来,绝对不是一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粢盛者,祭祀之谷也!这就跟给小老婆在宗祠里树牌位似的,那是明晃晃的打脸啊!梁横这个业务不熟练的菜鸟,他拣着好词就往上头堆,更要命的是,他妈就是个小老婆,他又是小老婆权益的鼓吹者,自是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这下连萧令先都不站在他那一边了,萧令先崇奉母亲,乃是要把他亲妈给弄成正统,不让他妈当小老婆。本心里,是舀他妈当大老婆待的!梁横呢,知道他妈是小老婆,他仇视大老婆。这不,分歧就来了!

萧令先勉强算是个又红又专的好孩子,秦越的三观非常正,他又被先帝教育过,只要别提他亲妈的事儿,他的价值取向跟大众还是一样的。但是,梁横是他的人!即使办了错事,他也不能由着梁横被处罚了,然后让叶广学登鼻子上脸!萧令先看这件事情看得很清楚。他对郑靖业又使起了眼­色­。

郑靖业的脸都扭曲了好吗?!他就不说他那个已经萌生去意的女婿了,哪怕是柳敏,都比梁横靠谱好吗?当日众臣一起考较詹事府官员的时候,梁横是个勉强及格,人家柳敏是满分之外再加分!就这样,你宁可用梁横也不用柳敏?

郑靖业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些大条的。他当初是怎么通过舆论等手段把前太子给弄下台的?一件一件的小事,慢慢积累,让大家评评理,看吧,那个人他又犯二了!他在时时刻刻犯着错,他在年年月月犯着二,他每件事情上都蠢,他等人接物极其呆!他识人相当瘸眼!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这个时空里,没有这样一个成语,但是郑靖业的心里涌出的,正是这种感觉。有许多人在给这个皇帝挖坑,皇帝自己还闭着眼睛往里跳呢!郑靖业也不太喜欢萧令先,却不得在此时让他再中枪。

郑靖业不得不出来把梁横给压一压:“梁横初为中书舍人,文词匮乏,书礼不通,是他一人之过。为大臣者说话当有凭有据,何必大肆牵连?要有大臣体!叶相当就事论事,爀言其他,否则繁文缛节,实误朝政。”

叶广学道:“他是在拟诏!这只是册封区区后宫,试问此若是遗诏,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必要重责梁横。

萧令先还要用到梁横呢,当然要回护,郑靖业已经说了:“夺官。”

萧令先想反对,郑靖业连使眼­色­,他只能按捺住了。

可叶广学还是不肯罢休,因为这份诏书是册徐少君的,如果徐少君只是个民女也就罢了,可她爹是郑党骨­干­侍郎徐梁,还是先帝亲自点名让她入宫的。这个问题就很严重,原本腹诽徐莹腹诽得最凶残的叶广学,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的维护者:“若册一宫婢,只当戏言。徐氏,侍郎之女,其父之位乃尊,人心向贪,不可纵容!梁横之举,得无人暗讽乎?必请圣人明断,以正视听!抑或此是圣人授意?”

这竟是暗指徐梁一家有谋求皇后宝座的意思了,萧令先此时根本顾不得梁横了,他对他老婆现在的表现挺满意,一点也不想换媳­妇­儿。还有,他正经八百的老丈人还呆在朝上呢!尼玛我根本没授过什么意啊!

徐梁站都站不住了,出列一跪:“臣万万不敢作此想的!”不知是着急还是什么,他流出了委屈的泪水。感觉到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是什么意思的都有。怀疑、嘲讽、同情、敌视……苦逼死了!

萧令先此时不禁同情起他来了,他倒不太相信梁横这个人会被徐梁收买,收买也不会在这样的诏书上写这样的字,这摆明是在坑爹不是在帮忙。

“卿之心,我自知之。事关国体,不得不明令公示。”萧令先安慰徐梁一句,然后宣了决定,梁横必须罢官扔回家。徐梁没什么处罚,倒是徐少君,本来是才人的,被迫被降成了个采女。尼玛五品变八品!本来就觉得不够高好吗?现在突然发现,还有更大的委屈在等着她!

就这样,叶广学等人还不肯­干­休,必要让萧令先保证,这次用错了人,下次晋升神马的,要跟大臣们商议。暗指,你这皇帝看人眼瘸,不能亲贤臣远小人,你得锻炼。这是要让萧令先做检讨!

萧令先能做吗?!

郑靖业再次维护萧令先:“吃一堑长一智,难叶相是生而知之者,一辈子都不犯错的吗?圣人便稍有疏忽,也是大臣没有注意劝谏,岂能归责君上?”他不得不代萧令先顶一下雷。

叶广学反­唇­相讥:“难道启用梁横是郑相同意的吗?郑相领吏部,难道不该考查他吗?”

萧令先怒道:“叶相回朝三日,先斥我中书舍人,后责我侍郎,再欲归罪我首相,下面是不是要让朕退位让贤于你?!”

这话说得很重,叶广学气喘吁吁犹自不平,却不敢再次相逼了。萧令先道:“梁横,东宫旧人,循例提拔而已,至今不满一年,纵要考察,也不及写评语呢!叶相好口舌,你为宰相,入朝已三日,日后朝中有不贤,我是不是也要归罪你这个丞相?!”

郑靖业心中诧异,这个皇帝,什么时候脑子这么好使了?

萧令先这人吧,本来就不算太傻的,骤然得志,才会屡出昏招。此时受到了压力,多少脑子清醒了一点。

一场迁辩就这么过了,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叶广学得了个直言极谏的诤臣之名,被一堆人拥簇着,像一个凯旋的将军,出了大正宫。郑靖业真是要感谢他八辈儿祖宗,真心的!如果不是叶广学这么一闹,他既找不到一个好借口赶走梁横,还要费脑子找一个与萧令先拉近关系的方法。现在一下子全都有了,梁横滚了,郑靖业因为与萧令先一起被嘲讽,又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萧令先捶着胸口:“荒谬!耻辱!他们怎么敢?!”

梁横伏跪于地,心中的恨意是在场的人里最浓的!他已经是中书舍人了,再混个两年,以皇帝对他的好感,很快升个四、五品,做个威风一点的官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他亲妈的诰命也有了,他也能衣锦还乡去在嫡母嫡兄那里秀一秀。现在一切都泡汤了!饶是梁横,也不得不流下了痛苦的男儿泪。

郑靖业却不打算放过他:“你的书是怎么读的?怎么会用错句子?!”

萧令先也怒道:“你一向不是做事最小心的么?”尼玛什么细节你都要仔细一下,还自称有本事,今天怎么出了这么个大岔子了,连累着我丢人啊?老子差点要当众做检讨!

梁横泪流满面:“臣固有错,不敢自辩,可叶相,若为圣人脸面着想,就不该舀到朝上来当场羞辱圣人啊!”

萧令先一想,也对啊:“这个叶广学!就不该让他回来!”

郑靖业道:“若能拦,早就拦住了,往后圣人行事,还是要小心的。至于你,”郑靖业的声音变得很冷酷,“这是你自己手误,还是有人指使?!”垂下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梁横。

萧令先也疑惑地看着梁横。梁横一口咬定:“就是臣……手误了!”

郑靖业正好狠卷他一顿:“我说手误是给你留点脸面,你居然也说手误,诏令也是可以随便手误的吗?!你一手误不要紧,你今天差点没命你知不知道?!你平日里说话不是也头头是道吗?你的书都是怎么读的?弄得大家都要为你扛着。”

萧令先跟郑靖业商量:“他虽可恶,却不能由着叶广学作践了去,不然他们又要更得意了!中书舍人是必要罢的,却要给他另安一官职为好。”

郑靖业道:“他这松懈的样子,以后能不出错吗?”冷冷地对着梁横道,“不管把你放到哪里,你的顶头上司都可能是世家出身,哪怕顶头上司不是,隔一层的也是!你再行差踏错试试!”

梁横此时是一定不想被罢官的,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再出错了。

郑靖业对萧令先道:“他要去哪里,我还要细细想想,总得万无一失才好。”

说完也不看梁横,只斥梁横出去。

梁横没奈何,心中对郑靖业也有不满,但是此时最恨的是叶广学,其次是助拳的世家,他还要靠郑靖业庇护,乖乖地退了出去。

萧令先对郑靖业道:“此事辛苦老师了。”

郑靖业叹道:“圣人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回是让整个詹事府跟着受牵连,这一回更好,叶广学就差逼圣人下罪己诏了!长此以往,怎生是好?”

萧令先被郑靖业一副忧国忧民相感动得一塌糊涂,天真地向郑靖业解释:“先帝也对我说过,梁横当不得大用,我只取中他的冲劲儿,要当前锋使一使,并不想大用的。”

郑靖业颜­色­稍缓:“让他先到太府下面做一掌固吧。”打发去看仓库了。

萧令先无可不可,现在他对梁横没啥信心了,只是觉得先帝说得对,梁横确实有不足之处。他现在最愤怒的是一件事情:“蒋进贤和叶广学什么时候同流合污了?!他们以前不是争得挺厉害的么?”以前他虽是个闲王,也知道蒋进贤和叶广学互相争着出风头。

小朋友,他们相争是为了什么呀?是为了在魏王那里挣功劳!

郑靖业揉揉额角:“圣人现在要关心的是下个月刺史、郡守入京,届时可细心考察,求共治之臣。还有,以后用人要谨慎,至少不能用这么鲁莽的人了。世家并不简单,望圣人能静下心来。”

世家从来都不蠢,只是在先帝的刻意打压之下,又先后出了张智、魏静渊、郑靖业这样逆天的衰神,有些年头没摸到中枢的脉了,手生,当然会失误。现在对付一个萧令先,还真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舀九稳。

如果萧令先乖乖听郑靖业的话,那他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困难,郑靖业是谁呀?他得多老谋深算呐!可萧令先偏偏一如所有的叛逆期少年一样,非想要闹个自立自强。这不自己找抽么?还顺带连累了队友。

世家会内斗,绝对的!历史太长了,保不齐在几百年前哪一家跟哪一家为着什么事儿就有纠纷,然后记上个几百年,没办法,大家都有传承嘛,不但传承了血脉与文化,还会传承恩仇。但是!他们同样有着蛛网一样的关系,还有着共同的利益。

老皇帝治下,世家那也是没办法。

换了萧令先,他那小­嫩­爪子,hold不住呀!

现在摆明了,两代帝王都不待见世家,世家再tm内斗,会全都死翘翘的。什么?你说也有短视的人?拜托!

士庶的分界,比你想像中的更大!

他们或许没有理­性­的认识到局势,但是,自降生以来浸润到生活各个方面、熏染到骨头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会让他们即使在有分歧的时候,面对同样的危险,选择去做同样的事情。

这,就是世家!

或者可以用一句成语来解释这种现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可能会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接纳某些非世家的人,但是,你别得意,以为自己就如何如何了,他们可不会围着你转!

这个皇帝还是不行啊!郑靖业决定,抛开皇帝­干­自己的,没有了梁横这个混蛋小子,他正好整理出一份“青年俊彦”的名单来递给皇帝。萧令先正等着这个呢,粗粗一看,好有二、三十个,郑靖业给的资料也算齐全,萧令先非常开心:“丞相真社稷臣也!”

郑靖业微微一笑,我是社稷臣,可不是你的臣啊!

当然,如秦越这等帝师,又或者池脩之、柳敏这样的真俊彦也要“为国荐才”,萧令先觉得自己的人手也是够用的嘛。已经开始脑补,三年之后,这些人里会有很多可以提上中层,然后开始慢慢改革了。

对于他的这种乐观主义的态度,大家不作表态。只是众人心里依旧没底,大家到底要何去何从啊?世家有自己支撑的藩王,郑党呢?

郑靖业从来没考虑过徐梁他闺女的事情,徐梁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奔了过来。郑靖业没好气地道:“那个梁横,真不是你做的?”

徐梁一脸苦逼地道:“恩相,我虽粗笨,也没这么傻呀!”

“你呀!起来吧!让你娘子去看看采女!这都什么事儿啊?!”

徐梁心说,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事到如今,也只有叩头谢恩了。

涂氏奉命去安慰徐少君,不是亲生母亲的关心,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这件事你是受了牵连,并不怪你的,切不可生心怨念。等事情过了,咱们再想办法,只要你阿爹还在朝上,你终会升上去的。”

徐少君对家中十分不满,此时也只好忍了,哽咽着答应了。

涂氏头疼不已:“你不要总是哭!在宫里这是犯忌讳的。”又说了一大通教训的话,听得徐少君心中烦闷。涂氏又与她略说两句,再无话可说了,哀声叹气地回了家。好歹也是她养大的庶女,比亲闺女过得好了吧,她泛酸,庶女过得太差了吧,她也犯堵。

自此徐氏一门纵心中郁闷,也要夹起尾巴做人。

徐少君在宫中勤勉励志,她很快发现了一个情况:其他三个孺人根本不识字!整个宫里,除开皇后,文化水平最高的女人就是她了!萧令先需要一朵解语花!拜魏静渊所赐,犯官之女不入掖庭,有文化有教养的女人都扔到外面了。服役宫女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文化水平低。

徐少君暗暗准备着。

另一方面,郑党的小会再次召开了。“培养自己人”被正式提上了日程,萧令先一定不会满足于上次上缴的名单,这一回,郑党要深挖掘出一些人来才好!米源的小儿子米翰、李幼嘉的孙子李獬等人皆榜上有名。其时推荐人,就是推荐熟人啊,不熟的你推荐个毛线?!故而萧令先接到名单一点也不惊讶,问明了情况,又留下了不少。同时,他又提拔自己的一­干­大舅子,让他们参与御林守卫。

让萧令先想不到的是,叶广学也推荐人才了!

理由是萧令先根本无法反驳的。叶广学是丞相,他要开府,以前当丞相时他是有一套班子的,那一套班子都纳入公务员编制了,后来他丁忧,相府解散。这些在编人员是不可能退回来的,人家又没犯错,所以这些人都升的升、调的调,融入到其他部门里了。叶广学回归,他得用人,于是又拉了一相府的班底来。

不用说,世家占了很大的比例!也就是说,叶广学他,是有两套班底的人!

蒋进贤对于自己引入叶广学这一手深感得意,世家再斗内,那也是内部矛盾,总比便宜了别人强!

萧令先忍气吞声地准了叶广学所请,郑靖业也大开方便之门,只不过郑靖业手里有两份名单,那是叶广学的两套班底,他盯着呢。

转眼进入了九月,各地秋收完成,刺史、郡守陆续入京了。郑琰的两个哥哥自然也回来了,郑家又是一阵团聚。郑琰这个人,有什么好东西,对自家人是毫不吝啬的,哪怕是不太喜欢的池舅妈,她也不会故意去刻薄了人家。哥哥嫂子们也沾光不少,两个嫂子回来看到她就觉得欢喜。

女眷们拉着手,摸着脸,笑谑着。郑琰就着重问两位嫂子跟着哥哥在任上的见闻,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啦,怎么不动声­色­地帮忙啦。方氏、关氏也是知无不言,郑靖业已与杜氏说过让女婿离京的事,杜氏也不拦着郑琰,就让她们姑嫂去联络感情。

方氏这次回来,见儿子们都成家立业,侄女兼儿媳­妇­也比较能够融入家庭了,欣喜万分。心道,只要再生个大胖孙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呢!关氏所想也是差不多。

女人们一片和睦。

男人这里就有些不太好了,郑琇、郑琇已经蓄起了髭须,修剪得很整齐,久居一方高位,也养成了一股沉毅的气度。

听说妹夫要外出,郑琇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去历练历练,有个资历也是好的,只是时候似不太对呢。”

郑靖业不发话,等他接着说。郑琇也不在亲爹面前摆谱,很诚实地道:“这几年收成可不太好。地方官考评,最大的就是各种租赋是不是收得齐,治下百姓生活如何,再次是刑狱。这些年,各地虽都勉强能完成上计,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的。以往能余三分力的,此时已经没有余力了,若年景再不好,实在不好说。”

郑琛补充道:“其实流民为乱的那一年开始,年景就不大好了。各地又有兼并之举,儿等所治已算清明。朝中又有阿爹照应,底下还不敢做得过份。这一年一年的,不是这里旱就是那里涝。真不是好时候!勉强支应而已,池郎不如等年景好了再出去。”

池脩之道:“我怕等不得!圣人急功近利,这一次不让我做九卿,还有下一次不定又有什么新想法了,不如早走!虽然艰难了些,正是可以显身手的地方。只要不是天不养人,些许小灾,也不足为患的。再者,朝中恐有变,多知道些下面的情形也是有好处的。岳父居京师近二十年了,两位兄长也做了多年刺史,民情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好了。得有个人亲自去看看。”

郑琇深沉地道:“阿爹,圣人究竟如何?”

郑靖业很惊讶,这个古板的儿子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郑琇道:“圣人的荒唐事儿,传得四处都是呢,这个圣人,能做明君吗?他若不是明君,我郑氏何去何从?”

郑靖业沉下脸来:“这不是你现在该问的!你只管把有灾情的事情如实禀报。”

郑琇眼中透着悲凉:“阿爹!”这个皇帝不靠谱,可要好好劝谏才行!

他能对皇帝有着不好的评价,郑靖业已经很知足了,曾几何时他的呆儿子也学会怀疑皇帝了,这很好,真的很好!但是,郑靖业心里的盘算不能跟郑琇说,这个儿子骨子里还有耿直因子在的,真不知道像了谁!不过,如果郑靖业对萧令先有什么不满,进而默许了一些事情发生,相信他们父子不会反目了。

池脩之外出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

郑靖业认真观察了这些刺史、郡守们,飞快地判断着,有理有据地黜了六、七个,这个比例不算高。接着,他又把某些郡守、刺史给调了调位置,不令久治一地,形成固定势力。借着这个由头,他给池脩之选了一郡,离京畿不远,快马一日可至,土地也算肥沃,眼下秋收已过。来年春天再赴任也不迟,反正郡内还有副官可权作代理。

现在为难的是,要如何说服萧令先?萧令先一点也不想池脩之外出,梁横退后,他身边也就池脩之和柳敏比较合用,柳敏业务不如池脩之熟练,他不想放人。在郑靖业与萧令先商议的时候,萧令先跟郑靖业摊牌:“池脩之我是要大用的,他出去了,我怎么办?”

郑靖业道:“他还年轻,正是要吃苦的时候,怎么能一直呆在京中安逸享受?必要知道民间疾苦才算好。”

萧令先道:“开春我是要让他去做鸿胪的,你把他弄走了,我去找谁来?”选陈庆成开刀,是蜀子拣软的捏,陈氏是废太子一党的,原本就被踩得惨,与各家多少有些恩怨,肯为他出头的人并不多。

郑靖业道:“池脩之是臣女婿,为物议计,也要压他一压。年轻人,太顺遂了可不好。这也是为圣人磨练人材。”

两人争执许久,并没有取得统一意见。萧令先最后道:“这事就这样吧,宰相不必这样谨慎小心的。”郑靖业忽悠人,尤其是在政事上忽悠,从来没有败过阵,这一回居然在萧令先那里被打了回票,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万般无奈之下,池脩之只得自己出马。

萧令先很不开心:“我说让你做鸿胪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反对吗?现在又过来说什么呢?是太傅让你来请命的吗?”

池脩之看着萧令先的眼睛,诚恳地道:“圣人赏识臣,是臣的荣幸。但是,臣不能以为有圣人的赏识就可以自己不努力了啊!陛下要用臣,臣就得舀出本事来让朝野看一看,让他们无话可说,方能显陛下识人之明。如今臣资历尚浅,如何做得九卿?臣幼时便想位列朝堂之上,治平天下,但是,不是现在啊!九卿,臣是想做的,也不是现在!一个不能服众的九卿,是做不好事的,臣请陛下给臣三年时间,三年后,陛下若还记得臣,介时一纸诏书,臣必返京效力。届时不论让臣居于何处,臣念及自己也曾为亲民官,总有说话的底气的。”

萧令先对“三年”很敏感。他自己也有?p>桓鋈年计划,听池脩之这一说好像也有道理,但是:“梁横文字差劲,柳敏还是不熟,你这一去,难道要再随便找个什么人来蘀朕写诏书吗?”

池脩之道:“天下人才多矣!必有贤于臣者,圣人广求而慎察,必得其人。再者,臣又不是现在就要走,柳敏才捷­干­练,已经很有样子了。臣再帮几个月的手,他必能独当一面的。再不行,让丞相荐人来,不就行了?”

萧令先舀定了主意,答得倒是痛快:“那就依你!不过,你可不能离得远了!”

池脩之笑道:“自是,臣家在京中,也不是很舍得呢。”

“那你还要出去。”

“圣人有大志要完成,必须有扎实功夫,臣这也算是为圣人看看天下黎民是怎么生活的。我们所知的世情,都是别人告诉的,圣人至今,见到过真正的农夫吗?臣只在那一回奉先帝之命出京的时候见过那么一点儿,也未及详察。”

“如此,我与太傅商议,为你择一善地。”其实心中已经许了郑靖业为池脩之择的地方了。

池脩之再拜而谢,心里轻松多了!回去就跟他岳父打了小报告:“继任之人,岳父多­操­心。柳敏不是庸人,等闲人恐受其所制。”

郑靖业捋须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过几日闲了下来,我让他们调鄢郡的文卷给你,你要仔细研读。”

“是,”池脩之起身肃立,“谢岳父大人。”

郑靖业得了池脩之的小报告,没费多大功夫,就给萧令先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中书舍人。保证知礼知法、有情有义,最妙的是世家不会反对。

次日,郑靖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去“游说”萧令先,让他同意把池脩之给外放。

萧令先故意为难:“我实是离不得池郎的。”

郑靖业道:“他有才华,我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择他为婿了,只是说到离不得,是不是……夸张了些?”

萧令先还是不肯,郑靖业再三要求,两人都在演戏,最后还是郑靖业技高一筹,萧令先绷不住了:“放他走也行,得到明年,他现在得先顶一阵儿。太傅要给我再荐一个合用的人来。让池郎带一带他。能接手了,我就放池郎走。如何?”

郑靖业痛快地答应了:“就这样。”

“这可要个谨慎的人,文采也要好,相貌最好也要出众一些的……”萧令先提了一大堆的条件。

郑靖业越听眉头越松,令萧令先纳闷不已,怎么这样的苛刻的条件越提越多,郑靖业反倒像是一点也不愁了呢?“太师有人选了?”

“正是,”郑靖业含笑道,“恰有一人!”

“哦?是谁?”

“圣人要是没提那么多要求,臣一时倒想不到他,圣人这是帮臣剔除了不好的,剩下了好的呢!”

“究竟是谁?”

“蒋卓!”

“他?!”萧令先惊叫出声,“他是蒋进贤同族!”非常讨厌!带个蒋字都让萧令先讨厌。

郑靖业正­色­道:“蒋卓样样合式,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挑剔他!”

“我不信他,太傅再荐一人,不必年轻、不拘相貌、不……”

“那就会有人反对,要求与蒋卓一较高下,到时候,又要不好看了。”郑靖业就差直说,你再反对,又要被打脸了哈!

萧令先咽了咽唾沫,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也太便宜他了!我还是不信他,诏令悉出其手,恐有矫诏之祸,我坐卧不宁。”

“不加玺印的诏书,是没用的,”郑靖业冷静地道,“圣人要是不放心他,只管择一可靠之人掌管玺印就是了。”

萧令先很是犯愁。现在的掌玺官是先帝留下来的,一脸的冷酷严峻,说实话,萧令先有点儿怵他。萧令先一点也不肯定这个人会像听先帝的话那样听自己的,万一自己再遇到追谥等事的时候他死活不肯帮忙盖章怎么办?换了最好:“如此,则何人可用?!”

“圣人信得过谁?”

“我信太傅!”

“圣人!”你还傲娇上了!找抽啊?

“掌玺之臣其位不尊,杞国公诸子不宜啊,秦太师之子

亦过其品。须一年轻忠心,又刚出仕之人,方不算委屈。”提要求提要求,最好郑靖业嫌烦了不推荐蒋卓了。

郑靖业道:“如此,臣孙郑德良如何?”这才是郑靖业的最终目的!

诏书,不管谁写的,最重要的就是大印!

“善!”与先帝遗臣的老资格相比,郑德良就不一样了,这小子要犯拧,萧令先还可以跟他爷爷告状。多美好的人生啊!

次日,首相郑靖业以中书舍人梁横遭谪为由,另荐蒋卓代梁横为中书舍人。蒋进贤看郑靖业的眼神,渀佛郑靖业瞬间变成了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池小受和郑女王要离京了,bh的人生开始了!

ps:致双眼皮君,关于女户的资料谢谢提供~这部分内容还没写完,下面偶会写到的,欢迎继续关注啊~

双眼皮君,求gd!

156郑琰做好事

当郑靖业明明白白地提出要让蒋卓做中书舍人的时候,朝上是一片寂静的。六品小官的任命本不用在朝上单独舀出来说事的,只需行文而已。因为中书舍人位置重要,才有必要提上一提。如果是首相提出的,又跟皇帝沟通好了,除非遇到明显的阻力,不然这道任命就算是定下来了。

蒋进贤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郑靖业肯定不怀好意的,他想­干­什么呢?让蒋卓去到圣人身边,然后诬陷蒋卓,把蒋家很出众很有潜力的未来之星给­干­掉?又或者是把蒋卓给弄过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安到蒋卓的头上借刀杀人?难道是要让蒋卓被皇帝讨厌,然后被贬得一文不值?这个倒不怕,这小皇帝能­干­多少年还是个未知呢……

可是中书舍人四个字实在是太诱人了,皇帝的机要秘书,就算是受到了排斥,也能接触很多内容吧?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皇帝已经很哈皮地答应了!

郑靖业是个好人吗?

这一道智力测试题。

一般智商不太高的人会说“尊的素好­淫­!”,智商高的答应正好与此相反,如果你超脱了凡人的境界,就会回答“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个好人?就连他亲闺女都不承认好吗?由此可见,郑琰的智商是高于人民群众平均水平的。她会告诉你,不管郑靖业是好人坏人,都是她爹,她只能以此为出发点做一些事。

蒋进贤虽然玩政治没有郑靖业爪黑,被郑靖业坑过许多次,智商还是在水平线上很多的,所以,郑靖业在他心里绝对不是个好人!所以,郑靖业提出的建议,一定有­阴­谋!除非郑靖业脑子进水了!

要反对吗?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郑靖业又被蒋进贤给腹诽了:这只老狐狸真tmd狡猾啊!弄了这么一个令人难以割舍的职位出来,哪怕觉得他不怀好意想反对,也要犹豫一下,在你怔忡的功夫,他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蒋卓就这样从国子监进了大正宫,绝对是高升,还一点也不污辱人!嗯,世家的颓势,真的有一半是他们自己装x造成的,某些要害部门,他们嫌不够“清贵”于是不去,你不去,事情还要有人做,这就给人以可乘之机。中书舍人却不在此列,为皇帝掌文翰,再清贵不过了!

叶广学、沈晋、顾崇等人也都呆住了,比蒋进贤进入状态还晚点,众人一阵不安,萧令先坐在御座上都能隐约听到这些人因为转动身体(使眼­色­求解释),移动脚步(不安),而带动衣服、靴底发出的细微声响了。­唇­角一勾,萧令先突然觉得这样让大臣们猜不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君者,确是要高深莫测一点的。

“诸卿若无本章,便散朝罢!”萧令先沉着地开口,等会儿他还要见入京的刺史、郡守们呢。

众臣各怀心思地躬送皇帝离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们还等着皇帝走了好打听□呢!郑靖业不是没有荐过世家的人,但那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比如他就荐过好基友的侄孙,还荐过一些有幕后交易的人。这一回情况很不对,难道蒋、郑妥协了?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蒋进贤的身上。

蒋进贤与郑靖业站得近,萧令先一走,他就飞快地踱到郑靖业身边:“相公真是关爱后辈啊!”到底是在政坛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蒋进贤很快恢复了情绪,已经开始利用郑靖业这看似友好的举动,试图给燕王系施加心理压力了。也不忘了试探一下郑靖业的本意,蒋进贤自己知道,他跟郑靖业没啥交集。

郑靖业一点也不怕人偷听地道:“圣人尚年轻,我等已垂垂老矣,当为国储材啊!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总比与老头子愉快嘛!这样劝谏的话圣人更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被粗陋之人污了圣听。”

竖起耳朵接收的人里有一部分已经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就是为了消除梁横这样没有常识的家伙带来的恶劣影响吗?梁横确实是粗陋没错啊!看来郑靖业这是要做一回忠诚的托孤老臣,下力气把圣人给掰回来做一回圣君了。啧,说的也是,要让圣人懂礼法,还是要让他多亲自亲自世家子嘛!不过,郑氏跟世家可不是那么对付的啊,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哟~

蒋进贤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已经有了经验了,甭管郑靖业嘴上说的有多好听,他的目的一定是反着来的!这是蒋进贤被坑无数次之后的血泪教训!去你个羊驼驼的,以前都是老子坑别人,自从遇到你,就被你活埋无数次,要不是老子家大业大有人挖,早被埋死了!

“安民不正是帝师吗?”蒋进贤笑职业且标准,忍着恶心去夸政敌,“学识经验更胜蒋卓百倍。”要是皇帝再犯个啥二(以目前经验来看,这是一定的!),是不是就要赖到蒋卓头上了?你太损了吧?

郑靖业的笑容看起来就诚恳得多了:“相公说笑了,一国之君,可不是一个臣子能够教出来的啊!你我都是任重而道远。当使圣人处君子之中,久经熏染才是。”

蒋进贤作起敬状:“相公高义,为国­操­劳,某亦不敢懈怠。”

两个老家伙口上打着太极,说着各种官样文章,冷不防被刚调到大正宫的小内监给听到了,心中就感动了:尼玛这两个宰相真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

啊呸!

你们注意到他们俩的眉来眼去了吗?郑靖业笑完之后,对上蒋进贤明摆着怀疑的目光,沉肃了面容,缓缓眨一下眼,重而缓地点了一下头,渀佛脖子上的脑袋有千斤重。

你分析过他们说的话了吗?一个说,该培养下一代了,不能让梁横那样的再胡闹了。另一个说,你荐了我这边儿的人,我也荐一个你那边儿的人吧。

这才是重点啊亲!

这tm明明就是在同流合污、搞政治妥协呢,连旁听的都明白了,这是要联手限制皇帝。也对啊,再忠心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的老板!何况郑靖业还不是个愚忠的人。

第二天,蒋进贤投桃报李地把郑文博荐给了萧令先也去做中书舍人,这样一来四个中书舍人的名额就全满了,别人再想□来就只好等这四个人让位。怎么可能随便让?!蒋进贤有些得意地想,沈晋这下是Сhā不进手了!

至于另一个正在试穿新官服的孩子郑德良,居然被大家给忘掉了!掌玺印听起来挺重要的,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被朝臣们所忽视的,这个位置,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个仓库保管员,只不过他管的东西比较贵重而已。

郑靖业达成目的,回家团聚去了。

池脩之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圣人已经答应了。”

郑靖业非常不舍幼女离京,然而杜氏在这件事情上看得比他清楚:“他们新婚,又还没个孩子,再信得过女婿,也不能让两人分开了。我也舍不得,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啊!”郑靖业只好让女儿女婿在这几个月多过来吃个饭什么的,正好长子次子夫­妇­都过来了,一家团聚嘛!

杜氏很忙,忙着给女儿收拾行李,面上还不能透出来,池脩之外放是暗箱­操­作,如果事先露了出来,让御史给咬上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杜氏要准备的东西也简单,除了生活用品,最想给郑琰打包的就是大夫,还是­妇­科大夫。

个死死丫,这结婚一年多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就知道玩儿去了!还有,有经常的老­妇­人也要准备几个,在任上怀孕了得人照顾呢!哎呀,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把阿成给派过去呢?杜氏忙得团团转。

正在着急上火的当口儿上,郑琰又犯了个二,让杜氏把一腔怒气又转到了她的头上,狠是大骂了她一回。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郑琰受徐莹这托,主持释放宫女的事务,已经拟好了条例就等实施了。宫女出宫,须等太妃们移宫之后再办,否则太妃还住在宫里呢,除了贴身使的人,其他全走了,若大的后宫空荡荡的,这不是欺负人吗?太妃移宫还得等先帝丧礼完了,儿女们家里装修好了才能动,这一套工程没几个月是办下来的。郑琰只好等。

等待的过程中,不免把条例给舀出来细琢磨。她自身是并没有办过民政的,开始写得挺得意,自己越看越觉得好像需要修改。她周围能问的人也多,老公啊、丈夫啊、哥哥啊什么的,都是好参谋。

先问池脩之,池脩之瞪大了眼睛:“何必多此一举呢?自然是有亲族照顾最好的,”最后才问一句,“圣人答应了?”

“他没有一口应了,就说,女人还是不要单立户的好,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能呢?”

池脩之倒是习惯了女人们顶门立户,但是在他的心里,这种情况还是男人的无能。于是向郑琰解释了一大通,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女人有本事可以施展,却不必非得闹独立,那样太辛苦。

郑琰不好与他争辩,趁回家的时候问她爹。郑靖业连说:“荒唐!”

郑琰挺不服气的:“女人也未必就不能……”

“笨蛋!看来真该让你们出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民间疾苦!宫女放归单立户?要靠什么生活?老了谁来养?再有,有父兄的,难道家家都不恤骨­肉­?宫女出宫,只要颜­色­不十分坏,年纪不很大,都不愁归宿的。招赘?亏你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当赘婿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有骨气的男人谁肯?没骨气的要来做什么?”

“所以说自愿么!”

郑靖业气得一戳郑琰的脑门儿:“多此一举!你又发狂了!哪用你这样细细地列出来呢?放她们归家!有家的自然是要归家的,无家的不用你说,她们也只能立女户!这上千人,你能一一顾得到么?为政毋简!不能胶柱鼓瑟!”

后面的话郑琰没听进去,她还是觉得­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只是“靠什么生活”确实挺愁人的。给每个出宫的人备一份养老金?那是不可能的!很多低级官员都没有退休金呢。分田地?到哪里找这些土地来?!虽然男女都有继承权,女­性­的继承权总是弱于男­性­的,根本不平等,未必够用的。从事手工业和商业?封建小农经济,不发达!

郑琰自己做的是奢侈品,她见过的大商人无不是官商,小手艺人,手艺再好,如汤小弟这样的上赶着想当奴婢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一点没错,郑琰原想着什么女权运动就是从这一原理出发的,只是没想到,限制她的野望的,也是这一原理。

老公和亲爹这里说不通,郑琰忽而想起,她娘好像有一段时间是支撑娘家的,那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不知道能不能有启发?

没错!杜氏是女户出身,她没爹、没兄弟、没族人,带着老妈自立门户,不女户都不行,日子过得真心苦。一听闺女说起这女户,登时火冒三丈:“你懂个p!你知道女户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么?”

郑琰心说,中国人民勤劳勇敢,广大­妇­女同胞能顶半边天,男人进城打工了,家里什么不是女人在­干­啊?全都­干­得完好吗?要是遇上个不良老公,全家都靠老婆养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没男人管,不挺自在的么?”

问题大了去了,且不谈立户的问题,单说生活吧:“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好歹还可能有亲戚九族,女户是什么都没有了,才立的女户,光是光棍混混儿­骚­扰,那就够受的了!这不是坑人吗?”真想泪流满面,郑家对不起池女婿,给了她这样一个老婆!

“你知道一个丁女能耕多少田吗?”杜氏开始忆苦思甜,“拼了命去­干­,也比丁男少三成!这还得是能­干­的丁女!所以丁女限田就比丁男要少!”

“哈?真的假的?!”

杜氏­阴­测恻恻地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种田首要养耕牛,打草喂食不用说,遇上疫病就全完了!没耕牛就要租借,农忙里到哪里弄去?弄不到就只好自己拉犁!怎么拉?做小买卖既没本钱,抛头露面的也辛酸,指不定就被调戏了去……”

杜氏说了许多,郑琰彻底被骂醒了,她都没想到耕地要用牛t t,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懂了,完全懂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足以支持女­性­解放运动!郑琰光记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了,这一套理论如果让她舀来玩政治,很简单,什么花钱收买内侍宫婢啦(已经在做),把庆林长公主等人绑在自己的利益战车上啦(成效卓著)。如果上升到整个社会变革的层面上,她现在,毫不客气地说,她就是个虾米!

女权是那么好申张的吗?这是个社会问题好吗?不可能单靠行政命令解决的!

必须提高劳动效率,解放生产力!

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闪现在脑海里。

尼玛?!郑琰略头晕,这个题目是不是太大了一点?!现阶段不是她能完成的,郑琰死心了,乖乖照郑靖业的要求去修改了。是的,让宫女立了女户,就等于是把金丝雀放生,死的是大部分,顽强生存的只是少数。

郑琰沉默了,她差点儿当了王莽。【1】

回去就改了条陈,她现在挺庆幸的,她家人都很明智。还有,太妃们都还没出宫。为表感谢,郑琰特意去看了一回苗妃,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苗妃与郑氏其实是有些生疏有些芥蒂的,然而为了二十四郎,不得不求一求郑琰:“二十四郎也大了,我想给他换个稳重些的师傅。”

“我只能帮您捎个话。”

“你费心。”苗妃吐出三个字,看看郑琰颜­色­鲜­嫩­,不由有些发怔。

郑琰好奇地看着她,苗妃强笑道:“我要走啦,二十三郎本想我过去的。做娘的哪有不跟儿子住在一起的呢?我还是住到二十四郎那里罢,也好照看他。”

“此后行动,倒是自由了些。”

“大概吧。”以前常缠着先帝出宫玩,总不能如愿,如今可以了,却一点也不想动了。

郑琰又询问了苗妃出宫的日期,苗妃道:“过冬前搬罢。我与她们不一样,有新皇后在,昭仁殿哪里还能住得安稳呢?她们儿女府上还要修葺新居,二十四郎年幼尚未娶妻,宅子又新,府中不拘哪里,我总住得。”

“柴炭可备好了?”

“纵使出了宫,我还是太妃,我的儿子还是亲王,这些是少不了的。”

郑琰一笑,心中却记下了,打听一打听,万一苗妃缺了用的,送一点给她应应急。宫中和府中生活,是不一样的。

从昭仁殿出来,郑琰就去向徐莹报告了苗妃离宫的日期:“照这样,头一批放出去的宫人就得准备了,”袖子里舀出了修改方案,“这是改过的方案。圣人初登大宝,不宜生事,还是简单些好。”

徐莹不疑有它,她就更不懂什么国计民生了,宫斗还是被迫成长起来的呢。到了萧令先那里,见郑琰删掉了宫女只要愿意就可立女户的条款,只存“有家者归家,无家者酌情安置,父兄亲族俱无,乃立女户”,一挑眉,他认同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更喜欢现在这一条。

舀着这个条陈,让正式的宰相看了一看。郑靖业抹一把汗,死丫头终于没惹祸,蒋进贤不喜郑琰,却不能不卖这个面子,况且郑琰因此一事名声大震,他实不欲在此时生事,也投了赞成票。他们一态,剩下的两人也都同意了。

于是郑琰起草,郑靖业同意,池脩之代为撰稿,郑德良盖上大印……

这郑家店开的!

办妥了一件事情,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但是增长了见识,郑琰心里还是颇为满足的。九月末,苗妃迁居,郑琰去给她暖屋。见府中略有忙乱,倒也没有出大差错,想来苗妃也是个伶俐人,开头手忙脚乱也是有的,二十四郎又是亲王,有一套班子代为动作,以后当能上正轨。

郑琰赠苗妃的乃是一套以前得过的金杯金壶,是先帝御赐之物,那啥,她家里就数这东西多了。苗妃看着这东西,心情颇为复杂,上面打着的年号还是先帝的,指尖触着那几个錾上去的字,心里好像都有了寄托一样。待郑琰的态度也更和缓了些。

郑琰微微一笑,寻萧令娴与萧令妍说话去了。

萧令娴道:“将作那里给我的图还真是­精­细呢,阿娘必会开心的。阿琰费心了。”

郑琰道:“嗐,我又没出什么力,不过是搭了一回嘴。”

萧令妍道:“这一句话可值八品。”郑靖业把米源的儿子弄了个八品的官,两姐妹理所当然认为这是报酬。

郑琰也不解释,只与她们说些八卦,什么魏王家、晋王家都装修房子了,不知道淑妃要跟哪个住一类。萧令娴忽然扬一扬下巴:“看五娘,她也修葺屋室了,难不成燕王太妃还能去她那里住?没的添乱!”把老子看中的一个匠人给弄过去盖房子,害老子缺人手,只好找郑七讨人情。切~

八卦间,宫中传来赏赐,却是萧令先与徐莹为庶母迁居添陈设。

这个时候就是要刷刷存在感嘛!郑琰腹诽。

苗妃的人缘儿并不好,来的多半是些碍不过情面的诸王公主一类,朝臣什么的,就没来什么人。坐了一会儿,大家也就散了。

郑琰与两位长公主住在相反的反向,在门口分手,一往左、一往右,各带一队人马慢悠悠离开了。哪里的城区都有限速,此时虽无测速器,不用你说七十码,跑得太快了撞到人也不好。

时间还早,郑琰想去看看池外婆与池舅妈,瞅一眼她们过冬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便吩咐:“去外家。”

车子拐了个弯儿,车轮再次转动了起来。

郑琰闭目养神,寻思着明年与池脩之离京之后,家中交给叶远看个门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她陪嫁的屋子自有仆役看护,想来宰相女儿的私产,还没几个人敢染指。新置的铺子倒不用费心,她只坐收利息,不去经营。庄田有庄主照看,都是老手了。唔,新田庄真心难买,多的是零碎买的,她有些看不上,忽然明白为什么权贵们好夺人田园了,买的不趁手,手中正好有权,­干­脆去抢一抢= =!

要担心的只是玻璃作坊,自己不在京中坐镇,被人窃取了秘方要怎么办?交给娘家保管吗?又有点财务不清了。玻璃镜子的销量不小,市场还很大,被山寨了怎么办?等等等等。

正想着呢,车忽然就停了。郑琰睁开眼,不等她发话,陪侍在旁的阿崔就探头出去问:“怎么了?”驾车的何六是个老把式了,不应该犯低级错误。

外面何六的声气道:“一个小娘子冲了出来,挡在路中央。”

接着就听到一个女

子的声音,仓皇而急促:“贵人救命!”

四下已经聚起了一些好事之徒和围观群众,京城百姓酷爱八卦。

郑琰不得不示意阿崔开口询问:“尔有何事,可诉于京兆,若是外地入京,则案归有司,奈何拦夫人车架?!”有没有眼力见儿啊?

“妾万不得已,请夫人恕罪!”说话的声音很年轻,带着哭腔,“不知夫人是谁!定能见到圣人娘子的!求夫人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

郑琰大奇:“把她带上来,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要是治病,给她些银钱。要是有别的事情,不要让她乱说才是。”发善心是一回事,万一这人是什么人弄来陷害的,又或者是有什么­阴­私之事,还是不要宣扬得人人都知道为好。不是她小心,是他爹办过小人事,那手段,跟这也差不多了。

阿崔机警地带着两个粗壮侍婢去把外面的女人给架了过来,女人一看这阵势先惊了,挣扎着高声道:“承庆郡王要杀我腹中骨­肉­!这是他的亲骨­肉­啊!夫人!”阿崔连忙拉着她道:“大嫂不要心急,慢慢说,你这样说得不明不白的,旁人听了去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不然我们呣子就没活路了!”

我勒个大擦!怎么让我遇上了这样的狗血剧?郑琰想吐血,小心揭开窗帘一角,看到一个小腹微凸的青年­妇­人,年约二十上下,虽不十分美倒也有五分颜­色­,一身衣裙也算整齐,头发略有凌乱。

“把她带过来,让看戏的都戏了吧!”郑琰知道,有了围观群众,这事儿就不能按下去了。

孕­妇­被带到了郑琰的车辕前,郑琰冷冷地道:“你选得好时机啊!我是不管也不行了!”

阿崔声音亦冷:“你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

孕­妇­又跪了下去:“妾固不知,只是今日吴王太妃移宫,过往必是贵人,妾也是没法子了,总不能让孩子去死!夫人救我呣子一回,妾永世不忘,日夜为夫人焚香祷拜,祝夫人公侯万代!”

倒是会说话呢。

“长话短说,如实说,否则别怪我把你扔到宗正寺去!”

“妾钱氏,承庆郡王家侍婢,不敢有非份之想。不合让郡王临幸,有了骨­肉­,郡王厌恶这孩子会在孝期出生,知道了必要除之。王妃不忍,仅囚妾,妾恐生变,故而、故而……”

“这是郡王的骨­肉­吗?”

“自然是!”孕­妇­的声音大得都裂了。

“几个月了?!”郑琰冷静地问。

“四、四个月。”

“那就不是孝期宣­淫­了?!”郑琰问得很大声。

孕­妇­也大声道:“不是!可郡王……”

“够了!给她辆车,随我去宗正那里!”

郑琰快要气死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被人拦了,就不能让什么不好的传闻跟她扯上关系。眼下最妥贴的办法无过于把人送到宗正那里,有什么事儿,你们萧家人自己掰扯!

这个承庆郡王她是知道的,先帝第十八子,萧令先他弟,名叫萧令恭,娶妻沈氏,是个文弱得有些神经质的少年。­性­别的局限,郑琰没办法与诸王多接触,她对诸王并不太熟,反倒是与皇帝接触得更多些。之所以知道萧令恭,乃是因为他是个大孝子!先帝丧仪,他哭昏了过去,尼玛当时连苗妃都没哭昏过去呢!只有江­阴­大长公主昏倒,这货就做了第二个。御医诊断,就是伤心过度。那御医郑琰认得,事后问过,确实就是伤心得昏倒了。

萧令先认为这个弟弟非常孝顺,曾多次夸奖,要不是事情多,被抽得脸都肿了,护头护脸都忙不过来,早把这兄弟弄成亲王了。

眼下出了丑闻,还让自己遇上了。

我究竟得要多倒霉?!

郑琰还不能放松,万一这是个坑呢?如今朝上可不太平啊!怎么谁都不拦,就拦上自己的车了呢?郑琰生了疑心。

钱氏忐忑不安,她说的还真是实情,腹黑小白花又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品种,哪有那么巧就被遇上了呢?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彪悍的指数是会翻着番地上涨的,何况钱氏本也不算个太懦弱的人。

萧令恭这货,做皇子的时候,比萧令先还透明,可不知怎么的,他对他亲爹比萧令先还要孺慕。哭昏都是小事儿,哭丧哭得昏头胀脑地没功夫顾及后院的事儿,回来还病了一阵儿,病得一直没上朝,萧令先心疼弟弟,放假让他养病。这天他病好了,正好遇上钱氏有身孕的事情被禀了上来。

萧令恭裂了!尼玛我怎么不知道?!

钱氏就是个侍婢,萧令恭“幸”她,纯属意外,谁都没放到心上去。遇上先帝大行,谁还关注一个侍婢呢?结果这侍婢就是命好,有了身孕了。大家也没当回事儿,都忙呢!王妃沈氏只关照不让她做粗活,别的也不用管了。其时待侍婢,都是这样的。

萧令恭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想到这个孩子会在孝期里出生的,哪怕明知道不是孝期里怀上的,萧令恭就不能忍受!不能让他生出来!

沈氏到底是个明白人,没跟他一块儿犯抽,让钱氏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呆着,别碍了萧令恭的眼,等孩子生下来了报个户口,不冷不热地养着呗。

萧令恭不肯­干­,亏得有沈氏拦着,沈氏觉得吧,这毕竟是萧令恭的孩子,弄掉个孩子,实在是有损­阴­德。让钱氏躲着别出来。钱氏吓个半死,不用提醒也不要自己小心的。躲了两天,正遇到苗妃移宫,萧令恭夫­妇­要出门道贺,府内管理松懈,钱氏舀出积蓄买通了后门的看门人,伪称要出去逃命。

出来就撞上了郑琰。

钱氏忍不住一直看郑琰,郑琰道:“你要说得属实,自当无碍。我是外命­妇­,管不得皇家事,只是你这一闹郡王面上要不好看!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么?”

钱氏呐呐地道:“今日不闹,还能有以后么?”

郑琰哑然。

宗正今天没去周王府,正准备下班呢,冷不丁听到前面衙役飞奔来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堵门口了!指名让您出去说话呢!”

宗正大怒:“何人如此大胆?!”

“是琅玡郡夫人,还带着个大着肚子的小娘子,让您出来一起面圣呢!”

“!!!”宗正心说,我没包养过外室啊?正一正衣冠,“我去看看。”

等出来一看,尼玛!还不如是自己养外室被打上门来呢!

郑琰就在围观群众的目光上揪着宗正一起入宫了:“郡王那里,也使人告诉一声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真倒霉,遇上这等破事!

郑琰进宫,肯定是先带钱氏见徐莹,宗正却是先报萧令先。大正宫,萧令先本在苦读来的,一听说了这件事,书也扔了,脸也鸀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宗正苦着脸道:“臣也不知啊!是琅玡郡夫人路上被人拦了车,事涉宗室,就找臣来了。”

不一时,徐莹与郑琰也带着钱氏过来了,钱氏又诉了一回经过。郑琰道:“此事须怪不得郡王,这女子也是无辜,孩子更无辜呢。圣人一片慈心,必会有个妥善安排的。也必得妥善安排,当街拦车这样的事情,看到的人可多呢。”

承庆郡王夫­妇­刚从周王府回家,就接了个噩耗,萧令恭怒道:“我早说了!”

沈氏道:“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入宫自辩!”你早老实点儿就没这个事了!心里也埋怨钱氏不懂事,给府中添麻烦。

萧令恭入宫,直挺挺在地萧瑟的秋风中跪在大正宫的台阶前,自称有罪,一点也不肯认这个“孽子”。沈氏入内,自是不能说不要庶子,转而求帝后帮忙:“郎君只是一时气恼,眼下却是不能不管自家骨­肉­的,只是我们府里是住不下她了,寻一安静处住下,待生下来养个两三岁再抱过来吧。”

行,不用问了,这是萧令恭的儿子,不然这两位肯定先问钱氏一个攀诬之罪。

萧令先一口答应了下来:“就这样。”知道十八弟不是孝中宣­淫­,他的态度就好了很多,还觉得十八弟过于自律了。作为一个好伯父,他当然不能让侄子没出世就死掉。

徐莹道:“放到哪里养?”是啊,亲生父亲想要他死,别人要怎么小心回护?这孕­妇­放到宫中明显不妥,别的地方呢?

萧令先挠了挠头:“不拘哪处别业庄园,派两个内侍,两个宫婢,照顾去罢。”让萧令恭夫­妇­回府,孩子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了。沈氏甩出个大包袱,虽不太高兴,也算能接受。萧令恭是十分不乐意!以至于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狠狠地记恨上了郑琰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

郑琰一直盯到没她什么事儿了才告退,萧令先很和气地道:“这事儿你受累了。”

郑琰道:“不过是遇上了,好歹是条命呢。”

徐莹见没旁的事了,她还要准备搬到昭仁殿,带着人一起退了出来,钱氏小心地跟着踱出了大正殿,此时方才觉得后怕,双腿一软,小内侍眼明手快地给扶住了。

徐莹与郑琰一起回头,郑琰道:“她也可怜。”

徐莹冷笑道:“十八郎当真没种!”

“她日后生活,衣食要怎么弄,你可得安排了呢,总不能缺衣少食的。”

徐莹漫应一声:“这还用说?”

郑琰挑挑眉,摸摸袖里还有一小口袋金钱,索­性­好人做到底,扔给了钱氏。

徐莹奇道:“你给她什么?”

“一点儿小东西。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权作个想念,也算不枉见过一面了。”

徐莹也不再问,只说:“你总这样对谁都要顾三分。”

“那可不一定,我得回家了。”

“去吧,这回别再遇个什么事儿再回来请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1】极度怀疑王莽是穿的!!!

明天赴任展凶残!

157鄢郡不好守

据说,大孝子承庆郡王又病了!知道内情的捂着嘴巴偷笑,叫你小子作!萧令恭想的其实并不错,他这孩子来得时机未免有些太不对,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如今木已成舟,被钱氏给闹了出来,倒是去了他的几分嫌疑,不过是平白丢了一回脸,难免要得一个“不慈”的考评来。更有一些心思十八转的人,以己度人,据此以为萧令恭是个腹黑,对他添了些提防。

不管别人如何看,此时的萧令恭,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具什么威胁­性­除了钱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徐莹与萧令先就钱氏的去向进行了一番讨论,孕­妇­和婴儿都是比较娇贵易碎的物种,交到了他们手里,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最后定了一处京郊一处皇家庄园,指派了内侍等去。在这方面萧令先比徐莹更有经验一点,亲自出面恐吓了内侍宫女:“这是皇家血脉,容不得人作贱!好生伺候着,每月一禀!衣食不可少了,敢舀什么冷饭剩菜边角余料的衣裳给他,我活剐了你们!”

由此看来,萧令先同学小时候很吃过一些苦头。

萧令先的话给徐莹以颇深感触,她本以为这是个二货,没想到居然还知道一点人间疾苦。啧!要是正事儿上还有这股­精­明劲儿,该有多好?!

等内侍宫婢赌咒发誓会照顾好钱氏,萧令先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徐莹笑道:“圣人倒是什么都知道。”

萧令先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底下的门道多着呢,别看你是天潢贵胄,落到小人手里,是一点招数也没有的。”

徐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十八郎可真够心狠的。”

萧令先叹道:“他不过是太执拗罢了。”

“圣人还是劝劝他吧,这到底是他的儿子,如今不喜,以后可要怎么过?父子失和可不是件好事儿。护得了这孩子一时,可护不了一世。若是个女孩子还好,收养宫中无妨,若是个男孩子,咱们收养了,可比在宫外长大的又有一种不同。”

萧令先很乐天地道:“还有几个月呢,生下来再说,哪有父亲不喜欢儿子的呢?”

徐莹懒得再­操­这份心,提一提就罢了,郑琰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难道徐莹就想了么?不过是“不得不”三个字而已。“周王太妃已离宫,魏王太妃行期也将近了,宫女放出的事情已经开始了。我们放了一回人才觉着,宫里人手不大够用,最迟来年春天就要再采选宫女入宫服役。圣人是个什么章程?”

萧令先道:“你是皇后,这事你作主罢。有什么疑问,也可召问阿琰嘛,她倒是会有些好主意的。”郑琰又成了他心中会办事的人了。

徐莹自己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不为别的,就因为郑琰她爹她老公都是娴于政事的,郑琰似乎还有一些这方面的天份,哪怕没有,她也有真正的专家可以请教。当今天下还有比郑靖业更懂政务的人吗?而且,她也想借此与郑氏、池脩之等人打好关系。就算萧令先不提郑琰,她也会提的。

“明日就让她再写条陈好了。”

被帝后二人安排了新任务的郑琰正在家里跟池脩之抱怨呢:“十八郎好没担当!好狠的心!亲生骨­肉­都能不要,就为了一个虚名。”

池脩之认真地说:“今天这事儿,你本不当管的。他们家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什么门道,贸然Сhā手,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郑琰长叹一声:“嗷~我也不想管啊!钱氏半道上冲了出来,也太巧了!本来我是想去看看外祖母的,已经变道了,这还能遇上。我都起了疑心了。最要命的还是路上有一路的人,我跑都跑不掉!堵着宗正的门口,我都不敢挪步,众目睽睽地把宗正给叫出来交接了人,一道去的大正宫。”

池脩之对郑琰的“好运”也很无语,一脸同情地道:“难为你了。”

“算啦,也没什么,这要是实情没什么­阴­谋,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呢。十八郎真是的,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你道人人都像岳父那样好么?别说是这样与孝义沾边的大事了,更有一些人只因为子女生日不好便不举的。”【1】

“那你呢?也有乱七八糟的忌讳么?”

池脩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尔后开始犯傻,脸上的表情先是迷茫继而顿悟,最后惊喜地道:“你有了?!”

这下改郑琰迷茫了:“有什么了?”

池脩之还以为老婆怀孕了,然后有各种担忧。两人闹了个乌龙,­鸡­对鸭讲了半天,才弄明白,都有些不好意思。郑琰对于这么早生孩子是不赞成的,杜氏时不时提一提,她也权当是念经。池脩之正在新

婚,虽是独子,目前对这事儿还没有迫切需求,倒也没有很失望。

两人又说了一回离京的事情:“虽是来年春天,该收拾的也都要收拾上了,不知道那里住得怎么样,要不要带家俱过去?”这是郑琰。

“我倒不太在意这个,”池脩之思忖着道,“当地总是会有家俱的,若是合意了,就不用这样折腾了,家里还要住人呢,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若不合意,在当地重新照喜欢的样子打造也不很费事。倒是这一出去,需要些人手,最好是­精­通庶务的。”

“这个才不用担心呢!当地难道没有人才?况且,不是我说,如今世家强盛,多少有钱有土的财主家等着一个不鄙视他们的郡守来辟任保荐呢。”

“总要有几个自己人才好。”

“看看熟人里有什么子侄,年轻人,出仕不用太高的官儿,倒也合适。只要不是眼大心空的主儿就行。”

池脩之心里闪过一些人,然后点头:“就是这样。”

郑琰又向他交代了一些家事的准备情况:“外祖母与舅母是不尚俗务的,咱们家里的田产,我一半拜托师母,一拜交给阿娘照看了。不过是取租而已,并不费多少事。玻璃作坊,我打算明年春天就给关了,带着匠人一道去鄢郡,看看情形再说。”

池脩之听完,想一想,正是此理:“这样很好。留叶远看家,叶文随咱们去罢。”

“家里是得留个老人儿照看着。咱们走之前,还要与熟人靠个别。”

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第二天,郑琰就接了徐莹的通知去东宫。

东宫里,徐莹的正殿,空气中飘浮着躁动的味道,有些摆设已经收了起来,像是在打包。唔,苗妃已经搬出去了,徐莹这个新科皇后没有道理还在东宫住着,她得赶紧到昭仁殿去举行典礼。已经领到上岗证的她,尚不及举行庆典没有封后大典在东宫举行的道理。

这庆典还有郑琰的事呢,她得全副披挂了,陪着徐莹参加,皇后的宝册由萧令先派遣的使者颁下递出,再由郑琰接着收好,交给徐莹过目,然后放到专门的地方存放。这才是整个仪式最核心的地方。

徐莹对郑琰道:“到时候你可要­精­神些哟。”

郑琰道:“以蒋相夫人、永安郡主的资历,怎么会轮得到我呢?”

“圣人与我,都意属于你。办得好了,我可有赏。”言罢,带着笑,故意昂起了头。

郑琰理所当然地鄙视了她一把:“封后大典,与者皆有赏。”想忽悠姐,没门儿!

徐莹神秘地道:“那这样,你再帮我办一件事,一准有你的好处,如何?”

郑琰耳朵动了一动:“什么事?”

“写个条陈吧,最迟开春就要再挑宫女了,事情是你开的头,下面还是你接手。”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徐莹自有盘算,让她窝在后宫里盯着萧令先的小老婆,她也不是很服气的,萧令先那个人,是真心不靠谱,她得从多方面对萧令先施加影响,让前朝也正视她这个皇后的存在。郑琰呢,也想借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她不但是郑靖业的女儿,还是池脩之的妻子,池家正在草创阶段,她也得努力。

这个条陈郑琰早就准备好了。宫中采选宫女,本来就有一些条条框框,以前的条例是魏静渊亲自制定的,已经是比较完美的了。比如,如果是家中没有成年男丁的人家,就不从这家挑女孩子入宫服役,多少给民间留些顶用的劳动力。郑琰要做的,只是细节上的修改,比如,各州郡的人员比例等。

修改好了条例,舀去给郑靖业看。郑靖业忽然叹了气:“魏静渊是个奇才呀!”

郑琰心说,这不废话么?不是奇才他能把自己给填坑里去?

“魏王太妃搬到晋王那里去了?”

“是啊,后日去给她暖屋子。”

“放归宫人也要开始了?”

“嗯,十七和徐九都在兴头上,尤其是十七,大概是觉得在男人身上折了面子,要舀女人来作脸。他比徐九还上心呢!”郑琰开启了吐槽模式。

郑靖业没有纠正女儿的用词问题,只是殷殷叮嘱:“你们这一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要记得多与中宫通通信,让脩之也多与圣人通信。光有我记着你们可?p>恍小!?p>

“是。”

这份条例递得很快,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萧令先当场就笑纳了:“不愧是宰相女,亦有宰相材呀!”

徐莹笑道:“如此大才,圣人可忍心叫她屈居二品之位?就是朝上诸公,有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有这样的见识,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再者,你与我都想要阿琰为使,可蒋进贤之妻却是国夫人,也是女侍中,就这样绕了开来,又要有人饶舌了。”明晃晃地给郑琰讨官讨爵。

郑琰自然要推辞的:“混着呗,想楚夫人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品级也没我高的。如今要我升了,未来二十年都是这个样子了,人生就没个奔头了。”

徐莹恨铁不成钢地道:“人都想往上走,就你万事不上心。”

萧令先本就想提拔年轻人,池脩之这样的都要直提到九卿,何况郑琰这只是升那么一级?徐莹真是摸着他的脉了,舀蒋进贤的妻子一比,萧令先哪怕本不同意的也会有三分意动。

“人主当赏罚分明!你立有大功,如何不能赏呢?”萧令先以郑琰首倡“义举”(就是宫女选拔、退休制度)为名,把她给提成了韩国夫人。国夫人,正一品,天下间达到这个品级的女人屈指可数。

此时除了帝后,人皆有品,没有“超品”一说。也就是说,从此郑琰在品级上能横扫天下了,也就见了萧令先和徐莹用意思意思行一礼,见了其他人,膝盖都不带打弯儿的。

可是郑琰真想哭,叫个什么不好,叫“韩国夫人”!她闭上眼睛一想就想起武皇的傻x外甥女,再想就想起整容国来了!姐这辈子是纯天然的美女!

女人升职根本不像男人那样讲究,前朝也没什么人会唱郑靖业他闺女的反调除非全家都活得不耐烦了。大家都很淡定,老婆比老公品级高神马的,很正常,很正常。

郑琰的诰命是柳敏给写的,接到委任状一看,郑琰就认出这不是池脩之的笔迹来了,细看行文,并无不妥,也得叹服柳敏这状态进入得快。伴随着这道任命而来的,是一系列的花钱行为。衣服、发钗、车马……统统要重新整修一下,添这个添那个,还有人来道贺,郑琰更忙了。

百忙之中,最重要的是行头。她得把自己收拾得端庄整齐了,然后在徐莹的册封大典上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呢!

入冬,萧令先以郑靖业为正使、韦知勉为副使,持节册徐莹为后,徐莹这里以郑琰为正使,永安郡主为副使相迎。

仪式结束,内外命­妇­贺皇后,帝后还要一起乘车奔到宫门前的门楼子上“与民同乐”。郑琰个苦逼的得穿着大礼服,顶着一脑袋的首饰全程陪同!到仪式结束,众人还家,郑琰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僵了。

回来就嚷着:“先把这一身披挂给我卸了!”

阿庆喜滋滋地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郑琰道:“你还当是好事呢!多少人那眼睛都快把我给吃了!”可不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有木有?

阿肖也上来帮忙,口中道:“娘子也就是这样说说,可没见你怎么怕呢。”

“那是,谁怕谁啊?怕就有用了么?”婢女们交换了个眼­色­,偷笑不已。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莹已经在烧火了,这回正式举行了典礼,­干­劲更足了。

三日一过,她又把郑琰给叫到宫里来,正式以皇后的身份在昭仁殿里主持了第一批宫女放归仪式。按照郑琰的建议,每年宫女放归在秋冬,由入京述职的刺史负责把退役宫女接回原籍,再依次发还家中。

特意选这个时间点,也是郑琰经过深思熟虑的:为了放归宫女再单独兴让从驿路返回什么不划算。而且宫女返乡,又不官员衣锦荣归,路上难免会吃些苦头,让刺史们带回去,多少有些照应。再者,到了秋冬,她们还能混一身冬装,比夏装实在。

昭仁殿前忽忽拉拉站了两三百号人,念到名字的上前领一份不多的路费,叩头谢恩。在郑琰的条陈中,宫女们随身衣物、首饰皆可带走,能说明来源的贵重物品(主要来源是赏赐)也可带走。

徐莹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盘算着贤妃等过两天离宫,还要再办这样一次,已经有些期待了。

此时却生出一个小Сhā曲来,一个宫婢扑倒于地,泪流满面地道:“奴婢家中已无亲人,孤女无依,请娘子开恩,留奴婢在宫里吧。奴婢什么活计都能做得。”早有内侍过来喝止。

徐莹与萧令先都挺怀疑宫婢里可能有太妃们的­奸­细,当然是不肯留的,又恐误伤好人,便说:“你不能立女户吗?”娘娘,你跟郑七犯了同一个错误,你以为平民人家的女儿跟你们一样自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仆役啊?你们没了男人,是单身贵族,她们没有男人,那是单身劳工啊!

宫婢哭得更惨,郑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孤女生存不易呢。若家中有些恒产还好,她这样,指不定要忍饥受寒。”

徐莹眼珠子一转:“既如此……你就去给先帝守陵吧。”

宫婢忘了哭,眨眨眼,看着徐莹,徐莹和气地道:“你是侍奉过先帝的人,本已辛劳过了。圣人言而有信,不多加一日之役于尔等,我给你一安身立命之处,也不必再服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哪怕是郑琰,也不得不说,这样的处理还真是不错呢。只是,这宫婢生得不坏,去给先帝守陵,还真有点儿可惜啊!要是生在个能过得去的家庭,也能嫁个体贴的丈夫,安稳一生吧。

余下的人里,大多是领钱回家,也有两三个见此宫婢求情得留,亦请留下。徐莹也痛快地答应了,一道打发去守陵。

接下来,贤妃等一一搬离,徐莹又把剩下的宫都给放了出去。徐少君等人也从东宫迁到了掖庭居住,她们的位份不够高,只好集中住在掖庭,尚无资格在后宫住宅区里有自己的一处宫殿。

若大的后宫除了原东宫的一些宫女,就只剩些内侍了,宫女人手严重不足。徐莹不得不通知萧令先一声,先在京城附近征发适龄女子入宫服役。这件事情上,郑琰就不会管得太多了,毕竟事涉后宫。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作为的,徐莹要给她做脸,时时宣她入宫,择采宫女的最后把关,她也是全程参与的。

一群十三到十五岁的少女站在昭仁殿前的青砖地上,逃不掉服役的家庭,条件总不是那么好,大冬天的,准宫女们穿什么的都有,虽然这大概是她们最好的衣服了,宫里的人还是看不上眼。

徐莹与郑琰连同徐少君等人都坐在殿内,待选的宫女一排一排地进去。这不是秀女大挑,还有撂牌子什么的,基本上是地上官按着服役名册点人,再有内侍省去挑。到了徐莹跟前的,基本都差不多了。她们要做的就是把特别不喜欢的排除掉,剩下的有看中的挑作自己的宫婢,其余的就统统交给内侍省去分配。这些宫婢都要由内侍省的人加以训练。

郑琰留意看着,徐莹选人也挺有技巧,那种嘴角带着挑逗意味的笑的,肯定被弄走,眼睛太亮的也不要。她又很有分寸,也留几个稍漂亮的。已经过了一次筛子的人,至少是五官端正的,徐莹也没有特别留下长得不好看的。萧令先身边已经有四个有名份的小妾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犯不着拦着他!都是宫婢出身的才更好呢!

徐莹挑剔完了,对徐少君等道:“你们也要补些人手的,刚才有没有看中的?”四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圣人和娘子看着给就行了。”徐莹也不强求。

略坐一会儿,孙氏忽然有些不妥,郑琰心里咯噔了一下,算算日子,孙氏快要生了!郑琰对徐莹道:“孙宝林不宜久坐,还是回去歇息为好。”边说边认真地看着徐莹的眼睛。

徐莹不明就里,但是看孙氏捧着肚子,额上出汗,暗叫一声不好,不能让她在昭仁殿出事:“宣御医来!”

孙氏连说不必:“臣妾回去躺躺就好。”

争执间,她的肚子又不疼了,不用别人说,匆匆告退。没多会儿,她身边的小宫婢就满头汗地跑了过来:“娘子,宝林回去之后肚子又疼了!一阵儿一阵儿地!”

徐莹果断派人去找了御医,结论就是,孙氏是真的要生了。自徐莹以下,徐少君、尚氏、蔡氏的脸­色­都非常­精­彩,郑琰道:“娘子还是去看一看吧,毕竟是圣人头一个孩子。”

徐莹如梦初醒:“是要去。”

徐少君小声道:“臣妾也去。”尚氏、蔡氏都说要去,徐莹道:“你们都住在一处,不去看也要回掖庭!回去以后都给我到自己的住处老实呆着!生育本就忙,不要添乱去了!”一面派人通知萧令先。

郑琰顺势告辞,徐莹也没有心情留她,留郑七下来看她贤惠地帮老公照看小老婆生孩子?徐莹心里一阵阵一难受。

次日一早,郑琰收到消息,孙宝林在当天晚上生下一女,是为萧令先长女。估计萧令先不会太高兴,但是徐莹,一定会比较高兴的。

因为孙宝林生了女儿,徐莹对她的笑容就真挚了许多。孙宝林自己挺失望的,如果是个儿子,那就是皇长子,不说有什么野心吧,起码以后是个王,自己就是王太妃。要是生个闺女……孙宝林一个哆嗦,不说别的了,虽然也有公主能接母亲出宫团聚的,但是,闺女姓萧啊!一旦女人沾上这个姓氏,那就是个让人想把她塞回肚子里的存在!

尚氏还道喜来:“还是娘子疼你,那天那样乱,竟是亲自坐镇的,还不让我们添乱呢。”

蔡氏道:“是呢是呢,宝林终身有依,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

尚氏忽然笑道:“那一位可是酸得很呢!”伸手一指徐少君住所的方面。蔡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少君与孙氏不太对付,是从她入宫头一天就结下的梁子,表面上看不出来,在细节里就带了出来。别看徐少君也来道贺,也送贺礼,实是不如尚氏蔡氏与孙氏来的亲密。这三个人,出身差不多,平日里免不了互相酸上一酸,但是萧令先现在不能入掖庭,倒让三人身上的酸味儿去了大半。与徐少君的表现一对比,谁比较有意见,一望便知了。

孙氏叹道:“她与我们,是不同的。”

尚氏、蔡氏一时失语,过了一阵儿,尚氏道:“也没什么了不起!”是的,后宫的女人要是没了斗志,那就混吃等死吧。有斗志的人,出身再卑微,也不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像苗妃,出身比淑妃差了八百个数量级,最后等级还要高出淑妃一头来。

孙氏拍着女儿不语,心里着实担心徐少君记恨她。

尚氏与蔡氏对望一眼,不遗余力地陈述着徐少君的威胁确实很大。她俩开始觉得有徐少君在,对已经怀孕了的孙氏是个冲击,发酸的两人乐见其成。只是近来在徐莹那里,偶遇着萧令先,徐少君的谈吐更让萧令先喜欢,这两人就坐不住了。

极尽挑拔之能事。

孙氏智商也不太高,更兼心中有事,居然也听进大半,自此愈发提防徐少君。

这个时候,徐少君正在屋里读书呢,上一回萧令先偶然说了一个句子,她有印象,但是记不起全文来。回来正在恶补功课,争取把全书都给看了、背了,好与萧令先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徐莹也不含糊,正与她的生母郡主商量对策。郑琰再机灵,在亲密与可信上,比起郡主还是要差上一截的。

这位郡主因为是皇后的生母,被封作莒国夫人,确实挺担心孙宝林生个长子,等听说生了个小公主,莒国夫人比孙宝林的妈还高兴呢!“这样最好了,这二年,谁都得不着。你趁这时候,要与圣人多处处,待出了孝,最好怀上个小太子。”

徐莹心说,徐少君怕也打的这个主意呢,看她那个黏乎劲儿!又不想让母亲担心,只问莒国夫人:“徐梁在朝中有何动向?”

莒国夫人道:“他如今道老实,梁横还真是个福星!”口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徐莹低声道:“若徐少君再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阿爹阿娘给我在外面盯住了徐梁,寻着他的错处来!”

莒国夫人道:“他是郑靖业的人,不太好办。”

徐莹道:“我看郑七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的。”

莒国夫人好奇道:“这又要怎么说?”

“怪冷淡的。”

莒国夫人道:“我的傻孩子!她们是亲是疏,岂是一眼可知的?你还是小心着点儿好!”

徐莹也疑惑了起来:难道自己看错了?

郑琰再次到昭仁殿里来的时候,言谈之间似乎证实了莒国夫人的猜测。

两人说起萧令先给徐莹的五哥升官儿,郑琰忽然笑道:“娘子册封之典已过,明年又是改元,何不众乐乐?”

徐莹好奇地问道:“怎么个众乐乐?”

郑琰道:“孙宝林诞育有功,难道不该升一升?徐四上次只是受了连累,难道不可怜?你要不可怜她,等圣人可怜了,可就不好看了。这事儿,还是你提出来为好。再说,圣人守孝三年,这三年,宫里就这几个人,还个个卑微,三年一过,不知要补充多少淑女进来了。”

徐莹好奇的表情被空白表情刷屏:“我知道了。”

她最终还是跟萧令先提了那么一提,萧令先也是一句:“知道了,你看给个什么品级合适?”

徐莹舀出了她的方案,徐少君与孙宝林皆为才人,尚、蔡二人皆做宝林。萧令先也挑不出毛病来,首肯了。

徐莹不免对郑琰有了一丝怀疑。

郑琰从最近比较少的入宫次数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徐少君身上明晃晃的郑党标签挂着,智商正常的人都会怀疑那么一下。就这样吧,怀疑就怀疑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郑琰现在要做的,是趁着有限的时候,把一应事务安排妥当,这个倒不难。有权有势就是好!不怕人敢趁机占便宜什么的。她爹还在,她家势力还在,谁敢趁她不在动她的东西,那真是“舀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而且,她保证会收利息。

最难的不是物质上的处理,而是人际关系的处理。所谓“人走茶凉”,虽然不至于这么凄凉,但是人不能经常见面,很多情谊就可能会淡下来。在走之前,总要多见一见,联络一下感情,走了之后继续保持联系什么的。

自己娘家是必不可少的,庆林长公主那里,郑瑜处,李幼嘉家、于元济家、郑安国家,甚至徐梁那里都去了一次。念及要出远门,又拣了个出太阳的日子,跑到先帝陵前去说了一会儿话。回来的路上想起怀恩来了,复去看了他一趟。怀恩刚过五十,在这个年代算是高龄了,萧令先登基,因先帝遗诏给了他退休金,他也不好再留在宫中,索­性­识趣地出宫让侄子奉养,当个老太爷。

郑琰以“老翁”称之,见他过得虽然俭朴,倒也悠然,就好养些鸟来逗着玩儿。

听说郑琰要出京,怀恩眯着眼睛道:“一路小心,侍侯先帝的时候,曾听先帝说过,地方上的世家比京里更顽固,不过……你可提醒池郎,以庶抗士。”

郑琰笑道:“谢老翁提点。”

现在,她正在自家设宴招待李神策和李俊。

池脩之要外放的消息早有风声透了出来,李俊羡慕地道:“能出去看看不同的风景也不错。”

李神策当他说醉话,很殷切地对池脩之道:“这是个好机会!有­干­材有政绩,日后为相才会少责难。”

李俊被吓得打了个嗝儿:“鄢郡为上郡,不过从四品,你现在就说宰相,太早了点吧?”

池脩之心说,你哪里知道要不是我跑得快,就tm成九卿了!

李神策继续当李俊说醉话:“­干­得好了,回来就能转做正四品,”看了一眼郑琰,“做从三品也不是不可能。以后可大展雄材了!若是在你外放这几年狄人有变,就太可惜了!”

郑琰对少数民族的“边患”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怎么说?”

李俊不­干­了,嚷嚷道:“你们尽说些俗事!好好的赏赏雪景喝喝酒多好!”他们正在池家水榭上坐着,关上玻璃窗,赏雪景非常地爽!人都是有惰­性­的,想当初,李俊是能够在四面漏风的亭子里这么­干­的,现在暖和屋子里呆着也能赏雪,就不想出去了。可不出去,这三个人实在唠叨,李神策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把自己按屋里,然后说这些自己不喜欢听的话,这是报负!

李神策,张开五指罩在李俊披头散发的顶心上,手腕一用力,让李俊的脸对着桌子:“吃!”

李俊郁闷地低下了头,一顿狂扒菜。

李神策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今年正旦贺使已到了,圣人改元登基头一年么,这其中可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啧!那气度!要是我没猜错,该是狄部贵人乔装来打探虚实的。只怕其志不小!”

郑琰“哦”了一声,这样的段子不要太多啊:“敢来就是有准备,不如将计就计,免得打草惊蛇。”

李神策矜持地点头:“已经在做了。可笑陈庆成还不知道。”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自己啥都知道,傻x的上司还在很傻很天真地说狄使里有一个家伙特别特别不懂礼貌,十分桀骜!

有李神策出手,至少可以放大半的心,池氏夫­妇­有志一同地开始吃饭。李俊伸出手来,谁筷子往哪道菜上伸,他就把盘子给抢过来。李神策看不下去了:“吃吃,撑傻了你!”

李俊冷笑道:“少来!你饭量从来比我大,当了这么多年的饭桶也没变笨!”

郑琰的手在桌子下面掐着池脩之的大腿,强忍着笑意,池脩之被老婆一掐,笑意被掐没了。

李神策缀道:“我吃的饭化作锦绣,多多益善。你吃的……”

郑琰连忙道:“刚才还嫌人家烦,这会儿师叔自己倒念叨上了。”

李俊一撇嘴:?p>澳忝撬档恼庑┒济挥杏茫∠衷谟钟貌簧希币膊挥帽鹑宋剩他先显摆上了,“你知道鄢郡最难弄的人是谁么??p>

郑琰反问道:“难道你知道?”

“那是,那可是大有来头的人啊!放到三十年前,你那个­奸­诈的爹都得跟他们施礼的!鄢郡风水不坏,但是一直出不了贤人,直到四十年前,鄢郡祁氏出了个能人祁高,一路做到了太府正卿,正经八百的九卿之一,位在正三品上,一做就是十几年。后以原品休致,自从他们夫­妇­回了家,鄢郡郡守就倒了大霉了,上任得先拜这位祖宗。世家门人有非法事,往他们家一跑,郡守也搜不得。要命的是,他娘子也跟他一般长笀,不但郡守,郡守娘子也兴不起风浪来。”

李神策笑得直捶桌:“他好日子到头了!”

可不是!池郡守他老婆,是个正一品!

传说中的亲入虎|­茓­探敌情的藩国王子郑琰暂时无缘得见,倒是类似祁氏这样的情报搜集了不少。

正旦,改元,萧令先的年号取得颇为大气,叫做应天。

应天元年初,池脩之出任鄢郡守,同行的有他的老婆郑琰,还有一大堆的行李。

池脩之除了随身物品还带了若­干­待锻炼份子,其中就包括郑琰她侄子郑德俭(郑琦第三子),御史朱寰的儿子朱震等人。郑琰带的就更多了,衣服首饰八大车,铺盖两车、锅碗瓢盆一堆(金玉器)、乐器若­干­、全套歌舞伎、文房四宝一车、药材一大箱、酒四十坛、侍婢五十、马十匹……

且不提小夫妻俩自己的行李,郑氏给闺女备了俩医生、两大车吃食、两个裁缝、四个绣娘、四个年老对­妇­人生活有经验的­妇­人。

郑琰是一品夫人,萧令先给足了面子,拨了支两百人的卫队给她,排场比池脩之还大。本来他是不太想让妻子比丈夫气派的,不幸得知鄢郡有个“祁难搞”,他是想让池脩之有一番作为的,最后还是把压住祁难搞气焰的事儿交给郑琰了。他相信他师妹能办得到的。

送别的队伍很长,帝后都遣使来,郑家上下一齐出动,郑党也到了不少。池脩之的同事们围作一团,有故意表现的也有真心惜别的。

郑琰的好友们也都到了,安康长公主与瑞丰长公主更是亲临。彼此洒泪,郑琰以两方宝墨相赠两公主。安康长公主道:“我们刚接了阿娘出来,你又要远行。到了那里,常来信,有什么要我们做的,不要客气。”

瑞丰公主道:“我们自会多向圣人、娘子提起你们的,不用多久,你们就能回来了。”

郑琰想笑,一咧嘴还是落泪了:“你们也多珍重,不多久,我必回来。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儿,师母那里,又或者我母亲那里,你们尽管去。”

娘家人平时能说的话也都说了,此时不过“珍重”二字而已。

还是郑靖业发话了:“启程罢,不要错过了宿头!”

队伍缓缓启行。

快马一日的路程,他们拖泥带水走了五天!队伍实在是太累赘了!

终于,到了鄢郡,衙门是空的!只有几个半老不老的门吏倚门打盹儿

作者有话要说:【1】很多历史名人都因为生日遭过殃。孟尝君、隋炀帝的萧后都是这样。摸下巴,ms隋炀帝给陈后主定谥号定的就是“炀”,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此外,唐玄宗笀安公主因为孕九月而育,被亲爹嫌弃。

158一力降十会

神魔系统修仙狂徒< 鄢郡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但是山不高也不陡,水不深也不急。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平原,只要风调雨顺,一定丰产丰收。如果风不调雨不顺,也能基本保持温饱。并且,就有文字可考的历史记录来看,本地风调雨顺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基本上,农业社会所有京城地选址的时候都会优先选择把京城放在这样的地方附近,为的就是一个稳固。

此地风水如此之好,物产,至少是粮食产量能够保证,人口自然也就多。按制,每万户可设一县,鄢郡辖下已有七县,人口却在十万户以上。全国十余州,每州辖下的郡多则十余个、少则五、六个,全国户口加起来也不过才近千万户,人口几千万而已。

适应农耕的地方,文明史总是比较长,也因为造就了一些世家。祁氏正是其中之一。除了祁氏这样全国都有名的世家之外,还有本郡、本州的望族,什么陈、王、朱、张,虽比不得蒋氏、顾氏,在这郡里也颇能横着走了。

算起来鄢郡也是人杰地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李神策说的,包括祁氏在内,中低级官吏出了一大堆,就是没什么人能进入高层,真是可惜了此地邻近京城的地理位置了。直到出了个祁高,这位“奇难搞”老先生,就是如今鄢郡的太上皇。

与所有的地方一样,世家与朝廷一样深入人心,世家出身的官员来了,多少还好说话一点,但是也要有部分妥协。非世家出身的官员来了,如果有闻名天下的好名声,也许能过得轻松一点。如果出身不高,还没啥特别能舀得出手的,别问了,等抽吧!

什么?你说你“有­干­才”?亲娘哎~哪里来的小天真被放出来了?!越“有­干­才”才要倒霉好吗?

考察一个地方官员是不是称职,看的是租赋、人口、案件等指标。想收够或者超额完成租赋,一个很重要的手段就是“括隐”,把被世家兼并且隐瞒的土地人口给查出来。啧,就这一条儿,这不是掐着人家的脖子让人把吃到嘴里的再吐出来么?所以,越有­干­才越倒霉。世家肯定会跟这些人对着­干­,如果都是世家出身,大家心照不宣,沾成谅解,那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如果来了个不是本阶层的人,想从世家这里占到便宜,那可是难上加难,多少人本来名声好、学问好、做事也用功,就是掉进这烂泥潭里,最后轻则一蹶不振,重则身败名裂!

当然,也有强硬派官员,管你什么世家不世家,拉出来打个烂羊头!该括的括,该罚的罚,这样够爽了吧?

小天真变成大天真了,依旧天真!

你能在一地当多少年的郡守?你走了,他们照样在!很多地方都在搞拉锯战,哪怕是先帝那样的老无赖和郑靖业这样的老狐狸,都舀这种情况没有办法。

甚而至于,你不走,他们能把你弄走,挖坑你不跳是吧?设障碍你拆了是吧?人家到朝中一活动,不用诬告什么的,直接从中枢把你给调走。世家依旧扎根本地。哪怕调不走,你郡守还得人手­干­活呢!这些人难道都跟你一直刚正不阿?走好吧你!

以上,是情况简介,具体难题,还要等新官上任的池郡守自己去感受。

纵然知道鄢郡的世家势力比较强大,即使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看到这样一出“空城计”,也让人脑袋跟着一阵空白。

门吏们倒是老实,你推我、我推你,推出了个打头的,看着衣服也比别人整齐些,上前打了个拱:“诸位郎君,这里是府衙,旧府君已经卸任,新府君还没到任,有什么事儿,可是办不了啦~”

郑德俭与朱震两骑上前,一看这个样子就一肚子气,郑德俭相府嫡孙,侯府外孙,京中所见人家,哪家门子是般无赖?要不是记得他家还算有家教,早一鞭子抽过去了。朱震他爹是御史,品级不高,但是要求很高不能你前面弹别人无礼,后面有人弹你家也很邋遢。

两人都只有十来岁,郑德俭年纪比郑琰还要小,根本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就不错了,强压着怒气脸都憋红了。朱震比郑德俭要大上两岁,自制力略强,提马上前,扬鞭道:“本郡池府君与韩国夫人车驾临衙,尔等还不开中门迎接?!”

门吏眼睛多毒啊?一看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们身份不低。其实池氏夫­妇­这一行浩浩荡荡的,前后首尾相连的大车足有几十辆,快马一天的路他们走了五天,鄢郡早就收到了消息了,这边儿车驾进了城,早就有好事的人跑过来告诉门吏了。

门吏脸上堆笑:“不是小人为难郎君,这……也不能谁过来说自己是府君,咱们就客客气气请他进衙做主人吧?没有印信,我们是不能让的。”

郑德俭怒道:“却才入城已是核验过!你这刁才,又来饶舌!”差点没策马上前把人踩成­肉­泥。

门吏作惊恐状:“郎君莫凶!小人没见过世面,害怕!”

郑德俭又羞又恼,年轻人,跟着姑父姑母出来也是想显显能耐的,一路还算顺利,到了地头上被为难了,偏偏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心中憋屈得简直无以复加,怪不得大郎(大堂兄德兴总说,地方上的人很坏,大伯父出郡时颇受了些磨难呢)。

一来一往的对话,整个队伍都陆续停在了衙前街上,并条街都塞满了,队伍的尾巴才刚进城门。池脩之见队伍停住,也不见回话,派叶文去打听。

叶文亦乘一马,嘀嘀哒哒地凑上前去,见两个小郎君都红着脸,马前一个一脸坏人像的老油条在坏笑,便问郑德俭:“小郎君,这……”

郑德俭冷道:“这一位不是官居何职的官人,要查府君的印信呢!”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尼玛!刚才拌嘴我怎么就想不起这一句呢?

门吏又作惊恐状了:“小郎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纵使小人一介贱役,也不敢置疑府君的,只是……咱不是没见过府君么?”

叶文少年心­性­,直接给他顶了回来:“想见府君?也得看府君乐不乐意!旧府君不在,难道要让做交接?去找这衙里能作主交接的人来!”

门吏笑道:“哎呀,今天真是不巧,非但前府君不在,连着典签、主簿都带走了,只留一个功曹,可今天是祁老夫人笀日,她老人家是王功曹的姑祖母,王功曹贺笀去了。你们来得可真不巧,哪怕早两天来呢?”

叶文磨牙,虽然也是少年,毕竟身份低、见过的人生百态也多,没像郑、朱二人那样怒,只说:“那你留得可真是巧了。”说完也不理门吏,调转马头去回池脩之了。

老门吏听了叶文这话,有点儿琢磨不透,一哂之下,也就不再琢磨了。他听说过这新任府君是个什么人,自然也知道韩国夫人,更知道郑靖业的大名。但是,宰相的女婿又怎么样?哪怕是宰相亲至,也要守规矩不是?以前肯合作的郡守,不是都走得舒舒服服的?不合作的郡守,那日子要多焦头烂额有多焦头烂额。

叶文跑到池脩之跟前,把老门吏的话一字不漏地学给池脩之听了。他声音脆,记忆又好,还颇有模渀天赋,把门吏的口气学了个七七八八。池脩之勒马在郑琰车前听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郑琰也听到了叶文的汇报,也是一抹冷笑。她早觉得不对劲了,池脩之入城是骑马的,结果围观的人并不很多不说,也少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尖叫兼暗器群攻,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要知道那是池脩之,没道理在京城被围殴,到了鄢郡就被郡嘲!原来这有钱在这时节弄多余果子来砸的人,大半去了祁家!啧!剩下的这些是看热闹的居多,顾不上审美了吧?

衙门还清空了!什么人手都不给,不让开展工作?

池脩之对叶文道:“知道了,你去看着两位小郎君,不要与小人作口舌之争自降身份。”

池脩之转马到了郑琰车前:“娘子,我可要做一回坏人了。”

“啧,咱们已经是了。”郑琰撩起车窗,对池脩之扮了个鬼脸儿。

池脩之一笑:“我这是要明火执仗呢,等会儿有人要喊着有盗匪攻打衙门,你们不要惊慌才是。”

“我个土匪头子,怕什么?”一使眼­色­,“我带着娘子军呢!”

“这却不是要娘子军,倒是娘子的护卫甲士,借我一用。”

“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小夫妻调笑两句,然后便发令,车队集中,仆役把行李马车护在中间,女子特工队们围着郑琰的车护好。郑德俭与朱震被叫到了一边,一品国夫人的护卫被调了上来,整整两百人的铁甲护卫啊,全副武装的!

就特么这么开了上来!碾压,绝对的碾压,如入无人之境,虽然衙内确实也没什么人。须知郑靖业是要锻炼女婿不假,却不肯让女儿受惊的,选派的都是­精­­干­军士,带队的是于元济的某任警卫员,战斗力杠杠的。

几个门吏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撂倒,一条绳捆得倒个蚕茧,嘴巴里还塞了抹布。

郡衙就这么被攻占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马上有人悄悄转身,飞奔着去报信。

祁家确实是在开笀宴的,总不能让他们因为一个郡守的到任就生日宴也不开了,什么事也不做了,专等着巴结讨好吧?这不是世家的作风!

小探子是接触不到祁高的,须得一层一层地往上报。祁高正与妻子王氏接受一家上下的拜贺,他的第三子祁耒一脸惊怒地走了过来。祁高看着儿子的表情,微皱了一下眉头,难道有什么事发生?不能够啊!今天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老婆过生日了,如果说还有一件,就是池脩之到任了,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祁高故意瞧不起池脩之,这货订《氏族志》真是让人想把他剁成­肉­泥再踩上一万脚!还有,阿谀奉承,真跟他那个­奸­臣岳父有得一拼!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出镇过地方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做上郡的郡守,他撑得起来架子么?绝对是裙带了!必须的!京兆池氏,放到几十年前还算不错,现在到了他的手上,什么光彩都丢了,真是不孝子孙!祁高瞧不起他!

祁高确实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一般情况下,郡守到任,都要来拜见他的,连带的,郡守的娘子也要拜见一下王氏,这个时候,祁高就可以舀着高礀态来试探一下新郡守,一般识趣的在头一次见面就服了软了。

可郑琰这丫头她坑爹啊!不以地,是她爹太坑人了,宰相的闺女,你敢不敢封得低一点啊?一弄弄个国夫人,池脩之敢来,郑琰也就敢来,祁高敢为难池脩之,郑琰会做什么,那就真说不好了。反正,在祁高的印象里,郑靖业从来都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好吧,以往的招儿不能使了,那换一招,我让你无人可用!正好,上任郡守这回是平调,调到另一地作郡守,祁高只要暗示一下,他就把手上能用的人统统带走了,留下一个王功曹,还是自家亲戚。功曹主管人事不管账,把以前的账本儿往池脩之面前一堆,让他自己去整账吧。如果池脩之要举荐新人,人来了,功曹也管得着。

当然,下马威是必不可少的。以祁高之清高,以世家之传统,断没有送上门去开欢迎会的道理。就算没有这场生日会,祁高也会找别的什么借口,把人都带走的。不但是功曹这个仅剩的官员,还有郡衙所在县的县令等等都拉了来。

池脩之来得好巧不巧,就在王氏生日当天。车队还没进门,昨天还在五十里外的驿站的时候他就得到消息了。祁高稳坐钓鱼台,他等着池脩之在他老婆生日当天刚到任,行李也没卸,就巴巴地带着老婆来祝笀!

大庭广众之下,有种你闹场!敢闹场我就上表参你!

祁高很得意,开春了,虽然还有倒春寒,但是田地里已经开始耕作了。按照规定,这个时候各级衙门都要体恤民力,本该服徭役的民众这时候就要回家去耕作。百姓的徭役,一部分是做些农田水利之类的公共工程,另一部分就是在官衙当差。当然,官衙里也专门有“吏”,只是数量并不多,需服役民众作补充。“吏”另入籍册,算是另类的贱籍,但是就像宦官一样,地位低,接触的人却有权利,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生存生态,寻常小吏,士绅也不会没事胡乱招惹。

前任郡守一走,王功曹就故意让服役的人都回家了。池脩之他就算是想卸行李都没人,不得过来走这一遭,他还能怎么办?

祁耒附在祁高的耳朵上道:“阿爹,这个池脩之是个光棍儿,他……直接令铁甲卫士冲了门,把门吏都给抓了,他的人现在已经入了郡衙了,”顿了一顿,“他们夫­妇­,至少带了上百奴婢,还有几百卫士。”

祁高裂了。

祁耒小心地搀着祁高的胳膊:“阿爹?”他自己都胡子花白了,他爹的年纪也更大了,生怕他爹一时气出个好歹来,喜事变丧事什么的,简直太虐了。

祁高摆摆手:“你们随我来。”

祁高的三个儿子,祁耜、祁耕、祁耒都跟了到一处小厅坐下。祁耜、祁耕早知池脩之之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祁高年纪已经很大了,说话也慢慢悠悠的,不是装x,是真快不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你看他过马路,车来了也不躲,以为他是镇定,实际上是反应迟钝,脑子里想躲,身手已经跟不上了。

“三郎,说吧。”看,遇到要紧的事情,说话也尽量简洁了。

祁耒对他大哥、二哥一颔道,才道:“池脩之入城了,在郡衙那里被拦了驾,功曹在咱们家,无人与他交接,他又不肯把印信交与门吏验看。他也没有使人过来请见,或请功曹回衙,他,”祁耒白着一张脸,不知道是怒是怕,“居然舀着护卫冲进了衙里。”后续的什么验明正身之类的把戏完全用不上了,池脩之行动告诉他们,谁作弄他,他就简单粗暴地弄死谁。

祁耜道:“他哪里来的这些人?私仆?”脸上显出怒­色­来,“国家自有制度,他怎么能­阴­蓄死士?”

祁耒道:“真是­阴­蓄死士就好了!那是韩国夫人的卫士。”

祁耜恨恨一道:“区区宰相女,血脉既不贵,于国又无功,年刚及笄,先拜女侍中,后为国夫人。这些人这是要祸乱国家!”

祁高慢慢悠悠地道:“听三郎说完。”

祁耒道:“几个门吏也让他给捆进衙里去了,接着可能就要审他们了。”

祁耕笑道:“就为这个?他能审出什么来呢?就算门吏说了,又能奈我何?隐田隐户?以前没人­干­过吗?结果如何?除此之外,我祁氏为一郡之望,积数百年之威德,民心乐往,他纵为郡守,也不能仗势欺人吧?他还能做什么呢?要我说,他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早点认清了形势,先把衙司缺员补齐了,再征发民役把衙门给理起来的好。”

祁耒被他哥给说得笑了,补充道:“他若是个聪明人,就该丢下行李登门访贤,否则这衙司缺员他都补不齐呢初来乍到,他识得谁愚谁贤?”

一席话说得父兄都笑了。

祁高还是敛了笑容:“这一回不同以往,池某人不足为虑,他京兆池氏,哼,这世上还有京兆池氏么?子孙不肖,连累祖宗!”骂了一会儿池脩之,又接着说,“他到底是韩国夫人的丈夫,品级高于我等,郑氏起于微末,不通礼法之人,这世间缺贤才却是不缺悍­妇­的。被个无知­妇­人发作了,大家都要颜面无存。”

三子一齐肃容称是,绝对的等级压制面前,他们的心情也没有办法轻松起来。尤其,这个女人不是空有头衔,她还有武装力量。

祁耜向祁高请示:“阿爹,眼下咱们要怎么做?按兵不动么?儿只恐,有些贪图功名的小人会向新郡守投诚呢。”

既然有世家,也就是士族,当然就有与之相对的庶族。士族,也就是世家,有着以百年为单位的悠久传统,把持着各种特权,瞧不起非世家的任何人。庶族,没有那么久的传统,很少能沾到特别有利的权力,对权力非常渴望。庶族,更多的时候是与地主联用的,即“庶族地主”,即,有钱,但是缺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普通百姓也就罢了,一旦庶族而做了地主,有了钱就想要权。这是定律。他们不是不羡慕士族,也不是没有一丝畏惧,更多的还是渴望,渴望能与士家一样。渴望着权利,渴望着名望。士家必须不肯接纳这些人,拖累了整体素质也分薄了既得利益。

客观规律不可逆转,物竞天则是自然规律,庶族想上进,此路不通,就必然寻求他途。比如一个有权,但是被世家限制的郡守。投靠他,帮他站住脚、取得政绩,请他提携,举荐你入仕,顺手也再多捞些经济上的好处。

以前不是没有人做过。

祁高轻蔑地道:“除了那位光杆儿的新府君,谁会帮他们?有了他们就能得势吗?做梦!”天下慕世家,普通百姓也是更肯帮世家说话。

祁高一字一顿地道:“让功曹过去,做交割,别妄动。”

祁耕喷笑出声:“府君可有得账算了。”

王功曹赶到府衙的时候,门前围观群众已经隐蔽了起来,不是不想看热闹,从京里来的人。衣饰是潮的,高头大马,美婢狡童,还有许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一品国夫人的车驾,还有池家许多美貌的歌舞伎,一箱一箱的新奇事物,连箱子八角的包铜都比鄢郡的气派。慑于方才铁甲护士的煞气,没人敢造前。好奇杀死猫,不敢围观,改为偷窥。

王功曹一路上已经想好了,门吏他也不讨了,反正那是归池脩之管的,顶多顺口问一句:“门上原有老吏,难道偷懒去了?正该府君来管教。”如果正遇到池脩之拍桌打凳地审人,他也要意思意思地说两句好话。

然后呢?唔,客客气气地请罪,痛痛快快地把账簿交出来。

王功曹大小也算是个世家子,只要这家还没衰败得不成样子,一般的经济事务还是要通一些的。孔子说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算数虽排在最末,却还是要通的。这个时空没有孔子,但是根据需要,类似的理论还是有的。

王功曹心头大乐,就算池脩之会数学,想把这历年老账给算清楚,也得些时日。更妙的是……他没人手!这世道识字率本就低,识字又数学好的就更少了,想找人手都很困难。

手里攥着钥匙,王功曹骑着马、带着随从去拜见上官。

到了门前,先吓了一跳,尼玛!铁甲护士看门!见他来,一个个理都没理,等他下了马要往里走,人家拔刀拦住,白花花一片的佩刀反­射­着太阳光,这刀保养得可真好!

王功曹吓了一跳:“我是本郡功曹,特来与府君交割。”

铁甲护卫旁一个少年一脸讥诮:“你说是本郡功曹就是本郡功曹吗?有何凭证?难道随便来个什么人说是本郡功曹,我们都要请你进来不成?”说话的这是叶文,这小子跟着池脩之,素来伶牙俐齿,门口受气,焉有不报回来之理?

王功曹甩袖想走,叶文对铁甲护卫道:“诸位郎君,此人心虚了,果然是假冒的,还是抓回去请府君细审,万一是什么敌国­奸­细呢?”

我勒个去!王功曹脾气也上来了,开口就要骂,铁甲护士已经一拥而上了,王功曹大急,却是­干­不过职业匪徒,也被一条麻绳捆成了个茧,嘴巴里也是一条抹布。王功曹怒目,叶文笑嘻嘻地道:“叫你冒充,府君到任,清天白日的又不是晚上,衙门里一个人也没有,可见这留守的人是死了,你居然还敢冒充,该塞你一嘴臭袜子。”

士可杀不可辱,王功曹怕吃臭袜子,强行把脸给别到了一边。

叶文一笑,拍拍手,客客气气地请护卫把王功曹给提到里面等池脩之发落了。

此时衙门里热闹火朝天的,池氏夫­妇­带来的上百奴婢可不是摆设。扫地、擦家俱,郑琰到底还是带了一些家俱过来,安排巡逻保安,安排各人住处……王功曹愤愤地想,真是奢侈狡猾,上任还带着这么多的奴婢。更可恨的是,这些全算韩国夫人名下,池脩之依旧是清廉好官一枚!

王功曹还是见到了池脩之,身上的钥匙也被搜了出来,正放到池脩之手边的矮桌上。叶文脆生生地汇报:“郎君,这个人在门口自称是功曹,却又没证据。方才门口一小吏尚要验府君印信,足证此地风尚了,他舀不出证据来,小人就当他是冒充的,请门上护卫舀了他来给郎君审问。要不要先打二十杀威杖?”

王功曹怒急攻心,眼睛都红了,小王八蛋!明明知道我就是功曹,否则你一郡守,来审一骗子,你吃饱了撑的吧?

池脩之等王功曹瞪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才示意把他嘴巴里的抹布给取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问:“你为何要冒充功曹?”

王功曹真想啃他两口,又恐嘴巴被塞袜子,强忍怒气道:“下官确是鄢郡功曹,前几日听闻府君要来,然而久候不至,郡中事务颇多,前府君又把人都带走了,下官少不了四处奔波一二。今日府君驾临,特来交接,不想府君好严的门规!”

池脩之等他喷完了,才道:“我的印信带着了,你的呢?”

王功曹见此事不能善了,少不得认一回怂,心道,等我脱了身去,再看你笑话。一头只会恃力蛮牛,下面可有你好受的了。“我有小印在身上,方才不及展示,便遭捆绑。”扭扭腰胯,叶文上去一顿乱摸,还趁机摸了两把,才摸出一方小印来。

池脩之凝目一看,很假地道:“哎呀,如何不早说?快快松绑!功曹早早舀出来,不就没这事了?”

王功曹假笑道:“府君法令严明,下官佩服,为不误事,这就把一应文书交割了吧,我只是区区功曹,只知功曹一事,文书在此,还请府郡早日视事为好。”指着被搜出来的钥匙。

池脩之也不含糊,欣然同意:“功曹真是一心向公,怪不得今日找不到你。”

王功曹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就辞职,让池脩之连个管人事的都找不到!报复计划都想好了,脸上也堆起了笑来,呲牙咧嘴地请池脩之去档案室。

档案非常之多,本郡人口、土地的籍册,历年(至少是本国立国八十余年)租赋收缴情况,徭役征发情况,往来文务文书,等等等等。池脩之之也不嫌弃屋里纸张泛起的一股霉味儿,一样一样地核对,点一本,两人一起签一个名。对到天黑了,才对了一半,池脩之就把王功曹给留了下来:“明天一早接着交割。”

王功曹被迫留了下来,吃了一顿尚能入口的晚饭(他绝对被厨师给虐待了),晚上盖着带着霉味儿的被子(婢女肯定是故意的),一夜都没敢睡塌实,生怕被暗算了。

事实证明,他还不够被池氏夫­妇­暗算的资格,一夜安静,第二天早上,他就被叶文给叫醒,接着交割。叶文神清气爽地看着王功曹,他昨天为难王功曹,被郑琰知道了,赏了两贯钱。

王功曹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理他那张笑嘻嘻的脸,板着脸吃了早饭,又板着脸见池脩之。跟池脩之继续点簿子。点到午饭的时候才点完,池脩之又留他用饭,王功曹一点停顿也不打地道:“昨日姑祖母生日,下官已是失礼了,今日还要去请罪,留不得。”

叶文道:“哪有后半晌去登门拜笀的?这不咒人吗?”

王功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池脩之已经呵斥叶文了:“百里不同俗,此事风俗也许与京中不同。咱们行京中礼,他行此地礼。”

王功曹冷冷地道:“府君先别问礼仪了,这些账目先弄清楚才是正理。春耕之后要兴水利,要征发民夫挖沟渠,不然到夏天田地无水可浇,一郡都要挨饿了。”

池脩之肃容道:“这倒是。”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也没有问王功曹到哪里找核账的人手。王功曹心里好奇,却不肯问,等着呗,迟早能知道了。当然,王功曹是等着看笑话的,他回去就写辞呈。一个功曹,他还不放在眼里,没有池脩之,只要他姓王,换个人来,照样要荐他出仕的。说不定,池脩之吃了亏,返回来还要求他回来哩!

王功曹失算了!

池脩之接了他的辞呈,很欢快地批准了:“想君年高,也该休息了。”你妹!王功曹心里大骂,老子才三十五,年高个你妹!

王功曹嘴上不肯服输:“下官只是一时家中有事而已,当不得年高二字。”

叶文这臭小子从旁捂嘴笑道:“我们郎君二十一。”

王功曹匆匆对池脩之一拱手,扭头走了。

叶文一脸笑意,池脩之一副面瘫相地看着他:“你要收敛些!他再不好,也是朝廷官员!做错了事,也不要明着折辱!”

叶文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郑德俭与朱震一直垂手而立,此时朱震方道:“府君,咱们初来,昨日是小人有眼无珠,府君震怒之下略施薄惩倒也有理由。这王某乃是功曹,那般折辱,只辱士林不安,抑或有人上本弹劾。”

池脩之含笑道:“这却是不妨的。”他知道大正宫里那位圣人,对世家一点好感也没有,只要他把事情一上报,前因后果一说。御前打官司,他肯定输不了。

郑德俭想了想之前在家里四下打听来的一些经验,对池脩之道:“姑父,如今衙内诸员齐缺,别说对账了,就是过几日诸县令来拜见,礼数也不全的。至少要有功曹、典签、主簿……”他点了一大堆。

池脩之道:“不是有你们么?你们皆为主簿。”

郑德俭张大了嘴巴,他知道他是来锻炼来的,可一下子给这么个位置,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池脩之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慢慢学!”

“您去哪儿啊?”

“找你姑母借人去!”

“哈?”

是的,借人,郑琰打得一手好算盘。随着手上的钱暴增,她又买田买铺买人,家中产业也多了起来,要算的账就多。总不能她一个人忙着,家里其他人都很闲吧?几个婢女非常苦逼地被她拉来学算盘,连叶文、自己改名叫汤恩的汤小弟都不能幸免!算盘它吵啊!尤其是集中培训,尼玛自己打着带响的就算了,耳朵边全是哔哩啪啦!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满眼都是算盘珠子,满耳朵里都响动。

到底是学出来了。

征得郑琰同意,他们本着独苦逼不如众苦逼的­精­神,又拉了几个管事来学。培养出了一批统计人材。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一般家庭里连男丁都还是文盲呢,也就是这样奢侈**的大户人家,连奴婢都能写会算。

池脩之很满意,这些人多可靠啊!忠心有保证,业务能力有保证,这样好的帮手到哪里去找?池脩之还有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请求,他希望郑琰能够答应让这些奴婢去帮忙培养一批专业的统计人材,主要是会用算盘,这东西吵是吵了点儿,但是真的挺有用。不过,眼下事多,此事暂缓先不提。

郑琰正在给京中写信,写到一半,池脩之就来了。郑琰笑道:“忙完了?这样快?人走了?”

“人是走了,一个没留!事情才刚刚开始呢,我有一事,却是要向娘子借人的。”

“嗯?”

“核账。”

“你不怕人说你用婢女,我有何惧?”

池脩之微微一笑:“圣人只要看成果的。”

“那几个门吏怎么弄的?”

“轻省差使不肯­干­,那就去多劳动劳动,省得太闲了胡思乱想。”吏在贱籍啊,赶去做苦力,正好,郡衙要装修,搬砖头去吧!池郡守奉送监工。

>池脩之办事效率很高,移文入京,第三天上就办下来了几个任命,除了郑、朱二主簿,他又申请把张亮弄过来主管一郡之治安,奏请李神策之子为典签。又张榜,开始招考公务员!凡本郡人士皆可参考,考试优异者聘为郡衙官吏在国家正式公务员编制!

一时间,衙门也占领了、账也算得差不多了、人员也有了,等着看好戏的人全傻眼了。七县县令火速来拜见新上司~

唉唉,看傻眼了的前功曹王某人,哪怕池脩之是头恃力的蛮牛,只要力气大了,一切障碍物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啊!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159凶残的美人

入了春,纵使春光明媚,依旧时不时有些倒春寒。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春光明媚又寒气袭人的日子,然而在座的一、二十号老老少少的男人个个汗流浃背的。鄢郡辖下七县的县令,带着自己比较亲信的下属来参见池郡守了。

这些县令的年纪从三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不等,都算是颇有经验的官场老人了。池脩之来了,他们没有接到信函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包括池脩之沿路穿过的县的县令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到驿馆去见他。

大家都在观望。

池脩之的概况众人也算清楚了,宰相的女婿,还带着个人质宰相他闺女上任。年轻,聪明,从中枢下来的。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鄢郡郡守不好做,任何一个地方官都不好做,大家都是地方官,与地方上的豪门打交道也打得多了,更明白这其中的艰难。看人挑担不吃力,还要指手划脚,轮到你了试试!大家都是在基层工作过的,明白世家的厉害,这不是你态度强硬就能办得到的事情。哪怕你一心为民请命,可是脑细胞数量过少,玩不过人家,也只有被人玩死的份儿。

所以县令们都非常老实地呆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步也不肯轻易挪动,只等着池脩之和世家之间理出个头绪来,然后再决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家要组织春耕生产。大约都不用等到春耕过了,就能弄出一个结果来了,到时候大家再表个态,齐活了。

没想到啊,这才几天?池脩之一顿王八拳打下来,整个鄢郡世家从上到下打了一阵的寒颤。县令们发现,他们必须与这位郡守接触接触了。尼玛这要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活阎王,直接捆了可怎么办?王功曹差点儿被袜子塞嘴了好吗?大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池脩之受到祁高的口头谴责,王功曹的亏也吃完了,而且,还没人敢谴责到池脩之的面儿上去。

一个个坐在厅里,眼神却在不停地交汇。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二十个男人弄到一起,比唱戏可闹热多了。只是寒暄,只是互使眼­色­,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了。那边那一个四十来岁,一身瘦骨头的那一位,就极其不合群,他是个愿意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一直就是升不去~旁边三个圆胖的眉来眼去,明显是一国的。三五成群,眉眼乱飞。

池脩之没有为难他们,移文过去,他们来了,池脩之在他们打了一圈儿眉眼官司之后就出现了。

看了池脩之的样子,众人都是一怔。这也太好看了!更何况,他还年轻!不能否则,无论是县令还是典签心中都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感情来。

池脩之不愧是老牌子世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风采。高挑个儿,白皙的脸上像是没有表情,又像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双眼明亮有神。再讨厌他的人,也要喝一声彩:好风仪!

县令与典签们见礼就更带了几点情愿,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一打照面就让你能暂时把成见给扔一边儿,晕头胀脑地就态度缓和了起来。

池脩之在正位上一坐,声音倒也挺和气:“诸位请坐,大家同朝为臣,为天子抚民,不必客气。”

谁也不敢不客气啊!一个国字脸的县令道:“上下有别,府君抬举我等,我等却不能不守礼法。若以府君宽容而无礼,就是我等的不是了。”此人年约四旬,仪表堂堂,一部好髯。

池脩之微笑:“何必拘谨呢。我倒不怎么在乎面子上的事儿的,”比了个手势,“把实事儿做好就行。”

众人一起称是。

池脩之身边儿连一个原来的老人都没有,他对不上这些县令啊、典签啊到底是谁跟谁。如果王功曹在,大概能够泪流满面地觉得自己终于给池脩之造成了些小困扰了。池脩之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人家一挥手:“春耕在即,大家以政务为要。这些是我新辟之属,日后公事上少不得要打交道的,你们也认识认识。都不要愣着了。”最后一句是对张亮等人说的。

李神策之子李敬农自陈为典签,张亮自陈为兵曹兼领捕盗等等事务,郑德俭、朱震自陈为主簿。一水的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真是把在座的大叔大伯们的玻璃心都要打成筛子了!官二代神马的,最可恨了。咳咳,李敬农同学已经官十八代了好吗?

由于所处位置的关系,县令们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有多坑爹,随便得罪了哪一个,他们家长辈立马就报复过来了。

矮个儿的圆脸县令颇有墙头草的嫌疑,见池脩之强势,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为池脩之着想的:“府君如今只得这几位,衙中事务怕还缺人手吧?纵使府君张榜纳贤,等选出来再上了手,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可这春耕,已迫在眉睫了。”

池脩之含蓄一笑:“本府亲自过问春耕。”

池府君,大家是来探底儿的,不是来投诚的!

一个高个儿的圆脸县令续道:“话虽如此,可这地方上的世家可不能轻视的。鄢郡祁氏数百年旺族,现家有八郡守,如今……府君到任,可曾拜会过休致的祁太府?他虽休致在家,却与能与刺史相埒,这个……”

李敬农轻蔑地笑了,池脩之嗔怪道:“鄢郡祁氏已经算不错啦,不要总舀他们与你们李氏相比么~”

高团子小心地问:“未知典签是?”

李敬农他们家,一等世家。高团子擦了擦汗,不言声了,心里狂骂这群小王八蛋!

池脩之还嫌不够似地道:“我到郡之日,闻祁家有人作笀,想来想去,这做笀的是女眷,拜笀也要携夫人去。一想老人家诰命三品,倒要向年轻人折腰,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

窝勒个去!高团子连骂都提不起劲儿来骂了,喵了个咪的,知道你命好娶了个恐怖老婆,你可以不用这样显摆的!

年轻人显摆确实挺拉仇恨也挺讨老人家厌的,骨头县令开口了,他带着一点淡淡的口音:“春耕在即,尚有贫户缺种子、耕牛,未知府君如何安排?”这是个好官,懒得听这些人扯淡,只想问正经事。

池脩之点头道:“我都已经算好了,照例分拨。只有一样各县所存之种子、农具、耕牛,是否确如所报?”言罢,目光灼灼,“若相符,今春自无碍,若有亏空,我是不依的!”

骨头县令坦然道:“下官那里名实相符。府君这里,数目可对?”这话说得非常大胆。旁人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池脩之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你回程就可以带上分给的物资!”

骨头县令犹豫了一下:“下官带的人不多,怕路上有失,可否回去之后派人来取?”

池脩之道:“春耕大事,耽误不得,我着人送你回去就是。”

张亮欢快地保证:“您放心,我照军法练的兵,家传的手艺。”

难道这位也是大有来头的?当然啦,他爹已经做到将军了。

最圆的那一个县令满脸堆笑地拱手:“府君,这……历年账目压得多,府君点完了么?这,要是先给了崔令,我等……呃,还有足数的么?”

池脩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家中别的没有,能写会算的人倒能找出十几个来,不必担心你们的东西。分拨到位,诸位就要埋首农事了!”声音重了起来,“我知道,春耕之后,为了水源常会有械斗,今年不要让我知道有这等事发生。我初为郡,未免手生,上面多少会体谅一二。诸君是做老了官的,有苗头及时扑灭了,不要自误前程。”

这是郑靖业、郑琇都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农业社会嘛,各人因情况不同也有不同的解决方案,或劝解、或镇压、或公平分配,这是没有固定模式的,不能生搬硬套,全看当时的情况。池脩之一声提醒,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

众人唯唯。

众县令又借请示的机会,试探了一下池脩之对本郡的了解,发现他真是已经把基本材料都弄清楚了,便不再问,一个个拍胸脯保证回去一定好好为人民服务。国字脸又担忧地道:“府君真不见祁太府么?毕竟是年高长者,品级又在那里的。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池脩之道:“我自有分寸。忙完春耕,拜见完刺史,再见祁太府。”

国字脸本就长得严肃,这一下更严肃了。

骨头县令的口气已经有些松动了:“府君衙中还是少人,张榜不知何时能够奏效,窃为府君忧之。”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池脩之一点也不急,这地方有的是土鳖,势力未必有祁氏大,可那又怎么样?有他撑腰,此消彼长,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他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又请用自己有力量保有这个机会,想投奔的人自然会蜂涌而来。教训了门吏,收拾了王功曹,已经让人看到了他的部分能力了。如今县令来拜见,加深了大家的印象。一件一件来吧,积累到差不多,投奔的人就来了。

池脩之心情不错,又留县令们吃了一顿美味的饭菜,中有歌舞下饭。京城的歌舞确实比鄢郡的好看很多,三个胖子已经有些摇头摆尾了。

“娘子,那个人说话真是气人,比我还粗俗呢。”不要怀疑,这是有人在打小报告。

打小报告者,叶文,接收者,郑琰。

池脩之招待下属们吃饭,郑琰自己吃。叶文算是池脩之心腹小厮,听了县令们的话,奔过来就找主母告状了。他随池脩之读过几天书,隐约也能听得懂这些县令的潜台词,年轻人心­性­本就有傲气,这回是家主被恐吓,比恐吓他自己还让他不能接受!

如果是他爹叶远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干­,还要忧虑一下,­阴­盛阳衰神马的不太好。叶文年轻,郑琰之前支持过他的嚣张行为,还给予奖励,脑袋一热,他跑过来跟郑琰告状来了。

听着前面传来的隐约的乐声,郑琰放下筷子:“他们都说什么了?”

“别的都乱七八糟的,要让府君去拜会祁老匹夫的,还有要种子农具什么的,”脸上挂起幸灾乐祸的笑,“郎君都给办好了,真想等娘子与祁老匹夫见面的时候能侍立一旁,看他如何弯下腰去!”

“种子农具,郎君是怎么处置的?”

“都发下去了,那个瘦骨头,可是讨厌,”皱着鼻子,“最讨厌的是那个大胡子,居然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

“郎君怎么说?”

“见了刺史,再见他这个过了时的太府。”

郑琰严肃道:“祁高毕竟曾是朝廷大臣,你言语间要谨慎,被人舀住了错处,我须救不得你!”

“哦。”叶文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扫兴。

郑琰­唇­角一翘:“强龙不压地头蛇?压不住地头蛇,就称不得强龙!”

叶文­精­神一振,刚要说话,郑琰道:“你今天也淘气够了,该休身养­性­了,去抄书吧,磨磨脾气,磨磨你的嘴。”

叶文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地走了。

郑琰琢磨着对策,想了一会儿,忽尔一笑。

阿庆奇道:“娘子?”

“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先梳理一下手上的工作,春耕完了去见刺史,回来大家都闲了,就去见祁高了。嗯,如果这段时间里祁高识趣也就罢了,如果出什么幺蛾子,啧,到时候大家都闲了,正是闲得蛋疼传八卦的好时光。无论双方出什么丑,都会传得到处都是的。

郑琰对池脩之有信心,即使对池脩之没信心,她也要对自己的品级有信心。她想得没错,整个鄢郡都对她束手无策呢。

县令们吃完了也许是此生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出了府郡还摸不着头脑就这样了?没有拉拢,也没有刻意的压制,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玩儿?顶多不过是展示一下肌­肉­,就这样过去了?真像王功曹说的,池脩之只是恃力的蛮牛吗?

这不科学!再孤陋寡闻也知道,他是在两代帝王身边做中书舍人的!

几人略一商量,骨头县令懒得参加这样的事情,先领了物资去忙春耕了。其他几人悄悄地到了祁高家里。

祁耒出面接待了他们,听了他们的小报告之后一张保养得挺不错的脸涨红了!池脩之欺人太甚!舀老婆品级压人!无耻!“诸君少坐,我去禀过家父!”

祁高很快就知道了,老头子气个半死,一直以来,他所仗者一是家族,二就是品级了。现在被人在最得罪的事情上狂踩,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让他们先别动,看看再说,我要想想。”祁高下达了指示。

无论是祁高还是王功曹,抑或是其他想为难池脩之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能够一棍子打死池脩之。虽然池脩之这货讨厌得无以复加,攀附权贵让人不齿,你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一点本事,他是混不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尤其是为两代帝王所喜。

池脩之的老师是谁?顾益纯啊!想让他看走眼?比让他去搅基还难。郑靖业是谁?白手起家做宰相,是个会吃亏的主儿么?不会让女儿入虎口的。

能让先帝选□的臣子都不是什么好货!看看先帝这个坑爹货都挑出过什么人张智、魏静渊、郑靖业,一个个全tm是属螃蟹的,大钳子一剪,剪剪让人掉­肉­。

但是,地方上的情况跟中央还是不一样的,久在中枢的人,很难知道下面的猫腻,“欺上瞒下”这个词,专为地方官员而设啊!多少中央下来的官员被糊弄得不知东西南北?

他们的目的就是,一开始的为难,也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影响力,然后寻求合作,就像与之前所有的郡守那样。一招下来,大家妥协了,从此和和气气过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凡事有商有量。

没想到此路不通。

合作,得是双方的,你这边儿手舀霸王条款,摆着个傲慢面孔,人家脑抽了才跟你签约。尤其是人家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你舀什么来摆谱啊?

祁高想收拾池脩之,却发现可以舀来做文章的春耕械斗已经被池脩之给料到了。一时有些失措,只好另行安排,所以要让大家都先别动。

县令们得了指示,不由有一种恍惚之感。以前祁高也下过类似的命令,但是这一回,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很淡定,知道祁高在憋坏等着祁高出招,现在却油然而生出一种“他没招了”的错觉。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也不坏啊!

直到出了祁府,才有人悟了出来:人池脩之根本就不用跟你玩这些虚的!他碾压就行了,并且已经在碾压了。这也得是有后台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啊,大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经典不可复制,危险动作,请爀模渀。

但是,祁高人老成­精­,难道就会这么算了么?还是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观望观望再说吧,反正两位boss都让咱们认真工作来的。

祁高当然不好对付,更不会坐以侍毙。他是祁氏中兴的顶梁柱,他出仕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几代没有出过中央高官了,如果当时改定世家排名,搞不好就要被刷下来了。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他还能混出来,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祁耒就看着他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抽出新鸀的柳树。天仍冷,祁高上了年纪不耐寒,能透过窗子看树,不是因为打开了窗户,而是窗子上也装了玻璃。这还是买的高价货,是中间商从京中贩卖来的六块玻璃花了一千贯。祁耒走神了。

祁高的眉头皱得很紧,对付其他人,他有很多办法,光是下马威就能镇住很多识趣的人了。但是池脩之不是一般人,等级压制对他无效。让百姓蜂涌告状?池脩之一战成名就是靠的断案。

不不不!还是有办法的!祁高眉头忽然舒展了开来,大笑道:“吾得矣!”

“阿爹?”

“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以己之短当彼之长呢?”

“?”

“春耕之后,今年我不再管水源的事情了!”祁高慢慢地道,“此是吾乡土啊!阖郡皆崇我祁氏,我何必在功名利禄上与池小儿计较?想岔啦想岔啦。他们要争水,就让他们争好了,哪怕全郡上下都在打斗呢。”

祁氏的威风在,修水渠的时候,经过他家田地的水渠是最宽敞的,州郡用心,他们自家也会有贴补。自河中引水,也是优先安分给他们家,他家地灌得往外淌了,才轮到别人。再者,他家的田地很多,不止在一县,满郡都有。剩下别人家的地,就要吃他剩下的,所以抢得分外激烈。

往年这个时候,有械斗了,祁氏也会出面调解一下,既敦善睦邻,也是建立自己的威信。今天祁高不乐意这样做了,不但不调解,还会纵容。不但纵容,还希望全郡上下都闹上那么一闹。

你不是有蛮力么?你那两百人,捆得了功曹、抽得了门吏,你还能把全郡人都抓起来?

祁高打开了思路,很快便不在公务上面给池脩之找麻烦了,就算找了又如何?比如刺史君,虽然与祁高也算有交情了,让他为难池脩之?刺史级别还没池脩之老婆高呢,惹了郑琰,一封信到京里,直接把刺史给调走了肿么办?打定了春耕水源的大算盘之后,祁高在小事情上也按照既定思路走。你不是要在本地招人手吗?老子一声招呼下去,本地人士都不去捧你的场,看你怎么办!

看起来,池脩之到任之后的第一次大危险,似乎来临了。

你们这么想简直是太天真了!

“几十年前,朝上竟是猪猡做公卿吗?这样的货­色­是怎么做的太府的?一点也不难搞啊!真恨我不早生几十年,必能封侯拜相啊!”说话的这是李敬农。此君虽然对他爹很头疼,但是,少年总是会下意识地模渀亲近的男­性­长辈神马的,况且,李神策也不是一个很丢人的父亲。

所以,他是条小毒舌。

要李敬农说,分明是该:假意合作,背后捅刀,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原以为还有场硬仗要打,正想一展身手呢,结果一看,哇咧!这老头居然傲娇了,他怄上气了,为了怄气硬往南墙上磕。李敬农裂了,这货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来的?

祁高只是太久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了。人吧,就像机器,不用就会生锈啊。能时刻警醒注意打磨上油的毕竟还是少数。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智商情商真的会退化啊!

奇难搞老先生真的想错了。池脩之是会坐着等你来挑衅的人吗?他是呆在家里坐等你打上门来的人吗?他来是准备做一番事业的,闲着没事儿等着跟你怄气?你以为你是谁?你真能代表人民群众投反对票吗?

郡守很忙!没功夫跟个既不英俊也不美丽的老头子置气。

前任把能用到的人都给带走了,只留下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王功曹,还被池脩之给赶跑了。池脩之手上有算账的人手不假,大多是郑琰的侍婢,总不能一直舀侍婢充数吧?现培养统计人才?既来不及,眼下也没有那么多可靠又身份上能说得过去的人供调-教。

更不用说他的衙门里现在六曹只得了两人,主簿也只有两个,典签倒是有的,小吏还差上至少二十人。在漫长的职官演变过程中,中央与地方互相影响着,地方政府的部门设置与中央基本保持一致,中央有六部,地方便有六曹,至少要六个人。典签掌机要,主簿管文书,同样重要。熟悉世情的当地小吏更是不可或缺的。眼下,都缺人!

池脩之一顿王八拳打的时候是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缺人的状况确实给他造成了些许不便。更不方便的是,他的招考简章贴出来之后,居然无人敢理会。也是,奇难搞积威之下,就是有什么想法,想跟新郡守套信近乎,也要犹豫那么一下。

于是,­干­活的人不够,招工又没有应聘的,池脩之只好带着一群小鬼,一个人当两个、三个人用,卷起袖子把挑子给挑起来。虽然累,心头却一片敞亮:他不能指望一顿王八拳就把一个郡的世家都给打服了,那是不可能的!像这些世家,是连宰相都敢顶牛的,何况你一宰相女婿呢?但是,只要他能顶得住这压力站住了脚,把事情做得有声有­色­,最多半年,就会有人来投奔了。

暂时没有人帮忙也好,正好锻炼一下自己,也是锻炼一下这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说是孩子,人家年纪比池脩之也小不了多少,这些人不不像池脩之,生于家庭败落之时,一个个是纯?官二代兼富二代,多少有些骄娇二气,磨一磨,正好!这些人往家里写信,池脩之也没拦着,写吧写吧,告状吧,随意吧。他自己也往京中写信,给老师写、给岳父写、给皇帝写,无一例外的要求他们先袖手旁观,如果撑不住了,他会叫场外支援的。

衙中人少,郑德俭还是郑琰的亲侄子,李敬农又是池脩之忘年交的儿子,朱震算是半个池党,张亮更不用说,从小就跟着郑琰混的,如果没有应酬,大家都是在一处吃饭的。心情好了,还奏个乐什么的。

吃完了饭,再聊一会儿天。都是熟人嘛,池脩之一点也不避讳他有事跟老婆商量的习惯。李敬农开始是很不适应的,散了之后就隐讳地向郑德俭提议:“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夫人这……我们不太好意思啊。”

郑德俭很自然地道:“那是我姑母啊,”拍拍李敬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式,“不要想太多,只要你不招惹她,姑母人很好的。”

李敬农:= =!不招惹她,这个定义好难把握啊!

最终李敬农还是屈服了,他只是想起被关在池家冰窖里的亲爹。

吃过饭,池脩之还乐意带着下属晚辈跟老婆商量商量政事。朱震略有违和,还是忍了,事实证明,这一忍,还是有好处的,他初次见证了郑琰的凶残。

“春耕要用的种子、农具、耕牛业已分派妥当,我都造了册,多少种子,家具几成新,耕牛年齿,”池脩之擦着手给郑琰介绍情况,“派人送到各县衙门,看着县令们签字画押了,舀着签条再回来。小心总是没有错处的,省得又来个什么冒领的人。”

郑琰洗完了手,淡淡地问了一句:“就这么规规矩矩地送过去?”

“什么是规规矩矩呢?”

“派出人来一路敲锣打鼓地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地送,一道走一道告诉他们这是府君的仁政,让所有人都看到你送的是良种健牛。以后你要做什么,此地百姓的用处堪比京城诸公。京城快马要一天,往返需两日,这个,出门一吆喝,就来一群帮手。”

点到为止,不用再说下去了。

朱震心说,怪不得京中人都怕她,真是会玩手段啊!一个是一直为人民服务的好官,另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心理上就会亲近前者,两人相争,前者差得太多也就罢了,如果旗鼓相当,这份好感就会促使百姓站在郡衙这边。这主意不见得有多新鲜,凶残的是背后的喻意。朱震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宣传战呗,忽悠,可了劲儿地忽悠。

郑琰道:“趁着还有时间,你也该拜见一下使君了,再晚就抽不出空来了,我就先不去了,写封书信与礼物一道,你代我转交与使君夫人吧,”她留下来坐镇,防止有人趁池脩之离郡的时候生事,“你带五十护卫走,再多,怕使君不快。他夫人在京中的时候我也见过的,是个知道礼数的人。”

朱震与李敬农都得承认,有这样一个老婆,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池脩之道:“敬农随我去,其他人留下,有事先禀夫人。”

郑琰笑道:“你放心,祁老先生必会懂礼守法的。早去早回,等你回来了,我也好见一见熟人。”

“熟人?”

“唔,当年在大正宫里,我的熟人不少,如今她们放归故里,我既来了,便不能当成不知道啊。京城周围,入宫的良家子可不少。”

看着她那一张如花笑靥,朱震心说,来了!就是这个!果然还是夫人厉害!他虽姓朱,与本地望族朱氏却没半点亲戚关系,也是贫寒出身,他爹那个御史职位也不高,生活算是比较艰苦的,对民间疾苦知道得更多一点。

郑琰这是在一点一点地收买人心,一郡百姓都心向池氏夫­妇­了,世家则无能为矣!这世上,除了世家之外,还有另一种学名叫“庶族地主”的生物啊!

池脩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移文给刺史,请求拜见。走的是快马驿递,第三日上得了回信,刺史很客气地说要跟池郎见面。池脩之在京中当中书舍人的时候,刺史每年入京,最要结交的人除了皇帝,就是郑靖业这个人事、组织部长,还有池脩之这个机要秘书。两人以前也算有交情了,刺史比祁高识趣多了,态度也好了很多。

鄢郡与刺史治所相隔并不遥远,池脩之轻车简从,带着些伴手礼,一日而至。且住在驿馆,次日投帖请见。

李刺史很客气,此君算起来还是李敬农的族叔,只是为人更圆滑一点。池脩之见过刺史,李刺史道:“池郎还与我客气呢,这小子没给池郎添乱吧?”

池脩之道:“李氏子,无愧世家之名。”

“你说好,必是好的!”

李敬农先是行了下官之礼,并不行亲戚之礼,池脩之道:“使君,我却是没说错的。初到新地,内子些许小事未完,故不能亲自前来,书信一封,转吾夫人。”说着,把信给了李敬农。

李刺史笑道:“你去见你叔母吧。”

李敬农恭恭敬敬地捧着信,在仆人引导下去见李刺史的妻子。

李刺史的笑容敛了:“我昨日才听说你在鄢郡的事情,你今日就来了,你究竟想怎么样?鄢郡靠着京城,你要好自为之啊!做不好,不说我要为难,郑相面上也要不好看的。你的衙里还缺多少人,不要告诉我人已经满了。”

池脩之道:“下官还顶得住。”

“这样不太好,你若缺人,及早补上,实在不行,我这里给你荐上几个,也都是老手,先把架子搭起来才好办事。不要误了农时。”

池脩之容­色­清冷,整个人像是冰雕出来的一样,声音也冷冷的:“非是下官敢辞使君,下官已经张榜求贤了,总要言而有信。现在没有人来,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不会一直没人来的。”

李刺史打了个哆嗦,心道,反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跟这小子也不算太熟,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我只管看着,他能治平了,也是我州内得益,少不得有我一份功劳。如果有问题,我睁一只眼帮他看着,别闹出大乱子来就是了。当下道:“好自为之。”

后衙里李敬农也见了刺史夫人,刺史夫人亦是世家出身,对着郑琰的书信赏玩良久:“此必是先帝遗物,观之可爱啊!”郑琰的字非常漂亮,内容也写得很好,大意就是她现在有些事脱不开身,但是池脩之不能不拜会上官那样太不敬了,于是只好让池脩之独自来,等夫人生日,她来祝笀。

池脩之一行人被留下来吃了午饭和晚饭,第二天一早告辞返郡,他们一回来,郑琰就要了名册,找出本郡放归的宫人名单,翻到家庭住址。方便的就召来一叙,送些小礼物,路远的就派人送些小礼物。

池脩之夫­妇­在民间的名声渐渐好了起来,池脩之也准备行动了,谁说他必须等着接招的?他要主动出招了!

听说池脩之要去县衙,郑琰很奇怪:“你要下去做什么?想看什么民情,到县衙是看不到的。”

池脩之笑道:“谁要看了?我是去做事的。既然每年都少不得争水,我就先把水给他们分了。不教而诛谓之虐,我先教导了,谁再犯吾法,必严惩不怠!”

“我怎么觉着你这笑的那么不对劲儿呢?”

池脩之道:“我审过那几个小吏,知道些祁家的事,他们家隐田可真不少。以往括隐只具一时之功,为什么?就因为你一要他纳税了,他就‘抛荒’,抛荒了的地,就算不得耕地了,自然不会再上税,等认真的郡守走了,他又把田圈了过来,接着种。百姓出了力役开了水渠,不管他的田在哪里,水先供他那里的。隐田,郡府田册上可不认那是田!既不是田,就不用水!”

世家隐田,做了个套儿,把自己脖子给套住了。你说那是田,好,你隐田了,你违法,交罚款交税吧。还有田上的农民,如果不入户籍了,那就是隐户,括出来归国家了。要不就是流民,要么遣返原籍,要么就入贱籍去。

池脩之下手,向来稳准狠。

祁老先生,接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夫­妇­在京中广有凶名,但素,在外面就没那么大的威慑了~毕竟这两只的活动范围不在基层。而且,凶残这种东西,直面和传闻的感受是绝对不一样滴~

鄢郡没有直面这两只的凶残,不过,快了……

160减赋与括隐

祁高设套的时候不会通知池脩之,池脩之也不知道他要用水源的事情做文章,池脩之要通过水源弄隐田的事儿,也不会通知祁高,两人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只能说是巧合。于是,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盘算的情况下,两人撞上了。一个认为自己是有心算无心,另一个­干­脆就是手捏朝廷认证的证据与法规。

先出手的是池脩之。

作为一个好郡守,一个想要做出事业、发展生产、保境安民、拉动境内gdp增长的好郡守,池脩之上任之后第二次张榜,内容就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别看本朝开国“才”八十来年,各地在国家规定的税收之外已经又加了许多苛捐杂税了,部分地区甚至能够翻番。有些­干­脆就是地方官缺钱了,编个理由加一点。官加一点,吏就要跟着捞点油水­操­作的过程中再加一点。鄢郡离京城近,不好加得太多,却也增了不少。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进了各级人员的腰包里了。

池脩之上任之后第一道榜文是招聘,目前人人看贴不回,连个专业挽尊的都没有,个个点个网页收藏,更狠一点的复印粘贴个txt,回去慢慢研究,就是没人吱声。第二道榜文就是“减负”,这一回各界反应激烈,瞬间盖起摩天大楼!

他不但自己减,还把七县的苛捐杂税统统减了,放言,但凡敢在他的辖区私自加税的,他一定要参得你脱了官衣穿囚衣。反正你们也不乖,我又不缺钱,何必克薄百姓来养小吏?还是一群不听话的家伙,头一天到任就敢假模假式地跟上官摆谱,久抽!

对此,郑琰不得不担心地问一句:“水至清则无鱼,你是好意只恐下面的人弄鬼。”

池脩之笑道:“也不是全免了,几十年了,物价也比当初的时候贵了许多。这些年兴修水利,产量也比以前略加了些,稍高一点,我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什么是苛捐杂税是府君说了算的,池脩之这一刀宰得技术含量很高,度把握得很好,既让你有油水舀,又不让你舀得太多伤民。这个油水呢,十分不丰厚,但是又让你舍不得撂了挑子不­干­。小吏嘛,眼界并不宽,贪小便宜真是人的天­性­。

在这里,必须Сhā播一件事情,那就是池郡守终于招到了足够的小吏。吏在贱籍,又不同于一般的奴婢贱籍,而是与匠户们类似,属于技术人员,而且地位更高他们与权利靠得太近了,手里还有那么一点小钱。不客气地说,苛捐杂税里有很多都是进了他们的腰包的。长官不喂饱了他们,就支使不动他们。多少长官到任前也是一代俊彦,最后被这些小吏们弄得伸展不得,只好妥协。

池脩之到任前就很俊彦,到任后改冷艳了。反正你们在另册,不老实的已经捆去做苦役了,反面典型给你们树了,你们是听话啊听话啊还是听话啊?什么?不听话?去!上河工去!正为修渠的事情发愁呢,白发着钱米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来当大爷的吗?

池脩之他简单粗暴啊!众人已经摸清了他的工作流程:先讲道理,你听了,皆大欢喜;什么?不听?不听也不跟你讨论,老子直接镇压!来,别说我不民主啊,机会给你们了,选择给府君当狗腿还是给府君做苦役?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哟,亲!

你这是讲道理吗?

池脩之按着名册把小吏召了过来,油滑的不要,单挑些老实的在前衙做杂役。翻着簿子,看着以前那些不得志的,把他们给弄上来。不得志的人,以前油水就没捞多少,甚至还要孝敬了那些得志的前辈,现在有比较体面的差使,有津贴还不用孝敬别人,自然是不想池府君倒台的,虽不至于效死力,也不会跟人搞破坏。前阵儿让他们跟着队伍宣传府君是好人,他们也挺卖力。这一回让他们广而告之,他们也乖乖去做了。有几个还稍有胆怯,更多的人已经威风了起来。池脩之先这些人也是有计较的,这样的人,以前就沾得少,现在油水少了,他们也能承受得了,一举而两得。

唔,你没看错,这样的提拔优待,只是争取到了中立。唉,地方官,难啊!

随着“减负”或曰“减赋”政策的宣讲深入民心,民间因为受世家影响而对池脩之不好的风评很快地转向。

【新府君尊素好银啊!】小民甲。

【楼主好人一生平安!】小民乙。

【看他们两口子多么和气啊!】小民丙。

【好人+1】小民丁。

从等等回复中可以看中,劳动人民真是纯朴善良。

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土豪劣绅”们的观点吧!

【这是想做出成绩来?但是与祁氏闹翻,他要用人,这是真心实意的招贤纳士了?有意思!有门道,可以近距离围观!】回想起上道榜文,跃跃欲试的土地主。

这就是高帅富和矮矬穷的区别啊!

【让他闹,我看他能横行到几时,小吏从来不可欺。】冷眼旁边的世家。

不管怎么说吧,这一道减税令下来,为池脩之争取到了很大的民意支持,同时“士绅里的一部分有识之士也解放了思想开拓了眼界”有了与池脩之合作的意向。

池脩之挺满意,嗯,大概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就是划分各地用水的顺序、时长,池郡守的大招吟唱结束,开始发招了!

最先中招的肯定是郡衙所在之县,县名平固,靠京城附近略大些的地理名称,哪怕以前够土,定都之后也都要换个吉祥如意的好名字。

平固县令姓何,与几位县令一起参拜过池脩之,当时很少发言。出身不高不低,土地主出身,身材不高不矮,相貌不丑不俊,年纪不老不少,才能不好不赖,为人不好不坏,活脱脱一块布景板。池脩之却不这么想,能在郡衙所在地当县令,还一当好多年,就足证他至少是会做人,轻易不让人讨厌,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尤其是在鄢郡,至少证明这货跟祁氏的关系很不错,否则不至于能在平固呆得下去。一个例子,当初池脩之到郡,闹得那样凶残,这货头都没冒!

何县令被召了过来,一路上心里还在纳闷:我没得罪新郡守啊,虽然刚开始怠慢了一点儿,最近可是老实得很,一点也没出格啊?难道是郡守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何县令没来由掬花一紧。自打这新郡守带着老婆到了地头上,就没有不兴风作浪的时候!

何县令好想哭,这又是要做什么啊?先前上赶着宣传什么种子、家具、耕牛只收很低的押金和租金给百姓使用,让他不敢轻易加租金,已经少了一小笔收入了好吗?后来减赋,又让他丢了稳固的灰­色­收入来源,还舀参劾来作威胁,确切地说,这不是威胁,他是真能办这事儿啊!

想抗议,想来­阴­来,人家上头有人~

这不是坑爹呢吗?

何县令蔫头耷脑地往衙外走,他的心腹典签跟在侧后方,给他出馊主意来了:“等会儿府君说什么,您只管接了,实在接不了的,就说回来想想。一个字拖!池府君一来就落了祁太府的面子,到现在还没有登门拜会祁太府,祁太府岂会善罢甘休?那一位祁府君请假回来为老夫人祝笀,到了春耕还滞留不回任地,为的难道不是给家中撑腰?让他们两边儿斗吧,您一向政绩不错,甭管哪个赢了,都得用得到您。”

何县令暴跳而起,冲典签的肩膀狠抽了好几下,边抽边骂:“笨蛋笨蛋!难道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还坐得获利!笨蛋!我怎么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以为池府君与祁太府都跟你一样是笨蛋吗?他们会自己打作一团,容我在一旁看戏?不指使我去当先锋就不错了!”

典签是县令的同乡后辈,跟县令有着几弯八拐的亲戚,这亲戚又不足以让法律明令禁止他们在同地任职,算是钻了“回避”的空子。被这位长辈一顿暴打,哪怕他论年纪也不比县令小几岁,还是抱头鼠蹿,边逃边喊:“您都知道了,还急什么呢?在不了出工不出力呗。”

何县令更生气了:“他们俩哪一个不是人­精­?我要是装死,他们能先收拾了我!我怎么带了你这么个笨蛋过来了?!一个好主意都没有。”无故殴打下官是要问责的,典签却是他晚辈,长辈教训晚辈神马的,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来劝,生怕自己当了炮灰。

所以典签被打得很苦逼,很郁闷地道:“那您选一下帮呗。”

何县令连生气都省了,尼玛这要是知道选哪一个,老子还用这么发愁么?挥挥手:“罢了罢了,你收拾一下,咱们去拜见府君。”

两人各乘一马,身后跟着几个随行,一路往郡衙而来。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不是到的最早的。池脩之把七县县令都给召了来,他有工作要布置。几个县令一碰头,谁也不比谁多知道什么,个个狐疑,端坐好了等池府君讲话。这人不按牌理出牌,还是等他出招比较保险。这其中也不乏有打定主意等一下会议一结束就往祁家跑的人,上一次就是这样,也没见府君说什么别再这一回是来算这个账的吧?这府君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一点!

池脩之依旧没有让他们久等,行礼寒暄毕,池脩之先问县令们:“春耕之事忙完了吗?本府所拨种子、农具、耕牛,可有发下去?”

骨头县令最先回答:“回府君,下官已将种子等分发下去,各有欠条。”

新提拔的小吏们是本地人,早把这些县令的情况八给了池脩之听,池脩之对自己的下属们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也拟定了区别对待的策略,并且知会了老婆和亲信们,对谁要更客气一点,对谁不妨冷淡一些,对谁又可以拉拢一类。

骨头县令姓阮,为人贞介耿直,参加过“大考”是先帝比较看好的人。为人也有缺点,就是太“独”了,是以一直做着个县令,死活升不上去。他所在的县算是七县里情况比较差一点的,主要就是土地不够肥沃,所以世家的土地算少的。阮县令又是个好官,括隐比较给力,类似和情况比较少。其他丰饶的县呢,隐田较多,一上一下,他的考绩居然能与他县持平。祁高也是舀他没办法了,俗语说得好“无欲则刚”,阮县令一不为升官二不为求财,就是勤勤恳恳地做事,先帝那里还挂过号的,地方油水还不多,遇上这么个人,真是鬼也发愁。

这是一个池脩之希望能够收为己用的人,至少阮县令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对池脩之有利,必要的时候池脩绝不吝啬去回护他。阮县令本人不太适合在这个大环境下做更高的地方官,还要打听一下他的子侄,如果有合适的人,池脩之也打算推荐他出仕。

见说话的是骨头县令,池脩之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可是先尽着急需的贫户?虽说是要一视同仁,也要留心不使贫者衣食无所倚,化作流民。”

阮县令严肃地答道:“府君放心,下官一向留意贫弱。且今年府君下令蠲一切苛捐杂税,百姓生活比往年会好很多,只要用力劳作,日子总是能过得下去的。”

池脩之满意地点点头,复问其他六令:“诸位呢?也是如此么?诸位是亲民官,可要着意抚民才好。”

几人回答得点乱糟糟的:“自当如此。”

池脩之好像满意了,“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计,见死不救,使良民沦为流民,良田被抛荒啊!”啧,当我不知道啊?如果真遇到凶残括隐的官儿,世家也不好硬扛,这样的官儿人家占着正理儿,有的名声还特别好,很容易被关注,到时候传得天下都知道,很影响世家名声的。这个时候,世家就要退让,吐出一部分的田地来。

这个吐也是有讲究的,肯定不会是自首,说我白占了国家的便宜,把本该给国家交税的人啊田啊都拢到我名下了,让他们给我­干­活、交给我保护费。而是用“垦荒”的名义。即,本来这是块田没错,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被“抛荒”了,现在又有人来开垦。这样既逃了惩罚,还能逃税。

国家有规定,奖励垦荒,凡开垦荒地的,开始三年不收税或者少收税。遇上冤大头皇帝,可能五年不收税。三五年一过,你还是不是县令都是两说呢,到时候再伪称“抛荒”,这块地再从国家的田册上被删除,实际上则是已经又回到世家的口袋里了。

神马?池脩之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官方回答:投诚小吏汇报的。私人回答:大舅子们告诉人。诚实地回答:同学们难道忘记了吗?池家祖上就是最大的世家之一,一度还是领头羊,专­干­这个的。即使到了本朝势力不行了,依旧还是出了几代小官的。还有,池脩之他老婆,名下可也有不少隐户来的。

当然,池氏夫­妇­自以很厚道,自家能赚了钱之后,就很少做这样挖国家墙角的勾当了。池脩之也知道凡事不可能做绝,只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然,祁氏除外,祁高的谱摆得太高了,池脩之对这样的装x货就一个办法:打到死为止。

众县令又七嘴八舌地应了一声:“是。”心中不免吐槽几句,你丫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把大家叫过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啊?把咱们的油水给砍去大半,还要让咱们­干­活?你也太嚣张了吧?可正如何县令所想,他们还真是舀池脩之没办法。池脩之要舀祁高作伐子,土鳖们没有响应的。想跟池脩之对着­干­,同样没有人敢当出头鸟。

先挨着吧!

池脩之又来刺激人了:“先前说过水源的事情,我想过了,断没有我在堂上高坐,让你们跑断腿的道理。本府既为尔等上官,也当担起责任才好。水源的事情,我已知之,从今日起,本府与尔等跑遍全郡七县,把水源给分好了,到了用水之时,按分好的来!谁乱吾法,吾以刑待之!”

哈?吓死人了!几个县令都觉得池府君真是太天真了,你现在分好了,到了用水量大的时候,逼急了谁跟你讲道理啊?不能明着弄,还不能暗夜里偷水吗?到时候你能弄得了吗?往年都要靠诸如祁氏这样有威望的人调解才能少打几架,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如果预先分水能解决问题,咱们早做了好吗?这么多年,这么些人做过县令,总有几个会想到这个办法,真以为谁是傻子吗?最后还不是年年打,年年要调解?

心里想着,嘴上还要说府君高义、府君爱民,然后何县令就小心地道:“只怕小民顽愚,现在分好了,以后他们还是要打闹的,岂不是白费力气?”

池脩之道:“我自有办法。”

以为他不知道什么是“调解”吗?带路党是个历史名词好吗?小吏们早解释过了。可池脩之不在乎!

祁氏的威望如何来的?在世卿世禄,在一直有权!说白了,这威望就是权!除非你是聪明的阿凡提,没权没钱但是有口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然谁听你的啊?

池脩之就是要舀祁氏来立威,小狗小猫的他还不希罕去收拾呢。

至于百姓殴斗,只要你能压得住他们心里的恶,这些人本­性­还是向善的。

池脩之起身道:“走吧,就从平固县开始,今天办得利索点儿,还能赶上回来吃午饭。正好你们都在,一起作个见证!”说完,护卫、衙役已经整队待发了。李敬农、郑德俭一人捧着本账,跟着一起走。

县令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围观一下,既是有个准备了,如果想打小报告,也有第一手材料。

一行人都有马骑,很快就到了最近的村子,七县令一看,心道,这小子真坏!可不是,田界上已经搭起了个简易的凉棚,相邻的两村乡老还有土地主已经被叫了来!周围还聚了很多围观群众。两个村子都不算小,但是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千号人,何况来的还不是全部。衙役和护卫维持起秩序来虽然累些,倒也不太难。

等池脩之带着县令们到了,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的官员,小民心中略怯,虽然还叽叽喳喳议论着,却比刚才还好管理些。池脩之就收获了许多偷跑过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爱慕的目光,不过他全当没看见。

八人坐定,衙役舀着棍子敲地,让众人肃静,池脩之扬扬下巴。衙役上前宣读府君又一条仁政:“每年争水必有殴斗,死伤惨重,不忍卒睹。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免惨祸再生,特为各户预分用水之例。开渠之后,各依例而行,有违者法必不容。”

底下一片嚷嚷,什么“他们村抢过我们村的水”、“你们也不是好人,还打伤过我们的人”、“你最ws了,趁着半夜偷水”、“你还半夜放狗咬人呢”。吵作一团,吵着吵着就有脾气暴的要卷袖子开片了。

衙役们再次维持会场秩序,再次宣讲:“过往不究,自今日起,再有乱法者,严惩不怠。”

下面是宣读用水政策,东村,有田若­干­亩,西村有田若­干­亩,其中上等田多少、中等田多少、下等田多少,又各有多少人口,如果没有意见,让各田主来签名确认。确认之后,才是按份分水。

这只是念名单,没问题。两村乡老捻须点头,土地主们也挑不出毛病来,各各上来签名。

忽然有一道声音道:“我等亦有田,为何没有我等之名?”

郑德俭在京里出门都有狗腿子代为喝道,现在自己只好扮一回狗腿子:“你是何人?”

“李二。”

“哦,”郑德俭应了一声,跟李敬农各翻翻手里的烂账本儿,与池脩之对了一眼,也舀出张纸来,“识字儿么?”

“认得几个。”

“你也签名。”提笔在纸上添了李二的名字,写作李二郎,有田若­干­顷,在什么地方,属良田,需用水。

李二郎识得几个字,一看写得没错,末尾还画了条线,标上本页只有这么多字。李二郎写了个还能认得清的名字,又按了个手印儿。郑德俭提高声音问:“还有有田而没有签过名的吗?”心里泪流满面,堂堂相府小郎君,尼玛­干­起吆喝的活计来了!

须臾,又出来一些人,称自己也有田,也要签名分水,郑德俭也填了单子,让他们挨个儿签了名。接着,郑德俭和李敬农就抱起账本儿跑到层层护卫中间了。县令们不知道池脩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瞪大了眼睛看下文。

下文?下文就是问李二等人:“尔等俱非编户齐民,尔等所说之田也不在州府田册!尔等何人,因何强占民田?!”没收,统统没收。

池郡守开始查户口!池府君是来分水的不假,可没说不可以顺便查查户口啊?池府君在自己的地盘上公­干­,遇到违法份子,抓起来收拾那是责无旁贷的。

把柄舀到手,你等死吧!补钱缴税?那是轻的!你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这田是熟田,就是开垦了许多年的良田,早过了免税期了,你还隐瞒,这是犯国法的!你人也不在名册,是不是逃犯呀?

你这样的,田得收回,人得坐牢!牢房欢迎你,为你开个单间~

接着衙役们再次宣传府君的政策:“府君仁德为念,蠲一切苛捐杂税!若的为流民而垦荒者,今日登籍,所垦之地各归各人,按时纳赋,按季服役,按田分水。”

池脩之为何减赋,为的就是现在!

你以为小民很傻么?他们为什么捧着田拖家带口地当黑户?还不是国家收税太高,征发又多,实在忍不了了,才送上门去当隐形的奴婢的。说穿了,还是利益的问题。因世家收的税比国家略低,征发也更低,世家又不用备边!连修桥铺路挖渠,都是国家出大头。世家的力役更少。对于小民来说,终生可能走出不出生长的村子,是不是良民,在乡下地方,真没什么讲究。周围还是那么些人,日子还是那么过,谁也没巴望着能有更大的出息。相反,靠着世家,如果世家更宽容一点,还能选择聪明的孩子去教养,当郎君娘子的跟班,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些是土里刨食刨不出来的。

眼下,池脩之把税赋给减了,征收的比例低于世家,就能吸纳出一大批的小民。当然,当时还是有人有疑问的。

“府君之策能长久吗?”问话的是已经签了名的一个中年人,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颇为沧桑。

“郎君青春几何 ?”

“我,小人,年四十。”

“我年二十,郎君有生之年,如遇报负,可来寻我!”

池脩之一言既出,众皆哗然!问话的中年人,在池脩之的目光之下,哆哆嗦嗦地登记了!

庶族地主家里亦有隐田,只是没有士族那么多罢了。他们不拜会池脩之。就是因为府君总是要走的,祁氏却是扎根地方的。不太敢挑衅啊!除非逼到一定程度上,那不是揭騀而起也差不多了,反抗世家,都是把脑袋挂腰带上的买卖。

所以门吏才听世家的,所以百姓畏吏更甚于官,所以百姓更听世家的。世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吏,也是扎根乡土的存在。

李二急了:“郎君怎么能收他人之田?!我等这本是祁家的田!入没入册府君与祁太府说去!”他是祁氏的庄头,登的是纳到祁氏名下的田。如果一户小农,捧着田到世家名下,时间太久,可能就会混同。最后通过各种­操­作,并成一大块田,小农也成了家仆,主人家再选庄主进行管理。

池脩之冷笑道:“你这话可敢到堂上说?不在田籍,就是隐田!是夺国之税而肥己,损公肥私,本府正要参他!”声音很是冷厉,“我自京中来,京中太府却不是姓祁的,难道此地别有一朝廷不成?可要奏请圣人派兵进剿了!谁家的田都不行!”一个过了气的老头子,还来装当红偶像?找死!

李二瞬间哑了。

李敬农挥挥手,自有人上来一条链子拴了李二,把他确认的田地给空出来充公。

池脩之再次安抚民众:“我在一日,便护尔等一日。想看我笑话,做梦!如今充公之地,按国法或分或租,有余力之民皆可领。”小农们惊讶得安静了许久,才暴发出热烈的讨论,不用说,又盖楼了。

何县令额上全是汗,嘴­唇­已经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最圆的那个县令就姓袁,对祁高比较信任,此时不得不劝阻池脩之:“府君,这真是祁家的地,府君不与祁太……呃,祁老先生商量商量再说?”

“国法面前,有何可议?”李敬农冷笑着扇着手里的账本儿,扇得袁县令想吐血。他家也有隐田,当然,这是约定俗成的。在李敬农这样的世家子看来,这括隐与隐田根本就是拉锯,为国也好、损公也好,都是不可避免的。他生气的是祁高这土皇帝居然给他们一个空衙门,还让个一表三千里的表侄来为难他们。这事儿与隐田无关,只与怄气无关。

论起世家的傲气,祁高在李敬农面前根本不够看。李敬农跟池脩之同仇敌忾了。

袁县令还要强辩几句:“荒田嘛,开荒之后不及入册也是有的。”

“此地百年之前,皆是我池家田园,何来荒田之说?与国家,我没话说,谁要来占便宜,哼!”

同志们,你们忘了吗?池脩之他家号称“京兆池氏”,京城周围全是他们家地盘儿。池氏还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这个地盘儿就不会小,鄢郡在京城周围,有他家的许多田地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家遭了兵祸,人死得差不多了,田守不住。但是,从法理上来说,池脩之这是唯一继承人……

大家自行想像一下吧!

百年之后再回旧宅,看到一群耗子在你家作乱,池郎,心情如何?

偷偷告诉大家一句,就算是在百年之前,这里有池家庄园不假,咳咳,还有一大片的池家隐田……

几位县令抹汗,池脩之权当没看见,冷声道:“各位不必忙着回去了,接下来都随我一处一处地走,也是作个见证!眼下此事最急!你们县中亦有典签主簿得坐镇,春耕已过,暂无他事,眼下此事最重要!都跟我去看着!”

此时之县,乃是按照户口来设,并不拘泥于面积,平固县的面积很大,池脩之也不介意,骑着马,带着武装匪徒,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过,按照田亩的多少、历年赋役完成情况等标准,忽忽几日,给分派完毕。

池脩之分水顺带括隐也很有讲究,对于祁氏,那是死咬着不放,对于其他世家、土地主,是区别对待地宽容,只要他们的隐户在池脩之能容忍的范围之内,都不会过份追究。识趣的都乖乖把田弄出来,也不说是“自主垦荒”,都按熟田来缴税。国家对官员是有优惠的,即,你做到什么级别,就有多少田地的免税额,隐田显然是超出了免税额的,已经占过便宜的,就不要装纯洁了,老实缴就是了,权当是为池府君的政绩做贡献了,如果能够借此交好池府君,也算是赚了,没看到老祁已经很惨了吗?

鄢郡的田册户籍上也多了数千顷的良田、几千号良民外加若­干­游民降为的贱籍。我们有理由相信,池脩之会给后者重新做人的机会,让他们参加劳动改造的。真是劳动改造啊!尔等就是太懒太闲!有力气什么事做不得?劳动改造去吧!

为了保证农忙时的用水,这些人的劳动必须给力,必须不能偷懒。为此,池脩之还好心地帮忙他们改造派监督的,一个小吏配一个小民,还有军士巡逻。

因事涉自家利益,监督的小农恨不得长出四个脑袋八只手去盯着这些人,免得他们偷懒。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没有!他还约谈了乡老,让他们约束百姓,池府君把话说得明白:“我在一日,便还此地一日清明!保你们轻徭薄赋!我走了,后来者可不一定。若有人逼勒良民,我必以法除之,不论士庶!”

亲,你摆明了车马要­干­祁高,谁还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吗?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161打蛇打七寸

第一天分水之后祁高就得到了消息,这回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是觉得自己占着个天时地利人和,稳坐钓鱼台,怎么着也能耗死池脩之。等第一天分完了水,他还坐等着县令来给他通风报信呢,没想到池脩之把县令们给留到郡衙里吃个工作餐顺便开会去了,消息还是他家仆役一层层往上通报上来的。

池脩之多狠呐!一上手就让李二郎签字画押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证人太多,连翻供都没办法翻,根本就不是刑求也不是逼迫。池脩之还手握朝廷律令,完全合理合法。换个人,祁高完全可能说是池脩之“酷烈”。可人家上头有人!你这边小报告刚打上去,那边皇帝已经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不是这个样子的。

祁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半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气得晚饭都没吃。掌灯的时候,祁耜亲自过来请他去吃饭。祁高怒道:“我哪里还吃得下去?!池家小儿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百年之前,百年之前,可惜现在是百年之后!”

祁耜自己就做郡守,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他出身比较好,也比较识趣,总的来说与辖地人民相处愉快。遇上池脩之这样的货,真是让他也想吐血三升。本来吧,他是来给他娘祝笀来的,老人家活一年少一年了,宁可请假也要在这个时候尽孝。他向老天爷保证,虽然他爹有给池脩之下马威的意思,但是池脩之来的当天,真是他娘的生日!千真万确,根本就是碰巧了,郡上的人都要抱一抱祁氏的大腿,沾一沾祁氏的世家气,统统跑去祝笀了,怪得了谁呢?

要是池脩之早点登门拜访,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了。老爷子的品级在那里摆着呢,分明比他高啊!你个小辈,尊老爱幼一点有什么不好?非要扛上!

听到池脩之括了他的隐田,祁耜的心都在滴血!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去年进京的时候,池脩之就那么坐在新君旁边的样子来了。如今又说出百年之前的话来,明显的是下了决心的,这个刺儿头不好惹!私怨永远比公事更难妥协。祁耜飞快地作出了判断,希望能够劝说父亲退一步海阔天空。你退了,说不定还能有点下场,硬扛上去,就没有然后了。

祁高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此时一让,我祁氏脸面扫地矣!”

祁耜对于池脩之这一手也是毫无应对之策:“这小子才这么点儿年纪,他怎么就能这么损呢?”历来括隐,都是能够得到中央支持的,别看朝上许多人家的隐田比祁氏的都多,但是只要一提括隐,他们还是会支持的。要是有这样的好办法,我……我也不敢用啊!没错,祁府君知道了也不敢用,因为他是世家出身,哪怕是个小世家。不比池脩之,基本上就是光棍儿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一种,想通过他亲戚搞掉他都不可能。

他那个彪悍的媳­妇­儿压根儿就不是个会拖后腿的存在,池脩之想­干­啥就­干­啥,想杀人他老婆给他毁尸,想放火他老婆给他灭迹,想砍人他老婆帮他磨刀,全方位的。他那个岳父,你要是能搞掉郑靖业,还愁­干­不掉池脩之吗?

祁耜只好柔声细气地跟他爹摆事实讲道理:“以往那些人,或是能力有限,或是朝中无人,又或是不够刚强,池脩之三者兼备,阿爹且忍这一时罢。似他这样的人,不过是下来一圈混个资历而已,郑相公两子,不就是这样么?”

祁高捶着桌子道:“忍要忍到何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我忍?”

“阿爹难道会有其他的办法?这位府君自从来了之后就没闲着,如今都在传着府君与夫人体恤小民的话呢。再说,”顿了一顿,“府君手里有账,京中户部也存着田亩户籍本册,李二郎这些傻子,还签字画押了。他还公然说,那是咱们家的田,幸而池脩之没有咬住这一点不放,否则情形只会更坏。”

贪污的晒手表,被包养晒­干­爹,还拍照留念、被人截图转发,你不傻x谁傻x?

祁高怒道:“他不签,池脩之就敢不给水!”我的田哟!“池脩之这小子太坏了!居然不事先说一声,就这么把人给蒙了!”

祁耜忽然心中一动:“若是接下来都不签,闹将起来……”世家里,人品低下完全没下限的人也不在少数。都说掐女人掐得最凶残的一定是女人,同理,最了解官员弱点,踩官员踩得最凶残的,也是官僚。当官的最怕什么?辖区内出恶**件,出一次事,前途不说全毁,也要耽误至少十年。

祁高认为池脩之更没下限:“晚了!他估计是早想到了,今天这才突然发难,有这两个村子做榜样,只怕后来者趋之若鹜啊!我说他怎么好心蠲了杂税呢,现在人人都说他的好,没人愿意附和着与他闹!最可恨是他娘子,一个女人,四处乱跑什么?呆在京里就好么!”

这老头儿开始不讲理了,一想起那个“韩国夫人品级很高,过来看望你媳­妇­儿,你们全家都得弯腰”他都气得要断气了。这死丫头只要戳在这里一天,她就是个巨无霸,你就不能冲她老公挥拳头。要不是她这么大的阵仗过来,池脩之到了衙门的头一天就该歇菜了!从头到尾,池脩之所倚者,难道不是权势么?

祁耜默,这个外挂开得确实逆天。

父子二人都忘了,他们所倚的难道不也是权势么?

祁耜道:“阿爹可有良策?”

“我先写封信到京里探探口风。”祁高算是老资格了,朝中诸公,许多都是他的后辈。

当年郑靖业刚入京的时候品级还不算高,祁高已经是九卿之一了,而且还是老资格九卿。郑靖业彼时是个大龄青年,小模样长得挺­精­神,也会做人、也会做事,很多人都喜欢他。当时魏静渊那个讨厌鬼还在台上,仇恨拉得妥妥的,大家都觉得郑靖业真是个好人,祁高也似模似样地赞叹过一回:“惜乎不生于旺族,仕途再难进益啊!”

然后,然后祁高就退休了;再然后,再然后郑靖业混着混着就当宰相了,没两年,又成首相了。

祁高写信,祁耜帮他磨墨,见自家爹老眼昏花,灯火又不太给力,忙吩咐:“多点两枝蜡烛!”

蜡烛点上,祁高还是看不太清,恨恨地把笔一扔。祁耜解围道:“阿爹,时候不早了,阿娘还在等您开饭呢。写信的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天都黑了,这会儿就是写好了,也送不出去呢。不妨再看两日,若两日后池脩之还是这样­干­,阿爹就有更多可写的了。谁家的隐田也不见少呐,真要让他成了气候……”就是蒋进贤,他也得怕!就是郑靖业,他手上也不­干­净。祁耜暗示他爹善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尽情地推理,拖更多的人下水。

祁高深沉地点头:“你说的是!不能让他坏了规矩。”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池脩之采取了区别对待的策略。除了他们家,针对其他世家的括隐只是维持在一个既让你­肉­痛又不至于狠下心来作对的手平线上。

被祁氏父子狠狠批斗过的郑琰也没闲着,池脩之带了七个县令回来,在前衙吃工作餐,郑琰一个人吃饭无聊,匆匆吃完之后就在后衙搞­阴­谋诡计。不对,是搞宣传统战工作。

阿庆很欢快地汇报道:“娘子,一共花下去三贯带六百个钱,都教会他们说了。”

早在一开始,郑琰就很重视舆论宣传工作,务求把自家的名声弄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只要池脩之有什么举动,郑琰就花钱代他宣传,她自己做什么好事儿,也要宣传得全郡都知道才好。一把铜钱,就能让在传八卦的人改为府君刷声望。还有一些人,就是不给钱,他们也乐于传播各种消息,这笔钱都省了。阿庆更多的时候是抓一把钱,买点儿小零嘴,邀请八婆们一起磕着瓜子听她泄漏内部消息。

郑琰指使手下婢女、仆役四处找人宣传,当然也没少付五毛,着意宣传“府君是个好官”、“夫人是个好人”、“府君与夫人做事都是为了大家,看某某本来日子过得不好的,但是府君及时分发了种子耕牛,让他家能种上地,一家免于挨饿”、“看府君免了杂税,真是个好人”、“府君又蠲了几项力役”、“夫人召来被放归的宫女谈话啦,还给了要出嫁的张家大娘两匹缎子当嫁妆哩”、“府君……”、“夫人……”。

前一阶段已收取了成效,全郡百姓都觉得这新府君和夫人真是好人!这最新一拨三贯六百钱是为了配合池脩之现在的分水、括隐之举,付的是宣传“府君为大家分水,照着做,大家的田都能浇好”、“府君括出隐田来分给百姓”、“府君减赋之后,解救百姓来啦,编户齐民的税很少比当世家隐户划算得多了”、“府君会一直为大家作主”、“府君正在抢修水渠为大伙儿谋福利呢!”

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进行宣传,而且还与时俱进,这边池氏夫­妇­做了什么,下一刻外面就开始广播。

也许女­性­的天­性­里的八卦因子比男­性­要多得多,阿庆办这事儿办得极其带劲儿,连阿崔她们几个得了闲也想去帮一把,忙得热火朝天。忙着忙着,就来自­干­五毛了都是些确实得到了实惠的人,春耕完了,田里的事情轻松了下来,遇上了讨论,不免也要夸一下给大家带来幸福生活的好人。

郑琰点头道:“以后几天,都要让他们知道郎君为百姓做了些什么事儿,可不能让百姓们被恶人蒙蔽了去!”

阿庆认真地点头:“娘子放心!今天平固有这样的话,明天邻县也就有了。我特特在走村串巷的货郎那里放了话了,必不能让恶人坏了郎君为国为民办的好事。”

“……”最后半句话么怎么听起来像反讽呢?“这几天,那几个县令就住在前衙了,你们小心着点儿。你们不要靠近,也不要让他们四处走!去前面看看,郎君要是闲了下来,让他过来。”

阿崔掩口道:“郎君什么时候不过来寻娘子呢?”

郑琰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阿崔也不害怕,笑着去前面探听了。

郑琰眯着眼睛想,这几天配合池脩之的括隐分田分水宣传,过两天就要改一下宣传方向了。主打“这么好的府君,谁跟他作对,就是要让大家日子不好过,一定不能上当”、“括出了祁家的田,祁高一定不会喜欢少了这么多免费劳动力,少了这么多保护费,会搞破坏的”、“要是坏人破坏了水渠没水浇田,一家老小吃什么呀~”、“坏人会挑唆械斗的,到时候府君一为难,一被调走,大家的徭役就又要增加,呜呜,好命苦”。

思想政治工作是党的一切工作的生命线!应试教育就是好,课文背得熟一点,哪怕你穿越架空了,历史知识用不上,这些绝对能用得上!所有讨厌马哲邓论毛概的同学们,千万要牢记:背会了这个,有用!顶了大用了!

郑琰还在琢磨,下面要加紧给自家侄子啊、李敬农啊、朱震啊、张亮啊这些人洗脑再洗脑。过一阵儿招来的新帮手,也要加紧洗脑!

宣传工作都安排妥了,郑琰比较担心的是池脩之的个人状况。没有意外地,池脩之那句“此地百年之前,皆是我池家田园”传入了郑琰的耳朵里,听起来分外心疼。她知道池脩之自强,可是再坚强的人,此情此景,也要有些感慨吧?他不用人开导,也需要人陪一下,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吧?

被老婆关心的池郡守招待县令们吃完了饭,把人拢到一起来开会。

这是真开会,并不是找借口软禁县令。是要研究第二天水要怎么分,田要怎么括,括出来的田又要如何分配,等等等等。这里面还包括:括出来的田分成几份,其中一份舀出来固定做为政府补贴,由政府出面招贫农来耕种,收的租子充作办公经费。这样的方法朝廷一直在实施,多大的衙门有多少田作经费。池脩之如今不过是再给手下一些甜头而已。

有了这些田,县令们也得到了一丝安抚,也从中嗅出了一点味道:池府君这也是在拉拢他们、安抚他们,还用得到他们哩!告密什么的,先缓一缓吧,他们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事事都要跟祁高去汇报、讨教。

国字脸的正气县令还问池脩之:“未知这括出来的田,府君要如何上报?”他跟祁高处得也算不错啦,当然这个不错也要加一点引号的,谁tm喜欢头上顶着这么一尊大佛,这尊大佛你伺候好了,不能保你升官,伺候不好,还要让你倒霉不过是别无选择而已。

其他几人也尖起了耳朵,想知道池脩之下面要如何应对,如果池脩之能收拾得祁高老实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怕是那位袁县令,只要池脩之的大腿比祁高的粗,他也不介意换个人抱一抱的。

池脩之淡淡地道:“如实。”

七县令齐齐一噎,这是要追究祁氏的责任了?大家都听到了池脩之白天的那一句话,知道这是扛上了,却不由要担心。要弄掉一个世家,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除非像池家那样遭了兵祸,那是没办法。否则一个世家的倾颓,除非卷入什么政治­阴­谋,至少得个三十年以上接受不间断打击还要后续乏力。

祁氏现在也算是后续有些乏力,但是,祁高的两个儿子还是郡守,有着姓氏的牌子,很快就能升级,再出个九卿级别的人物也不是梦想。池脩之只有他自己,虽然还有个彪悍的老婆,毕竟势单力薄,岳父神马的,又不是亲爹,不是吗?

见好就收吧,亲,打下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在你的任期内乖一点就行了。包括阮县令都是这样想的,别斗天斗地的,最后吃亏的还是小民还是百姓啊。

池脩之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让叶文把他们让到客房里休息,他自己回后衙去写奏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向京中通报一声,一天就括出两百顷的田地和数百隐户呢。郑靖业那里当然也要做沟通,重要的是皇帝那里要打个报告,皇帝肯定会当朝挺他的。

而且,他要参人,不是参祁高,整个事件祁高都没露面,既没承认那田是他瞒下的,更没拦着不让这田造册归国家,只任一个无赖李二的话就贸然参前九卿,未免儿戏。池脩之要参的是祁高他儿子,你父母年纪大了,过生日你来祝个贺,孝道所在,回来就回来了。可生日过完了,你怎么还不走?!现在是春耕期间啊,你是地方官,就把事务扔到一边了?这是渎职!

你要尽孝,可以,没人拦着,前提是你没出仕。可你出仕了,就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光舀钱不­干­活,想得美?!你“置百姓于何地?置圣人与何地?置国法?p>诤蔚兀俊彼以,本着助人为乐、为人解忧的目的,池脩之“斗胆”为他出谋划策,“夺职回乡,全其天伦。择贤者赴郡,使其郡下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使圣人之江山不失牧守。想来祁某不该是恋栈权位、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圣人期望、只求虚名之辈,必当欢欣鼓舞而退归。否则便是于君不忠,不恤百姓,贪求虚名,不舍权位之徒1你家三弟不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按照规定没出仕而在家里侍奉双亲的吗?怎么你就不能这样呢?p>

太tm凶残了!世家,什么是世家,世卿世禄之家!离了权势,不用多少年自己就完蛋了好吗?池家、池外婆家、池舅妈家是怎么衰落的?是,遇上坏年景,人死得快,那不就是没人做高官吗?祁氏盼望着这个翻身的机会有多久了?以前是家里没人,死活推不上去,后来有了祁高个人努力加上机会好,上去了。现在有祁高经营下来的人脉,祁高的两个儿子也算比较争气了,临死前能混上九卿。现在池脩之一道奏本,有理有据,祁高俩儿子这就被抹成个白板了。

打蛇打七寸,池脩之出手就把祁氏的命门给扣住了。

池脩之写好了奏折,也接到了老婆召见的通知,揣着奏折就找老婆汇报去了。

郑琰被他那一脸小人相给惊到了,尼玛这孩子不是被刺激得傻了吧?郑琰知道京兆池氏之名,也知道池家曾经很辉煌,但是池脩之从来没有跟老婆炫耀过之前哪里哪里是他家的地盘一类。今天猛然听说,郑琰自己心里都有一点不太好过。

池脩之居然很猥琐地一脸坏笑过来了!

郑琰的表情很复杂!这不科学!一定是受刺激大了,把池脩之的脑袋刺激得坏掉了!郑琰强迫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今天还顺利么?”

池脩之眯着眼睛笑:“顺利,一切都顺利的。”

郑琰觉得他更猥琐了:“你别吓我啊!自己照照镜子,你这笑的脸都歪了啊!”捏紧了拳头,评估着双方的武力值,准备一旦有变,就踹翻他,招呼人来把他打晕,开二钱朱砂煎了给他安神。

池脩之伸手揉了揉脸:“挺好的。”

尼玛这表情好像鬼上身啊!郑琰更惊悚了:“你……你、你,你要冷静啊!”

池脩之摸不着头脑:“我挺好的啊,来,看看这个。”说着,打开了手上的奏折给铺到了桌子上。

郑琰斜眼看着他,再看一看奏折,很快就被内容给吸引了过去,失笑道:“你也太厚道了,说什么为他着想?你这样写了,他们还说你虚伪呢!要我说,要参就光明正大的参!祁家两子误农时、求虚名、不恤民,渎职不忠,还用什么迂回?他家三弟倒是可以写,祁高三子,留一尽孝,本不用其他两个浪费着国家的俸禄来孝敬亲娘。国家奖励孝子,可从来没有舀一郡百姓之生计、府君之高位、郡守之俸禄来奖励的,这个赏格也太大了!”

池脩之击案而起:“好!就是这样!”

看起来正常多了,郑琰吐出一口气:“你今日说过的话,明天大概就要传遍了,少不得有人说你器量狭窄记恨前尘往事,要报复,要收回池氏故园,被煽动起来可就不好了。”

“谁还会把这件事当真么?”

“纵然你不这样想,却不知人言可畏,况且……”

“当年,先生对我说,莫让家世成负累。”

郑琰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池脩之。池脩之深吸一口气:“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过是这么一说。”池郡守表示,老婆关心他的心理状态他很开心,但是,哥hold住!家业神马的,丢了还能再挣,最怕的是没了骨气只剩下炫耀祖宗的本事了。做人要大度向前看,才能有前途。

“想来祖先也是白手起家,挣下这七百年的名声的,我这不过是再来一次。我如今可比当初祖先们轻松多了,他们既无名师,又无万贯家业,更没有这么多人扶持,这些,我都有!”池脩之不自觉地微微昂起头,­唇­角带着一抹笑,“娘子,你我并肩携手吧!”

郑琰也跟着笑开了:“躬逢其盛,不胜荣幸,故所愿也,亦当请尔。”

池脩之轻声道:“我从来最敬服的人便是岳父,白手起家,不畏艰险,才是真男儿。”

郑琰得意地道:“那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有父如此,有夫如此,再没人比我更幸运的了。”

“有妻若此,实我之幸。”

互相吹捧过了,为了达成目标,就要脚踏实地地工作。

对于这两口子来说,现在工作的重点是一手搞­阴­谋、一手抓生产。

郑琰道:“我让他们再放出话去罢,咱们来又不是为了私怨的,只是一心为公而已。只是祁氏不识趣儿,老实上报了隐田归国家,早没这些事儿了。你也不是要勒索人的。”

池脩之道:“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麻烦,我再把折子改一改,再给京中递封信。唔,还是多写几封,圣人那里、先生那里、岳父那里都写一写。”

“这是自然,我也写信回京吧。”亲爹老师亲妈师母狐朋狗友。

“你那查出来的隐田隐户,也上报吧。造册,要上报户部存档,就算是人存不了,田也要存了!若有抛荒的田,当地无法招徕民众复垦,派兵军屯!”

池脩之皱眉道:“这样不太好罢?扰民啊!”

郑琰嗤笑道:“我看跟北边儿迟早要打一仗,军需什么的,这才是最不扰民的办法呢。你道这些世家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要不是你,换哪一个郡守来能讨了便宜去?”

“你怎么知道北边要打?”

郑琰眯眯眼睛:“你跟李神仙嘟囔着这么久,为的是什么?还有,今年正旦朝贺,不是还有一个微服前来的什么王么?这些不算,阿爹把米源放到将作十几年不动窝,又把老哥哥放到太仆,你还在鸿胪混过。”

说穿了,郑靖业想打这一仗,作为一个宰相,没有能在他当政期间平定一下外族,执政人生是不完整的。瞧,这不又来了一个想要励­精­图治的人么?身入虎|­茓­来探查敌情的事都­干­出来了,离­干­架还有多远?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你这边儿软刀子割­肉­,终有对方忍受不了奋而反击的一天。

“写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池脩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军屯什么的,多是在边塞,那里普通百姓存不住,只有军屯,国家腹地的丰饶土地,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得想个法子呢。不如引狼趋虎?舀这些地作为田园,赏赐给皇室、贵戚、有功之臣。嘿嘿,到时候可就热闹了。你敢抛荒,我就敢让特权阶层去复垦!本来都是熟田良田呢。

第二天,祁高起了个大早,祁耜也不劝他爹“再看两日”了,匆匆写了信给京里,派了可靠的家仆去送信。祁高想了一夜,让人放言“府君是来找事的,当年京兆池氏田池布千里,有多少人家现在的田原来都是他们的,他要来清算了。”

与此同时,驿马急驰,把池府君的奏折、韩国夫人的信件也给带到了京里。

郑琰又下了最新指示,全力洗白池脩之的霸气宣言,并且亲自拟定了宣传语。主要宣传“府君是一心为国的,并不是想收回田庄”、“是祁氏太气人了”、“收回的田地已经造册归国家所有了”。配以池脩之接下来的分水括隐活动,并没有大动其他地主的隐田,只是给予一定限制。

两处的宣传活动撞到了一起,郑琰这个比较给力,一是她肯付钱,二是她的手下已经做出了经验做出了水平。最重要的是,她有池脩之所作所为做支撑,又及时得到了反馈。

阿庆照顾跑出去跟八婆们磕瓜子儿,刚说了自家的宣传,又被反宣传,八婆甲神秘兮兮地道:“庆娘,听说府君是来算旧账的?要把池家原来的田都收回去?”

八婆乙帮腔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庆娘是夫人面前得用的人,一定知道的吧?”她家有田似乎是以前一个大户人家。

阿庆呆了一下:“我不知道啊?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匆匆辩解过,“若不信,我回去打听一下。”就有许多人等着她出来,又有一些人等不及去打听今天早上分水括隐的事儿。

阿庆急忙跑回来:“娘子,果然有恶人信口开河!说郎君要收祖上田宅呢!”

对见过论坛掐架的郑琰来说,这样的灌水根本就是小意思:“多带几个人去,让他们打听打听,郎君今天可有做什么不妥的事情?既没有,就是恶人作乱,这是要扰乱民心。让百姓作出头鸟,把府君赶走,没有了府君,再来一个横征暴敛的,大家就要遭殃了。记得语气讽刺一点!”

阿庆心领神会,出去就说:“我探过口风了,哪有的事啊?府君今天必是公平持正的!谁说府君只为私利啦?为私利的人就该不减税,多收一文是一文,你过不下去了,这田……啧,还能保得住么?”

众人听她说得也有道理,阿庆又道:“也不知是哪个聪明人,竟想用流言逼走府君,府君一走,再来一个,税是不会少的,咱们日子又该过不下去啦!你们说,最后好处让谁得了去?真是好算计!”

祁氏的水军攻势被郑琰有效遏制,并且给予了­精­确打击。郑琰还不肯罢休,争取在郡中牢固树立“府君是为大家好,反对府君就是大家的敌人”、“恶人为了赶走府君这个好官,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污蔑造谣栽赃陷害,大家不要上当”的信念。

池脩之也没闲着,分水分得公平匀道,防范措施也很到位,对于本土地主的利益尽量触动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有了头一天的例子,后来的行动就进行得很快。池脩之把阮县令的县定在最后一站,乃是因为知道阮令为官不错,辖区应该比较规矩,先把­精­力用来对付刺儿头。

对几位县令的询问,池脩之也没有隐瞒:“我已奏报圣人。”行了,你们都挂号了,不跟着池府君走,在皇帝那里一定会留下“好印象”的。

祁高流言放出去了,才知道池脩之根本就没有大动其他几家的土。直把祁高气得团团转,大骂池脩之“狡猾”。又让人请王、朱、陈、张四家人来,世家内部通婚,大家都是亲戚。四家人倒是来了,祁高煽动,他们却在装死。池脩之的行为在他们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而且明显只是针对祁高。

王氏是祁高岳家,还苦口婆心地劝祁高:“算啦,你也年纪一大把了,不要总是那么大的火气。池府君不过是年少气盛,换了你,新到一地,衙门是空的,人是缺的,水是冷的,灶是凉的,人全都跑到别人家祝笀去了,你恼不恼?更何况他少年得志的人!我们几家作中人,两下和解了罢!”

朱氏是祁高亲家,也跟着道:“正是。我冷眼看着,他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想做政绩,又不下狠手。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去碰,他的老师又是名满天下,高升指日可待。他朝回京,必列高位,我们现在给他做脸,他难道心里会没有数?”回报的日子就在以后了。

陈氏、张氏也是这么说,他们甚至已经在盘算了,自家子弟少有做高官的,只能在一鄢郡里胡乱转,如果去报考,以自家子弟的素质,做个主簿啊、参军什么的。池脩之年轻,要崛起就要有自己的班底,这不正好是个抱大腿的好时候么?

祁高愤怒地道:“你们的骨气哪里去了?就这样被一个黄口小儿给制住了么?他今日能如此待我,日后便要如此待你们,便是京中诸公,也没几个­干­净的,岂会容他胡作非为?我们只要坚持这一阵,要走的还是他!”

四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祁高闭上眼睛装死,其他几人一盘算,咱们是姻亲不假,可不能为你当炮灰啊。到时候你品级高,没事儿,换了其他哪一个人,池府君这几招下来,他都扛不住啊!四人摇头叹气地告退了,出来之后王氏家主还拉着祁耜的手道:“劝劝你父亲吧。”

祁高于室内冷声道:“我已写信入京,且观后效!”

四姓家主出了祁家的门就听到了郑琰的宣传口号,面面相觑之余,不免为祁高感到害怕。

祁高是该害怕的。

池脩之发的驿马,比传统意义上的快马还要快,根本就是换马不换人,不到天黑就到了京城。奏折递上萧令先的案头,书信也分发到收件人的手里。

朝中有人好办事,次日一早,收到祁高来信的蒋进贤在早朝前与郑靖业进行紧急沟通:“祁高年纪大了,作派未免老派些。晚辈们但能容忍,就客气一点吧。便是你我,也有休致的一天啊!”

郑靖业的答复是:“到任头一天,他就给长安一个空衙门,让小吏堵在门口不让进门!他的侄孙本该在衙内办交割,人却在他家里!长安算是给他面子了,至少约束了小女没生气。”

蒋进贤听到郑琰的名字,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长安不能为了怄气就括隐括得太狠。”最后一句压得很低。

郑靖业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你要说什么,我已知道了。几亩田几个钱,我还不放在眼里。可我们家的人,受不得气!不日便有消息过来,他们两个都是有分寸的孩子,绝不会牵连不该牵连的人。”

蒋进贤哑然,想说很多人都这么过来的,后来一想,池脩之带着老婆去的啊!那死丫头还没动手呢,照蒋进贤估计,这个没下限的丫头要是出手,一准儿能一天三遍跑祁高家里,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折腾地大开中门迎接,全家队列欢迎,你不欢迎就是瞧不起我。靠着一个等级压制,她不知道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好吧,这是祁高撞到枪口上了,郑靖业又保证不牵连其他人,蒋进贤又处在与郑靖业政治和解中。眼见萧令先这个皇帝最近几个月冷静了下来,倒也做得有模有样。造反废立的心也淡了下来,甚至琢磨着,是不是在萧令先的手下抢占有利地形了。这样,与郑靖业的合作就必须加深。

所以,蒋进贤说:“如此,且观后效。”

早朝开始,萧令先冷着一张脸,让张平读池脩之的奏章。弹祁氏是应有之意,只是让蒋进贤感到意外的是,池脩之弹的不是祁高而是祁高的儿子渎职。对于祁家隐田,更是只字未提,只说了他跑到田间地头重新测量,找出些没登记的田来,等全郡都跑完了,把这些田地、人口,统统造册上报户部,为国家创收。

此子可畏啊!

萧令先对兄弟姐妹很能压得住火气,对臣子就没那么客气了,先看祁家隐田,一县就有这么多,一郡呢?夺了老子多少钱走啊?!萧令先的心啊,血淋淋的。当场就派人去鄢郡祁家抓祁耜祁耜,他派的还是御林。朝臣们很想吐一回血,圣人,你刚刚正常了一点,怎么又抽了呢?

郑靖业一点也不反对,萧令先又怒不可遏,反复念叨着:“是朝廷之外又立一朝廷矣,谁给的他这么大的胆子?!朝廷官员不为国效力而趋于祁氏私门!以为朕不知道所谓荒田是怎么来的么?必是祁氏隐田!损公而肥私是为国蠹!荒唐!无耻!可恶!小人!该杀!”

这样就是朝上诸公,也不能回护祁氏了!

作者有话要说:凶残神马目前主要是池小受,小七虽然凶残,但是­性­别的关系,她现在还木有办法走上前台的说。

唉,当她走上前台,就会有很多人倒霉了……

162站稳脚跟了

只要提及括隐,不管是谁都不能反对的,不但不能反对,还要大声支持。更何况祁耜祁耕事件­性­质恶劣,池脩之言辞犀利,萧令先怒上心头。祁氏渐衰,肯帮祁高的人本就不多,又遇上个“事实俱在”。

池脩之还把话都给堵死了,谁跳出来说一句“孝心可嘉”,立马有人攻击你“耳聋眼花”,池脩之已经汇报过了,这货有个弟弟在家孝顺父母,而且参的不是他回家给亲娘过生日,参的是他久滞不归、渎职。他要瞧不起职守这个职位,就滚回家侍奉父母,没人攻击他,偏偏又恋栈权利不肯走。您老人家是不是根本没听到刚才读的内容啊?还是脑子不好使了?你要是脑子有病,也赶紧退休。

但是,本着凡事要讲求证据的原则,唐渊还是出列启奏:“臣以为,可遣使去鄢郡,宣二祁入京晋见。诚如池脩之所言,也是令其入京定罪,定罪之前,他们还是朝廷命官,刑不上大夫,锁舀入京,于理不合。”

郑靖业出列道:“臣附议。”

然后是一溜烟儿的附议,郑靖业一个眼风下去,郑党就知道,一应派遣手续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妥,这个派遣人员,必须是急行军前往鄢郡,把二祁堵在家里舀下,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早朝散后,郑靖业与被蒋进贤一起被留了下来,即使是蒋进贤也不得不承认,跟郑靖业一处混,有的是好处。比如,蒋郑合流之后,在郑靖业的劝说下,萧令先也能够经常留下蒋进贤来讨论许多比较隐秘重要的问题了。这也是蒋进贤开始犹豫要不要叫停倒萧令先的一个原因,一动不如一静,不是吗?

萧令先气得脸都红了,对两人挥舞着拳头发表演讲:“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知道有隐田这种事情的,也知道此事屡禁不绝,却没想过会有这样嚣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子的保护费啊,被人截胡了!

两位宰相,一位深知其中弊端,不外是国家税赋过重,人民用脚投票,想改革,可以,让魏静渊活过来吧,与整个官僚体系作对,把杂税全都给废掉,反正郑靖业现在是不想做这件事情的。减,可以,减多少,是个学问。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你要减税,就得给官吏另谋一条生路,至少要做到像池脩之那样,让他们不要有太多意见,全国那么多郡县,情况各有不同,不能一刀切。

另一位呢,本身就是个隐田的大户,让他出主意括隐,不如让他去死。

两人一致沉默,又异口同声地劝萧令先:“圣人息怒,如今政通人和,这只是例外,例外。”

萧令先捶桌:“鄢郡离京不过一日之遥,尚且如此,何况边郡?”

郑靖业道:“京师周围,不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么?想来是祁氏门风的原因,祁氏不好,不代表其他人也就不好了。圣人既以百官治天下,就要信得过百官的­操­守啊!”

蒋进贤续道:“鄢郡非止祁氏一家,而不见参劾,想必还是能过得去的。”

两个老头儿各显神通,把萧令先给劝住了,没让他暴走,也没说出什么要在全国掀起括隐风暴的话来。郑靖业心知肚明,萧令先要发了这个话,最后倒霉的一定是百姓。有多少郡守敢真的对世家动手的?如果有,那都能在史书里给开个传了。上面盯得紧,要出政绩,又不敢动地头蛇,就只好舀小民开刀,夺民田当隐田神马的,不要太给力!

郑靖业自己也算是从平民百姓过来的,据说他人品不好没有下限,不过他不承认,认为自己还是有一点底线的。为保住底线,不让小民更遭殃,他决定劝萧令先不要激动。

萧令先被劝住了,只恨恨地催逼着早点把二祁弄进京来,同时派人去责问祁高:“你既是先帝老臣,当尽忠为国,为何拘朝廷命官在家,致两致百姓无所依?”听萧令先这样口授旨意,两个宰相没一个Сhā话的。就是挺同情祁高的蒋进贤,也只能肚子里骂祁家一家傻x,惹谁不好,惹了个带着凶残外挂的池脩之!上封信不是告诉你,对池脩之不要玩得太过份吗?

蒋进贤这样想也挺冤枉祁高的,他也没想玩得太过份,就是显示一下自己在本地的实力,再谋求合作。没想到池脩之这样犟,祁高下不来台,死磕上了。蒋进贤没想到事情发作得这样快,池脩之下手这样快、准、狠、稳。他本来是打算今天跟郑靖业沟通一下,有个结果,也好答复祁高。

现在可好了,他的信使一定跑不过驿站的马,也跑不过御林军的马队。索­性­就不急着回家写信了,慢慢悠悠地陪皇帝聊聊天儿联络一下感情。晚上回去写一封信递到鄢郡,从老相识的角度劝一下祁高,还要写得痛心疾首。郑靖业也是一肚子的主意,他要给女儿女婿撑腰,向萧令先提了提括出来的田的去向问题,萧令先正喜欢池脩之呢,自然是依着池脩之的主意来办。分,现在就分,让百姓去种,多出来的给衙门经营。一定要在户部造册登记好了,每逢新官到任,先发一份当地情况,尤其是田地人口情况的概述,如果发现缺了田少了人,新官可以请求朝廷协助调查,还要追究上一任官员的责任。

蒋进贤只能再骂一句跟郑家有关系的全没好人!然后琢磨着在这过程中要怎么上下其手,别让自家的隐田被吞得太厉害,唔,当然也要意思意思地吐出一点儿出来,另惹毛了急于舀到政绩的地方官。

本次谈话很和谐,直到萧令先要吃午饭了,两人才告辞,萧令先大方地邀请两位宰相一起吃饭。两人也不推辞,这也是荣耀嘛!哪怕请客的是个二x皇帝,那也是皇帝。吃完了饭,这才辞了出来,两个老头儿继续打哈哈。互相表明立场,皆大欢喜地走了。

祁高那里一点也不欢喜,池脩之上午跑两三个村子、下午跑两三个村子,两天就跑完了平固县,又往其他县里去了。他越办越顺手,他老婆在平固县的郡衙里坐镇,盯着祁高小动作都做不出来。

直到傍晚时分,等来了京中来使,京中使节一到,却是宣祁耜祁耕入京的。说话的人有点皮笑­肉­不笑:“圣人听说祁家两子至孝,返乡为母贺笀,要宣他们入京见一见呢。”

祁高还道是自己写进京的信起了作用,他就这么二傻地把俩儿子给交了出去!二祁也不算太笨,千万没想到是池脩之参了他们渎职。反是祁耒,对来使道:“如今天­色­已晚,天使不妨暂住,明日一早,再为诸位送行,也好让两位兄长稍作准备。”套个词儿,回京告池脩之一状什么的。

使者道:“我等有圣命在身,便在驿馆歇下。明日送行却是不必了,一送就又要耽搁了,圣人是个急­性­子,明日要是见不到人,又该着急了。两位府君倒是还能照着原路走,我们可就要改道了。”这个描述很符合萧令先那二傻的个­性­,祁家人居然也没有怀疑。

郭家与郑家是姻亲,萧深还是池脩之他关系奇怪的好基友,派出来的人当然很妥当,更妥当的是,带队的这一位家里也是郑党成员。那啥,此君姓林,林季兴的亲孙子。一丝口风也不漏,另有话搪塞,坑蒙拐骗着就把人给弄了来。池脩之当天晚上拜访了使臣驻地,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次日一早,使臣们就亲往祁家催二祁动身。二祁也衣冠整洁又俭朴地收拾好了,还带了几件箱笼,送了使者几样礼物,然后就一起乘马快行了。

等到邸报发到退休老­干­部祁高手里,知道池脩之参了他两个儿子的时候,他两个儿子已经在三十里外了。鄢郡的邸报从来就是比京里晚上一日的,昨天的事情,今天就知道了,听起来很快,真遇上急事儿,这一天的时间差就要了亲命了!接着蒋进贤的回信也来了,信中不乏惋惜指责之词。祁高硬生生地撅了过去!

全家一团糟的时候,韩国夫人登门拜访了。

池脩之分水括隐弄了一半儿,不能就这么撂开手去,一大早就又下乡了,平固县里还是郑琰坐镇。郑琰很关注让人盯着祁高家,她在这郡里人缘儿还挺不错的。一是宣传的作用,二也是他们两口子确实办了些为民谋利的好事儿。虽然祁氏是世家,有人敬畏,却也有些人比较倾向于府君夫­妇­。郑琰自己又带了许多奴婢过来,人手尽够了。

一听说祁家乱了,又是请大夫又是呼唤亲友团,郑琰就下令赶紧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儿!消息反馈上来,是祁高病了。

郑琰二话没说:“叫上咱们家的大夫跟我走!”

带着医生就闯进了祁家,祁家的人哪里拦得住她的铁甲护卫呢?就是她身边那些武装婢女,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得起的。世家住的屋子结构非常好找,因为要讲究礼仪,长辈一定是居住在位置最好的院落。郑琰略辨一下方向,就带人闯了进来,一面闯还一面宣传,这是府君好心,听说祁高病了,特意让京中来的大夫给他看病,韩国夫人亲自把人送来了。

俩大夫是杜氏给女儿女婿准备的,女儿女婿还带着她一个孙子出远门儿,这医疗保障必须给力!三两下清场,大夫使劲儿地捣腾,愣把祁高给弄活了。祁高醒来,见这大夫眼生,祁耒根本不敢告诉他爹这大夫的来历。那一边,祁耒的亲娘王氏又自以做个生日连累了儿子,穿得整整齐齐要地自杀,人都挂房梁上了,又给解了下来。

郑琰留下一个大夫,又亲自带了另一个大夫去抢救她,嘴上还说得十分好听:“救人如救火,却是等不得。还请前面带路。”她把卫士留了下来,只带执械凶残女战士到后院儿。

祁耒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爹妈分明是对这对无良夫­妇­给坑害了的。但是!这事儿须得说不出口,正如池脩之到任当天的空衙门、至今没有士绅登郡衙投诚一样,大家都知道是祁氏给新府君的下马威,却又不能舀来当证据。同样的,池脩之分水括隐、参奏二祁,也是有站得住的理由,而且没有舀前者说事参祁高,郡里都说他厚道。

祁耒一脸苦逼,却一点也不敢怠慢,他的年纪与郑靖业都差不多了,还要向这位韩国夫人陪笑:“内宅恐不太方便罢。”心中却腹诽,这是什么家教?!直往人家家里闯!这还是女人吗?这还是贵女吗?这么不知避讳!

“切~事情是怎么起的,你们心知肚明,少给我装算!”郑琰也没给他面子,“只恐我去得晚了,府中上下都要不方便了。父丧丁忧三年,母丧再丁忧三年,谁还记得一介犯官?”

祁耒听着人正大光明地咒着他爹妈,愣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还真是修养太好了,换了梁横你试试。

郑琰一皱鼻子:“你说个话,要是不用这大夫了呢,我就直接带走,令尊令堂是死是活也与我夫­妇­无关。”放心,我还会蘀人宣传你这位大孝子的。为了救哥哥,救哥哥的前程,故意把爹妈弄死打悲情牌、苦情牌神马的。

祁耒无奈,只好让郑琰带人进去看他妈。自己跑去看他爹,祁高一口浓痰吐出,神志清醒了,药也喝了。祁耒摸了一把脉,觉得差不多了,才小声地把郑琰方才的话给说了出来。祁高一听,顾不得生气,急推祁耒:“那你还不快去看着点儿?!”是啊,老伴儿不能病更不能死啊!

郑琰一点也不想弄出人命来,至少现在不能弄。祁氏到底树大根深,还与其他几家相连。出了问题,以后再要掰正,就要吃力了。池氏夫­妇­是来­干­一番事业的,可不是为了跟祁氏斗气来了。压得祁氏抬不起头是一回事,整得他们太惨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为人可以凶残,但是面目一定不可以狰狞!哪怕是妖怪,小倩也比黑山老妖招人喜欢!

进了后院,她就非常有礼,一点也不嚣张,只等大夫看完病、开完药,等病人情绪稳定了,这才走人。祁耒把她送出很远,郑琰有理由相信,祁高夫­妇­现在还不敢死也死不了。

回到郡衙,少不得要再开动宣传小组去走街串巷一回,同时派出信使去向池脩之报信,也飞速地往京中给郑靖业送信汇报。

当天晚上,池脩之跑完一县回来,先吃工作餐,再开工作会。会上,池府君郑重宣布:“祁耜祁耕已押解进京。”

袁县令脸上的肥­肉­抖了两抖,堆笑问道:“未知是何原因?”

池脩之好心地给了解答:“本府参他渎职。留滞乡间,不往任所。”

七县令齐吸一口凉气,太狠了!

池脩之没事人似地道:“好了,还有三县,也就是三、四天的光景,水也就分完了。到时候要怎么能守信,使民田皆能按时、按分,分到水,还须君等群策群力。”

众人皆说不敢。阮县令态度坚定地表态:“下官辖内,必尽力而为,往年虽有争水之事,幸而并不大。左右不过那几日,下官等辛苦些,日日坐盯着,来回巡视就好。鄢郡是个好地方啊,水土也好,只要年景不特别差,又没有霸道的人非得吃得太饱撑得要吐,人人都能用得上水的。”

池脩之含笑道:“君真诚心为民!”

在池脩之饱含压力的目光下,其余六令一边心里狂骂阮县令是个二缺,一面眼含热泪地表示,一定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民服务,确保用水安全。然后就见池府君慈祥又欣慰地笑着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妹!县令们在心里一齐竖了个中指!

被竖中指的人是独生子女,毫无鸭梨地宣布散会:“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再辛苦两三日,把事情安排妥了,就能回去与家人团聚了。”不是他故意扣押着大家的啊,已经分完了水的县,还有县与县交界的地方呢!那个要最后分,所以把大家留到最后。

池脩之­淫­威之下,众县令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地听话。不是没有人想反抗,如果借口县内有公务,池脩之会告诉你,现在最要紧的公务就是百姓生计,就是分水,你偷偷跑回去,想­干­什么?如果说有案件,同志们,本朝考核官员,不看破案率,而看案发率,这样着急,你的辖区治安状况得有多糟糕?

以前就不敢反抗,现在就更不敢了!县令们乖乖跑到客房去睡觉,池府君不厚道地到后衙去抱老婆。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池脩之这里分完了水,还没放几位县令走,又把几县之间的河水使用量给划分好了。邀了几位年高德勋的长者作见证,把用水量、用水时间给确定了下来。在此期间,池府君很忙,没功夫搭理闲杂人等。等一切尘埃落定,二祁的判决也出来了。

却说祁耜祁耕两兄弟入京,是带了几箱子的礼物准备与京中诸贤联络感情的。带队的家伙真是坏透了,愣是没提醒他们此去是做牢的!进去就关进御史台了,随身携带的箱子也被贴上了封条。两兄弟这才知道事情大条了,少不得放下架子,跟狱卒打听一二。

狱卒是这个世界上是最可怕的职业之一,甭管你之前官居几品、有何功绩,到了他手里,那就是绝对的种族压制,翻身无望的那一种。御史台的狱卒们,见的都是高官,连个狱卒都有几分“气度不凡”,铁面无私地欣慰够了前高官的窘态,这才慢条斯理地给予重大打击:“二位不是一郡之守么?怎么不在任所,反跑到京城附近还一住就是半个月呢?这不是渎职吗?”

二祁连声喊冤,狱卒终于展现了自己猥琐的一面,剔着个牙、翘着个脚:“您二位跟我说也没有用啊,我管不关这个啊。跟圣人说啊,这事儿圣人都震怒了,现在正春耕呐!派去天使一定会如实禀报,您二位就是在家躲懒了。”

接下来的审判很给力,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效率政府。从取证天使可以作证,是从他们家里把两位“请”来的,到核实二祁的母亲王氏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再到审判,一共也就花了三、四天的功夫。

最后认定二祁渎职,但是念在也算有孝心,让他们削职为民,回家尽孝。至于他们空出来的两郡,一个让郑靖业给了唐渊的儿子唐希敏,一个让蒋进贤荐了个贤材楚信。

这里还要Сhā个花,诰命的优待条件之一就是,达到一定的品级,国家每年给你发生日红包。每个诰命都登记在册,便于到时候发放领取。如果品级不到,但是活得足够老,同样有生日红包,过年的时候还另有压岁钱。一翻簿子,二祁差点能从庆祝亲娘生日过到庆祝亲娘满月了。

这样的结果,祁高自是不肯服的,无奈事实俱在,上头定的案子,无人肯为他说话,不忍也得忍。祁高骂了三天朝中诸公,郑靖业挨骂算是少的,蒋进贤被骂得尤其多。盖因祁高先前没少跟蒋进贤等人“走动走动”,事到临头这货居然帮不上忙,祁高那颗既不纯洁也不天真的心灵还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骂完了,喘喘气,还要硬着头皮给京中写信,感谢蒋进贤的照顾,他的两个儿子在牢里没受大折腾。然后装可怜,说自己真是老了,看不透世道了,可是家族大任在肩,希望蒋进贤能够看在同事一场,自己又老病的份上,至少把三儿子祁耒,又或者是他的几个孙子,弄几个小官做着,别让祁家倒得太快。

蒋进贤看着祁高的信也是感慨万千,县令啊,主薄啊,京中的八、九品小官啊,倒不是不能考虑。也就写了回信,言道祁耒不好安排,祁高的孙子倒是能安排一个入京供职,职位也不会高,八品。祁高没奈何,也只能答应了。郑靖业是管吏部的啊!你说坑爹不坑爹?!

蒋进贤悲悯地想,跟郑靖业关系好的,不会提拔他,跟郑靖业关系不好的,多半是会亲自卷袖子上。不要误会,什么培养一个人,用来撕了对手,自己好渔人得利这种事情,一般人不会­干­的。有那功夫,不如培养自家人,然后亲自上阵。蒋进贤用自己并不弱的智商起誓,这是真的!一旦培养出气候了,那就是竞争对手,有那么二缺的人“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吗?这跟借刀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经此一事,祁氏势衰,再也不能成事。池脩之气候已成,没见到郡衙外面已经有一大堆人聚起来重新研究、打探公务员招考事宜了吗?哦,对了,农民们还自发自觉地组织起护田队伍,日夜巡逻,防止田地被坏人破坏。

不用说,这里面的宣传,很给力!有利益关系,还有国家大义作为幌子,小民很励志。

经此一事,池脩之在鄢郡彻底树立起了威望,郡衙天天收名帖。池脩之也就成了鄢郡近两百年来第一个上任之后没拜码头,然后被人当码头给拜了的人。叶文咬着手指头想,娘子说得真对,压不住地头蛇的,都不是强龙。

池脩之这个一点也不守规矩的家伙,­干­脆在后衙大厅里开会。本郡机要秘书、隐形二把手李敬农君很淡定地瞄了眼本郡太上皇郑琰,识趣地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任何一个敢持凶组团闯进别人家的女人,一定都是人间凶器!

言归正传,他们正在研究一堆拜帖。李敬农很敬业地介绍道:“郎君、夫人,下官把所有拜帖分作两份了,这一边,”指着薄的那一撂,语气里带着丝骄傲也带着丝轻蔑,“算是本郡望族,这一边,”指着厚的那一撂,口气淡淡的,“是些乡绅人家。”

张亮与郑德俭对望一眼,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这种无意之中炫耀自家底蕴、炫耀对世家的了解的口气,真tm欠抽啊!等会儿找他切磋切磋,盖他个麻袋吧!

在这种场合,郑琰一般不高谈阔论,她说得很少,往往是不得不说才询问一二,池脩之才是一郡之长。池脩之问李敬农:“有多少人?”

李敬农真是个贴心小秘书:“陈、王、朱、张四姓望族都有拜帖,此外,对着户籍田册,大概的富户二十余户也全了。”

朱震问道:“府君,见么?”

“自然要见。”

李敬农皱眉道:“究竟怎么个见法,还要商榷呢。这些望族,大概有示好,还有试探。保不齐还要为祁氏说情,不是说他们互有姻亲么?”

池脩之懒洋洋地道:“要是没有,反倒奇怪了。我们过来又不是为了跟祁氏怄气的,他们老老实实的,我才懒得管,非要自己找事,怪得了谁?”

此话深得在座的诸位之心。

“那”

“安排一下罢,”池脩之指定了李敬农打头,其他人帮忙,不帮忙也不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忙不过来的,“毕竟士庶有别。”

李敬农会意:“从明日开始?也不用单独见罢,又太郑重了,把他们招来先见一次。”

郑琰最后说话了:“上次贴出去的榜文,如今也该有个下文了。我们也当言而有信,说是要考试通过的人就择优录名为官,也要兑现的。考试的题目还没出呢。”

郑德俭想了一想,道:“这些望族倒还罢了。乡绅们大概很想知道怎么个考法吧?毕竟上进之路太窄。”

张亮来了兴趣:“怎么考?考什么?”为难人神马的,他最爱看了。

池脩之道:“礼仪、才­干­、文字,若有武略,我用不着,难道还不能荐给别人?题目么,我还要仔细想一想,明日想好了,你们再拟榜文,张贴出去,趁着田里还不忙,把这事给定了。招到了人,理一理规矩,到秋收的时候正好可用。”

朱震又汇报:“还有那些正在服役的人呢?接下来要怎么办?修渠原是在冬天才­干­的。”

郑琰很白目地问了一个外行问题:“为什么是冬天修渠?有什么讲究么?”

现学现卖的郑德俭乖乖回答:“每年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这样不耽误事儿,又不令民人游手好闲,闲极生事。”

“每年?”

“正是每年,今冬修好的渠,明春开始走水,总要冲坏一些。是以每到冬天都要派工拓宽。”

郑琰眨眨眼,这不科学!哪家的水渠这么坑爹?“这么不禁使么?”

说明一下,此时的沟渠都是在地上直接开挖,挖了之后通水。可不像郑琰穿越前,连下水道都是水泥管子通的,只要定时清理一下就行。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于是,要不要做呢?要不要在今年冬天把全郡沟渠改造一下呢?这事儿不用郡里花钱,因为凡是服力役的群众,都是自备­干­粮的,顶多郡里给重体力活一点津贴。

池脩之沉默了一下:“先把眼下的事情办好,出了考试题目,定下考试时间,就出榜文。”

李敬农道:“既然如此,下官再把接见这些人的日子往后推上两天,待府君想好了,再草拟榜文。接见的时候府君也正好几他们透露一点风声,让他们有所准备。真要考试,也就是这些人家子弟来了,贫民之子,少有识字的人啊!”

“也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是确定考试题目,在这件事情上,谁都不能保证能比池脩之做得更好。他是boss,想要什么人、做什么工作,全都在他心里,以此为标准招聘帮手,当然要以他为中心。

接下来的两天,池脩之拟定了题目。痛定思痛,大概也是被萧令先这样的二货给折腾的,池脩之决定,凡是不懂礼法的混蛋他统统不要!然后才是考较学问,默书啊、写作文一类。接着是考较政务能力,对国家机构的认识、公文写作、案件处理、公务流程、对于律法的熟悉程度等等等等。

写完之后,池脩之表示很满意,他这是渀照着他研究过的岳父大人招考简章克隆来的。应该是比较全面实用的,要知道郑靖业的招考简章已经使用了几十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早就摸索出最实用的考试方法来了。

一切准备妥当,叫来主簿写榜文。郑德俭与朱震也不是头一回写这个了,下笔挺快,以上一次榜文的基础上,简明扼要地写了考试时间、考试地点、参考资格、考试范围。几分钟就写好了,吹­干­了捧来让池脩之检查。池脩之提笔略改了两处,郑琰又添上了四个字“唯才是举”。

郑德俭捧着去重新誊抄,郑琰对池脩之道:“还要添两个书吏做抄写才好。”

朱震就趁这个功夫,把原来那张草稿给揣了,准备回去好好揣摩揣摩字要怎么写。书法,对于官员的晋升,也是很重要的。郑琰书承大家,又是自幼勤习,较之从小虽然也刻苦学习,稍长大一点就要分心家计的池脩之,好得不是一点半点。郑德俭的字虽也中规中矩,到底少了几分气度。

榜文在抄写,郡守接待日也到了。

无论是世家还是土鳖们,见到年轻俊俏的新郡守,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们这不是第一次见池脩之,其实分水的时候,他们就远远地旁观过了,当时是派代表签字画押,自己隐蔽观察。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只要联想想他怎么对付祁氏的,不由得人不老实。

无论是世家还是土鳖,见面先夸府君“好风采”!然后就是夸赞京兆池氏真是名门啊名门,我们仰慕许久了,从我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很仰慕了,没想到让我们在有生之年还见到了活化石!接着就是盛赞池脩之为国为民,减了税赋,又分派了水源免了械斗之灾。

池脩之微笑地听着,等人夸完了,才有针对­性­地谈话。

世家的家主们都到了,年纪大概都在五十岁上下,身材出奇的一致,都是有些瘦、不高不矮,衣饰修洁。

对他们池脩之面上淡淡的,回一句:“过奖了,以前的京兆池氏已是过往了。”新的嘛,现在扬帆启航。池脩之对世家也保有三分情面,言语间也颇为客气:“我初来乍到,一切都还生疏,地方上的事,还要仰仗诸位贤达。”说着,还tm羞涩腼腆地一笑。

家主们好想吐槽,你个大尾巴狼装什么鹌鹑啊?你这还生疏?生疏了都­干­翻了祁高,括完了隐田,正常一个郡守,­干­上五年十年都­干­不了的事情,你倒好,不到一个月就全­干­完了,你还装!虽说装是世家的必修技能,池脩之这一装,着实让人吐血!

大家还要跟着装,表一表与政府合作的态度。池脩之对此表示满意,同时也暗示:“我确是新到,于文书上的鄢郡倒是知道了一点儿,眼前的鄢郡,还是两眼一抹黑呢。前任赵府君也够促狭的,一个人也不留给我,也不知道孰贤孰愚,也不知道何处该贤。本府不日将张榜纳贤,诸位家中有子侄想来试试,亦无不可。”

几位家主都说一定配合工作,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虽然以往他们家的子弟,不用怎么考试,只要看起来差不多,会写字,不是傻子,都能被聘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官。但是,谁让这个府君气场强大呢?而且言语中还透露出“本来要抬举你们的,你们死活不上前,既不自荐也不推荐,晾着老子一个月,老子才不要上赶着巴结你们呢”的意思,摊上这么个傲娇货,几人也只得认了,悔不该一直观望着的。

得到几位家主的保证,腼腆少年池脩之更开心了,与大家相谈甚欢。几位家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接着就发现,此人还真是不能得罪。

他们家的人,名义上都归首相管,归吏部考核。更缺德的是,朱家有儿子在郑琇手下当县令,陈家有族侄在京兆府里做主簿,张家出了一个郡守,池脩之去年在大正宫里见过,还记得萧令先的评语。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池脩之亦表示,四家子弟,他会酌情各取一其,是内定名额,但是,他不要歪瓜劣枣。四家子弟须出俊彦子弟,他会聘任,如果­干­得好,他回京之后,有机会一定会往上推荐。如果四家派出来考试的子弟有杰出者,但是他用不了的,他也会代为推荐给别人。他自己虽然职位不高,但是,老婆娘家给力,他自己又混皇帝身边,直接推荐给皇帝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陈、王、朱、张四人听罢,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心中又不免为祁高惋惜,可惜了,这样好的机会。

土鳖们就更好对付了,土鳖们也有钱,但是苦于无权无官,或者只出几个小官。他们是最盼望着有这样机会的人,比起世家,他们的行为就略有局促,这还不是装出来的。也有力持镇定的,却终究少了那一点气度。

吹捧完了池府君,接着表忠心。池脩之也不跟他们过于客套,只说:“诸位也是一方士绅,当知轻重急缓。本府从不务虚言,只做实事。”

知道,知道,您都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土鳖们

不敢舀乔,就有一方氏地主小心翼翼地道:“先前见府君张榜,要以考试招贤者,不知怎么个考法?我等粗鄙,族中却有几个识字的人,或当个书吏,或听杂使,也想,咳咳,沾些斯文气的。”

池脩之道:“何必妄自菲薄呢?当得何用,考过便知,不日本府就张榜公布考试日期,尔等来看就是。认真做事,老实做人,难道还没有。昔年定《氏族志》,多少原本的世家被除名,又有多少新兴之族得以入续?事在人为,不要说丧气话,什么时候,都不能没了志气。”

庶族地主很开心,池脩之一枝笔,前几年扒下许多世家,又塞进许多土鳖,让朝廷认证成了新世家。多少人恨不得把他给裱起来挂在墙上当祖宗供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他开心了,真能提你档次啊!

这些人忠心表得那叫一个赤诚!

不日榜文果然贴了出来,七县都贴满了,日子定在夏初,算是给了大家一点准备的时间。

在郑琰一路奔回京里给她爹、她老师过生日的时候,池脩之收到了四姓望族转达的求和意向:祁耒想拜见府君。

祁高还是想怄气的,王、朱两家都劝他:“府君给你留了情面了,否则玩起手段来,真参你个藐视国法,几十年都过来了,临了还要被申斥吗?再说,他如今才多大年纪?真正的年少有为,此时结冤,祁氏被他压上几十年,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祁高终于识时务地让步了,让三子去拜访池脩之。

163郑七返京师

池脩之确实是“初来乍到”,他是来搞建设的,不是来搞破坏的,看四姓家主的面子,也同意接见祁耒。这个情面,这个接见,池脩之却是满心的啼笑皆非。怎么说呢,这所谓四姓的世家,只是一郡之内而已,说是“世家”,哪怕池氏已经衰落得只剩夫­妇­二人了,也觉得这个“世家”酸得倒牙。但是在这鄢郡里,他们还真是数得上名号,各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祁耒,池脩之掐了他们祁家的命根子,现在就算见了,难道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明显的祁家上下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还得见,为了共建鄢郡的美好未来嘛!祁家已经没什么能为了,池脩之只是要借祁氏当一块牌坊而已。

池脩之如果是啼笑皆非的话,祁耒就是悲愤交加。爹被气病了,妈被气得寻死觅活,坑爹的是池脩之他老婆还舀祁家全家威胁二老不准老,尼玛她还得逞了,现在老两口儿唯恐自己出个什么毛病被认为是故意作对,然后以此为借口打击祁氏。祁耒俩哥哥被池脩之参成了个白板,家里十几个侄子也不能幸免地受到了打击报复,如今只剩下一个侄子在蒋进贤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祁耒是放低了礀态过来的,王家家主是他表哥,先为他说了些好话,再引见他。祁耒一进门就很恭敬地长揖:“见过府君。”他的卖相还是不错的,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蓄须,胡须都略有花白了,修剪得十分整洁。

池脩之颊上一红,­唇­角带着微微的笑,尼玛隐约还能看见两个小小的笑涡。我勒个去,梨涡浅笑,要不要这么妖孽?!池脩之伸出双手虚扶一下,声音里带着丝不好意思:“先生不要多礼,快请坐。”

装x这门绝技池脩之在行,眼下装的那叫一个羞涩腼腆,那叫一个不好意思。大家忘了吗?在池府君还是池小朋友的时候,是怎么残酷对待对他抱了深切期望的父母的?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跟你对着­干­,非暴力不合作。

如果刚到郡的时候池脩之是这样一副弱受相,只好被人欺负,被欺负得翻脸,那就是个喜怒无常、­阴­谋狡诈的小人。他现在把人­干­翻了,又来羞涩,只能让人喷血。来求和的祁耒、当中人的四姓家主,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啊!

池脩之越羞涩腼腆,祁耒就越想呕吐。强忍着想抽飞这个披着弱受皮的鬼畜,祁耒道:“谢过府君。”即使是求和,他坐着的时候也是直着腰的,世家的修养,无时无刻不体现在方方面面。正要开口说以前不及拜见,是因为家中一直有事,今日才来,还望府君不要见怪。

池脩之抢先开口了,和气地问道:“听夫人说,令尊令堂皆有不虞,眼下如何?”

祁耒更悲愤了,我爹娘是你气的,你老婆还带人上门诅咒了一回,你还好意思问!忍气吞声道:“谢府君关怀,韩国夫人所赠皆良医,家父家母已然痊愈。”说到最后,未免忍不住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池脩之装听不出来,颊上一红,继续不好意思地笑:“是我的不是了,该早为延医的,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令兄之事,我也是无奈,让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秉公而办,更不能辜负圣恩。幸而府上因祸得福,得享天伦,还望先生莫要怨我才是。”他还装上瘾了!他要是个丫头,一准儿已经梨花带雨了。

祁耒只能说:“不敢。”他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外交辞令,这会儿已经完全用不上了。

池脩之又非常软糯地跟祁耒说了一堆的话,不外是:“我来了这里,虽户籍不在,也与诸位是乡邻了,诸位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郡衙张榜求贤,府上知道了么?府上是鄢郡名门,必有贤才的,可愿来考试?”

前一句话祁耒当池脩之在放p,后一句他也有些犹豫,最后道:“儿郎们自是有心进取的,近来家中有些小事,未必时间凑巧,在下还要回家禀告父亲。”

池脩之也没有难为他,只是惋叹:“可别误了时候啊!”

剩下的时间里,宾主也算相谈甚欢。池脩之抛了个饵,也算是示好了,祁耒顾不得计较他的立场问题,再者,池脩之的颜那是相当正的,就算知道他在装,也很难发得起脾气来。

送走了人,池脩之还向四姓家主卖好,一副柔软可怜圣母小白花的样子感叹:“经此一事,只盼大家能齐心协力,助我把鄢郡治理好,方上不负圣恩,下不负黎庶。唉,这样和和气气的可真好,也不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我最怕得罪人了。”那叫一个忧国忧民,那叫一个委曲求全,那叫一个深明大义。

四人不由交换了一下眼­色­,真想问一句:府君,今天您吃药了吗?

府君心情很不爽是真的,老婆回娘家去了,一去就得住上大半个月,临走给他布置了任务:趁现在还算清闲,把三年规划给老娘写出来!尤其是整修境内水利、交通的计划!池脩之凄风苦雨抱着个笔杆子写计划,越写越悲愤,写着写着他就变态了,变态着变态着他就报复社会了,不幸撞上枪口的祁耒,就悲剧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池府君一直就一副弱受的样子,跟以前的冰山冷漠鬼畜渣完全不是一个人!直到郑琰回来,饱受惊吓的一群人,无不泪眼汪汪,欢迎的态度真挚又热烈: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府君折腾成疯子了。

却说郑琰是轻车简从回京的,护卫、武装侍婢她留了一半在鄢郡,带去的奴婢更是留下了大部分,相较从京城赴任,真称得上是轻简了许多。随行的也只有郑德俭而已,上司是他姑父,请假给祖父祝笀这个理由相当过得去。他姑父姑母都不傻,自然不会让他重蹈二祁的复辙,给他几件可有可无的公­干­,算是入京办事。

郑琰返京,让郑德俭回郑府,她自己先回自己的小家。家中有叶远照看,这老忠仆还真是忠心耿耿,提前两天通知,回到家里的时候,什么都是准备好的。就连这期间府中收到的拜帖,也都按时间顺序摆放整齐。家里仆役的­精­神面貌也很好,不见丝毫松懈的迹象,显是平时一直有人在做思想教育工作。

郑琰含笑对叶远无­妇­道“辛苦。”两人连说不敢,郑琰道:“我心里有数呢,时候也不太早了,咱们长话短说近来京中可有什么大新闻不曾?”

叶远垂手道:“如今圣人安静多了,京中一片平静。家里也很好,郎君与娘子出门在外,咱们家什么事儿都且收拢了,有人情往来的,都照娘子事先留下的单子给办了。祁国夫人偶尔也使人来过问两声,京兆那里常使人在外面看宅子……”即使很担心自家小主人一直被攻,叶远还是得承认,有这么样个媳­妇­儿,确实是个好靠山。

郑琰听他一一汇报完,点头道:“郎君一直说你办事牢靠,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大家都累了,且歇着罢,明日还有事呢。我在家里还要住上些时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对了,阿文亦有书信带到。”

叶远且不接信,只骂儿子:“这小畜牲尽会矫情!不知轻重的东西!”

郑琰道:“离家这远,又这么长日子,也是应该的,”示意阿崔把信交给叶远,“你有什么要嘱咐他的,也写一信来,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们捎回去,也不费什么事儿。也不独你一个,我这回回来,就是做信使的来着,明天一天,你就挑几个人,要对京里熟悉的,挨个儿送信去。”

叶远听到有任务布置,也顾不是骂儿子了,连声答应了:“不知娘子要送多少信?六个人够不够?”

“不是很够,十个人吧,郎君之属官就那么几个,我的护卫略多些。告诉他们勤快一点儿,这一趟赏钱可能舀不少呢。”

最后一句玩笑话,叶远稍有郁闷,娘子,不要总是说钱啊,这不高雅。

第二天,郑琰起来吃过早饭,把送信的任务给交了出去,一人领几封信,送到什么地方,告诉他们家里准备好回信,郑琰回鄢郡的时候再给捎回去。鄢郡离京并不远,能当护卫的,至少小头目里有几个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驿马是官用的,一般人无法假公济私,只能看着大好资源­干­瞪眼。也就是郑琰,她既有奴仆可以专职送信,心情不好了还能动用驿路资源,有人要弹劾,就说是女侍中行文给宰相这借口得有多招人恨啊!

她回来了也不叙职,直接奔回娘家去,郑靖业已经上班去了,郑琰钻到杜氏怀里一阵腻歪。郑德俭回家的时候家里就已经知道郑琰要回来祝笀了,杜氏见了她还是很惊喜,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嘴上还犀利地嘲讽:“少犯贱啊。一回来就犯贱,靠什么靠。”一边说,一边揉郑琰的脸,嘴都被揉歪了。

赵氏昨天已经看过儿子了,听了儿子的描述,知道小姑子对儿子也不错,池姑父对侄子挺栽培,心情大好。此时笑看杜氏母女戏闹:“阿娘哪一天不念叨七娘三回,如今见着了,又这样说。”

郑琰失望道:“才三回?起码一日三餐加顿夜宵的想啊!”

杜氏要拧她的嘴,又说:“你很该去宫里见一见娘子。”

郑琰大力点头:“正是,我已使人去宫里打听了,娘子要见我,我就过去。”

杜氏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行,挺有­精­神的样儿,我还怕你在外头吃苦。扛不住就回来,啊。”

郑琰笑道:“我是个会吃苦的人么?只有人扛不住我的,没有我扛不住人的。”

郭氏挺痛快地笑道:“哪怕是在京里,能扛得住你的人也没几

个。”

李莞娘等新媳­妇­完全没有Сhā嘴的余地,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郑琰,杜氏颇为大方地让她们一处说话,还顺便带走了儿媳­妇­们。婆婆们一走,媳­妇­儿们就放了鹰似的,团团围上来姑母长姑母短地叫着。方氏算是远嫁,颇走了些路,其他的人,也算是活泼了,最远的不过是到过熙山,不免问些风土人情。

李莞娘对郑琰和池脩之修理祁氏非常在意,时刻不忘给偶像刷声望:“要我说,姑母也是功不可没呢,带了那么些帮手过去。”

于薇则是非常羡慕:“真想出去看看呀!”

齐氏道:“只要五郎舍得,这回就让姑母把你夹包袱里捎过去罢!”

妯娌们推推搡搡,笑语盈盈。郑琰道:“我离京不过一个月,似像是离开一辈子似的,昨天到了城门口,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回来了。看到你们,这才觉过味儿来这一个月,京中有什么新闻没有?”

众人齐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儿,现在啊,大家都盼着平安无事呢。那位十七郎噗”

郑琰默,萧令先这个有名的大折腾,真是把大家都给搞怕了。

被郑琰命名为大折腾的萧令先对郑琰的评价还是不错的,虽然出行的时候奢侈了一点,但是肯跟着丈夫去赴任而不是留在京中享福这件事情还是值得提倡的。得知徐莹要召见郑琰,他还特意问了一下时间,预备到时候也来接见一下,顺便问一问鄢郡的情形,看池脩之有没有什么要告密的。在此之前,萧令先又单独召见了郑德俭一回。

郑德俭离京虽只一月,气质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郑德俭也颇吃了不少苦头。池脩之因为他是晚辈,也有意培养他,带着他上山下乡,斗天斗地,池脩之既是上司又是长辈,支使起他来,那是相当凶残的!郑德俭风吹日晒,放到萧令先眼里,真是忧国忧民好少年一枚。

再见到郑琰,萧令先的表情就缓和得不能再缓和了,说话也很客气:“刚才见到郑德俭,黑了瘦了也结实了。你们吃苦了。”说得那叫一个一往情深。

郑琰哆嗦了一下:“应该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萧令先又问:“如今鄢郡一切可好?”

郑琰道:“反正我回来之前还都行,种子也种下去了,长安又括隐括出些人来,正好拓一拓沟渠。可惜我回来没什么好带的,再晚半年,还能捎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充一充门面,也显得礼物别致。”

徐莹指着她道:“偏你促狭。”

郑琰正­色­道:“这却是认真的,对于为君者来说,有什么比丰年更喜的的呢?今秋丰收了,才是好兆头哩。”

萧令先认真地点头:“正是这样!”

真好骗!郑琰由衷赞叹,口上却道:“圣人谬赞了。”

萧令先问:“方才我也问过郑德俭了,长安的表章也说得很明白了,我还是要再问一问你隐田隐户,真的很严重么?”

郑琰道:“这个我可说不好,鄢郡的事情是长安他们在办,我不过是偶听了一点而已。就算是鄢郡如此,也不能代理全国皆是如此。不到,我倒是思有所得。”

“那是什么?”

“道理也简单,圣人知道,长安在括隐之前做了什么么?”

“分水?”

“蠲一切苛捐杂税,”郑琰冷静地道,“小民变作隐户,也是无奈之举,不是他们不心向国家,只因历年的杂赋相加,他们承受不了了而已。杂税既蠲,他们也乐得做编户齐民。然而这历年加赋,又有些缘由,未必只是官员贪墨。圣人只管想想,如今的田价,就比本朝之初的田价整整高了三成。还有,承平日久,人口繁衍,衙门里的事情也多,所需的小吏也多,这些人,不能让人不吃不喝只­干­活,那也是要发饷的。”

萧令先认真地听了,叹道:“诚如此,还需良吏啊!长安是怎么办到的?你们就不要过日子?他就不要发饷?”

徐莹一直在听,此时道:“她就是个财主,家里怎么会缺了钱?”

郑琰道:“我还真没那么多钱贴了一郡的花销。不过是适可而止而已,收个差不多得了。”

萧令先和徐莹连正经的田地都没见过,不过是隔几年做做样子,一个去藉田,一个去亲蚕,下面具体怎么办事,他们完全是陌生的。听了郑琰此论,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萧令先努力记着这些知识,还说:“不是你,别人还不跟我说这些呢。”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向女人请教有关政务方面的问题。

郑琰口上谦虚,心中腹诽,你才­干­了皇帝多久啊,还时不时抽个风,底下官油子怎么会跟你推心置腹?

徐莹却是另有想法的,徐少君级别不够,与三个同事一起住掖庭,没事儿不放出来乱走。萧令先正在丧期,自然不会过问这个,也没有什么今天点谁侍寝的事儿。但是,与皇帝的朝会一样,徐莹也要五天见她们一回,如果有什么热闹,也要意思意思地让她们出来放个风。

就是这样的机会,让萧令先与徐少君接触渐多。让我们来看一下萧令先的后宫构成:皇后徐莹,一个能挠花他的脸的彪悍妹子;三位孺人,文化水平不高,只是柔顺而已;剩下一个就是徐少君,此君­性­情温顺、善解人意,更妙的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追求,还楚楚可人。

徐莹不会事事都顺着萧令先,­性­格使然,再注意,她是人家大老婆,主母,必须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不可能一味迁就。虽然文化水平也不错,实在也称不上一朵解语花。三位孺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字不识,萧令先感叹两句典故,她们十次里有五次理解不了。

一下子就突出了徐少君了,帝后说话,她偶Сhā一言,声音软软糯糯的,道理一条一条的,直说到萧令先的心坎儿上去了。如何不想她?

只因还在丧期,萧令先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持,不好大肆青睐后宫,否则,徐少君不知道要跳上几级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揣了个包子,窥伺着东宫、窥伺着昭仁殿了。

徐少君的郑党背景没有人会怀疑,徐莹需要郑琰一个保证。不是她不与杜氏打交道,一来杜氏是块老姜,恐怕不太好相与,二来是郑琰更为年轻,将来的事情,还是她更能做主,郑琰的脑子又很好使,徐莹一点也不想有这样一个敌人。哪怕怀疑郑琰的立场问题,徐莹还是要再努力争取与郑琰的和平对话。徐少君不姓郑,不是吗?她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不是吗?

郑琰离京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徐莹毫不客气地赶萧令先走人:“阿琰来看我,倒让你哆嗦了这么久,给我们留些时间吧。”

萧令先不以为意地起身:“巧了,我前边儿还有事,你们慢慢聊。阿琰若是外面没什么急事,索­性­多留一会儿。”又让徐莹招待郑琰吃个饭、喝个茶。

郑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萧令先吗?

人都是会变的,大部分人也都会慢慢变得成熟起来,萧令先跟徐莹这个暴脾气的老婆一起生活,久而久之,也学会了一点宽容与装聋作哑。

萧令先一走,徐莹也不端着了,定定地看着郑琰道:“你越发有­精­神了,外面天宽地广,真能振奋人心。”

郑琰道:“有利有弊,离京一月再看帝居,恍如隔世。见到阿娘,忽然觉得她的头发白得厉害。昨天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阿爹。”

徐莹叹道:“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呢。你与你那池郎可还好?看着春风得意呢。”

郑琰道:“托福。”

徐莹冷下了脸:“我却不好!”

这货说翻脸就翻脸啊!郑琰郁闷地道:“怎么?”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护着徐少君?几次为她进言,又提她品级。”

“我只是依例而言,并无逾越。”

“我不听虚言。她若有争心,你待如何?”

郑琰愣了一下:“圣人还没出孝。”

徐莹一仰脖,冷笑道:“他总不能一直守着孝。”

郑琰默了一下,认真地问徐莹:“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已是母仪天下,你的丈夫是皇帝,他是太子的时候尚要纳婢,孝期地过,你能阻拦得了吗?没了徐少君,更有后来者。世家女,可比一个徐少君份量重多了。”

“徐少君与她们不一样,那双眼睛后面,住着一个恶鬼!”徐莹恶狠狠地道,“换了别人,哪怕是世家女,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一个,是个小心,看到他,我的后背都要发凉。你信不信,这满宫里的女人扔到一个屋子里关着,最后能走出来的,一定是她!你,给我个准话吧!”

这就是徐莹,下定了主意,­干­脆利索。

“我重礼法,断不忍见有宠妾灭妻,废嫡立庶之举。”郑琰认

真地承诺。

徐莹忽地一笑:“一起用膳吧。”

郑琰的入宫申请是早上才递的,递到徐莹手里,徐莹批了下来,再传到郑琰那里,郑琰再入宫,已经有些晚了,说了这么会儿的话,确实也到了饭点儿了。皇宫的饭很丰盛。徐莹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伙食更是­精­致,并不只追求看起来气派。

这两货居然就这么痛痛快快地吃起了饭,非但心情没受影响,饭量也没受影响。徐莹还邀郑琰去后面的御园里饭后散步,散步回来,两人走得脚下发热,人也有些慵懒,又一块儿午睡。

宫女们要另铺床,徐莹道:“等你们铺好,太阳都落山了,阿琰与我同卧。”手拉手开卧谈会去了。

两人并排躺平,郑琰别扭地扭扭身子,很小的时候不算,长大以后,她就跟池脩之在一张床上睡过,现在旁边睡着个徐莹,感觉略微妙啊!有种给萧令先戴了鸀帽子的错觉。

“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好郎君。”徐莹轻声呢喃。

“我不会给他不好的机会的。”郑琰的声音也很轻。

“我本来有这样的机会的。”

“徐四,怨憎分明,心细如尘。”郑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徐少君是不是真的是个坏人,只不过是自己看着不舒服罢了,要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要搞垮她,似乎太凶残了。但是,徐莹这个样子,郑琰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了徐莹,她是正室党。而且……这也不算是要整徐少君,如果徐少君动了歪脑筋,那是自己找死。反之,徐莹也会考虑萧令先的感受吧。

徐少君已入了萧令先的眼,郑琰想,不知道徐梁会怎么做呢?本来就不是那么老实的人,他会活跃起来吗?

郑琰道:“我家的些粗使婢子,有好几把子力气,十分耐用,执­棒­能把成年男子给拘押起来。”言罢,闭上眼睛真的睡了,tmd,回京真闹心,还是鄢郡好!

徐莹扭脸,只看到郑琰平静的睡颜。

郑琰是回来给两个老头子祝笀的,结果在宫里吃了顿饭,还睡了个午觉,才爬起来往庆林长公主家里去。

庆林大长公主很是欢喜:“哎呀呀,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

顾益纯也捋须而笑:“你们两人都长进了,见过你爹了吗?”

“还没呢,昨天回到家里,今天一早去见阿娘,阿爹已经往宫里去了。我又往宫里去,出来就见师傅师母来了。没事儿,晚上回去就能见得到了。”

顾益纯大肆夸奖着他的学生:“长安办得很好!为国为民啊!括隐还在其次,好的是蠲了苛捐杂税!你也很好,在外面很威风吧?”

郑琰冲他比了个猪鼻子:“呸!我就被关到后衙了,哪里也去不了。”

顾益纯故作严肃地道:“还真像。”

我擦!郑琰想卷袖。庆林大长公主对郑琰道:“既然回来了,我给你接风洗尘,好好热闹热闹!鄢郡那小地方,就是出去了,又有什么热闹好看?”她老人家非常豪气,“把十九娘、二十一娘也找来,还有以前的熟人,好好热闹热闹。”

郑琰道:“那感情好!”

庆林大长公主又关心地道:“你那玻璃坊,再开一开罢,长安祖上的家业可惜了,你们正年轻,趁着这时候多攒些家业。我听说,可有人卯足了劲儿也想试着做玻璃呢,眼下还没成,你呀,紧着些。”

郑琰道:“我回来之前已经使人把窑先烧了起来了,这大半个月,再做些新鲜的。”心里狂骂,怎么穿越了,还是个大山寨国?!让我先攒点家业行不行啊?攒两年我就公布配方,利国利民啊!

不行,坐不住了,回去就开工!唔,什么玻璃鱼缸的,也做一做!

郑琰的计划是,给她爹和她师傅的笀礼,贵重的自不必说,绝不能有玻璃制品,她完全明白,玻璃,也不值什么大钱。还不如舀金子笀两只乌龟给二位呢!

回去就火急火燎地开工了,郑琰在鄢郡闲极无聊,忽然想起了玻璃不止能镶窗子做镜子。它做个杯子啊什么的,非常好,还有就是玻璃工艺品,舀根铁管儿吹一吹神马的,不要太美好。玻璃的液体是软的,钳子一捏一扭,定型也容易。吹个玻璃缸养金鱼!唉,现在还没有金鱼,倒是有锦鲤呢。

心动不如行动,回去就做。

这一天,郑琰非常忙,早上奔到娘家,上午和中午在宫里,下午到了庆林长公主府,晚上又回了娘家。

抱着郑靖业一阵撒娇,郑靖业见到女儿也非常开心:“长大啦长大啦,你们都很好。长安做得也不错。我见到六郎了(郑德俭),他也长进了不少,你们很用心教导他,这样很好。”

郑琰道:“也是他自己争气,其实吧,就是欠磨练。把谁放到外面­干­了这许多的事,也该知道是非了。”

郑靖业颇为赞同这句话:“是这个意思,我与你娘起自寒微,大郎几个还算知道民间疾苦,四娘以下,都是些小混蛋!该吃些苦头。”说着捏捏郑琰的鼻子,表示,也包括你。

郑琰傻笑。

“今天去见到圣人了?”

郑琰点头:“是。阿爹,这位圣人,也是该吃些苦头的。他倒热心政事,只觉得一纸令下,天下澄清才好,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呢!今天开始听他的口气,很看重括隐啊!我真怕他一拍脑袋又出什么昏招了,只好给他说了些下情。”

“你怎么说的?”

“隐户之事,关键并不是大力括隐就能杜绝的。我说,长安先减赋,才能借分水而括隐。而天下物价,较开国之初涨了不少,加些税也是在所难免……”慢慢地把白天跟萧令先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郑靖业感慨道:“圣人要是有你这般见识就好啦!我跟蒋进贤死命地劝啊,这才劝了下来。”先帝你是不是也想痛哭流涕。

郑琰道:“还有一事。”

“嗯?”

“皇后的意思,徐梁家的女儿,颇得圣人青眼。皇后问我,咱们是个什么意思。我说,我守礼而行,不会坐视废嫡立庶,宠妾灭妻。”

郑靖业笑道:“对着皇后,就得这么说。”

“那,到底要怎么做呢?”

郑靖业道:“言行如一,”脸­色­不是很好地道,“不论先帝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令我为难啊!”最好徐少君死在宫里,一切就完美了。

郑琰犹豫地道:“我是不太喜欢徐四,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劣迹,真是……”

郑靖业拍拍郑琰的肩膀:“你呀,还太年轻,心软。放眼看大局~”池脩之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手段,郑靖业很有栽培女婿以支撑自家的意思,郑琰在这其中的作用就至关重要。郑靖业希望女儿能更快地成长起来。

“哎~”想了一想,郑琰又问,“如果皇后一直无子,徐四之子占长,又或者更贤,阿爹,我们怎么办?”

郑靖业道:“爱怎么办怎么办。”

“嘎?”

郑靖业很冷酷地解释道:“徐家的外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姓郑,你的丈夫姓池!你知道么,无论是蒋进贤还是叶广学,如今对圣人都有些和缓了,魏王急得上火也没用。这还是亲戚呢,可他们各有一大家子人要管,谁为谁拼命?!又不是两手空空的赌徒!”

说白了,不需要!以前为皇子们争,是有利可图,现在不为皇子们争,是收益和风险的对比不划算。政治斗争中的血缘姻亲关系起到的作用,与利益相比,不过是五五之数。是有会看重血缘亲缘的,也有更注重利益的。至于谁是哪样的人,全靠­操­盘手的判断。

郑琰点点头:“我明白了。”哪怕是徐梁,如果推徐少君不划算,他也不会动手。哪怕是郑靖业,萧令先又不是他外孙,他还不是推了萧令先一把?

“好了,去吃饭吧,在鄢郡吃得还好么?”

“还行,带了厨子过去,就是乡下地方,这会儿青黄四不接,菜­色­略少。”

作者有话要说:山寨君v587不解释!

164明天上进度

郑琰不太喜欢以去池外婆家,她对池外婆没什么意见,老人家嘛,胆子小一点,怕风怕光怕见人什么的,她都能忍。她最受不了的是池舅妈,且不说她老人家曾经意图把娘家侄女说给池脩之,就是她这个人,也让郑琰觉得不舒服。冰冷,自傲,没落世家的典型代表。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反正郑琰就是这么觉得的。

这样的长辈,却是不能不见的。本来郑琰都在熙山准备好了一处小别业给这婆媳俩居住一了,但是她与池脩之不在,思前想后,还是别送过去了,不然就池舅妈这一副□脸,得罪了什么人,救都来不及。

怀着胃疼的心情,郑琰还是挂着笑到了池外婆家。

池外婆行动间已经有些颤颤巍巍了,郑琰对她说了池脩刚到鄢郡,无法擅离,正好她回京了,代为向外祖母请安。又拿出池脩之写的书信来,池外婆拿着信纸,放得挺远地看,郑琰心道,老太太这是老花眼了。终于池外婆看完了信,慢悠悠地对郑琰说:“他还年轻,国事为要,正是建功的时候。”她不懂太多的事,却是知道,池脩之娶了这个媳­妇­儿之后前途大亮。天­性­胆小的她,对郑琰这个外孙媳­妇­倒不挑剔,已经是一家人了,她也就不再闹腾了。

池舅妈依旧是一副七情不动的面孔,郑琰也不去对她浪费表情,互致问候而已。

出了池家的门,阿崔挺不满地对郑琰小声抱怨:“老夫人倒是可亲,可那一位长辈……夫人这二年来贴补得她们家,她十辈子没得过的好处全占了,依旧那一副寡­妇­脸!”

郑琰伸指,戳戳阿崔的胳膊:“慎言。”

阿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郑琰想,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确实也挺郁闷的。两人既不是一个类型的,又不互补,池外婆要是去世得再早一些,池脩之就剩这一个长辈了,算算池舅妈的年纪,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她要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真是让人头疼死了!

揉揉额角,郑琰忽然失笑,怕什么,终究是两姓旁人!我才是池家主母呢!

“好了,打起­精­神来,去看看玻璃作坊去。”

玻璃作坊名义上是郑琰的家内坊,事实上也是,地点如今已不是秘密了,保密工作依旧做得很到位。庆林大长公主说的不是玩笑话,确实有人想山寨郑琰的玻璃制品来的。只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想想而已,别的不说,光郑琰的背景就够让人望而却步的了。不是没有人想过通过收买等手段偷取所谓秘方,问题是,你敢偷、敢做,卖得出去吗?!前头没营业,后头就有人来抄你的家,你信不信?

京中权贵当然需要钱来支持奢侈的生活,如果真有制出玻璃镜子的本事,投靠未尝不是一个选择。让人郁闷的是,郑琰她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非你投靠了皇帝,否则一切都是白搭!而且,玻璃制品之前并不普及,能烧制的本来就少,将作的头子是郑党,老米他儿子又得郑靖业照顾刚补的官,一条心得很!你投靠皇帝?米源后脚就能把你的作坊收到将作名下来,亏死你。

所以,有心做玻璃的人,根本不会去想跟郑琰抢生意。脑筋灵活的只好退而求其次:咱们只做小块儿的玻璃窗子好了,捡点儿剩饭吃吃,总不犯法吧?就有几个商人,商议着先琢磨试验配方,等到技术成熟了,再跑到略边远的地方至少是离京一千里,开窑制玻璃,然后也不抢占京城市场。郑琰的作坊也不够大,产量也不多,不可能销得那么远。而每一州郡,都少不了有钱人,那也是市场!当然不犯法,你慢慢做吧,会做玻璃的工匠不多,琉璃匠倒是有些,那就要摸索,科研很烧钱。

这就是庆林大长公主所说的苗头了。

在竞争对手在努力的时候,郑琰已经到了自己的玻璃坊了,戴着帷帽,郑琰亲自接见了工匠。玻璃生意让郑琰赚得盆满钵满,工匠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干­劲自是有的。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摸玻璃了,老匠人们颇不习惯,俗话说得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靠这门手艺混饭吃的,生疏了,以后的生计就要成问题。郑琰回京,又令重新烧窑,匠人们都很激动,巴不得这一声儿。

郑琰道:“今天却是要让你们做些其他的小玩艺儿的。”

匠人们知道,这位夫人爱搞些新鲜的东西,忙凝神听着。郑琰也不客气,当然,言辞也含糊:“玻璃,是不是还能做些别的东西?还有旁的做法罢?”她前世又不是玻璃工,祖宗八代都不是­干­这个的、街坊四邻也没一个是玻璃手工艺大师,只好凭一些电视上看来的常识忽悠人。

比如,吹制!

用一根长铁管,沾上玻璃液,就是吹!然后根据需要加以加工,铁管她都在鄢郡做好带来了。

她就是这么一说,匠人们却是一直跟玻璃打交道的,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的看门道,听郑琰说完,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了。郑琰也很有兴趣去看,匠人们却面露为难之­色­,公推一位年老的匠人出来对郑琰道:“夫人,那里头热,不雅像,夫人若急着看东西,稍等一小会儿,小人们去做了来。”

郑琰很想去看,阿崔拉了拉她的袖子,郑琰只好暂时应下:“也好。”

阿崔低下头,轻声解释道:“那里面太热,他们都是打赤膊的。”

郑琰会意,坐等着他们去弄。不一会儿,里面就拎出个圆圆的玻璃球儿来。郑琰一看就乐了,把这底儿压压平,不就是个鱼缸么?点上蜡烛,比纸灯笼还好用。啧!不错,相当不错!

郑琰的奖励一向是大方的,又口述了几个造型,匠人们在专业范围内也心领神会。加班加点制造去了。没错,加班加点!他们的主要工作还是做平板玻璃和镜子,那个是赚钱的大户。

见郑琰对于创新很重视,也有心思灵活的工匠一门心思搞科研。真让其中一个想出了很先进的工艺,比如说,通过铁管沾着玻璃液往外拉,他能够想到:如果是整支铁管往上拉着玻璃液,就像一卷布匹那样,唔这个略难,那么,用铁棍在平板上碾呢?当然,手工会有难度,如果是机械力?就像把一匹布摊平在长桌上……

问题是生产力和生产技术跟不上去,他的想法只能束之高阁。对此,郑琰扼腕了许久!她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但是,她知道,后世钢板都能轧出来!她这个玻璃坊,连天朝一镇办工厂都比不上啊!

郑琰迎风流泪:真要能开发出来了这技术,在扩散之前,得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啊!别的不说,全身镜什么的,一面镜子老子卖它十万贯!

瞧,资本家比地主可手黑多了。

郑琰也赏了发明人十贯钱作为奖励,同时隐讳地暗示:整点儿在现有条件下可行的技术方案行不?

晚上回来就奋笔疾书给池脩之写信,把做过的事情择要写了,又抱怨,玻璃真难搞!期间不乏­肉­麻的词句,还表示,没有你在身边,我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做什么事都不顺利。

捧着一颗被时代生产力差距打得千疮百孔的心,郑琰又收到了许多帖子。许多亲近的人家都是邀她吃酒散心的,郑琰挑了几家去,其余的亦回帖致谢。又有,拜到她门下的几家商户也送来了孝敬。商户送礼,对方级别越是高,送得越勤些。像郑琰这样的,除了固定的年节,一年按四季都有孝敬。当然,有郑琰在,他们的生意也顺畅了许多。郑琰也“笑纳”了,人依旧是不见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丈夫不在家,她不好擅见外男。

把东西收拾收拾,归置那么一下,挑挑拣拣,正好也可当作礼物来送。给郑靖业与顾益纯的生日礼物又添上了一批,这其中在郑琰看来比较“土特产”,在别人看来特别暴发户的玻璃灯罩。郑琰一气让人吹了一百个灯罩,两家各送了二十,罩子上画上些画儿,倒是惹眼。

这是一个非常实惠的东西,玻璃是透明的,尤其是当灯笼使,可比纸糊的,又或者是羊角的好。郑琰当即就派人给池脩之送去十只,池脩之顺便回信:“很好用,娘子真能­干­!”只是玻璃易碎,杜氏险些把郑琰再暴打一顿:“刚自己当家过日子,你又糟蹋好东西了!”

不过郑靖业生日当年,她还是美滋滋地让几个稳重的仆役执灯引路,很是炫耀了一番。来参加郑靖业寿宴的人见了,一面惊奇,一面也只有说好。杜氏两眼笑眯成了一道缝儿,郑琰看了,直想翻白眼。被郑瑜一把掐在脸上:“你知足吧。又做怪模样了!”再问些累不累的话,又说郑琰,“不要让你夫君独个儿在外面呆得久了,他一个男人在外面,你要管好了他,不给机会作乱。”神情很是严肃。

郑琰笑得狰狞:“乱者当斩。”

我擦!郑瑜吓得撞翻了杯子,婢女麻利地上来收拾,并没有引来混乱。郑瑜拉着郑琰的袖子,开始咬耳朵:“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你别太凶了啊!长安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人品如何,谁都看在眼里的。不过告诉你,对夫君不要一味压制,平日里对他好些,看得紧些,总比出事了翻脸强!”

郑瑜开始有点儿语无伦次,后悔不该此时提起此事的。她就是看妹妹为池家忙上忙上,这么辛苦,要是再有个贱人趁虚而入,那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郑瑜还停留在彪悍的初级阶段:有贱人勾引丈夫,灭贱人。没想到郑琰已经升级到直接­干­掉老公了。

好一通劝,外人还道她们姐妹在说悄悄话。姜氏对杜氏道:“瞧那姐儿俩,多好啊!”

杜氏很欣慰:“这样我也就放心啦,孩子们总要相互扶持才好!”

姜氏连连称是,她孙女儿嫁入郑家,小日子过得挺不错,两家关系又更亲密了一层。像今天这样,于薇就跟着婆婆后面帮忙应酬,看起来也登得台面了。就差再生个儿子站稳脚了,姜氏想,到底是阿姐家里,比等闲人家省心一万倍,也不见孙女婿有什么婢妾庶子。

那边郑琰已经对郑瑜保证:“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不过一说而已,他好好的,我犯什么浑?”

郑瑜终于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你最会犯浑了啊?这句话她是不会说的,转了个安全的话题:“也不知道顾先生那里如何热闹了。”

顾益纯这里很热闹,他是大长公主驸马,宗室里的长辈,难得的与大长公主生活和睦的典型。萧令先与徐莹都亲临其宅祝贺,在京宗室能来的都来了,当然,顾氏等亲戚也少不了的。当此之时,萧令先难得对顾崇也和颜悦­色­,赞了一句顾氏家教不错。

顾崇矜持地道:“圣人过誉了。”

萧令先一看他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姨妈表姐到了一堆,也是心情愉悦的。世家见皇室,多少有些不太乐意的,无奈皇帝也来了,天大的脸面,大家只好一齐在帝后面前做脸。

萧令先见自家亲戚齐整,也不欲落了面子,正好,庆林大长公主让点了蜡烛罩上了玻璃灯罩。徐莹看了新奇,便问:“这是水晶的么?”

庆林大长公主笑道:“哪里是水晶?娘子细看了,是玻璃的。阿琰也是,有什么东西,总是这里一份,娘家一份,生受了她的。不过是她小时候跟驸马读了几天书。”口气里是淡淡的骄傲。听得人想吐血,这个虚伪的女人,想秀学生就秀呗!知道你没闺女,只好秀女学生了。

萧令先赞叹:“这才是尊师重道啊!”难得的,没有人反驳,腹诽的也没有,不管郑靖业和池脩之名声的多么不好,不管在某些人看来郑琰有多么凶残,她对老师一家子,还真是没得说。

萧令先却不肯住口,夸郑琰只是个引子,自夸才是目的:“不但是她,京中贵女,也多守礼。吾姐妹更是如此!不管是天子女,还是宰相女,都是典范啊!”多难得啊,他的姐妹们这么和谐地给姑母祝寿,不行了,他感动得都快哭了。

众公主笑语连连,齐称不敢:“我们不过是不行差踏错而已,当不得圣人夸赞。反是圣人,孝悌友爱,堪称典范。”

顾崇想吐了!

尼玛你们就骗人吧!谁不知道你们家闺女们最爱­干­的就是不守规矩啊?还TM是全方位的,从做媒(举荐某某家的小娘子做王妃、太子妃、皇后,这也是国家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到进谗言(攻击、污蔑政敌)再到为国举材(很有可能是看上人家的颜或者是收了人家的钱),处处都有她们的身影,不做那么两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姓萧。

顾崇胃疼得要出血,早知道会遇上这么个二货皇帝,他宁可去给郑靖业祝寿!

萧令先开心得不得了,整个皇室都和乐得不得了,直乐呵到半夜,顾崇扛不住了:“圣人,明日还要早朝,您得还宫了。臣等也得准备明日早朝,兴尽而返吧!”萧令先才非常不舍地宣布宴会结束,临行前拉着庆林大长公主的手,真的流泪了:“这样一家欢乐,真是让我感动啊!”

他感动着感动着,就给两个表弟封官了。顾宁和顾宽,借着父亲生日的机会,各得五品勋爵他们俩连童工的年龄都还不到呢!

庆林大长公主一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圣人有酒了,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明天要是不舒坦了,不要硬撑着,早些散朝歇息。”

萧令先缺乏女­性­长辈关爱,被关怀得泪流满面,呜呜地擦着眼睛,泪奔上车回宫。此情此景,庆林大长公主都不得不叹息一声:“十七郎也不容易啊!”

郑琰当天就住在娘家,第二天没急着回家,先写了封信给池脩之:“你要乖。”

且不说池脩之看到信之后是以如何哭笑不得的心情回道:“我很乖。”

庆林大长公主那里的帖子又到了。春天了,开个赏花会吧!大长公主心情好,儿子们刚刚有了官,太开心了!虽说他们俩作为大长公主的儿子,补官是肯定的,但是,难道这是个好彩头。又是稚龄得官,算工龄都比别人凶残。自己夫­妇­又是晚年得子,趁着现在,能给儿子多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一天的赏花会,庆林大长公主笑得特别特别慈祥!

“你们三个一向交好,久不见了,多多亲热~”这语气,知道的明白她这是在让十九娘、二十一娘两个侄女儿与郑琰联络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妈妈桑穿越了呢!庆林大长公主这一热情,倒把来做陪客的郑家孙媳­妇­们与郑琰拉开了一点距离。

李莞娘颇为遗憾,明明姑母回来了,大家还想多亲近亲近的呢。有好多的话要说啊,后院的桃花开了,秋千绳子换了新的,大家闲着没事儿拿镜子晃人……

庆林大长公主拍拍手,歌舞又献。

十九娘对郑琰道:“你家里的舞是一绝,但论起乐师来,姑母这里的笛子最好听!”

郑琰道:“那是,嗯,这琴也不错,必是名器!”

二十一娘笑道:“还得是天好。要是­阴­雨天,再好的琴,声音也要次一等。还好今年没下雨。”

郑琰脑子里闪过七个大字:犹恐春­阴­咽管弦。

郑琰有些发怔,她在担心关鄢郡的水利工程,担心着一郡的收成,不太高尚地说,看着有人饥荒她心里难受,另一方面,也是为池脩之政绩着想。好歹她也是为民着想了,疯狂地想着,今年一定要风调雨顺,这刚播完种,下点儿小雨吧,好发芽。

这二位长公主,担心的是下雨了,乐器的声音不够好听。至此,郑琰真的相信了有人会问“何不食­肉­糜”,也相信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她,正是她们这个团体中的一员,这种感觉,很坑爹啊。

再看十九娘与二十一娘,依旧笑得天真快乐,纯粹的因为听到了美好的音乐而产生的沉醉。

我的一生,不能这么过!郑琰的想法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没有出过京,她大概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浑浑噩噩。

大概是郑琰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十九娘问道:“七娘,你怎么了?”

二十一娘,一指竖在耳边:“听这曲子,想必是触动幽思,想她的池郎了。”来的都是些少­妇­,弹的曲子就略微不那么和谐一点,传说是个英俊公子路遇美貌娘子,回家之后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爬起来写的幽思之曲。

郑琰很快调整了心态,把两个人推到一起:“油嘴滑舌,难道你们,嗯?”

两人齐笑:“我们看着驸马,几乎没看得心烦,可比不得你,小别胜新婚。”

一句话说得郑琰真的很想池脩之了,两位长公主见她神­色­,便不再打趣,只说些歌舞乐曲一类。

郑琰回到家里,想一想,如今玻璃镜子也赶出来了,根本就不用上市去让人抢购,都是照着订单送货收尾款,再过两天把钱都收了,她也该回去了。真的真的很想念池脩之了。

郑琰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却又被一事耽搁了:方氏怀孕了。郑琰不得不暂缓行程,去娘家看侄媳­妇­。方氏的婆婆兼姑姑不在家,赵氏就承担起照顾的责任来。杜氏因此又生一愁,把郑琰给拉过去一顿叮嘱:“你跟女婿,怎么还没有消息?你明天就给我回去,给我生个外孙子来!生不出来别回来了!不许再在京里住了,快走快走!”

郑琰好心来送礼,结果被赶出门,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泼出去的水”。也没跟杜氏解释太多,这当口上纠缠什么老太太都听不进去,杜氏也是好意,哪有亲妈不关心闺女的呢?郑琰只说:“我四下告个别,把要带回去的书信拢一拢就走。”

杜氏哀叹两声,琢磨着是不是要拜个神许个愿什么的,一生顺遂,怎么就在个丫头这里卡壳了呢?

郑琰晃荡了一圈,四下告一回辞,又到大正宫里辞行。

萧令先待她很客气,道了许多声辛苦,又说:“在下面有什么难处,只管具折发驿马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使下情上达,我总不能不知下面的弊端。”

郑琰居然生出“他也许能当好皇帝也不一定”的想法了,至少,他在努力,不是吗?怨不得蒋进贤和叶广学都有缓软的迹象了。

徐莹对郑琰非常亲密,眼眶都红了:“刚见面,又要走,下一回不知何时再相见了。”

郑琰亦是一脸惜别:“先帝周年,我就回来。”

徐莹认真地点点头,肚里却吃了一惊,先帝周年什么的,她这个现任皇后都不是时时记着的,郑琰居然早就打算好了。又一想,心底忽尔释然了,大概对于郑琰来说,躺在帝陵里的先帝,比坐在大正宫里的圣人,更值得亲近吧。徐莹自己也觉得,先帝比萧令先称职多了。

回去的时候,郑琰的队伍又臃肿了几分,不说书信了,就是杜氏、庆林大长公主等人给添的行李,宫中的赏赐,又多装了两车。郑琰还抽空在京中订了许多新款夏装,装了些新款首饰。

到了鄢郡,郑琰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留守的阿庆热泪盈眶:“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你再不回来,郎君就要抽风了!

池脩之就站在不远处,非常郁闷地看着阿庆抢先扑了上去,站在他旁边的叶文也是泪盈于睫,他比谁跟着池脩之的时间都长,比谁都明白他家郎君的反人类倾向又冒头了,迫切希望郑琰回来给池脩之治治。

郑琰说一声:“把我带回来的东西放好。”就奔池脩之去了。

池脩之看到妻子过来,心中很是激动!也奔了过去!

两人紧紧相拥。

当众秀恩爱什么的,不要太拉仇恨!

郑德俭觉得自己已经长针眼了,哪怕郑琰年纪很小,那也是自己的姑母,这样看着姑父姑母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他姑母还说“我想你”,他姑父更可怕,居然说“我一直很乖等你回来”,你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这里他们俩说了算!两人终于意识到,现在是白天,地点在室外,淡定地分开,然后手拉手地到客厅里坐下。你说,娘子辛苦了,我说,郎君为国为民,才是辛苦。好像刚才当众粘乎的不是他们一样,就是这么无耻!郑德俭好蛋疼!突然理解了祖母为什么时不时地想收拾他这个姑母了!

小别胜新婚,说不完的­肉­麻话。郑德俭终于找回了被吓跑的智商,请示下去休息,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夫妻二人分别,有无数的话要说,说到天黑,吃完了饭,又不说了。小别嘛!重新体验新婚去了。直到第二天,两人才开始说些正事。祁耒求见等事,京中变化等等,信中已写,不必再说,两人便说起未来规划蓝图来了。

首先是沟渠、道路,池脩之以为,用石头是个好主意,但是因为路上要过马,不能用石板,还是与垒渠一样,用条石块儿。

“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到哪里弄这许多石头来?”

池脩之笑道:“石头是尽有的。兴宁县(阮令所在县)就有山,一直是采石场,并不很远。秋收完了征力役就是,分段征,兴宁的力役管采石,承平的力役就管运输他这一段的,出了境交给平固,以此类推。”其实帝都周围多多少少都会有产石的地方,别的不说,修帝陵什么的立个碑、雕个石人石马,都得用得到石头,这也是择址的时候要考虑的因素之一。

“一年能做完?”

“先修渠,再修路,我在这里至少得三年,能做多少做多少!”

“也好。你那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池脩之道:“就等过两天开考了。”

郑琰暂时也没有多余的问题要问了,只叹道:“这下要热闹了。”

池脩之笑笑:“咱不怕热闹。”

考试分三天,确实很热闹,考生多半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不但自己来还带着仆役在门外等着,又有围观群众,把郡衙前堵得水泄不通。

最后的结果一出来,果然是富户占了大多数,少有几个普通百姓只是点缀。池脩之想采取差额录用,郑琰更狠,提议一比三的比例进面试。池脩之道:“弄了这么些人,最后取得少了,恐不相宜。”

郑琰道:“我只怕取的人不好,没处找补。”

池脩之道:“不妥,宁可取中的时候仔细些,也不要闹得太大。”

郑琰也不强辩,一地有一地的风俗,他们夫­妇­好像风头太盛了,这样的比例录取,难免会被说是耍人。“你拿主意。”

最终选取了十余人,有做主簿的、有做参军的,世家与土鳖对半开,间杂两个贫寒士子,遗憾的是祁氏并无人参加考试。一齐做岗前培训,来往文书怎么写,郡衙又有什么规矩。郑琰却是不再见这些人了,从京里带的沾亲带故的,随意一些也无妨。在本地招的这些人,郑琰Сhā手太多,容易给人以池脩之无能的印象,这样很不好。

而且,她又遇到了一个小难题:考完了试,简单的培训上岗结束,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中旬,冰镇饮料已经摆了上来,也就意味着郑琰的生日快到了。京中陆续有帖子、礼物送到,而李刺史也要开始巡查州内各郡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是郑琰生日前后到达。

生日是一定要过的,问题是,这个生日要怎么过?

郑琰在这里,真真正正人生地不熟,也不走动。本来祁高的妻子王氏应该做这个引路人的,现在两家成仇人了。其他人都不够这个份量,登门拜见都不够格的。以前是有意想晾一下这小两口,后来想和解了,郑琰回京了。李刺史夫人到了,连个陪客都不好请,倒像是郑琰在求人一般了。

这个问题不用郑琰烦恼,李刺史夫人来,也是收了礼物做中人来的。

祁耒见池脩之的时候,正逢池脩之状态不好,祁氏感觉不太满意。祁高反应了过来之后脑子也比较正常了,很快抓住了要点:跟池脩之关系好不好的一点也不打紧,要紧的是他娘子,池脩之也是借了老婆的势。如果韩国夫人不开心了,真能抄你的家!

祁家备了礼物送到了刺史府,言明来意。李刺史十分为难,池脩之的言行举止无可指摘,要怎么说和呢?李刺史也不想为了祁氏出什么头,就因为祁氏不安,就要逼着池脩之放低姿态去哄?完全不现实。但是说到韩国夫人那里,李刺史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收下了祁氏的厚礼,答应从中说和。

既是说和,祁氏能跑到刺史府来,郑琰绝对不会去的,只有李刺史夫­妇­跑一趟。一路跑的,让李刺史对祁氏的憋屈感同身受根本就是受的同一个女人的罪!

李刺史用的是巡视郡县的名义,跑到鄢郡,自是住在驿馆里的。郑琰很会做人,把驿馆给布置得异常舒适,李刺史之妻林氏的郁闷就散了几分。当天,投了帖子,言道明日登门拜访,晚上王氏等人就在亲戚晚辈的陪同下来拜会了林氏。

林氏对王氏挺客气,看王氏头发花白还眼含屈辱的泪光,也是心头一酸:“事已至此,我必尽力。想来韩国夫人也该知礼,不会过于为难诸位的。只是,你们到时须得留意,别惹她才好,这一位,可不是善茬儿。”

王氏道哽咽道:“她要是个和善人,我何至于此。”

林氏本该不悦的,看王氏这样一个老­妇­,又生不起气来,只说:“到时候,带一个小辈去,你舍不下脸来,让小辈与她磕头赔罪就是。”王氏无奈地答应了。林氏收了人家的礼,就要为人谋划,细细地解释,要是想要面上的和平,现在已经皮笑­肉­不笑了,不用再请她来和解,现在要做的,不过是让池氏夫­妇­别再记恨,那姿态就要放得再低一点。

林氏第二天就去见郑琰,入了后衙,见花木整齐,仆役进退有度,心里也要赞一声韩国夫人会持家。郑琰不会亲迎,只在林氏被众婢迎进室内之前起身道:“夫人远来辛苦。”

林氏听到这一把好嗓子,心里先熨贴了几分,室内光线明亮,抬眼一看,郑琰一身月白裙祅,上绣墨梅,腰间羊脂佩,耳挂明珠坠,鲜­唇­皓齿,一派风光霁月。心中忍不住赞一声“好风仪”!

郑琰态度也很好,携了林氏的手同坐榻上,又问一路辛苦,还说:“我自来了这里,又不好随便出去。我也知道自己任­性­了,可,家里就我跟他两个,分开了也不像个事儿,只好跟了来。又怕弄大了动静,未得拜见夫人,还望毋怪。”

林氏先把郑琰给赞了一回,都不用很违心,就说郑琰:“夫人能旺夫、会持家,跟了来,也是池府君的福份呢。这里的人,有些小­性­子,处长了就知道,人也不很坏。”

郑琰微笑道:“我才到这里,人也没见着,夫人说不坏,想是好的?”

林氏道:“夫人生日,她们必要来拜的。我一见夫人便觉神清气爽,夫人如此可人,便是不好的人,见了你,也该好起来才是。”

“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氏戏道:“我倒是见过这郡中有些名号的娘子几面,愿夫人不嫌弃,我便做这个‘冰人’如何?”

“便依夫人。”

“不敢当。”林氏很开心,做成了这一件事,收礼也收得不愧疚了。且郑琰一点也不难相处,林氏心道,祁氏要一开始少出那些烂招,哪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呢。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结果却坏在了一个小辈的手里。

却说郑琰生日当天,郡衙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连李刺史都说,这一宴,比京中也丝毫不差。叶文心中得意,可不是么,这些都是京中顶尖儿的原模原样带过来的。

女人堆里,郑琰与林氏上手共坐,下面第一个就是祁高之妻王氏。自祁氏起,鄢郡四姓望族的女眷都投帖请见,又有若­干­土鳖家庭的地主婆也投帖求拜。郑琰接了帖子,斟酌答应了几家。

在小地方,依旧延袭着士、庶不同席的老规矩。在京中这种权利交替得厉害的地方,言不由衷的事情多了去了。在相对平静的地方,旧俗的保持期被延长了。像郑靖业这种做郡守的时候能为儿子娶到当地望族之女的人,不说是逆天吧,也是罕见!正常情况下,土鳖到了世家家里,让你进门就不错了,椅子也没得一把,严重一点的,屋都不让进。

与土鳖同处一室,让祁家上下充满了屈辱感。被选择随行的人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最憋屈的莫过于“代磕头”的一号种子选手,祁耜的次女祁氏。

她站在祖母的背后,看着郑琰一身正装,笑语盈盈,脸都青了。恨恨地别过眼去,正看到祖母背后另一边的庶妹,祁三娘眼观鼻、鼻观心,颇有几分淡然。祁二娘狠狠地瞪了庶妹一眼,祁三娘还是那么站着。气死了气死了,到她家连个凳子都混不上的人坐着,她却要站着,等会儿说不定还要当着土鳖们的面丢脸。

恰在此时,郑琰看了过来,对于郑琰来说,与祁氏的关系好亦可、不好亦可。但是有林氏的面子在,问一声亦可,便说:“老夫人身后两位娘子钟灵毓秀,很是可爱,不知是何等人物?”

王氏经林氏转圜,虽心中不快,到底见郑琰态度不坏,也比较平和地道:“是老身两个孙女儿。这是二娘,这是三娘,你们还不见过夫人?!”两边交谈得已经不错了,根本用不着磕头了好吗?郑琰虽是一品夫人,也断没有见个面就非得磕头的道理。

祁二她挺了!冰着脸,上身就那么折了个十五度,又折了回来。郑琰看了她颇觉亲切,尼玛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池脩之那个好舅妈呢?这折来折去的动作,真像机器人!

正常人都知道,别人的好日子如果不能有好脸­色­,最好就别露脸,这姑娘臭着一张脸过来,结仇来了吧?

林氏脸­色­也变了,可祁二她折完了,又像个雕塑似的凛然不可侵犯地站地王氏身后放空了自己“目光望向了不知名的深处”。林氏想抽她!林氏知道,郑琰连见面礼都准备了不少!伸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林氏强笑道:“这样两个好看的小娘子,映得我眼都花了。”意思意思地出了份见面礼。

地主婆们心里在可兴奋了,她们没少被世家鄙视过,祁二的脾气更是高傲,可以说在鄢郡,她就是公主。可韩国夫人,那是位与公主等的人啊!她们乐得看郑琰给祁二排头吃。

郑琰的作为就值得称道了,跟没见着祁二的脸­色­似的,对林氏笑道:“还真是呢,夫人爱她们,我亦然。”礼物也同样出手了。

祁二与祁三只得福礼接过,祁二的动作,僵硬得一塌糊涂,连道谢都是祁三一人完成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琰却向林氏介绍了一个人阮县令的女儿阮氏。

阮氏的衣着比其他人就要差一些,但是郑琰依旧待她十分有礼。阮氏见了那么多生人开始还略有些局促,后面放开了,也是端庄斯文。阮氏生得并不如何动人,在兴宁县算是美人,到了鄢郡也是个中等了。可真能坐得住,虽然衣着比别人简陋,却不以为耻,到了后来,大大方方地回答林氏的问题,虽带一点口音吐字却很清晰。

王氏本来是来拉好关系的,结果又添一块心病,也不知道郑琰这不动声­色­,算是不计较了呢,还是在憋着坏。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林氏。林氏暗叹,子孙不肖,累及尊长!点一点头,示意自己会再作说客。

最坑爹的是,吃完了饭,要洗手,侍女端盆上了澡豆,阮氏不知道怎么用,犹豫在那里,被祁二给鄙视了一回。阮氏脸上一红,郑琰已经动手示范了,阮氏跟着照做,脸上有一些羞赧,还是认真坐着。林氏都有些喜欢她了。

林氏哀叹自己找了个苦差使,留下来与郑琰继续磨,刚说了:“这二娘本是嫡出,反不如庶妹稳重大方,实是扫兴。”

郑琰便道:“是么?我没怎么在意她们。我更喜欢阿阮,不卑不亢,多么难得。”

林氏暗叹,光看这样,就知道祁氏为何而衰、郑氏因何而兴了。

“老夫人怕要羞愧不安呢。这是他们的错。”

“我只可怜老夫人一把年纪,还要担惊受怕,”郑琰­唇­角带着点笑意,“夫人听说过么?”

“什么?”

“如果你有一个儿子,你没有好好教他,他就害你全家;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没有好好教她,她就害别人全家;如果你有一个仇人,他有一个儿子,你就宠坏你的女儿,嫁给他儿子,他全家就完了,你的大仇就报了。”说完,郑琰自己笑了起来。

林氏心里一哆嗦,心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郑琰已经止了笑:“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老夫人能过来给我这个年轻人面子,已是难得了。只是这位祁二,我是不想再看到了。”

林氏松了一口气:“悄悄说一句,她这般作派,只怕没人想看到了。”

两人言罢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特权阶级的不知人间疾苦真的挺招人恨的,常识的缺乏也让人无语。

“犹恐春­阴­咽管弦”是唐人诗句,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查看。

关于萧令先上一章对于隐田赋税的不了解,其实挺正常的。咱们不说白痴皇帝晋惠帝了,就说光绪吧,虽然这人­性­格不咋地、水平也不咋地,到底算是个想变好的皇帝,传说中一个­鸡­蛋值一两银子的事儿,说的就是他啊!

再说王安石吧,他还做过地方官,人品也很好,搞个变法,也是因为看到了原来的情况不变不行了,最后还是弄得民怨沸腾。

;PS:明天刷进度,转折要出现了,时间条要拖快进了,小七小受这一对也要卷起袖子建设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165南极的冰山

从林氏的角度来看,事情办得不怎么圆满,最后还是让祁氏与郑琰之间留下了疙瘩。她也没计划着让双方能够相亲相爱,至少面子上得看得过去吧?本来就能达成目标的,叫祁二这倒霉孩子一搅和,连表面上的和平都很勉强。

“祁家二娘真是够呛,”林氏回来对丈夫报怨道,“本来好好的,她硬要闹个不痛快,这样的孩子真没个眼­色­。家里大人多不容易啊,低声下气的都差不多了,她非结个仇家不可,现在倒好了,我看她在鄢郡呆不下去了。”

李刺史叹道:“世家倾颓啊!”

夫­妇­二人都有些无奈,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对祁氏是抱有同情心的,虽然池脩之夫­妇­技高一筹,祁氏做的事儿也够蠢的,自幼形成的士庶分野还是在起着作用。李刺史道:“罢了,咱们也尽力了,祁氏不过是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能化解了这一段恩怨,也是值的。”

林氏无奈地道:“说起来韩国夫人不像是个刁蛮的人,真不像是权相的女儿,跟传说里的也不太一样。脾气是有一些,道理也还是讲的。祁家也是,光看今天这个样子,是过于自傲了,一个黄毛丫头都能赌气成那样,平日恐怕在郡里也够猖狂了。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偏遇上了这两个厉害的人。”

李刺史道:“以后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只盼祁家从此老老实实的,别再让你我为难才好。”李敬农还扣池脩之手里呢。就李刺史来说,他们李家跟池氏夫­妇­关系尚可,他同情祁氏的同时,更看好池脩之一点。在李氏这样的家族看来,京兆池氏,如果能够复兴,也是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儿。

“要不要再留两天,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要是咱们一走,祁家又……”

“他们是不敢了,若是再胡来,只管告诉池脩之,随他怎么办罢!”

“行,那就明天走吧,哎呀,叫这事儿闹的,头疼。”

“累了就早些歇下,明天还要赶路呢。”

“哎。”

一对心情复杂的夫­妇­带着复杂的心情入睡了。

对祁氏来说,郑琰最后开出了条件,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人就是会有这样的一种心理,你得罪了一个人,或者自认为让一个人不开心了,如果对方大度地说:“米关系哟,亲!”你反而会更不自在。如果人家提出补偿要求了,你付了代价,晚上倒能睡得安稳了。大概除了天真到一定程度,又或者自我中心到家了的人,很少有人不会认为凡事必有代价。

先前再伏低做小,都是在潜规则之下进行的,颇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的祁氏,担心自己默认的潜规则与郑琰默认的潜规则不一样。现在郑琰明码标价了,他们便少了这一份子担心。

对于祁二娘子,祁家长辈也是气得厉害。正在这节骨眼儿上,一个不小心让人舀住了错处借题发挥,那就是个雪上加霜的局面。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大局呢?

祁耜夫­妇­把这个宠爱的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此危难之际,你怎么这样不识大体?又让祖母难做?”

祁二娘哭道:“阿爹阿娘知道么?那位夫人,她的厅上让无知村­妇­与祖母平起平坐!我家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也能忍么?”掩面伏案而泣,满心的悲凉,“呜呜,几时到了这个境地了?奇耻大辱!”

被她一说,家中上下也是恻然,祁耜本来还要狠狠训斥她一番的,此时也只能说:“你心里不好过,收拾收拾东西,到乡下庄园里住些时日去罢。”郑琰的话让人听了非常的不舒服,不但直指他们家家教不好,还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对于世家来说,或者说,公开让他们惩罚家里人,比夺他们的田园还让他们难以接受。事到如今,祁氏却只能照做。

形势比人强!祁氏郁闷有之,痛恨有之,羞辱有之,却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下,把祁二娘给送走。祁二娘脸上两行清泪:“儿不孝,连累父母亲长,却也不想再受这等闲气了。儿避祸而去,深居简出便上,毋以儿为念。”

说得家中又是一阵大哭。次日,王氏等去给林氏送行,这回来的都是官家娘子,郑琰也出现了。王氏身边果然没有了祁二娘,只有一个祁三跟着。大家看在眼里,互相使一眼­色­,也没有一个人再提起那不开心的事情来。

林氏与郑琰执手道别,互诉不舍之情,郑琰可是帮了林氏一个大忙了,没有郑琰,林氏还收不到祁家送的厚礼呢。李氏是大世家不假,家族产业也多,但是分散到各房名下的,未必就是很均匀地同样富有了,各房又各有儿孙,能多弄一点家业,世家口上不说,心里也是非常乐意,不然他们弄个什么隐田隐户?只要名目起得好听,那就行。

郑琰还很关切地询问了王氏的身体状况,因为王氏昨天是借口酒有点多了,匆忙带着闯了祸的孙女儿回家的。双方的态度,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和解的信号,也好,省得咱们夹在中间难做。跟郡守夫­妇­做对吧,小细胳膊拧不过大粗腿,为难祁家吧,乡里乡亲的,彼此之间还有许多已经说不清了的亲戚关系。

这样最好了!

送别了李刺史夫­妇­,各人归位。

郑琰笑对池脩之道:“为客费了三升米,这林夫人没少收祁家的好处罢。”

池脩之道:“管他们有什么交易呢,咱们只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是了。总与他们扯个没完,我都烦了。”

“好好好,做咱们要做的事去!”

郑琰与池脩之现阶段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学习、补课、摸索、培训。要修路、挖渠,尤其是这样比较大规矩的政府行为,就需要有一个统筹规划。路线基本上就照着原有的进行拓展,难的是做一个方案。

如果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工程,那么,中央有户部、工部一个出钱一个出技术人员,连将作都能出一部分工程人员给予支持,这个没问题。此外中央还聚集了一大批的专业人才,从测绘到设计,再到计划、预算,很多官员还是兼职的水利学工程师,有个别人甚至是顶尖的水利工程专家,又有国家力量做后盾,做这样的事情当然简单。

鄢郡不一样,首先,基本上最好的人手都集中到了中央了,留给地方的就少。鄢郡的地方财政里倒是有余款,却要省着用,这项工程计划里用料很贵,以往修渠、修路,大部分都用不到石料,现在主体几乎全用石料,光运费就很愁人了。这个预算得他们自己来做,哪怕郡衙已经基本配齐了人员,也是一样的。

鄢郡以往也有做过工程的人,这部分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小吏,很多都是凭经验办事,上回全让池脩之给踹一边去了,现在送上门来都不敢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从中揩油?技术水平还不能保证过关不过关呢。

池氏夫­妇­可以凭关系向中央借人,问题是,中央不可能把最好的借给你,更不可能借得多。哪怕是郑琇、郑琦弟兄两个做到了刺史,他们都借不到人。郡衙上下只好一面找些做过工程的老人当参谋,然后自己上阵。不会的,现学,不懂的请教!

郑琰做计划是一把好手,毕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凡事有规划啊,要挖多少土方,路线几何,可调动多少人手,一个劳动力一天能做多少工作,共能开工多久。国家无偿征发劳役一年有多少天,即,可以有多少白工,剩下的缺口要从哪里补足,工程质量的标准是什么,等等等等。做得似模似样,池脩之也挑不出毛病来。甚至郑琰的计划里还有了些福利,比如给力役加餐什么的,池脩之还很凶残地表示,不能给太多:“原是他们自备­干­粮的,想着早些回家,自然做得快。你要是补贴得多了,可有得磨了。”明白了,吃大锅饭的不­干­活。

郑琰很遗憾:“改成奖励如何?一天一个工,挖多少方土石算合格,超过的,超多少有多少奖励。”

池脩之摇头道:“难!”郑琰一直呆在后衙,真没怎么接触国计民生,池脩之却是四处跑,很知道内情,“怎么能保证执行?纵使拨下了钱去,你怎么知道这些钱给发到各人手里?我分水也是召集乡老,并不用小吏,小吏不可信。”

郑琰哑然。

池脩之安慰她道:“今年不行,到了明年、后年,咱们把威信立了起来,下面的人不敢乱动了,就能宽仁些了。”

郑琰讪讪地道:“我总想着,大家都能过得好一点,就好了。明明,他们辛苦劳作了,我们才能过得好,可,看他们太辛苦,我也不忍心呢。真是,是不是太虚伪了点儿?可我真的……想天下太平呢。”有很多话说不出来,人就是这样矛盾,作为一个特权剥削阶级,靠民脂民膏过活的人,居然猫哭耗子起来了。大概,曾经的平民生活、平民教育,还是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吧。

池脩之抚着她的背,轻声道:“会好起来的。”池脩之自己也想做出些政绩来,同时,久在中枢混,多少知道一些□,如今世道实在称不上好,让百姓过得好一点,也算是一个有良心的政治家了。倒没想到,自己妻子心忧万民。这个,池脩之略感惭愧。

郑琰一捏拳头:“一件一件地来吧!”

池脩之一笑:“好!”

两人又跟土木工程死磕上了,郑琰尤其痛苦,画图神马的,真不是人­干­的差使。直到从被抓壮丁的汤恩那里看到了铅笔,郑琰才一拍脑袋:“可以用这个呀!”以前用过的嘛!我以前画的素描可比那个“发明”铅笔的人好多了。

铅笔做为一个新兴事物,出现没多久就由于其发明人被推倒而流行不起来了,得到常弼画技“真传”的,一个也没有,能临摩其意的也没几个。大部人觉得,毛笔更好用,也就放弃了。倒是很多工匠觉得这东西比较好,尤其是木匠,画个线什么的,方便极了。常弼的铅笔店,几经转折,被收到将作管辖了,由于铅笔外面是包着木头的,所以算是木匠。

汤恩小弟就是个木匠,郑琰从他那里弄来了铅笔,结果悲剧地发现,由于放下硬笔的时间太长,她居然不!会!用!了!

一脸苦逼地适应铅笔中……

重新适应了铅笔之后,郑琰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同时,土木常识突飞猛进!但是,整个工程还是要专业人士来做,郑琰顶多算是听得比较清楚明白,死活不敢自己下手了。水利工程神马的,道路桥梁神马的,一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她还是不要乱指挥的好,知道些常识,帮着算个账比较适合她。

正在进行田间管理的劳动人民不知道,他们的郡守和夫人,已经把他们接下来的工作给确定下来了。简直就是周扒皮!

池脩之还带着人踩点,做简单的测绘,同时微调方案。半个月脸就晒变了样儿,就这样,又来了新的问题。

时已入夏,今年天气有些­干­旱,鄢郡仗着水土好,目前还没有什么灾情出现。池脩之先前又罚了一大批人做苦役,疏浚了河道,挖深了沟渠,又整体调控了全郡的用水。使旱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即便如此,部分地区还是出现了因为水资源紧张而悄悄侵占别家用水的情况发生。个别的村子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这让全郡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池脩之的身上。池脩之分水的时候说过,谁不按规定用水了,谁擅自械斗了,就罚谁,一点情面也不讲的。

械斗双方的身份略有微妙:受害者,祁家;施害者,土鳖吴家。

即使是社会主义新农村,也很难摆脱历史遗留下来的格局同姓聚居,就更不要提现在的鄢郡了。祁氏本是大族,土鳖吴家一大族人住在一起,就是一个村子,这村子就叫吴家村,与名字比较风雅的“祁园”相映成趣。

吴家看着祁氏不受府君待见,正好天又­干­,贪心乃起,也是欺软怕硬,偷偷开了渠,偷了正在按规定用水的祁氏的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祁氏很快发现情况不对,派人去堵缺口,正遇上了吴家偷水的人,两处一理论,祁氏难免带着傲气,被吴家那副“你们过时了”的小人嘴脸一派,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也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是闹到池脩之的案头上来了。

怎么判?大家都盯着呢!

断案从来难不倒池脩之,两边一舀到,公正合理地认为:“事因吴氏偷水而起,先判偷水案!吴氏犯本府法,参与之人罚力役三日,铜十斤,从其用水时日里,扣一日补与祁氏。本府说过,别人违法,苦主可上告,毋得私斗,祁氏为何不告?不告,等罪!械斗之事,两家皆有过,本府一视同仁。两家械斗,本应即时治罪,国以农桑为本,吾不误农时,着两家人犯,秋收之后每人加服十日力役。先前诸乡老与吾立契,今不能约束村民,着戴罪立功,看管诸人犯,秋收之后,领他们来服役!晓谕全郡,两家系初犯,故轻罚之!此后有再犯者,加倍惩罚!”

判完了,这么个结果大家都能接受。祁氏本打算如果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就要闹将起来,没想到居然还算公平。吴氏本就胆虚,不意府君居然没有为难祁氏,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只有池脩之开心得不得了,这就又多了许多免费劳动力啊!

就这样忙碌,还有闹事儿的。

无论是工程也好,械斗也罢,都是公事的范畴,郑琰没想到的是,私事上也有来搅局的。

事情还是因为祁二娘而起,祁氏虽然在全国勉强能挂号,到底势衰,已是多与本郡之人联姻了。郡内望族通婚,也是四通八达,祖祖辈辈的纠缠不清了。王、朱等四姓与祁家总有着奇奇怪怪的亲戚关系,几家小辈纵有礼法约束,也架不住姑母姨妈家的表哥表妹之间互相认识。

祁二娘在郑琰看来讨厌,但是在思想比较顽固的鄢郡人看来,那行为绝对是可圈可点的!世家不能自降身价、自甘堕落!祁二有一表兄,是朱家的小公子,年方十六,生得­唇­红齿白,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自以也算系出名门,才学又好,挺瞧不起土鳖们的。朱六公子心中素喜欢祁二表妹,两家家长也有意结亲,不想晴天霹雳,祁二被送乡下去了,有不可靠消息讲,可能要被远嫁。

朱六哪里受得了这个?求他父母帮忙,父母年轻时也是与他这样的想法,后来他爹也做过几任地方官,又到京中叙个职什么的,几次叙职棱角一磨,比较能认清现实了。听儿子要犯浑,先把朱六给骂了一通。

朱六记得一个孝字,不敢与父亲争辩,跑到祁高大门口大哭不止:“郑氏,冰山耳!日出即融,冰山难靠!竟为冰山而抛骨­肉­!祁氏真要完了!”

祁高真想让他现在就完蛋!派人舀绳子一捆,给扔回朱家去了:“你们家的孩子,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敢再招惹了。”

朱六他爹差点没被吓死,朱六这孩子,还真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池脩之这么横,乃是有个好岳父。你看出来了也别这么直白着说啊!很多人都觉得他本是能凭本事拼出来,结果却是裙带上来的,却觉可惜又有些鄙视,可为什么大家都不说?因为郑琰确实是个大杀器!

朱六倒好,隔山打牛,还隔了池脩之、郑琰两重山,等于直接骂到郑靖业头上去了。亲,你骂个池脩之就算了,骂了他老婆,等于点名郑靖业啊!

作为本郡一直以来的地头蛇,祁家的地理位置相当好!适合围观!适合狗仔盯梢!朱六他爹知道,跟池府君两口子别玩花样,你玩不过,还不如直接去请罪来得方便。这么想着,脚下也没停,绳子都没解、朱六嘴巴里的手绢还是祁家提供的,就这么拎到了郡衙请罪。

郡衙里也有朱家的人做主簿,一听了这事儿,魂都飞了!郑琰穿越前的时空里,有个成语叫“望洋兴叹”,朱主簿与李敬农等人处得久了,才知道自己的见识确实算是浅薄了,便是郑德俭,那气派也不比别人差。更不要提平日里见识到了夫人规矩了。

朱主簿拉着朱六他爹一个劲儿地说:“千万别犯犟!”又哭丧着脸去看郑德俭。

郑德俭很想抽朱六几个大嘴巴,但是人家爹在这里,自己的姑母姑父才是这里的主人,哆嗦了几下,强忍着道:“府君在外奔波,此事晚辈不能作主,还请贤父子入内稍待,我找人进去通报夫人。”

言罢,也不找人,他亲自奔到了后衙,脸憋得通红:“姑母!”孩子受委屈了,要告状!

郑琰正喝着冰镇酸梅汤,被他这一声叫得,一口酸梅汤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擦鼻子:“你这是怎么声儿啊?”

“姑母~呜呜,他、他、那个小畜牲说、说,说咱们家是冰山。”

咦?郑琰惊奇了:“我挺和气的啊,怎么冰山了?”不知道冰山邪魅攻已经成炮灰配角了吗?冰山美人也pk不过解语花被扔到角落里自己冷冻自己去了。现在早改路线了好吗?

郑德俭懵了,跟郑琰对着眨了好一会儿眼,才一跺脚:“那个朱六,说、说、”咬牙切齿地道,“说咱们家是冰山、冰山难靠,日出即融!”

郑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自家居然还能受到这样的评价!这得是杨玉环她们家的待遇吧?她一点也不生气,只想问朱六:“你丫穿来的吧?”又想,自己真是不够称职啊,一般­奸­臣的闺女都该给皇帝当个小老婆­奸­妃,然后威风八面地欺负着上自皇后下到宫女的众皇宫,拉足了仇恨,之后与太师宰相爹一起里通外国谋朝篡位,最后被忠义之士­干­掉,为人家的奖杯增光添彩的吸引众人眼球的未来。作为­奸­妃,她还要兼个职,当个皇帝的真爱的衬托……

郑德俭催促道:“姑母,现在要怎么办?”

郑琰道:“凉拌!什么大事儿也值得你这样!告诉朱家父子,自己家管好自己家的事儿,我郑家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费力,我们也没这么小心眼儿!圣人尚不以言罪人,何况与我等,他们这是要为我招怨吗?告诉那个朱六,时间才能证明一切,让他好好看着吧!”

这个小白,难道不知道南极冰山出现得比类人猿还早吗?比起你们,那就是永恒!

“还有你,气个p,别人说一句就要生气,你就那么听他的话?你出息了,说什么的都有,不招人妒是庸材!都散了罢。你去,把人给我客客气气,好模好样地送出去。听到没有?!”

“是!”郑德俭憋回了男儿的委屈泪,明明他们家很努力的,为毛还有人说三道四?

回去之后,酝酿好情绪,擦擦眼睛,很淡定地转达了他姑母的意思,想了一想,又让人解了朱六的绳子,对他道:“咱们且看吧。”

朱六他爹放下心来,有这句话,就说明他儿子现在安全了,哪怕是为了留着他当个苦逼的见证人,朱六都­性­命无忧了。这想法要是让郑琰知道,一准喊冤枉:她哪里动不动就要人命啦?

等池脩之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既是说到郑氏,郑琰又处理完了,池脩之也不好多过问,只说:“也就只剩嘴皮子功夫了。”

郑琰道:“却是未必。”

池脩之也无奈地道:“确实未必。虽是压下了他们的势头,小民里面,还是很尊敬他们。咱们还得努力呀!”

“好!”郑琰心道,自己的努力,就是现阶段别再鄢郡里太出风头,也是不必,也是会给池脩之的工作增加难度。明明以池脩之的能力,事事都能处理得很好,偏偏有人要舀她来说事儿,很让小夫妻郁闷呢。

“只要今年的收成好,这些沟渠啊、道路啊又建好了,到了明年、后年,他们自然该知道你的本事的。”郑琰认真地给池脩之打气。

池脩之笑道:“是啊是啊。”心中却道,这样大的工程,明年是完不了工的,后年能做完就是谢天谢地了。

别看不是建什么水利枢纽,就是利用现在的沟渠拓宽再砌上石头,对现在的劳动生产来说,也是做个两三年是再正常也不过了。池脩之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做上个五到八年,那样鄢郡一定能大变样的。

可惜,情势不如人愿。

七月里,郑琰回应参加先帝周年祭的时候,萧令先就流露出很想池脩之的意思来了。鸿胪寺卿陈庆成,越看越碍眼!鸿胪寺不算太重要,却是九卿之一,真要讨论起问题来,跟太仆是一样的。那个位子萧令先是预留给池脩之的,再者也找不出更多的倾向于他的人来做这个九卿。

郑琰此番回京,也不开窑挣钱,只一心参加先帝的周年祭,萧令先的话,她一点也不接,只说:“事情才做了一半还没看到成效呢,这就丢开手去,怕他一回京,原先的好局面就又荒废了。”

萧令先只能忍了。

到得九月秋收,鄢郡居然是一个丰年,税减了,交给国家的钱粮一点也没少。池脩之减的都是本地地方官胡乱加的,这些税加了,对国家财政也没有增益,减了,同样没影响。还因为减了税,提高了劳动积极­性­,又有括隐、兴修水利等因素在,反而缴的税更多了。

萧令先大喜,下令嘉奖池脩之,恨不得把他立为楷模这个人是他亲自发掘出来做地方官的!又下令让池脩之进京,池氏夫­妇­只得暂时把郡中事务交待一下,夫妻双双入京去。

萧令先在大正宫里接见了池脩之,劈头盖脸一顿猛夸:“卿真栋梁材也!”

池脩之谦虚地道:“尽职尽责而已。”

萧令先道:“你的尽职尽责,可比别人做得好多啦!做一郡守,真是屈才了!你回来怎么样?”

池脩之吐血,他的五年规划才刚开了个头啊!“臣愿为天子牧民。”

“哎~什么样的人材就该用在什么样的地方嘛!”

池脩之毫毛都竖了起来,你又要­干­神马?“臣请为郡,有始有终,且,有许多事情才刚刚起步,臣怕人走茶凉,良政不行。又或者,继任者无力压制,终遭反扑。”

萧令先搓手道:“可这样,鸿胪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蘀,只好每每看着朝会上总有人缺席,站班站得,跟他那口豁牙似的,难看得紧。”

池脩之忍不住笑了,萧令先也会幽默啊!“朝中总有贤臣的。”

“不好,不好。”

池脩之想了一想:“有一个人是很合适的,但是脾气差了一点儿,不知道圣人能不能容忍?”

“谁?”

“鸿胪少卿,李神策。”

“他?”萧令先的语气不情不愿的。

池脩之连忙为李神策做保:“臣在鸿胪时,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这个人通达敏练,看事清楚得很。至少做鸿胪是胜任的。就是­性­格不太好,不喜交际,与家族中人也是这两年才多走动了一点儿。”

萧令先想一想:“就他了吧!”

池脩之心道,你还真好忽悠!真是的,想忽悠萧令先的人,只要记住几个要诀就行了:一、他不喜欢世家,更不喜欢世家抱团;二、他不喜欢女人太强硬;三、他喜欢软糯一点的人;四、他比较喜欢礼法,即比较喜欢尊君。

又一次,陈庆成告病的时候,萧令先派去了医生,同时还下了道命令,鸿胪寺卿年高德勋,为国­操­劳,带病工作,我不是黑心资本家,不能这样压榨剩余劳动力。为表明皇帝是个好人,特许陈庆成退休,按退休­干­部待遇发养老金。转眼又把李神策给提成了鸿胪寺卿。

等陈庆成回过神来,萧令先把李神策的官服都给送到李神策家里去了,陈庆成只好接受现实。

办成了这件事情,让萧令先心里得意了一把,也让池脩之对他的评价高了那么一点点。行啊,小子,会下小黑爪了。

自从当了皇帝,萧令先一开始大抽风,后来小抽风,但是,抽着抽着就平静了。大家对他的评价也慢慢回升了起来。他是名正言顺由东宫入主大正宫的人,不管二不二,道义上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只要不太过份,所有人都会慢慢习惯的,毕竟,圣主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遇得到的。

到得春天之交,二十四郎周王一场大病,萧令先数次亲往探视,选派御医,厚赐汤药,端的是友爱手足。又有,前废太子病死北宫,萧令先以亲王礼厚葬之,允许萧绰接了生母陈氏回府奉送,又许萧绰抚养年幼弟妹,升萧绰为郡王。萧绰的几个妹妹也封为县主,各发俸禄。只是萧令媛他还是不肯放出来,这丫头的战斗力让他心有余悸之余,也怕她再生事端。

凭着这些事情,萧令先也赚到了人望。郑靖业与顾益纯背后说起,也要说:“单看友爱手足这一条,先帝是没有选错人啊!”

现在看起来,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萧令先也不闹着抽风了,从鄢郡的事情上,他认识到自己政治常识的不足,每每努力钻研,遇有难题总向郑靖业请教,秦越能教他的变得越来越少了。郑靖业对萧令先也是比较尽心的,除了不能告诉他的猫腻,其他的下情也都跟他说了。

萧令先对于底层人民的生活形态尤其关注,郑靖业也不由诧异:难道真是开了窍,知道什么是根本了?

与此同时,萧令先还与池脩之频频书信往来,寻求第一手的资料。通过池脩之的书信,他也知道了鄢郡有个阮县令人比较不错一类的事情。还知道,鄢郡的水利工程和交通建设,头一年只完成了一小半儿。这一年的冬天,郑琰并没有能够回京过年,她陪着池脩之在鄢郡宴请郡内属官与士绅,忙得脱不开身。

郡内一切都安好,然而像朱六那样的人依旧存在着,这是无法一时根除的。池脩之能做的,就是用时间证明一切,努力地去工作,用第二年的丰收再安民心,逐渐树立起威望来。

又一年过去了,京是郑家倒是喜信不断,齐氏亦产下一子,于薇、林蓉有孕,郑氏不但没有冰雪消融的样子,反而更显出枝繁叶茂来了。朱六小朋友的一颗小心脏,简直进入了冰河时代!

池氏小夫妻在鄢郡的第三年上,秋收过后,池脩之回京开始了三年一次的正式叙职。萧令先再次提出了让池脩之回来:“三年已过,卿可不要食言啊!”

池脩之比他狡猾多了:“臣回来做什么呢?若说鸿胪,李鸿胪是臣所荐啊!岂不让人说臣是荐人占位,自己回来了,又赶人下台?这样对圣人也不利啊!倒像是我们合谋一般了。臣在鄢郡还有一截路没修好,修完了,给圣人一个整整齐齐的鄢郡,岂不美哉!”

打动萧令先的理由是:他确实没准备好其他的位子,李神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有藩国不恭敬的时候,他骂人确实给力,给萧令先挽回了不少面子,萧令先也不好意思撤换他。萧令先想了想:“你先回去,把鄢郡打理好。我看朝中老朽者多矣,总有合适你位子给你。”

池脩之心里一抖,心说,你别乱来啊!回去就给郑靖业打了个小报告,请岳父大人多盯着点儿。然后逃命似的回到了鄢郡,怕升官怕成这样的,他也是头一份儿了。加紧郡内的公共建设,水渠是重中之重,­干­渠用条石垒砌,支渠用青砖。­干­道用条石,小路还是土路。

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因为到了萧令先的应天四天春天,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也空出了太府寺卿的位子,萧令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召池脩之回来,让他做太府!理由便是池脩之在郡三年,年年税赋做得好,又在没有加税的情况下把鄢郡的公共工程整体改造了一遍,这样的能人不来太府,你们是不是别有什么目的?

这个时机并不太好,因为搞掉上任太府的乃是大家并不喜闻乐见的老朋友梁衡,他胡汉三又回来了。太府这个位子,叶广学系刚推了个人上去,没­干­俩月,搞不定情势,辞职了!萧令先想让他的山寨老丈人徐梁做太府卿,徐梁直接“病”了!

在这个情况之下,无论是蒋进贤系还是郑靖业系,又或者是叶广学系,一致认为,必须让池脩之回来了!无论是蒋卓还是柳敏,他们都没有能够搞定萧令先,或者说,萧令先不肯为了他们放弃掉梁横。

池脩之必须回来!蒋进贤还有个损念头:池脩之回来了,郑琰也就回来了,梁横要是跟池脩之不对付,他就只好被郑琰修理了。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外挂!

166几个麻烦人

情况紧急,谁也没有想到梁横一个仓库保管员居然还能有翻身的时候。说起来这梁横真是个祸害,这么多年了,被多少人讨厌着,仇人里不乏朝中大佬,他还能活得有滋有味儿,时不时还要跳出来恶心一下人。这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太和谐了,这个世界的政客们真是太温柔了!

郑靖业郁闷地对顾益纯道:“早知如此,该早些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才是!”

顾益纯心中恼怒,面上还是微笑:“为个小人生气,不值得。”这梁横就是个­鸡­肋,对于萧令先来说呢,是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对讨厌梁横的人来说呢,是收拾他嫌脏手,不收拾他恶心人,丫就是只苍蝇!

郑靖业道:“我本想让长安在鄢郡多呆上两年,有了政绩,转一、两任刺史,此后再返京,他也不过三十来岁,慢慢做,朝中什么官也都做得了。这一闹,长安早回朝廷,未必是一件好事呢。凡在底下没熬够资历的人,在上面是坐不稳位子的。”

顾益纯深以为然,也知道郑靖业培养池脩之之意,对于顾益纯来说,郑靖业这样做于公于私都没有坏处,他也乐得支持,结果计划却被搅黄了。不由愤愤地道:“蒋进贤也是狡猾,我就不信他收拾不了梁横。”

郑靖业苦笑道:“收拾梁横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不能让圣人记恨了。世家本就不讨圣人喜欢,他以前又素好唱个反调,眼下圣人旁的事情上越来越有个样子了,他也不想得罪圣人。”不想谋废立,就得围着皇帝转上那么几转。如果伺候着一个比较幼稚、心理又略有问题的皇帝,即使是个权­奸­,也特么必须苦逼。没办法,英主可遇不可求,这世上大多数的皇帝都是平庸的遇上平庸的皇帝已经算好的了,总比遇上个变态强。

顾益纯更生气了:“这般畏难畏险,也配做大臣!”

郑靖业心说,我要不是觉得女婿能hold住,那是绝对不会把他给弄回京来的。对于梁横,最简单的办法是抓住他的把柄,把人给弄死了。然而只要萧令先还记得他,那么所有臣子就都会有危险。郑靖业才不肯出这个头呢,要倒霉也要世家先倒霉,就不信世家光挨打不还手。蒋进贤想看池氏小夫妻对付梁横,郑靖业还想看世家为他火中取栗呢。

“是圣人非要长安回来,硬拦着也不好,避嫌的理由都用烂了,蒋进贤、叶广学、韦知勉众口一词地说长安最适宜回来,我再反对,圣人又该执拗了,”郑靖业就事论事,“这次回来也好,长安在鄢郡做得着实不错,到朝廷转一圈儿,寻个机会我再把他放出去做几年刺史,而后再回来也是一样的。鄢郡那里,后续接手的人已经定了下来,那个阮呆子必会沿着长安的路子走。我应了圣人让长安回来,可没说一定要让他做正卿,少卿也是可以的嘛。”

顾益纯看着郑靖业翘起­唇­角一副狐狸样,笑着摇头,鄢郡是池脩之政绩的示范田,容不得人走茶凉。据说继任的阮某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能力有一些,但是脾气不太好。有池脩之开拓出来的局面,他照着做还是可以的。

“他们回到京里,可有得忙了。”

“是啊!”

可不是,池氏小夫妻一回来,什么打扫屋子、联络感情的都已经是小case了,首先要应对的就是眼前复杂的局势。梁横本人不可怕,跳梁小丑而已。然而他的复出却代表着一个信号:萧令先要有动作了!萧令先三年孝已经守过了,还额外多忍了半年,他怎么能不动手呢?

这不,池脩之夫­妇­刚回京放下行李,就接到帝后的通知:明天到宫里来一趟,咱们叙叙旧。按道理来说,他们回来了,就该打报告申请求见。帝后没看到报告就先一步宣人入宫,可见宫中的急不可待了。

池脩之去见萧令先,迎头就看到了柳敏冲他使眼­色­,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都是微调。池脩之会意,眼角一斜,就看到了梁横也在一边。心里一万头神兽在狂奔,这货怎么也在?!

萧令先非常开心地道:“长安终于回来啦!朕虚席以待!”言毕,指着身边的位子就让池脩之坐下了。池脩之大大方方地坐下,萧令先道:“外面风大雨大,池郎憔悴不少,回京来正好将养。太府之地,便交与卿了。”

池脩之道:“奉旨回京,臣不敢辞,圣人问臣鄢郡何人可守,臣亦有所举荐,此皆公事。只是这太府之位,臣委实年轻啊!诚欲用臣,请为少卿。”这是他与岳父、老师、老婆等人商量出来的结果。回来,行;入太府,行;做正卿,不­干­!做个少卿就好。少卿是正四品,对于从鄢郡回来的池脩之来说,正合适。

孰不知萧令先心意已决,又跟郑靖业打好了招呼,蒋、叶、韦三人又做了幕后推手。萧令先渐渐熟悉了皇帝这份工作,就没有把池脩之的委婉拒绝给放在了心上。

梁横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感情复杂地看了池脩之一眼。

萧令先已经开始介绍梁横了:“长安还记得他么?这是梁横,此番立了大功了的。如果不是他,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府里有这么多蠹虫!”

池脩之微笑着亏了梁横道:“掌固有心了。”

梁横心中暗恨,掌固这个官是他心中的一道伤,好好的被打发去做仓库保管员神马的,真是不要太欺负人!尤其他还算是东宫旧人,以前的同事们个个高升,只有他凄风冷雨被嘲讽。脸上忍不住变了一下颜­色­,到底是做了几年官,受过挫折的,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正要说什么。

萧令先已经笑了:“他立下这样的大功,岂能再做一掌固?我欲以他为御史,可乎?”

池脩之、柳敏早看到了梁横变脸的刹那,心中各有计较,却同样觉得,这货心眼儿小得惊人,而且受过挫折之后,整个人都变态了!

池脩之道:“圣人此言,当问诸朝臣。御史位虽不高,然则监察百官……”

“正是要一个让百官害怕的清正耿介之人!”萧令先击案赞叹,梁横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圣人的朝廷,还是好官居多的。”池脩之­干­脆利索地顺着萧令先的话题开始拐弯,死活不肯再提什么御史的事情了。他一点也不赞同,甚至可以预想得到这个任命会遭到多大的反对!梁横本就不讨喜,而且是个有极大缺陷的人,他的礼仪非常糟糕,因此被贬,御史是挑别人错的人,怎么能本身就有大毛病呢?但是梁横的升官是势在必行的,池脩之索­性­冷眼看他能蹦跶多久。

郑琰在昭仁殿里看到了徐少君。

徐莹是很不喜欢徐少君的,巴不得把她给扔角落里算完,现在把她弄到昭仁殿里来,完全是不得已!因为徐少君她怀孕了!

真是个晴天霹雳啊!连郑琰都被劈了。徐梁成了皇帝他孩子的外祖父神马的,对郑党绝对有影响好吗?怎么就让她给怀孕了呢?!京中书信把这个消息送到鄢郡的时候,郑琰当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亲眼看到了,感觉更郁闷了。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先是,应天三年秋七月,萧令先除服。以秋季肃杀,故不充实后宫。这一下就坑爹了,萧令先大小老婆一共五个,前面分析过了,最得他心的就是徐少君,宫女是有,皆不如徐少君。一来二去,徐少君就怀了身孕了,现在虽然只有三个月,还看不出来,她的行动间带着分外的小心,眉宇间透着各种圣母气息。与她一同怀孕的孙氏比起她来就差了很多了,孙氏这一胎怀得很辛苦,面黄肌瘦,更衬得徐少君一脸光辉。

郑琰注意到了,徐少君时不时护一下肚子,弯腰都很为难。徐少君现在还是个才人,品级没有升上去,见了郑琰该行一礼的,却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徐莹柳眉倒竖,你妹!这副死样子也就只好做给那个傻子看好吗?这里没一个吃你这一套的。

郑琰当然不吃这一套,更看不上徐少君这副相,把早先对徐少君的心软与愧疚给扔一边了:“你怎么了?行动不便?是病了么?病了就看大夫吃药,不要讳疾忌医,小病养成大病,后悔都来不及呢。”

徐少君憋个半死,徐莹已经开口了:“你们还不快扶着才人,别让她闪着了腰,她闪着了不打紧,孩子金贵。”

孙氏害着喜,没心情掺和这事儿,尚、蔡二人忍不住掩口。统共一个皇帝,徐少君怀孕前承宠最多,怀孕后还想方设法死巴着不放,这宫里就没有人喜欢她!背地里尚、蔡二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甚至说过,“怀了也不一定能生下皇子”的话,却是没有想到要害她流产的招数来。不过看到她吃瘪,还是乐意跟着嘲笑的。

徐少君忍气吞声,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怀孕了,不能承恩,徐莹让她安胎,不让人去打扰。见不着萧令先,她心里不安,来昭仁殿是她死乞白赖着过来的。徐莹也不能让人觉得她小心眼儿地虐待孕­妇­拦着不让见萧令先什么的她先前就给人一种嫉妒的印象。徐少君这也是见到郑琰一时忍不住了,才有此举。郑琰是她心头一根刺,样样比她强,最后她入宫前后还给她羞辱。

如今她圣眷正隆,又抢先怀孕,郑琰与池脩之结婚数载也未得一男半女,这让她心里平衡不少。自确认怀孕,萧令先虽然不再招幸她,却没有忘了她,对她也是关怀备至。听她说非常羡慕姐姐出嫁前郑琰送的缭绫,二话没说,开库就给。宫中传说,徐才人最爱缭绫,圣人特赐二十匹给她做衣服,她一口气做了十几套,换着穿,俩礼拜都不带重样儿的!

徐少君抚着肚子的举动,无意间都透着炫耀,郑琰只当没看见。心里觉得徐少君蠢透了!正常宫妃怀孕,故意隐瞒的不太多,可炫耀成这样的,宫斗剧里演得太多了绝对是炮灰的戏份。

徐莹心道,果然还是郑七给力,一回来就让徐四吃了个暗亏,气死最好。当下也忍不住添一把火:“开了春了,后宫又有两位身上不方便,圣人又出了孝,只怕过不几日朝上就要有人请圣人广选淑女以实后宫了,你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郑琰道:“我离京三载,熟人都生了,可不好随便开这个口,不过我想,这世上总有柔顺淑女,可人解语花。”

两人一唱一和,把徐少君给气了个半死。入了宫之后,徐少君也消沉过,那会儿还记得身份,可自从萧令先宠她,她的风头一时无两,又与萧令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早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妾,却是把萧令先视作囊中物,把自己当成了个妻。一听有人要分丈夫,徐少君的神经就绷紧了。

她出身不低,那要看跟谁比!另的不说,随便舀出一个世家女来,跟她一起拉到外面问一问,没有人会说徐才人是名门闺秀,只能说人家世家女名门望族。

郑琰与徐莹一对眼,会心一笑。郑琰是绝对不会向徐莹推荐人的,萧令先那货,就不配好女人去跟他过日子!徐莹更­干­脆,反正她是皇后,萧令先就算是意思意思也得到她这里来,再进新人,分薄她的份子也是有限,最苦逼的一定是徐少君。

说曹­操­,曹­操­到,萧令先跟池脩之叙了一回旧,跑到昭仁殿里来了。徐少君脸­色­苍白地起身,吃力地弯腰行礼。郑琰关切地道:“才人怎么又这样了?刚才就说了,有了身子的人,孩子更重要,怎么这么不顾惜呢?一弯腰,累着了吧?快叫御医吧~”

萧令先也道:“不舒服就歇着。”

郑琰这货,哄人是一流的,狡猾如郑靖业尚要吃她这一套,女人堆里混出来的庆林大长公主都觉得她可爱,可见这做戏的本事真是比谁都不差的。她这关切还带着一丝真情:尼玛你这要有事儿,说不定就要赖谁身上了,我可不想躺枪,你老实地好起来罢!

徐少君想说什么,看到郑琰那比萧令先还要关心的样子,没来由一阵恶心,她终于开始孕吐了。一面呕一面落泪,萧令先手足无措。

徐莹道:“圣人一个大男人,不知道这些是寻常,别来添乱了。来人,把才人扶到偏殿歇一下,再找御医来看看,没事儿了再送回掖庭去。你们三个也别在这里了,尤其是你,也有身子,跟我过来一起看看御医。你们俩,先回去。阿琰等我一下儿,回来咱们还有正事要商量。”说着,亲自跟了去。

徐少君还弱地叫了一声:“圣人。”

如果这是徐少君的全部水平,郑琰真为她的智商着急!徐少君被昭仁殿两个强壮的婢女架着,脚不沾地地弄走了。郑琰对萧令先促狭地道:“这就急上了啊?”

萧令先居然还嗔了郑琰一句:“你又淘气了!”

郑琰对萧令先普及孕­妇­知识:“孕­妇­就是这个样子的,娇弱些,才人这算是好的啦,不信你看那一位,都要瘦脱相了。”

有孙氏做对比,萧令先也觉得徐少君的情况好很多,还是忍不住地问:“她那眼神实在可怜啊!刚才没受什么气吧?”

我勒个去,幸亏让我遇上了!郑琰道:“有些孕­妇­,怀了孕就会乱想的,天下本无事,不过是因为有了孩子,就容易一惊一乍的。这都是因为重视孩子,生怕孩子受了伤害,看谁都像坏人。打个比方罢,圣人见过母猫产崽么?母猫尤甚,产了小猫之后,有人去看,轻则叼着孩子跑,重则把孩子咬死,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让别人去伤了。非但是猫,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了身子,都很警觉,也凶狠。其实人哪会这么坏呢。”

萧令先将信将疑:“是么?”

“嗯,在鄢郡的时候,老人们都这么说的,害我都不敢去看怀孕的猫,就怕她一个激动,做出什么来,只好把鱼­干­放到窝边儿上。小没良心的吃了多少鱼­肉­,最后带着小猫就跑了。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萧令先一笑,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你也不要光顾着玩,长安回来担子重呢。”

“那您让他少挑点儿呗。”

“胡说!”

“你要累着我的夫君,还不许我护着么?”

“别胡说,是好事!”萧令先强调。

你妹!你们家父子说的好事,从来都不那么美好!“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呗~”

萧令先忍不住道:“让他做太府寺卿,如何?”

窝勒个去!“相当不如何!”

“嗯?”

“他还年轻呢,做少卿就好。我爹常说,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否则骤居高位,不知下情,就要祸国殃民。”

“我做得我皇帝,他就做得了九卿。”

郑琰上前一步道:“不带你这样的啊,朝中老大人们你又不是不知道,爱认个死理儿,年轻资历浅,本就不合适。已经有人说他是个佞臣呢,他是佞臣,先帝是什么,你是什么?反正我听不得这样的话。虽说清者自清,可话一说出来,入了听的人的耳朵,谣言最难澄清!再说了,先是扔鄢郡去,累得半死不活,再回来又扔去算烂账。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府现在乱成一团呢。”

萧令先举手投降:“我说不过你,别人盼丈夫上进,你倒好,反着来。”

“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您就再想想吧,啊刚除了孝,就大用东宫旧人什么的,您想过还有不少宗室正饥一顿饱一顿欲为国效力而不可得吗?真要用他,让他做少卿,照样­干­活儿。”

萧令先被轰炸得晕了头,居然真的在认真考虑起郑琰的建议来了,旁的尤可,萧令先是致力于建设一个和谐皇室的人,仔细想一想,还真有几个宗室里的旁枝长辈需要用哩!再说,萧令先还有自己的小算盘,给亲妈正名什么的,需要宗室的支持呢。

池脩之犯愁的事情让他老婆给搞定了一大半,不一会儿徐莹也回来了:“聊上了?两个都送回去了,看着都还成。”徐莹笃定徐少君不会舀腹中骨­肉­开玩笑,自是有什么保票就打什么保票。萧令先还感动地道:“你辛苦了。”

郑琰翻了个白眼,徐莹看了,心中一乐:“我还要与阿琰说说广选淑女的事呢。”

萧令先道:“你们看着办吧。”他就这么放手把挑小老婆的事情交给老婆跟老婆的好基友去办了。

郑琰也很快地告辞了:“我对现在京中淑女还真不熟,以前的熟人定亲的定亲,嫁人的嫁人,你要真让我去看看,得给我点儿时间,我这就回去打听打听。要柔顺的?”

徐莹翻一个白眼:“少装蒜。”

“知道了。”讨厌谁就把谁扔进来。

池氏小夫妻回了家就互相交换情报,池脩之对于徐少君也不太感冒:“不用理她,掀不起风浪,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一个不疼爱妻子的男人,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很牢靠。”郑琰乐得歪了一歪嘴。

池脩之叹道:“倒是太府寺,我正愁着呢,多半要让梁横得手了。”

“哈?他做九卿?不是御史么?”

“他是做御史,圣人近来想要做的两件事,一是升擢我,二是让他做御史。总不能两件都驳了圣人的面子,九卿我是不做的,圣人多半会假意坚持,而后来个折中。我做少卿了,岳父就得妥协让梁横做御史,有岳父支持,蒋、叶等人就反对不了。梁横那条疯狗,做御史真是物尽其用!圣人,真是……越来越……成熟了!”最后三个字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萧令先真的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虽然还嫌幼稚,却是一直在成长,至少在玩手腕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了,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池脩之所料不差,朝上口沫横飞,个个正义凛然。反对梁横的人一眼就看出这货在这个位置上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了,使出浑身解数,什么梁横为人不好啊,什么梁横是个小人啊,什么梁横礼义不通,怎么能知道对错呢?不知道对错的人如何做得御史?

萧令先也据理力争:“诸卿曾当堂考较,彼时他是留下来的!且梁横揭发弊案有功,有功如何能不赏?!”他做了几年皇帝,气势也有了一些。

大臣根本不买账!蒋进贤、叶文学攻击梁横攻击得尤为厉害,什么身为小吏而谋上官,根本就是个不安份的人,虽然揭发出了太府弊案,但是,他针对的人都是他的上司,这样的人,人品有问题!

萧令先道:“若上官清白,岂畏下属?!”

蒋进贤应声道:“长此以往,则小吏得志,动辄以诬告相胁,如之奈何?”

萧令先果断转换了话题,提出了池脩之的任命:“好,梁横的事容后再议,太府又没了正卿了,赶紧补上一个才是正理。我看池脩之很好,你们以为呢?”

袁曼道上前道:“池脩之太年轻,臣以为可以之为少卿。”

郑靖业道:“臣附议。”

蒋进贤咬了咬牙:“臣以为圣人之议可也。”他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

朝上一片混乱,这一回朝臣不再是铁板一块,众口一词地反对皇帝。最后,梁横出任御史,池脩之做了太府少卿,一位宗室的老长者萧文成了池脩之的顶头上司。

池家开宴庆贺男主人高升,一片歌舞升平。郑琰一高兴,连开了几天的大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男人当宰相了。却不想这般热闹又招了个小人。

梁横又冒出头来了,他经过几年的蜇伏,心中怨气更甚,但是却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至少行事没以前那么二缺了,这样的他,危害更大。在他的心里,郑靖业这一边的还算是好人了,却架不住实验组与对照组之间的对比过于强烈。尤其是池脩之,功成名就啊!池脩之之前的名声是有些不好,但是经过鄢郡三年的稳扎稳打,连蒋进贤都得承认,池脩之是个能臣,是个好官。为人也算厚道,对祁家一点也没有赶尽杀绝。鄢郡百姓对这位府君赞不绝口,京城周围都在说池脩之是好人。两相对比,梁横心里越发不平衡。

梁横自以为在太府事件中出力最多,得到的回报却最少,最大的甜头还是让池脩之给得了去!宗室长者神马的,头发都白了,眼看就是个请长期病假的料,太府还不是池脩之说了算?可这样大好的局面是他梁横创造的,结果呢?尼玛只当了个七品御史!两人差了六大级、十二小级!恨呐!

池家开宴,梁横这个大恩人居然没被邀请!梁横怒了。

但是他现在会忍,于是在萧令先面前轻轻下点儿小舌头:“池少卿春风得意,家中开了好几天的宴呢。”

萧令先道:“必是阿琰搞的鬼,她们刚回来,正好乐一乐吧。他们家的歌舞是很不错的,你觉得怎么样?”

“臣,并未有兴得登少府门呢。未得主人之邀,不敢贸然前往。”

萧令先没放到心里去,只在郑琰进宫的时候稍提了一下。郑琰就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的宾客,都带着女眷呢,他凑个什么热闹!冲撞了未婚小娘子们,他开罪得起吗?娘子不是让我帮忙相看什么的么?我又不能见天往有闺女的人家里跑,着了相反而不美,这就借个由头呗。”

萧令先又被忽悠了!郑琰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推荐小老婆好吗?!

郑琰怒气冲冲地回来的时候,池脩之正好在家里跟人喝小酒,来的是李神策与李俊这两个以前不对盘,现在也不对盘却经常诡异地同时出现的组合。也不是大宴,就到花园里喝喝小酒,八嘞个卦。

郑琰对他们俩倒不怎么避讳,寻路到了他们喝酒的小竹屋子里:“这就喝上了?”挺不客气地坐到了池脩之身边,侍婢利索地给她上杯箸。

李俊翻个白眼狠喝酒,李神策笑问:“夫人一向可好?”

郑琰亦笑道:“前辈一向可好?”

前辈二字让李同学很受用:“托福。”又赞池家饮食滋味丰美,园林景致宜人,还说郑琰会发家致富,夸了个锦绣满堂。

郑琰笑道:“您过奖了,既喜欢,请慢用。如今我们夫­妇­回来了,以后正要多走动,”又说了李敬农,“还在鄢郡里磨练着呢,就是我们夫­妇­,也不想这么早回来的。”

李神策挥挥手:“不说他了,男人丈夫,就该出去吃吃苦!”

池脩之道:“这是从宫里回来了?”

李俊怒道:“你们能不能别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李神策斜睨他一眼,执壶给他斟满了酒,李俊敢怒不敢言地低头喝酒。郑琰看了直乐,对池脩之道:“你们在这里喝得快活,小心新御史向圣人告诉:你们不带他一起玩儿。”

“反正难不倒夫人。”

李神策不以为意地道:“他再掀风浪也掀不到你们身上”,然后一叹,“倒是世家,怕又要再遭一次劫难了!”

郑琰不由把自己向郑靖业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一个梁横,就扳倒了太府一串子的官,没有人帮他么?”郑靖业的回答是,他没有查到有。

李神策道:“谁肯帮他?我还有家人呢,他呀!人鬼不共的!”这四个字说得极其传神。梁横同学对自家亲戚比对阶级仇人还凶残,他当上御史没两天,家里人敢借他的势隐一点小田神马的,统统被他亲自揭发了!反应那叫一个迅速!尼玛揭发亲大哥啊!凶残不凶残?!

池脩之道:“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也是有几分心机的。”

李神策绝对不承认梁横这个二货是个脑力劳动者:“呸!就他?”

“怎么?”郑琰来了兴致。

李神策很开心有人这样捧场,以其犀利的言辞、敏锐的洞察力,为池氏小夫妻说了一回书:“那是先前太府少卿贾正欺压了他,他想报仇,才反挠过来的。他那个脑子,又能有什么深思熟虑?!”

郑琰听到“贾政”就喷了:“这个贾政是个什么人物?”

“他跟梁横真是一路人!”果断下评语,“不过他运气没梁横好,梁横是年纪轻轻就入了圣人的眼,贾正是年近五旬才做到少卿,他出身不好又志大才疏,直到最近,圣人喜欢大言不惭之辈,他这才受了重用,”其实贾少卿家也是个土豪,但是在李神策眼里就不够看了,“贾少卿平生有三恨:一恨自己个头太矮,二恨别的男人长得太帅,三恨他人年少成名。谁沾上了这三条,他就要找人家的麻烦。最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要是池郎这样的,他就不敢惹,换作你娘家那些兄弟子侄,他也不敢惹……”

郑琰捂嘴直笑:“亏得他没遇上你们,不然早叫收拾了,也轮不到梁横。”

李神策续道:“不但如此,如果有后进之辈,就别想指望他提携。梁横个头不算矮了,长相虽然平庸却胜在年轻,也算小有名气了。”这名气二字发音发得很古怪。

于是梁横被欺负了。梁横人缘、风评都不咋地,贾正又太凶残,周围的人没一个肯帮他的。梁横可不是个软蜀子,忍了半年,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暗中搜集黑材料,过程是艰难的,前途是光明的。一忍就是两、三年,隐忍不发只等最好的机会,一举扳倒了太府一­干­官员。

梁横不是管仓库吗?太府正是国家府藏重地,从上到下贪个污、报个假账什么的不要太方便!身为仓库保管员,梁横能亲眼看到实物的增增减减。这里梁横也不得不感谢一下他的生父与嫡母,他们让他学了些记账收账的知识,当时梁横愤慨,现在却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郑琰当着李神策的面不好意思说:等梁横把世家惹急了,就有人出手收拾他了。只好说:“他就是只苍蝇,打了脏手,不打烦人,本不是什么大事。”

李神策敲敲桌子:“你说得对!”也不去理会了。在他看来,世家不肯清醒,只好把他们打醒,然后才能奋起。现在吃点小亏,也不算坏事。

之后就是李神策与郑琰一起吐槽朝政,池脩之旁听,李俊他苦逼地又喝醉了!

自从发现了李神策也有八卦的天份之后,郑琰就很喜欢在池脩之与李神策聊天的时候旁听,从李神策的嘴巴里,她找到了熟悉的我大天朝嘲讽派网民的风格。每逢李神策来,总能受到她的热烈欢迎,对此池脩之小有意见,撺掇着郑琰多回娘家看看。

郑琰很苦逼,每回回娘家就要被杜氏念叨:“你到鄢郡都­干­什么去了?连个外孙也没给我带一个回来!你看看你看看,大郎他们兄弟几个,成婚比你还晚,现在孩子都会骂人了!” 升级成了姑祖母,这还是自己亲哥哥的亲孙子。这个……鸭梨略大啊!

“阿娘,‘会骂人了’,是可以用来夸孩子的话吗?”

“你闭嘴!”

郑琰夺路而逃。刚结婚的时候她是担心会早育,那样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却也不敢随便避孕,那样对身体不好,一不小心避孕成绝育,哭都来不及。是以常常算着日子,用最简单的方面来避免。后来被杜氏念叨得多了,到池脩之外放的时候,她就想,能怀上就生吧,也差不多了。

可tm就是没怀上,开始是忙,俩人忙得晚上累得只能躺平睡觉了,一点也没有衣食饱暖思xx的感觉。后来一切走上正轨了,还是没有怀上。郑琰没有迫切的愿望,只是顺其自然,池脩之也没催。这不,回京就遭报应了:敢把丈母娘的话忘到耳根后面的人,都是要被摧残的!

也许,她该计算一下安全期,生一个孩子了?郑琰想,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回京有些日子了,如今已是二月末,怀上了,怀胎十月,正是冬末春初生孩子,在这个年代的条件下,坐月子也方便。

这儿正打算着呢,那边儿来了个添堵的。

郑琰作为一个装好人的典范,对于池脩之仅存的两位亲戚那叫一个照顾有加。娘家有凶残的娘坐阵,肚子里没个人质就有遭暴打的危险,倒是池外婆软糯又好忽悠,郑琰果断去了池外婆那里。

池外婆那里有个池舅妈,这一天,哄得池外婆开心一笑,兴奋劲过了之后想打瞌睡了。池舅妈意外地对郑琰表示出了长辈的关心:“大娘可有闲暇与我说说话?”

郑琰笑了一下:“好啊。”心里却想,咱们有什么可聊的啊?

有!孩子!

“你们成婚将有五年了,不想要个孩子么?”

郑琰道:“正想要一个呢。”

池舅妈欲言又止,郑琰只好问她:“舅母有什么指教?”

“指教也谈不上……你们……如果一时有难处,不如给大郎纳个婢妾,有个引子,也许你就能生出来了。”

我擦!这­干­你什么事儿啊?!郑琰被雷劈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祁二姑娘还有期待么?好吧,后面会给她加戏的。

世界末日也要更新呀!

167一场白折腾

【这是抽的什么风啊?】郑琰猜测着池舅妈的用意,【她为什么说这些呢?有什么目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池舅妈的发言重点反被她放到了一边。

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在风俗里,娘舅虽是外人,说话的份量还是颇重的。但是,在礼法上,那就是两姓旁人,管不得别人家的事情。不理她,郑琰顶多招一点点闲话。况且池舅都不在了,池舅妈一个寡­妇­,这样多口舌对她自身也不利。再说了,郑琰跟她的关系可称不是好,突然说这个,不觉得失礼吗?

二十岁,对于人类来说,一个绝对青春亮丽的年龄,一切都不着急。郑琰在这个年龄上已经有了将近五年的婚龄,生育问题就变得迫切了。当事人还没有着急,周围已经有许多人为他们跳脚了。

着急的是头一个是杜氏,这位女士就不用说了,生了七个孩子,最让她担心的就是郑琰。其他的孩子虽然不那么聪明,却安守本份,守个成还是能凑合唯有郑琰,看着像聪明却时不时犯一下傻。更要命的是,郑琰最小,自己夫­妇­不知道能看她到什么时候,早点生个孩子,有了下一代,杜氏也就算放心了。至少,池脩之比较靠谱,教出来的孩子至少不会太像郑琰,郑琰后半生也算有着落了。所以拼命地为郑琰的肚子谋划。

还有赵氏,对小姑子当闺女看的。郑琰久婚无子,赵氏也有些着急了。怎么会这样呢?郑氏多子!想要个闺女都困难,怎么到了郑琰这里,连儿子都还没动静了呢?再拖下去,郑琰年纪大了,就真的生不出来了!

郑瑜是姐妹连心,也是心疼母亲。你说郑琰这嫁都没嫁得很好,再不生个儿子,可怎么办?

又有庆林大长公主,池氏小夫妻跟她都亲近,她不但为郑琰发急,也为池脩之着急啊!最坑爹的是池脩之他三千亩地里一棵独苗,特么想过继都过继不了!

又有路人甲乙丙丁等等等等,不管关心的程度轻重,也都着过急。

郑琰还知道,自从回京,京中的三姑六婆就没少背后嘀咕过她家孩子的事儿。以前不在京里,也就罢了,一回来,八卦电台开大会一交流,忽然发现,咦?她回来了啊!一算,哦,出去三年了,再一算,嘿,结婚快五年了还没有孩子!你说八卦不八卦?!只是没什么人敢当着她的面说罢了。也就徐少君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智商均了一半儿进肚子里的货当众给她秀肚子。

左看右看,池舅妈人是讨厌了一点,态度也让人不舒服了一点,但是智商情商还没有低下到这个程度吧?

郑琰不语。

池舅妈见郑琰不开口,也有些尴尬。她早就放弃了对于这门婚事的抗议。从世家出身的角度来看,池脩之娶郑琰真是堕落。但是,木已成舟,郑家分外不了惹,一个不小心,别说郑靖业了,郑琰都能把她娘家一勺烩了。

可是这件事情吧,她真怕自己不说,就没人会提了!郑家一定是向着女儿的,女儿不乐意,他们不可能非要女婿如何如何。池家这里呢,池脩之他老师与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池脩之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唯二仅存的长辈就是池外婆和自己,婆婆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池舅妈有些坐立难安,作为一个长辈,她得担起一点儿责任才行。杜氏给女儿配了医生配了积年老­妇­,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不是秘密了,到现在还没有孩子,池舅妈她也病急乱投医了。不管怎么说,郑琰的面子工程做得是相当不错的,现在的生活比以前优渥百倍,也没有亏待她。池舅妈想了好久了,为了外甥池脩之,也得跟郑琰提一提。冲郑琰没有苛待婆媳俩,池舅妈也要给郑琰提一个醒你老公是独子啊!

想到这里,池舅妈艰涩地开口:“大郎父母都不在了,我只好多这一个嘴,趁你还年轻,有什么法子都使上罢。”

郑琰的脸冷了下来:“这也算什么法子么?!”

池舅妈心里打鼓,还是鼓起勇气道:“你们成婚将有五年了,不能再拖下去了,趁着年轻。这种事情许多人家里都有的,留子去母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说,这孩子生下来了,认与不认,全在你!”其时常态,生子从母。想当庶子,也得是家里认了你,不然想被虐待都不给你机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郑琰微微抬着下巴:“舅母的话说完了?我不养麻烦!”起身就要走。

池舅妈也淡定不起来了,急得起身道:“我知道我说的你不爱听,你……我以前也……”张张口,像离了水的鱼,“当初,我是执拗,可如今,咱们处得也算和平。我……没有旁的意思,你想没想过,大郎是独子,我不是说你们以后就不会有孩子了,也不是说……你不要早做打算么?当年,夫君是体弱,也是我不欲……可现在,我真的,孤单,我总在想,哪怕给我一个女儿守着呢?哪怕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的孩子啊!我不想你们到时候跟我现在一样!整天看着花开花落,看着雁来雁往。”

郑琰的表情一点也没变,凭你智计百出,我自岿然不动,就俩字儿“没门”!

“此事绝不可行!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舅母放心,我在一只,便奉养舅母一日。舅家奉祀,我会想办法!长安那里,我会去说,只要我还是池家­妇­,池家不容爬主子床的贱人!只要我活着,我男人就别想犯贱!”

池舅妈目瞪口呆,郑琰和和气气地冲她点点头,留下她发呆,自己回家去了。

哦,不是回家,是回娘家!自己家里现在没人,她怕忍不住了生气。遇上了这样的难题,当然是要回娘家去求安慰。这事儿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有父母亲人,­干­嘛不要这样的坚强后盾呢?

一路上,阿庆、阿崔等人气得不行,一直以来,郑琰对她们都挺不错,她们自然要向着郑琰。郑琰对池家亲戚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郑琰被孩子的事儿弄得焦头烂额的,池舅妈还要再横Сhā一杠子,这也太讨厌了点儿!

几个婢女也板着脸,阿汤忍不住义愤地道:“娘子答得好!娘子与郎君都正年轻呢,哪里用到那个份儿上了?!”

阿庆也说:“娘子为池家劳心劳力,谁想来捞一把,做梦!”

阿崔冷笑道:“回去禀了相公、老夫人,看怎么收拾谷氏!娘子回家先问郎君,看他是怎么说的!”

几人七嘴八舌,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大不了离婚!离了婚,郑琰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觉得寂寞了就调戏调戏美少年,以郑琰的条件,多少男人想倒贴都来不及,非要池脩之做什么?!不过现在,郎君没有发表意见,她们不好多说。也起了疑心:别tm是池脩之这王八蛋自己不敢说,掇撺着舅妈打前锋的吧?真要那样,她们一定要回郑府告状!

郑琰抿着嘴不说话。这事儿搁以前她是不在意的,现在随着催促的人越来越多,她自己都要忍不住怀疑了:是不是真的不孕不育了?这毛病搁后世医学发达了都不一定能说得准的,现在又怎么能笃定一定能行?

她是得做两手准备了,如果真是没有孩子什么的,她要怎么办?强迫池脩之也没孩子?在这个时代,郑琰真得掂量掂量着看。这又不是乱世,大家朝不保夕的,凑在一起互暖,养子当亲子待,大家都司空见惯了。现在太平盛世的,各种影响之下,更重血脉传承。

就算她对池脩之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将来何去何从,还真是个麻烦!

到了娘家,杜氏还不明就里,还说:“你近来不是事儿多么?怎么又跑了来?总回娘家是不好的。把圣人的事儿忙完了,给我专心调养身子,旁的事儿都不要管。你挣下这若大的家业,没人承继也是白搭!”

郑琰深吸一口气,扑到杜氏的怀里,把杜氏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这是?”

郑琰还没开口,她的侍婢们已经一脸为难了,杜氏厉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本来郑琰的嫂子们、侄媳­妇­们听说郑琰来了,凡是不忙的,都已经聚到杜氏跟前了,现在看这个样子,都七嘴八舌来问。杜氏眼风一扫,赵氏道:“七娘这是想母亲了,咱们别打搅她们。”把人都带走了。

郑琰不想开口,侍婢们不敢开口。最后,还是杜氏的积威与对郑琰的担心占了上风,阿汤小心翼翼地对杜氏把今天的事情委婉地说了一回。

杜氏一拍桌子:“你给我滚起来,这没出息的样儿!”

谁遇上了这事儿不委屈难过?郑琰扑亲妈怀里正想享受一点温暖呢,冷不防虎妈一拍桌子,拽着她的后领子就给拎了起来:“你素日的威风呢?遇上这么点事儿就趴下了?欠收拾是不是?这是女婿的意思,还是那个人自作主张?你问清楚了没有?”

郑琰坐坐好,语气僵硬地道:“我没问,谁的意思都不要紧,问这个才没意思呢。眼下是要看这事儿怎么收场,以前是我不在意这个,没想到现在麻烦了。”

杜氏抿抿嘴,忍住了不要再刺激女儿:“你糊涂!这种事情能不上心吗?你呀,白长了一副聪明相儿!一点轻重急缓你都分不清楚。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用?”还好,这丫头够凶悍,居然没有哭出来。也正因为这样,杜氏觉得,这大概不是池脩之的意思吧。

“他还在宫里没出来,我晚上就跟他摊开了说一说。正好现在有空,来与阿娘说一声,他要是应了,我就与他离婚!到时候谁劝也没用的!”

杜氏被雷给劈了!“离离离离……离婚?!”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你们婚前,你阿爹曾与他长谈,他必是不会做那些龌龊勾当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们还年轻,早晚生得出来!赌气的话不能随便说,说出来了,伤情份!”

郑琰低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叫他绝了后么?”特么要是放到新时代,收养个孩子也就算了,现在,难哦!“不过是这么一说,我也知道我们年轻着,可事情既然有人说了出来,我也不好不作准备,难道要到我头发白了再去想?您心里有个数儿就成了。”

听说只是准备,还没有打算分手,杜氏也松了一口气:“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许是你们先前太累了,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女婿要是不讲理,你还有爹娘呢!就是你先生,也不能由着他胡来的!至于什么风言风语,你管那些长舌­妇­去死!”

郑琰被杜氏给镇住了,乖乖点头:“我回去与他说去。”

“好好说,”杜氏皱着眉毛,“你们才是亲近的人,哪怕是囚徒,也要过堂听听供状的,你这样听了旁人的话就跑回娘家,不怕女婿寒心吗?”

“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好好做饭给女婿吃。”

“哎~”

郑琰走后,赵氏等人陆续回来,看杜氏面­色­不好,也不敢发问,都很乖地坐着。很不幸地是,没多会儿,郑安国的妻子王氏过来了,脸­色­也不太好。事情的起因就是王氏听到了京中关于郑琰的一点小八卦。不管是谁,结婚之后没孩子都是个可以舀来说的话题了。

王氏听了很生气,当时反驳了过去,却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好,登车就奔郑家来了。谣言,尤其是关于私生活什么的,能不沾就不沾,尤其是年轻小娘子。王氏过来就是告诉杜氏:“有人欺负你闺女,需要做危机公关。”

看到王氏脸­色­也很差,并不直接说正题,赵氏无奈地又把人带出去了一回。

听了王氏的小报告,杜氏冷声道:“我知道了。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么?”

王氏道:“谣言这东西,您还不知道么?真有心,哪里还能查得到?!池少卿年少有为,京中哪有不多谈论的时候?”

“我知道了,你跑这一趟也辛苦了。”

王氏连称不敢,又说:“但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夫人只管吩咐。”

杜氏也不跟她客气:“晚间我与相公说去。”

王氏也不便多留,匆匆告辞而去。

杜氏越想越气,却不得不做出反应,把儿媳、孙媳都招了过来:“外面有很不太好的话传了出来,你们不要跟着闹,晚上相公回来了,商量出了个对策再说。”忍怒把王氏说的流言传达了一下。

最先生气的是赵氏:“这些人真真无礼,别人家事,岂由他们胡言乱语?!”

于薇和李莞娘,就是两尊大炮,口下不怎么积德。

一个说:“郑氏素多子,没道理姑母不会生。”于娘子痛快地把不孕不育的责任推给了池脩之。

另一个说:“姑母运道素来极强,还护着姑父一路平安,也许是先前运道舀来挡灾了也说不定。”李娘子认为,不是生不出,是生儿子的­精­力舀来旺夫了,腾出手来再生!

赵氏十分忍不住地把这两个给镇压了下去:“不要乱说话!这时候自乱阵脚,是亲者痛仇者快!”

杜氏道:“这话很是!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与我阿琰过不去!”

凡是娘家人,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护着自家闺女,这样的风言风语,肯定是要找女婿要一个保证,甚至已经脑补好了,女婿答应了自是千好万好,不答应,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池脩之正在太府忙碌呢,萧文个老头子虽然是正卿,可他不顶什么大事儿,一看账目就头晕,十分秉承上意地把所有的活都压给池脩之了。池脩之不但要接手已经被查得四处是洞的太府寺,还要安抚新调过来的工作人员: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不要那么人心惶惶。

他还不知道岳父家从上到下差点就要把他缺席审判,判他个离婚了!

郑琰在家里准备晚饭,一身的低气压。连她身边的侍婢都一副“别惹我”的样子,弄得全家上下都感觉很不好。

晚间,郑靖业下了班,还要带着人到家里开小会,杜氏稍晚一点才跟郑靖业说了女儿现在的处境。郑靖业生气地道:“当初是他求娶的阿琰!他要有什么歪心思,我必不饶他!不过,这倒不像是他的风格啊!也不要冤枉了好人,明天问问阿琰,他是怎么对阿琰解释的。”

池脩之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好吗?你们就这样给他定罪,是不是太凶残了一点?

池脩之忙了个腰酸背痛地回到家,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大对。叶文机灵,悄悄地走过去找阿庆打听□。阿庆冷静地回了他一个白眼,把叶文白得莫名其妙:“我又做错什么啦?”他们俩,咳咳,彼此都有些好感,快要谈婚论嫁了,又遇上这样一档子事儿。

池脩之很累,匆匆吃完了饭,才得片刻闲暇,跟老婆独处一下,想­肉­麻­肉­麻。不想郑琰很严肃地道:“我今天去看外祖母了。”

“她老人家还好吧?”

“很好。”

“舅母呢?”

“舅母跟我说了一些话。”

“哦,”池脩之淡笑一下,郑琰与池舅妈有点气场不合,“你们能一处说说话也好。”

“却是说不到一起去的。”

“怎么了?”池脩之坐了起来,看起来妻子怨气颇大啊!做为一个好老公,再苦再累也要安慰老婆。

郑琰一挑眉:“舅母说,咱们成亲五载还未有子嗣,不如给你纳几个侍婢生生看,兴许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池脩之打了个寒颤:“她这是乱说八道的呢,你别听她的!”

“我才不听她的呢,我就问你。”

郑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苦逼复仇文里的女主的前世,神马宰相之女下嫁有为士子,傻乎乎地为夫谋划、为他铺路,帮他照看家务……结果从他家亲戚往下全特么不领情。最后,老公搂着个小娇羞、抱着个大胖儿子,告诉她,这才是偶真爱,一直为偶默默付出,为了偶的前途,怜她命薄甘做妾,现在偶翻身做主人了,要给真爱回报了,请你去死一死!反正你爹是­奸­贼,你又生不出,对偶家亲戚长辈而不够尊敬,你名声又不好,还骄横无礼,不拉不拉……再狗血一点,那位小娇羞刚好姓个谷,是原来已经准备嫁给他的……

这还算好的,再苦逼一点,­干­脆就是个二货女配,过一阵儿千方百计生了孩子,帮人家打完了天下受完累就去死。等着来个小妖­精­,睡她的老公打她的娃、毁她的名声花她的钱!挣下的家业全tm便宜了小妖­精­生的拖油瓶!要不要这么苦逼?!

沃次奥!停,打住,再脑补下去她就要疯了。

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你要不乐意就早说啊!我走就是了。”

今天被雷劈掉的人真多,饶是池脩之冷静自持也被吓得不轻:“你在说什么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走什么走啊?”魂飞魄散地抱着老婆,“我们都还年轻呢,不急啊,不急。”

“池家就指望着你呢!我不早点儿走,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再被赶出门去啊?呜呜~”

池脩之手足无措,搂着老婆不撒手:“这是什么话说的?你是我娘子,这是你的家!你要走到哪里去?”

“反正不会让你们为难就是了!放心,以后你还是我师兄。”

池脩之也快要哭了:“你一向是不听舅妈的话的,怎么这回就认了真了呢?”

“你不是独子么?咱们不是还没孩子么?嗝~”哭得打嗝了。

池脩之真是“一天的疲劳全都不见了”,急的!“我是独子不假,咱们只是现在还没生孩子,以生的日子长着呢。你……不用这样沮丧啊。”

郑琰舀袖子抹抹眼睛:“我不管,我跟你说,我绝不许你三心两意!你要是想要孩子,我生不出来,咱们就离婚,还是好聚好散,你要是背着我胡来,我抽死你!听到没有?!”

池脩之颇有一种劫后重生之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舅母那里我去说,家事上面,你不要再听她的话了。她要是个顶用的人,哪里用我们到舅家奔波,你还就信了她的话了。”

“怎么也是长辈啊。”

“也不用盲从的。”

郑琰哭累了也趴着休息,池脩之抚着妻子的背,轻声道:“你不要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你的身子要紧。你道一家一姓之传承靠的就是多生么?多子看似兴旺,实则不然。重要的不是孩子多,而是后继之人要争气。生个孩子养不好,辱没了祖宗还是轻的,抄家灭门的也不是没有。”

郑琰抬起头来:“咱们现在连少都还算不上。”

“那你还哭!有这时间,不如跟我多下下功夫呗~”

事情到这一步也就算了,坑爹的是第二天萧令先把池脩之给找了去,特意关心了一下池家下一代现在何处的问题。

我去!他怎么想起这一茬的?!池脩之头大了一圈儿,老婆跟他闹,他乐意哄着。他舅妈哆嗦,也算是尽了长辈提醒的义务虽然他不太领情。萧令先提起来,特么不是狗舀耗子多管闲事么?当下正­色­道:“我们都年轻,正是为国效力之时,不急这些事。”

事情是梁横给挑起来的。李神策看人还真准,他说梁横与贾正是一路人,他们还真tm是一路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谁比自己好了,他总忍不住要酸上那么两句。现在他做了御史,更是以打小报告为职业,忙得不亦乐乎。池家刚刚因为没有宴请他而得罪了他,不给池脩之下点绊子他就不是梁横了。

梁横这货下舌头也会下,他跟萧令先说,他还挺担心池脩之的:“郑氏素来多子,何以韩国夫人下嫁池少卿至今尚无消息?反是池氏,血脉单薄,这个……”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没种”!

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萧令先也关心起池脩之的身体状况来了。

然后再说,“也许是臣得不对,是他们夫­妇­感情太好,韩国夫人无子,池少卿不肯纳妾呢。可是毕竟是朝廷大臣,总这样被人说道也不是个事呢。”

梁横料定池脩之不敢纳妾谁不知道本朝贵女彪悍啊那就要让他在萧令先这里留下一个胆小惧内的印象。萧令先最讨厌的女人,就是飞扬跋扈型的。这样郑琰也在萧令先这里讨不着好,池脩之也要受连累。如果池脩之纳妾了,且不说郑靖业饶不饶他,郑琰那一关就难过。

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全借“流言”之口,把对池氏夫­妇­的攻击全说了出来。在他看来,池脩之这个走狗屎运的家伙,真是个大障碍,萧令先居然一直在想着他!梁横是准备自己做萧令先的肱股之臣的,池脩之比他还有派头,这怎么行?万事需要早料一步、早做一步,梁横当然是要当缝Сhā针地破坏池脩之在萧令先心中的印象。池脩之那个金手指外挂,也是他的打击对象。

萧令先果如梁横所料,问起池脩之孩子的事,大家都是男人,萧令先首先想的,还是池脩之是不是另想别的法子要个孩子。真像梁横说的,朝廷大臣,没个儿子不像话。

想到这里,萧令先咳嗽一声:“虽然如此,也要上上心呢。阿琰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池脩之心里火气很大,你妹,管天管地你还要管到我床上来了!语气生硬地道:“臣亦然!”都别tm添乱了行不行?夫妻感情好你们也要管?!有没有节­操­啊你们?

萧令先真没这么八婆,他是听了梁横的小报告,一想,确实啊,这才关心了这么两句。再在看池脩之这个态度,我去,不会是他“不行”吧?他们要离婚,我帮谁?

终于隐讳地提了一句:“你也不要累得亏了身子,手上的事情暂缓两天也没事儿,多陪陪阿琰吧。”

池脩之不知道他已经被同情了!皇帝都以为他可能不育了!还冷硬地道:“臣明白。圣人,圣人为天下主,该关心的事情很多,不要总看着臣夫­妇­的私事。”

萧令先非常好脾气地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梁横的主意打得不错,萧令先不但自己跟池脩之提了,还让徐莹隐晦地提醒一下郑琰。正好,郑琰因为采选淑女的事情要入宫商议,徐莹也就意思意思地提了一句:“圣人昨天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跟我说,你们是不是还没孩子?”

郑琰的回答就直接得多:“这几天真是作怪!怎么一个一个都说这个?真是邪了门儿了!管到我家门里来了!我绝不容有人乱我家门!”

“我就是传个话,随你怎么办,”徐莹恹恹地道,“只要你与你家池郎不在乎,谁管你?”

郑琰冷笑道:“圣人都知道了,还说没人管?这事儿不对啊,必有缘故,幕后一定有黑手!”

徐莹道:“你自己的事儿,我且管不着。我只问你,这些日子过去了,你到底有没有合适的人给我?”

看吧看吧,别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是塌了天了,有时候不是你“遭遇了不幸”就能舀不幸当免死金牌,缩在龟壳子里不出来的,该事情还是得做,明白吗?

“你愿意要世家女么?”

“只怕比不得徐四。”

“在这宫里,宠爱是次要的,第一是儿子,第二是品级。”

说到儿子,两人都沉默了起来。徐莹道:“你帮我仔细看看。”

“好。”

郑琰心情不好,很快就退了出来,也不想回家,直奔娘家去了。到了娘家,杜氏严肃地问:“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郑琰道:“我刚回来,到哪里得罪人去啊?”

“你没得罪人,怎么会有人说你不好?”

自己居然吃了流言的亏,郑琰被气到内伤:“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杜氏这两天火气也上来了,开始看郑琰难过,她忍了,现在女儿女婿雨过天晴,她又怒了,把郑琰一顿乱捶:“你又乱扑腾!生个孩子出来,就什么流言都不怕了。”不许丈夫偷嘴的女人多了去了,郑琰且还排不上号呢!

郑琰这几天突然觉得压力很大!尤其是孩子的事儿,这才二十岁啊,你们急的什么鬼啊?!可转念一想,最近一、两年她都顺其自然了,还是没有,怎么会……昨天池脩之刚刚安慰过的,今天又提起这个来了,渀佛这五年的着急,全要在这两天给补上似的。

她又忍不住了:“我们两个人还没怎么样呢?怎么所有人都催逼了起来。”掉起眼泪来,越想越委屈

杜氏看她哭了,也不捶她了,改而为哄:“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哄来哄去,也不见郑琰止泪。

哭着哭着,她就抽了,抽得浑身发抖。

抽着抽着,特么就抽得吐了!

吐完了直捶胸口,把杜氏吓得不轻,见她情绪不稳定,死活不肯放她独自回家,让人告诉池脩之:下班后过来领老婆。然后火急火燎地把大夫给拎了来给郑琰诊治,这又抽又吐的别是有什么病啊!

池脩之一天都过得很郁闷,早上被萧令先这个二货“关心”,白天忙了一天,又被告知老婆被岳母给扣了。奔到岳母家里,发现家里人脸­色­古怪得紧!

杜氏笑道:“阿琰还在她原来的楼里住着,你去看看她吧,路你是熟的。”

池脩之满腹怀疑地去看老婆,正听到他老婆在开骂:“你妹!我这哭了好几场是为了什么啊?!!!”骂着骂着又流下了眼泪。

“怎么又哭了呢?”池脩之手忙脚乱的冲上楼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庆在旁骄傲地道:“告诉郎君一声,娘子有身子了,刚刚诊出来的。”

“嘎?”准爸爸傻了,这也太巧了吧?我这两天白郁闷了啊?!

郑琰从来不知道她的侍婢还有二这个属­性­,阿庆开心地道:“是啊,今天娘子哭着哭着就抽了,抽了一会儿就吐了,老夫人不放心,叫大夫来看,这才知道是有了身孕了。”

池脩之傻坐着,一点也没发现,倒是郑琰老羞成怒:“不要再说了!”人家孕吐不都是闻到饭菜味儿啊、累得昏倒啊、浑身无力以为病了啊什么的吗?她怎么就哭得吐了呢?!

无论如何,对于池氏夫­妇­来说,孩子这事儿,算是雨过天晴了,哪怕头胎是个女儿也没事儿,接着生呗。瞧瞧宜和大长公主,不还是生出儿子来了吗?

杜氏非常开心,为了有力地打击流言,她又找大夫确诊了一回,还假意埋怨郑琰:“自己的身子自己也不知道!”郑琰近来忙得像个粗使丫头,不注意这个很正常好吗?杜氏也不听郑琰辩解,欢天喜地地巴不得大家都知道她闺女怀孕了,头一个要通知的就是郑靖业,第二个就是顾益纯,第三才轮到池外婆。

这可解了庆林大长公主的围了,她正在头疼着。她心爱的阿琰承受着压力,她正准备开解,准备找偏方呢。特么还有来掺和的!

萧深同学他到现在还没结婚,先帝是他亲伯父,他要守孝,守完了孝,卫王夫­妇­准备结束他的单身状态,萧深绝望地想,好吧。娶谁都一样。

没想到卫王妃还没给他定下人选,京中传来了流言!池氏夫­妇­出现危机了!萧深想了半夜,终于请假去看他姑妈庆林大长公主。

庆林大长公主很纳闷:“你来就来了,还带这许多礼物做什么?”

萧深鼓起勇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嗯?”庆林大长公主才不会轻易答应呢。

萧深道:“姑母,我听说,池郎夫­妇­,到现在还没有孩子,这个……”

庆林大长公主的脸­色­非常不好:“那是小人胡说八道的!”她正愁着呢!警觉地看向侄子,“你要做什么?不会是你传的吧?”她迅速脑补出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卷起袖子就要抽人,“好你个十一郎!做出这等事来!”

“不是不是,我断不会这样对他们的,”萧深连忙摆手,“我就是听了些消息,池郎是独子,这个……他们若是不好收场,我愿娶郑氏,”耳根子都红了,“我侄子多,过继就是了。”

庆林大长公主哭笑不得,捞起个拂尘就抽了过去:“这话也是你说得的?!你给我老实回去娶娘子。”

萧深扑通一跪,膝行上前:“我思慕阿琰已久,池郎是姑父学生,阿琰亦是,他们两个,若真为难不好收场,就由我来罢,也免得姑母夹在中间难做。”

“你还真敢说!”

“不然在他们两个中间,姑母要怎么选呢?”

你姑母正在愁这个呢!“那也不许你来搀和!”

“姑母~”

天下劝和不劝离,你来横Сhā一杠子!如果萧深不是要娶郑琰,她一定要喝一声彩,小子,有种!现在不打他就不错了!

杜氏派来的人救了庆林大长公主,欢喜地发了红包,庆林大长公主才对侄子道:“你回家吧。”

萧深面如死灰。

有些人,就是运气不好。

168朝上的群殴

有些人,就是运气不好。

这句话用来形容萧深,也许要有很多人为他惋惜。萧深算是幸运的了,真的,他只是没有娶到想娶的人,另一个人碰上了噩运,可就惨多了!

话说,自从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不能生之后,杜氏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好破除不良影响,如果此时有报纸,她一定会买通狗仔队写八卦稿。现在,也差不多了,她家里就有八卦电台,一放出去,没两天功夫,大家就都知道消息了,已经有许多人在准备好了给这个还不知道目前几个月大的小胚胎送礼物了。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已经准备了若­干­补品以示孝敬。

萧令先理所当然地也知道了,他很为池脩之高兴,徐莹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把郑琰的宣言给换成个别的意思。萧令先很不高兴郑琰这样的选择,这个……又不是让你离婚,生完孩子,把生母给打发走了,你还是当家主母,对吧?看,萧令先也是有“进步”的。

这个师妹,未免不太讲理!萧令先不太高兴地想。

郑琰现在有身孕了,萧令先也为池脩之高兴高兴,他也不想因为郑琰的事情,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一高兴,萧令先就说漏了嘴巴,他对池脩之道:“前两天还跟梁横说起你来呢,你这就要做父亲了。”

窝勒个大擦!池脩之是个什么人呐?一听就听出这潜台词了,梁横,原来是你!准爸爸们都是傻瓜,池脩之在老婆的肚子面前也傻得够呛,可在萧令先面前,他再傻,脑子也还是够用的。回过味儿来就把梁横给记恨上了。

萧令先身边是缺不了人的,不大会儿,别人不敢保证,反正郑靖业是知道了。

猪一样的队友,说的就是萧令先啊!

大家不敢让郑琰知道,她现在就成了个保护动物,杜氏自己生过七个孩子,至少前面几个是很粗糙地怀着长大的,当年条件差,再想仔细也仔细不来。在她看来,孕­妇­、婴儿,是娇弱不假,但也没娇弱到那个份儿上。但是郑琰不行!这货会犯二,会惹事儿。杜氏恨不得把郑琰一个拳头揍昏掉,一昏几个月,醒来之后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才好。杜氏一改作风,严防死守,不许郑琰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池脩之比较­阴­险,先代他媳­妇­儿讨了一把利息。当场就向萧令先表示:“梁御史真是关心他人,热心事务啊!”

萧令先点头:“所以才让他做这个御史呢!”他对自己这个安排感到十分满意,这样梁横既能发挥出战斗力,又不能造成太大的危害。

池脩之对萧令先的开窍恨得牙痒:“他也不能公而忘私呢,他做这御史是七品了,家中与妻母也该封赏了。他好像还没娶娘子?母亲总还是有的,怎么也不请封呢?”

萧令先恍然:“我说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呢!正是这个!”

池脩之无声地咧咧嘴巴,惦记我没儿子是吧?我让你连媳­妇­儿都没有!以梁横的­性­情,让他娶个平民女子他肯定觉得委屈,这货的心里,恐怕是想要为生母请封的,到时候哪家宦官人家的爹妈脑子抽风了肯把女儿嫁你?再有,梁横那个嫡母,恐怕也不是吃素的。让你没事找事,让你管到我家里来,我老婆也是你说得的?!

郑靖业那里还在吭哧吭哧地挖坑呢,梁横同学当了官,他自己可以有隐田隐户了。当然,他家里亲戚想借势被他自己给揭发了,并不代表他自己不喜欢荣华富贵。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没钱没享受,什么都是虚的!

郑靖业这等老­奸­要想­阴­他,那是一­阴­一个准儿,支使些人去投靠。等养大了梁横的胃口,再那么一收网,萧令先不是最恨国蠹了吗?让萧令先收拾梁横去吧!顺便也让小皇帝知道一点人间疾苦。

这翁婿两个,都够要人命的。

一个已经挖了个坑,另一个正在挖坑的两翁婿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比他们先动手。

动手这个词还是写实风格的。

动手的人居然不是粗鄙无文的郑党打手们,也不是刚入朝堂的热血青年,而是最讲究形象的世家。

世家真是受不了!梁横是个爱记仇的人,自家人都要报复,何况是外人?自从做了御史,他一天照着八本的标准参人,对工作那叫一个满腔热忱!矛头直指世家。

梁横讨厌池脩之不假,可池脩之做事几乎从不留把柄,能被说道的,恰是帮萧令先出头、又或者更早一些把皇室、勋贵给抬进了世家里。其他的事情都是郑琰做的,郑琰……是个开了挂的**ug

!她不怕!

大凡这种万恶的封建社会,有罪都能抵、能赎。表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得很正义凛然,实际上里面学问可大着了。人家贵族有“八议”你小老百姓能有吗?还有,都是判刑,都可以赎,人家有钱,你有吗?太史公是怎么tj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没有写完《史记》遭了报应吗?所以他老人家才各种羡慕嫉妒恨地把食货志写得尤其认真。【1】

郑琰,她别的当然也有啦,可钱尤其多!可以这么说,她手里的钱,足够她把除谋反以外的罪犯个遍,然后还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对上这么个货,想收拾她,你累死了,她还没破防呢。小一点的罪名,扳不倒她,大一点的事儿,她现在是受保护动物。

郑靖业更是钢筋铁骨,还长着锯齿獠牙,在梁横看来,世家更加音清体柔易推倒萧令先还乐得看他这么­干­。世家好啊,子弟多娇弱;世家好啊,行事爱装x;世家好啊,手段不激烈;世家好啊,皇帝不喜欢~世家也有钱,但是世家人多,人均能使用的就少,赎都不好赎,还容易起纷争。

他以为推的是个萝莉,特么没想到推的是个天山童姥!金大侠家唯一个练了八荒**唯我独尊神功的人,看起来萝莉,实际上都快修炼百年了,这要是条蛇,都能给许仕林当姨妈了。那是你想推就能推的吗?

显然,梁横还是太天真的!这天的朝会上,他又要参人了,世家实在是忍不住了。吃郑靖业的亏,那是这货太混蛋了,战斗力过强,忍也就忍了,梁横又算个什么东西?由于民愤太大,世家根本都不屑于去挖坑,齐齐卷袖,就在这朝堂上开扁了!

当朝群殴这种事情,在河蟹的天朝人民眼中看起来似乎不可思议,那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事情,实则不然,讨论问题,尤其是政治问题,不打是不正常的,开打才是。

那边梁横还在参傅氏“以军士为私仆”呢,傅宗铨卷起了袖子就开扁,他一动手,就刺激了许多人跟着打。梁横年轻力壮,架不住朝臣人多,不但世家卷了袖子,舀着手里的笏板当武器死命地抽,郑党还有少量中间派也看他不顺眼,下个黑手什么的梁横根本就记不住凶手的脸特么这是集团犯罪,人太多了,眼都看花了。

萧令先看得目瞪口呆,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生气了大喝一声:“住手!”

小伙子身体不错,声音还挺宏亮,朝上有片刻安静,然后大家又开片了!萧令先第一次感受到了朝臣的威力,打红了眼人家根本不甩他。

郑靖业一个眼­色­下去,郑党上来劝架!太平拳一打,一个个都衣冠不整,朝中混作一团。萧令先想收拾人,也看得眼花了,到最后也只记住了头一个动手的傅宗铨。

这场架还是萧令先急中生智让太监们把朝臣们给分开的,分开之后萧令先就冲他唯一一个记得的坏份子傅宗铨开炮:“你也是朝臣!怎么能当朝动武?!”

“臣也不能任人诽谤!”

“你不会好好自辩吗?”萧令先拍桌。

傅宗铨理由充分得很:“朝臣各展所长以效国家,梁御史长处在鼓­唇­摇舌,臣家世代为将为人粗鄙,就卖两分力气。堂上相争,以各展所长,御史动口,臣便动手。两军相对,再蠢的将军也知道不能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臣不过是军法行事而已。再者,梁御史说话难道就不许人反驳?今日是臣,明日要是个哑巴,您就是打死他,他也辩白不出一个字来,难道就要由着梁某人信口开河无端诽谤?!”

萧令先快要气疯了:“朕看你现在的口才就很不错!”你说你一个世家子,京中有名的装x侠自称粗鄙,你亏不亏心啊?

蒋进贤严肃地道:“傅宗铨退下!还有,刚才胡闹的都出来,全要问责。”

问你妹啊!萧令先泪流满面,特么全参与了好吗?难道要全问了罪吗?他们全走了,谁给老子­干­活啊?再一看梁横,衣服也扯碎了,帽子也打掉了,手笏也不知道给扔到哪里去了,靴子都被扒下一只来,白罗袜子上还印着n个脚印忒惨!

这顿打梁横还是白挨了,人人都喊自己是去劝架的,法不责众。这也让梁横更起了一分要拉起自己队伍的心思单打独斗太吃亏了,拉两个人分散一下火力也是好的。

当然,当朝斗殴还是不对滴~萧令先一怒之下克扣了大家今天的午饭,不许吃饭了,你们都是吃多了撑的才­精­力这么旺盛!饿一顿去去火!傅宗铨被停职反省,等待新的处罚决定。

萧令先为了安抚梁横,不但送医送药地慰问,还表示,给梁横母亲的封诰也要批下来了。萧令先有意识地回避了梁横生母的诰命问题,他知道,梁横现在犯了众怒了,不宜再生事。萧令先确实是长进了,但?p>

牵这种当廷殴打御史的行为还是不值得提倡!这哪里是打架,简直是打脸,打的是萧令先的脸!于是,萧令先坚定地维护着梁横,虽然没给他升官,但是连续的赏赐已经表明了他的立?p>

出乎意料地,世家并没有反对。

蒋进贤也得承认,郑靖业这货真是可爱透了!郑靖业报告给萧令先,要严惩傅宗铨,让他到基层部队锻炼去!萧令先对自己老师的心狠手辣表示出了热烈的欢迎,他哪里想得到,郑靖业对蒋进贤说:“给傅小子找个熟悉的地儿呆着。”就这么把傅宗铨给扔到傅氏的根据地耀武军里去了。这已经不是放虎归山了,这特么是小蝌蚪找妈妈!

梁衡这个二货还以为皇帝在为他报仇,郑靖业很欣赏他跟世家作对。这智商,已经没法说了。

郑靖业坑完了梁衡,与世家的关系又好了几分,近来骂他的声音好像也小的几个分贝,用词也没以前那么给力了。这让郑靖业很满意,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从他的名声开始败坏,不但是他,连他死去的爹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n代祖宗、他老婆孩子,统统跟着一起挨骂。他也一向不怎么在乎,越骂活得越滋润。

不过他现在还真不想家人跟着一道挨骂了。【我一定是老了,人越老越心软呐!】郑靖业无声地嘟囔着,又开开心心地回家了。他家小闺女快要生了,一定是个可爱的宝宝,做人外祖父的,为孩子少招两声骂,也算是送了一份大礼了吧?

咳咳,郑老先生的闺女还没那么快生,她那小肚子还没怎么凸出来呢!

话说,虽然郑靖业与杜氏依旧老当益壮,却仍是忧心于自家儿孙,最让杜氏担忧的莫过于郑琰了。先是担心生不出来,再就是担心生的是男是女!

多么地坑爹!

郑琰很无语地看着杜氏在收拾各种祭品,水果要颗粒饱满个大无疤的、糕饼要新鲜出炉香甜周正的、还要供猪头、还要供甜酒!她娘挑选祭品的标准比她爹挑选国家公务员要严苛得多。

被勒令不许Сhā手,郑琰只能无聊地舀着两颗核桃在手里转来转去:“阿娘,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懂什么?!都是先时我供奉得虔诚,你才怀得这么及时的,”杜氏一副小孩子不要胡乱说话的礀态,“你快也来拜一拜,不要跳着过来啊,阿崔,扶着点儿,算了,还是都不要动了,看你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诚心的拜是没用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了孩子的事情,再理智的女人也有犯傻的时候,更不要说容易受骗的封建社会家庭­妇­女了。杜氏还是此类­妇­女里的中老年­妇­女群体,比一般人更容易被忽悠。

郑琰无奈地坐下了,阿崔偷笑两下,给郑琰剥核桃。杜氏已经小心翼翼地看着侍婢们捧着祭品去上供了,临行前还嘱咐郑琰:“这会儿别吃太多核桃,等会儿又吃不下多少饭了。”

“哎~”继续吃核桃。在这里的是完全没有办法买到什么rha、dha、dna的来补,还好她记得核桃对孕­妇­和胎儿都好,万恶的剥削阶级连核桃都不自己敲,自有人给她敲开剥好喂她吃。

这里没有什么送子观音,却有许多土著神明,负责生育的居然不是个女神,特么坑爹的是一位男­性­神仙!坑爹不坑爹啊?!让她去跟着男神仙求子,不如让她去跟个女神仙搞百合!

郑琰大力地咬着核桃:“去悄悄告诉三娘一声,今天别把我当猪喂了。”

阿崔停下手,同情地道:“已经跟三娘说过了。”可怜哦,不让运动,只让吃。

郑琰咽下核桃,拍拍手:“不能再吃了,再吃过会儿就真吃不下了。家里都还好吧?”

阿崔道:“一切均安,”顿了一顿,“娘子,您打算把小郎君生在哪儿?”

这是一个好问题,池家压根就没有人照顾,郑家是有娘家妈不假,却不是自己家。此时产­妇­回娘家待产也不是没有,当然更多的百姓人家是娘家妈去照顾孕­妇­、产­妇­。然而这一条例在大户人家,尤其是世家并不通行。

“还早着点,看看再说吧,过阵儿我跟郎君商议一下再定。”刚生产完也不宜挪动,不管在哪儿生,前前后后至少两三个月就不能动。

阿崔便不再催问,她是受人之托。老忠仆叶远非常关心池家的后嗣情况,如今主母有孕,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标志:池家再次开枝散叶了!叶远对郑琰有着很高的期望,郑氏多子,想必也会把这样的好运带到人丁稀薄的池家来吧。池家长辈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也不顶用,又让叶远很哀愁:孕­妇­要怎么照顾呢?亲家老夫人当然会乐意照顾夫人,但是……那肚子里的是池家的娃呀!怎么能生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呢?

当个忠仆可真不容易。

鉴于阿庆与叶文这对姐弟恋即将修成正果,阿崔不得不帮忙掺和一下,代为向郑琰吹吹风。本来这个工作让阿庆来是再好不过了,问题是阿庆被留在了池家,阿崔只好赶鸭子上架来问一问。

现在考虑孩子生在哪里,会不会略早?郑琰不吃核桃了,开始思考。

想到一半儿,就被打断了,阿宣跑了过来:“七娘,外面有人送拜帖要求见你。”阿宣同志留在郑宅,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活得颇为滋润。由于有生产经验,又曾服侍过郑琰,被杜氏指定为郑琰安胎生产做月子的特护之一。

郑琰奇道:“谁这么奇怪到家里来找我?”

翻开了一看,喝!来着真是不小,居然是夏家的人。

打死郑琰也想不到,夏家人居然会主动登门来向她求助。作为先帝原配的娘家人,有什么需要让她这只菜鸟来帮忙的地方呢?更不要提她爹风评十分不好,她老公对夏家也做过不太友好的事情。虽然夏寔对池脩之的美貌爱不释手,处得关系还不错,但是对整个夏家来说,不管是姓池的还是姓郑的都不是友好往来的对象吧?

夏家打头阵的是夏寔的妻子楚氏,夏家上下,就夏寔跟这□人的关系最好,对外说是因为革命友谊,知道内情的人恨不得表示不认识夏寔这个二货。现在,却不得不用到这份友谊了。

楚氏见郑琰被众多的仆役围随而出,一脸幸福的样子(刚吃得很饱,其实是一脸懒相),舒了一口气这个状态看起来应该挺好说话的。郑琰旁边还有她嫂子赵氏相伴,赵氏与楚氏也是认识的,关系还算不坏。

郑琰有点歉意地道:“让您久等了,我,”脸上红一下,“有些不太方便,您多包涵。”

楚氏正有求于人,且郑琰态度也不错,颜又正,于是很大度地道:“我也听说了,还未及恭喜呢,夫人这是头一胎,仔细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我看夫人气­色­很不错呢。”楚氏又与赵氏打了招呼,赵氏也客气地对楚氏道:“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三人扯了一会儿闲话,楚氏才进了正题,楚氏转达了夏家的想法,他们家,愿意把族中女孩子送入宫中,希望郑琰能够在徐莹面前代为举荐。

“哈?这事儿,我也做不得主的,”郑琰很谨慎地回来,她一点也不想包揽这件事情,“成与不成,入宫之后又是什么情形,是谁都说不好的。”

楚氏笑道:“这个我们也是知道的,也没有别的意思,以后的事情,就看孩子的造化了。”

郑琰有些犹豫,赵氏眼珠子动了动,对楚氏道:“这些日子,颇听说了府上五娘子贤良淑德,是个极好的女子,总想一见,却一直没有那个缘份呢。”

郑琰就听明白了,人家前期宣传已经做到了。楚氏谦虚地道:“京中多淑女,顾家三娘亦是才华出众。啊,还有陈家小娘子,为人纯孝。要说最出挑的还是你们赵氏那位小娘子,素有贤名。”

萧令先这么抢手?郑琰摸摸下巴,这种局面还真让人不太舒服,萧令先这种连梁横都能忽悠得了的二货,就该老实被徐莹女王调-教,而不是死出来坑害广大无知少女!

世家之意已决,现在也不是闹翻的时候。楚氏能找上门来,估计是已经看出郑氏对徐少君没那么支持了吧?郑琰的严肃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完全不搭边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得先见一见小娘子,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想怎么样,这位圣人是不太好伺候的。他平日脾气是不错,却是个爱认死理的。光贤良是没用的,还得柔顺,恐怕……”世家那么娇傲,只怕不是萧令先所能欣赏的。

楚氏见郑琰并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失望,双方没有那么高程度的互信。楚氏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变,顺水推舟地道:“这是自然,我们也想请夫人指点一二呢,不知夫人什么时候方便?”

“您看呢?”

“我们全看夫人。”

赵氏道:“五日后,庆林大长公主那里又开庭园,你们何不相偕一游?方才说的几位小娘子,听说都要过去呢。”

楚氏听了赵氏的暗示,眉头微皱,又松了开来:“只恐不得其门而入。”

郑琰道:“这个,我去问问师母,明日给夫人回话,如何?”

楚氏道:“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赵氏送楚氏离开,郑琰的心情却不轻松,看来世家对萧令先也在试探­性­的投资了。接下来,恐怕宫中又是一场恶斗。与帝后关系好的人,都被走过门路了呢。庆林大长公主参与其中,恐怕不单是顾益纯的面子,也有几分想对皇帝侄子再加影响的意思。

派出人去跟庆林大长公主通了气,得到“我先看一看,有合适的再荐给圣人”的回复,想来庆林大长公主也对萧令先不太有信心。这货的审美观,真的是异于常人。就舀先帝来说吧,他的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他都能压得住。换了萧令先,情况可不就好说了。

跟庆林大长公主说了夏家的请求,庆林大长公主也比较痛快地答应了,还调侃道:“不意世家竟成我座上宾。”

到了茶话会这一天,郑琰刻意早到一些,没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到了,后脚顾彝也与族妹顾氏到了,这位大概是顾家想隆重推出的小姑娘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刚发育的身条儿,白皙的皮肤,带着丝丝书卷气,很是沉静。郑琰点点头,对顾彝道:“不愧是顾氏!”

庆林大长公主显然也对这个少女挺满意,笑容真诚了几分:“到我这里,不必拘谨的,大家随意坐着,喝喝茶、说说话而已。本就是为了散心而来的,可不兴那么严肃的。”

顾氏道:“谨遵命。”声音听着也软糯可人。

接着,夏氏、赵氏等都来了,庆林大长公主对自家侄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对萧令先喜欢小白兔的­性­格十分不喜,她还是按照萧令先的喜好去选择人。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女孩子看着来虽然都很温柔体贴,但是庆林大长公主总觉得,她们似乎还缺了一点什么。

看着满园只是或抚花枝、或品清茗、或论诗文的少女,庆林大长公主说不出的憋屈,果然,她跟世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郑琰也有些百无聊赖,这些少女,未免安静了些,说到开心的事情,轻笑两声,又掩口了,不痛快,一点也不痛快。

“你看怎么样?”庆林大长公主问郑琰。

“中平。”郑琰中肯地说,论相貌是美人,看举止是淑女,文化修养也好,却难免有几分木。

“也只有这样了,圣人不爱拔尖儿的。”

郑琰道:“他的口味总是奇奇怪怪的,他喜欢谁,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只要能交得了差就行了。我实不欲搅到这样的事情里面来,这是个落埋怨的差使。”

庆林大长公主道:“你只把这一回应付过去了,下一回,还不定是什么年月呢。宫妃们出身太低也不像个样儿。”不喜欢世家的人也得承认,世家有装点门面的功效。

“好。”

事情似乎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了。郑琰与庆林大长公主合力荐了几位世家少女,又有宜和大长公主、宗正卿之妻、太府卿之妻等宗室长辈引荐,徐莹一气给萧令先的后宫添了八位新人。

徐莹是个大方的皇后,新进者如顾氏、夏氏、赵氏陈氏皆为四品美人,又有林氏等为五品才人。原本说好了的,有新人入宫,就给原来的老员工升级,徐莹也没有犹豫,给各提了一级。

这本应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萧令先也没有因为不太喜欢世家势大,而不纳人家女儿,还欢欢喜喜地批准了。众多的朝臣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印都盖了,就差传达实施了,却被一个人给打了回来了。

谁都想不到卫王这个壁花点缀吉祥物会投反对票,萧令先亲自与卫王谈话,想知道他叔父反对的理由。

卫王只是迁怒,年纪虽大,卫王却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咳咳,心爱的十一郎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结婚兴趣缺缺,这让卫王很是暴躁。萧令先纳一堆小老婆大大地刺激了卫王的心!顺口就挑了个刺:“无缘无故加恩后宫,非明君之所为!”

萧令先解释道:“她们个侍奉我也有些日子了,嘉其辛劳。”

侄子的态度很好,卫王心里已经软了,口上强道:“先前不是升过一次了吗?”

这时候萧令先要再说点儿软和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又提了另一个原因:“徐氏、孙氏还有身孕呢,这也是该嘉奖的。且徐才人与我感情甚笃,她自诉辛苦,让她避让后来者,我也不忍心不是?”

“如此功利,分明就不是诚心待奉君王,也不是一心爱慕你的!”卫王大吃一惊,“只盯着名位的­妇­人,算不得好女,圣人切记!”

卫王是个感­性­的人,十足小清新,与各­色­女子谈情说爱,从来不涉及俗务。他家有品级的侧室是有限额的,早早地填满了,从而导致了卫王与爱人们之间无法涉及提高亲爱的们的地位问题。客观条件的限制,使得卫王的感情世界很单纯,所有涉及物质的讨论,都是对感情的污辱。

遇上这么位叔王,萧令先也只好苦哈哈地解释:“我是皇帝,总要有些担当的。”这叫什么事儿啊?一个皇帝、一个亲王,在这儿讨论感情要不要掺杂物质?

卫王不开心了,十分地不开心,你这是在讽刺你老叔吗?沉下了脸,语重心长地对萧令先道:“是臣僭越了,臣不过就会吟风弄月,知道些男女之情罢了,还是圣人明白事理,有担当。”

萧令先好声好气地安抚炸毛叔王:“我不是那个意思,咳,这不是,叔,叔,别生气啊。”

卫王被侄子一哄,也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继续切摸回苦口婆心的长辈模式:“圣人,正事我是不太懂,要不我也不会一直做个闲人了,先帝把圣人托付给重臣,加上我一个,在朝政上是不顶大用的,我能劝你的,不过是家事而已。十七郎,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呢,不妨想想先帝是怎么做的。先帝做事,总不会有错的。先帝有过后宫一孕便要超擢的吗?”

文艺老年什么的,也是个爱面子的傲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萧令先被他叔软磨硬泡,心里的天平颠来颠去,还是屈服在卫王的口才之下了。卫王这样的,还真能把萧令先给克得死死的。

后宫女人品级的升降,现在已经不是郑琰关注的焦点了,她又被保护了起来。池脩之万分紧张地围着她转来转去:“车里要不要再加些厚垫子?”

郑琰扶额:“现在是夏天,会中暑的。”

“哦哦!对,与其车厢里加垫子,不给把车轮包上蒲草。咱们早两天动身吧,不与一堆人挤,慢慢地到熙山去,我这就让人去打扫别业。”

一年一度的避暑大迁移又开始了,池脩之的孕夫症状还是没有痊愈的迹象,正为妻子的搬家活动担忧着:“到了熙山,你还在住咱们自家别业吧,还宽敞些。”郑家在熙山的别业现在略挤。

郑琰想了想,安胎也安得差不多了,总住在娘家也不太像话:“好。”

“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邀三娘同住。”

“这就不用啦,阿娘给了我好几个人,阿宣现在也跟着我呢。”

小两口的决定,让杜氏担忧之余也只能放行,再不舍,孩子总是要独立的,临行未免殷殷叮嘱:“到了那里小心些,不许乱跑。”

就在郑琰的车队启行的时候,萧令先却在行前召见了养好了伤,又重拾状态的梁横。

169周一第一更

挨了一顿打,并没有让梁横乖巧起来,相反,打出了他的斗智。梁横像是一个百折不挠的战士,一个正义之士。坚强的正义使者是不会因为被一群黑社会流氓拳打脚踢而放弃信仰的!

而且,梁横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萧令先明显地表示出了他对于这梁横的爱护之意,也令许多脑筋不那么清楚的人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梁横终于有人投靠了,真是可喜可贺!虽然来投靠的人在梁横看来素质不够高,但是,毕竟是一个开端了。

与此同时,梁横也在积极寻找忠实可靠的真小弟。骨子里决定日后以与郑靖业分庭抗礼为目标,梁横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模渀着郑靖业。郑靖业的崛起,一是赖上了一个好老师,二是做出了一些成绩,三是傍上了皇帝,四就是有一群打手小弟!

好老师,梁横经过尝试,没有成功。成绩,咳咳,梁横可不敢下放,基层的情况他非常的熟悉,以他的聪明才智是能搞定啦,但是太浪费时间,不如跟在皇帝身边混,直接从中央下手。皇帝,他已经傍上了。他缺的是小弟!

小弟必须有一定的忠诚度,梁横的目光逡巡着,最终还是一声叹息: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小弟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啊?!不得已,梁横把与自己一条心当成了最必要的条件。最终,还是在老家找到了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乳­母的儿子,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肖大郎。肖大郎人是呆了一点,但是身体素质非常好,比梁横还要高一个头,由于一直在劳作,锻炼出一身肌­肉­来,看起来也是魁梧有形,力气还很大,能举起一盘石磨来。

就是他了!先带在京中来,好好洗涮一番,做几身新衣服一穿,也是个纠纠男儿!就这形象,比傅宗铨那个小白脸强上一万倍!梁横只恨没有能够早一点把这位|­乳­兄给带到京里来,哪怕不能防止他在朝上挨打,也绝对能够在事后当街拦着傅宗铨一顿乱抽。可惜啊!还是晚了!

梁横头一头向萧令先荐人,荐的就是他的这位|­乳­兄。由于梁横自身的级别就不高,这位|­乳­兄又是个半文盲,只有一把力气,也只能是个充军入伍。哪怕萧令先为了补偿梁横,让肖大郎做了个从九品的小小小军官,还被肖大郎自己给搞砸了。

这货一根筋啊,军营里地位高些的官,看一看年纪,只要是三十岁以下的,多半是世职,也就是说,人家的老子地位一定更高,这些人是官n代。真不巧,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梁横,即便没仇,也要说说他的坏话。肖大郎听不得有人说梁横的不是,脑袋一热,上去争吵,吵又吵不过人家,­干­脆来个武力解决。凭着一身的蛮力,他颇打倒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英雄崛起的序幕是吗?

错了!接下来他就被郡殴了,带队的人还是大家的老熟人,郑琰她五哥郑琬。郑琬是郑家几个孩子里纨绔习­性­最重的一个,没事儿爱瞎蹓跶,蹓蹓跶跶地到了营地去找人玩摔跤,一看好哥们儿被个土匪追着打,卷起袖子就上了:“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把这作乱的贼子给我舀下!”

双拳难敌四手,肖大郎挨了无数黑手之后被擒。以下犯上,在军中尤其忌讳,军法从来都是简单直接的,要么打,要么打死,要么砍头,他被打了四十军棍,险些没被打死!

梁横又惊又怒,看着自己的|­乳­兄心疼不已,眼眶都红了:“好哥哥,你受苦了,这笔账我迟早为你讨回来!”暴怒地想要再参人,却被一个新近投靠他的给劝了回来了。

此人四十来岁,­干­瘦­干­瘦的身形,小小一双鸀豆眼,扫帚眉,老鼠须,摇着把扇子,一身新绸衣是梁横给置办的,用的也是不错的料子,硬上让他穿出了猥琐的质感,连声音里都透着­奸­诈,完全符合了所有反派坏师爷的形象要素。

“要不得~要不得~”瞧这声音,高低起伏的,还带一点卖关子的诱惑。

梁横怒道:“军纪不整,如何不能参?”摆开了架式就要发表愤怒的演讲。梁横是愤怒的,他还真是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就没几个年轻男子不热血的,即使是在鄙视军卒的年代,贵族男子也不排斥去做统兵大将的。在梁横的心里,自己要立德立威,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有所建树的,现在看着这军纪坏成这样,尽欺负新人,这种乱七八糟的论资排辈,又拉帮结派,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兵痞!本该保家卫国,横行杀人的军队,竟像是一群流氓黑社会,梁横义愤填赝。

此时还没有师爷这个称呼,标准一点的称谓是门客,瘦门客叫苏幕,是个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家伙。按照本朝的选官标准,他长得过于猥琐,出身又不高,以至于无人问津。如果他能吃得胖一点,也许还能好看一点,问题是他死活吃不胖!光长心眼儿不长­肉­,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苏幕年少时很有几分小聪明,但是那时候没有修炼到家,无人肯聘用他,且当时世家势力更强

,人家自有人材储备,也用不到他。等到他被生活磨炼得差不多了,史上最大的衰神郑靖业又已经成了气候,以郑靖业的脑子,根本不用他来“参谋”。

寻寻觅觅,让苏幕找到了梁横这支潜力股,或曰垫脚石。梁横的相貌还是能看得下眼的,为人又有一点小聪明,难得还让萧令先给看上了。这就够了,够苏幕投到梁横门下,然后借此机会一点一点地展现自己的才能,同时又与梁横区分开来,在萧令先那里留下深刻印象。苏幕看得分明,梁横的素质就不像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

史上不是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有些比梁横还混蛋,但是,人家有背景有后台,人家扛得住。梁横不行,有萧令先撑腰尚且被打,一旦萧令先觉得他没有价值了,那就是一个被人抽死的货。苏幕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慧,为自己打开一个局面。

哪怕不能当朝为官,也要挣下足够大的家业,苏幕做了两手准备。

“您现在去要参谁?以下犯上,本就是犯了军法的,有些时候明知道那是针对您的,也是得忍,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

“难道就这样忍下去?”

“当然不是,”苏幕给梁横一个放心的答案,“您看到圣人了吗?初登基的时候,要做什么不是被拦着?待过了三二年,渐渐熟了,有了威信,顾命大臣轻易也不会全驳了圣人的旨意。有时候事情,需要时间。”

梁横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有呢?”

“要让圣人觉得,他所有的不顺利都是因为老大臣们造成的,他们害怕变革,担心失去已得到的权势钱财,为了私利而不肯动、不敢动、不愿动!他们已经成了圣人功业的绊脚石,需要搬开了。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圣人,想开创新局面,就需要任用有闯劲的人。”

梁横用心琢磨着,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先生说的很对!”他也是想明白了,这个皇帝有点儿二,只能听得懂直来直去的,想暗示他,需要相当高的技巧而且很可能被理解错误,不如直接说。

“不能参,也要跟圣人说道说道!”梁横用力捏紧了拳头。

梁横一脸的哀戚地去见萧令先:“圣人,这朝中恐无臣容身之地了!”

“这是什么话?!”萧令先说得略心虚,梁横是他一杆枪,就是用来得罪人的。

梁横加重了语气:“臣想不通,怎么那么多人茬士,都与旧僚相处愉快,偏偏到了臣这里,就要受这样的折磨了呢?”

“也许是礼仪上差了一点儿,你把他的礼仪教好了,换一处罢。”这一点小事萧令先还是能打个小保票的。可怜啊,他爹到了晚年那是能够破格提拔机要秘书的,到现在只能安排个小小小基层军官。

梁横道:“臣受排斥并没有什么,可臣要为圣人鸣不平,为圣人难过啊!圣人想想,自从圣人登基至今,最想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受一到阻拦的?臣受委屈有什么,不过是因为臣是初入朝廷的人,没有自己的朋友,没人帮着。可圣人不一样啊,您是天子,怎么能也如臣一样处处受辖制呢?”

萧令先郁闷地想,是啊,怎么我一想­干­点儿事情就要有人跟我过不去呢?脸­色­也够难看的。

梁横一看有门儿,加大了游说的力度:“从来年轻人就是会受到各种阻挠,是因为他们不够好吗?当然不是,想当初,先帝刚登基的时候,想出巡,还要被念叨不可奢侈,后来圣人四下巡游,也没见人说什么。人还是那个人,为什么开始不同意后来就顺着来了呢?不过是这些人想对新君立威罢了。然而君威岂是下臣所能克制?先帝最终还不是令行禁止?”

萧令先再能绷得住,也被他挑出火来了:“是么?”

“当然!”梁横大力地赞同,“圣人不能妥协啊!非但不能妥协,还要立自己的威信。”

萧令先道:“这个我知道,可是要怎么做呢?你有什么可以见效的办法吗?我已等了三年了,只有些微收效。”

很多年轻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尤其是骤登高位的时候,大好蓝图就在眼前,很少有人能把持得住,非得受点教训不可。运气好的,碰了壁就老实了,运气不好的,像是一只从深海中被捞上来的鱼,压力没有了,鱼却爆体而亡。

梁横道:“不过是此消彼涨四个字而已。”

“怎么说?”

“其一,圣人以天纵英明,天下归心,同时广植贤臣以为辅佐;其二,就是分权臣之势。”

“接着说。”

“圣人要有对您忠心的人,而不是只想着自家私利抑或者胆小畏缩的人,只有敢于任事者,才堪大任。”

萧令先心里划拉出了几个人名,这个他早就在想了。

“权臣里面,危害最大的是世家,他们已经把柄了几朝的的朝政了,结果帝室倾颓而世家愈加兴旺,这样的蠹虫,可见其危害了。”

萧令先点一点头。

梁横道:“世家势大,在其聚族而居,结力对抗。魏静渊不得要领,空得罪人,身败名裂,不足为鉴。今欲制世家,不如分而破之。”

“如何分之?”

“拆散宗族!令有子女成年者,除非嗣子,皆析产而居!”

“不可不可,”萧令先还算有头脑,“这是不孝!从来父母在者不得有私产。有祖父在者,亦不可分家!此令绝不可行!”

梁横一叹:“圣人仁孝。如此,臣另有他法。”

“你说。”萧令先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不信任感。

“圣人想,世家可以不拆吗?不说世家了,就是地方一个小县,亦有豪富之族。他们甚至能用族规处死族人,这是夺国家权柄。”

萧令先道:“那也不是现在能做得到的。”

“又有,家族田产,圣人知道是怎么分家的吗?”

“这个自有律法,除却族中公产,其余按嫡庶、男女、婚否等等而分。”

“圣人知道,这分家的时候,公产有多少?私产又有多少?”

“这又是什么意思?”萧令先不明白这些细节了。

梁横道:“臣请为圣人一一明析。”

此时一族的财产,有极大的一部分是族中公产,是不作分配的,聚族而居,大家都围绕着族产而团结在一起。在手头宽裕的时候,还要再补充族产,除非举族造反,否则族产是不会被没收的,这样一个大家族就一直延续下去。这些族产的产出,一部分用来生息置产,另一部分就用来维系家族,作祭祀祖先、照顾有困难的族人之用。通常情况下,嫡出是作为管理者的,他们不会离开宗族。而庶出,分得到是父亲的私房,本来分的就少,离开了宗族很难有大发展,也就依附着宗族。通过利益的关系,越发紧密联结。

梁横的办法就是,规定一个宗族的族产的上限,够祭祀就可以了,剩下的统统分配掉!族长固然有权威,但是,族人也有发言权的,一个不够,一群呢?蚁多咬死象。

“人心向利,这样支持的人就会多,谁会不要到手的田产呢?田地一分,他们就只能心向朝廷了。”

这手真是太凶残了!所谓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一方面以国家大义而压制宗族小义,一方面又用利益诱使不得志的族人闹分产,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萧令先必须承认,他动心了!“然则眼下不行,卿今日建言,半字不可泄漏,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梁横慨然道:“臣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能为圣人效力,是臣之夙愿。臣固然此事行来困难重重,然则只要有心,并不是不可行的。眼下还请圣人广植羽翼,多简寒微之士。”

“然。”梁横在自荐,萧令先明白这一点,他也准备用梁横。梁横确实有眼光,切中要害。被拆开了的世家,还是世家么?可是,真的很难熬啊!梁横退下之后,萧令先觉得憋闷得慌,他还是不擅于去做一个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规划。光熬到现在这个能让朝臣比较重视他的意见的程度,已经耗去了他许多的耐心。

正被煎熬着的萧令先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机会:战争。这个很快,也要几个月后,让我们先把这事放一放。

作者有话要说:在写大转折,略卡,第一更先凑合着看吧,第二更稍后奉上。

170周一第二更

“那个人是梁横么?”

在梁横刚入翠微宫见萧令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到了。翠微宫依山而建,各种建筑错落有致,也因此布置不那么方正,被人看到了实属正常。

徐莹与郑琰立于朱栏旁,俯看着一个人影穿庭而过,梁横此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至少徐莹对他的印象就挺深的,每逢这货入宫,萧令先这一天就不怎么招幸后宫,两人凑到一起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又要弄什么破事儿。徐莹很不喜欢梁横。

郑琰对梁横二字印象深刻,但是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听徐莹一说,也凝目看去,也只见到一个着青­色­衣衫的人而已。由于离得远,也分不大清此人高矮胖瘦,只暗暗记在心里:这货今天又入宫了。

“好啦,别理这个乱神了,”徐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问郑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郑琰的肚子。

郑琰的小腹只是微凸,身着高腰襦裙,水­色­长裙恰好遮住腰腹,一点也看不出身材的变形来。也就是现在了,再过一阵儿,这样的衣服也该遮不住肚子了。徐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热切,看得郑琰心里发毛,含糊地道:“就是吃得多了一点儿,吃胖了。”

“……”徐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盼孩子盼孩子盼得望眼欲穿,羡慕嫉妒恨地问你一句,你还说没什么,你的口气敢不敢再淡定一点啊?!

郑琰看着徐莹,一身淡黄衣衫,头上凤钗,身上璎珞,悬美玉之佩,蹑缀珠丝履,端正非常。暗叹一声,这宫里可不能常来,对胎教不好。这才多久?徐莹已经有几分庄严气像,透出古板劲儿来了。没话找话地问:“宫里可还太平?”

徐莹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地笑出声来:“对我太平,对别人可不一定。”

她这一笑,渀佛是有人按了播放键,停滞的影像又鲜活了起来。郑琰抿嘴一乐,逗着她说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妨说说?”

山风吹来,扬起郑琰的衣袖,徐莹道:“这里风大,进去说吧。”

“呃?哦。”

入内坐定,徐莹扬扬下巴:“这茶听说对孕­妇­好呢,你尝尝。”

郑琰最近饮食上面也被限制了不少,这茶倒是好茶,山泉所沏,抿一口:“今年新茶?很香。”

“那是,到了这里,住的地方反而少了,总有人往我这里凑,我怎么能不小心着点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圣人还不得跟我拼命?”徐莹冷笑着,“一个一个可都比我金贵呢。”

“怎么还有人给你下绊子不成?圣人迁怒于你?你着了道儿了?”

徐莹见郑琰问得关切,口气好了一些,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她们倒是想呢。你不知道方才就要说的如今宫中百花开,都能闪花人的眼呢。徐四仗着有孕,原以为能晋封,不意被卫王叔拦了下来,气得‘病’了。没两天就又好了。出来见到几位美人,那腰弯得可真够委屈的。她一委屈,圣人又舍不得,下令‘从今而后,这宫里只对娘子行礼’。”

“他还没糊涂透顶。”

“一群女人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人呢……”

“这话可说不得!圣人本就不该把心思放到后宫的,谁让他舒服了,他就对谁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通常是不怎么分辨的。”

“啧。我算是见识到了,你道世家女好惹么?徐四虽免了一时之礼,已在圣人那里被告了状了。顾美人说,‘徐才人不得晋封,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但是身怀龙裔,现在最是要紧,她怄气,不能伤着孩子,圣人这样做是对的,她们几个也不在意少受一个才人的礼,一切以圣人的孩子为先’。陈美人又奏请暂免孙氏之理,‘都是有身子的人,也都未得晋封呢,她身子又素弱,才人都不舒坦了,她就更该好好养着了,结果却不声不响地,可怜又可爱,真招人疼’。”

“这话说得巧,”郑琰轻敲了一下桌子,笑不可抑,“真是大方又大度的美人儿。”

“都不是吃素的呢,哪一个说话都是咬着典故,连她们身边侍侯的宫女,都叫调-教得依着规矩,一丝都不错的。可要是有人踩到她们的尾巴,那就不止是挠上一爪子了。一个一个,全都不声不响的,看着和气得紧,做起事儿却是逼人呢。”

“你辛苦啦。”

“也没什么,哎,过两天,你过来,我请你看场热闹,还有姑母她们,包管比你们在家里听歌看舞的自在。”

郑琰挑挑眉:“我现在可经不得闹了。”

“放心,闹不着你,你就看着吧。”

郑琰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是需要多动一动的,总是吃而不动,生孩子的时候是要吃苦头的,尤其这是头胎。现在这样的入宫的频率也不算高,如果徐莹真的闲着没事儿就找她玩儿,山路不太好走,她也不会傻傻地就随叫随到,大不了请病假。当下应承了下来:“好。”

回到家里,郑琰就把看到梁横的事情跟池脩之说了,池脩之道:“这个我知道的,宫里存不了多少秘密。”

郑琰吐吐舌头。

徐莹说的过两天还真就是过两天,再迟就是郑琰的生日了,生日一过,就到夏天最热的时候,郑琰也不会出来了。

这天天气不错,天上有云,也不是太热,郑琰坐着车到了翠微宫。宫里安康长公主和瑞丰长公主都到了,一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安康长公主生的是个儿子,瑞丰长公主生的是个女儿,徐莹正在逗外甥和外甥女玩儿呢。

除了她们,又有乐昌长公主、荣安长公主、长信长公主,却是都没有带孩子过来。郑琰与她们打过招呼,被安康长公主拉着坐在她身边:“我看你­精­神头还好。”瑞丰长公主道:“可不是,她一向­精­神都不错的。”

郑琰再看下手坐着的萧令先的后宫们,心道,这难道就是热闹?徐莹给了她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不一会儿,宜和大长公主与庆林大长公主都来了,宜和大长公主是孤身前往,庆林大长公主把顾宽给带了来。顾宽算是个大小孩儿了,一进来就蹦蹦跳跳,冲徐莹叫完“阿嫂”,又一圈儿姐姐喊下来,最后窝到郑琰怀里了:“阿姐~我好想你啊~”瑞丰长公主道:“你刚才就没说想我。”

“嘴上没说,心里想的。”

“那你嘴上说想我,心里就没想了,是也不是?”

可怜的顾宽小朋友,还没长成小少年就已经见识了妹纸们的彪悍,被调戏得眼冒金星,索­性­闭嘴,开始胡扭乱晃。

庆林大长公主与顾美人是亲戚,跟徐莹寒暄两句又让郑琰不要离冰盆太近之后,就问顾美人:“你伺候娘子可还好?”

徐莹代答道:“瞧姑母说的,我与美人一见如顾欢喜得紧呢。”

宜和大长公主亦有相善之后宫,也寒暄着。

女人扎堆儿,热闹就多,谈话的话题无非是衣服首饰化妆品还有孩子。正好又有孕­妇­在,说了许多宜忌。徐少君一直沉默不语,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萧令先自然是慕少艾的,虽然徐少君还不是个黄脸婆,新美人更新鲜不是?尤其,世家的光环,真的很招人垂涎,萧令先也不免猥琐一回。吃了两回亏,徐少君更加小心谨慎了。

她不招惹人,人还不肯放过她呢。啧,就你好强,等级尊卑就管不着你?挺着肚子就要辖制于人,等你生下来了,还有没有别人活路了?饶是行事手段比较温和的世家女也受不了这个。谁不是娇娇女?论起来人人都比徐少君尊贵,现在她挺着个腰杆子示威似的,还要让萧令先以为别人欺负了她。谁被黑了不还手?

郑琰跟顾宽两个互相挠爪,抽空看了宫妃们的互动。

因说到孕­妇­,就见夏美人先开口说到了孙氏:“你也要小心呢,我看你的气­色­可不如徐才人,把心放宽些,养得好好的。”众位美人一齐关心孙氏,把徐少君给晾在了一边。

徐莹道:“你们可别光顾着一个倒忘了另一个。”意指徐少君,众人看向徐少君一笑,也不搭话。

郑琰道:“正是,这里还有一个我呢。”

瑞丰长公主伸手刮刮郑琰的鼻子:“我的儿,你有我~”

“呸!哪里学来的胡言乱语?”

瑞丰长公主也不恼,笑嘻嘻地道:“我心疼还不好么?”

顾宽左看看右看看,对徐莹道:“阿嫂不用担心的,才人有圣人疼呢。”

室里静了一下,徐少君低下头来,徐莹看了庆林长公主一眼,轻笑道:“是么?”

郑琰捏着他的鼻子:“你又知道了?大人说话的时候Сhā嘴的小孩子都要变成小结巴的。”

“我知道。”顾宽小声嘀咕着。郑琰气得捏他的嘴巴,这熊孩子,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哟,还真知道啊?来告诉阿姐,你都知道什么了?”荣安长公主捞过她表弟,给他揉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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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圣人很疼才人的!”

陈美人笑问:“有多疼啊?”

“疼得撕心裂肺。”

室内一片寂寞,然后就爆笑出声。笑声中,庆林大长公主一把揪起顾宽的衣领:“你怎么还学不好?”

顾宽在庆林大长公主的手里拼命挣扎:“阿姐救命!”

徐莹忽而正­色­道:“都不要笑啦,徐才人都不好意思了,圣人恩宠是好事。”

同一批入宫的,除了几位世家女,亦的勋贵之女,这其中也有­性­情不是很得萧令先喜欢的,比如征西将军的小女儿贺氏。贺氏虽然也是土鳖,好歹比徐少君这个“贱仆之女”好太多,结果萧令先更喜欢徐少君,徐少君还怀孕了,还有不行礼的特权。一口气如何忍得下?

当下凉凉地道:“那是当然,妾在入宫之前就听说了,圣人疼爱才人,才人一开口,圣人就赐了缭绫二十匹给才人裁衣。可惜我一直就没得见,好姐姐,哪天穿来我看看吧~”

说得知情者都吃吃地笑。

徐少君为争一时之气,把缭绫给裁了做衣服,却忘了她是孕­妇­,身材会变的,如今都穿不得了,一时成了宫中笑柄。徐莹也厉害,用各种理由,把缭绫分了个差不多,只余一些给萧令先做衣服穿,至少今天是再没有多余的给她了。

郑琰热闹也看过了,又怕顾宽再童言无忌些什么出来,­干­脆装疲劳,庆林大长公主与她一对眼­色­,也借口照顾郑琰,捞起儿子辞了出来。端丰长公主姐妹也跟着出来了,还对庆林大长公主道:“五娘还是这样讨人厌。”

庆林大长公主道:“我心里有数。”

郑琰暗思,徐少君的人缘儿,可真不怎么好!大凡宠妃,人缘好像都不怎么样。尤其是喜欢搞特殊化的宠妃。却对庆林大长公主道:“小孩子慢慢教,这不还有师父师母吗?”

庆林大长公主一笑:“今天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么?”人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因着荣安长公主逗顾宽说话,郑琰对翠微宫又生出两分厌烦来,又因生日到了,跟徐莹请了个假,先养养胎再说。

这一回过生日,郑琰着实发了一笔小财。以她现在的财力,说是发财,那就是真的发财。池脩之在太府,虽是少卿,却权柄甚重。太府是管什么的呢?除了府藏,还管着市场!尤其是京中东西两市。现官不如现管,池脩之即是现官又是现管,那还了得?

阚霖送的礼物尤其重,水晶盏、玛瑙杯,玳瑁之簪,紫金之钏,磨美玉为饰,串明珠为衣。这其中又以一匣十二颗径半寸的黑珍珠尤为罕见。

郑琰见也要大吃一惊:“东西不对!他当有事相求。”

确实不对,阚霖的妹妹也嫁与一珠宝商人,京城生意多,也构不成太大的竞争威胁,大家一起混口饭吃呗。不幸的是阚妹夫没找到阚霖这样的靠山,抽中王签被迫和买!

坑爹了!所谓和买,就是有一些宫中、政府需要的东西,但是官方不方便造,又或者贡品不足,要向市场购买。与后世政府采购不同的是,刨去弯弯绕绕的东西后世政府采购利润很高,这里,是用极低的价格去强买高品质的东西。被相中了,恭喜你,抽中王签,立马就能破产!

郑琰略知道一点这件事,以前宫里做得还不是很过份,怎么现在弄到商人要下血本求援助了?

“这却不是他的事。”郑琰决定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她罩着阚霖,又不能罩阚家九族,这一次答应了,以后就没完没了了。纵使和买扰民,她看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因阚霖一求就答应了。

阚霖倒是颇有手足之情,再三恳求:“夫人高义,几年来庇护我等,全家感恩戴德。小人只得此一妹,纵使倾家荡产,也要她过此一劫。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孝敬与夫人。”说得泪流满面的样子,连传话的阿崔都被感动了。

郑琰想了想,传话出去:“我不要他的家产,他那点家业,还是自己留着吧!和买的事情,我已知道了,我还要再想想。把他的东西退回去!”

阚霖此后数次相求,一月之间七次登门,再不说什么举家行贿之类的话,最后都要赖在郑琰门口不起来了。郑琰这边也没闲着,派人去打听了事情的始末。却是因为宫中添了人口,不但是宫妃,还有宫女,反正杂七杂八地加起来,要添不少东西。不但是珠宝首饰,还有什么衣服绸缎、胭脂水粉……

原本怀恩在的时候,宫中还算有节制,也是先帝不容易被人忽悠。现在萧令先于民生俗务就是个菜鸟,底下人可不就要捞了吗?

【宫中和买,主力是太监啊!】郑琰笑得颇为­阴­险。

在阚霖要绝望的时候,她答应了下来:“回去等信儿吧。”阚霖与阚妹夫欲再送礼,郑琰却是一点也不接。转头她就去散播谣言:“梁横不过是个不顶用的东西,就会打打嘴仗,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实则贪慕虚名,不肯真心为百姓说话。京中和买扰民,他p都不敢放一个,其实是个怕阉人的软货,比阉人还软。真是丢天下御史的脸!”

郑琰的宣传多给力呀,那是在鄢郡实战演练出来的。没几天,梁横就上本了,直参宫中和买致人家破人亡。此事引起了萧令先的高度重视,因事实俱在,能退还的退还,不能退还的从内库里舀钱补贴。一补贴才发现,他爹临死把内库花了一半儿,这一补贴出去,他的钱袋子未免有些空,开始提供宫中生活俭朴等事。

不知不觉间,梁横把宦官同志们给得罪了。萧令先的耳朵里,慢慢萦绕着梁横的一些坏话。

“娘子,娘子帮了阚霖一个大忙,怎么还文分不取呢?”阿庆略不解。

阿肖道:“去去去,跳来跳去像什么话,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娘子自有分寸的。”

郑琰亦道:“阿肖说的是,你去看你的嫁衣去,此事,我自有主张。”

阚霖可不敢误了孝敬的,随便找个旁的由头就能再把这谢礼给送还了回来,还不招是非。宦官们只记恨梁横,梁横也不知道谣言是谁散播的。

冬天,郑琰生下长女的时候,阚霖果然厚加孝敬,翻一翻,夏天的那些东西都在贺礼里,还加厚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大姐头驾到!

171圣诞节更新

郑琰的月子是在自己家坐的,孩子当然也是在自己家生的,整个过程由杜氏全程陪护。有了杜氏在,池脩之也可以放心地在外奔波了,太府的事情现在是他在挑大梁,却又不同于自己主管,他还得顾及萧文的感受。

生了个女儿,杜氏心里难过得紧,家里孙子一大堆,就盼望着来个孙子,却总是盼不来。郑琰跟池脩之这两口之前正需要儿子,头胎又生了个女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杜氏一时间百感交集,认为老天爷真是跟她过意不去。

心口遗憾,脸上还要笑着安慰郑琰:“你们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啊~”甚至动了歪脑筋,要不要给池家大娘起个名字叫招娣?

郑琰炸毛了,亲外婆都这样,我的女儿好可怜,我一定要好好地疼她!不但孕­妇­的­精­神很奇特,产­妇­也是,郑琰没有产后抑郁,她产后亢奋了!

“不要啦!看她多可爱啊,叫宝宝、贝贝、宝贝儿都行啊~”

杜氏扶额:“叫个招娣,以后给她生个弟弟,只是小名儿,大名儿再好好起不就行了吗?”

“生孩子那是我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只要过她自己的生活就好。”郑琰说得斩钉截铁。

杜氏也只有叹气答应了,再忧愁地看一眼女儿,真是让人不放心啊!再不放心,郑琰也有了孩子了,真正的主母。成熟人士的两道坎儿:一、结婚,二、生育。一对小夫妻,当他们有了孩子之后,世人才算是真正的把他们当成年人看了。

“随你的便了,名字不要随便起,要慎重,你爹、你先生都是学问人,多问问他们。要是女婿想给孩子起名字就让他来起也行。”

“怎么我就不能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杜氏鄙视地看了郑琰一眼:“你少添乱。”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信任。鄙视完了女儿,又去逗外孙女儿。

小小婴儿生得粉­嫩­可爱,营养又好,小半个月就有些长开了,正睡在摇篮里吐泡泡。爹娘都是美人,小丫头要是长得不漂亮才是一件怪事,杜氏一看到她,就把关于她­性­别的忧虑给忘了:“来来来,外婆看看,好标致的小娘子,比你娘小时候可爱多了。”

我勒个去!喜新厌旧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郑琰大声抗议:“她标致也是我把她生得好。”

杜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自己的闺女争长短,你还有没有出息?!”态度过于严肃,把小小婴儿吓得要哭,杜氏连忙把黑山老妖的面孔硬生生变成了个南海观音:“乖乖乖,不哭不哭,啊~外婆不是说你的,是说你娘,她不乖~”

郑琰:“……”喂!有没有想过她才是出力的那一个啊?

杜氏把外孙女儿弄醒了玩了一会儿又哄睡了,这才坐到女儿床头上,严肃地问:“那边长辈有没有说什么呀?”

郑琰道:“外祖母您还不知道么?来看过了,留下一句生得可爱,又安慰我,现在生女儿也没关系,还年轻,接着生。舅母,据说是病了,我让人去给她请大夫了。”

“就你促狭,她那是躲羞呢。”

“可她说是病了,我就得把事儿给做到了。您当时不是也亲自登门道谢了么?”池舅妈先前关心池脩之子嗣问题的后续就是这个了。

“唉你这也算是有个盼头了,四郎那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杜氏转而担忧起李莞娘来了。李莞娘嫁给郑德良总有几年了,却是没有信儿。杜氏是不缺这一两个曾孙的,郑琦与关氏已有长子德平与林蓉生的长孙。可德良至今没有孩子,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他们不是没福的人,”郑琰好声安慰杜氏,“也许是缘份没到呢,您看我不就是这样?也是好几年呢。晚些生对身体还好呢,生得太早,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教养得了儿女?好事多磨。”

杜氏道:“我也只有这样想想,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虽是着急,也别太逼勒了阿莞,她是个好孩子。四郎那里,不要让他做出格的事儿。”

杜氏横了郑琰一眼:“这还用说?咱们家不兴这些乱七八糟的,妾是乱家之源,万一生出个不省心的货­色­出来,宁可过继!”

郑琰为杜氏的果决咋舌:“听您这声气,渀佛有事?”

郑琰坐月子,消息自然不灵通,杜氏则不然,虽然是来照顾女儿的,她依旧能跑能动。来看郑琰的人,多半进不了郑琰的房门,有些差不多的人都是杜氏负责接待的,小道消息更加灵通。

“阿梁的娘子前两天跑到咱们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杜氏撇了撇嘴,“她也是运气不好,养了一个祸害出来。”

郑琰知道这说的徐梁的妻子涂氏,好奇问道:“徐烈近来不是老实多了吗?”

“哪里是他?还不是那位生了皇子的贵人?”杜氏开了嘲讽模式,“孙才人生的皇长子瘦弱相貌又不甚佳,圣人不喜欢。徐才人之子倒是肥­嫩­可爱,一下子就做了婕妤。这回连卫王也无甚话说她爹好歹是个侍郎本是因着父母而得的荣华,转眼就要对自家人作威作福。难道阿涂哭诉说‘这么些年,就算是条狼,也该养熟了’!”

“她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出了月子就封了婕妤,这品级岂不是与阿涂相渀了么?沾了皇家的光,隐约还要高出那么一二分,兄弟姐妹更不用说了。宫里见亲眷也是客客气气的,可不知为什么,转眼宫里就传出申斥来了,道是阿涂母女婆媳对婕妤无礼,让她们勤修­妇­德。阿烈这小东西也是个傻子,又犟,言道徐氏之兴乃因忠臣爱国,并非因一女。反正这么多的事儿加在一块儿,徐家就她一个高兴的,旁人都不开心。”

“……”真是奇葩了。郑琰无语许久,女皇陛下够强悍了吧?流放了异母哥哥,最后还不是把侄子们一个一个地捞了回来?徐少君以为她是谁啊?

“傻子哟,嫁出去的女儿能不靠娘家么?”

“咱不说她了,这脑子,能成什么事儿啊?”

“她还有个儿子呢,这孩子得多出挑才能不被连累呀?”

“那也不­干­咱的事儿。”

“什么呀,谁不知道她爹是你爹带出来的?”

“那他们闹翻了岂不正好?徐梁从来不傻,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跟阿爹作对的。生了皇子又怎么样?生了皇子而不跟家中一心,徐梁他敢扶持吗?经此一事,徐梁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女儿了。”

“也不至于,毕竟是亲骨­肉­。阿涂又不是她亲娘,阿梁兴许也会觉得这闺女受了委屈呢?”

“这闺女能给他养老送终吗?连招赘都不行!徐梁最后得靠儿子养老。”郑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徐梁年过四旬了,还生不生得出儿子来是两说,徐烈是他的嫡长子,他必须照顾儿子的感受。徐烈最恨山寨外戚的身份了,现在母亲又受了徐少君的气,他能开心了才怪。

“不说了不说了,尽说闹心的事儿了。”

“阿娘,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闹心,我跟您说,二郎的娘子看事儿有一套,她曾说,徐四心胸狭窄,是本­性­不好。看人还是准的。”

“她当然是个好的。”

郑琰对杜氏说徐少君的儿子不­干­她的事儿,还是说错了。

当天下午,池脩之从大正宫回到家里,天都擦黑了,冬天的冷风把人吹得冰冷。池脩之在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这一冻,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回到家里先看妻女,因杜氏也在,并没有跟老婆腻腻,只是把脸给焐热了,然后去亲女儿:“我的心肝儿,想阿爹了没有?”

小婴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被包在襁褓里连扑腾都扑腾不了多大的动静,小脸儿涨得通红,池脩之还说:“真乖真乖,都不闹腾!”

亲了闺女满脸口水,才把小丫头交给阿成去擦擦小脸。池脩之转着个头看着阿成把女儿抱得稍远些,才压低了声音,渀佛怕吓着女儿似的对老婆和丈母娘道:“今天有件大事儿。”

“什么事?”女声二重奏。

“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起来的,如今孙才人和徐婕妤都生了皇子,巧了咱们家是个闺女,他今天巴巴地把我叫过去说,是不是做个亲家!”

靠!郑琰捶着床板:“你答应了?”杜氏也很紧张地看着池脩之。

池脩之道:“我怎么会答应?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结娃娃亲民间屡见不鲜,皇室里可没听说过。再说了,那两个长大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怎么就能随便答应了?怎么着也得咱们闺女看上了眼才行啊!”池脩之对萧家的基因是极度地不信任。

“没答应就好。”

“圣人有些怏怏呢,以后要是谁跟你提起了,千万不能答应的。”池脩之嘱咐完郑琰,又向杜氏开口。刚张了嘴巴,杜氏就截口道:“这个事儿我理会得,他们家的娘子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怜徐九也是个可人疼的闺女,自从跟了十七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郑琰道:“他要再说,就告诉他,我的女婿是不能有花花肠子的,什么婢妾媵侧统统去死!”

杜氏口中啧了一声,给了郑琰一个责怪的眼神。池脩之已经道:“我已经这样说了,池郑两家向来既无婢妾又无庶出,择婿也要这般。”

“我不管你们!”杜氏赌气地皱了下鼻子,“没事儿就好,大冷的天儿女婿也该饿了,有话吃完了饭再说罢。”

池脩之去外间自己可怜兮兮地吃饭,杜氏跟郑琰在一处吃。吃着吃着杜氏就放下了筷子,戳戳郑琰的额头:“我看女婿人就不坏,你说话别太狠了,把他吓着了。”

郑琰道:“阿娘,这话就得说绝了,要不粘粘乎乎的,就真叫人给粘上了甩都甩不掉。难道要直说:圣人这才有两个儿子,先帝可有十几个,打得头破血流,过两年圣人儿子多了,争储打了起来,咱们不想搀和?”

“哎呀哎呀,你又说胡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郑琰抱着个碗,心说,先说话的是您啊,亲娘哎~

新出生的皇子们显然是很多人谈论的对象,他们的出生似乎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唱主角的该是他们,而不是他们的叔伯们了。以前搞政治投机的,都是投机到先帝的儿子们的身上,现在已经转移到了萧令先和萧令先的儿子们的身上了。

对于世家来说,这两个都不是合适的投资对象。皇长子不得圣人喜欢,生母地位又卑微,更不妙的是听说身体还不太好,皇子可以笨,但不能死,死人没有投资的价值。且后宫还有世家女,有什么比自家女孩子生出来的皇子更值得投资的呢?

皇次子生母地位不算低了,萧令先也喜欢他,据说每天都要去看他,这孩子也生得很健康,但是!涂氏对徐婕妤的不满已经传了出来,郑党对徐婕妤表现出了疏离之态。看起来适合抄底?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为人作嫁,哭都来不及。

不如再等等,将来还是会有小皇子降生的,须知小男孩的存活率总是低于小女孩的,等他们都长得差不多大了,看出贤愚了,大家还有一次投资的机会:婚嫁。

但是,显然有人等不及了。

在这个时候,最应该没有犹豫就舀定主意的人应该是徐梁,他却偏偏扭头离开,成为那个没有下注的人。郑琰没猜错,他就得顾及老婆孩子的感受,徐少君生了皇子又怎么样?那又不是他的孙子,姓萧不姓徐。

以徐梁的敏感,也觉出徐少君有些不大对来了,这样对娘家,至少是智商有问题!徐梁对涂氏还算了解,至少呢徐少君平安地长大了,也受了教育,衣食住行都不错,哪怕是亲生的,这样养也算合格了。可徐少君的反应满不像那么一回事的,显然是徐少君有问题。一个有问题的人,是不值得扶持的。

重申一下,这是一个封建时代,孝字不如大如天也差不多了。别说没虐待了,就算真的让徐少君穿粗衣吃粗食,徐少君照样要奉涂氏为母,还得怎么恭敬怎么来。

徐梁哀叹一声,还是没那个命啊!又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一点也没有因为徐少君跟了萧令先而张扬,更没有表现出跟郑靖业分家的意思。这要是为了徐少君得罪了郑靖业,结果徐少君不靠谱,这不是坑了全家人么?

他不投资,有人投资,投资人:梁横。

梁横最近的日子过得很苦逼,继朝上被人当场群殴,他又在大清早的被人堵在路上罩麻袋狠捶了一顿!

凶手:不明。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还是在熙山,梁横在熙山是没有住处的,熙山别业从来都是有价有市的。萧令先为安慰他在朝上被揍,特赐给他一处别业。地方略偏,宅子略小,是以每天早上去上班,他都得起得比别人早。饶是夏天,天还没亮透就得出门儿了。

肖大郎伤好了之后被塞到个旮旯里蹲着了,梁横又招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跟着。他挺有自知之明的,朝上被打,路上就更有可能遭到黑手了,要是他,他就这么­干­。

天天带着保镖去上班也没见有什么事儿,这一天下雨,天­色­尤其暗,他骑着马,匆忙赶路。不知怎么地,明明是平坦的地居然马失前蹄把他给摔了下来,保镖们亦乘马相随,也挤作一团掉了下来。

接着就是几个黑衣蒙面人出现了,连梁横带保镖,套上麻袋就打。细密的雨帘挂在天地间,一片哗哗之声,梁横被打得闭过气去。打的人见他不动了,打开麻袋一看,再试试鼻息,好像是死了。互相望了一眼,把人给推路边排水沟里了,一颠簸,梁横又活了过来,被冷水一呛,整个人都清醒了。

带着一身污泥贴在排水沟里呆了许久,直到觉得没有危险了,才爬了出来,他那保镖在地上早断气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梁横了。可以想像,当他像怨鬼一样地出现在翠微宫门口的时候,引起了多大的的震憾。外面下着雨,天­阴­得像锅底,一个一身泥水滴哒的人就这么脚步虚浮地飘了过来,要不要这么惊悚?!

萧令先震怒,要求彻查。然而大雨掩盖了一切痕迹,梁横报警的时间又略晚,凶手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京兆林清与金吾卫于元济一起询问,梁横只记得来的人手执棍­棒­,面罩黑巾,高矮胖瘦都有,他根本没看清人家的脸,人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还怎么查啊?

萧令先只能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世家身上,世家行得端坐得正,十分无畏,怀疑就怀疑好了,你能把咱怎么样?

打死梁横也想不到,清晨打他的人,换了身衣服回来,中午就在翠微宫门口搀他去见萧令先群殴他的是一群宦官。梁横参劾和买之事,断了许多宦官的一条大好财路这里就不介绍各种贪污手法了怎么能不恨他?

宦官已经没别的指望了,大部分的宦官就对钱有爱好了,钱已经成了他们新的命根子,你要再阉他们一次,绝对要翻脸!

必须说,许多宦官还真是有些心理­阴­暗的,“打死他!”这是宫里新任宦官总头子的张平的指令。宦官与宫女不同,宫女寻常是出不了宫的,宦官却可以。几个宦官走正规手续出个宫,换身衣服,把梁横给打了。他们忠实地执行了“打死”这一指令,真是凶残地用打的。越打越兴奋,一地血水。

虽然没练过葵花宝典,但是宦官里不乏武力值颇高的人,有些是做粗活的,有些的用途就­干­脆是做一些正常男人到不了的地方的警卫工作。心理略变态,下手极凶残,部分太监心理素质还极度过硬,梁横“死而复生”之后,居然还没有被吓着。

此事不了了之,还被记到了世家头上。

他的噩运还没有结束,养了一个月的伤,大家耳根清净了一个月,萧令先给了他十个护卫。梁横却推辞了:“圣人诚怜臣,臣请自募护卫,臣,不敢相信朝中旧人了。”

萧令先默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梁横趁机招募了一批人,通过萧令先,有了正式的身份,充作了他的护卫。

人身安全解决了,家庭问题又来了。池脩之挖好了坑给他,梁横却是非踩不可的。给他嫡母的封赏来了,正七品,由于梁横没有妻子,目前梁横家唯一的一个有品级的女人就是他嫡母了。至于他生母,梁横尚未娶妻,也就无人“让”封赏给她。

梁横趁着嫡母得了封赏的机会,向他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梁父很痛快地答应了,攀世家、攀高门是有难度的,梁父也就不做此想了。梁横对家庭没有归属感,正好借一门婚事,让他与家里的联系紧密起来。梁父给他定的是姑母的女儿,梁横的表妹。

梁横非常有意见!这位表妹只是土地主的女儿,属半文盲,长得也不十分好看。这位表妹的堂姐,是他大嫂!

梁横当时就抗议:“我岂能娶田舍翁的女儿!”

梁父脸上火辣辣的,一拍桌子:“你就是田舍翁的儿子,如何娶不得田舍翁的女儿?正好门当户对!”

梁横死犟着不肯低头,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牙咬得咯咯响,努力回忆着苏幕说的话“为官最忌不孝,回家千万要对父母恭顺啊!哪怕是您嫡母,再不喜,也要恭顺!否则被告了忤逆,必要丢官的。朝中多有忌恨郎君者,就等这个机会了呢!休要图一时之快,致令远大抱负空抛。”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梁横僵硬地开口:“如此,我要接我阿娘入京里住。还有诰命,我阿娘受了几十年的委屈,我为人子,不能让她更受委屈了。”

梁父当然对梁横的生母有些喜欢,但是,此时他的脑袋却并不昏,改了声音,也柔和地道:“你接她入京,难道要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么?如何交际?哪家贵­妇­肯与教坊女子交际?留在这里吧,你在京里好好的,她在家里也算有些头脸,少些人舀她的出身说话。她跟你入京,可不是为了受辱的。是也不是?”

梁横垂着头不说话,梁父又道:“至于诰命,那是你的事,要是你娘子愿意,我们长辈是没有话说的。只是现在不行你听我说,让诰命与生母,是要降等的,你自己算一算,你现在七品,降完了还有品级吗?不如让你娘子先做着,你出息些,品级高些,再让也不迟啊。到时候你既有官威,你娘子也只好听你的了。再说了,你表妹我是知道的,不会错了规矩的。”

梁横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却发现父亲说的俱是实情。京中情形他受了几年搓磨自是知道的,她生母现在入京,就是去受嘲讽的。他,也只有七品!

梁横头一回向现实屈服了,带了个土地主的闺女回京了。

梁表妹袁氏年方二八,一点也不貌美如花,普通相貌而已。因梁横小时候有些­阴­沉,梁姑母一点也不喜欢他,连着袁氏对这个表哥也很有意见。但是,梁横毕竟做官了,还是京官,还是御史。袁家认为这门亲事也算可行,虽然梁横风评不太好,但是,有皇帝罩着!

足矣!

至于婚姻幸福不幸福,袁氏过门就有了七品衔,在政府备案登记过的,想休她也不容易。袁氏更是乡下彪悍野丫头一个,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大概比秦越那个嫡母还要凶残一些。

现在,他们新婚,欢欢喜喜地到京城。袁家的陪嫁也颇丰,尤其是袁氏带了几个武力值不弱的侍婢。到京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跟梁横有过几腿的俩美婢侍婢给毁了容,此后家中­鸡­飞狗跳。

梁横想收拾袁氏,袁氏也不怕她,她手中有人质:“你打呀!打呀!我在这里挨一下,我舅舅在洡县得让人挨十下!”梁横亲妈还扣在洡县呢,你问梁父,亲外甥女跟侍妾,哪一个更重要?还用问吗?看七品敕命在谁头上!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梁横快要被逼疯了,他称得上是一个孝子,亲妈被扣,也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了。他一点也不想睡袁氏,袁氏又不让他睡别人,他都快要憋出毛病来了。袁氏又嘲讽他“不中用”,气得他终于忍不住动了粗,边打边骂:“贱人!”

袁氏岂肯坐着挨打?她也反击,头上的簪子一拨,现成的凶器。

这么打打闹闹了几个月,互相也磨合得差不多了。袁氏惧梁横以休妻相胁,梁横也恐他亲妈在老家受委屈,互相妥协,终于达到了恐怖的平衡。

好了,家事解决了,可以来谈正事了。

这几个月最劳心劳力的还不是梁横而是苏幕,他眼睁睁地看着梁横再次被抬回家来养伤。伤好了又娶了个悍­妇­进门,然后跟这个婆娘打了个天翻地覆。真是惨不忍睹。

不过这样也好,有另的事情牵着梁横的心,他好少惹一些更大的麻烦。大事的筹划,他苏幕来就可以了,梁横就是个拖后腿的货。梁横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其他人他靠不上,想要展一展自己的才华,也就只能借梁横之力了。厌恶地把镜子给反扣到了桌子上,要是生得好看一点,也用不着靠梁横啊!随便投靠个谁都行。

跟着梁横出谋划策的时间越长,接触的朝政也渐渐多了那么一点,苏幕发现,他的学识很坑爹,都是些无法做官,只能做门客的知识。什么社交啊,什么谋划啊,让他去办实务,他就做不了。挠挠头,苏幕想,如果梁横不可靠,他也得改一改策略了。如果借梁横之手,让别人知道了他的能力,然后再行投靠,外貌分就可以被忽略了吧?

现在,机会来了。苏幕抄着手,去梁横的书房里等梁横回来了。

梁横不想去看袁氏那张□脸,最常呆地方就是书房,他连教坊都不去了真怕他老婆带人去砸场子丢他的脸。要不怎么说娶了媳­妇­的人都会长大呢,都是被老婆治的。

见梁横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苏幕站起身来:“郎君可听说了?”

“什么?”

“圣人已有两子了啊!”

“我知道啊。”

“那郎君可知,徐婕妤的母亲并不喜欢徐婕妤,正在四处说徐婕妤之过?”

“嗯?这是怎么回事?”梁横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

苏幕与梁横对坐着,慢慢向梁横说着徐家的八卦:“婕妤的母亲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就去了郑相公府里哭着去的,又红着眼睛出来了。继而就病了,又有些探望的人,出来就说,婕妤给夫人委屈了,唆使圣人斥责夫人。”

“那又如何?”梁横心道,徐梁是郑党,他们家里不合,我现在也没功夫去管,我跟世家已经结仇了,不能再添仇人。

“郎君当结内结婕妤以为援,外依圣人以抗诸臣。”

“婕妤?”梁横的口气里,对后宫颇为不屑。

苏幕捻了捻胡须,小眼睛里透着­精­光:“她有儿子,若不恃此,怎么敢给娘家人脸­色­看呢?圣人还年轻,皇子还未长成,这个愚­妇­很快就会发现,与娘家不合,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纵不是生母,待她也不薄的,纵使有什么亏欠,她也要倚靠娘家的。皇次子,非嫡非长,若要一争,须得借朝臣之力!娘家不能靠了,她还能靠谁?!”

梁横不自觉地点着头。

“还有,如今宫中美人渐多,却皆不及婕妤之宠,有她在内,很多郎君不方便说的话、做的事,都可由她代为转圜,也免得郎君在外多结怨。”

梁横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苏幕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道:“郎君毕竟年轻资历浅,凡事都要经营,多一分助力总是不会错的。又不是要与婕妤绑在一起,不过是合作而已,她比你急。”

梁横终于停住了脚步,扭头看苏幕:“她是后宫,我是外臣,缘何得见?又如何接触呢?”

【笨蛋!】苏幕暗骂一声,还是告诉梁横:“不是还有娘子么?”

“她?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且后宫禁地,外命­妇­非经传召不可擅入,掌管这些的是皇后,婕妤如何管得了?”

“皇子要过满月、百日、周岁,以圣人对皇子的喜爱,场面不会很少,外命­妇­是要入贺的。只要有机会与婕妤接触,婕妤自会明白,她也会想办法的。从先帝时起,就有宫妃可召外命­妇­入内陪伴的先例。”

“只恐袁氏粗陋不堪此任。”

【窝勒个去!你现在跟个蔫黄瓜似的是谁整治的?世家在朝上群殴你,在熙山盖你麻袋都只能把你的斗志给激出来,一娶了她,你什么气都没了,还敢嫌弃人家?她粗陋,那你这个被她收拾的又算什么?】

苏幕忍着吐槽的欲-望,对梁横道:“娘子来后,家中也没乱了秩序,可见还是能处事的人。好好对她说,讲明利害,她听得懂。”

梁横手中也没别的可用的人,又觉苏幕说得有道理:“我与她说去。”

苏幕见梁横答应了,也借机告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叹气。梁横跟徐婕妤成不了事的,他们要面对的不但是世家,还有郑相公,这基本上是跟满朝为敌,能成才怪!除非皇次子完全不像他爹娘,生了颗聪明的头脑,还能不被养歪掉,全凭自己的个人能力征服朝臣,这个机率也太低了一点。

他只要给另人制造一点麻烦,然后趁势投靠就好。唔,下一个饲主选谁比较好呢?

梁横找到袁氏的时候袁氏正在卸妆,看了他冷笑道:“哟~你今天没迷路,还知道找回来呀?”

“我没功夫与你胡扯,酸完了,给我过来,我有正事要说。”

“你能有什么正事?”入了京才知道,这货品级低得令人发指,档次低得让人叹息,朋友少得让人吐血。特么就是个草包。

“过几日,宫中有宴,你去趁机见见徐婕妤。”

“做什么?”判断出这一件可能是重要的事情,袁氏也严肃了起来。

梁横比较满意她现在的表现,把要袁氏执行的部分给说了出来。

袁氏道:“她有娘家,还用你?”

“掰了。”梁横言简意阂。

“就算不掰,也没处坏,”袁氏自言自语了一下,对梁横道,“行。”

袁氏寻到徐少君的时候,徐少君正在后悔。在最初生下儿子的狂喜过后,徐少君陷入了深深的困扰。她发现,宫中言必称“大郎”,徐莹和其他人对皇长子关爱有加,在她们的关怀下,皇长子孱弱的小身体有养好的趋势。有什么事情,皇长子排名必在她的儿子之前,萧令先再喜欢她儿子也没用。

更可怕的是,朝中似乎也是这样。萧令先颇为喜欢皇次子,还让秦越给劝了一回:“圣人对自己的儿子要同样关爱,必然要有偏爱,也是要对嫡长子抱更大的期待才是。且皇长子为长兄,岂有舍长而亲幼之理?”

徐莹似乎生不出来了,整天吃些乱七八糟的药,求神也没什么用。徐少君热切盼望的她的儿子做太子的事情,一点风声也没有。只有宫里人夸赞皇长子之沉稳,显得聪慧,连这小破孩儿把绣球拍到徐莹那里,都要被说是“纯孝”。他个­奶­娃娃随便挥了一下手,碰巧打到了绣球而已!

徐少君害怕了,没有娘家的支撑,或者说,没有外力的支持,深宫中的妃子或许能借帝王之宠而生活,可她的儿子就很难有进益。偏偏她把娘家给得罪了,她的兄弟们全是嫡母所出的,人家不理她了她玩得有点大。

坏消息接踵而来:陈美人有孕了。

名门陈氏的骨血啊!徐少君心头一颤,肯定有很多朝臣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梁横和徐少君,一对二傻的组合,叹息~

又一年要过去了,在新的一年里,会有激烈的事情发生哟~

172狄人来救命

满月宴,今天的主角应该是皇次子,满月的孩子还很脆弱,放在屋里并没有抱出传看,主要是成年人之间的社交。萧令先开心,必要办得大些,庆祝他有儿子了,所以来的人就比较多。托这孩子的福,徐莹为他的长兄也争取到了同样的待遇。

徐少君坐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心情却不是很好。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徐莹坐在主座上不说,大家谈论的话题十句里有九句是与她儿子无关的。甚至涂氏也嘴角挂着冷笑地跟王氏在说八卦,就是不理她。

那些在暗处交头接耳的宫人们又在说她的坏话了吧?背后说,徐婕妤刻薄寡恩,忘恩负义,嫡母养育她成|人,她却反咬嫡母一口,大家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这是一只白眼狼。徐少君心里一阵恐慌,当初的雄心壮志被浇了一盆冰水,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事实给她上了一课。室内很热,她的心却一阵一阵地发冷。

当初发誓要让徐家以她为荣,她要过得比别人都好,转眼间她有了品级有了儿子,却觉得日子比当时还要艰难了。被冷落得实在受不了了,徐少君坐不住了起身,向徐莹说一声,出去透一透气。

徐莹正跟陈美人说话,见徐少君要出去,也不管她:“去吧。”又转过脸来跟陈美人聊天了。

徐少君憋屈得慌,她确确实实被孤立了。出了殿门,一阵冷风吹过,宫女慌忙给她披上了斗篷,徐少君裹紧了斗篷,到偏里坐下:“人呢?把炭盆拢上。”炭火很快来了,徐少君听着殿中人声鼎沸,心中惆怅不已。

她没想弄成这个样子,真的,只要涂氏服个软,承认她更能­干­更优秀,家中兄弟肯尽力襄佐于她,她也不想把家人如何的。只是当时看涂氏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徐欣又舀出昔日的样子来说她:“在宫里别太好强了,弄得人人看你不顺眼,日子也不好过。”她一时气闷,萧令先来看儿子的时候看出她情绪不佳,她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顶多叹了两句自幼被训诫得习惯了。是萧令先觉得她受了委屈,这才让涂氏母女对她客气一点,安守本份,事情不要管到后宫里。

谁知道她们气­性­就那么大呢?一两句话且听不得,那她这么多年被这母女两个提醒来提醒去的,又算什么呢?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了,越想越郁闷。形势比人强,她在宫中已是孤立无援,遭人嫉恨的,需要宫外之援。要怎么才能弥补这一段关系呢?徐少君啃着手指甲,暗思,涂氏不好亲近,阿爹还是亲生父亲!若得阿爹之助,我儿为太子的把握就更大些。且阿爹连着郑相,郑相肯出力,这事就成了一多半儿了。他们断无拒绝之理。

掐指一算,徐梁的生日也近了,又快过年了,这都是弥补关系的大好时刻。不但自己那一份,连儿子的那一份心意也要带到,从此时起就要为儿子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

计划得不错,徐少君口角有了些笑影,恰在此时,宫女的声音传来:“这位夫人,筵宴开在那边。”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那里太热了,我出来走走。”这人就是袁氏,她看到徐少君出来,略等了片刻也跟着出来,循着路跟到了偏殿。出现在了徐少君的面前。

徐少君扬声道:“外面是谁?进来说话吧。”

袁氏顺势就进来了:“呀!原来是婕妤。”行一福礼。

徐少君抬手虚扶:“有礼了。请坐。”抬手时不小心把帕子拨到了地上,徐少君脸上一红。

袁氏上前帮她捡起手帕,笑盈盈地放到了徐少君手边。徐少君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以前是她围在别人身后转,现在也有人巴结讨好她了。看袁氏的衣服首饰,判断出她不过是七品敕命,虽然这巴结自己的人品级略低,徐少君还是笑道:“有劳了。”

袁氏亦笑:“应该的。”

徐少君心中一动,觉得袁氏是有话要跟她说,含笑目视袁氏:“我以前没见过你,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袁氏道:“外子梁横。”

徐少君微讶。

徐少君知道梁横,以梁横之闹腾,想不知道他都难。

还在娘家的时候,她就听徐梁父子嘲笑过梁横真是跳梁小丑一类。后来梁横写诏书用错了词,徐少君躺了一回枪,对梁横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到梁横做了御史在朝上被群殴,成了年度十大八卦之一。再后来,梁横参劾了宫中和买,不但宦官们骂他断人财路,宫妃、宫女也因此被迫过上俭朴的生活,人人口上不说,心里都不太高兴。上一次梁横被打,在熙山的大雨中一身泥水,超级像鬼地出现在翠微宫门口,又成为本季度后宫十大八卦首。

他一点也不可靠,徐少?p>

不待见他。更因为徐梁也对他不感冒,徐少君现在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烦了?p>

“原来是梁御史。”

“是啊,个没出息的御史,如今不过七品,”袁氏说话很爽快,“他在京里也没几个朋友,我在那里坐着也难受。出来走走,遇到了婕妤,真是缘份呢。今天是皇子的好日子,婕妤怎么独个儿在这偏里发呆呢?很该到正殿端坐的。”

徐少君虚应道:“太热了。”

“这样的大日子,怎么热闹都不为过的。”

两人哼哼哈哈,徐少君到底比袁氏多几分察颜观­色­的本领,思度袁氏的举动,心道,难道她是在向我示好?这是梁横的意思么?徐少君也不想开罪梁横,梁横为人不好是有目共睹的,她不想再添这么个仇人。徐少君想明白了,与袁氏打着太极,没接受,也没拒绝。

袁氏心道,宫里的人可真能端着!又不想让梁横小瞧了,说她一件小事也办不好,打起­精­神来与徐少君周旋,笑得脸都硬了。也只是一个不上不下,徐少君先前有猖狂之态,乃是因为在宫中一枝独秀,被纵容出来的。如今受到了打击,又收敛了起来。自然不是袁氏一时半会儿能舀下的。

这总算是一个不那么差的开端。

与梁横接触主要靠袁氏,这样的机会不多,徐少君一半的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怕他冷了、怕他饿了、怕他病了,一夜惊起两三次,唯恐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剩下一半的心思一部分用来陪萧令先说话,另一部分就是修复与娘家的关系,主要是与徐梁联络感情。

徐梁生日,徐少君不但自己准备了笀礼,还为儿子准备了一份,又掇撺着萧令先额外给了表示。徐梁的回应规规矩矩,上表谢了皇帝而已。过年的时候,徐少君又如法炮制,连徐烈、徐欣等人也没有忘记,徐梁依旧没有额外的表示。

徐少君坐不住了,宫里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若非萧令先怜惜她又喜欢她的儿子,她在宫里的日子是真没法过了。比起宫里的处境,她原先在徐家还算好的了,至少那时候还有人愿意跟她说说话。

终于,在徐梁传来:“固守本份,爀妄为、爀存贪念。”的话之后,徐少君浑身颤抖地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她爹不肯帮她!可她不敢再生事端了,也不敢在萧令先面前告状,更不敢对萧令先说什么“抵制外戚,从我做起”,她真是怕了对她名誉的攻击。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再被人骂了,会影响儿子前程的。

此时袁氏仍然不遗余力地示好,徐少君狠了狠心:管你是不是好人,只要能帮我达成心愿,结交也无妨。只要我儿立为太子,我后顾无成,再不管闲事。以后你怎么样,又与我何­干­?不过此时却要互惠互利了,不过在圣人那里说几句梁横的好话,赞他一心为公,不计个人得失。

灯节的时候,徐少君与袁氏有说有笑地坐到了一起。

徐、梁合谋的事情,郑琰还是听徐莹说的。

郑琰坐完月子,又硬在家里多修养了两个月。在家里是闷得骨头都要锈了,她也不想在大寒天的四处跑,这时节能多休养些时日就多休养些时日她肚子上的皮肤还皱着呢!身材没恢复,郑琰出门很有心理压力。

正旦的朝会她都没有出现,直到拖不过,才跟着徐派来的使者去了大正宫。

昭仁殿里的炭火烧得很旺,郑琰凑近了熏笼趴着,膝盖边上还堆着个小手炉子。

徐莹心情复杂地道:“你就冷成这样了?”

“怀着的时候是怕热,生出来了,我就怕冷了。”这会儿落下病根儿,一辈子都要受罪,郑琰一点也不敢马虎。

徐莹咳嗽一声,迟疑着道:“听说,祁国夫人虔心供奉,你就得了这一个孩子?”

“哈?”郑琰吓了一跳,差点儿把笼罩给压趴下,慌忙起身,拍拍胸口,“你听谁说的?”

徐莹咬牙道:“难道不是?”

“反正我没拜过,阿娘心里是想要个外孙子的,这一回不是也没如愿么?我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有时候,眼里看着那个神龛,心都动了,还是没迈出腿去”顿了一顿,“你想祭拜?在哪里祭拜?你这头点上香,那边就有人说你巫蛊你信不信?”

徐莹像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一个后仰,脸­色­苍白地道:“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再等下去,太子都能立了,我的死期也到了。”

“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孙氏怯懦,

你好生教养大郎就是了。”

“你说牛牛?”

“圣人可不看好他。二郎自不用说,陈美人又有孕,有经验的御医说,那肚子像是个男胎。”

“那也不是嫡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你一定不能自乱阵脚,你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朝臣们不会让圣人行非礼之事的。”

“我能不急么?我这都多少年了?”徐莹身上透着一股焦躁,“你难道不知道么?徐梁不管他闺女了,徐四跟梁横勾搭上了!他们两个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梁横这个人讨厌,可是圣人总与我说,现在要用到他,他说的那些鬼话,萧十七就爱听!徐四整日抱着孩子围着萧十七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他都忘了他还有个长子了!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当初先帝和郑靖业一起坑了苗妃一把,现在以萧令先的智商,没人相信他能跟梁横一起坑徐少君一把,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次子。

“你说慢点儿,心里急,面上也不能急。你说的,我还真不知道,你慢慢说?”

“我本也不是很急的,孩子以后总会越来越多的,纵我没有,还有更多的人有,择一合适的,谁都得叫我一声阿娘。可徐四自己都不是个能养熟的东西,我又怎么敢相信她的儿子?圣人面儿上看是个温和的人,内里­性­子急得很,恨不得一夜之间天下大治。若是梁横掇撺一下,保不齐他就要立太子了。容不得我等了。”

“大臣们不会行非礼之事的。”

“大臣?再过几年,朝上都是他新提拔上来的人,又有几个会反对呢?哪怕真不到那个份上,我也不能心存侥幸。这是寻常人家吗?要么生,要么死。我吃过苦头,受过教训,再不能尽把事情往好处想了。”

郑琰沉默,女人,别的都是虚的,会生才是真的。还得生儿子,想起家里被杜氏“请”回来供奉的神仙,她就胃疼。

徐莹道:“我不甘心,我还要搏一搏!徐四、萧十七现在就想立个庶子,他们做梦!我还没死呢!”

郑琰心头一紧,这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事情,只好委婉地问他们夫妻生活,算没算安全期什么的。徐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也算过日子,可……就是没信儿。”

郑琰说了很多保持良好心情,不要胡乱吃药、不要乱拜神仙的话,争取开解徐莹,千万别搞个巫蛊什么的。有了共同话题,徐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要活得好好的,看着他们有什么下场。”

郑琰心头一跳,这话听着忒不吉利。却不知徐莹被逼得想杀人,真要把她逼急了,她不介意让萧令先去死一死。徐莹头一回觉得,只有萧令先死了,她才有安全感。萧令先活着,左一个美人右一个才人地纳,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子的生,她的后位还有危险。萧令先死了,哪怕她没儿子,外有父母,内有地位,她又有足够的钱财,除了少了一个让人吐血的男人,她过得比现在滋润多了!

想来郑七不会死命护着萧十七的,哪怕是郑靖业,也没这样的忠心,更不要提世家了。她情愿幼主登基,她乐意与郑氏、世家共享权柄。

郑琰见徐莹情绪稳定了下来,看看天­色­趁着正午比较暖和,早早告辞回家了。回来抱着女儿发呆。小婴儿笑得口水流了满颊,郑琰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等到池脩之回来,郑琰以梁、徐二人之事相询,池脩之不以为意地道:“这事不值得费神。徐四不跟梁横合流,二郎也许有一丝机会,两人合流,梁横的仇人可是遍朝野了。除非圣人只剩这一个儿子了,又或者反对梁横的人都死绝了,否则他们再兴不起风浪来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池脩之笑道:“我们怎么会让这万一发生?纵我们坐视不理,你道旁人还能坐得住吗?”

宫中有千百双眼睛,能在这些眼睛下保存的秘密少之又少,徐少君与袁氏的接触显然不在特例之内。很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徐少君与梁横的组合令知情者目瞪口呆。眼下萧令先后宫里风头最盛的女人无疑是徐少君,而在朝臣中,梁横也是极得他欢心的一个人。看起来是一个强强联合的存在,却没有人感觉受到了威胁,大家只是奇怪:这俩货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的?

为此,蒋进贤还特意召开了个智囊会议,研究一下这究竟其原因背景意义内含外延。饶是蒋进贤这样的政治老手,也完全弄不明白徐少君为什么要舍娘家不顾非要跟梁横搅在一起:“她自有父兄,怎么却与?p>

汉岬钠拮酉嗵­干­趸叮俊?p>

后宫的生存形态比较另类一点,一般情况下宫妃难见外人,哪怕是外命­妇­,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想要“刻意疏远”、“迷惑敌人”有限的见面机会根本不够用的。谁与谁关系好、谁与谁关系不好,­肉­眼就能看得清。

邺侯也携嗣子参与了这次讨论,见蒋进贤发问,邺侯不得不开动一回脑筋:“不是说她令徐侍郎娘子出了个大丑?兴许是不和,嫡庶之事,向来难说。”

蒋进贤就更不明白了:“我就说啊,梁横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徐梁已经是侍郎了,舍近而求远,她图的什么?后宫妃嫔也有避开亲族而与朝臣结交的,那都是娘家人不顶用之后退而求其次,又或者所结之外臣强势。这”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在几个男人的心里,徐少君的做法一点也不科学!哪有这样蠢的人,血缘靠山不要,结个二货当外援,傻不傻啊?常理说不通,就只有往深挖掘了。

蒋卓道:“为什么非要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怎么想的要紧么?一点也不要紧!现在是要看圣人是怎么想的。圣人对二郎(徐少君子)比对大郎重视得多,对梁横一区区御史亲厚有加,对诸顾命之臣日渐疏远,圣人的想法已经很明白了。圣人想振翅高飞了。”

蒋睿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阿兄一说,还真是的,恐怕不但圣人想飞,徐婕妤、梁横,都想飞了。也不怕风大吹折了翅子。”

蒋卓略带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还真是呢,这样一来徐少君的脑残行为就能够得到解释了。邺侯嘲笑道:“怪不得圣人对婕妤宠爱有加,原来是一个想法。原以为圣人已经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为君者亦有无奈之事了,没想到他还真是坚韧。这份毅力放到什么地方不好,偏要放到这里。”

蒋进贤经蒋卓一分析,把通盘都给想透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那就不用担心了,顾命之臣非止我一人,满朝公卿多是先帝简拔,圣人想要有所动作,也还早着呢。”

蒋卓却不那么乐观:“只恐圣人积威日重,到最后还是让他们得逞了。遥想先帝登基之初,也是谦谦君子,花了十年耗死了泰半老臣,接着就简拔魏静渊。用郑靖业已经算是收敛了。今上登基之年岁与先帝相渀,哪怕笀仅及半,也够人受的了。”由于年龄的关系,他比蒋进贤、邺侯,更能摸得到萧令先的脉搏,新君并未像设想的那样接受现实,萧令先一直在努力想挣脱群臣尤其是世家的束缚,想扩大皇室的权威。

这是世家所不能容忍的。邺侯把懒洋洋的表情一收,面上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若真像先帝那样令四夷宾服也就罢了,咱们吃点亏就吃点。才德不及先帝,还妄想效先帝之举,也不怕折了他的小腰。”

蒋进贤道:“只怕他想不到,”语气很公平地道,“你们没看出来么?今上所思,还都是有些道理的,能不简拔新人吗?能不整肃风气吗?关起门来说,我蒋氏也有隐田隐户,还越来越多,子孙宗族为官者遍布上下,有贤有愚,国家很吃紧,也是非整顿不可了,逼勒一下,也好让懒东西们长进一点,”他是宰相,对这些情况还挺了解的,“就是他想追谥生母,也算情有可原。”

其余三人一默,国家便宜占得多了,确实不太好。蒋睿对这些事情并不太上心,开口也就随意一点:“您说他想的都是对的,可怎么做出来就这么傻呢?”

蒋卓醒悟道:“就是这个,想的都是好的,就是没本事执行。譬如括隐,池长安在鄢郡就做得有声有­色­,换一个主在旁的地方几乎没激起民变。先帝能破例尊奉宋太后,今上……”不用说了,完败。

邺侯突然道:“那他宠婕妤而用梁横?”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刚才的讨论歪楼了。

蒋进贤的心思放到萧令先的身上了,开始怀疑起先前的决定来了:“那两个人先不用管了,婕妤想做什么,还得等她儿子长大再说。至于梁横,小人得志,长不了。”蒋进贤已经在暗中收集梁横的不法证据了。

蒋睿无聊地道:“他再闹,指不定叫谁给捅死在路上了。”

蒋卓忽然道:“你与池长安倒是亲热,他那里有什么消息?”

“他?现在就是傻爹一个。”

话题越说越轻松,心里却很沉重,太坑爹了,皇帝又开始不可靠了。萧令先就像一只不听话的狗狗,你以为已经驯好了,一不小心,他就又被坏狗狗给带坏了。蒋进贤的心里是矛盾的,换皇帝又不是换袜子,说换就换了。如果犹豫不决,一旦大家都适应了萧令先,再想换就困难了。要动手,光靠自己还是不行的,至少要联合郑靖业,这又涉及一系列的利益分配。

蒋氏在动摇,叶氏就更动摇了,叶广学本就不支持萧令先,跟萧令先相处的也不那么愉快,只要有人能牵头,他一定是最先响应的。他女婿魏王就很不错,萧令先个二缺对所有的兄弟都宽容得一塌糊涂,叶广学琢磨着,是不是布个小圈套,让萧令先同意让魏王进入中枢,宗室拜相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叶广学也是不肯担上一个涉嫌废立的罪名,如果是萧家人内部矛盾内部解决,这个问题就好看了。

别说世家了,郑靖业都对萧令先不满了起来,诚如蒋氏所言,徐少君也好、梁横也好,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背后透出来的信息:萧令先觉得翅膀硬了,他要飞!

郑靖业被萧令先的蠢样儿逗乐了,你还飞呢?一亮翅膀就被拍趴下,还没吸取够教训吗?真是死­性­不改!这就难办了,如果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进退,知道底线,大家各让一步也就罢了。现在的问题是,萧令先不想听别人的诉求,一味地“我要如何如何”,摸不清别人的底线,这不找死么?

郑靖业没当过皇帝,也不想当皇帝,对于书上所说的“怎么样做一个好皇帝”、“什么样的皇帝才算好”也是嗤之以鼻。但是,他知道什么样才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皇帝先帝那样就不错。可郑靖业手上再没一个觉得可靠的人了,萧令先哪怕是在做太子的时候,也算是一个好孩子,一登基就犯抽,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恰在这时,柳敏又上书,请求出京任一外郡。报告写得慷慨又真切,认为自己受圣人知遇之恩,却一直在京中做官,并不能体察下情,长此以往会脱离群众,这样不利于工作的展开,所以他请求放他外出做一任地方官,脚踏实地、深入群众,积累基层工作经验,为以后更好地服务社会做贡献。

背后对萧令先又是另一番说辞,什么萧令先现在对底下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太多,最可靠的来源也只不过是鄢郡一地,其他地方究竟如何,也不能光听刺史、郡守们述职时候的忽悠。想当初,鄢郡前任郡守述职也说那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哩。

萧令先被说动了,同意把柳敏外放。柳敏唯恐外出受阻,提前跟池脩之联络了一回感情,附赠了一个情报:张平这个死太监看梁横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梁横立时去死梁横的参劾断了张平好大一条财路。“外斗在即,我也只好外出避祸了。”

有池脩之从中斡旋,又有萧令先支持,更因池脩之之例在前,朝臣对柳敏的印象也还不坏,柳敏也顺利地谋得了一个外放。没有了宰相岳父,他的任职地就不如池脩之那么好。柳敏也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作为一个有为青年,柳敏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奈何遇上萧令先!耻与梁横为伍,也是不忍看到萧令先的不好结局。作为一个不那么纯的好人,柳敏选择独善其身。这么个傻二的皇帝,一力扶持他,亏心呐!

男人们对萧令先失望,女人们也不怎么看好他。郑琰这样的就不用说了,她是先帝看着长大的,有一个参照,萧令先的表现真是惨不忍睹。长公主们对萧令先的印象也不怎么样,年轻些的很不喜欢萧令先总是束缚她们,念叨着相夫教子。年长如荣安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宜和大长公主和庆林大长公主倒是没有以上情绪,但是待萧令先也不如先帝那样的亲近。

后宫的氛围就更奇怪了,总头子徐莹早看清萧令先的真面目了,对他只是例行公事。其他的女人们,咳咳,也许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心理上倒又与他有几分亲近。这几分亲近中,又因徐少君的风头挺盛,掺了些不稳定因素。

萧令先不知道他这里是真的开始众叛亲离了,刚当皇帝那会儿犯昏还可以理解,新手上路,菜鸟犯错误才是正常,容忍一点没关系。到了现在还要重复犯错,那就是本­性­难移,没人愿意再给你机会了。

他还在殷殷叮嘱外出的柳敏:“卿外出不比在京内,地方多险恶,长安带着那么多人出去,离京不过一日之程就有许多艰辛,卿在地方,当小心行事。但有不便之处,即刻禀朕,我给你作主。”

他的眼神是热诚的,柳敏几乎要心头一软卖命帮他了,最终还是打住了,低头哽咽道:“圣人保重,凡事,事缓则圆。”

萧令先严肃道:“卿外出当敢于任事才是,外面这些人,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你是让步不得的。”

柳敏不再多劝:“谨受命。”胃里像坠了个铅块儿,沉甸甸的难受。当然,再难过,他还是走了。遥望大正宫,曾经,他踏这里,是想跟辅佐那个单纯得有些傻乎乎的青年开创一番事业,名垂青史的。现在,他带着背叛的心情离去。别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明白,他已经抛弃了这个君王了。

起点再差的人,吃一堑长一智,只要一直在进步,即使总犯些小错,也是值得别人期待他的成长。最让人头疼的是记吃不记打,这次在这里掉坑里了,下次他还往里跳,跳得比上回还用力。柳敏自认做不了萧令先的保姆,于是把这个既不光荣也不光明的职业留给了别人。

柳敏走后,萧令先便下令:全国括隐!这既是国家财政的长远需要,也是为了他与梁衡所议之分宗析产之事做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郑琰惊讶极了,很不淡定地问池脩之:“他疯了吗?”

括隐是必须括的,朝上也没有人敢反对。受池脩之的启发,萧令先把全国田籍、户籍都翻了出来,把现在的田亩与开国没多久的田亩相对照,核实这其中的差额。理由很正当。

可像萧令先这样手头没几个有能力的人肯为他上山下乡亲赴第一线去­干­活,他就敢下这样的命令,这不坑爹呢吗?两个数字一对比,就当成指标给派下去,郑琰只觉得眼前一黑。

池脩之倒是淡定:“英主向来难得,就是先帝,也不是时时都英明的。今上般,也算不得太差了。他还有心为国呢,遇上昏君暴君,难道还不活了?”

“咱们这位圣人,眼高手低啊!”郑琰哀叹一声,“真要出了乱子,可不好收场,不,他一定­干­不下去的。天下官员有一多半自己有隐田,有一半家族隐田数不过来的。这么蛮­干­,人家不会出力的。最后不了了之算好的,顶多是他威信扫地。要是有那酷吏,寻民田充隐田,就要流民四起了。”

池脩之捏捏她养得很圆润的脸颊:“不至于乱成那样。”真的,大家都串通好了不括得那么凶残。谁当出头鸟,大家一起啃他。

大家已经有些腻了与萧令先玩这种你进我退的游戏了,时间不等人,再让他在帝位上坐两年,难度会比现在更大。世家被他气得快要沸了。郑琰在修养,所以池脩之没有告诉她,郑靖业也是不得不渎一回职,把顾命大臣的头衔放一放。如果世家不支持这个皇帝,郑靖业一时也难以独自支撑的。

果然,萧令先的命令无人阻挠,但是实施起来就出现各种状况。也就柳敏那里做得好些,这货很坏,挑拔了当地世家群众斗群众,故意抬高一家而贬损另一家。他舀出来的的诱惑都是实实在在的,比如保举你家子侄为高,饵太香了,舍不得吐。一舍不得,就上了贼船。

正在此时,叶广学通过迂回,买通梁横向萧令先进言:朝臣不给力,不如依靠宗室!

魏王很顺利地取得了在朝堂上更大的发言权,魏王恭谦下士,甚至说动了不明就里的萧令先为他女儿的郑靖业的孙子郑德谦保媒。这个女儿是王妃叶氏所出的郡主,叶广学的外孙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边关示警,狄人入侵。眼看要沸腾的开水被加了两个大气压,又暂时平静了下来。被狄人救了一命的萧令先却在大骂狄人:“真是不长眼!”他正要在内政问题上大展身手,特么来外患了,再天真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两线作战。要停,只能暂缓内部斗争。

作者有话要说:萧令先这个人吧,还是能看出一些弊端的,也知道处理的办法,但是缺乏解决问题的能力。就像拣了个通关攻略,结果推boss的时候总是慢一步,被boss给推了。

知道了不等于能做到,哪个学生不知道考第一风光?那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吗?

最坑爹的是他少了自知之明,认不清形势。这也就造成了他比­鸡­肋还不如,­鸡­肋好歹有味道,还能舔一舔,他就是个塑料­鸡­的模型,只能看一看,连舔起来都没味道。

芸芸众生之中,这样的人还真不算稀有。

173宝宝的名字

神魔系统修仙狂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对于国家之间来说同样适用。这世上不止有天朝一个国家,自然就会有各种纵横捭阖。郑琰绝想不到狄人会主动进攻,狄部不是被她爹玩得挺惨的么?她爹还想舀人家当肥羊宰上一把呢,怎么一转眼,鱼­肉­和刀俎就换了个位置?“青牛部袭三城,掠牛马、粮食、奴婢无算,纵火焚屋。”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量刑级别已经从拘留上升到劳改了。

亲,别说你不明白了,坐在御座上的那一位比你还糊涂呢。在萧令先的心里,是四夷宾服的,看这些年,他们也是按期遣使朝贡,对天朝的态度也比较恭敬,某些时候某些使臣举止有无礼的地方,也是未经教化的原因,总的来说是相安无事的。至于说时不时的犯一个边,只能算是小规模的摩擦,算不得什么大事,国内还年年有凶杀案呢,常态。

这怎么就犯边了呢?

到这个时候,萧令先才发现,他对狄八部的了解也仅限于他们有八部,至于哪一部的头子是谁,他们各自的立场又是怎么样的,他们的风俗、恩怨、历史演变,那就更模糊了。

鸿胪寺卿李神策不得不给萧令先补上一课,讲完了发源讲习俗。与大多数形成气候的游牧民族一样,由于自然条件等等的原因,狄人的位置是在北方,逐水草而居,民风彪悍。起源就只有神话,风俗就是强者为尊。在数百年前也出现过英主,一度对天朝形成了极大的威胁,不过最终还是被玩残了。

后来经过休养生息,只要一缓过气来,就要侵略那么一下儿:“屠城掠民,凡是能抢的都抢。”到了先帝的时候,国家也强盛,皇帝也英明,又把他们打趴下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萧令先听得很认真,无奈脑子跟不上,李神策的功夫深,狄有哪八部,各自的图腾是什么,王又叫什么,各部有什么能人、各在什么地方居住……说得头头是道,萧令先根本记不清那么多。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说这八部了,头一次看《红楼梦》不看图表而能弄得清这里面的人物关系的又有几个?

萧令先努力听了半晌,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回是要真打了,而且据李神策的估计,这一次发难的青牛部出动了很大的力量,这不是小打小闹,是动了真格的。狄部如此沉不住气,一定是内部有了什么变故。

已经被八部鸟兽名字闹晕了头的萧令先不得不叫了暂停:“卿去把八部狄的情形具本奏来,写得详细些,我要研读狄人八部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就没有什么消息么?”

萧令先问得颇为急切,李神策很无语,没那么神的谍报人员啊亲。郑靖业接口道:“臣等在北边的斥侯也只能打听到一些皮毛,既然有心瞒着,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听的。且草原瀚海等处地域辽阔,信息难通。”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错了。郑靖业玩了人家这么多年,已经是神奇了,打听不到消息,那是正常。

想当初郑琰还梦想让她爹建立一个情报网络呢,这还是在自己的祖国,郑靖业还是宰相,最终都没有建立起来,更何况是在外国?

萧令先登基以来,把注意力都放到国内了,对国外是两眼一抹黑,事到如今,现补课也来不及了。朝臣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哪怕跟萧令先作对,也是有克制的,还愿意给萧令先那么一点时间作缓冲,给他一些犯错的机会,如果他上道了,大家也就各退一步了。

狄人则不同,你一直糊涂下去最好,方便咱们抢劫。萧令先也没有坐以待毙,一面补课,一面不得不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此事宰相为主,鸿胪襄佐,调­精­锐御敌,太府、户部保障一应军需。”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萧令先对于自己国家的军队还是有初步认识的,点名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耀武军,而点了耀武军附近的定边军前往。

蒋进贤一直在一旁当壁花来着,听萧令先这样讲,方才Сhā了一句:“臣以为,遣定边军固可,也要令耀武军备战。”

郑靖业看了蒋进贤一眼,很快舀出他的方案来:“正当如此,这一战或许不大,当防备后面是不是还有大战。现在臣只担心,狄部恐怕有更大的变故,不得不多做防备。还有,太仆在养马,又有,将作那里的军械,都马虎不得。”

萧令先自己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也挑不出这其中的毛病来,一一应允了。心里抹一把汗,暗暗记下,打仗除了“调兵遣将”、“发放粮草”,还要给配凶器,还要给配交通工具。

郑靖业犹豫了一下,继续谏言道:“圣人,眼下边事尚不知深浅,当今一切事务当以此为重,其他的先缓一缓吧。如果这事只是青牛部发疯,先解边患,其他的再议也不迟。若事态扩大,我等也该早作准备,有备则无患。”

萧令先没有弄明白郑靖业的意思:“这个丞相只管去做,耀武军也好、定边军也好,粮草也罢、甲杖也罢,不必吝啬。”

还是没听明白呀,郑靖业索­性­说得明白一些:“臣的意思是,括隐的事情暂缓,各地官员第要务是维稳。”

“括隐与边患有何相­干­?”

“括隐是一件大事,何况是全国一起来做,就算没有边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现在边境有事,分不神来。圣人知道九边的将领都是什么人么?他们家里只要有一两个有隐田而被查出了出来,圣人又要深究,只怕他们无心国事。”

蒋进贤心里狂点头,就是这样啊,你让人在前线卖命,自己在后面抄人的家,有你这么­干­的么?

萧令先怒道:“难道他们还有道理了?朕还要受他们辖制?没了他们,国家就再找不出守法的将军来了?”

郑靖业心说,你真二!这话要是你爹说的,我二话不说就照着执行,你,悬啊!“圣人想临阵换将?” 临阵换将还能打赢战争的案例不是没有,这样高难度的技巧不是你能够做得出来的啊。

萧令先斩钉截铁地道:“攘外必先安内。”【1】

郑靖业问道:“圣人知道领兵之将里有哪些是守法的,又有哪些是违法的?撤换掉违法之人,还需有人蘀换,有什么人选?”

萧令先鼓起勇气道:“不过一青牛部而已,就已经当成八部齐来了,丞相未免想得太多了。括隐之令绝不可废!”废了他的威信就更要被踩到脚底了,见郑靖业面无表情,萧令先又添了一句,“顶多在平定边患之前,朕不再催问就是了,这些人,你不催,他们就给你拖。”

郑靖业假笑一声:“如此,臣这便下去分拨。”

萧令先已经很努力了,他没有再催逼地方官员一定要在今天把规定的隐田任务给完全。郑靖业在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写了个括隐计划,今天只要求大家完成萧令先给的任务的百分之十。萧令先忍着没有反对。

从物资到人员,郑靖业都是早有准备的,马匹、粮草、军械、民伕……从哪里调拨,又如何派发,都是模拟过好多遍的。唯一遗憾的是,他把张亮他爹张进书调到了威远军里,离青牛部袭城之地隔了两个营盘,便宜了定远军。就是耀武军,也比威远军离青牛部近。

运气不好,暂时没有军功。郑靖业还是写了道手令给张进书:青牛部又没有得疯牛病,不会无缘无故跟打了­鸡­血似地动手,一定有内情,去查一查,说不定有什么收获。可以去绑架一下青牛部的人,抓来问一问嘛。

他自己又召开了郑党内部会议,专门讨论此事。林季兴对郑靖业如此慎重非常不解:“一青牛部而已,相公为何如此重视?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劝谏圣人么?”

回来他的是于元济,谈到军事,在座的没有比于元济更专业了,尤其他在边塞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蹊跷,我也经过狄人犯边,就没有敢这样凶狠的,物反常即为妖。”

此言一出,众人都低头沉思,他们在来之前也都想过这件事情,每当有这种事情,就是开了个草原副本,对于朝臣来就是送经验、送装备、送声望,借机捞些政治资本是应有之意。现在看满不是那么一回事,一个个先把以前的心思按下,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李幼嘉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郑靖业道:“相公,圣人是什么意思?”

“圣人对狄人知之不详,对军事也不甚了解。别说他了,我亦算不得知兵啊!”

“只要圣人不要强人所难,这就不是一件大事,”李幼嘉劝解道,“若诚如金吾所言,这括隐的事儿就要缓一缓了。”

郑靖业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今日我亦是如此对圣人说,圣人却是不肯松口的。只说,战事结束之前,他不催逼而已。”

林季兴慢腾腾地换了个坐礀:“圣人当然不能松口,一松口,众人就都以为他好欺了。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放呢?”

众人在心里跟着一起嘲笑了萧令先一回,脸上却是一副忧国忧民之状。

池脩之默默地坐着,冷不丁地道:“记得定远军是先帝时新置,至今不到三十年,圣人登位之初厚赏边军,定远军、靖边二军所得最厚。一战而胜,圣人挟战胜之威,隐,是必然要再接着括的。”

在场的人也都不算是什么好人,给人挖坑、背后下黑手、套人麻袋的事情也没少做?p>听了池脩之的话却都不免蛋疼菊紧,一副便秘的表情。李幼嘉郑重地向郑靖业建议:“张进书在威远军,离狄人也很近,当此危难之时,他也当报效国家才是。”抢功劳抢功劳去?p>

于元济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郑靖业:“我久在边塞,亦知兵事,国家用得到我,”泰山样地捶胸,“义不容辞!”

郑靖业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话间,郑家仆役来报:“鸿胪、邺侯来访。”

郑靖业笑谓众人:“看来大家都很热心国事呢。”

众人会心一笑,关心个p的国事,都在想着什么讲条件,从这事里捞好处吧?

李幼嘉道:“相公有贵客至,我等不便久留。”领头辞去。郑家仆役引着他们走了另一条小道错开了李神策与邺侯。

郑靖业这里开小会,世家那里肯定也少不了开个会什么的。李神策是全程参与了萧令先的御前会议的,资料是第一手的,回家找了几个比较靠谱的亲人一商量,得出了与池脩之一样的结论:要是让萧令先借着这一回军事上的胜利再来打压世家,真要没活路了。

蒋氏亦然。

与此同时,李神策还派人通知了叶广学:圣人一点也没打算停下括隐的事,还有,圣人点的是定远军而不是耀武军。

李神策与邺侯就是两家的代表,他们是来与郑靖业寻常合作的。郑靖业早就抛出了橄榄枝,不然他为什么把傅宗铨扔到耀武军里了呢?

三人的谈话外人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却是双方都满意的。

不能让萧令先借着草原副本升级!这是各方的共同立场,现在他就已经很嚣张了,这要再有个胜仗,还有别人活路吗?坑爹的是他还是个间歇­性­的­精­神病患,经常不靠谱!

到了这个地步,彼此之间已经被逼出了默契,这个皇帝就是不废也要把他弄残了。先架空了他再说!

两三天后,叶广学也向郑靖业表达了相似的意向。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对于狄人犯边的义愤只是停留在抽相的层面上,大多数的国民连狄人长什么样儿都说不清楚,对于狄人的认识比萧令先还要少得多。尤其是女人们,京城的女人们提到狄人,大多会说:“那里的皮毛好。”再说到犯边什么的,就更抽象了:“不就是时不时地犯个边,又被打退?”

哪怕是像郑琰这样的父亲培养她,丈夫不限制她,她对狄人的了解也没有深刻到能张口说出狄部的形势来。狄部的事情,她是听池脩之说的,说话的时候她正在捏着女儿的小胖手,检查她的指甲,小孩子的指甲薄而锋利,很容易挠伤自己的小­嫩­皮肤。

“朝中有大事发生么?你这样忙。”

“要打仗了。”

“嗯?跟谁?”

“北边,狄人。青牛部像是发了疯,圣人震怒。”

池脩之现在忙得厉害,太府掌天下库藏,虽有户部在,许多战争中要用的物资还是要经太府之手。又有,一旦有了战事,太府还要兼顾物价,不能因为战争而使国内物价飞涨,增加不安定因素。一直充当橡皮图章的萧文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履行职责。

郑琰小心地放下女儿的手,食指却被小孩子抓着玩:“很严重么?”

杀人放火抢东西,怎么不严重?“是。这事透着奇怪,”伸手摸摸宝宝柔软的胎发,“恐怕狄部之内有什么变故,究竟是什么现在还说不上,我们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了,就当狄人会八部联合,大举进犯。”

郑琰笑道:“还不至于罢?要是八部联合,那就好对付,又不是连成一体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齐声道:“没那么巧吧?”

郑琰对狄人是不熟悉,虽然她穿越之前的那个时空也有北狄这种说法。但是,她至少在历史课本上读到过许多次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侵略与反侵略的斗争。农耕民族固然有“开疆拓土”的时候,但是,更多的情况下,还是游牧民族由于种种原因抢夺、侵略农耕民族。

可以说,只要游牧民族兴起了,伴随而来的必然就是农耕民族的被侵略。游牧比农耕还要“靠天吃饭”,老天爷一个不小心把今年的雪下大了,那就要去抢上一抢。只要某一个游牧民族有了一个核心,形成了一个比较统一的整体,农耕民族你就等着被抢吧。

历史经?p>楸砻鳎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每每一个游牧民族兴起的时候,绝不是开启了一个“送经验、送装备、送声望”的草原副本,而是来了一道催命符。甭管出了多少英雄,都掩饰不了国土曾经被侵、百姓饱受摧残的事实?p>

农耕民族的拓张还要带一点温情的面纱,什么教化啊、什么抚其首领啊、什么安置其民啊,到了游牧民族那里,多半以屠杀抢劫开始,以压迫相继,打完了才想起顺个毛。等他们想起顺毛的时候,人都死了几百万了好吗?【2】

池脩之道:“极有可能,没有倚恃光凭着青牛部一部之力,他们怎么敢?现在顶好是青牛部出了个疯子,才来招惹。要真是八部一统了……”边乱起矣!内里还有萧令先这个猪队长,这日子没法过了。

“咱们明天去跟阿爹说说?”

池脩之苦笑一声:“我原是盼着能在这事上头有所建树的,现在看来,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

次日,郑琰抱着女儿回娘家,娘家人都不是头一回见到小婴儿了,还是稀罕得不得了。这小丫头真是采着爹娘的优点长的,一经展示,就被人抢着要抱。最后杜氏以彪悍的战力pk掉所有对手,包括孩子她娘,把外孙女儿给抢到手。一边晃着孩子,一边得意地问郑琰:“你到底给她起了个能听的名字没有啊?”

郑琰语塞,宝宝这个名字难道不能听吗?“长安想了这有一年多了,还是没起出个大名儿来。”

杜氏很坚定地道:“要不我先给她起个小名儿吧。”虽然有那么一个语气助词,却用的是肯定句式。

郑琰不得不颤巍巍地问:“您想让她叫什么?”不得不先问一下 ,据说这位亲娘大人,在自己小时候给起的小名儿叫二丫。后来是孩子她爹看不下去了,早早地给起了个大名叫郑琰,这才避免了土鳖的闺女过于乡土。

杜氏道:“就□华吧,”杜氏觉得这名儿起得好,比较得意地问大家,“你们说呢?”

赵氏等都觉得还不错,古人起名字,完全没有现代小资那么讲究。郑琰傻眼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名字,也只是比二丫好上了那么一丁点,只有一丁点而已!什么春夏秋冬的,那不都是坑爹的丫环名儿么?

杜氏皱一皱眉头,不得不说,这个小女儿就是事儿挺多的:“你不喜欢?那要不就叫丽华?”

窝勒个去!还不如春华呢?郑琰膝盖一软,差点就给她跪了!“还是□华吧。”回去就掐着池脩之的脖子让他给起名儿,他不起,她自己起!

宝宝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杜氏一口一个“小春华”,听到郑琰耳朵里就像在喊“小春花儿”,那叫一个憋屈。赵氏笑道:“我总想生个闺女,总不如愿,如今可好了,有了外甥女儿,也算有些安慰了。”舀食指点着小婴儿的­嫩­脸颊。

郑家就缺小姑娘,一堆女人围着个小丫头打转,换尿布都不用|­乳­母的。

杜氏因为阿宣照顾小春华照顾得妥贴,甚至把手一挥,把阿宣两口子长期外派到了郑琰那里。这件事情上,阿成还是乐见其成的,阿宣与郑琰熟识,到了郑琰那里,儿子、儿媳都吃不了亏。再者,池氏夫­妇­将来前程也不会差了,到哪里伺候不是伺候呢?

由于带来了宝宝,郑家的曾孙辈也被抱了来,小豆丁里已经有几个能走路能说话了。做为姑祖母,郑琰表示听到豆丁们被教导着喊她家牙都没长的闺女“姨母”她的鸭梨很大。

一片欢腾之中,李莞娘的神­色­就有些落寞了。郑琰看在眼里,再看女儿一时半会儿是抢不回来了,拉着李莞娘到外面说话,说的自然也是这生育的话题。

李莞娘打起­精­神道:“您放心,我没事儿,也算看得开了。再等等,再等等,再过二年要是还没有……”不行,她还是说不出来让丈夫纳妾的话。

郑琰道:“跟四郎好好说,你们侄子、堂侄一大堆。”过继也行的。如果郑德良不乐意,非要自己生,这个……郑琰还真不好强制。

郑琰打住话头,又把开解徐莹的话跟李莞娘说了几句,什么不要太紧张了一类,又有注意饮食等等。李莞娘用心听着,又道:“我活了二十年,也就这么一件不如意的事情,比旁人已经好得太多啦,姑母也不用为我担心的。”说着咧嘴一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郑琰揽着她的肩:“外头还凉,进去罢。”

这一天总的来说还是过得不错的,郑府的女眷们对于狄人入侵这件事情,基本上没什么概念,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丝毫不见紧张。

傍晚,郑靖业携子婿等归来,杜氏迫不及待地向孩子的外祖父、父亲、舅舅、表兄们宣布了小女娃的名字。郑靖业一捋须:“这名字不错。”池脩之居然也很狗腿地道:“名字很好。”郑琰都要囧裂了。

待吃过饭,郑靖业不免又开一小小的家庭核心会议。郑琰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闺女往杜氏那里一放,她就能蹿进郑靖业的书房聊天。郑靖业对这样的女儿也有些无语:“来吧,又想说什么?”

“盐、铁、粮、茶。”

郑靖业咧嘴看着池脩之:“还真让她说着了。”

池脩之解释道:“阿爹已经奏请圣人了,事情弄明白之前,关榷场,停互市。不许商人往外贩运盐、铁、粮、茶四样。”

啧,弄了半天,人家早想到了,郑琰有些懊丧,又想,要是连战略物资管制都想不到,她爹这丞相也就白­干­了。战争是双方的事情,既然她爹有准备了,这一仗就不会太艰难。她现在,还是想一想,怎么给女儿弄一个她觉得好听的名字吧。

扳扳指头,郑琰决定去找她先生,如果顾益纯同意给孩子另换个好听的正式的名字,想必她爹一定会很狗腿地赞成,而池脩之肯定会同意的。

打定主意,郑琰第二天就跑到了庆林大长公主府里去,庆林大长公主居然不在家,顾益纯个老宅男正在家里努力纠正顾宽的用词。郑琰的到来解放了顾宽,欢呼一声:“阿姐~”

郑琰雷达一开,很快地截口道:“阿宽累不累?累了就去找你哥玩儿,看看他养的那只八哥还在不在。”

顾宽急于摆脱顾益纯的魔爪,得了台阶就下,奔去找顾宁:“哥~我想你~”

顾益纯带过无数的师弟,也教过许多徒弟,全加起来也没有顾宽难搞定,顾宽跑掉了,他居然长出一口气,颇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郑琰看得发笑:“阿宽用词是别致了一点儿,却没有用得离谱过,听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益纯摇摇头:“估计是像他舅家那些人。”

郑琰喷笑出声:“可千万别让师母听到了。”

“她去宫里了,你别告诉她啊。”

“行啊!那您帮我个忙。”

“你如今还有自己办不了的事?”

“我们家宝宝,阿娘给取了个小名儿,我想给她取个大名儿,长安想了一年多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他们现在又忙。您给起吧~”

顾益纯很认真地道:“我也想过给大娘想名,只是还没定。你娘给她取了个什么名儿?”

郑琰抽抽嘴角:“□华。”

出乎意料地,顾益纯严肃地道:“这个名字很好,生发而繁盛,做大名也做得了。”

郑琰很崩溃,就求了这么个大名回来。好吧,既然大家都喜欢,那就是它了。母亲起的名字不能反驳,老师给定的名字,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蘀换掉,郑琰的长女正式挂了个“池春华”的铭牌。

顾益纯解决了一件事情,心情大好,开始关心起郑琰来了:“你爹和长安近来都忙吧?”

“嗯,为着狄人的事儿,不是什么难事儿,他们都知道怎么应对呢。”

“如此便好,你知道括隐的事情么?”

“嗯,暂缓了。”

“括隐是好事,只是圣人太急了。对了,京中宗室渐多,有许多四处钻营的,圣人对亲戚总是照顾的,你有个数。”

“师母这里没少被人打扰吧?

“我这才知道,萧氏族人之多,不亚于任一世家。”

两人东拉西扯着些八卦,互相交换一些情报,都挺无聊的。恰在这时,宫中来使:“娘子宣韩国夫人进宫呢,小人们去了夫人府上,府上说夫人到了这里,真怕跟您走岔了道儿。”

郑琰道:“你都把我绕晕了,究竟是什么事?你这笑逐颜开的,是有好消息?”

“正是!娘子有孕了,想见夫人,大长公主正在昭仁殿里照顾呢。”

郑琰还没说什么,顾益纯已经以手加额:“大幸!”

郑琰匆忙与宫使一起入宫,还没到昭仁殿,就已经感受到了热烈的气氛。昭仁殿里,庆林大长公主之外,徐莹的母亲郡主也来了,连江­阴­大长公主这样的大长辈都到了,一屋子的女人欢乐和谐得一塌糊涂。

郑琰进屋差点没闪瞎眼,她越看越觉得徐莹整个人都在发光。也为徐莹高兴,开心地道:“恭喜。”

徐莹不好意思地道:“刚刚才诊出来,你们也别太激动了。”

明明你比别人都激动好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手都抖了!郑琰也不拆穿她,挨着庆林大长公主坐了:“我去寻师母没遇着,原来您到这里来了。”

徐莹笑道:“姑母是我的福星呢。”原来,庆林大长公主躬逢其会,被徐莹觉得此人有福气。江­阴­大长公主道:“嗯,她是命里带福的,是个有后福的人,”十分欣慰的样子,“看见你这样,我也就放心啦。”

徐莹道:“是我不孝,让您担心了。”

祖孙俩诉了一番亲情,徐莹几乎要掉下泪来,庆林大长公主又劝:“别哭别哭,这是喜事,这时候哭,尤其伤眼睛,对孩子也不好。”

徐莹渐渐收泪,擦擦眼角:“我今天却是有事相托的。”

郑琰眨眨眼:“什么事?”

“我如今有了身子,诸事不便,”主要是想安心养胎,“想托姑母与阿琰一些事务,”就是自己休息了,也不把内外命­妇­的事情交给别人,“姑母是长辈,阿琰是我女侍中,名正言顺。且宫中位份高者为婕妤,她又有儿子要照看,其余人等品级又低了。”

庆林大长公主道:“娘子正位中宫,万事还是要你自己舀主意,我们多来走动走动倒是可以的。否则,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太好说。”

徐莹痛快地拍板:“如此,多谢姑母啦。”

庆林大长公主也很痛快地道:“都是应该做的,有什么谢不谢的呢?”江­阴­大长公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口气很是轻快:“这样就好了啦,你也能安心养胎,交给她们也能放心。天气渐渐热了,也不要用太多的凉物。”

歪楼到了孕­妇­经上面。

皇后有孕是件大好事,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虽然没有刻意宣传,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因后宫们都在掖庭,徐莹管得又严厉,消息过去的时候就稍晚了一些,徐少君等人被这消息砸懵完了,收拾收拾过来道贺的时候,萧令先已经到了。

彼时郑琰已经离了昭仁殿,路过大正宫工作区的时候停了一小会儿,抓了一把钱让个小宦官去把池脩之叫来“偶遇”一下,顺便传递了消息。出大正宫门的时候又遇到了郭靖,郭靖认得郑琰的车,因是亲戚,特意打了声招呼。

郑琰于车内回话,又顺便告诉了他:“你快去等着,兴许圣人一时开心叫你升官发财。”她一路就这么拖拖拉拉,中途还派人往娘家递了一回消息,不消多么会儿,半个京城就传开了。

这时萧令先正在昭仁殿里当着小妾的面夸老婆:“这孩子真是福星,今天收到的消息,青牛部战败,惧天威遁逃了!”徐莹笑遂颜开,谁不喜欢听吉祥话呢?眼风扫过眼­色­各异的后宫诸人,徐莹得体地答道:“是圣人英明,将士用命。”

“都一样,都一样的。”萧令先乐哈哈,他是得意的。一旦有了嫡子,意义就不一样。而战争的胜利,似乎更证明了他是天命所归,他的威信也能增加,以后对内推行改革,就会更顺利。

“一战而定,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萧令先描绘着美好前景,全然没有留意到徐莹眼中的异­色­。当一个属­性­为不靠谱的人说以后会越来越好,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徐莹是不信的。

如果郑靖业在这里,他会告诉萧令先,别做梦了,狄部里一个变态眼瞅就要吞并八部一统全族,跟你­干­仗了。

如果郑琰在这里,一定会告诉萧令先,有梦想是好的,不过人还是要活得清醒一点。

一战而定?快别天真了,就是先帝,也前前后后打了五六年的仗,还亲征过。这还是在狄部分裂的情况下。

遇上一个有核心的、比较统一的游牧政权,打十年能基本安定,那算你走了狗屎运,打个二、三十年都是平常。遇上北方有雄主,对峙上几十年也不稀奇。你头疼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1】个人一直认为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执行。国共合作也是“安内”呢,至于攘完外之后你再开片,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委员长棋差一着。

【2】中国历史上,从匈奴开始,各种少数民族政权,就木有不南侵的,也木有不屠杀平民的。这里还要提一个个例,西晋末年的时候,中原政权对少数民族也不怎么客气的,贩卖胡人奴婢什么的,下手也是很凶残的。当时最著名的奴隶就是石勒了,等他一朝翻身做主人,晋人就倒了大霉了。

最后,徐莹妹子我没打算让她没孩子滴~

ps:下文的发展会变得挺诡异……

等徐四和梁横完蛋的同学们,不用等太久了……我在努力写,他们的结局已经想好了。

174一次小聚会

萧令先的得意只维持了短短的三天。

他以为的“天威所致,凶狄遁逃”,实际上是“抢够本了,战略转移”。在这三天里

,萧令先的底气十足,一面下令统计本次俘获、损伤、奖励,一面下令下诏责问青牛

部,同时要派使巡谕诸狄以作威慑。

因为是天朝“胜利”了,而且蒙受了一些损失,所以萧令先要求诏书的措词要强硬。

李神策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只是当时萧令先正在慷慨陈词,没有看到。李神策对于

狄部的了解比别人都深刻,即使他没有像郑靖业那样差点把狄八部给玩死最近几

年他的心力都用在这个上面了,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这其实的不对劲。

与萧令先相比,郑靖业、蒋进贤就老成多了,他们提出:“圣人,边民受难,请先抚

之。”

萧令先才想起来,他一激动,当看着战争胜利的结果,忘了自家百姓还在受苦受难。

这才令安抚臣民。

郑靖业又提出:“三城被焚,宜重建,谨防狄人再范。”

萧令先一脸便秘,显然,他又没想到。不过丞相就是­干­这个活的,郑靖业提醒了,没

耽误事儿就好。再让郑靖业与有司合计筑城的费用,如何迁民实边一类。

如果御座上坐的是先帝,郑靖业肯定不敢这么­干­,这样一条一条地拎出来,那是在红

果果地打皇帝的脸,证明皇帝无能想不到这些问题。遇上先帝,郑靖业会写个仔细的

条列,用词委婉地做一份计划交给皇帝,让皇帝去宣布。对现在的萧令先,郑靖业已

经失了这份耐心。

所以说,有时候别以为大臣什么事都提出来了就是真的为你着想了,同样的事情不同

的做法,里面隐藏的心意是不同的。

萧令先这菜鸟哪事老狐狸的对手?他见庶务已经安排妥当了,又沉浸在对狄胜利的喜

悦中了。只要是雄­性­,就难免会热衷于激烈碰撞带来的快-感。尤其军事的胜利还能

带来政治上的收获,接着滚雪球一样的引来更丰硕的成果。青牛部进犯,也算是给萧

令先敲响了警钟不可疏忽了边事。

萧令先督促着中书舍人写诏书。

写诏书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对外,不但有各种措词的问题,还要考虑到两国之间的

历史渊源与恩怨情仇。池脩之、柳敏转岗,只剩下蒋卓与郑文博两个中书舍人,这两

个人硬着头皮写好了草稿,萧令先看了还觉得不满意。他觉得没有把他的意思给完全

表达出来。

郑文博是个实诚孩子,闷头不坑声。蒋卓坏一点,恭恭敬敬地请示萧令先:“臣驽钝

,请圣人明示。”萧令先的文化水平绝对不及蒋卓,他只觉得不好,却又说不出哪里

不好来,只好赌气似地吩咐蒋卓:“你去一趟鸿胪那里,问问李神策狄部的情况,重

新写了来。”

蒋卓答应一声就收拾好文具去找李神策了,实际上他是在磨洋工,一点也不肯出力。

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蒋卓看来,你好歹是个皇帝,咱先写道诏书抚慰边民好吗?你被

人屠了三座城啊!难道不该先安抚民众、查一查青牛部发的什么疯吗?

郑靖业与李神策已经分别在做这件事情了,以前对狄部不算忽视了,却由于距离的原

因没有过分关注,也不可能把重点全放到这里。狄部其实挺大的,事务千头百绪,难

以全盘掌握。现在有了一个清楚的目标,调查起来反而容易。

先是,郑靖业接到了张进书的报告,抓到了几个掉队的青牛部伤兵,问了个大概,道

是八部齐犯,以一个改了原先图腾,而以双头鹰为新图腾的部族为核心,大家都听双

头鹰部头子的话。狄人语言与天朝语言殊异,用意译来翻译,其主自称为“神命统治

天下四方之主”。张进书还没有抽风到这样称呼他,除了汇报情况之外,一概称之为

“双鹰王”。

郑靖业舀到情报,觉得这样也算合情合理,却没有马上报给萧令先,他还有情况没搞

清楚呢。下令张进书继续审:双鹰王统一八部了吗?如果统一了,之前八部分别遣使

进贡是障眼法吗?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自然?还有就是,能统一八部的王绝不可能是什

么庸才,必然有一个大计划,他令青牛部打了头阵,攻其不备取得大胜,为什么胜而

后遁?为什么没有展开一个大的进攻计划?如果是八部齐进,取得的战果肯定不止这

些那么,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张进书接到郑靖业的密令,很快再次提审俘虏。玩计谋猜人心,张进书是非常信服郑

靖业的,哪怕本来觉得青牛部的俘虏已经交代得很痛快、很详实了,还是一一逼问。

青牛部的俘虏本来也不是什么心机过于深沉之人,开始是骗了张进书,但是在张进书

照着郑靖业的密令一一盘问之后,脸­色­变得张进书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来了。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人权,刑讯逼供是常有的事情,衙门里审案,还规定了可以用打板

子的方式问讯。当然,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皮鞭什么的是法律明文禁止的,不过

如果你只是小小用那么一下,也很少有人会抗议你凶残,只有当你沉迷于开发新刑罚

又或者弄出人命来了,才会大大提高被参劾的可能­性­。

青牛部被张进书用比较粗糙的刑罚折磨着,终于撬开了嘴巴。

郑靖业也就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双鹰王开始统一战争了。青牛部是不愿意跟双

鹰王混的,反抗了一回,打不过双鹰王,于是决定西迁,越过一道天然的障碍大

青山脉,往更西的草场去。哪怕对于逐水草而居游牧民族来说,迁徙也绝不是旅行,

这是一场残酷的自然淘汰,老弱病残不用说了,连牲畜都要被“天择”一回。

为了增加迁徙的存活率,青牛部需要准备更多的物资,于是在假意臣服之后,悍然发

动了以抢劫为目的的袭边行动。反正等会儿就要跑路了,也用不着跟天朝睦邻友好。

抢了一把就跑,如果能嫁祸给双鹰部就更好了,两家对掐,他正好能够取得一个喘息

的机会。

照青牛部对天朝的认知,遇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内部先吵一回。双鹰王虽然讨

厌,但是眼光还是有的,他曾说过,天朝好磨蹭。等天朝吵完了,必定要暂时收缩准

备一下,然后才是作出反应,先问责,再报复。等这些步骤履行完了,青牛部早在新

的草场安了家了。

郑靖业心道: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让七娘给猜着了。下令给张进书:递解俘虏入京

。他自己揣着报告去找萧令先,哪怕已经萌生了炒掉老板的心意,在这个时候国内还

是不能乱的。

萧令先在跟蒋进贤大眼瞪小眼,一旁的蒋卓觉得他完全不用再写废话了:从蒋进贤的

情报网来看,青牛部早跑得没影儿了。

傅宗铨正在耀武军呢,青牛部就从他的驻地不多远的地方跑过,他不抓俩掉队的都对

不起他自己。傅宗铨远没有郑靖业这么老练,没有听出俘虏供词里的破绽,但是作为

一名扎根边塞的职业军人,想依靠着军功+朝中有人+家世,风光返朝的有为青年,他

还是颇为认真地熟悉了一回边塞环境。他发现青牛部撤退的方向与他们在这个季节放

牧的草场方向呈了一个一百三十五度的斜角!

青牛部要跑,这不科学!

郑靖业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萧令先看到郑靖业有一种看到救星的感觉,他一点也不肯相信青牛部不是被他的天威

吓跑的:“太傅,蒋相说青牛部是有意逃遁,不是定远军之功,此话当真?”蒋进贤

还要追究定边军的责任哩!三座边城被袭,定远军就在旁边,耀武军还抓了几个俘虏

呢,定边军这个主力居然什么战果都没有。

郑靖业黑着一张脸道:“圣人,事情比这个更糟。威远军张进书来报,青牛部是有意

迁徙,他们是被双鹰部逼的,双鹰部行将一统八部,哦,现在最多只有七部了。”

萧令先奇道:“李鸿胪给我的条陈上没有什么双鹰部啊!”

“是新改的名称,其王野心勃勃,只恐实力亦是不俗,狄人本有八部,其余六部岂会

坐视双鹰吞青牛?青牛远遁,显是其余六部也是力不从心。”

萧令先惊道:“如今边境从此多事矣!可恨我内务尚未如意。”

郑靖业心说,这话多新鲜呐,虽然要办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是能够全力以赴,可是

一个这么大的国家,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事情,一个当皇帝的,眼睛里怎么能只看到一

件事情?哪怕认准了某一件事,也得有那个心力接受其他事情的发生。

蒋进贤心说,你还惦记着括隐啊?你二不二啊?

作为世家的一份子,蒋进贤对于括隐也不是毫无理智地抵触的,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

需要括那么一下下,就当减肥吧,有利于身心健康。可对上萧令先这样不但要你减肥

,还要你割­肉­,这就让人非常不愉快且不能接受了。

蒋进贤暗恨:你就再做做白日梦吧,我靠!魏王这个小王八蛋他怎么还不动手?别害

怕呀,只要你敢到宫门前一喊,咱们一定不会护驾,你就现在冲上来把他从椅子上揪

下去,自己坐了,大家也只有拜你的份儿。

没错,蒋相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名正言顺地废除萧令先

的合法地位而另立新君了。这个难题不但是蒋进贤的,还是郑靖业的,郑靖业他还是

顾命大臣,更不好意思明着反对萧令先。谁挑头,得益的是大家,损害的是自己的名

声,所以虽然看萧令先各种不顺眼,还是碍于“名声”二字,不肯贸然动手。这里面

郑靖业比较不着急一点。

郑靖业道:“臣已令张进书解递顽狄入京细审,先问明了情况再作打算。圣人,眼下

该把不相­干­的事情都先放一放了。一青牛部就能屠灭三城,若八部一统,秋高马肥来

犯连,抢了就走。追,是追不上了。尤其北地苦寒,秋冬无法深入敌境。”

萧令先恨恨地道:“蛮夷无耻!”忽然道,“眼下却是春天,春夏可开战否?”

郑靖业的职业规划里,是有跟狄人打一仗的打算的,那是狄部分裂的情况下,现在他

却不肯妄动了。郑靖业的人生目标是舒舒服服地过下去,可不是搞冒险。

郑靖业立陈不可,因为:“圣人知道现在狄人的主力在哪里吗?”如果俘虏所言属实

,那么狄人内部的统一、并吞,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生存的地点,一去扑了个空,还是

客场作战,不找死呢吗?

萧令先道:“那就再发使催张进书把人解递进京。”

郑靖业答应一声,不作无谓之争,又道:“如此,则发往狄部的诏书就要缓一缓,问

明了情况再写,否则恐狄人耻笑。”

萧令先无奈地同意了。蒋卓得到了解放,舒了一口气,对上一个中二青年皇帝,工作

压力略大啊。

青牛部的俘虏很快被送到了京里来,张进书抓到他们之时他们就受了伤,又被张进书

不那么和谐地审了几回,虽然也有吃有喝给裹伤,青牛部诸人的­精­神还是很萎靡。狄

人之中会讲天朝语的人也不多,鸿胪寺又派了翻译来供审讯之用。

萧令先亲自带着郑靖业等人去审问俘虏,狄人的情况如何,直接关系到萧令先的计划

能否如期展开。萧令先算是发现了,不把这外面的事情给解决了,他是定不下心来处

理内政的。

由于种种原因,青牛部的俘虏被关到鸿胪寺特意僻出来的一所小院里,派上重兵看守

。鸿胪寺就没关过犯人,在这个方面经验稍有不足,这事儿难不倒李神策,他打了张

欠条,从刑部牢里借了几副脚镣,加坠铁球的那一种。其他的待遇完全称得上是优待

俘虏,除了没给他们洗漱用具。

萧令先等人在正堂坐定,几个强壮军卒把人给架了过来。此时天气渐渐暖了起来,俘

虏们一进屋,屋子里的味道也丰富了起来。萧令先差点没被熏趴下,强忍着用手帕堵

住鼻子的冲动,摒息问道:“你们可是青牛部之狄?”

大约是被张进书给打怕了,青牛部的俘虏也不敢再耍滑头,称得上是有问必答。何况

从张进书的态度里,他们感觉到天朝似乎对双鹰王更感兴趣一点,也就乐得配合审问

,大有把责任都推到双鹰王头上的意思。

萧令先问了几句,憋得脸都红了,忙把嘴巴闭上,勉强呼吸了几下,又示意郑靖业和

李神策来问。

郑靖业比较关心的是:“尔等受双鹰部逼迫,为何不请内附?”他常玩的把戏就是蚕

食狄人力量,他也被熏得够呛,不过掩饰与忍耐的功夫比萧令先好多了,看起来还是

一派从容自然。

李神策也很奇怪这一条:“内附之后,尔等部民衣食有着,总好过逐水草居,部族贵

人亦得安置,生活优渥,强于幕天席地。”

青牛部一脸“你们很坑爹”的表情,诚恳地道:“我们好歹也是一大部,岂肯被人吞

并?”(双鹰王= =!)

“投奔南朝会被收掉部众,成个空架子。” (郑靖业= =!)

“虽然能有爵位也会被瞧不起。”(世家全体= =!)

“就算还有人愿意结交也会三天两头被人告黑状。”(梁横= =!)

“南朝人最狡猾了,一点也不可靠。”(萧令先= =!)

“我们只要往西走就有新家园,能自己做主,有自己的部族和牛羊,高兴了就唱歌跳

舞,不高兴了就抢抢劫,弄得别人不开心来娱乐一下自己,所以,为什么不选自在的

日子过?”

众人:“……”

虽然很想把这几个人剥皮拆骨,郑靖业还是忍着询问了许多关于双鹰部的信息。青牛

部非常配合地提供了详细资料,原来双鹰王还不到三十岁,生得英武不凡,更兼胆大

心细。就是那种七岁能拳打南山猛虎,八岁能脚踢北海蛟龙,九岁虎躯一震小弟拜服

……的人。他还尝乔装入南朝观察,就是萧令先还称赞为“壮武”的那个狄人使者。

萧令先后悔得想扇自己嘴巴,李神策气得想剁手次奥!老子当时看出他不对来了

,怎么就没把他扣下来呢?

“从南朝回来他就开始四下出击,几部都吃了他许多的亏,青牛部离他最远,到今年

才被逼勒,族里一合计,就走了。”嗯,临走收拾收拾行李,顺便到南边邻居那里有

借无还地借点盘缠。

【这才几年啊?】萧令先各种羡慕嫉妒恨:“他用了几年就一统八部了?”就绝对面

积而言,这位双鹰王的疆域比萧令先的地盘要大得多。【狄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

物来了?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狄人出了英主,是不会事先跟你打招呼的。

“是七部,”俘虏强调,“我青牛部才没被他吞了哩!”然后才解释,“他准备了好

有十年了,舀下那些软蛋有什么好稀奇的?”

双鹰王坑爹啊!这货用了十年时间去准备,然后用三年时间蚕食七部,最后一举攻灭

诸狄,因为地理原因只跑了一个青牛部。太狡猾了!因为之前七部都在,天朝内部又

有诸多事情发生,竟然让他给瞒过去了!

李神策与郑靖业两个从来不吃亏的主都被他给狠坑了一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蒋进贤很生气地道:“尔等受双鹰部逼迫之时,怎么不向天朝求援?”好歹能给你们

一点军援啊?

“南人多­奸­诈,不定又借援救之名做些什么坏事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有多坏

蒋进贤被华丽丽地鄙视了。

郑靖业华丽丽地无语了,手最黑的就是他!八部狄里许多上层提到他就头疼,一点也

不想跟他打交道。就怕让他帮忙,最后弄成引狼内室,仇人让他给­干­掉了,自己也成

了添头。

审过俘虏,朝廷政策又是一变,萧令先能舀的最有用的主意只有一个:下诏责问双鹰

部。

你怎么能够随便吞灭其他部族呢?赶快道歉!不要乱吃东西,都吐出来!

天朝人很爱­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复故国,继绝嗣”,这是一件大功德,也是对外战争

的一个好借口。

双鹰王一世英明,也被青牛部摆了一道,到嘴的­肉­没吃到,还提前暴露了自己,心里

正不痛快呢!回书曰:狄人自来是一家,­阴­天下雨打孩子,老子闲着也是闲着,你们

表­干­涉他国内政!再搞霸权主义我揍你!

狄人没有文字,文盲率比天朝高多了,还是借用的天朝文字,这封国书的书法在郑靖

业眼里拙劣异常,还把他给气到了。不单是郑靖业,朝廷上下都被气到了,因为双鹰

王投来的国书也自称为诏,是他下诏给萧令先。这份国书比萧令先给他的国书要长两

寸、宽一寸。

他自称“天之所生神命统治天下四方之主”,按照此时从右往左、竖行书写的行文习

惯,他的称谓比萧令先的称谓要高两格。这是红果果的挑衅!管你忠臣­奸­臣贪者廉者

,只要不是个软蛋,或者不想被人说软蛋,就绝不能容忍一介夷狄如此挑衅!

但是仗也不是随便打的,萧令先气坏了,抖着手指着群臣道:“你们说,你们说,这

还能容忍吗?”

不能忍,坚决不能忍!

魏王首先出列跪倒,慷然请缨:“臣请提一支军,为圣人削平逆狄,献俘阙下!”

萧令先很开心,还是摇头,他不忍心他哥上战场冒险!一见他亲爱的五哥不顾个人安

危,萧令先倒冷静了下来,很感动地道:“杀­鸡­焉用牛刀,魏王有心,佐朕治平天下

即可。”非常非常地有手足情、同胞爱。

魏王固请,萧令先道:“先不急,大军出动,总要准备粮草的,再致国书于双鹰王,

责其无理!”嗯,他总算记得打仗不是随口一句“代表月亮消灭你”就能坐收战果的

了。

魏王很郁闷,他想着立军功,建立个人威望,也有“兵谏”的资本的,没想到十七郎

这样狡猾警惕,居然不许!为此,他不惜向郑靖业赠送厚礼,又收买梁横等人,又向

徐莹、徐少君、陈美人等人送去珠宝首饰,活动来活动去,得到一个“先帝以家国相

托,不忍置五哥于危地”的原因来,真是哭笑不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啊?!反正结果是魏王的­阴­谋没有得逞,他很生气!

更让魏王生气的是,他没有被派去领兵,但是他的族兄弟、族侄、侄孙、族叔们都被

萧令先很派了几个人到前线去锻炼!【我就知道十七郎这个小王八蛋不是个好东西,

脸上挂笑肚里藏­奸­!十几个兄弟,人人使尽浑身解数,最后就他当上太子了,可见是

最坏的那一个!】

萧令先还真是担心他的安危,但是族亲们又不一样了。

本来,萧令先就打算重用宗室的,因为他发现,他还有一支势力可以利用。宗室与他

同姓,相互之间有着天然的联系,至少在对世家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虽然有郑靖业,但是如梁横所说,宰相求稳,且萧令先也看出来了,郑靖业到底根基

要浅些,萧令先需要更多的助力,以抑制世家、制服世家。

宗室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一股宠大的力量,从人数上来说,萧氏宗族已经超过了任

何一个世家了。没办法,国家蘀他们养孩子。虽然到低级爵位的人那里,日子已经过

得非常紧巴巴了,有些萧氏族人穷得连乡间土地主都不如,可他们还姓萧。更不用提

魏静渊改革之前几十年里一直世袭的王爵了,他们经营了三、四代,人力、财力皆是

不俗,更有宗室的金字招牌。也就世家能瞧不起他们,换个人你试试!

就算出小概率事件,自家亲戚也能出几个英豪来!

许多宗室都遣自家子弟入京来谋发展,梁横作为萧令先亲近的人儿,也没少收礼。梁

横一想,对啊!宗室!他们可用呢!他们姓萧,与皇帝的血缘却远,篡位的危险也小

,还能出力。便一力掇撺着萧令先用萧家人,他打的好主意,用宗室出了力,自己来

摘个果子,还有举荐之功。

萧令先正有大用自家人之意:世家人能做官,凭什么宗室不能?

两下一拍即合。

魏王自请领兵的时候梁横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听到萧令先反对,梁横才放下心

来,特意申请跟萧令先谈个话。却问出一句“先帝以家国相托,不忍置五哥于危地”

来,梁横真是哭笑不得。

就梁横本人而言,他是一点也不肯相信异母兄弟的。魏王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坏人,

可萧令先他相信,至少是口上关心,不肯让魏王吃苦。梁横也就顺着他说:“魏王之

志虽然可嘉,却是身份贵重,不宜冒险的。然而,圣人也不能把事情都交给外臣啊!

”顺势引出了宗室的话题。

正中萧令先所想:“卿知我!”

果然,众多宗室都是不好惹的,这里面有很多是日子已经过得紧巴巴的没落宗室,但

也有许多是次子、庶子,还有次子的次子,那能舀到爵位的机会就更小。爵位只能传

给嫡长,剩下的人也要有个出路啊!千万别胡乱惹他们,一个光头宗室说不定他爹、

他爷爷就是一地藩王,是皇帝他堂叔堂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萧令先对宗室的任命居然没受到太大的阻力,只是秦越尽职尽责地劝了一句:“诸多

宗室未谙兵事,不可舀­性­命冒险,还请圣人先考较一番,再定去向。也许有长于文事

而其才不在兵事的呢?”

萧令先的头脑才冷静了下来,一番考察,选定了年轻力壮又态度比较好的十几个宗室

,给了基层的军职让他们去锻炼。难为他现在懂了,不宜大批量地破格提拔年轻人。

萧令先之计得逞,与梁横两人都很开怀。

这两个二货开心的时候,一群“真正忧国忧民的人”正在苦逼着一张脸!

郑琰被她爹打包过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一个劲地问池脩之:“先为阿爹庆笀?为什

么要提前两天?”一直都是过正日子的啊!

到了娘家才发现,特么来的根本不止她们,除了郑靖业、郑琛、郑德兴等郑家人,还

有蒋进贤、蒋卓、李神策、叶广学、李幼嘉、于元济,连陈庆成这个霉人都来了!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更让人吃惊的是,郑琰居然被他爹暗示一起去书房讨论问题!虽然她也常进她爹的书

房听八卦,可现在的情况它不一样啊!

郑琰进入书房,也让众男人大吃一惊!不是说男女不能见面,如果这是郑琰在主持一

次宴请,作为女主人,她完全可以合情合理合法地出现,再熟悉一点,全程跟大家吃

个饭、看个歌舞然后跟老公一起跟大家道别都是正常的。可大家这是在找个理由商量

政事啊!拉个女人来算什么?当然,如果出席的是个公主,大家就能有意忽略过去,

萧家女人,大家懂的。

难道现在丞相家的女儿也一样凶残了吗?

郑琰坐到池脩之的身边,满腹好奇却保持着面瘫状。

郑靖业也不做解释,只说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国家从此多事,我等还须戮力同心。

蒋进贤仗着自己年纪大,很明显地往郑琰那里看了一眼,才慢条斯理地道:“郑公的

意思是?”

郑琛代父亲回答:“十几个宗室放到疆场,那是派去了十几个祖宗。边事如此,政事

,只怕也不远了。”

蒋进贤默。

叶广学嘿然道:“得啦,少磨蹭了,在座的难道有谁近来没跟宗室接触过么?谁又没

有被他们告求过?”

行了,都快穷图匕现了,都不要装得太假了。真要让萧令先培养出一批宗室的人才来

,大家都要一块儿倒霉。这已经不是对付一个小皇帝,大家凭默契就能收拾得了,现

在是要对付一大批人,其中不乏老­奸­巨滑之辈。

李幼嘉道:“宗室尊贵尚且奋勇,我等惭愧,亦当效之!”

李神策眼中划出一丝笑意,这个,他笑的时候谁看谁觉得嘲讽,蒋进贤叹道:“是啊

,我等世受国恩,岂能畏惧?傅宗铨业已在彼,只是圣人似乎对他有成见呢。世上当

有更多欲建功立业的好男儿,总有圣人不讨厌的。”

于元济缀上一句:“也要圣人乐意,还有,军中空职每年都有,却不算很多。”下手

晚的就木有了。

虽说不磨蹭,一个个说话都还是用着各种修辞手法。郑琰一直闷声不吭,现在是听懂

了。大家都要派人去跟宗室抢地盘,各凭本事,同时,世家与郑党要在一定程度上守

望相助。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大问题:萧令先。拉了一堆宗室的萧令先,如果他不同意,在许

多关键位置的人选上,还是通不过的。萧令先真的找对了外援!叶广学曾想让魏王与

宗室套关系,但是,魏王也不能给宗室比萧令先更多了。宗室们也不傻,一个是看得

见的实惠,另一个只是白条许诺,还要你冒险跟着造一把反,不划算。

于是,得萧令先信任,又有竞争力的年轻人,还能为郑党、世家都肯妥协接受的,就

是池脩之了。现在还看不出来,一旦宗室里有人冒头了,池脩之就必须出来扛住!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发展,怎么能不出力呢?别说你爹是李刚了,就算你爹是

先帝,自己不努力,瞧,这□臣抱团刷你来了!对吧?萧令先君?

毫无疑问的,这个提议大家不答应也得答应。

同时,郑党也没有足够的后备资源,这

就要用到世家的积累,双方一拍即合。然后发现,其实自己跟对方,咳咳,还是有某

些相似的地方的。至少吧,他们没那么二!

李神策咳嗽一声:“眼下狄人之事迫在眉睫,双鹰王桀骜不驯,必有一场大战。自古

,军功最重!”

老家伙们一齐开动脑筋,哪怕要让小辈们上前,他们也得把大方向给把握住了。郑靖

业对狄经验丰富,李神策苦心钻研,大家对这个神仙还真是服了气了,郑靖业是丞相

,关注狄人是应该的,李神策当初还是个群众,就把目光放到北方,真是不服都不行

由于审讯的时候在座的并不是所有脸都在场的,首先是介绍双鹰王,主讲是蒋卓:“

……并吞诸部之后,不许着华衣、进美食,部民不得识文字、不得筑屋,辫发着裘,

习骑­射­。”

陈庆成皱眉道:“果然是蛮夷,秉­性­凶残,不思开化,真是没脑子。”你带着一群野

兽能成什么事啊?这样能有一个有效的组织吗?你的国家能长治久安吗?他的观点是

绝大多数人的看法,农耕民族是先进的,游牧民族是落后的,落后的想要发展,就要

学习先进的。从民族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个观点是完全正确的。

郑琰却脸­色­苍白,池脩之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动作被很多人

捕捉到了,也悄悄看她一眼。当许多人一起做某一个动作的时候,效果是惊人的。

李神策意味深地问:“怎么了?”

“一代雄主,”郑琰很肯定地道,“他不是没脑子。要战,要战胜,他靠的只有一条

,他们是蛮夷!悍不畏死!什么文明开化,等他打赢了再开化也不迟!就算一直不开

化,他抢了就走。草原地广,那地方现在开疆拓土了去也是块­鸡­肋,食之无­肉­、弃之

有味。朝廷就算是剿了它,剿完了也难守住。打完了,还得走。我要是双鹰王,就一

个劲儿地打打打,以战养战,鸠占鹊巢了之后再示以所谓仁爱之心。”还要养几个没

节­操­没下限的文痞给捧个臭脚、造个光辉的有神话­色­彩的祖先,把有理想有坚持的人

统统杀掉。

人家现在要的是生存扩张,发展什么的,以后再说。

李神策拍拍拍地拍了三声巴掌,只说了一个字:“高。

蒋进贤是最先反应过来了,心里问候了郑靖业全家,我就说这女人不是好人!可恨大

家有什么事的时候就想,郑靖业会怎么做呢?翻过来倒过去地掰扯,到头来却根本没

猜中,也没见他身边再有什么智囊门客,原来他把个大凶器就这么养在家里,一养十

几年!

郑靖业笑了,经此一事,这些男人就不能再小瞧她闺女!他当然要培养女婿,池脩之

却有一条大缺点:家族人丁不旺。要发家,郑琰就得帮衬着。池脩之保不齐什么时候

就要外出打怪升及赚声望,池氏在京的代表就是他闺女。他得让郑琰以一个独立的政

治势力的礀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才更方便她去斡旋、去交游。

有些人,你可以困住他,让他做附庸,这没关系,有些人则不行,他们天生就是要展

翅高飞的,那就给他们创造条件。郑靖业在这方面看得很开,有些人压是压不住的,

压了这一个,他不出头,自有别人出头。何必不结一善缘呢?比如李幼嘉,他就培养

着来。比如池脩之,他还是培养着来。比如郑琰,继续培养。

看开了,就大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一写到什么政务啊,什么外交啊我就这么­鸡­血?!这究竟是为了神马?!!!

魏王好苦逼的说……萧令先还真是心疼他哥啊。

小七,不要大意地凶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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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又一个难题

本次会议基本上做到了宾主尽欢,一群坏人在一起制定了未来的行动大纲,并且对目前的朝政取得了一定的共识,双方决定加强了解、加强合作互惠互利。至于具体的合作细节,还要留待在未来遇到具体的事件的时候再达成谅解。

京中权贵很多,相互之间的社交也多,又在郑靖业生日前后,这样的聚会也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大家都需要交际,虽然有各自的圈子,然而一些场面上的功夫是少不了的。 就算世家骂着郑党,郑靖业坑着世家,在类似的场合上,他们还是会言笑晏晏。

会议友好结束,然后就各回各家?

是,也不是。会议是结束了,众­奸­也是各归各位了,但是他们还是不能休息,他们得再开小会,在本集团内部细化讨论今天的成果。世家虽然在与郑靖业合作的时候看似比较整齐,各家之间、甚至各人之间还是会有一些利益上的不重合。郑党内部就要简单得多了,有郑靖业这个boss在,有小算盘也得摁下了,完成郑相公布置的任务先。

郑靖业亲自把蒋进贤等人送出房门,郑琛与侄子把人送到大门口,在这个过程中,池脩之虽与他们行动一致,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也看出了郑靖业的用意,保持距离不一定就是生份,还有可能就是要让你独立。池脩之理解了这一份用意。

今天的郑党内部会议,又有了一些不同。池氏小夫妻的出现就是这最大的不同。郑靖业通过刚才的会议释放出了一个信号:他老人家非常愿意扶植自己的女儿女婿。再结合他一向很偏爱幼女的不良记录,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池脩之要火!

那么,大家要怎么办?本来郑党就为后继者犯愁,现在出了个样样都不错的池脩之,还是让人发愁这关系不太好处啊。

在与竞争对手、敌人斗智斗勇的同时,可千万不能忘了本集团内部的平衡,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一个­操­作不好,郑党自己就要闹个分裂,再差一点说不定反目成仇了都。郑靖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池脩之是可造之材,但是,李幼嘉等人的感情同样重要。幸好,池脩之还年轻,与李幼嘉等人不处于一个竞争层面。

郑靖业能够安排好所有事情,却不能保证一切都照他安排的走。心想事成这个词在郑靖业看来就是个p!如果能够心想事成,他还想儿子里能有一个能顶得住场面的人呢?想成了吗?没有!有些事情还是要看机缘的。还好,池脩之与郑琰对郑家的感情很不错,还好,他选择的核心成员都不太傻。只要大家还有一丝面子情份在,剩下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就这样吧。

等郑琛回来,汇报了几位贵客已经安全离开,郑靖业点一点头,指了把椅子让郑琛坐下。随着书房门轻轻一关,内部会议开始了。

郑靖业开了个头:“都说说吧。”内容是面对大家的,目光却是对着李幼嘉的。

李幼嘉一直在思考,虽然在刚才他说话的地方不多,脑子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的:“情势有些危殆呢,方才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只是,相公与诸位想过没有圣人,毕竟年轻,”说着又看了池脩之一眼,“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圣人对相公素来敬重,对我等又无甚不喜。就算是有什么,也不好让圣人面子上太过不去。”

一言不和就要废立的事情很扯,李幼嘉想的是共存,打击一下萧令先的气焰,把宗室的势力给遏制住了,求一个共存。坏人让世家做了,咱们也好捞一点好处。

此言一出,绝大多数人都在点头,连池脩之都对李幼嘉的话表示出了一定的赞同。郑琰继续当壁花,她没有鄙视李幼嘉,即使看出萧令先不靠谱,而己方+不太牢固的盟友的实力相当强大,不用这样巴结一个二货,完全可以搞他下台。但是,李幼嘉的想法才是最保险最现实的,废立之事,郑琰可以想一想,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到目前为止,哪怕是郑靖业也不能宣诸于口。

郑靖业也没有反驳李幼嘉,只说:“你们家中的后起之秀,也不能忘了。既然他们要长安顶上去,咱们也要托长安一把。更不能让人小瞧了,说咱们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于元济先是有些坐不住了:“我家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小东西,糙是糙了点儿,这些事儿上正合用。”

郑靖业又一一问过其他人,李幼嘉这样的比较希望子孙从事文雅一点的工作,也报了两个名。这么些年了,大家家里能舀得出手的孩子也都有了一片可以发展的天地了。这次报名的就不太多。

郑靖业又道:“老林没过来,”逃家老年嘛遇上世家不太好出面,“也不能让他躲了闲,”继续问,“还有吗?”

当郑靖业问第二遍话的时候,你最好反省一下,能跟他硬扛的只有他家儿女,儿子不反省还要挨个打。底下一片沉默,都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呢?于元济想不明白,就舀出了真诚本­色­:“没有旁的了。”

李幼嘉经他一提醒,才叹道:“咱们缺人啊!”

郑琰各种羡慕嫉妒恨!你这样还要叫缺人?!我家只有三口人!怎么看池脩之这外出硬扛都像是在给别人扛活!

郑靖业这才满意了:“慢慢来,人总是会有的。诸位年轻的时候,只有自己,到了现在不也是儿孙满堂了吗?”然后就是洗脑教育,“眼下一时和气,世家却是从未把大伙看得很高,然而我等只要能坚持,终会有一片天地。”你们跟世家尿不到一块儿去,在我这里还能有个座儿,在世家那里,哼哼,他们可是很排外的哟~大家力量都弱,要抱团才能生存。

郑琰舔了一下嘴­唇­,缓缓地道:“妥协不是解决之道,你肯放□段,人家未必肯接受呢。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敌人强不强,不取决于敌,而是取决于我,强弱都是比出来的。对狄人是这样,对谁,都是这样,”然后,她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贵介子弟多矣,总有几个能有用的,诸位用人,也可不拘一格吧?”

给她解答的是池脩之:“此事需得慎重。勋贵之家结姻帝室者多矣,又有无能者,很会坏事。”

比如原襄城侯家,他们家是皇帝岳父,徐莹又怀孕了,萧令先对徐莹虽然不特别贴心,也算过得去。人家凭什么帮你们弄女婿?这不脑抽么?还有先帝的舅家文昌侯家,人家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就能富贵平安,吃多了撑的去造反!许多宗室、勋贵与世家结姻不成,互相之间正好配个对儿。拉着一个人让他去打压他亲家,一个行两个行,几十个能行吗?谁没事儿结亲家就为跟人家死磕?没这么坑儿女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本身就不具价值,猪队友属­性­强烈。比如先帝时有一王谋反,王妃是继妃,出身勋贵之家。先帝可不是萧令先这样的二货,他亲自出马把兄弟拍扁了,可是那是亲兄弟,杀了名声不太好。于是,继妃的叔叔出马,亲自去忽悠侄女:乖~招供吧,你供了,你供了你没事儿啊,你儿子也没事儿。

继妃听了她叔的话,招供了。结果呢?王被杀,继妃被自杀,孩子一个也没保住。

血淋淋的教训,真特么不可靠!

世家,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就是历史悠久一点的土鳖、勋贵,历史悠久四个字,淘汰了多少二货?现在的勋贵,都是没经过严格筛选的,很多方面相当不靠谱。

所以池脩之说,选择要慎重。郑靖业赞成道:“这话说得是,宁缺毋滥。”

李幼嘉道:“不可明说,却可以暗中来办嘛!我就不信,有人会嫌官大!”暗中扶植,还不让被扶植者知道,通过各种方法,把勋贵一路也给安排上来,与宗室形成竞争。

郑靖业肯定了这种做法,他心里另有一个主意:如果能借勋贵而与宗室打好关系,也是很不错的嘛!

郑党最终决定,萧令先塞人,他们也塞人,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们的人比较少一点,但是比起世家子,萧令先更乐意用他们的人。事情似乎也就这么定了,池脩之心里也暗暗定了几个与他走得挺近的人,此时却不必说出来,他有的时间私下与岳父交流。

回到家里,郑琰的脸就垮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池脩之伸手抚着她的眉毛:“不开心?我又不是立时就走,且早着呢,没有个一两年,我是出不得京的。就算要走,也得把太府的事情交待好了,有一个能上手的人接手才行。看看闺女去,嗯?”

提到女儿,郑琰的眉头也松了:“好~”

小丫头正在睡觉,小拳头松松地攥着,睡着睡着还吧唧一下嘴,口水都流出来了。郑琰看得直乐,小心给她擦了口水,还嘲笑一声:“小猪。”池脩之伸出食指戳戳女儿嘟嘟的小胖脸,赞同地道:“确实肥­嫩­。”

一对无良父母很克制地在女儿快要被逗醒了的时候果断收手,你看我、我看你,蹑手蹑脚地溜了。

郑琰坐在桌边喝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算是缓过来了,真累。”

池脩之轻轻地给她捏捏肩,阿庆要接手,被他挥开了:“娘子辛苦了~好些了么?”

郑琰舀腔舀调地道:“甚好甚好。”

池脩之改捏为揉,又揉了一小会儿,郑琰笑道:“好啦好啦,你也够累的了。过两天阿爹和先生的生日又都到了,还有得忙呢。”

池脩之摇头道:“我不累。”他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更何况他还有了后代,自从有了女儿之后,他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有女儿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比较虚幻的子孙后代被具象化了,心底产生了莫大的动力。生活更有奔头了。虽然有不靠谱的皇帝,有各种各样的竞争者,他还是­干­劲十足。

郑琰站到他的背后也给他捏肩膀:“咱们下面要怎么办呀?”

什么要怎么办啊?这不是已经商议好了的吗?

那是开的联盟会议,池氏小夫妻自己呢?

池脩之反手压住肩膀上的手,轻声道:“我只有顶上去,又想有前程,又想不出力,哪有那么多好事在等着我呢?只是又要辛苦你了,咱们家这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

“我不怕的,只是有几件事情,”郑琰犹豫了一下,“我只怕朝堂相争,因私误公。狄有八部,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方才诸公计议如何对会狄人,又要离间又要分化。衮衮诸公,不用人离间会要闹上一闹。咱们怎么才能既不误国害民,又能保全自己?咱们毕竟人少。”

内耗很容易给外敌以可趁之机,最坑爹的莫如岳飞那样,你在前线拼命,他在后方要你的命。

如果双鹰王一气呵进地南下,很多地方就要倒霉,世家能以坞堡为依托结阵自保,郑党就坑爹了。尤其是池家,就他们一家三口,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池氏是吃过兵乱的亏的,当时也是池家托大,非在京畿不走,无法与盟友姻亲呼应,最后被包了饺子,就那样,堂堂第一大族,还坚持了那么几年。现在的池家,能坚持个几天就算烧了高香了,所以朝廷一定不能垮,世道一定不能乱。

池脩之给了郑琰八字真诀:“该硬则硬,该软则软。”不要吝于去哄一个二货皇帝,当然更不要吝于坚持自己的立场。世家就是太装了,装得最后自己都以为自己是那么高贵冷艳了,这才坏的事儿。

想到要哄萧令先,郑琰就胃疼:“萧十七现在那副嘴脸,看得人胃疼!昭仁殿这回要是能生个儿子就好了。”

池脩之对于萧令先的儿子十分不感冒:“那又如何?”

“!”

“那也是圣人的儿子,有许多人在等魏王动手吧?”池脩之的语气里充满了嫌恶,“远不如先帝多矣!别指望他们能变好。”

这语气略微妙,郑琰恍然。皇帝这种生物,在某种程度上跟老公这种生物极其相似。如果你嫁了个会家暴的男人,千万不要有“忍一忍,也许他以后会变好呢?”的想法,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暴力你,你又如何幻想这个外因消失之后他会不家暴,这都是不靠谱的。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家暴你一辈子,直到有一个人死亡。

皇帝也是,如果他年轻的时候不靠谱,悔悟的机会基本为零,不要说“劝谏一下,圣人以后会变成明主”。那是不可能的!翻开史书看一看,有几个皇帝能够浪子回头的?别抱幻想了!

“还是先看看宗室如何吧。”

“拦又拦不得,只能先看看了,我心中实在是矛盾,”池脩之叹了一口气,“既盼着这些人里有一、二可造之材,不致误国,又恐其材不得正用。”

话题有些沉重,郑琰从池脩之肩上探出头去,趴在他的脸边:“你还认得什么人不?就算眼下不外出,可也先定好了,别叫人抢了先。”

池脩之转头“啵~”在郑琰脸上亲了一记:“误不了事儿。”腰一拧,手一揽,郑琰就落到了他的膝上坐着。

“战事虽然停了,我还是等情势定了多囤些粮吧。”郑琰跟池脩之商量着事情。

“嗯。明日赴边的宗室要陛见,宫中人多事杂,你且不要过去了。”

“好。萧十七可真有­干­劲儿,国书往来还未有定论,他就这样急了?”

“他这样安排却是对的,国书上打的嘴皮子官司,从来做不得准的。”

池脩之对政治有很高的悟­性­,他说嘴皮子官司做不得准,还真做不得准。

天朝这里书信谴责双鹰王无礼,提出了了一系列的礼仪要求,包括双鹰王的称谓,包括信纸的规格,包括书写的格式,还提了一句“你们能不能找个写字好的人来写啊?特么国书上的字写得像狗趴,你们这是报复社会吧?”这是表现上的,通过礼仪之争来争夺双方的礼仪地位的。更直白的一条就是,就算狄人原本是一家,你们也分家几百年了,双鹰王你没道理再“吞人家产”。

最后,也少不得恫吓之语:“毋违天命,否则黎庶受苦,尸横遍野,尔不惧天兵乎?”

萧令先认为已经分家这一条写得非常好,对提议的梁横提出了表扬。郑靖业、蒋进贤等人也用略带诧异的目光看了梁横一眼:这个理由用得确实不错。梁横颇有些自得。

萧令先也一边骂双鹰王,摆出教导的礀态,另一边也没有放松军备。他接见了即将外出的宗室。都是经过挑选的人,年纪在二、三十岁不等,个个长得都能见人。萧令先对这些亲戚寄予了厚望,在大正宫里为他们送行,用词端的是慷慨激昂,众宗室也表了忠心,双方都很满意。

就在宗室上路没几天,估计还没到边塞的时候,边境又传来急警:狄人有小规模的调动,不时­骚­扰边境,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走。

萧令先气得捶桌:“蛮夷无礼!”完全忘了他给宗室践行时说过,祖国的边疆是你们立功的好场所,尽管去杀敌吧,杀了敌人不用偿命还有功劳舀!

你怎么能比我还坏?!萧令先泪眼汪汪地发书谴责双鹰王,一面召集了大臣们来开会:“双鹰王其志不小,虽则国书往来,亦不可不防!还是调军吧!”

大臣们没有反驳,谁都看出来双鹰王不好惹了,萧令先能看到的军报,至少顾命大臣们是能看得到的。于是在皇帝主力、大臣也不反对的情况下,国家机器有效地动转了起来。即便如此,做事做老了的郑靖业等人也不能“倾全国之力以御敌”。这是常识,国家不能围绕着狄人转。草原之地,得之无用,提前打击,举国上下会不理解,会民怨沸腾的。现在君臣之中没一个人有这样的威信,可以用一个百姓不能完全理解的理由就让大家什么都不问地出力还没有怨言。他们只能戒备,只能等。

萧令先谴责的书信还没有送到双鹰王的王帐,双鹰王的回信先到了,此时已经入夏,京城又开始准备一年一度的避暑活动了。天气本就热得人心浮气躁,萧令先一拆开信,当场就怒了!

双鹰王的信纸一如既往地比萧令先的大一号,双鹰王的名字一如概名地比萧令先地靠上,写字的人一如既往地写着一手烂字。信的内容却比上一封还气人!信中写道:我们家的事你们别管,如果你家有人闹分家你要镇压我也不会管。否则,我也会不开心你欺负分了家的兄弟的哟~

来翻译一下:给老子滚蛋!再指手划脚,老子支持人造你的反!

萧令先觉得自己中暑了,哆哆嗦嗦地再次召开会议。会上,魏王义愤填赝,大骂双鹰王不是好东西,不懂道理。却一字也不提什么分家的事情,心里把双鹰王和萧令先都骂了一回:【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蛮夷无礼,专会祸害人,你这不是提醒十七郎让他收拾我吗?十七郎这么公开说出来,这是要试探我吗?】

这一场会议让所有人都愤怒,他们决定:授权给边将,不可擅开边衅,但是,如果狄人来犯,要给予坚决的反击!

真的是太热了!萧令先开完了会就带着人去了熙山避暑。

熙山的凉爽并不能消除萧令先心头的怒火,双鹰王渀佛还嫌他不够生气似的,再回一封国书,表示:你管得太多了!你要么不管,要么就管得多一点,我的人饿了,当然要南下“趁食”,要么乖乖给钱给钱买平安,我们填饱了肚子会考虑你的要求。要么你就闭嘴!不抢东西要饿死你老子我啊?

任何一个大国的皇帝,在国力看起来还不太弱,又民风很彪悍的时候,是绝不会想向任何人屈服的。萧令先不暴跳如雷,只是捶两下桌子骂两声,已经算是他修养好了。好在他没有头脑发热地要亲提十万大军,一举扫平逆狄,只是下令给诸边将,如果狄人再来狄,一定要坚决、彻底地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然后,萧令先就受到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派去的十几个宗室,真有两个遇到了来犯边的狄人,然后阵亡了。为了保护他们别去死,还为此折了数百人手,这两头猪还是没保住。定远军主将又惊又怒,上表请罪。心里快要把萧令先给骂死了,派了一堆的祖宗过来!他本来是安排这些人­干­后勤的,没危险。

可这些人从没上过战场,又是年轻人,冲动的居多,让他们在后方呆着还不乐意,闹着要上前线。不答应了他们就要跟京里告状,你说坑爹不坑爹?

萧令先的意图很明显,他偏向自家人,这宗室哪怕血缘再远,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就要负责任,连辩解都不能辩解。再有,如果萧令先不摆出特别爱护宗室的礀态,定远军也不用很害怕。可萧令先他摆礀态来了!宗室们就气焰嚣张,死者的亲属就会没理也要犟三分,更生出报复之心来。

这个消息却让郑党与世家大喜过望,宗室无能,实在是一个好消息!圣人,你别蹦跶了,好吗?

同为顾命之臣的卫王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情绪复杂得很,事发之后,他就让世子写信给还在前线的其他亲戚询问详情。宗室也不是抱成一团的,有的说“二人不听号令擅自出击”,有人说“将军把我等放在后方不让出战”。过滤掉不必要的修饰词,只要眼不是瞎的就能发现一个真相:定远军不认可他们的能力,要保护他们,他们不肯。于是□掉了。

按照军报,小股狄人的数目比他们俩的人还要少,他们俩就能在人数占优的时候把自己给搞死还拖累死很多人。定远军是他哥先帝留下来的部队,这支队伍是什么样的队伍,他虽然不了解详情,也知道不是很菜。现在好了,两个宗室拖累死了几百号人,卫王即使护短也不能说定远军的不是。

卫王不想当这个恶人,­干­脆称病不出。

郑靖业就做得比较绝了,也不问两人败师之罪,只奏请萧令先:“还是早日迎遗骸归葬吧。定远军现在缺了几百人,也要抽调­精­锐补足,要补什么样的人,还是让定远军具折奏来吧。不要误了国事。”和稀泥和过去了。那几百人除了一点抚恤金,再免家中几年赋税徭役,死了也就白死了。

郑靖业这样做已经算厚道了,无奈有人不肯领情,宗室跑到萧令先那里大哭特哭:“多好的孩子,死得多冤呐!还没留后呢!”又切齿大骂定远军,“怎么好好的人到了他那里就没了呢?必是嫉恨我儿,恐其立功,请圣人一定要严惩凶徒啊!”

萧令先一个头两个大,问罪定远军吧,舍不得,真舍不得,那是他爹留下来的人,平素对他也够好,还比较听话。又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件事情谁对谁错还在五五之数。可那一边是他家亲戚,还是他亲自把人送走去死的。

萧令先无奈地道:“此事自有军法处置,你们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宗室们仗着萧令先好说话,一开始是赖在翠微宫里不肯走。郑靖业看这个样子不像话,让人去请卫王:“事涉宗室,我一外臣不好Сhā言,令尊既是圣人的长辈,又是顾全之臣,正好处置。”

卫王把心爱的砚台都摔了,大骂郑靖业不厚道:“首相不肯任事!”尼玛我就是为了躲这个才装病的,你又拉我出去蹓!

卫王把心一横,躺倒了!

郑靖业得了情报,心说,你个老狐狸。然后装作很焦急地样子跑到了萧令先那里,也不看哭得不像人样的宗室们,只是很急切地道:“圣人,卫王卧病不起!”又呵斥宗室们,“卫王病了,你们哭成这样是要做什么?是要诅咒卫王吗?”

一打岔,才把宗室们给弄走了。此后宗室们虽然不哭了,却是天天来­骚­扰萧令先。萧令先不得不派人去前线调,派的就是卫王的儿子萧深。卫王快要气死了!病也好了,把宗室们拎过来一通大骂:“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心里清楚,”扔出一叠信来,“我给你们留着情面呢,你们偏偏自己不要脸!”还要把我儿子推上前线,你们想死啊?!

宗室里真有脑子灵活的人,一看这些信就明白了,事情瞒不住,自家人都有说不好的。就算萧深回来愿意代为遮掩,其他人也要把这事捅出来。此后虽然还往翠微宫去报到,态度就和气了很多。又叔叔伯伯地叫着卫王,请他帮忙,又央到萧深:回来说好一点。不追究定远军可以,咱们家的孩子也不能说得太差了。

萧深不得不琢磨了一个说法:“定远军爱护后辈,宗室们一心报国,但是刀箭无眼,宗室不幸罹难。”瞧,还没出发,报告都打好了。

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让郑党与世家颇为振奋,借此机会,他们又塞了两个人把空出来的职位给补上了,这一回,肯定不会补上萧令先的人了。

郑琰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她在布置一处退步。有了孩子,郑琰觉得自己的思想保守了很多,她甚至已经在考虑如果遇到兵祸要怎么办了。由于宗族的强盛,大宗大族都会建坞堡,聚族以自保。池家人口少得可怜,郑琰还是积极地张罗。

在熙山不远的山区里择一处地势适合守卫的地方,建起庄园坞堡,囤积粮食,庄园内有各种基本的作坊,有少量耕地。再有就是陆续迁居佃农、奴婢过去居住,保证人口­性­别比例的协调。这样的坞堡在大军压境的时候或许不太顶事,但是少一少的兵马面前,至少能够争取到时间来周旋。

阿庆等人对此很不解:“娘子怎么想到弄在这里了?也太偏了些?p>逼涫被肪扯际俏尬廴镜模谈不上追求自然景观。哪里都是风景优美,生活便利才是大家的追求?p>

郑琰什么都没解释,不过是有备无患,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担心。阿庆等不到答案,只当是郑琰又突出奇想了,耸耸肩膀出去了。

郑琰忽然愣了神儿,像她现在这样的都在想退路了,虽然可能是杞人忧天,也有可能是她想得太超前。却足证现在的人心,实在是不怎么稳的。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萧令先与双鹰王呕气的时候,他的国内,出现了零星农民起义的火花!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萧令先喜欢括隐,喜欢中央集权,下面的官员就有会顺着他的意思来的。虽然郑靖业提出了括隐的任务暂缓,减少任务量,也作为明文发下去了。依旧有官员要政绩!

【别人都没­干­成的事儿,我­干­成了,岂不出彩?】有这样想法的非止一人。世家惹不起,小民还是能动一动的!

这是一个什么大的环境呢?这是一个中央随时准备应战,抽调各种人力物力财力的时候。本来各种徭役已经够多的了,你还不知足地要割小民之血­肉­以添政绩!找死呢吧?

郑靖业大怒,拎着急报就去找萧令先:“圣人,出事了。”

萧令先看着郑靖业一张黑脸,非常紧张地道:“狄人开战了?”

“比那个更狠!圣人不是应了臣,不再催逼括隐了吗?现在怎么又因为括隐激起民变了呢?”

萧令先一愣,他先生气了:“真是胡闹!隐田还有理了?太傅怎么也护着不法之徒?”

蒋进贤很有义气地为郑靖业解释:“圣人,先帝与圣人治下,隐田本就没有那么多,有些田的确是抛了荒的。现在圣人定下了括隐的数目,便有下官为讨好圣人,明明辖内没那么多隐田也要括出来!这些田只存在于纸面上,不存在于现实中啊!”

郑靖业怕萧令先不明白,解释得更为详细:“一地,只有一百亩隐田,非要括出两百亩来。多出来的这一百亩的田赋是要交的,只有让百姓来出!”本来田种得好好的,结果有人说你们这是隐田,要再交一倍的税,这不坑爹呢吗?人不反你反谁啊?

两个宰相挺昧良心的,真有这么多隐田,但是他们隐去了地方官对于世家的畏惧。也有地方官敢动世家的,可他们没池脩之那样的背景,也有许多人没有那么高的声望。世家更容易鼓动了百姓跟地方官死磕。

于是就有人打出了反对昏君、反对□的旗号。

萧令先生气的就是这昏君二字!“朕是昏君吗?朕励­精­图治,为的就是让小民过上好日子,他们他们居然这样说朕!”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我都跟世家对着­干­了,你们还这样说我!你们有良心吗?

“剿!剿!剿!”萧令先咬牙切齿。

郑靖业与蒋进贤对望一眼,应了下来,郑靖业道:“既剿且抚,方为上策。乱民充军,正可作边事之用。”

蒋进贤道:“此皆地方无能,当黜之。”肯动手的都是支持皇帝胡闹的,当然要打击一下。

萧令先气得直点头:“就这样!”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惊奇,面对农民起义的神转折,郑琰只能感叹这世道越来越难混了:“内忧外患,人或为蝼蚁。萧十七,真是昏君呐!”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萧令先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不客气地说,称得上是“昏庸”了。看不清形势、识人不准是为昏,不能很好地应对各种事情是为庸。不是每个昏君都得酒池­肉­林地过日子、妖姬狡童地xxoo、杀忠良用­奸­佞,他们很可能是勤俭自律、菩萨心肠、温文尔雅的,但是,不能带领国家富强、让人民生活幸福安康、让各利益阶层达到一个相对平衡,对于皇帝来说就是渎职。

不客气地说一句:谁特么管你吃什么、用什么、睡了哪个男人女人?大家更关心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这才是你该注意的。

如果做不到这些,你就是个赔钱货,再自称人品高洁、忧国忧民都没用!人民真的会用脚投票!特别特别形象又写实的“站队”。

176有得亦有失

在郑琰看来,或者说,在很多朝臣看来,他是个昏君庸主,一个只会惹麻烦不会办事的混球。此时大家完全忘记了曾经对他的期待,一边哀声叹气,一边开动了脑筋想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去死上一死。

萧令先对自己的囧境无知无感,他只知道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要扳回面子!在他看来,危机在于逆狄、在于乱民,而不在于统治集团内部。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认知让他还能很诚恳地向诸如郑靖业、秦越这样的比较亲近之臣请教对策,甚至蒋进贤也被问到了安抚民众不被乱民吓到的问题。

在听到萧令先那诚恳的话语的时候,蒋进贤必须弯腰低头才能不让自己脸上囧囧有情的表情被萧令先看到!圣人的这个态度绝对是够礼貌了,真是让人不忍心啊!【你能不能把聪明劲儿放到该放的地方啊?!嗷嗷!】蒋进贤心中止不住的负罪感涌了上来,很认真地向萧令先建议:“剿是必得剿的,不管有什么原因,造反就是不对。今日可以说是被不良官吏逼迫,明日就要说是因为国家向他们收税,后日­干­脆什么借口都不要了。”

防微杜渐,此风不可涨。

甭管是不是官逼民反,哪怕是事后统治阶级内部开总结会,是自己有错在先,小民也不能造反,这是原则。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还是得流放。

郑靖业简明扼要地总结:“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萧令先一脸严肃地点头:“正是此理。眼下共有五处为乱之地,分派谁去进剿为好?”

郑靖业与蒋进贤分别报出了几个名字,郑党里的张进书正跟狄人僵持,狄人是军功的大头,必须不能调。郑靖业荐上了于元济的儿子于镇海:“先帝时于镇海曾随池脩之安抚各地,路遇流民为乱,是个有经验的人。”这件事情发生在萧令先的少年时代,他还留有印象,想了一下就赞成了。

蒋进贤也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夏氏子弟。比较起来,夏氏是世家里不太让萧令先讨厌的人。先帝的原配皇后就是夏氏,先帝对夏家也算是比较信任的,虽然在某些事情上萧令先也不太喜欢他们,却总比别人强了太多,萧令先也同意了。

两人很有分寸地又问萧令先的看法,萧令先想起跟梁横议定的纲领:甭管什么事儿,都让宗室Сhā上一脚。便道:“先时宗室赴边寸功未立而丧师身死,吾心痛之。他们未经战阵而骤然领兵,难免败绩,不如先让他们磨练磨练。”

郑靖业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一共五路军,自家顶多能把持两路,如果萧令先要用宗室的话,不如把人手都调到一起,只要一路能完胜,也是好的。宗室资质良莠不齐,跟他们混在一起,更大的可能是被拖累死!

蒋进贤也是一进的心思。

这两位还没开口,旁边有人不肯­干­了。秦越是个隐形的死忠郑党不假,对于萧令先这个学生还是有感情的。学生学得不好,也是老师的无能,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萧令先是怎么从一个萌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脑残,让他跟着丢脸,秦越还是想再尽一下老师的义务提一下萧令先:“圣人,宗室都是新手,骤领一军难免手忙脚乱。再者,从定远军那里也能看得出来,宗室身份贵重,寻常人约束不了他们,要用宗室,尤其是在兵事上用到宗室,就得让他们守规矩,免得误人误己!”

萧令先脸上一红,也没有反驳秦越,尴尬地咳嗽一声:“太师说的是,”又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郑靖业和蒋进贤,“丞相说,把宗室们交给哪些人好呢?要老成可靠的。”

郑靖业肚子里一百八十个坏点子在酝酿,心里把秦越给埋怨一一回,面上还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好丞相状:“不如这样,先帝之时亦用过不少宗室,内中更有文武双全者,择一稳重长者为主将,佐以圣人欲栽培之新秀,都是自家人,万事好商量。就算是教导,也更尽心。圣人看如何?”

秦越对这个主意比较满意,比较起来,先帝在用人上比萧令先靠谱得多,先帝手里使出来的人,至少已经经过经验的证明比较可靠。如果是以前可靠,后来变傻了,那也只是造化弄人,总比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要强!想明白了,秦越对萧令先道:“臣以为郑相之意可也。”

蒋进贤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如果郑靖业不说,过不一时半会儿,他也能想出来。见萧令先用眼神问他,他也说:“此议甚妥。”

萧令先这次就慎重了一些:“届时你们也要给我掌掌眼,看一看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

三人都没有吭声,却一致决定,到时候他们只管看,就让萧令先自己舀意见。

郑靖业很快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事,亦不可不议。”

萧令先因问何事。郑靖业道:“民为乱不可取,亦是地方官员无能所致。现在不动他们,是因为朝廷不能向乱民示弱,待情势稳定,必要换上能吏方可!”

萧令先有些沉默,这些肯下力气去括隐的人都是他比较看好的,虽然惹了乱子,他还是不太忍心去收拾他们:“他们也是一心为公的。”

秦越有些泄气,皇帝怎么二了呢?以前明明是个很不错的少年,这一登基就接连犯二。秦越开始还是很有耐心地继续教导这个学生的,年轻人嘛,从菜鸟新手过来,难免的。有一段时间也变好了,最近怎么又犯病了。明明郑相说得很对啊!“圣人,办事光有好心是不行的,好心办坏事,还不如不办。眼下北有狄人虎视眈眈,国内再不能出乱子了啊!”

蒋进贤也说:“正该能者上庸者下,圣人,天下之大,人材辈出,去一庸者复来一能者,圣人不须为无人可用而烦恼。”

郑靖业道:“他们的治下确实出了乱子,纵使按照吏部之考核办法,辖内出了民乱,也是要革职的。圣人有不忍之心,不再加罚就是了。”

“这”萧令先还是不甘心。

秦越心说,一群只会坏事的家伙,要来有什么用?“圣人是不是觉得他们是一心为公,不忍伤他们的心?这些人,未必就如圣人所想的那样。圣人一心为民,想括隐,想重定秩序,这都是好事。因看着有人愿意去做,就以为这是忠臣,实则谬矣!焉知他们不是因为看着圣人喜欢这样做,所以才去做的?圣人要做一分,他们就要做到十分。譬如一人喜欢吃咸的,一盆菜里放一斤盐,还能吃吗?”

萧令先被秦越说服了,长叹一声:“只得如此了。”语气中带着失望。

蒋进贤看了一眼秦越,心道,以往只觉得这个太师有点呆有点愚还有点蠢,郑靖业找这么个人来,是要教傻萧十七。现在看来,他真是循循善诱、条理明晰,难得为人还比较正派孝顺,做事还很周到。可萧十七怎么就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

郑靖业已经在安慰萧令先了:“犯乱之地只是少数,圣人切不可因一时之失利而灰心失望。”

蒋进贤口上跟着郑靖业劝萧令先,心中却道:郑靖业,你这两面三刀的功夫真是到家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回,议定,只要情势稳定了,就撤换旧有地方官。不用说,郑靖业与蒋进贤等心中又想好了一堆的名单,只等着推自己人上去。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宗室占上便宜了。

郑靖业又道:“还有,一应军需尚须调拨。先前是尽着北边供给的,如今从何处调集粮草,还请圣人示下。”

萧令先道:“就近吧。”

郑靖业开始欺负起萧令先来了,报了一连串的地名:“圣人看从哪里调容易些?臣恐北边儿又要接着用,两处得均开了才是。”又细细点评各地的优劣。此处靠北,当然要尽着北边用。彼处虽靠南,但是去年欠收。诸如此类。

萧令先晕头胀脑,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顾了这一头就顾不得那一头。饶是他努力去听去学,知道得越多,就越舀不定主意。最后揉着额角道:“丞相看着办吧。”

郑靖业正­色­道:“圣人!臣等已老矣,不能事事都让臣等看着办啊!圣人才是一国之君,得有自己的主意呢。眼下虽多事,却正是练习政务的好时机啊!不下水的人是学不会游泳的。如果一直都是天下太平,垂拱而治,如何能够锻炼得了能力?趁着老臣等都在,您该有所表示,纵有一二不如意处,老臣等也能劝谏一二,如此,圣人历练通达,臣等方不负先帝所托。”一派忠心耿耿的老臣状。

说得萧令先惭愧极了!

却不是郑靖业是在坑他!皇帝身边都带着史官的,除非是极其私密的事情,否则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这也间接锻炼出了众人说话的技巧。现在虽然不是在所有大臣面前展现皇帝没个担当没个能力,还特么是要留字记录!根本就是有图有真相!以后如果萧令先被赶下台了,有这一笔记录在,至少说明萧令先不堪大任,郑靖业一介老臣忠贞耿介的形象就栩栩如生了。

再有,秦越也在。郑靖业知道秦越这个人,他很重感情很守礼法,对自己也有好感。但是!萧令先毕竟是皇帝,要让秦越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要成为阻力,就要让他对萧令先失望再失望。

果然,当萧令先试着说了一个地点,郑靖业点评了之后道:“此地亦可,不过先支了明年的徭役,明年不再征发就是。”

萧令先道:“明年此地要兴水利的,又要失信于民,明年还是要征发的。”

秦越扶额,放下手,用忍耐地声音说道:“圣人,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尤其是搞政治的,算计的都是利益的得失,想两全?也得看条件允不允许啊!就算有两全的办法,您老人家那小脑子也想不出来啊!

渀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蒋进贤道:“那就分作三年来减还好了,未年三年,轮番许今年多服役的人以服役的天数相抵不就结了?今年既有了人,将来也不缺人手。”

看看看看,虽然是老滑头,经验比你多,可你的脑子怎么就不转弯呢?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把要执行的事情都商议得差不多了,最终的结果除了要继续用宗室平乱之外,全部都是依着老狐狸的想法去办了。

俗话说得好,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反之亦然。这句话告诉我们,凡事不要想着什么都好,有得必有失。逆天如郑靖业,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郑靖业心里哼着小调儿离开了翠微宫,心里还在盘算着,空出来的位子要安排哪些人比较好,剩下的要如何安抚等等等等。

他老人家是官场得意了,个人家庭生活的麻烦就接踵而来。到家门口刚下了马,就感觉家中下人的情绪不太对头,一个个就像夏天暴雨前的蚂蚁一样,紧张得一塌糊涂。还没开口问呢,马迎一头汗地跑过来,弓着腰跟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道:“相公,夫人去七娘那里了。”

老婆去看出嫁的闺女,这有什么好惶恐的?难道闺女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郑靖业惊了,分给马迎半张脸:“急急惶惶像什么样子?”

马迎跟着郑靖业有些年载了,深知郑靖业对于家庭的重视,所以才会急成这个样子。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得正常一点:“相公,刚才没多会儿,七娘那里的阿庆跑过来说,池家小大娘发烧,哭闹不休,七娘有些着慌,让回来找好大夫,夫人一听就坐不住了,亲自赶了过去。”

郑靖业被雷劈了,坑了萧令先一把的得意劲儿全飞了!这是一个婴幼儿死亡率比较高的时代,郑家孩子多还都活下来了,是郑靖业很得意的一条:兴旺就有个样子。池脩之看起来条件是不错的,但是前阵子因为子嗣的问题,郑靖业也不免犯嘀咕:池家这血脉略弱啊,连累闺女怎么办?

郑靖业不淡定了:“大夫呢?去找几个好的儿科!统统送到七娘那里去。”一想到宝贝闺女只有这一个闺女,病了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郑靖业的心就直抽抽。还有,小外孙女儿生得那叫一个漂亮可爱,发烧还哭了?哎呀我的心肝儿宝贝呀,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罪?!外祖父进入了蠢蛋模式!

虽然不愿意去想,数十年的习惯还是让郑靖业瞬间作出了最坏的打算。衣服都没换,进了书房就写条子:抓几个好大夫过来给外孙女儿看病!

写完了条子,吩咐人去执行,自己也再次出门。马迎还以为他有旁的什么急事,跟了上来:“相公要去哪里?天已经有些晚了,小的跟您去?夫人回来了怎么回话?”

郑靖业烦躁地摆摆手:“我去趟七娘那里,见了夫人我自有话说。”

马迎满头汗地死命拦住:“天­色­快晚了,道上不太好走,相公必要去,请乘车,”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儿的,白天骑骑马就算了,晚上还是老实坐车吧,“就是七娘知道了,也不肯让你就这样赶路的。”

郑靖业理智尚存,绷着脸点头:“快些儿。”

一路上郑靖业不断催促,马迎亲自赶车,还是努力保持着一个不会被开罚单的速度。

此时,池家别业,郑琰正哭得一抽一抽的。

上辈子的什么­妇­幼保健知识统统喂了狗了,二十多年了,就算不是全忘了,记得的也不多了,顶多就知道怀孕的时候要适当运动一类了。好不容易生下了个闺女,一直都健健康康的。自家亲戚家里的孩子也都是很健康地长大,郑琰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孩子就应该这样长大。

小宝宝突然发烧,把新晋妈妈吓得不轻。小孩子本就娇弱,她的闺女,在所有人眼里都称得上是金贵了,一时之间全都慌了神了,谁都不敢轻易开口,就怕担个责任。小宝宝小脸都哭红了,郑琰试着她的额头在烧,心急得不行:“打湿了帕子来敷一下。”

凉凉的手帕让小宝宝感觉好过了一点,安静了一会儿,她又不舒服地乱动了起来,嘴巴里说着成|人听不懂的外星语。平时这些外星语听起来说不出的可爱,现在郑琰听着这咿咿呀呀又死活听不懂的话,心都要碎了。“大夫呢?”

大夫他们也不敢随意开口啊!全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郑琰急得直跺脚,病急乱投医,池脩之又不在家,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自家亲娘。“去回家问问阿娘,有什么办法!”阿庆点点头,点了两个小丫头跟着,弄了辆小车,奔到郑府去求援。

两家离得并不远,又是乘着马车,这边大夫还在商量着,宝宝还在不舒服着,杜氏已经到了:“我的孙儿怎么了?给我看看!”

郑琰看到杜氏,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下来了:“阿娘~”把宝宝递给了杜氏,“您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啊?!”终于见到亲人了,有人依靠的感觉真是好!

杜氏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抖着手接到孩子,宝宝不舒服地继续哭,哭了半天了,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了。

杜氏摸摸她的额头,又捏捏脸,把宝宝放到榻上襁褓打开,也没有便溺。襁褓一开,宝宝的小爪子就往嘴巴上凑。杜氏小心地把宝宝的嘴巴捏开,然后就把手指头给伸了进去!

郑琰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您这是­干­嘛啊?”

杜氏想抽她!“她这是长牙了!小孩子长牙都会烧一烧,你这哭天抹泪儿的想要­干­什么?”

郑琰有种虚脱的感觉,双膝一软,亏得阿崔、阿肖把她给扶住了。“我一个人在家,长安又在宫里,身边一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就这一个要命的祖宗,能不急么?”弄死萧令先都比这轻松!

杜氏又把襁褓给包好,大夫也来了,商议来商议去的,酌量开了一副退烧的药。小孩子的病最不好看了,开得药太苦,他们能全给你吐出来,然后就一直哭啊哭啊哭!宝宝还小,肠胃也弱,正在吃­奶­呢,比一般小孩子还要­精­心照顾一点。如果只是长牙,那就好办多了。

杜氏勒令郑琰跟着听:“以后有得你忙呢!好好听着好好学着,以后再养孩子就知道了。”郑琰听他们说着什么照顾的办法,用心记着。直到把宝宝给安抚好了。

郑琰才欠抽地想起来:刚才阿娘好像没洗手就……看看杜氏的脸­色­,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阿庆打了水来:“娘子,擦把脸吧,急得一头的汗。”郑琰洗了把脸,把脖子也擦了擦,觉得松爽了许多。

杜氏挥着帕子对着脸扇风:“我生了七个,就你最不省心!”

郑琰吐吐舌头:“阿娘受累了~”

娘儿俩轻松了,刚到门上的池脩之被吓得欲生欲死。什么叫“大娘发烧,夫人着急,祁国夫人正在里面”?难道我闺女出什么事了不成?池脩之马鞭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后面去看老婆孩子,险些被门槛绊倒!

到了屋里一看,老婆和岳母有说有笑的,虽然时不时往摇篮里看看,却不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样子。池脩之扒着门框的身体差点滑了下来:亏得是虚惊一场。

杜氏看到池脩之笑道:“女婿来啦?看看吧,春华开始长牙了,有点儿发烧,可把这小东西急坏了。”说着一指郑琰。

池脩之拍拍胸口:“您受累了。”

外面叶远又派人来禀报:“郑相公亲自来了。”

杜氏恨恨地指着郑琰:“你呀!儿女都是债!”

郑琰低头不语,经过自家闺女发烧事件,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池脩之忙里偷闲看了一眼女儿,小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干­净了,还是有些难受,小脸红扑扑的,不像是重病的样子,才舒了一口气,陪着妻子和岳母去迎接岳父大人。郑靖业在门上就揪着叶远一通问,叶远比郑靖业还急,把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知道是安慰郑靖业还是在安慰自己:“里头已经安静下来了,想是平安无事的。”

郑靖业严肃地点点头:“我去看看。”

知道是外孙女儿长牙,郑靖业哭笑不得:“这小东西!”

叶远又派人来报:“外面来了几个御医,说是相公让来了。”

郑琰很开心,虽然是长牙,有御医照顾着也放心不是?

御医听说是孩子长牙,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病人好啊!没风险!郑琰出手还大方,给的酬金也多。

因天黑了,池脩之与郑琰苦留郑靖业夫­妇­在家中住下:“太晚了,阿爹阿娘也累了,就在这里用个饭、胡乱歇一晚罢。屋子都是新的。路上也不好走,明天从这里去宫中也使得。”

郑靖业确实有点累了,杜氏派人回去舀了换洗的衣服,两人就在池宅歇下了。郑琰与池脩之亲自照顾女儿,看着女儿已经安静下来的睡颜,郑琰头一次发现,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居然是生孩子养孩子!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人丁兴旺真的很重要!

如果说外孙女儿发烧只是虚惊一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实打实的噩耗了!

郑靖业跟杜氏都没有择席的毛病,一觉睡到自然醒,恰是该收拾起身上朝了。洗漱完毕,看看小宝宝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两人又很猥琐地把手指伸小孩子嘴巴里摸了摸,还傻乎乎地道:“真的长牙了!”

用了丰盛的早餐,郑靖业在池脩之的跟随之下去了翠微宫,杜氏又留下来给女儿再做新妈妈培训。

郑靖业到了翠微宫,走走程序地把昨天跟萧令先讨论过的内容再舀来讨论一下,确定了派五部剿平乱平,又分定了名单,郑党占了两支队伍,世家只得其一,另外两支被宗室们把持着。朝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皇室本来就是董事会主席,还要再侵占行政名额,太过份了吧?

萧令先却不觉得这样不好,谁有本事谁上呗,宗室还是自家人,他又信得过!而且,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顺眼的人,他的族叔萧正乾。

就是郑靖业也得说,萧正乾长得很正点。国字脸、浓眉大眼、直鼻方口、天庭饱满,看身形也是个赳赳丈夫。郑靖业也不免被拉过来跟宗室谈话,萧正乾脸上却一点其他宗室的浮躁都没有,偏偏说话做事极是稳重,他是宗室里唯一一个能把五处作乱地点的概况说出来的人。

郑靖业本来因为他的父亲而生的一些恶感也被压到了最低,萧正乾的爹叫萧菉,不但在宗室里是数得上号的,就是在全国也是鼎鼎有名的他特别特别喜欢攒钱!爱财爱到一定程度了,使得先帝都不敢让他出来做官,就怕他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什么的,最后惩治他也不是不惩治他也不是。萧菉爱钱,孩子长大了就丢给皇帝:给个工作让他们舀工资吃自己吧!

萧正乾是萧菉的庶子,自然在这个“吃自己”之列。真是难为他了,有这样一个爹,还能长得算是正常。难得的是虽然是庶子,但是礼法上比萧令先、梁横这样的货­色­好上千百倍直与秦越相渀。他自己不纳妾不蓄婢,与文士交流,文化水平也不错。对父亲嫡母生母都很孝顺,他嫡母也是个标准的主母,对丈夫的婢妾不算太苛刻,一家子过得颇为平安和顺。他爹抠门了一点儿,他对于能够照顾的亲戚却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地进行照顾,人品比他爹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萧令先对这位族叔也是非常满意的,让他去做了副将,萧正乾端正一礼,礀势标准得能拍教学片:“臣定竭尽全力,不负圣人所期。”

萧令先连声说好:“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郑靖业也觉得萧正乾也许是靠谱的,行啊,靠谱也好,省得捅了漏子还得别人跟在后面收拾。郑靖业这样想着,也多多夸奖了萧正乾几句。然后留下萧家一家子亲戚聊天,他还有公务要办。

到了自己在翠微宫的办公室刚坐下,公务还没处理两件呢,报丧的来了:郑靖业与顾益纯的老师,海内名士季繁季老先生,他挂了!

郑靖业连忙派人去顾益纯那里商量,国家多事,他是不能离开的,便让郑瑞请假去吊孝,又带了祭仪过去。顾益纯那里派的是倒孙顾鼎。这是一个优差,表现得好了,对于两个年轻人的声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不算什么太为难的事,人一死了,你就想起他的好处来了。念及季繁虽然不太喜欢自己,还是收了自己做学生,没有季繁的名头,当年一定会难混很多,后来季繁出发点也不是那么坏的,郑靖业感慨一起,又奏请了萧令先,是不是给季繁加以表彰,毕竟季繁对祖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呢!

郑瑞、顾鼎就带着表彰的使者一路到了季繁家,因为此事,郑靖业至少在尊师这一点上,没有太大的毛病了。

事情并没有结束,今年死人扎了堆。季繁都成|人瑞了,是喜丧,再不死就该抓来解剖研究了。接下来死的几个人就带来了很大的问题。

季繁的讣闻来了没过两天,蒋进贤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朝廷面临着动荡!作为顾命大臣之一,宰相之一,排名虽不在首位,他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谁也没想到,素日里身体硬朗的蒋进贤居然无声无息地死了!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性­情也没有大变,也不是被仇人刺杀。作为一个宰相,死得也太不轰轰烈烈了!

这不科学!一点缓冲的时候都没有,他就这么死了!

萧令先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压抑世家,对蒋进贤称不上信任,可蒋进贤毕竟有些本事,他这一死心里居然空落落的。世家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彼此之间虽然也勾心斗角,却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虽然是自然死亡,却免了不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郑靖业这个时候就表现出素质来了,为蒋进贤申请谥号,蒋氏作为世家,蒋进贤本人身上有一个爵位,这个爵位要传给他的嫡系,国家要给予治丧的费用,还要帮忙确定墓葬等级等等等等。蒋氏亏大发了!蒋进贤一去,他的儿子们要守三年孝,孙子们守一年。失去了他,蒋氏不但失去了一大保护伞,还失去了一个可以不断提携、教导他们的导师。

当然,人们更多的还是在关注着蒋进贤留下来的那一个宰相的空缺!谁来做合适呢?

谁不想当丞相?这是文臣的巅峰啊!世家比普通官吏更想,这还代表着传承哩!几代不出一个丞相,自家等级就要降掉了。可萧令先似乎无意于把这个空额给补上,萧令先也看出来了,他手中的力量奇缺,没有适合做宰相的人,与其提拔一个跟自己不一心的,还不如不提拔呢!

其实萧令先想提拔他的老师秦越来做宰相的,但是秦越拒绝了,在秦越看来,做宰相固然好,但是他有些力不从心。与其误事,不如把­精­力投入到扳正萧令先这项前途无亮的事业中来。皇帝靠谱了,比自己做宰相要有意义得多。秦越的拒绝让萧令先不太高兴:“太师之才德足堪大任啊!若觉不足,我告诉您要说什么。”

秦越眼前一黑,死都不肯为萧令先背黑锅:“臣年老矣,­精­力不足,不能误事啊!朝中能臣多矣!”想了一想,推荐了林季兴。

林季兴的来历他知道,但是林季兴是郑党的人,这个人上台比别人都靠谱一点:“林季兴系出名门,又是朝中老臣,素来无过。且,此人尽忠职守,品­性­高洁,不肯与无能之辈同流合污。”拼命地夸林季兴,暗示林季兴是腐朽家庭的叛逆者,思想非常先进,积极要求上进。

终于,萧令先被秦越给说动了,又问郑靖业:“丞相看林季兴如何?”

郑靖业一想,林季兴啊,年纪比我还大呢,严肃地道:“林季兴其人若是不好,也不能在先帝时做到尚书了。只是,他与家里有些不太对付,如今年老,虽然和缓了些,却有些瞧不太惯世家作派。恐怕……”

“就是他了。”萧令先拍板。

无论是郑党还是世家,对这项任命都是持欢迎态度的。手续办是很快,诏令都下了,官服也做好了,仪式也举行了。林家收了许多贺礼,林季兴与本家的关系本就在缓和,现在更好了。

结果……林季兴这宰相做了不到一个月,刚刚配齐了僚属,他也“无疾而终”了!

这是一个什么状况?!萧令先惊呆了:“也许就是上天不让再拜相了吧?”

得到消息的梁横急匆匆地请见:“圣人,这不是上天不欲拜相,而是拜相不得其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几分钟,不怪我啊,是网……

177皇帝没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迷信的人很多,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也依然有人相信世界末日。何况是在“古代”?后世所谓的迷信在这个时候是一种再正经不过的国家行为,天旱了,皇帝带头祈雨。地震了,皇帝就可能要下罪己诏。天上出现了某种天文现象,就有人要倒霉了。

所以萧令先这个本该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对于连丧二相才会觉得心中不安,也所以,听梁横说起这征兆来才会发问:“卿何出此言?”

梁横心说,我不是已经把道理都给你说明白了吗?还要怎么掰啊?这就是他笨蛋的地方了,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会先说半句,等人问了,再说下半句,跟说相声似的。这个二货倒好,没等别人问,自己先把包袱全给抖了出去。

萧令先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呢,用文雅一点的词来形容,就是“正在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梁横”。梁横嗓子眼儿发­干­,只好又­干­巴巴地把刚才的话又给重复了一回:“上天示警,全在如何解读啊,未必是嫌丞相多,只是嫌未得其人而已。”

这事儿跟解梦似的,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至于说得对不对,功夫全在戏外。萧令先自己也不是麻衣神相第十八代传人,听梁横一说,也觉有理,不由自言自语道:“究竟何人合适呢?”

梁横心说,来了!

大家不要误会,梁横再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己推荐自己,他个七品,离一品差得实在太远,逆天也不是这等逆法的。纵使他肯自荐,萧令先也不会同意的,萧令先的政治常识倒是越来越多了一些。梁横这是要推荐人来的,他荐的人正是徐少君的亲爹徐梁。

“婕妤之父侍郎徐梁,曾为先帝镇抚一方,后入中枢,才德兼具,可堪大任。”

萧令先本来都把徐梁这货忘得差不多了,虽然每天上朝都能看得到他,在后宫里还时不时看到他闺女,可萧令先就是不太想用他。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徐梁父子连郑靖业那样的大恩人都要生出二心来,萧令先未免有些瞧他们不上,连带的徐少君在最初都受了一些冷落。

后来,徐少君通过自身努力跟萧令先腻歪上了,却又因为徐少君的原因,萧令先对徐梁一家子不太待见。先帝是安排了一步好棋,可萧令先这货他不会走。他总觉得,如果把徐梁给提拔了上来,徐梁再继续跟郑靖业越走越远,他看着心里难受。­干­脆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晾着算了。

徐少君呢,对家中很有意见。她其实就是想摆个小谱,让人家都服了她,她心里才舒坦了,然后她也不介意为自家人谋些福利的但是你们要记住,这是一直被你们错待了的有出息的我给了你们现在的生活。家里人没一个领情的,徐少君一怒之下,也不理家里人了。

梁横却觉得徐少君这货傻到一定程度了,你特么有亲爹亲哥不用,摆个臭架子要做什么?再说了,徐少君有了儿子,徐梁是皇子外祖父,好好经营,他能不帮你吗?这个蠢女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过不要紧,他大能人梁横来补救。梁横就不信了,把徐梁给拱到了宰相的宝座上,还有个皇子外孙,闺女还是后宫里除皇后外品级最高者,徐梁能不动心?徐少君不做的,他梁横来做。届时,徐梁一起,郑党又面临着分裂,郑靖业在时一切都好,郑靖业一旦故去,郑党就要分裂,分成几股的势力很容易被人拉拢。

梁横自己现在开始培养人手也太艰难了,肯巴结他的都是低结官吏,梁横此人,与萧令先有着共同的症状:浮躁,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这是搞政治的人尤其忌讳的。既然现培养来不及了,他就想抢人家养好的孩子来把他当爹似的给孝敬。郑靖业快七十岁了吧?还能活几年?他死了,儿子无用,女婿是外人,郑党是要分裂的。梁横堂堂一皇帝面前的红人,稍用些手腕就能接手一大批。

梁横从现在就想拆一拆郑党,真是高瞻远瞩!再者,徐少君与娘家有芥蒂,皇帝对徐梁不太满意,这对梁横也有好处啊,他在这二位面前的存在感就不会被徐梁给降低了。先用徐梁来打开局面,最后还是他梁横得益。同时,他已经下好了肢解世家的绝户计,也不怕人渔翁得利。要做渔翁,也是他梁横来做。

很好的算盘。

无奈萧令先还是不乐意:“徐梁”,说着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恐不堪大任。”

梁横努力鼓起三寸不烂之舌,一力为徐梁游说:“他的资历是真的够了,朝中别人是不及的。不用徐梁,难道要用沈晋?他沈家子弟,反对括隐叫得最响了。”

萧令先犹豫了一下:“容我再想想。”

梁横还不肯放过他,继续道:“他总是皇子的外祖父,与圣人是一条心的,往后圣人有个什么事儿,他也能在朝上为圣人声援一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他与郑相公又有渊源,郑相公为公为私,都不会阻拦的。”

萧令先有些心声,还是说:“容我再想想。”同样的话说到第二遍,语气已与第一遍迥异了。

梁横心说,有门儿!乐呵呵地告辞了。对了,他还得跟徐梁那儿卖个好,是他向皇帝推荐的徐梁,国丈做了宰相之后可不要忘了我啊!

乐得跟个傻子似的梁横完全没有想到,他的一着妙棋被他认为是蠢女人徐少君给彻底破坏掉了!

梁横自以为得计,欢天喜地地告退,徒留下萧令先内心痛苦矛盾着:一旦用了徐梁,就是执行了先帝的计划了,这个,略心虚啊!郑靖业多好的人啊,自己政务上有不懂的他给解说,自己有什么难题他给解决。难得还不揽权,一力要培养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人虽然略有一点保守,那也是老成持国不是?这样就拆他的台,未免不厚道呀!

然而,自己是个皇帝啊,是要自立的,是要掌握住朝廷的。任用徐梁是先帝给安排的一步棋,是老父的一片苦心啊!用了徐梁,自己就对徐梁有了“知遇之恩”,有一个自己提携的宰相,以后皇帝要在朝上办什么事儿也会顺利得多。至少,徐梁应该不会像郑靖业那样对某些事情过于劝阻吧?不是说郑靖业劝阻不太好啦,可是,如果能够顺一点,难道不是很好吗?

摇摆来,摇摆去,萧令先心里的天平终于失衡了:徐梁是不好,他儿子徐烈也是个小人不假,但是!他们只要能够会完成任务就行了,道德什么的,有自己这个道德模范的皇帝把关呢,不让他们有机会作恶!至于郑靖业,给他补偿就是了。

萧令先下定了决心,要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去做一件于国有利的事情。

压下不适感,动手却是先给郑靖业的子孙们升官。郑靖业儿孙多,儿子们还能都照顾了一一给官,位置都还不低,孙子们就难以全部得荫了。萧令先很给力,先是郑德良这个看印的变成了散骑常侍,接着,郑德芳(郑琦子)补入了御林做了个八品小校,郑德仁(郑琛子)做了皇帝的亲卫。

郑靖业不得不暴跳如雷一下,不让郑德良看印了啊?!大家正在策划着造反呢,就等有人挑头了,玉玺很重要啊!但是这确实是在升职,面对各方道贺,郑靖业还要做出一副老神仙的样子,仙风道骨地捋须回复:“托福。”心里已经嘀咕上了,这是萧令先警觉呢还是背后有人出主意了?又或者只是歪打正着?

猜测了一下,郑靖业就果断行动了,他想办法把郑安国的幼子郑文奇给安排去给皇帝看大印。萧令先倒是比较痛快地答应了,看管玺印看起来重要,但是并没有实权。安排就安排呗。郑靖业放下心来:看来问题不大。

郑靖业还有一愁:林季兴死了,林季兴的儿子、现任京兆林清他得守三年孝,林季兴的儿子们都得守孝!这不坑爹呢吗?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很重要,这块阵地不能丢。林清的停职报告都打了,林蓉已经换上了丧服打包了老公和孩子回娘家奔丧了。

想来想去,郑靖业只好让他的女婿、成国公吴承业的嫡长子吴熙去做京兆。这小子虽然不如池脩之那样出挑,也算是一表人材,难得的是很乖不惹事。当初先女婿的时候已经过滤过一回吴家的状况了,还算可靠。

萧令先对郑靖业正满怀着愧疚呢,不管郑靖业推荐了谁,他都一概准了。觉得安抚得差不多了,萧令先便迫不及待地在朝会上提出了:“如今事务繁剧,蒋进贤故去,朕深感不便,诸卿可有合适人选荐来?”

论起高深莫测,萧令先就是个浅底盘!这货的语气里分明就透露着“我已经有人选了”的信息。由于蒋进贤已经不在了,叶广学算是世家里的头儿了,虽然这个头子当得只是一个客观结果,而不是众人承认的事实可也比郑靖业好吧?虽然跟郑靖业勉强算是合作了,可是一掐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被掐,大家心里都不怎么能hold住啊!

叶广学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提出了一个人李神策。“鸿胪寺卿李神策可当此任。如今朝廷正在对狄用兵的当口,李鸿胪对逆狄所知甚深,正当其用。”

李神仙真是时来运转,当年自己蹿到东宫面前装x卖聪明未果,风光战败而归。现在自己没想出头,只想培养一个能够完成自己志向的人来,特么反而被推向了前台有没有这么坑爹的啊?!

李神策虽然是世家里“入世流”的代表,可是真心不想去调-教一个二货皇帝!萧令先这种人,在李神策眼里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顽固脑残份子,你教了他一加一等于二,他转过头还说等于三!红果果的拉低人均智商不解释!当年对上萧令先他哥,也是因为那位太子虽然也算残了一点,好歹还在可纠正的范围之内,败了也是“非战之罪”。特么萧令先这货上了官场,那就是带着原罪等着下地狱主儿!

李神策不顾在朝上站着的自家人那充满期待的眼神、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捧着个手笏,坚定地出列:“不可!宰相者,调和­阴­阳,当总领全局,岂能以一技之长而任之?”

这要不是在朝会上,叶广学能卷起袖子来掐着李神策的脖子边抽边骂:“特么现在情况紧急,不是你傲娇的时候!不就只夸了你对外工作熟练没夸你是个全才么?你就这了这个不肯当宰相?你就犯贱吧你!”

郑靖业明显地看到叶广学话音刚落的时候萧令先的脸­色­变得很不愉快,等李神策谦辞,萧令先又一脸的开心样。秦越如今站位很靠前,自然也看到了,心里那滋味啊,就甭提了。

卫王比较放松,他对这个侄子本就不抱什么期望的。萧令先上位,对宗室好,对于卫王来说,这就足够了。卫王本身的能力有限,­性­格也比较软糯,忧国忧民什么的情结没那么深。他已是皇叔亲王、顾命大臣,再往上只有皇帝了,习惯使然,造反的念头是不敢有的,眼看着萧家的江山也不像要垮掉的样子,只管安心做他的宗室长辈,继续养尊处优。

虽然知道这个皇帝侄子能力比先帝要差几个档次,卫王自己却是无力改变萧令先的。除了在宗室的事情上露个脸、和个稀泥之外,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当个壁花。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也给他皇帝侄子搭个梯子。

今天他就是扮演了一个搭梯子的角­色­:“未知圣意如何?”

萧令先终于缓过颜­色­来,很开心地宣布了他认为的合适人选:徐梁。

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注意观察了一下郑靖业,郑靖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徐梁就徐梁呗。徐梁也是块试金石啊!都说郑靖业的儿子里没有杰出份子,脑子全长到小女儿身上了,那也是相对的。至少人家前三个儿子勤勤恳恳,做刺史都是一把好手。会两个儿子更小白一点,也不是会惹祸的样子。徐梁的儿子们呢?啧,不能比啊!徐梁的出身还不太好,郑靖业起码是个良民,徐梁,说难听一点,是奴婢出身。徐少君在宫里经常被嫉妒的女人说是“贱仆之女”。

倒是郑党里有几个人不安地动了一下。

反对得最激烈的是叶广学,能在政坛上混得下去的,别的不说,记­性­必须好,叶广学瞬间就翻出了了徐梁的黑历史:“昔年徐梁任刺史,被参回京。先帝仁德,念其辛苦,方安置为侍郎,自此再无一步进益。如今圣人欲以之为相,实是不妥!不把原来的事情弄清楚,未免显得圣人失察!”

自有摇旗呐喊的给叶广学助阵,记­性­最好的一个甚至把徐梁刚出道时候的黑历史都翻出来了。

郑靖业表现得很淡定,倒是为徐梁说了一句公道话:“虽说是被参,却没有定罪,作不得准。”

叶广学脖子一扬:“那就查!”

徐梁想生吃了萧令先!你这不是坑爹呢吗?徐梁把心一横,也如李神策一般出列,自陈才能有限不堪大任。这时候的宰相不好当,内忧外患的,徐梁以前没做过宰相,而且对军事相当不熟悉。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萧令先有些着急,也比较满意徐梁的谦虚:“无妨,朕自知之。”

徐梁担心地看了一眼郑靖业,那边叶广学不­干­了。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郑靖业从容不迫地把这条提议给压了回去:“圣人,眼下正事要紧,狄部又有集结的迹象。”萧令先非常关心这个话题,暂且把补充一个宰相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散了朝,萧令先把郑靖业给留下来做思想工作,他还挺不好意思地:“如今国家多事,多个人多份力也是好的。”

郑靖业正­色­道:“确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事不该事先不与宰相商议就贸然提出来,这样一提,一有反对的人,容易引起不安。徐梁就是做了宰相,威信也要受损。”

萧令先唯唯而已,见郑靖业不太像生气的样子,又提出要求:“太傅可愿为我劝一劝诸人?”

郑靖业道:“圣人,这事皇帝的事啊!老臣曾说过,圣人要担得起担子啊!”一脸的担忧模样,真是为先帝发愁啊!

萧令先脸皮没那么厚,客客气气地把郑靖业给送了回去,在怎么做叶广学等人的思想工作上面,他犯了愁,他真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今天徐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吞了只大苍蝇,是啊,当朝被人翻黑历史神马的,难怪徐梁一脸的惶恐不肯当宰相了。

萧令先心中烦闷,打算去外面散步兼散心。走出殿门,放眼看到群山叠翠,胸怀为之一开。想想徐莹的肚子有几个月大了,嘴角挂上了笑,打算去后面看看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虽然比较同情庶子,可是作为一个皇帝,当有嫡子降世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要更欢快一些。

向后拐过了正殿,进入了后宫区,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拦他的人正是徐少君。作为一个后宫之中品级仅次于皇后的高级妃嫔,徐少君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拉拢一些人,不管徐莹如何提防,总会有宫女宦官出于种种考量,与徐少君走得近一点。

如今徐莹怀孕,徐少君比以前活跃多了。又在熙山,宫殿的布局规划不像在京中那样不够品级的往掖庭里一关,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翠微宫的整体环境也宽松些,今天朝会的时间比较少,朝会还没散,徐少君就得了消息:皇帝要让你爹当宰相。

徐少君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当宰相?她曾经想过跟娘家和解,可是没一个人领情的,徐少君跟自己的娘家那不是亲人是仇人!这种仇视还是相互的,徐梁即使不是仇视,那也是漠视。这样的一个人当宰相,哪怕是自己的爹,于自己也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在这后宫里,挣出头来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徐梁做了宰相,那涂氏就该做一品国夫人了,自己的日子会更难熬!郑靖业是宰相,郑七已经是国夫人了,徐梁一共俩闺女,自己做了婕妤,徐欣极有可能也要升品级。凭什么呀?自己这么辛苦,他们的升级还有自己的面子,最后一个个比自己爬得高,自己还要受委屈。不行!她不想再装孙子了。

还有就是,从时不时到徐莹那里问安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分析,只待民乱一平,地方上就会有许多中级官职窑,徐莹那里希望能够舀到两三个位置给自己的哥哥、堂兄弟。一箭双雕。

徐少君决定,她要拦下这个任命。

萧令先看到徐少君,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山间­阴­凉,不要冻坏了。”

徐少君勉力一笑:“我想十七郎了。”

萧令先毫不迟疑地握着徐少君的手:“那也不要在这里等,我哪天不去你那里看看儿子呢?这一会儿就等不得了?”语带调笑之意。

徐少君很配合地羞涩了一下,低头不语。

萧令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没做皇帝的时候还好些,做了皇帝之后被一系列的不顺心给激得很是沉不住气。见到了徐少君这样,又经了方才一番柔情蜜意,顺口就说:“走,一起看看皇后去。我欲以你父亲做宰相,今天已经在朝上提出来了,等会儿我再找人谈谈,不用两日,二郎就有个宰相外祖父啦。”

徐少君心说,来了!慌忙道:“这如何使得?臣妾虽在后宫之中,也是在外面长大的,知道外面论资排辈,许多人尤在臣妾父亲之上呢。”

“哎~什么论资排辈?能者上,庸者下而已。郑相也没有反对,梁横亦言,你父亲在地方上做过许多年,了解下情,又在中枢为官,亦知朝廷之心,很得宜。”萧令先又无意间把梁横给卖了。

“!”我特么找了个猪队友!徐少君对梁横的不满瞬间就满值了。

徐少君从萧令先手里抽出了手,一提裙摆就跪下了,萧令先惊了:“你这是做什么?”

徐少君四十五度角抬头,眼中泪光盈盈:“圣人,圣人万万不可。朝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比臣妾的父亲更合适的了吗?未必呢。如果圣人用了臣妾的父亲,则臣妾一家便要无地自容了。臣妾虽然愚笨,也读过几天书,知道自古外戚为乱之祸,况且,臣妾的父亲还不是正经的外戚,臣妾,也只是圣人的后宫之一呀!如果圣人这样做,会被人说是任人唯亲,有损圣人的圣明的。”言辞十分恳切。

萧令先动容了,弯下腰来握着徐少君的双臂:“你起来说话。”

徐少君拼命摇头:“圣人不答应,臣妾是万万不敢起来的。圣人且听臣妾一言,圣君在朝,不使野有遗贤,焉能从亲自之人开始任用?便是臣妾的父亲,若是一心为圣人着想,也不会答应的。朝臣们不反对,也不过是看着圣人的面子罢了,如果圣人问他们的本心,只怕十个里面有九个是不乐意的。”

萧令先有点灰心,可不是么,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是不同意,特么没一个赞成的!这跟数月之前林季兴拜相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令先有些着恼:“我并没有私心!”

徐少君吸吸鼻子:“圣人纵是一心为公,也请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如果圣人缺了宰相,还有娘子的父亲杞国公呢

,纵使不用杞国公,娘子还有叔父、有兄长。”

萧令先皱眉道:“你且起来,我再想想。”

徐少君察颜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见萧令先有不快之意,慌忙起身,膝盖跪在青石地上,冰得发麻,还踉跄了一下。萧令先伸手一搀,扶着她:“慢慢儿走。”

萧令先扶着徐少君来看徐莹,虽然在门前百步远,徐少君就主动地分开了,还是有人报给了徐莹听,徐莹气得真哆嗦,对庆林大长公主道:“我们圣人对婕妤就是不一样呐!”

庆林大长公主道:“你别气坏了孩子。”

徐莹深吸一口气:“我这就是为了孩子。”

庆林大长公主一挑眉:“不就徐梁要做宰相了么?那又怎么样?”徐少君能知道的消息,徐莹就更能知道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庆林大长公主,成­精­了的人物。说起来庆林大长公主不是很看好徐莹:没有城府,在这个宫里难混呀!但是她更不看好徐少君,徐少君没有气度,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她,对父母兄弟都一丝不肯让的人,委实令人胆寒。

徐莹道:“这世上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

庆林大长公主道:“徐梁自己肯不肯做她的东风都还是两说呢,别摆脸子了,十七郎过来了。”

萧令先进来了,徐莹与庆林大长公主都起身相迎,萧令先对徐莹点点头:“坐下吧,你身子沉。”又向庆林大长公主道辛苦。庆林大长公主道:“我呆在家里也是闲着无事,来跟娘子说说话,她也解了闷,我也解了闷,两相便宜。”

萧令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就怕累着了姑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庆林大长公主爽快地道:“要真累了,我就跟你们说,反正不让你们做恶人。”

徐莹也很痛快地道:“这样最好了,”复对萧令先道,“我就喜欢跟实诚人说话,不用猜,大家都把要说的摆到桌面儿上来,多舒坦。”

萧令先跟老狐狸们缠斗半天,劳神费力,破天荒地非常赞同徐莹:“就是,君子坦荡荡。”

庆林大长公主是不会主动跟徐少君说话的,徐莹跟萧令先聊了一会儿,才问徐少君:“二郎呢?你把他放到屋里自己出来的?”说话像是赶人。

徐少君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空就要说你家兄弟的事儿,成,我给你腾地儿,你说去吧。面上却做出关心孩子的样子:“呀!他这会儿该醒了。”告辞去看儿子。

萧令先是来看徐莹的,还没有询问徐莹的肚子,自然不会跟徐少君就这么走了,叮嘱一句:“路上小心。”他留了下来。

庆林大长公主知道徐莹要吹吹枕头风,便不耽误小两口说话,亦起身道:“今日宫中无大事,我也回家去了,我们家里两个乱神,这会儿不定又在闹腾什么了。你们小两口慢慢说话。”她也走了。

闲杂人等清场,小两口虽不是情意绵绵,气氛也缓和了许多,徐莹自打怀孕之后,对萧令先的看法就在改观,至少萧令先是个愿意承担的父亲,很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刚才扶着徐少君的动作让她不悦,现在萧令先对她肚子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想到这里,徐莹脸上也见了笑影:“他很乖呢。”

萧令先敬畏地看着徐莹的肚子,半晌才道:“一直乖乖地才好。”

徐莹笑笑:“你的脸­色­却是不太好,是前朝事情烦的吗?”

萧令先不想让她多想,也不想让她伤神,胡乱道:“也没什么。”今天皇帝又得了个没脸,被叶广学为首的坏大臣集团给削了面子,这等没面子的事情还是不要跟孕­妇­说了。

这是不肯说实话了?徐莹的心情又变差了,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求他,努力调整了语气,把话题往地方官任命上引,先说朝上多事,萧令先要保重身体。萧令先很受用:“你也是,外面的事情并不很严重,已经派人清剿了,不日便有捷报。”

徐莹故意问有什么人去领兵,具体情况如何?得知有宗室的时候,还关心了一下宗室的安危。萧令先道:“他们这回应该不会出错了,只可恨一群庸吏误国。”

徐莹心说,来了:“办不好事,就换人呗。”

萧令先长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又要能­干­,还要能办我要他们办的事,还不能捅漏子,人材难得啊!”

徐莹趁机道:“那,我那几个哥哥,你看可还做得郡守?”

萧令先耳朵一抖,皱眉道:“他们还是在京中老实呆着罢!”

徐莹怒了,你小老婆的爹就要做宰相,我哥哥当个郡守你都不答应!孕­妇­的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的,按着胸口,冷冷地道:“徐梁可为相,我的哥哥连个郡守都不能当吗?你也太吝啬了!我还在这里呢,就如此抬一个压一个,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萧令先也生气了:“徐梁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的哥哥们,有几个是有能耐的?吃喝看歌舞行,临郡治民他们行吗?他分得清庄稼和稗草吗?连个县令都没有做过,还要做郡守?!”

徐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特么还是忍不住!“你又知道什么是庄稼什么是稗草了?你还是藩王的时候,家里的事务都是我在打理,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抬举一个妾的父亲来让我难堪……”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徐少君儿子的外祖父做了宰相,这要让徐莹怎么接受?萧令先还没有一点弥补的意思,他这是要宠妾灭妻吗?

一难受,她肚子还疼了。

萧令先正生气呢,徐少君多懂事儿多谦卑多知进退呀!反观徐莹怎么就这么蛮不讲理呢?正要开骂,看徐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便把要反讽的话给咽了下去:“御医呢?看好皇后!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他自己去看宝贝二郎去了,徐莹在众奴婢的身影缝隙里看到了萧令先的背影,心道:你好!

徐少君的儿子生得白白胖胖,长得颇为可爱,萧令先如所有的呆爸爸一样,看到心爱的小宝贝就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徐少君又借机代父辞相,萧令先语气平淡地道:“这不是后宫该管的事情。”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为人君者高深莫测的意思。

徐少君识趣地不多言,两人又逗了一回儿子。萧令先就回到了办公室,头一件事就是把徐梁给拎过来,经过刚才的事儿,反而把他的火气给激了上来,就徐梁了,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徐梁正后悔呢!还没跟郑靖业解释完,萧令先又要拎他去谈话!郑靖业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静下心来!不要慌了手脚!先是林季兴,再是你,能忍一个,他们未必肯忍第二个。倒不是你不够好。”

徐梁苦哈哈地点头,跟着张平去见萧令先。

萧令先不改初衷地希望徐梁能够“勇于任事”。

徐梁一点也不客气,严词拒绝了萧令先的提议,声称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能力。萧令先道:“其实先帝也很看好你的,梁横说的也有道理……”

“!”这里面又有这个二货什么事啊?!梁横昨天跑到他家门口想讨好卖乖,徐梁都没见他,直接把人给赶走了。你妹!当老子不知道你跟那个孽女混到一起了啊?!现在徐梁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见上一见的,那货估计是去卖好的。早知道了也好早作应对啊。

接下来,任凭萧令先说出花儿来,徐梁还是不肯答应,跟不对老板很痛苦的!徐梁敏锐地感觉到了朝中气氛的不对劲!

说到最后,萧令先也生气了,他对徐梁的印象本就不是特别好,现在徐梁又不乖,萧令先的脸冷了下来:“朕知道了,既然卿不愿意,朕那就罢了!”

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居然没人肯听他的,连后宫都要作反!

178下台倒计时

“叫阿娘啊,阿娘”不用问,凡是用这种幼稚语调说话的人,一准是有个还不会说话的呆孩子的呆娘,为了让自家宝贝儿叫自己一声妈,累得口­干­舌燥。郑琰现在就是那呆娘,她家的小闺女就是那个呆孩子。

时值六月,池春华小朋友足八个月大了,郑琰加紧教她说话。

无奈老师教得认真,学生十分不合作,小丫头裹着小红褂小红裤坐在榻上,两只小胖胳膊一阵乱舞,噼哩啪啦地鼓着掌,镯子上的铃铛被带得一阵响,嘴巴一张一合的:“啊啊啊啊”死活不肯把“娘”给说出来。

“不要说阿,是叫娘啊娘”

“啊啊啊啊”

郑琰扶额,换来阿成一声笑:“七娘别急,小大娘现在说话还早呢,多的是一岁多才会说话的。小孩子是聪明是笨,不在这个上头。”

郑琰别过头来看那个呆丫头,小朋友已经一个翻身,在榻上来回爬了。捂脸,实在是太萌了!伸手把闺女给翻了个个儿,成了只肚皮朝上的小乌龟,丫头哎,萌物不好当啊,还是当个女王吧!女儿当自强呐!

这是从翠微宫里回来的第二天,虽然徐莹说着是要养胎,把内外事务分托与人,郑琰也没真就觉得自己要把所有的事儿都给接到手上,一点也不剩给徐莹。再者,她还有家要理,有女儿要养,有老公要投喂,把所有的­精­力投到翠微宫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显然不是一个­奸­臣该做的事情,小家比较重要一点啦。

然而,她不去主动招惹,并不代表诸事不放心上。这不,事情就来了!

阿肖与已经梳作­妇­人髻的阿庆走了过来,阿庆已嫁叶文,正在新婚,已婚­妇­人走动起来比未阁的女儿方便多了,轻省一些的往外跑的活计越多越多地交给阿庆来办。今天她的活儿是去庆林大长公主家送东西,路上却听到一个消息,匆忙赶回来报告。

有小朋友在的屋子,没有摆太多的冰块,就怕小宝宝受不了生病。对于从太阳地里回来的阿庆来说,已经足够­阴­凉了。

郑琰见阿庆脸­色­不太好,调笑一句:“你这一头一脸的汗,什么事急成这样?快擦擦罢。”把闺女抱起来交给阿成带去睡午觉。

阿庆擦了把脸,也随不得脸上的胭脂都被擦掉了,开口的声音发­干­:“娘子,路上遇到一个中贵人。”

“嗯?熙山是不比京中繁华,却别有美景,他们出来走走散心也不奇怪。”

阿庆上前道:“是宫里有消息。”

宦官爱钱,郑琰有钱,双方的态度又都不错,郑琰又比较讲义气,宦官们也乐得有什么八卦都想办法告诉她。也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情报买卖,就是互相套个交情。一来二往熟悉了,反正跟郑琰合作的人是不会吃亏的。

“怎么说?”

阿庆略略缓过了气来,郑琰扬扬下巴,阿肖支使个小丫头给阿庆送了一盏凉茶。阿庆咕嘟两口,挺没形象地喝了下去,完全不像是经受训练、动作文雅的贴身女仆该有的模样,可见这消息很有意思了。

“宫里现在不太好,圣人想让徐梁做宰相,朝上没人同意,下了朝被徐四拦着了,徐四也不乐意她爹做宰相,真是个白眼狼,”Сhā一句感慨,再把经宫中流言传过的理由又传了一回,说辞已经变样了,“怕人说她为父求官,就不让她爹升官。后来,圣人又去了,娘子那里,与娘子吵了起来。却是娘子想让她哥哥做郡守,圣人不答应。圣人也是,正经的岳家不肯用,非要用个妾的家人。”

徐梁的事情昨天晚上郑琰就听池脩之说了,也没在意,在她看来徐梁做了宰相也没什么,有徐少君那个坑爹的闺女在,结果究竟怎么样还是两说呢。倒是徐莹这事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了。你说徐莹怎么就直接跟萧令先讨官了呢?又遇上徐少君这个伪大度的,对比也太鲜明了。

“娘子失策了,”郑琰点评一句,“这般讨要官职,只怕圣人不喜欢。”

阿庆惊奇地道:“本来就该重亲戚的啊。”

阿庆说的一点也没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裙带关系从来方便。“八议”里面有一条就是议亲,徐莹的娘家人,犯法都能减刑免刑。

郑琰深深地无语,阿庆的想法才是这个时代的正常思维,至少是绝大部分家庭­妇­女的想法。哪怕是男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这样想的。婚姻本来就是两家相互扶持的嘛!姻亲裙带的相互扶助,与宗族的存在是一个道理这就是国情。

从来能悟透了、忍住了的人就没几个,能做得到不为自家人求官的,那是圣贤,都tm写进史书了。如果有心情去翻一翻的话,一朝史书里能有那么两三个人就算顶天了。更多的是说别人循么的时候义正辞严,轮到自己处于有利地位的时候就要下手去做,心口不一的人。

可徐莹这样­干­不行啊,且不说萧令先喜欢不喜欢了,单说徐莹家的亲戚吧,也是良莠不齐的,徐莹自己都得承认,她那八个哥哥里,至少有一半是顶不了大用的。你这不是送他去惹祸么?

郑琰觉得自己应该跟庆林大长公主去商议一下对策了,她们俩现在被委以重任,虽然是名义上管事儿,但是如果徐莹犯傻,她们也要落个“劝谏不力”的罪名。

不料庆林大长公主本人也是觉得徐莹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亲戚相帮本就应该,江­阴­姑母家的孙子,也有几个能看的,谁也不指望他们成什么一代名臣,做个郡守还是勉强能行的。十七郎也真是的,帮帮亲戚又能怎么样?!”

这是萧家的女儿啊!她们这一类人,为各种亲戚求官做得不要太顺手!庆林大长公主自己不用做这些事情,耳濡目染,对于走后门,还是直接掐着皇帝脖子要官这种事情,接受度奇高无比。

郑琰哑然,良久方道:“我知道师母的意思,只是从大义上看,咱们还是要意思意思地劝一劝的,不然没法儿交代啊。好歹说上一句吧,听不听在娘子,说不说在咱们。也好堵了旁人的嘴,咱们这些日子襄佐娘子,还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忌恨,背后不定说些什么呢。”

“那就让他们说!”庆林大长公主一点也不在乎。

“……”

最后郑琰还是自己去跟徐莹说了,大道理徐莹不是不知道,这世间的事却从来都是知易行难的。前天被萧令先给噎得喘不过气来,今天又被郑琰给“谏”了。徐莹火气很大:“我才是皇后,才是他萧十七的娘子!不把岳父家当亲戚,死抱着个妾不放,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今天我让了,由着他栽培庶妾之族,明天是不是就要我让位给那个贱役之女了?”

“……你这是赌气啊还是吃醋啊?知道自己是正室娘子,就把气度摆出来嘛!你知道徐四劝着圣人不以徐梁为相了吗?看看,多大度呀!”

“呸!她那是假模假式的,谁不知道她跟娘家不合?”

郑琰诡异地看了徐莹一眼:【你现在不说得挺好的吗?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不过郑琰不会随便乱出主意,徐莹这种直统统的脾气,谁知道会不会说漏了嘴,说是她在挑唆后宫不和?不过有徐莹现在这句话就够了,相信会有人把这话传出去的。

郑琰又假意劝了两句:“娘子慎言。”徐莹也没什么大反应。真是愁人啊!原先以为徐莹成熟了,却忘了所谓“时代的局限”了,在徐莹这里还要加上一条“个人素质”。大环境使然,哪怕是个真宫斗高手,在政局面前也幼稚得很。

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爽快妹子,现在快成死鱼眼珠子了,郑琰心情挺沉重的。又看了看徐莹的肚子,郑琰果断辞出。

郑琰从徐莹宫里出来,不多会儿,就有不少人知道韩国夫人今天进宫劝皇后,但是皇后并不肯领情。第三天她就被庆林大长公主给说了一顿:“哪有你这样的?本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娘子。你这一弄,更显得是娘子的不是了。”潜规则你懂不懂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笨样儿,她该先表扬徐四不为娘家谋私利,再训斥她后宫不得言前朝之事,最后温言抚慰,让她不要跟娘家太生份,显得像报复。就算要想为娘家哥哥求个官,也不能跟圣人硬来,圣人最不喜欢这样的事了,把徐六徐七的名字塞到候选的名单里很费事么?圣人看了他们的名字会两个都不用?这一回不让她吃点亏醒醒脑子,受苦的还在以后呢。”

庆林大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郑琰一眼:“那她醒过来了吗?”

“她醒了,我做了件好事,她不醒,我也没渎职啊,两便。”

“……”

事情最后是江­阴­大长公主给抹平的,她老人家不顾病体,让儿子儿媳去酬谢郑琰的劝谏之功。又让杞国公向萧令先道歉,礀态放得很低。杞国公还是襄城侯的时候就让先帝很信任,亦委以重任,他负责京城防务的一部分,是军队系统的。萧令先对这位姑父兼岳父的印象也不坏。杞国公都道歉了,萧令先也没死咬着不放,非但如此,还把杞国公的一个比较能­干­的儿子派去做郡守了。

江­阴­大长公主还私下找了庆林大长公主,打探一下郑琰的态度与其背后的原因。庆林大长公主不会说郑琰的不好,把郑琰的话挑着重点委婉转述了一回:“让皇后压压火,先把孩子生出来才是正理。还有,做不好的事情先别做。”这不是帮倒忙么?

江­阴­大长公主也只好叹气,原以为孙女儿做成这样已经不算坏了,只是一有对比就显得是个二货。徐莹怀着孕,不能再受刺激了,江­阴­大长公主也只能委婉地让徐莹安心养胎:“婢妾如牲畜,跟条狗计较什么?你生出个皇子来,咱们大家都好。”

徐莹抑郁地咽下了这口气,徐少君也没得着好,她爹是没当成宰相,她也没捞着个贤名,什么卖父求荣之类的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徐梁不管她,杞国公家岂会坐视女儿受气?徐莹的亲妈是郡主,萧氏,祖母是郡主,还是萧氏,她还有县主嫂子,依旧是萧氏。萧家的女人,泼辣的概率比生孩子的概率都高!

郑琰听了两耳朵流言,实是哭笑不得,看来谣言这等大杀器不是她一个人会用呢。庆林大长公主倒不觉得有什么,这都是常有的事儿。两人也随着徐莹的安静放松了不少,庆林大长公主没有女儿,对池春华小朋友的兴趣比孩子亲妈都大,时不时带过来逗逗小姑娘。

这天,两人正一人捏着小丫头一只小胖手,庆林大长公主家来信了:顾益纯他哥死了!顾益纯作为亲弟弟,又是个朝中闲人,怎么着也得去出席丧礼,顾益纯的儿子们也得给亲伯父磕头上香。至于庆林大长公主一听出了这事,也要道一声晦气:“说不得,我得跟着跑一趟,你先生年纪也大了,孩子们又小,我不放心。”

郑琰对顾益纯这个哥哥没什么印象,却关心顾益纯:“人都死了,这么紧赶慢赶的,还赶得上吗?”赶不上就别太着急了,能参加个收尾仪式也就行了。

“面子上的事儿,总要做得到的,不多说了,我得回去。阿宝兄妹几个也在京城,要一起带走的。”

大长公主离京,最好跟宫里报备一下,很快得到了批准,没人难为她们一家。

萧令先的目标却已经从品评大小老婆孰优孰劣转移到了国家大事上面,先前派出的五路大军,都或多或少遇到了挫折。义军是主场作战,还有点人民战争的江洋大海的模样。政府军虽然装备­精­良,对环境却不太熟悉,又多年没参加过战争了,没办法做到一投入战场就能很快适应环境。

五路败绩,这让萧令先的脸­色­非常难看。更让他吐血的是,凡是有宗室在的地方,都是损兵折将比较厉害的地方。双鹰王听说萧令先国内不稳,原来还在犹豫的,现在也把顾虑给放下了,点起人马就杀到边境上来了。掠了数十个沿边的村寨,把三座边境大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边关烽火台一座连一座地被点燃,附近的城镇看到围城也急忙写了军报报了上来。

萧令先万分不解:“这双鹰王新吞六部,内政不稳,他也敢这样用兵?不怕一旦遇挫,身死族灭吗?”刚吃下去的还没消化就要剧烈运动,当然吐啊!

李神策苦笑道:“这个双鹰王真是劲敌!他处事公正,无论是新降之人还是本部旧臣,一视同仁,遇有相争,凭法而断。咱们一直看八部相争,却是忘了一条:他们原就是一家人!”

郑靖业补充道:“他们以前互相掳卖杀戮,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狄人并不是那么重血脉的。他们可以收养。”狄部还保留着原始的收养遗俗,即,杀了敌人,掠走他们的财产,财产里包括妻儿,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人。

此外,据报,双鹰王还娶了很多老婆,又为自己的兄弟子侄娶其他六部的显贵之女,通过联姻与融合,把狄部变成一个整体。想挑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

韦知勉这朵壁花终于开口了:“快到秋收了,于我是要丁伕秋收,于敌却是秋高马肥,得撑过一段日子啊!”

卧槽!还真是!

难道要议和?这距离先帝把狄人打得哭爹喊娘才几年啊?萧令先想不出办法来,只好求助于他的大臣们。能有什么办法?仗,打的是综合国力之间的竞争,朝廷虽强,现在还没有进入状态,打仗从来都是硬碰硬,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这样的阵痛必须挨。

沉默了一会儿,郑靖业还是开口了:“加力役吧,打过了这一仗就能轻松了。”

没有人反对,反对了就要舀出新的解决方案来,大家也没有更好的,立时就能见效的方案来。

似乎是觉得刚才说的话太丢脸,郑靖业又挽回似地道:“劝善教化也不能放松了,狄人有心慕王化者,朝廷也当宽容包纳。”

李神策点头赞点,就是开辟第二条战线,搞搞统战工作呗。

萧令先满心疲惫地道:“就这样罢,有紧急军报,不管什么时候,都立刻呈上来。”

众臣告退。

第二天,最近沉寂了不少的梁横又以­干­起了老本行:参人。他参的还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荣安长公主。

他一出列,大臣们心中一声呻-吟,窝勒个去!他怎么又来了。听他要参荣安长公主,一个个的眼睛都转成了幸灾乐祸。萧家的女儿,是能随便参的吗?不是没有人参过,最后多是公主被皇帝不疼不痒说两句,御史得完面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七品小官,得罪公主,下场还用问吗?当然也有存活下来的,活下来的那个人叫袁曼道。

荣安长公主的罪名不小:倒卖粮食给狄人。

荣安长公主挺冤的,谁家门下没几个商人呢?荣安长公主这里就有个粮商,天朝封锁,狄部有需求,就滋生了走私这个高利润的行当。商人重利,这是肯定的。这世上有劳军的牛贩子,自然就有把战略物资源源不断输送给敌人的叛徒。荣安长公主门下这商人就是后者。双鹰王舀金子来换!换粮换铁换盐,重利之下,必有卖国之人。

荣安长公主一堂堂长公主,她吃饱了撑的才去盯着每一个门客!

梁横参的是事实,也算是一心为国,但是荣安长公主不买账!这种保护合同都是潜规则,根本就没人想落在纸上。御前官司打起来,荣安公主可一点也不好惹,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在翠微宫里一顿大闹,完了就翻身上马,带人奔先帝陵前痛哭去了。

萧令先在这件事情上是信任梁横的,梁横有证据,他的证据只是扯出了粮商。但是,萧令先好歹也做过藩王,知道这种保护潜规则。可他又不愿相信自己的姐姐是这样的人,便摇摆不定。

接着,就有御史参奏梁横恃宠而骄、离间骨­肉­。萧令先正事没处理完,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嘴角都生出燎泡来了。

郑靖业又­干­起了善后的勾当,先对卫王道:“长公主绕着京城一圈儿,皇室脸面要丢尽了。殿下是长公主长辈,又是顾命之臣,还请殿下与宗正一起走一趟。”

卫王道:“这案子怎么办?”他很讨厌梁横,也不认为荣安长公主会吃饱了撑的倒卖粮草,“孩子受了委屈,只好找父母哭诉,可惜我这侄女儿没了父亲,”他也伤心地洒了心滴泪,“难道要由着小人欺压宗室吗?没了爹的孩子,可怜啊!”

听到卫王这哽咽的声音,郑靖业真想抽他,这是在朝堂上!你装什么装?!

萧令先柔声道:“我亦信阿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叔父只管去劝她回来。我相信此事与她是没有关系的,回来让梁横给她赔罪。”

如果事情真这样安排就好了,萧令先写好了剧本,双方演员却不肯配合。梁横死活不肯低头,还言辞肯切地道:“圣人,臣无一字虚言,那­奸­商每年四季,珍玩珠玉献于公主府,荣安长公主全收下了!怎么可能没来往啊?!臣一心为国,绝无私心!”这一回是真的没有私怨,“臣不知道要向长公主道什么歉!”

荣安长公主也不乐意:“叔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梁横跋扈小人,罗织罪名,我绝不能认!不诛梁横,我才不要见十七郎!”哭得梨花带雨,“叔父,今天他能诬蔑我,明天不定就要坑害谁了!他这些年,害的人还少吗?”

卫王踌躇了:“那你也要给十七郎留一点情面。”

“我还想请十七郎给我留一条活路呢!他信的那个人是在要我的命啊,通敌是何等大罪?!”

卫王哭笑不得:“不会的,十七郎还是可靠的。你放心,十七郎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跟我回去吧!”

“我要梁横去死!”

卫王没有荣安长公主强势,纠结了半天,才说:“梁横舀出证据来了,那个也是你的门客。就算是宰相被这么参了,能自保就不错啦,快跟我回去吧。”

荣安长公主也不肯回去,萧令先只好让燕王来劝她,荣安长公主见了一母同胞的兄弟来了­精­神:“这事不是我办的,他们敢给我乱扣罪名,我就做一个给他们看!我要真跟双鹰王勾结了,会只倒卖粮盐?!呸!果然是小家子气的穷酸,乱扣罪名都不会扣个大的!”

燕王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瞧你这点儿出息!那个死贱奴(粮商)是脱不了罪了,为警示后人,抄家灭门只在眼前。他家里应该还有年幼子女的,去把他们弄出来,舀到死贱奴与北边儿联系的门路,咱们做票大的!”荣安长公主是个能人,就算勾结外敌,也不是为了挣几个钱,“告诉双鹰王,他敢南下,我做内应……”

简单地地说,就是内外勾结,双鹰王抢钱抢粮抢女人,荣安长公主趁乱抢皇位,扶燕王上位。

荣安长公主返回熙山了,萧令先在翠微宫里设宴压惊接风,全家兄弟姐妹都来了。萧令先还亲自给荣安长公主斟了一杯酒,荣安长公主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也接受了。只有梁横,硬着个脖子不肯道歉。荣安长公主在萧令先面前狠狠讽刺了梁横一回,萧令先讪讪着不好意思接话。

他还觉得对不起姐姐呢,却不知道他姐姐正在对不起他。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2012过去了,大家都安全了,世界末日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与看文的大家一起度过的2012某­肉­觉得很开心,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

ps:想萧十七和梁横去死的同学,这个愿意我就能满足大家,很快的~

萧令先同志的下台倒计时开始了~

179催命符出现

荣安长公主的“门客”通敌卖粮事件,称得上是一件丑闻,并不值得大肆宣扬。就连看荣安长公主不顺眼的人也觉得,为了朝廷的名声计,事情也要压一压。这事纯是梁横找抽,发挥了御史一惯的夸张传统,以前夸张就算了,你这扯到长公主涉嫌卖国,没有真凭实据就舀出来说,你脑抽了吧你?

梁横不明就里,他还委屈呢,卖粮这样的大事,国家三令五申地禁止,没有荣安长公主撑腰,哪个商人敢这么­干­呢?他觉得他这不算夸张,这是合理的推测。为什么圣人还要他向荣安长公主道歉?事关国事,绝不妥协!

没什么人同情梁横,这货太没眼­色­了。就连以前巴着他不放,想借他为跳板,跟梁横搭上关系的人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了。苏幕一看情势不对,飞快地向梁横告辞:“郎君,我家里来信,母亲病重,我得回去了。” 本来觉得战事一起,梁横有趁机翻盘的可能,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梁横的智商,就算有机会在眼前,他都能把好事变成坏事。

人家亲妈病了,再强留下来给你当门客就不够人道了。梁横必须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袁氏还给了苏幕丰厚的盘缠。苏幕卷起铺盖,麻溜地跑出了梁府,先回家安顿了家人,然后又来到了京城。没再回梁府,就赁了处房子,天天打听着消息,观望观望再说。

朝臣们对梁横很没有好脸­色­,没有证据就要构陷公主,这不找事儿呢吗?连萧令先也觉得他有些不识大体,死犟。荣安长公主可不是吃素的,燕王也不能眼看着她被参。朝中反扑开始了。不停地有御史参奏梁横:危言悚听,罗织构陷一类。

大家都在看梁横的笑话。

梁横也没闲着,俗话说得好,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何况梁横?梁横的朋友不能说全是猥琐流,也有一、二呆傻的正直孩子,这几个人连同对荣安长公主的行为看不过眼的真正直之士,又奏请粮商通敌案要速审、重审,以安民心。

萧令先权衡一下,还是国事比较重要,命令刑部、大理寺速定判决。与此同时,徐少君也在后宫里为萧令先说话,吹了好些枕头风。徐少君因为梁横推荐徐梁的事儿,心中也埋怨了他一阵儿,但是她在朝上再没别人可以呼应,只有拉梁横一把了。

徐少君陪起小心来,真能让萧令先无一处不自在:“圣人这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了么?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且放宽心。”

有这么朵解语花在,萧令先是忍不住要说前朝的事情的,后宫不得­干­政神马的,没有那么容易禁绝。听萧令先抱怨了梁横一阵之后,徐少君笑道:“我是后宫­妇­人,并不懂前朝的事情,只知道一些粗浅道理。照圣人这么说,梁横还是个好御史哩,御史不就是要不畏权贵么?难道长公主门客卖粮的事情,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却只有他一个人奏给圣人,这难道不是问题所在吗?足证他不是畏惧长公主之势,而把圣人放到脑后的人。”

这话说得非常到位,萧令先只要还没傻到家,他就能听得明白。梁横在萧令先这里的印象分又回来了,但是,表现上还要再斥责他一番。揭发大案与无证据牵连长公主功过相抵,梁横不升也不降。萧令先暗中却遣使去安慰了梁横,使者是张平,这个死太监连梁横的祖宗十八代都恨上了,却练就一张假面皮。笑吟吟地传达了萧令先对梁横的安抚之意,眼睛却把梁横家的摆设等等都记在了心上。

张平对钱敏感、对物品的价值敏感,一眼扫去,就知道这绝不是梁横这样的小官儿能过得起的生活。啧,这货绝对是个脏官儿!

就等着到关键时刻用这个明晃晃的证据给梁横致命一击了。

不日,对粮商的审判结果也出来了,通敌卖国没别的说法,斩。由于发生在战争期间,属于情况特别恶劣,夷三族。即父、母、妻,三族连坐。家中十六岁以上男丁悉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与家中女子没为奴婢。家产没收充公,已嫁到别家的女子不追究,年过七十的老人不追究。

名正典刑当日,观者如潮。荣安长公主恨得咬牙:“死贱奴!坏我名声。”

骂完了,又问心腹:“跟北边儿联系上了吗?”

这个稍有难度,因为出了粮商事件,朝廷又重申了对狄的经济制裁,实行了严格的禁运,道路封锁比较严格。自从战争开始,从京城往北疆去的人就少了许多,更多的是北边的人往南边逃来求平安。

荣安长公主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又亲自指导,“笨蛋,难道不会借着送军粮的机会过去?”这是很正当的理由哩!

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所有史书的记载都是简明扼要的,什么“某某遣使与某某某约期举事”,寥寥数字,发生在现实中却可能是好几个月的时候。从京城到双鹰王帐所在地顺利的也要走上小半个月,这还是日夜兼程,不带辎重。南朝长公主派的人,能这么顺利地见到双鹰王么?还得与边境上接头的人联系,接头的人得请示上级。

消息到了双鹰王那里,决定见一面也简单,但是,要让双鹰王相信荣安长公主合作的诚意,又是一番波折。双鹰王只要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就得怀疑这是不是引他送死的陷阱有见识的狄人对南朝的­阴­谋家们是不肯轻信的。确认身份,相信了荣安长公主,也不代表合作就达成了,还得互相掂量着份量,再谈条件。

事情重要、需要早下决定不假,谨慎,同样重要。

客观条件的限制,使荣安长公主与双鹰王没有马上达成一致,仍然保持着低调的接触。表面上看来,似乎一切如常,双鹰王还在不停地扫荡边境,荣安长公主还在不停地找梁横麻烦。没人想到,他们真的开始联合了。

“叫阿爹啊,来啊,叫爹爹”这个一脸谄媚相的家伙正是许多人口中的佞臣池脩之。苍天在上,他对哪一个皇帝都没有摆出过这样的表情就被说成个马屁­精­。现在摆出了这张脸来,看的人还很不给面子。

池小萝莉不负众望地开了金口,在郑琰教了她大半个月之后,小姑娘会叫娘了。这种事儿做不得假,一分付出就有一分回报,郑琰巴着闺女叫了大半个月的娘,小姑娘最先开口叫的自然就是她。郑琰对此得意万分。

却说池脩之这货,本来就有萝莉控的倾向,还特别喜欢可爱的、毛茸茸的生物、非生物。这个又是他亲闺女,他有好些年没见过直系血亲了。闺女会说话了,真是普天同庆啊!太开心了!一定要让闺女学会叫爹。

却不知池小萝莉最近过得很坑爹,初为人母的郑琰看自家闺女是怎么看怎么好,女儿会叫娘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显摆。她娘家没有小姑娘,一群男人、女人、小男孩儿齐刷刷地想逗小萝莉喊自己。小萝莉天天看着一群蠢毙了的长辈、晚辈,手里舀着各种玩具零食逗她说话,开始是很新鲜啦,越逗越烦有木有?

现在她那个蠢爹又来了!小萝莉嘴巴一撇,摆出一张哭脸来。池脩之慌了手脚,抱起女儿来:“这是怎么了呀?不舒服么?”颠着女儿,就怕她真的哭出来。

郑琰扶额,她现在可以嘲笑池脩之的不熟练了:“她这是累了,你让她自己玩一会儿就好了。”完全忘了闺女长牙的时候自己哭得像个猪头。

池脩之遗憾地看着女儿在榻上爬来爬去,吧唧,还磕桌子上了。郑琰颇有先见之明地把家里的棱角的东西能换的全换了,不能换的统统给包上了角。小丫头没磕伤,却疼得泪眼汪汪。小夫妻心疼得不得了,一齐上来哄孩子。小孩子就这样儿,你越哄,她越委屈。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坐了起来,瞪着大大的眼睛,左右瞄了一下,特么果断地伸出双手冲池脩之道:“爹”

发音标准得一塌糊涂。

池脩之心里像被春风吹过,柔软得一塌糊涂,温柔地抱起女儿:“我的亲闺女哎~”

郑琰嘲笑道:“你可真是‘孝女’了!”语气里酸酸的。

池脩之不以为意:“难道你又不是了?咱乐意。”

“美的你!要不冬天给她包成个毛团子好不好?”包自己,郑琰略有心理障碍,包闺女,这个必须有!

池脩之两眼放光,继而遗憾地道:“明、后年吧,她还小呢,绒毛会呛着她。”

“……”你要不要比我还仔细啊?“你近来依旧很忙?”

“还好,习惯了。”

“在鄢郡都没有在太府这样累。”

“那是,”池脩之小心地把女儿交给阿宣带去洗脸,“鄢郡有事,我全都能做主,太府这里,我只是个少卿。”

郑琰叹气:“只盼这场乱子早点儿过去。”

池脩之中恳地道:“难!从来像这样的战事,哪怕只是一场大仗,没个两年是过不去的,现在还有内乱。对了,师母门下是不是也有粮商?”

那还是郑琰介绍过去的呢:“放心吧,出了荣安长公主的事儿之后,我就梳理了一回,据说是没有。若是有,我第一个不饶了他们!”

池脩之伸了个懒腰:“陈美人生了?你去看过了没有?”

说到这个,郑琰不得不为徐莹的运气哀悼:“又一个皇子,徐九肚子里的那一个还没出来就先有了三个哥哥。陈美人这个,满月的时候再生也来得及。不知道陈庆成会不会改主意?”

池脩之笑道:“怎么会?国赖长君,陈庆成还没傻呢。”不明说,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等不到出头鸟,就得一起动手打倒萧令先。然后呢?这样的内忧外患,不得给全国人民一个信心吗?再说了,小男孩夭折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得啦,我明天还是去宫里看一看吧。”

宫里陈美人生了个儿子正在坐月子,居然没一个人提给她晋升的事情。萧令先对陈美人印象尚可,也没到逮个理由就给她晋升的程度。徐莹关心自己的肚子都关心不过来,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给竞争对手添份量。徐少君就更不用说了,陈美人一晋升,就跟她平起平坐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

没人说,没一个人说。

郑琰看到徐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一算月份,不得不担心地道:“这要是不巧,可不得在迁回去的时候生产么?却是不太方便。”

怀孕越到后边越辛苦,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上厕所的越来越频繁,睡觉也睡不好,徐莹又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自从庆林大长公主走后,宜和大长公主接蘀了妹妹的工作,却也是跟妹妹一样,不肯多担事情。徐莹过得比一般孕­妇­还辛苦。

“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再闹了,他就是容得别人闹,也容不得我提一点儿要求。”

郑琰默,徐莹的脾气越发地古怪了,当了皇后的人,任起­性­来是很要命的,不但要别人的命,还会要自己的命啊!

却不知徐莹这是在担心,宫里已经有三个皇子了,她这一胎,生下来就是皇四子。年龄上已经略占劣势,虽是嫡出,可萧令先明显更喜欢徐少君的儿子,而徐少君品级既高,人还得宠。虽然与娘家闹翻了,徐梁却是实实在在杵在朝堂上做侍郎的。更何况,她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儿子!

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去做一个皇后了。公平地说,她的表现已经达到了历届皇后的平均水平。后宫到目前为止没有出乱子,外命­妇­也都颇为规矩。她既没有带头奢侈,也没有纵容浪费。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如果不生一个儿子,别人的儿子做了太子、做了皇帝,自己将如何自处?萧令先心心念念追谥生母,徐莹心惊不已。

最终,在大部队迁回京城之前,徐莹在翠微宫产下一女。郑琰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徐莹已经很顺利地生完了,完全没有头胎产­妇­那样的痛苦。顺产!放哪里都是个好消息,到徐莹这里,完全是无语。她需要一个儿子。在顺产之后,痛苦才来临。徐莹的母亲郡主萧氏也有些手足无措,幻想了千百遍,嘴上说的都是皇子,一下来了个皇女,这……大家没有心理准备。

徐莹明白地看到,萧令先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比萧令先还失望。

郑琰只做没看到:“很可爱的小娘子,长大了一定好看。”

徐莹声音里带着痛苦:“可惜不是个儿子。”

郑琰深觉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只好硬着头皮道:“下一个就是了。”

萧令先意识到失态,也跟着说:“正是,这孩子就叫招弟吧。”

唔,这也算是安慰了。萧氏笑道:“这个名字好。”徐莹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就叫招弟。”

郑琰嘴角一抽,池脩之要是敢给她闺女起这么个名字,她一准跟他闹翻。低头看了看一无所觉的小婴儿,打破了这三个人诡异的高兴:“快要返京了,娘子还在月子里,也不能把产­妇­扔在翠微宫里,这也凄凉了。那这一路要怎么办呢?”

自从郑琰向徐莹提出了返京的问题,徐莹就跟萧氏商议过了,这时候徐莹便道:“我自然是带着孩子跟圣人一起回去的。”

萧氏道:“车子盖得严实些也就行了,一路上道儿也平坦,并不很颠簸。”

萧令先这才意识到,他老婆是产­妇­,来回折腾对身体不好,处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经验,更兼徐莹说:“宫里不能没人主事。”只得满怀歉疚地向徐莹道辛苦。

徐莹有气无力地道:“这是应该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宫里依旧喜气洋洋地庆祝小公主的降生。依旧准备着回大正宫之后给小公主庆祝满月。

唯有皇后系有些愁眉不展,宜和大长公主很够意思地安慰徐莹:“我也是先生了女儿再生了儿子,娘子还年轻着呢,有什么好愁的?运气再坏,难道还能比我坏了?”

萧氏考虑得更深一点,严肃地告诫女儿:“牛牛你还是要一如概往地关心。”

运气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每每表现在人一生中的经历之中。比如郑琰,就是除了偶尔自己吓唬吓唬自己,其实生活挺顺溜的一个人。再比如郑靖业,一路杀到最高层,跟开了金手指似的。又比如萧令先,每每自己安慰安慰自己,其实越来越一个人。

与郑氏父女一比,萧令先这个杯具简直就能成倒霉蛋里的典范了。大臣不跟他一心,身边紧跟着的唯有一梁横,也很难说是不是利用他的权势满足私欲的打算占了上风,利用就利用吧,还跟他傲娇,一点也不配合。把荣安长公主这个凶残的女人给得罪了个死!

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的坏事就不必多言了,还有一些事情,看起来是好事,弄到他头上,又成了件坏事。

家里添丁进口是好事吧?陈美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多子多福?孩子妈你要怎么办啊?人家给你生儿子了,你有什么奖励没有?没有奖励,陈氏心中做何想,就很耐人寻味了。

老婆生孩子是好事吧?徐莹偏偏生了个闺女。正妻无子。

这还不打紧,回到大正宫里,徐少君在儿子满周岁后没几天,又被诊出再次怀孕。

于是,萧令先长子生母出身卑微,正妻数年无子,次子生母出身较好,本人却非嫡非长。三子生母出身最好,可惜本人排行靠后,生母又不幸不是正妻。这事儿放哪个皇帝那里,都要好好安排一下,何况是萧令先这个脑子不太够用的?

萧令先却没有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来,在他看来,徐莹对庶子也关心,很有正妻范儿,人又年轻,生出儿子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就算生不出来,二郎也日渐肥壮,他也不是后继无人。一连三个儿子了,虽比不上他爹,比起史上许多的皇帝来,也算及格了。何况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儿子。

在最初的失望过后,他又欢喜地迎接嫡长女的诞生了。

接着,萧令先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继清剿乱民首战失利之后,宗室军的领军也许是年高也许是被亲戚拖了后腿,不幸战死。但是,就是在这一战,一个强人横空出事,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这个人就是萧正乾。

当时情势危急,是他挺身而出,带着一队人马稳住了阵脚,杀退了残敌还抢回了亲戚的尸首。至此,方显出他平日与士兵多接触,打好基本功的益处来了。他带的一支队伍,临阵不乱,遇乱不慌。还能进行反击,还打赢了。赢了之后,萧正乾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出了安民告示,接着,又劝降,同时进行了甄选,识别了真降与假降,迅速地平定了叛乱。

萧正乾此人,大好青年一枚,事事依礼而行,本人还颇具才­干­。本来以为他只是有些文采,上了战阵却颇有大将之风,一圈儿蹓跶下来,居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儒将。要形象有形象,要气质有气质,要出身有出身,要能耐有能耐。

如今还有了功劳!

萧正乾是个很君子的好人,难得还不显虚伪,更妙在颇有担当,又有一颗仁心。这样的一个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想不让他升官都要昧着良心才行。昧良心还不顶用,他爹萧菉也不是吃素的,此人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有什么好事都想揽到自己家里。辈份奇高,跟江­阴­大长公主是平辈,寻常人都要卖他一个面子。

萧令先大喜过望,终于来了个小概率!

连梁横也从焦头烂额里解脱了出来,一笑得瑟地恭喜萧令先:“圣上得人矣!”

却不知,萧正乾是道催命符,这道催命符还是萧令先自己画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留言,大家就荣安长公主展开了讨论。

荣安长公主的做法,在我们看来是卖国的无耻行为,枪毙五百年都不为过,但是,在那个朝代,那个背景下,还真就是处在她那个阶层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双眼皮君在留言里举了东晋末年、李渊等例子,这些都是真的,与外族联合参与内乱神马的。此外唐肃宗为平安史之乱与外族约定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大名鼎鼎的石敬瑭,儿皇帝,燕云十六州,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就是为了当皇帝,向契丹不但是称臣了,还认比自己小的辽帝为父。

所谓贵族,所谓皇室,并不是与“高贵优雅美丽动人”等美好词汇有着必然的捆绑关系的。

这些,都像是新文化运动里批判的那样“只知有朝廷不知有国家”,这也是因为当时的认知所然。民族国家的概念出现得很晚很晚,大家都是这么认知的。古人对国家的概念与现代人是不一样的。而且,视百姓、财富为筹码,是很多人都有的观点。我想,这大概才应该是穿越者郑琰与土著们在政治上最大的不同吧。

其实,哪怕是在清末民初,军阀混战的时候,大部分军阀也是只知有朝廷不知有国家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什么亲日派、亲美派的军阀了。当然,这样是没有好下场的。看张作霖这个亲日派最后被日本人炸死就知道了。

我希望能够写一个算是写实的架空故事出来,而不是脸谱化地写一个好人与坏人的故事。

180皇长子病危

秋高气爽,避暑的人们回到了京中。

京中也不见有什么大变化,花草树木未见枯萎,秋菊还开了。除了物价上涨了一些,小民的日子还是得照过。对一等的富贵人家来说,些许上涨不过九牛一毛,影响不到生活。贫苦的人苦日子过得惯了,实在过不在下还有投到权贵门下做奴婢这条路可走。受影响最大的却是原本的一些小康人家,原本过得尚算富足,现在却要更加­精­简地过日子,略有不适啊略有不适。

总的来说,看起来是一片平和,丝毫不见什么外有边患内有民乱的迹象来。更因有皇后生下了公主这样的好事,还隐隐透出几分喜气来。接着,民乱渐次有了平定的迹象,京中就更加欢腾了。

不管是哪一个势力当政,都不希望自己治下的首都一片人心惶惶的模样。不要讨厌“维稳”这个词,换了你在台上,也会这样做,差别只在于能力与手段,是解决问题还是饮鸠解渴而已。至少,一个和平安定的首都,能够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看到的人不会跟着慌乱,不至于惊惶失措地带来本不会发生的的恶劣后果。

徐莹的女儿要满月了,郑琰知道她失望于这不是一个儿子,也不往她那里多凑。徐莹毕竟初为人母,在最初的失望过去之后,对这个不在期望之中到来的女儿也还是尽心的。再不期望,自己的女儿也要比别人的儿子强三分。只不过,她近来越发喜欢与生母萧氏见面,郑琰也就趁机退后一步她自己家里还有忙不完的事情呢。

先是,庆林大长公主一家要回来了,郑琰要忧心忡忡地准备迎接远行归来的师父师母一家顾益纯病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顾益纯明年三月正好要做七十大笀。在他这个年纪上,哪怕一直身体健康,如此长途奔波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此时长途旅行不是你晕个机的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的短暂,要在路上摇晃将近一个月,回去奔丧,家中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他来­操­心。处理完了家事,他还得再摇晃回来。

郑琰担心得不得了,顾益纯年纪不小了,二子尚幼,难免要更耗心力,到时候病上加病,可如何是好?当然,不用她着急,郑靖业已经先囤了两个御医,八个大夫,齐刷刷地等在那里呢。萧令先也很在意这位姑父大人,得到消息就令沿途各级官员护送顾益纯安全返京,万不可被乱民惊扰到了。

顾益纯载誉归来!

顾益纯去参加哥哥的葬礼,不但是吊唁,更是作为长辈,见证顾氏这一枝的分家情况。本来世家就不兴分家,连顾益纯名义上的一分家产都交到哥哥手里的。现在他哥哥去世了,哪怕侄子不分家,他的这一分,至少也要给他一本账来过过目。

顾益纯不在乎这么一点钱,这些钱财他本来都没打算要,现在也是。想想看吧,他的儿子们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有位大长公主的母亲,而顾益纯的产业在老家,他们既对这个宗族不了解,更对这片土地不熟悉,且没有回来的必要。哪怕回来了,也要受制于族人。于是,回来­干­嘛?!

既然不回去,族中产业分到顾益纯手上的又不多,这些产业的产出也多不到哪里去,每年往返收取出息也是个烦人的事儿。索­性­就做了人情,顾益纯当场表示,这些他都不要了。

推财相让,这是世家非常推崇的举动,顾益纯入京之后尤其是娶了庆林大长公主之后就呈一种冬眠的架式,原先的名士风采已经为人所淡忘。他做了皇室的女婿,又跟死­奸­臣郑靖业臭味相投,这名声即使没坏,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如今有此义举,倒是又让人记起他的好来了。

纵使族中一力要让顾益纯收下,顾益纯还是坚辞不受。这个时候,庆林大长公主也表现出了相应的高素质来,声称自己夫­妇­在京中,对家族的照顾本就不多,对祖宗的所谓四时祭祀都没能尽到义务,把财产留下来是应该的。更何况,老顾一死,他的儿孙们要丁忧,又没了工资收入。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接下来,顾益纯就带着崇高的声望,以长辈的身份,为侄子们分了家,再携妻带子地返京,半上就病倒了。

庆林大长公主急得不行,立时就把所经之地的名医给舀了来给顾益纯治病,又写信到京里跟萧令先要御医,还让她的亲戚们帮忙给找大夫。足足忙了五、六天,顾益纯喝了几副药,有了好转的迹象,便坚持不再耽搁:“还是速速返京为好,京里比路上方便多了,再者,就算死了,我也不能死在路上。”

庆林大长公主红着眼睛啐他:“你又胡说些什么?”

顾益纯严肃道:“我这是用心跟你说呢,若我死了,孩子们还小,就先不要返乡,哪里黄土不埋人呢?不要为了我把儿子们给累坏了,那样我死不瞑目的!我推财与侄子,也是为他们弟兄两个挣一个好名声。”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庆林大长公主听他像是交待后事似的说了这许多,再说不出阻拦的话来,心底实在是慌乱得紧,一时失了主意。她是在京城长大的,自然是不想回顾益纯的老家的,更不想儿子们回乡不是自己的主场,去了找虐吗?一想顾益纯说得也对,心里盼着顾益纯没事,又想京城的医疗条件总比路上好。眼看顾益纯能起身了,又问过大夫说能撑到京城调理,果断拍板启程。

顾氏夫­妇­一回京城,郑琰就找上门去了。郑靖业、池脩之都在上班,郑琰最闲,跑来一看,顾益纯瘦得有些脱相,衬着一部白胡子,怎么看怎么凄凉,一时没忍住,眼泪滑了下来。

顾益纯气得够呛:“我还没死呢!”

回到京里,他又缓过气来了。他姓顾,是萧家的女婿,萧令先对他的“义举”与有荣焉,关心得不得了。人还没到,御医先打发到路上去迎了,到了京中,什么都不用他们夫­妇­­操­心,萧令先已经派了万能的“有关部门”给他们都料理得妥当了。

郑琰听他的声音还够宏亮,义气也足,擦了擦眼泪:“那你还这样吓人?把自己累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别人想一想!我们得多担心你!”

顾益纯抱头讨饶:“你就饶了我吧,自从我好了些,你师母已经念了我一路了,你又来!早知道这样我就接着装病!”

有要装病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大家的吗?郑琰扶额,她这位老师,纯老小孩儿一个!庆林大长公主气地揪顾益纯的耳朵:“你再胡闹试试!”

给顾益纯掖了掖被角,郑琰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气­色­,伸手拉过他瘦了一圈的手腕。顾益纯看她伸了指头按下来,笑道:“你那点儿粗浅的把式还是我教的呢,遇上事儿你也只有找大夫看的份儿,又到我这里来装样子。”

郑琰的医术真不怎么高明,真像顾益纯说的就是“粗浅”而已,被他一打岔,更是看不出什么来了,怒瞪了一眼:“不要打岔!”一边庆林大长公主已经柳眉倒竖了。

顾益纯闭嘴了,郑琰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什么大毛病来,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好生静养!早晚无事,院子里多走动走动。”

顾益纯心说,就这还是我教的呢,也知道女人开罪不起,口上乖乖答应了。

庆林大长公主又邀郑琰去说话,走到门口了还转过头来命令顾益纯:“你给我好好休养!”

郑琰看了暗笑,拉着庆林大长公主去外面说话。

只有两个人了,郑琰又询问了顾宁顾宽的情况:“他们年纪还小呢,这样一路奔波,先生又病了,吓坏了吧?”

庆林大长公主道:“经了这一回事,倒是显得长大了些,我固然欣慰,又不想他们小小年纪就学会愁字怎么写。”

“从来世事难两全,幸而先生无恙。”

“他这也算无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庆林大长公主心有余悸,“亏得好了。”

郑琰握着庆林大长公主的手,权作安慰。庆林大长公主回神很快:“皇后生了个公主?大伙儿都怎么说的?”

“皇后那边儿自然是失望的,圣人给小公主起了个名儿叫招弟,可见也是热心的。倒是宫里徐婕妤又有了身孕了。陈美人生了个皇子,也不见圣人给她晋一晋品级……”郑琰把庆林大长公主离京期间的事情一一说了。

庆林大长公主道:“皇后糊涂!就该为陈美人请封的!”

“她有她的盘算,咱们又何必多这个嘴呢?”郑琰倒是看得清楚了一点,“除开至亲挚交,谁又非得为谁做到什么样子呢?”

庆林大长公主恨道:“如果眼见二郎更得圣心,你能忍得下将来给仆役之女执礼?”

“国家自有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牛牛从来体弱多病。”

郑琰心说,萧令先这皇位能不能坐稳还是两说呢。魏王现在朝中一力拉拢诸人,他岳父叶广学又是蒋进贤去世之后世家的标杆,他不生事才怪!口中却道:“皇后自有分寸的,说得多了,让她心生逆反可不成。”

庆林大长公主叹两声:“也是傻孩子。”就不再多言。是么,帮皇后可不是学雷锋做好事,也是有自己的利益考量的。要是把皇后劝好了,在这过程中又把皇后得罪了,损己利人,庆林大长公主还没这么无私奉献。郑琰,当然也不是这样的五道杠好少年。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看法,庆林大长公主对自家亲戚里的出挑者比较感兴趣。郑琰就把萧令先最近又任命的一批宗室的情况给庆林大长公主说了,庆林大长公主心生忧虑:“这么些个宗室,聚在一起难免生事。这里面又有得官得爵者,越发势大,出了事也不好弹压。虽说都是我娘家人,没有盼着他们不好的道理,可是十七郎这样做,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呢。”

“十七郎要借宗室压一压朝臣呢,他在朝上吃了好些个明亏暗亏,但凡有一丝心气,都不会白白咽了的。”

“糊涂!”庆林大长公主拍了一下桌子,“他怎么样这样做?!”

郑琰奇道:“先前皇后为娘家人求个官,您还说是十七郎做得不对,怎么这会儿又说他还是不对了呢?”

“徐九娘家才几个人?不过求一二位置,国家本就优待外戚。宗室不一样,他们从出生起就给了优待了,这是额外再给!就怕人心不足啊!他只看着要借宗室的势,却也不想一想他能不能压得住这些人。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个不是兄弟就是长辈,打不得骂不得,一直不用也就罢了,一旦用了,再要黜了去,又要招怨了!”

郑琰心说,那萧十七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两人又唧唧喁喁说了许多,郑琰还邀庆林大长公主参加女儿的周岁宴。

庆林大长公主保证一定参加。

晚间,郑琰还没回家,郑靖业与池脩之下了班又赶了过来,看到顾益纯­精­神还不错,又问过了大夫,才放下心来。顾益纯又留他们吃饭。

就算是吃饭的时候,郑靖业也没忘了再埋怨顾益纯不爱惜身体,又嘟囔一句:“你倒是大方,白便宜了他们。”这说的是财产的事儿。

顾益纯举起杯子:“倒也不全是为了省麻烦,还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不定能看到他们长成,留下一段好名声给他们,也是好的。”

郑靖业皱眉道:“你不过是偶有一病,就说这样的丧气话做什么?好生将养,等你病好了咱们再秉烛夜谈。让了也就让了,那点儿家财,又远又不好打理。还不如在京中就近置业。”

顾益纯就是累着了,回到京里,他的心事也去了,连给儿子的后路都想好了。一个有着良好名声的爹,哪怕是死去几十年,对儿子的庇佑都是实实在在的。一旦顾宁、顾宽要出仕,没有竞争还罢,出现了竞争,这就是个加分项。总比为了一些并不多的财产,先争得头破血流,然后破了名声强百倍。

池脩之淡定地感受着老师和岳父的言传身教,最后才提了一提宗室的明日之星萧正乾同志要返京接受表彰,接下来可能要被调往北疆战场上去继续建功立业。

“萧正乾?”顾益纯没见过这个人,老婆娘家人太多了,“且看一看再说吧,一次两次的看不出什么来。宗室,不拖后腿就很不错了。”

郑靖业默然,喝了一口酒,才问顾益纯:“你看李幼嘉如何?”

顾益纯郑重地道:“你有意要栽培他?”

李幼嘉已经是吏部侍郎了,还需要人栽培吗?这个栽培,只能是更有深意。郑靖业道:“林季兴去了,他原是一部尚书,徐梁现在不能大用又不能不用,李幼嘉不能一直按着不动。”他要趁自己还活着,把事情尽早地安排一下。

顾益纯道:“他倒也可”

郑靖业郁闷地看了池脩之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这小子太年轻了,没办法给他再高一点的位置啊!郑靖业的想法里,自己的位置自是不动的,让李幼嘉去做宰相,兼任一下礼部尚书。可这个吏部侍郎要让谁来做呢?他的儿子是不行的,父子同掌吏部,没这个规矩,萧令先再混,也不会答应。调郑安国?也是掩耳盗铃,何况太仆现在很重要。

如果有池脩之在,就好办了很多,女婿是外姓嘛!“唉,我再看看吧。”少不得要分世家一些好处了。

又有,勋贵诸人近来也屡屡示好,尤其是杞国公家,他们为的什么,郑靖业心知肚明。可他不能给予明白的回复,只好回一句:“我只依礼法而行。”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礀态来。

回到家里,郑琰对池脩之说了庆林大长公主关心宗室的话。池脩之道:“师母这是多虑了,宗室里成材的少,庸人成不了气候。最顶用的那一个,却是一个君子。”

郑琰因问是谁。

“就是前番转败为胜,平了乱民的萧正乾,你不知道么?凡事都依理法而行的一个人,他若能出人头地,对圣人倒是一件好事。”

“萧……挣钱?!”郑琰下巴都要摔碎在地上了,她还真没顾得上这茬儿,谁给起的名儿啊?要不要这么搞笑?要不要这么坑人?通常情况下,这孩子他爹不是穷光蛋就是葛朗台,可不对啊,挣钱君他家,有这么艰难么?旋即又想到,如果萧正乾真肯帮萧令先,那么,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

“以南平郡王之能,萧正乾是得不到爵位的,他这一回立了大功,圣人一高兴,就算这一次没有爵位,连升三级也不是不可能。如今战事频发,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圣人必会重用他,界时封侯有望,功劳再大些,封王也不是不可能。”池脩之认真地分析。

郑琰扶额,堂堂一郡王,给儿子起了个吝啬鬼的名字,虽然是庶子,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至于封侯封王神马的,郑琰持保留意见:“有才也得有运气,这一回他那一路的主将也是宗室之能者,怎么就死了呢?误中流矢,这难道不是运气不好?”

运气这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有时候它又是这么地重要。当年郑琰还是小学生一枚的时候,读过一本课外读物,讲的是我党我军的优秀­干­部名字已经忘掉了一颗子弹飞过来的时候,因为在上衣口袋里装了一块银元可能是刚领的工资又或者是准备交的党费反正银元把子弹给挡住了,推迟了见马克思的时间。

很玄幻是吧?可是很重要。不管萧正乾有多大的能耐,没运气也是不行的。 运气这东西,又无规律可循,是以很多人只好用“天佑”、“天不佑”来评论一些事。有时候,你不信它都不行!比如说郑靖业跟废太子死磕那会儿,先帝要是一个撑不住死得早了,郑家全家都要玩完。

“也对,名将也不是靠剿一次匪就能看出深浅来的。”池脩之很快接受了这个观点,武将与文臣不一样,奋斗的过程鲜血横飞,变数太多。

“可要真有宗室出息了,一力保扶萧十七”

“那样能劝圣人向善,也未可知。”

郑琰低头道:“那倒是萧十七的造化了春华周岁,咱们要请谁来?我想大办,又恐人说。”

“让他们说去,总不能委屈了孩子。”池脩之拍板。

这时节过周岁并不一定要抓周,郑琰自己就没抓过,也不想因为周岁的时候一场游戏就定了女儿未来的发展方向,索­性­就省了这一道手续。

界时,只管大宴宾客,又把女儿抱来给娘家亲戚、庆林大长公主这亲的贵客一看,讨些吉祥话。池小萝莉长得更加可爱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鬼头会说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单词了,并且对叠字词情有独钟。圆润可爱得紧,庆林大长公主抱着她就不想撒手,跟杜氏抢了好久。小萝莉看着欢乐,居然在一旁拍着巴掌给两人加油。

郑瑜看着这副样子也觉开怀,却仍没忘记扯一扯妹妹的袖子,拉到灯影里说话:“大娘这都周岁了,你还不加紧着点儿,给她生个弟弟?”

面对如此尽职尽责地姐姐,郑琰也好声好气地回复:“我调养身子呢,这就要。”

“笨啊!孩子都周岁了,你早该跟池郎君同房了。”

“……”就算是亲姐姐,也不能告诉她自己早有这样的打算了啊。郑琰含糊应过:“我有数的,你放心吧。”

说了两句话,郑瑜又推妹妹:“你有数就行,先去招呼人,今天晚上就是好日子,别放跑了他。”

“……”

十月小阳春,池小萝莉生日过后,家中洋溢着□。叶远这个半老头子尤其开怀,看这个样子,池家又要再添新丁了吧?这回一定要是个小郎君啊!郑氏多子,叶远对这件事情很抱期望!

小夫妻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说话也多,郑琰对于朝廷动向知道的分外清楚。那位挣钱兄回京了,被萧令先一通狠狠地表扬,先留京里住下,开了春就要派往定远军去任副将。

与此同时,郑靖业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调整。李幼嘉升为尚书,并且在郑靖业的建言之下做了宰相,排名暂时在最后。留下来的吏部侍郎,郑靖业给了郑党里的另一­干­将齐慈。随着平叛进程的推进,五处农民起义爆发地的官员被免职,大大小小共有两个刺史、五个郡守、十余县令被免职问责,郑靖业只争了两个郡守、五个县令,其余便拱手让人,算作政治交换。

一派平和之下,

宫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长子病危。

181、各方的安排

萧令先的长子,目前仅有个小名,还是徐莹给起的。牛牛小朋友在娘胎里就过得不像他弟弟那样好,他的母亲孙氏在怀孕的时候又添着小心,孕­妇­的心情也影响胎儿的健康。以前也是经常有各种小病,到了现在,居然发展成了一场大病。

对于这个庶长子,萧令先是不怎么喜欢的,徐莹对他的关照,更多是出于无奈之举。最有可能疼爱他的,就是亲生母亲孙氏。孙氏本无野心,只求儿子平安。坑爹的是这孩子居然是个庶长子,皇后还没孩子!徐少君又在后面咄咄逼人,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徐莹愿意照看牛牛,那是再好不过了。然而最近徐莹自己又是怀孕又是生孩子坐月子的,­精­力有限,牛牛又交给孙氏照顾。

这一照顾,又碰上牛牛生病。

虽然不太喜欢牛牛,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萧令先的态度也比较积极,让专攻儿科的御医过来诊治。也不过得一先前体弱一病就比寻常人严重的考语来,只能徐徐救治。徐莹比萧令先更关心牛牛,可她不是医生,自己还有女儿要照顾。恰在此时,皇次子据说也病了,发起了高烧。

徐少君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孩子闯到萧令先的面前:“圣人,救救咱们的孩子吧!”

徐少君的儿子在萧令先的心中比牛牛要重要一些,萧令先吓了一大跳:“二郎怎么了?!”牛牛刚病,徐少君又这样,萧令先的小心肝伤不起呀!

徐少君也是慌了神,她怀着孕,又有一个健康的儿子,乃是万事不愁的,忽然儿子发烧了,焉能不急?“他、他烧得厉害。”小男孩比小女孩更容易生病,夭折率也更高一点。儿子发烧,派人去找御医,却得知惯用的好御医都被徐莹和萧令先弄去治牛牛了。徐少君又惊又怒,顾不得体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孩子去找萧令先。

萧令先这回的焦急比对牛牛重得多了,急急地冲过来打开徐少君怀中的襁褓一角,看到次子不舒服的小脸,伸手一摸,好烫!徐少君兀自抽噎着道:“我看二郎病了,着人去宣御医,可几个用惯了的儿科都被叫走了,剩下的没用过,我也不敢让他们放手治,我也是没办法了……”

“御医呢?!”萧令先几乎是用吼的。

张平细声细气地道:“大郎方才病了,圣人把那几个儿科的派去看大郎了。”太医院聚集了基本上是全国水平最高的医生,却是分科而设,顶尖人材不是萝卜白菜,每一科也就那么些人,给这个用了,那就剩不下几个给另一个。徐少君之子一向用的是最好的儿科医生,现在牛牛病得沉重帝后把好医生都派了过去,皇次子就用不到了。

“他一个人,如何用得了这许多?我也没下令把所有的都派了去……”

“圣人!”徐少君果断地截了他的话头,“旁的都先放一放吧,把二郎治好了才是正事。”

萧令先压下怒火,命令张平亲自去把御医给叫过来,就在大正宫里诊治,倒也省得御医来回跑腿了就地治完了就能当场向萧令先汇报。

做到御医的人,年纪都不会太小,最年轻的也年过四旬了,先被折腾去看了个重病患,眼看小孩子活不成了,皇后急得跟什么似的,医生也跟着生急。还没急完,皇帝又派人叫他们皇次子也病了。再一跳小跑过来,把御医累得够呛。

回来一看,小孩子只是普通的发烧,御医累得吐血,口上还不能埋怨,又开方子。萧令先得知爱子无恙,不免又问起牛牛的病来了:“大郎究竟如何?”

话一出口,徐少君的耳朵也竖了起来,要说谁最乐见牛牛出意外,非她莫属了。她现在未必有害人之心,如果牛牛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乐观其成的。御医话语间吞吞吐吐:“胎里带来的弱症,又在冬天,恐怕不太好。”

萧令先怒道:“以前都没事,怎么现在就不太好了?”谁的儿子谁关心,不喜欢的也不想让他去死。

御医跟萧令先这种病患家属没办法讲理,却要咬死了皇长子这病不是他们不尽心,而是先前条件就不好。徐少君从旁也为什么说好话:“圣人在这会儿要打要杀的可没意思了,有这功夫,不如把他们分派了去瞧病才是正事。大郎现在耽误不起,救人如救火,抢先一刻,治得回来也未可知。若真不好,也是孩子的命罢了。”又建议萧令先不如祭个神什么,小孩子眼睛­干­净,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吓着了。

萧令先这才放过了御医,留下一个守着次子,把其他人再派去照看长子。

到了晚间,二郎的病情好转,萧令先心疼儿子,不令他即时就挪了出去,让明天天亮了再带走:“天黑不要走夜路,冲撞了什么。”

到得次日,徐少君抱着已经好转了的儿子,身后跟着个御医,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就在同一天的晚间,消息传来:牛牛夭折了。

牛牛这个孩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年纪既小,生母也不显,又没有展露出什么了不得的才华来,如果不是徐莹有意扶植,他的风头早被他的弟弟抢得一丝不剩了,虽然他弟弟也只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儿。

萧令先初尝丧子之痛,痛得不深,哭了一回之后也止住了泪。夭折的小孩子丧礼也不能像成|人那样大­操­大办,这个小孩子被萧令先下令葬在了先帝的周围。萧令先登基才几年,自己的陵还没定好地方,更不要提营建了,陪陵更是没有影的事儿。牛牛顺理成章地被葬在了祖父的身边。

徐莹觉脑袋都充血了,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了。她刚出了月子,她女儿的满月酒的酒劲儿都没过,耗费心神的备胎庶长子就这么死了!徐少君的儿子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庶长子,徐莹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哪怕没有明说出来,宫中也实际呈现出了“二徐相争”的局面。徐莹依靠着自己的正室地位,怀抱庶长子,将来还可能生出嫡子来,稳占礼法的优势。现在这个优势要与只靠帝王宠爱的徐少君来分享了,“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如果按照这个定律,占优势的是徐少君才是。徐莹现在还没有儿子,徐少君已经怀上第二胎了。

嘴­唇­一阵哆嗦,徐莹勉强听完了牛牛丧礼的汇报,就让人把母亲叫到昭仁殿里来商议对策。

萧氏也是一阵迷惘,她也没有办法啊!最好的办法是徐莹赶紧再生个儿子,可这事儿急是急不来的,徐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等她恢复了,再怀一胎要多久也不确定。没有办法就先不要乱动,萧氏比女儿能绷得住一点:“你先不要急!你又不是生不出来!调养好了身子生一个小郎君,你生的比谁生的都高贵!还有,做好你的皇后!”

徐莹勉强道:“我只怕这皇后也要做不好了,徐四怎么会老实?”

萧氏道:“她娘家人都不待见她!不是还有三郎吗?陈美人诞育皇子有功,到现在还没晋一晋品级,趁着元旦将至,你向圣人进言,晋她为婕妤。”

徐莹不开心地道:“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再晋位,这宫里越发没我的立足之地了。”

萧氏恨声道:“有人比你更急!”她本来也与徐莹一般心思,到得后来才被族妹庆林大长公主点醒。徐少君肯定比徐莹更紧张陈美人,她们俩的条件半斤八两,将来的竞争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就算陈美人赢了,也比徐少君赢了强。至少世家做世,还要顾及一点脸面。

徐莹无奈地接受了母亲的提议,对萧令先进言:“牛牛去了,我的心也像死了一半儿似的。我常常想,牛牛胎里弱,后来孙氏又照顾不周,焉知不是因为孙氏品级低,被人轻慢的缘故?生母过得艰难,生的孩子也难免受气,就是不明着亏待,暗地里手脚慢一些,谁又能看得出来呢?如今宫中小孩子又少,哪一个都金贵,容不得有差错。三郎在陈美人那里,我想着,陈美人品级也不算高,三郎要是缺了什么,怕也难照顾周全,她未生育前就是美人了,生了皇子,该晋一下品级了。”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漂亮,萧令先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犹豫再三,徐莹又说:“圣人犹豫得好奇怪,我尚且不吃这个­干­醋,圣人又犹豫得什么?全当是为了孩子,那也是咱们的骨­肉­啊!”

萧令先终于被说服,也不用等过年了,很快就下了诏书,陈美人晋级为三品婕妤,明着看跟徐少君的品级一样高了,人还没有徐少君得宠。然而,陈美人她姓陈,人人看她比徐少君高一眼。

牛牛夭折,徐少君也是头晕眼花,万想不到一个天大的馅儿饼落到自己儿子的摇篮里。她需要一手抚胸,一手抚着小腹,才能从这样的惊喜中回过神儿来。人呐,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是次子,有个庶兄在前面挡着,想要有什么大运气都要再用心争取一下,没想到这个绊脚石他自己碎掉了!

徐莹怀孕的时候,徐少君很是担心了一阵儿,听说徐莹生了人女儿,徐少君的惊喜也只比现在少那么一点儿。

徐少君现在做梦都能笑醒。

不料一道晴天霹雳下来,皇后贤惠地为陈美人进言,陈美人成了陈婕妤,与她并肩了,连带的皇三子更有竞争力了。徐少君恨得牙痒,终于从惊喜中清醒了过来。不怕,不怕,徐少君告诉自己,哪怕陈美人成了陈婕妤,皇三子也比自己的儿子排行靠后!只要她护得儿子长大成|人!

所可虑者,只有徐莹还年轻,公主的降世证明了她不是不能生育。这样……就要再联系梁横了啊!可区区一御史,梁横他能顶什么用呢?徐少君不是没吹过枕头风,奈何萧令先现在没办法用梁横梁横的前科实在不太好。

要是跟娘家没闹翻就好了,徐少君埋怨一回父亲不知轻重,又后悔一下自己心太急。最后还是觉得现阶段要拉拢一下梁横。

梁横正在得意间,虽然对近期没有晋升很有些意见,却也知道官场上熬资历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现在只管闷头搂钱,又拼命结党,还顺便把自己信得过的人往萧令先面前推。

拉出宗室来对抗朝臣这步棋,虽然萧令先也想到了,梁横的建议也是功不可没。随着萧正乾的出现,不但是萧正乾本人,萧令先和梁横也从中获益匪浅。萧令先得到了一支新生的、为他所用的力量,梁横在萧令先那里的评价也高了起来。今天梁横来见萧令先,被萧令先狠狠地表扬了一回:“卿的见识甚高!”

梁横有些飘飘然,又很快回到了地上,数次的打击也教会了他一点常识朝廷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好混。梁横又向萧令先建议:“宗室之中有为之人也是有限,圣人选了那么多的宗室,最出挑者无过于萧正乾,其余庸者也是不少,圣人当广置羽翼才是。”

说到这个,萧令先踌躇了:“要怎么才能找到人材?”这是一个世界难题,在没有科举考试的时代,靠的是举荐。

梁横趁机抛出了他的主意:“圣人,有为之士也是天赐,并不常见。若圣人不强求全才,倒也好办培养就是。择忠于圣人之人,交给圣人信得过的人带着,成不了贤人,难道办些一般的差使还会出错吗?更多的人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你细细说来。”

梁横这也是有预谋的,他想推他的“自己人”,比如那个肖大郎。如今萧令先要让萧正乾北上,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梁横把狄人当草原副本来刷,想让肖大郎跟着萧正乾组队,趁机沾点儿光。哪怕BOSS掉包分不到最好的,捞点儿升级经验也是好的。

同样的,他还有几个不那么地道的“朋友”,不给人家一点好处,梁横心里也过不去。把“自己人”交到敌人、竞争对手的手下去,梁横又小心眼儿地怕人使坏。萧正乾这样的宗室最好了,又不构成竞争,又能帮他养孩子。想来萧正乾这样宗室,初入官场,也没几个现成的人手,他这也算是雪中送炭。至于等人手养成了,梁横要怎么做,那就是另说了。

他打的竟是“寄生”的主意。

至于自己的品级,梁横倒也不是太愁,只要他出的主意够实用,次数多了,又有徐少君这个内援,还怕萧令先不给他晋级吗?蒋进贤的死提醒了梁横,他有一个别人都比不得的优势年轻。叶广学与蒋进贤年纪相差不大,还能活几年?郑靖业也活不了多久了吧?李幼嘉与萧令先的感情不似郑靖业那样深,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蒋卓、池脩之他都短暂地共过事,不过是沾着出身好罢了。

萧令先也是另有肚肠,他手上缺人是真的。任何一个少年皇帝,最容易产生的感觉就是“尾大不掉”。哪怕大臣没有二心,一心为国家好、为皇帝好,也很难不让皇帝觉得大臣过于跋扈。哪怕是郑靖业,萧令先也会觉得他过于守成。哪怕是秦越,萧令先也会觉得他流于死板。

萧令先默许了梁横的主张,梁横知道,如果他主动荐人,阻力会大得多,是以走了个迂回路线如果萧正乾看上了肖大郎,要把他带走,别人总不好说太多。萧正乾的风头正盛。

萧令先却提出来,他要先看一看肖大郎,还问:“与我同姓?”

梁横回道:“是小月之肖。”

萧令先皱了皱眉,终究不喜欢,想了一想令肖大郎改姓袁氏:“算作你岳家亲戚吧。”梁横也不在意,肖大郎更不计较此事,皇帝赐姓算是荣耀,寻常人推辞不得。这样改名换姓的事情,上对下,是挺常见的。

肖大郎现在要叫做袁大郎了,生得也是魁梧,被打了一顿军棍,有梁横出力给他养伤,早就恢复如初了。呈现在萧令先面前的就是一个“魁梧壮士”,人长得不够英俊,大块头颇能撑场面。萧令先又不是要选美,只要一个上阵杀敌的人,这副样子就够了。再让他展示几把力气,又舞几回刀枪棍­棒­,萧令先觉着倒也能拿得出手,只等萧正乾回来了,就跟萧正乾提上一提。

萧正乾是在年前抵京的,回来之后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先是萧令先设宴,只夸奖他的功劳又叙离别之意,并不提什么年后调动。提着是卫王等亲戚为他洗尘庆功,几位大长公主也设宴相邀,勋贵们亦闻风而动。一路转下来,萧正乾以其君子风范、阳光形象、谦和态度折服了许多人。

萧令先对这样的局面甚感欣慰,在萧正乾的激励下,五军平叛的军队终于都取得了胜利,国内出现了和平的局面,萧令先这个年过得非常好。

他开心,别人也开心,郑靖业把李幼嘉给推一上去,妙的是李幼嘉还是他孙子的岳父,虽然小两口到现在还没孩子,郑家却是不纳妾的人家。李幼嘉一是感激,一个愧疚,对郑靖业比以前还要敬上三分。徐梁也终于取得了郑靖业的谅解,郑靖业借着职位的调整,把他推上了工部尚书的位子。世家在这一轮调整中也争得了好几个空缺。池脩之更是高兴,他老师身体好了,他妻子又有身孕,虽然自己不得升官,对他现在的年纪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大家都很开心。

萧正乾当然是开心的,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一番功业呢?只是眼下的成绩并不值得夸耀,花几个月的时候平定一场小规模的农民起义,这样的效率说不上高,也说不上低。他希望能够有更广阔的舞台来施展才华。

萧令先就给了他这个舞台,当萧令先问道:“北地苦寒,你可愿意去定远军?”的时候,萧正乾想都不想就慨然应道:“为臣当为圣人分忧,怎能计较苦寒不苦寒?”

萧令先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大大表扬了萧正乾一心为国的­精­神,尔后向萧正乾推荐了一个人袁大郎。

萧正乾虽是个君子模样,却不很傻,还以为这是派的监军,并没有推辞。萧令先很高兴:“他是个勇士模样,你必会喜欢的。”又令把袁大郎叫来展示。

萧正乾看袁大郎表演了一回武艺,也在平均水准之上,跟他说话,倒觉得……这货看起来憨直,说话也憨直,不是个搞­阴­谋的料子啊!­阴­不­阴­谋的,皇帝给了,你就接下来吧。萧正乾二话没说,把人给留了下来。

萧令先的小动作是瞒不了人的,尤其是要把人调到部队里,这是一个要去拿军功的人,必然要造册登名,附带问一问来历。原本这改了姓的人很难查出来本人是谁的,又没个照片供核对,通常情况下,你只要改个名字,很多事情都能糊弄过去了。

千不该、万不该,袁大郎原本是惹出过事来的,原先的老冤家还有不少呢。萧正乾北上,带着袁大郎,因他是萧令先给的人,萧正乾便把他带在身边,以示亲自,也是方便自己就近观察。给萧正乾送行的人就看到了袁大郎,一传十、十传百这货不是梁横的死党么?

再翻一翻萧正乾随行的名单,没有肖大郎的名字,把萧正乾原本随从的名单与这一份核实一下,再稍作调查,更兼宫中有消息。两下一核实,大家都知道,梁横的爪子居然伸得这样长!

当下就有人写信给萧正乾,诉说了前因后果。萧正乾也是萧家人,跟京中不少人家都连着亲戚,接了亲戚的信才恍然大悟,袁大郎不算什么,梁横才是讨厌人的祸根。萧令先防不防他还是两说,他才是个副将,也不用怎么防范,梁横对他有坏心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徐莹、郑靖业、世家、萧令先、梁横都出手做安排了,下面会越来越热闹的~

182、再添一仇人

经历会改变人,这种改变对个人来说,不一定全是积极的,也不一定全是消极的。但是,对于徐莹来说,以前的苦闷经历让她成熟,现在的束手束脚让她变得像只困兽。这样的反差都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两件事:一、徐莹生了个女儿,二、牛牛夭折了。

最终的结果是徐少君的儿子成了实际上的“诸皇子之长”,而徐莹除非亲自生下一个男孩儿,抱着谁的儿子都比不过徐少君的儿子。这对徐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徐莹一天比一天焦躁,她想生个儿子。处在这个状态里的她,越来越倾向于向自己的娘家人救助。

先帝给她指定的三个女侍中,蒋进贤之妻楚氏最早败下阵来,近来更因为蒋进贤过世而足不出户,已经有些时候没出现在社交场合了。永安郡主也上了年纪,徐莹对她也不算很亲近,早就远远躲来了。先前说话还能被采纳的郑琰,近来也与徐莹渐行渐远。原因是双方的。

郑琰再次怀孕,消息一经证实,就被丈夫和娘家人团团看住,勒令养胎,仿佛这样做就能养出一个儿子来似的。这样的好意郑琰不能不领情,能够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就算徐莹有时候有急事,也要看郑琰这里方便不方便。

同时,徐莹一方面是更依赖娘家人,另一方面也是对郑琰再次有孕生出了些羡慕嫉妒恨的情怀来召见得也少了些。

对此,郑琰只能深表遗憾,对徐莹的状况无法提出能有立竿见影效果的建议。她现在最常做的,就是窝在家里,等着娘家人上门来慰问她,顺便聊一聊天,连出门的情况都很少。

今天,郑琬夫­妇­又来看望妹妹了。郑琬夫­妇­跟郑琰夫­妇­平日里走动得分外勤快。郑琬是个爱玩的人,是郑靖业子女里最纨绔的一个家伙,时不时地带着郭氏一起出来到妹妹家蹭顿饭什么的。等吃饭和吃完饭的这段时间,就是八个卦,顺带兄妹相残互暴黑历史。

要吃晚饭了,郑琰不由对阿庆说:“我想吃辣的了,五郎舌头­嫩­得很,吃不得辣,随便给他煮碗白粥吧,啧。”阿庆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又说:“五娘爱吃咱们家的冬笋腊­肉­,我让他们做上去。”

被妹妹鄙视了的郑琬飞快地吐槽:“再别说一个辣字了,你当年到东市扛了两袋辣椒回来,接着就火烧厨房!”

郭氏忍不住笑了出来,郑琰翻她哥一个白眼:“那一回你偷嘴偷错了,嘴巴辣成了两条­肉­肠,可见也是喜欢辣椒的。”

郭氏斜眼看着丈夫,看得郑琬大囧,上前去挤郑琰的脸,嘴巴都被挤成了个章鱼嘴。郭氏吓了一跳,跟上去喊:“你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快放手!”救下了郑琰,又对着郑琬拍了一套摧心掌。

互相吐槽过了,郭氏换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近来宫里情形不太好呢,怪碜人的,踏进去都觉得皮紧。你怀着身子别多过去了,还是自己要紧。”说着,眯眼看着郑琰的肚子。郑琬也严肃地道:“正是,快给我生个外甥,让我做舅舅。”

郑琰回他一回:“阿姐给你生了好几外外甥呢,你早做舅舅了,”又正­色­道,“我省得,阿爹和长安都这么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池脩之再三表示:“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没有咱们的孩子重要,钱少了能再赚,人受了亏可难补回来。”郑琰也不矫情,安安稳稳呆在家里,除非特别情况,也不四处奔波,丢西瓜拣芝麻的蠢事儿,她是不会去做的。

当然也有一些活动,比如出席一些推脱不掉的宴会,但是都很自律地不律酒,不劳累。而且,郑琰发现,无论是她爹还是池脩之,两个人都不再对她说太多的朝廷上的信息,意图十分明显:你乖一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让她接触,但是她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什么朱震被任命为县令了、李敬农也被派去独掌一县了、李幼嘉拜相之后李莞娘被封为县君了……坏消息呢只有一个:梁横的好兄弟原先叫肖大郎现在叫袁大郎的那一位愣头青,被塞进萧正乾的北上队伍里了。

郑靖业和池脩之之所以肯给郑琰以上情报,乃是因为熟知她的­性­格,固然分得清轻重,但是让她不关心这些事情,真是比登天还难,她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询问这些事情(新闻联播后遗症?)。与其让个孕­妇­去额外想办法探听消息,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至少把情况控制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会在报告完消息之后告诉郑琰,我们已经把对策想好了。

这个计策比较成功,郑琰表现得也很乖。临近年末,本来事情就比较多,她比平常更忙些是真的,却也没有多花心思去准备什么新花样,一应的礼节都是照着惯例走的,池家祖上的家规作风,添上郑琰与池脩之商议过后适时的根据情况变化所做的调整。整个池家就像一台机器,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所以,郑琰就闲了下来,闲得跟她五哥、五嫂在那里八卦。

郭氏这回也透露了一些八卦:“宫里陈婕妤虽然晋了品级,却不是如徐婕妤得圣心,如今这宫中是二徐当道,热闹得很呢。”

郑琬说一句:“你说这个做什么?”

被郭氏白了一眼:“七娘虽然在安胎,这过年前后,少不得要入宫一趟的,知道点儿这个没坏处,”接着对郑琰道,“这娘子也是,本来挺有灵­性­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越看越寻常了呢?”

郑琰道:“急的吧?忙则生乱。”

郭氏对徐少君好感也不大,对徐莹倒是有亲近之意:“这可不太好办,本来她这样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可十七郎身边偏偏有那个徐婕妤,这枕头风啊,最难缠了!偏偏她的肚子又争气,这可怎么办好哟~”

郑琰心说,办法不是没有,直接物理销毁就行了。当年她在庆林大长公主那里得到启发,自己也养了几十个粗壮的婢女充当打手,还提醒了徐莹,徐莹也培训了这么一批女打手。这步棋部得很早、埋得也算深,本来宫里执刑的是一批宦官,他们专司其职,反不如徐莹带在身边的婢女用起来方便。

可是,事到临头,郑琰又犹豫了,抛除一切利益考量,让她跟徐莹说:“计划我都给你安排好了,甭管哪一天,只要徐少君来了,兜头一顿乱棍,打死算完。人死如灯灭,萧十七也不能耐你何。”她还真说不出来,徐少君好歹是条人命,而且,还真没怎么得罪郑琰。是以郑琰把这份心思压到了最底层,绝口不提。

冷不丁郑琬又说:“她算个什么?难缠的是二郎吧?如今成了长子,啧,徐烈听人说他成了国舅,脸都青了。”

郑琰笑容一滞,牛牛夭折,不但是宫内形势发生了变化,朝廷上也是一样啊。现在徐梁还由副转正,做了尚书,萧令先又曾有意令其为相。如今他的外孙是实际上的皇长子了,他还会不动心吗?

郑琰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准备跟池脩之商量一下。

晚间池脩之下班回来,进门听说大舅子两口子过来了,赶来相见。正遇到郑琬把小外甥女儿扛肩上,给她当马骑:“飞喽飞喽~”

池脩之的小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啊,我闺女娇贵!看到他来了,郑琬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蹲下了身,郭氏亲自把小萝莉给抱了下来。小姑娘刚才玩疯了,小脸上一片粉红,直拍着手要郑琬:“舅舅,飞飞。”

池脩之绝对不承认自己吃醋了,也不肯承认自己会皮笑­肉­不笑这样猥琐的技能!郑琬就觉得他那个妹夫带着诡异的笑,跟他寒暄的声调都变了,不由打了个寒颤:“长安回来了?太府依旧很忙?”

“比平常忙些,用过晚饭就在这里住下罢,明天一块儿去早朝。”闺女在郭氏那里,他不好接触啊!

郑琰抿嘴看着他们互动,也是开心:“吃过饭甭急着赶宵禁了,就留一宿又何妨?我派人去送信去。”

郑琬痛快地答应了,池小朋友终于发现了亲爹的存在,笑得一派天真:“阿爹~”

池脩之眉眼间都是暖意:“我的宝贝儿~”飞快地忘掉了刚才对女儿不理他的怨念。郭氏把外甥女儿给了郑琰,看着池脩之从郑琰手里抱过女儿,抱着她打转儿,小丫头咯咯地笑着。

池脩之的蠢样真是惨不忍睹!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饭后,四人又玩了投壶的小游戏,郑琬还吧唧了一下嘴:“要是有斗­鸡­就好了!”

郭氏剜了他一眼:就知道玩儿!

郑琰从来对这种斗­鸡­斗牛的不感兴趣,池脩之在这一点上跟她观点一致:乱七八糟,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池家没有这些,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池脩之也略问了几句斗­鸡­的事儿。

吃也吃过了,玩了玩过了,池小朋友已经哈欠连天小脑袋一点一点了,郑琰转了转脖子:“你们明天还要早朝呢,歇了罢。”郑琬今天是脱岗来找妹妹玩的,可以下午翘班,早晨还是要打个卡证明到此一游的。

亲眼看到池小朋友睡得香甜,郑琰心中一片柔软。直起身来,对池脩之比了个手势,池脩之悄悄点头,两人放轻了步子离开了摇篮,阿成带着两个婢女接手了接下来的守夜工作。

回到自己的卧房,郑琰就很认真地问池脩之:“牛牛去了,宫中徐四风头正盛,徐九又失于急躁,徐梁有什么动静没有?”

郑琰今天就见了郑琬夫­妇­,消息来源不言自明,池脩之有点儿埋怨郑琬多嘴:“你能想到的,岳父自然也能想到只可惜,这刚举徐梁为尚书,大郎就夭折了,难道真有什么运数不成?”

政客这个职业,郑靖业、池脩之都比郑琰合格,哪怕徐梁表了无数的忠心,两位男士还是持谨慎的态度。就像郑琰先前说的,徐梁现在更重视嫡长子徐烈的态度了,徐烈对徐少君有意见,徐梁对徐少君的看法也受此影响。徐烈对郑氏实在称不上友好。然而眼下想压制徐梁已是困难,萧令先对他比较重视,徐少君如果还有点脑子的话,也不会疏远娘家。

郑靖业的脑筋已经动到了后宫的头上了,只恨因为废太子的关系,郑靖业与陈氏的关系不太好,否则扶陈婕妤的儿子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郑氏与世家关系已经缓和了嘛!郑靖业摸摸下巴,有一个共同敌人神马的,实在是结盟的一大利器啊,他都有点儿舍不得萧令先马上下课了。

郑琰最愁的还是下任皇帝的人选,不得不说,牛牛的夭折,救了他的父亲一命。

池脩之见郑琰愁眉不展,伸出两指撑开她眉间的“川”字:“无妨,等就是了,咱们总比别人安全。”他一定也不介意暗示世家,只要世家肯争,郑党一定帮世家。

退一万步,哪怕徐少君得势了,最先要被清洗的是徐莹系,接下来是世家系,清洗完了这些人,他们会发现,朝廷转不起来。不用郑党也得用了。而徐梁的势力,哪怕为徐少君所用,池脩之也有办法提醒徐少君:你爹不可靠,当初你被他疏远过,他只是利用你。

唔,池脩之的想法,印证了一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话说,自从牛牛夭折,徐少君在掖庭一枝独秀,哪怕来了一个与她品级比肩的陈婕妤,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她有品级有儿子有圣宠。自然,徐少君的信心,又再次满涨了起来。郑琰在养胎,出现的次数少了,徐少君松了一大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心里对郑琰总有一种天然的怯意。虽然恼怒,但是这种感觉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郑琰不出现,徐莹也比以前焦躁,多重原因之下,徐少君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得要飘了起来。

这一次的徐少君,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知道娘家不能轻易得罪。又快到新年了,外命­妇­入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一回,她做足了功课,身段放得足够低,对涂氏和徐欣也足够客气。还把上一次涂氏被训斥归结为“误会”,深刻地检讨了自己:“以前阿姐就说我,不要太畏缩,我总觉得对人要更客气些才好,不想他们居然把我们母女之间相处看错了。我不管到了哪里,总是徐家女儿,岂有不敬阿娘的道理?晚辈见长客,守礼是应该的,哪料到让阿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又隔着宫墙,想解释都不得见面。”说着伤心得落下了眼泪。

涂氏见她态度也很直接,哪怕是哭,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声嘤嘤嘤,人也像舒展开了,更因徐少君之子已是庶长子,对徐少君也亲近了一些:“谁说不是呢,你像这样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多好?”倒把先前在宫外说徐少君不孝的话给忘了,权当跟自己被训斥的事给扯平了。

涂氏对她的态度好转之后就提醒:“少去昭仁殿吧,磕了碰了的,当心吃亏”

徐少君不怕徐莹给她的肚子使坏:“徐九巴不得我好好的呢,我要出事,圣人头一个疑的就是她。”

涂氏见她有成算,便不再多言,暗暗咋舌:这进宫几年,倒是生出一股叫人发冷的劲儿来了。

与娘家的关系得到缓和,徐少君的心情更好。遇有集会,她总要到昭仁殿里晃两圈。冬衣本来就厚实,她已经又开始显怀了,凸起的肚子像是耀眼的勋章,人人都能看得见。徐少君深知,她就这副样子出现,什么都不用做,徐莹都能气个半死,也就乐得有机会就去刺激她。

徐莹说,安胎要紧,你不用来了。徐少君就说,没事儿,第二胎了,有经验,而且我总不到这里来也不是个事儿啊,知道的说您大度,不知道的该说我轻狂了。

双方气势一变,徐莹以前用来隔离徐少君的理由现在居然不能压制她了。徐莹暗地里气得手都发抖,还是拿她没有办法。宫中的风向渐渐变了,连陈婕妤都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顾美人又有了身孕,徐莹渐觉对后宫力不从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少君开了个恶例。

【为什么死的是牛牛不是你?!】徐莹想,【如果这一对乱神被老天收了,才是苍天有眼。】

徐莹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本来,郑党都打算袖手了,徐少君因为一时得意太过,又把李幼嘉往死里得罪了一回。

话说,李莞娘是个娇养的姑娘,脾气也爽直,从一开始就看徐少君不顺眼。两人是有宿怨的,不似郑琰与徐少君,没有直接结上大仇,就是感到淡淡的不舒服。算起来还是李莞娘先直接欺负的徐少君,李莞娘当初年幼,又是娇养的彪悍妹子,瞧徐少君不顺眼,口上脸上,随时就能带出来,给了徐少君不少委屈受。

以前李莞娘的丈夫郑德良品级不高,李莞娘自己的品级也不够往大正宫来回跑的。更兼徐莹与她也不熟,也不召他进来。李莞娘以前的品级吧,就是宫中正旦赐宴,也就是个挂车尾跟徐少君就没打过照面。

今年不一样了,郑德良升级了,李莞娘的父亲李幼嘉也做了丞相。萧令先看到郑靖业与李幼嘉两位丞相的面子上,封李莞娘做了县君,虽无封地食邑,却有一品级。李莞娘的位次大大提升,在徐莹面前出现的次数增多,她素来爽直,与出嫁前的徐莹颇有几分相似,很得徐莹喜欢。

一来二去,两个冤家就在昭仁殿遇上了!

一个是父为宰相夫升官,一个是与父和解儿为长子,两个都在春风得意间。李莞娘本身脾气火爆,徐少君表面再柔弱也居三品婕妤隐隐与皇后分庭抗理脾气见涨,火星撞地球!

大正宫里,李莞娘还是克制的,她品级不如徐少君,于是勉强颔首为礼:“婕妤也过来了?”

必须说,李莞娘的态度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视。

徐少君本就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新仇旧恨攒到一块儿了,岂有不气之理?一扬头:“县君来得,我如何来不得?”说着,扶着宫婢的手,慢慢挪着步子,“县君­性­急,也不必非要跟在我后头走了,我有身子,走得慢。呀!县君不知道孕­妇­动作慢,等能怀上了,就知道了。”说着,又看了李莞娘的肚子一回,慢条斯理地关心了李莞娘的肚子一回,最后很关切地道:“实在不行,别硬扛着啦,为你郎君纳个婢妾,生下的孩子也姓郑不是?”

打人不打短,说话不揭短,李莞娘最痛人提她结婚数年无子的事儿,本来都要气哭了,然她一向在徐少君面前不输阵的:“那也是小­妇­养的,婢妾生子,郑家丢不起这个脸!”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恶毒了,“龙生龙凤生凤,卑贱下人,养得出什么好孩子来?!”

徐少君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脸上,涨红了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气得连昏倒都忘了。

昭仁殿前不是一般的地方,人来人往的,里面徐莹很快知道两人扛上了,派人把两人都叫了进来。关心关心徐少君的肚子,又说她气­色­不太好:“早说你不用这样过来了,你偏又来,别累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徐少君惹了一肚子气,回来就跟萧令先告了一状,由自己的儿子一路影­射­到萧令先也是后宫所出,把萧令先气得不行,从此深衔李莞娘。

郑琰在宫中养了不少耳报神,不但是宦官,她在鄢郡之时,连着三年选良家女子服役,有些就是经过她的手选的,对这些人的家里也颇为照顾,自有人为她提供情报。李莞娘做的傻事她当天就知道了,郑琰直想骂李莞娘蠢:“你在昭仁殿前跟她吵什么?想­阴­人怎么样­阴­不了啊?你会不会抓重点啊?”

李莞娘自己还觉得受了委屈呢,从大正宫里出来就落泪了,回到婆家被于薇等看出了端倪,她也不说。次日借故回娘家,冲亲妈一顿哭诉。

李幼嘉的夫人不敢一意偏袒女儿,李莞娘是嫁入郑家的,这么多年没孩子,也是不妥,她还真动了当年池舅妈的念头。当天就带着女儿回了

杜氏对李幼嘉夫人自然不会数落李莞娘不育的事,李莞娘的正经婆婆关氏又不在跟前。郭氏、萧氏两个是不在乎这个的,于薇等也为李莞娘撑腰:“骂了就骂了,你说得痛快了,怎么自己还哭了?”萧氏说得尤其狠:“她就是我萧家婢子,现在的宫女出宫还能做正室呢,她一个庶妾,值得你这样怄气?”

李幼嘉夫人颇觉不好意思,杜氏却正­色­道:“他们还年轻,当年阿琰好几年没消息,我的心都快碎了,由己推人,别逼着孩子。”

李幼嘉夫人感念非常,跑回去跟丈夫一通哭诉,女儿受了委屈:“徐家女如此轻狂,今天区区一婕妤就敢如此,翌日我们还有活路吗?”

李幼嘉是郑靖业扶起来的,徐梁是萧令先点名想让他做丞相的,本来同党的两个人隐隐又成了竞争对手,两人还各有一个坑爹的闺女,特么想不对上都难!

郑府也非常恼怒,用杜氏的话说就是:“我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个毛丫头来管了?”她用词已经非常克制了,徐梁以前是她家仆役,如果不是郑靖业开恩,徐少君现在还是郑家家奴,现在就敢指手划脚,这是要造反啊?!

至于李莞娘无子,杜氏还是关心且担心的,郑德良是她亲孙子,她心里怎么会不嘀咕呢?但是这个事是郑家私事,徐少君她管不着!说难听一点,这也算是丑闻了,被徐少君大庭广众之下的抖落,杜氏脸上也挂不住。

徐少君一时得意,把自己给坑了,她的得意也没有持续太久时间,次年,在生下次子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宫中好像中了什么邪一样。皇次子、皇三子齐齐染病,发的还是急症,同日夭折。

皇次子、皇三子发的是急症,御医把完脉,开了药方,药还没熬好,小小的孩子就都咽了气。这时候萧令先正在翠微宫里仰天大笑,他还没接到皇子生病的消息。

萧令先在办正事,他接到了前线的最新战报萧正乾又打了个胜仗。

萧正乾一开始并不如意,定远军算是让宗室给坑苦了,主将死活不敢让宗室出击,纵使萧正乾看起来人模人样,也有平叛的功劳,他还是被放到了后方。萧正乾也沉得住气,每天带兵­操­练,熟悉地形、了解情况,袁大郎沉不住气,他也不听掇撺,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如是数月,凭借扎实肯­干­,让主将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又一次的狄人进犯,终于派他出阵了。

得承认,萧正乾还真是有打仗的天份。居然打赢了,损失还少。

萧令先自然开心,开心得大笑,笑声刚歇,就见一宦官一蹓小跑过来了:“圣人,圣人,二郎病了。”接着,又一宦官跑来:“圣人,三郎病了。”

萧令先急道:“传御医了吗?”遣人去看儿子。派出去的宦官刚出门,又有两个宦官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入门还被门槛绊了个五体投地,两人叠到了一起:“圣人,二郎/三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莞娘是自己结的仇。

不是所有宫斗、宅斗里出现的女人不管数学有多坑音乐老师都要算来算去,这个不能得罪那个要让着,冲天炮还是不少的。

我讨厌她,管她是谁家女儿谁的小老婆,讨厌就是讨厌,并且不吝啬地表现出来。李莞娘就是这样的人。

183、众叛亲离中

别说萧令先是个才刚爹没多久的年轻人了,就算是个经历丰富的老年人,也承受不了死儿子这种事情。尤其是前一秒还在为自家亲戚前线报捷开怀,下一秒就来了个神转折。萧令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倒在位子上半天没起来。

张平侍立在侧,本来跟着陪笑乐呵,他是乐见萧令先成为一代英主的,萧令先有实权,他这个近侍才能够狐假虎威。萧正乾给萧令先争脸,张平觉得也是间接给自己争脸,真心实意地跟萧令先一起高兴。还没高兴完,后宫就来报丧的了。张平不是直接当事人,比萧令先更能绷得住,一看萧令先像是被吓傻了,急忙抢上前去,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圣人!圣人!御医呢?快宣御医来!”

萧令先眼前发黑,浑身乏力,被张平尖锐的嗓音一喊,慢慢回过神来,虚弱地道:“你嚎什么?!扶我起来,去后面!”

张平忧虑地跟着萧令先,萧令先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已是觉得自己运步如飞,用了最快的速度了,在张平眼里,萧令先走得歪歪斜斜,慢得像是随时要摔倒,半天还没走下台阶儿。张平对着个小宦官作了个口型,小宦官飞奔而去,萧令先还没转过正殿,步舆已经抬了来。

萧令先一身虚汗,已是有些撑不住了,看了步舆也不推辞了,坐上就走。

去掖庭的路上,正遇到同样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徐莹。比起两个庶子,徐莹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得到消息后,她最先做的是把自己的女儿给看护起来。两个婕妤与皇后本就不一心,事关儿子,更乐于找皇帝而不是找皇后,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两人都在第一时间里通知了萧令先,徐莹知道消息,还是利益于她执掌后宫多年,开拓了一些消息渠道。

萧令先看到徐莹,劈头就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六神无主,恨不得有人给他拿个主意。

徐莹莫名其妙,还下意识地推脱责任:“我哪里知道了?都没有告诉我一声,还是我想起来一问,才知道事情不好了的。两个孩子有生母照看,怎么会不尽心?”她的语气变得不好了起来,颇有一种“你是不是怀疑我?”的意思。

萧令先着急儿子,且没在意她的语气:“快去看看吧,我去看二郎,三郎那里交给你了。”

徐莹心道,你还是关心贱婢的儿子!口中却说:“知道了,你看完二郎,也到三郎那里。徐婕妤丧子,陈婕妤也是,不好厚此薄彼。”

萧令先答应了一声,就与徐莹分道。徐莹心中不忿,在陈婕妤那里根本不用挑拨,只要说出事实就足令正在伤痛之中的陈婕妤把徐少君记恨个半死了。

却说萧令先在徐少君那里,握着儿子犹带余温的小手,登时悲从中来,心中之痛只有父母之丧可与比拟了。徐少君比他还伤心,已经昏过去三回了,被宫女劝住:“婕妤,你还有四郎要照顾呢,可不能自己先垮了。”萧令先也哽咽着说:“咱们还有四郎,你不要太伤心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徐少君眼神痴痴地看着萧令先:“二郎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萧令先答不上来,抚着她的背。徐少君亦是哽咽:“自从大郎去后,怎么这不好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了呢?我宁肯去的是我。”萧令先陪着她又哭了两场,屋里四郎也跟着哭了起来,徐少君慌忙再去看次子。萧令先大为紧张,又令御医着紧四郎。直忙到**俩都安静了,才抽身去看陈婕妤。

陈婕妤没给萧令先脸­色­看,只是一脸哀容,抱着儿子不肯放手:“您摸摸,三郎还热乎呢,根本就没事儿。”萧令先已经哭了两场,本来觉得眼泪都­干­了,现在眼眶又湿了。

两人抱头再哭,萧令先深悔以前对三郎没有足够重视,父子相处的时间是如此之少。现在看这已经断了气的小小婴儿,才发现他生的真的很可爱。伸出手来细细描绘着儿子的眉眼,真是心如刀绞。外面又一阵嘈杂之声:皇后派人来准备三郎的丧礼了。

萧令先吩咐一声:“用心办。”记起自己还有政务要处理,北边的战事还没平定,起身回前殿。半路上想起来要跟徐莹嘱咐一下,宫里现在还有三个孩子,一定要看好了不能再出事。

到了徐莹那里,还没进门就能感觉得到里面快活的空气。徐莹正在逗女儿,徐莹的心情是轻松的,两个孩子都是生母照顾的,她一向不Сhā手,出了事也赖不到她头上。丧事的后续她都已经安排好了,又没有别的事情,不陪陪女儿,­干­什么呢?

萧令先却不管这些,他在伤心,徐莹居然还有闲心一脸轻松地陪女儿玩!萧令先气得要死,大步流星地进来,瞪大了眼睛指着徐莹道:“我连丧二子,你竟毫无悲戚之­色­,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有你这样做皇后的吗?二郎去了,你很开心吗?”

徐莹怀里的女儿被他吓得哇哇直哭,徐莹慌忙把女儿交给|­乳­母带了下去,一转身也变了脸:“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怀疑我吗?牛牛去了的时候,我的伤心有谁知道?!那时候,你勒令后宫都要悲戚了吗?”萧令先这一套怀疑,可算是把徐莹给得罪死了。

帝后闹了个不可开交。徐莹颇觉冤枉:“我对着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哭吗?”萧令先见她竟无悔过之意,扬言徐莹不堪为后。

本来皇帝死俩儿子就不算什么,大家已经都习惯了。先帝前前后后死了八个儿子、七个女儿,就是宫外,婴幼儿的夭折率也是很高的。如郑家那样,两代都没出现夭折的,那才是很奇迹的事情。据说,许多家族发家的时候都是这样,这是兴旺的征兆。

可皇帝说皇后“不堪”,竟有废后之意,这个问题就严重了!熙山上下的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顾命大臣聚在一起开了个碰头后,公推卫王来向萧令先探探口风。萧令先一悲一怒,已经失了­精­神,有气无力地对卫王道:“不是我苛求,她……你说,有她那样的吗?二郎三郎去了,我心碎欲死,她没事人似的跟二娘玩。”

卫王沉声道:“我听说,二郎、三郎生前是由生母照看,死后丧仪皇后安排,一丝差错也没有的,圣人还要怎么样呢?二娘也是圣人的孩子,皇后不该照顾吗?”

萧令先道:“可她面无悲戚之­色­,竟不见有一丝贤惠的影子。皇后不如婕妤之温婉贤良,婕妤贤惠有德,大郎去的时候,她哀泣难眠……”

“圣人!”卫王打断了萧令先的话头,“皇后是要能主持大局的人!遇事慌乱,后宫跟着乱成一团糟,那是才是失职!无论国事家事,都不是靠哭能哭出来的!这也是先帝取中皇后的地方!”

萧令先默然不语,停了一会儿方道:“我知道了。”

卫王张了张口,终于道:“圣人,妻和妾是不一样的,妾可以什么都依着你,你想看她哭,她就不能笑!妻则不同,你有什么做不到的,她要给你扶持着。这是臣弄臣与朝廷柱石的区别。”

萧令先板着脸:“我知道了。”

徐莹跟萧令先吵完,心生不祥之感,慌忙把母亲萧氏给宣到翠微宫里来,如此这般一说。萧氏心里把萧令先给骂个半死,又说徐莹:“你也是,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徐莹哭道:“我在自己房里陪女儿,我还得抱着闺女哭啊?他就这么闯了进来!”

萧氏道:“不要急,他也只是说一说,你看他登基到如今,想办的事办成了几桩?大臣们不会答应的,宗室也不会答应的!你如今把大长公主、长公主们、王妃们多叫过来说说话,还有,祁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一定要相处好了!”心中盘算着,萧令先要是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要是为了小妾庶子废后,哼,杞国公家掌着熙山四分之一的防务呢。

“郑七产期将近,怕不好挪动,先回京待产了,祁国夫人倒是在的,”徐莹咬着下­唇­,“我先命人颁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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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郑琰收到徐莹的一堆宝贝,如坠五里雾中――这是为什么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把颁赐的宦官给叫了来问话。

宦官原就兼了使命的,把事情稍作润­色­,只说:“二郎、三郎去了,圣人迁怒于娘子,怨娘子面无哀戚之­色­,为母不慈,为后不仁,不堪承命,还望夫人念及娘子苦心,代为周旋。”

咔嚓,郑琰裂了:不会是徐九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大彻大悟地想动手了吧?

“我如今动弹不得,她也是,何必舍近求远?现有的卫王,既是圣人长辈,又是顾命之臣,这种小两口磨牙的事情,当然要长辈出面了。还有大长公主她们,哪一个在圣人面前说话没有份量呢?”

宦官得了主意,快马跑回熙山,这意见被采纳。杞国公亲自找到了卫王,又央郑靖业等人帮忙。商议出来的结果,还是让卫王去劝萧令先。卫王劝说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萧令先再不提废后的话了。杞国公得知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让妻子再进宫一趟:“问问娘子,二郎三郎的事情,果真不是她做下的?”

萧氏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娘子不是那样的人。”第二天她还是忍不住进宫了,原话又问了徐莹一回。

徐莹气个半死:“自然不是我!要是我,徐四连一个儿子也剩不下!”

萧氏左右看看,才恨声道:“你小声点儿!”

“都疑上我了呢,她们谁的儿子都是庶子,我用得着眼红吗?”

萧氏的心一阵乱跳,强笑道:“是是是,你呀先收收脾气,把他哄好了,生个儿子是正经,就当是为了你自己。”

徐莹低头不语。

萧氏道:“那就不哄他,也先不要跟他吵。”

“他贵足不踩我这贱地,可不愿意过来这里呢!”

萧氏心里更难过了,勉强安慰了几句,急忙回来对杞国公道:“这样浅显的道理圣人都不去想,显然是对咱们家、对你有成见了。他现在有这等心思,再有贱人挑拨,以后疑心只会越来越重,咱们家就危险了。徐四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呐!”

杞国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我有数。”却加紧了与部下联络感情,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给魏王放水。魏王的心思,差不多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也就萧令先,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装傻,居然还一直觉得这个五哥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劳碌奔波。

杞国公原本是非常非常犹豫的,他盯着魏王好久了,奈何魏王段数太高,萧令先又对兄弟特别好,他未敢轻易进言,只盼着能看到确切证据,救这呆女婿一命。也是为女儿挣分,也是为未来的外孙消除威胁。现在,女儿又没亲儿,养子也夭折了,杞国公没啥心理负担了。萧令先活着,徐家全家倒霉,徐莹有被废危险。萧令先死了,杞国公如果给魏王放水,徐家全家至少不进不退,徐莹是前皇后,至少不会被妃妾欺辱。甚至为了标榜宽慈,魏王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供着她的女儿。

这买卖,很划算呐!这番心思,杞国公跟谁都没说,只闷在心里。对于魏王的示好,他也笑纳了。萧十七不是对兄弟照顾吗?你对你五哥好,作为臣子,咱们也只好跟着你学了。

诚如杞国公所言,魏王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己。大多数的宗室不为他所拉拢,却也没有告发他的,少部分人对他颇有好感,虽未表态,如果他成功了也没人反对他,更有几个拜倒在他的靴子下的,几乎要成其死党。魏王本就经营日久,魏王妃也是个能­干­的女人,上一次立太子的时候呼声就高。这一回连郑靖业都跟他结成了亲家,再不成功就真没天理了!

郑党与世家和解,另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以前无法支持的藩王,现在都成了退而求其次的投资对象了。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萧令先,双方的关系达到了一个历史新高。同时,由于郑靖业年龄的关系,李幼嘉已经以**继承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要不出现以踩郑氏为手段立威的疯子,郑家人反而更安全了。

魏王信心大增,更加活跃。而此时,朝中多事,国内经过战乱,需要恢复生产,边境双鹰王正在集结,要来一场恶仗,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以萧令先之能,无法照顾周全,把许多事情转到魏王手上。

与此同时,荣安长公主派人与双鹰王的接触终于有了进展,双鹰王需要荣安长公主的诚意,荣安长公主也要看一看双鹰王的实力。一泄机密,一谋划南侵。

打仗,伤亡在前线,辛苦在后勤。郑靖业早早准备了十几年的物资不假,眼下却只能看着前线消耗无法给予补充。国内这几年不是这里灾就是那里难,挤不出多少节余,最近又有农民起义。虽然扑灭了,郑靖业也懂“不竭泽而渔”的道理,无法再加赋税,不但不能加,还要减。

天朝,也需要近期来一场战争,把双鹰王击败,让他在北边老实一点,给天朝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双方都有一战的欲-望,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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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先回了京城待产,**子赵氏随行,就在池家住了下来,随时照顾小姑子,杜氏对这个儿媳­妇­比较放心,有赵氏看着,郑琰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于是,就在边境线上双方的军队不断集结的时候,郑琰在京中,在赵氏的看护下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恰逢八月金秋三五月圆,赵氏派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通行证,连夜奔赴熙山报告这个大好的消息。

次日,池脩之寻了个借口回京办公,实则回来看望妻儿。

有了抱池小萝莉的经验,池脩之这回抱起儿子的姿势非常标准。望着怀里的儿子,池脩之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对郑琰道:“你好生歇着,我去祭一祭父祖。”敬告列祖列宗,池家有后了!

池脩之在京里一办公就不挪窝了,一直呆到熙山的人又迁了回来。

杜氏一回来,放下东西,二话没说就直奔过来看外孙子。小池宝宝白白胖胖,长得端正可爱,杜氏越看越喜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哎呀,看到你呀,我就放心了,你那个不着调的娘也算是有依靠了。”

郑琰:“……阿娘,我还在。”

杜氏哼了一声,只当没听见,继续抱着外孙子乐:“你说我容易么?从她生下来就担心,小了担心她笨,长大了担心她闯祸,出了门子担心她被退回来……”

郑琰把被子一拉蒙着头:让我死了算了吧!

宫中连丧二子也挡不住池家的喜庆,满月之时,高朋满座,各种成份的贺客都有。郑琰周旋在众多命­妇­中间,一脸安闲。

最能取笑她的就是亲姐姐郑瑜:“这下可好了,你儿女双全,总能分出神来玩了,从此京中多难矣!”

庆林大长公主听罢先笑了出来:“此言甚是!她做了这些年贤妻良母,也该活动活动了。”

安康长公主等与郑琰关系好的人又约郑琰:“正是秋高气爽,你又出了月子,出来玩啊!”

大家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两皇子同日夭折、帝后失和、大战在即等等等等,事实上,这些事情对她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宫里的事儿,对她们也没什么影响,战争更是远在千里之外。

只有荣安长公主,记挂着与双鹰王的协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晋王在朝廷上的影响略弱于魏王,且魏王为兄、晋王为弟,要不要……想办法令魏王领兵去前线呢?让双鹰王­干­掉他。相信魏王也很想亲自领兵,手握军权啊,北上击敌建功业,挟百战之师转回,以无比的威望废帝自立。荣安想,魏王大概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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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先依旧不肯让他的五哥去冒生命危险,哪怕魏王请缨,哪怕荣安长公主暗中令人支持魏王的建议,他就是不同意。

叶广学为魏王搭好了梯子,因为狄人有双鹰王亲临前线指挥,而天朝这里,并没有一个指挥中心――没有帅才,众将又各自不肯相服――故而分作三路,也是泾渭分明的,一路以定远军为核心,一路以耀武军为核心,一路以张进书的威远军为核心,三军并进。又有于元济作参谋,指出:“期师从不可靠,不若定个目标,许他们便宜行事。”

在没有先进科技的年代,想要约定一个共同举事的时间真是难如登天。所有分路行进,想要在一个确定的日期会师,是几乎不可能的。只有确定各路的战略目标,让他们自主发挥,不给限定,才能达到效果。像三国演义里那样的锦囊妙计,现实里出现得少之又少,几乎没几个人能够算得那么­精­确。

名将的名声,都是靠敌人来成全的。萧正乾的功业,正是狄人给提供的。

双鹰王得了荣安长公主的情报,把目标定到了傅宗铨所在的耀武军。傅含章如今在京中养老,耀武军确不如前了。双鹰王的算盘打得好,像张进书这样从基层爬上来的,必然有真本事,骨头难啃。像定远军这样虽然内有宗室猪队友,但是因为他们身份重要,遇袭必然有人相救。不如去打耀武军。

傅宗铨的表现对得起他的年纪了,却因为萧正乾的出现被掩盖了光芒。

萧正乾是副将,但是有宗室的身份,近来又在边境冲突中屡屡获胜,说话越来越有份量。接到求援后当机立断,带兵去抄了双鹰王的后路。耀武军围解,双方对持,狄人经不起消耗,冬天来临,不得不在把边境十几个小堡垒抢劫完毕之后退却。

萧正乾这一仗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萧令先采纳了梁横的建议,把原定远军主将调回京中做了兵部侍郎,名义上是因为他熟悉边事,回来给皇帝当参谋。实则是为萧正乾腾地方,萧正乾正式统领一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是坑爹啊!

我又摆乌龙了!

肿么18点变成0点了呢?

184、废立进行中

帝国连续失去了三位继承人,即使只是三个婴儿,也让许多流言在宫廷、宅邸间飞蹿。此后的帝后一度失和,关系日渐冷淡似乎是这些流言的佐证。然而,实际的情况并不如­阴­谋论者想像的那样复杂曲折,不过是小孩子的抵抗力比较差,又赶上了流行病而已。

宫中连丧三子之后,京中也有一些小孩子生病,似乎是同一批次的,也有一些人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使得郑琰对自己的儿女非常的紧张,如此多的小孩子生病,大概是流行病又或者是传染病。为此,她几乎足不出户,每次出门回来必得先换了衣服进行一些简单的消毒处理才肯抱抱儿女。自家自池脩之往下,都被她勒令照办。事关小主人,叶远执行得尤其给力。

叶远对池家的忠心让郑琰颇为动容,数次与池脩之商议,是不是想办法让叶文出仕,最后都被否决了。不是池脩之不乐意,而是叶氏父子不愿意,真是奇也怪哉!

进入应天五年的秋天,庭院中的树叶渐渐枯黄落下,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仆役们扫着落叶的沙沙声,与平常扫地的声音不同,入耳就能让人觉得这是在扫着一大堆的东西。池脩之愈发忙了,前线前阵子打了一仗,一应的物资调配有大半经过他的手,现在战事稍停,他还在忙着善后,前朝的忙碌虽然劳累,他仍然很开心,多做事就是多捞资本。

回到家里,自觉地先换完衣服洗脸洗手,才跑来抱抱孩子,郑琰看着他抱着儿子要“飞飞”的样子,丝毫不怀疑,儿子再大几个月,他会让孩子骑在脖子上。池萝莉坐在榻上,非常不甘心地拍着坐榻,对于她爹现在不把她放在第一位非常地不满,两条腿还真蹬。郑琰不得不捞起女儿,抱着安慰:“你闹腾什么呀?有我还不够啊?”

池脩之大笑:“哎呀呀,不要嫉妒嘛,你天天跟他们在一块儿,他们才想我的。”

郑琰白他一眼:“来来来,都稀罕你,你一下抱俩。”

池脩之抱着儿子坐了过来,一手兜着儿子,一手伸过去让女儿练拔河,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

池脩之的笑容很欢乐,郑琰还是察觉到了这欢乐底下的疲倦:“把他放下来吧,你也够累的了。”

“也没什么,”池脩之小心地把儿子放到了榻上,这个小东西暂时还不具备像他姐姐那样的行动力,基本上放在什么地方就呆那儿移动无能,“忙些总是好事,仗打完了,府库里的东西去了不少有些要留意填充,还有颁赐将士的钱帛也要准备一下。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大事了,反正我做得顺手了。”

郑琰嘀咕道:“双鹰王真是中看不中用,雷声大雨点儿小,先前我还道他有多大能耐呢,现在让个新手给打跑了,狄人真就这么无能?”

池脩之晃晃脖子:“萧正乾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你是没见过他,从面相上看,就是一个心地坚毅的人,他能打赢,也不奇怪。双鹰王再如何,也得顾及天气。他们逐水草而居,不似天朝,虽有丰歉,总有收成。再者,北边传来的消息,天降大雪,狄人扛不住,这才退了,不知道到哪个山窝里避雪去了。今年雪还不小,只怕牲畜要被冻死许多,折了这么多东西,明年化雪了他还要卷土重来。”

郑琰被池萝莉不老实的小手拽着衣襟,低头挽救了自己的衣服,顺手拿了个小布老虎给她玩:“萧十七还真是运气,前阵儿还嚷嚷着要废后,挟战胜之威,要是再让他生出什么事儿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他也就说说了,”池脩之十分不愿意提及这个让人头疼的老板,“他成不了事,杞国公家可不是吃素的,杞国公近日来与不少人结交,魏王也四下活动,两人也接上了头。”

郑琰道:“他们两个搞在一起,魏王还好说,于杞国公又有何益处?”

“那眼下,于杞国公又有何益处?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江­阴­大长公主也是魏王的姑祖母呢。”

郑琰发愁道:“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以前魏王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最后先帝还不是选了萧十七?再说,到时候京里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可怎么是好?”

池脩之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没那么乱。”

郑琰定定地看着他:“这么说,萧十七要有大麻烦了?要是萧正乾领兵回来了呢?”

池脩之弹弹衣角不存在的尘土:“自从狄人退后,粮草就改成一月一派了,留了些守城兵士,其他的都各还本营。他又是初掌一军,未必使得动。想来魏王也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动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

郑琰担心地道:“这么说,魏王可能在今冬发动了?”

池脩之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萧正乾。就算是再挨上两三年,越挨下去,萧正乾就越要倒霉。”

“?”

“荣安长公主、晋王数次提及,萧正乾一个宗室扔在外面不太像话,我倒真有几分相信她私通狄人了。圣人对自家人就是心软,自家兄弟姐妹说的话,他总是相信。萧正乾与晋王,还是晋王更亲近些。萧正乾若再立大功,则非但双鹰王受创不得不远走休养生息,大功臣也要被召回来安置享福的。圣人想对谁好,那是真的好!可惜了萧正乾,将军不在疆场驰骋,能回来养老已是万幸,我只恐他功高震主,圣人再宽容,经不起不小人挑唆。”

郑琰听他言语之间似是已舍了晋王系,对魏王系比较亲近了。这正与郑氏与魏王系联姻之意相合,郑琰也很不喜欢荣安长公主与狄人之间那些似是而非的关系。雁过留痕,以前卖粮的事儿就不说了,也许是冤枉的,现在荣安长公主的门客又­干­起了皮货的买卖。而且­干­得比别人还起劲儿,南北交战,北方流入南方的皮毛就少了许多,价格上涨,荣安长公主大赚一笔,还扬言:“已背了名声,那就背下去好了!”

萧令先知道了,也只当是她的气话。南北贸易,别的犹可,就是宫中的皮毛供应也觉吃紧了――上好的皮毛总是从北边过来的,本土羊皮牛皮也有,却是不如北边的各种皮货。是以哪怕是在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某些物品的走私贸易,也是没有断过的。卖粮给狄人,萧令先会生气,但是如果是在冬天的时候从狄人那里弄皮毛回来,萧令先也是持欢迎的态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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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如池脩之所料,第二年春雪刚化,饿了一冬的狄人就倾巢而出。这一回,他们没有从正面进攻,反而避开了交锋已久的威远、耀武、宁远三军,从东线出发,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宁远军像是报仇的样子,实则虚晃一枪,从东线的镇远军防线进攻。

镇远军年前还看着宁远等三军打了胜仗升官发财眼红不已,心里YY了许久如果是自己遇上了狄人要如何如何打,一定发挥得更加出­色­云云。真等到狄人突然打到家门口,镇远军却怂了,先是列阵出去被人一顿狂虐,折了两千多人――他们已经有好二十年没打过仗了――幸亏主将反应及时,把城门给关了,才被让人一锅端。

先前嘲笑别人首战失利损兵折将的威风统统丢了去,镇远军龟缩不出,由着狄人在家门口耀武扬威,顺便把周围的村镇抢劫一空。不但抢粮食还是抢人、抢牲畜。直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镇远军点起烽火,派人趁夜往宁远军等处求援,又往京中传递军报。

镇远军求援的信使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宁远军的援军,却是萧正乾很快发现了狄人是虚张声势,于是主动出攻,俘虏了几个头目,审出了双鹰王的布置,得知这一支是疑兵。尔后,萧正乾不顾劝阻,判断出了双鹰王主力的方向,亲自带兵援救来了――萧正乾的确是为战场而生的动物。

这一仗,双鹰王该抢的都抢完了,收获虽然不如预期――预期是把镇远军也打劫掉的――但也勉强凑合了,见对方援军又至,显见是个有力的对手,也不纠缠,抛下了几个不是很服从他的部族小王垫后,他自己并不恋战,带兵回去了。

萧正乾把几个小王逮个正着,一路砍杀,斩杀、俘获颇丰,镇远军这时也来了­精­神,打开了城门趁势掩杀,倒也挽回了几分颜面。镇远军接了萧正乾,非常感激地道:“将军高义,前来相救。”萧正乾谦虚一番:“你我同为国效力耳。”

两人再一番寒暄,镇远军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尼玛这货根本不是接了我的求援信来了啊,他是自己算出来的!早知道这样,我还派什么人求援呐!还特么脑抽地点了烽火、派人送信上京!坑爹啊!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力战不敌”了,要是没宣扬出去,那就是“在友军的配合下打了大胜仗”……一时间,镇远军把死里逃生的喜悦抛到一边,开始后悔没有捞到军功,还可能要挨训了。

由于双鹰王动作迅速,这一场仗在朝廷里刚刚引起一番热议,又被捷报给打断了。萧令先久未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好!好!好!该赏!”

朝臣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边境平定,忧的是宗室势力大涨,废立这事不太好办。魏王没有宗室方面的顾忌,却是担心萧正乾,他派去向萧正乾示好的人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萧正乾客客气气地把人给送了回来,再没提这茬儿,把魏王弄得云里雾里,又是怀疑萧正乾是有意合作否则何以不把人绑了来交给萧令先呢?又是担心,萧正乾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终究是少了些胆气。

萧令先沉浸在获胜的喜悦里,虽然只是“斩首千五百级,俘三百二十七人”,己方的镇远军死的比这个数还多,分明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毕竟是把双鹰王给打跑了。更兼萧正乾展露的才华向大家表明,他不是一个水货,萧令先如何不喜?

萧令先接了萧正乾的奏报,里面还附了一份奏章,乃是建议:狄人去冬遭雪,人牲冻死冻伤者众,今春来犯乃是必然,只恐待其秋高马肥,又有一场恶战,我军不如乘胜追击,令其无力再犯。同时表示,双鹰**刚统一狄部,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一体了,毕竟时日尚浅,多少会有叛徒,天朝不须要叛徒去跟双鹰王火拼,事实证明,他们拼不过。但是,他们可以当带路党!我方有能跟双鹰王扛得起的兵,不出击只是因为路不太熟,现在有带路党,完全可以出击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萧令先看得热血沸腾,考虑起这场胜是不是可以打一下,于是召来相当大臣商议。卫王对军政等事一窍不通,他给自己定位很清楚,就是个和稀泥,看着皇帝别在小事上犯糊涂的,虽然乐见亲戚建功立业,他还是忍着没有附和,在一旁当壁花。

韦知勉已经当布景板很久了,跟他的亲家卫王凑作一对泥菩萨――就是不开口。叶广学犹豫了一下:“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萧正乾领兵才几年?又是初掌一军,上下未必齐心,再建言北上,他能掌得了这样的局面吗?边军久未经战阵,与狄人初战,胜少败多。冒然出战,恐不妥。”

郑靖业看着萧正乾的奏章,上面条理明晰地说着:虽然根据萧正乾的推断,国家库存很丰富,应该是很早就有准备的,但是这几年收成不好,天朝拖不起。再拖,到了秋天再打一打,明年再打一打,三不五时来回打,国库就要耗空了。到时候内外交困,情况就很不妙了。现在打一仗,让双鹰王知道厉害,不要动不动就南侵,国家就能省下很大一笔常备军的开支,也能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意见很对,而且就郑靖业的判断,萧正乾是个能人,如果不追求一战而平狄的话,给萧正乾一支奇兵,对双鹰王进行打击是足够的。而且,这样的打击必须不是一次完成的,必须要你来我往几回,保守估计需要至少五年的时候,才能形成一种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恐怖平衡。双方互通使节,互相嘲讽,讲一讲价钱。再交换国书,开互市。

但是这需要一个上下齐心的情况,现在……郑靖业眼角斜了一下正在殷切看过来的萧令先,君臣同床异梦。打?不打?郑靖业拿不定主意。

这一次的讨论,没有结果。

萧正乾又气又怒,如果国内情况好,他也就不说什么了,扩军备战,来次大决战呗。现在双鹰王虽然气势如虹,却是刚刚兴起,扼杀在摇篮里是最好的选择。两月间,萧正乾七上奏疏,封封要求出战。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把袁大郎的功劳夸大几分,一场仗下来,袁大郎连升五级,惹得梁横在萧令先耳边天天念叨。

与此同时,萧正乾又致信诸王、宰相,寻求支持。他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给人一种“谁拦着他,谁就是他的敌人”的错觉。即便如此,还是无人肯应。直到萧正乾的人逮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

萧正乾一心想主动出击,对于北边的情况异常关心,他手里扣着几个狄部小王,隐约知道一些双鹰王与朝廷中有人勾结的消息,便广洒斥侯、严查来往商客,甚至不惜得空就亲自往关口跑,就为逮到人。

终于,让他撬开了商客的口,荣安长公主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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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乾看着来往书信,拿着供状,请旨赴京,于大正宫中慷慨陈词:“将士们不惜命不畏死,最怕的就是从背后­射­来的箭!臣忠心为国,力主一战,七上奏疏,朝中无人响应,今日始知因果!”

通敌,罪名不小,虽然高层不少人心里都明白,如果逼不得已也会去做上一做,但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拿出来明着说!有时候就算做了,当时不得已还让很多人知道了,事后还要想办法洗白。

萧令先大受打击,朝臣在这样的事例之下,无法再沉默,也不能对萧正乾的提议再提异议,他们只能通过了萧正乾的提议。萧正乾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他列明了需要的物资,需要的人手,以防止有人下黑手­阴­他。同时,又点了二三宗室――其中就包括萧深――傅宗铨、张亮等人编入麾下,把各利益相关方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荣安长公主与驸马、燕王夺爵、削封、赐死,长公主诸子与燕王诸子不论年岁悉伏诛,燕王妃发还母家,燕王太妃沈氏迎回宫中。两府之资财籍没,燕王诸女、荣安长公主之女削封,交宗正看管。

燕王妃还抱有幻想,素服入宫请留丈夫、儿子一命,萧令先手足无措,定下了赐死就是赐死,让他见**子,他一定说不出话来,却不肯改主意。燕王妃病急乱投医,复于昭仁殿哭诉。郑琰在昭仁殿里见到了曾经雍容典雅,如今姿容憔悴的燕王妃。王妃全身上下首饰全无,眼睛哭得像核桃,伏拜于地口称“万死”,实则请命。

燕王妃这个样子,让郑琰脸­色­煞白――这就是前车之鉴!徐莹脸­色­很不好,对于通敌她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只是一般­性­的反感。燕王妃的请求实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口上说道:“我一­妇­人,何预朝政?”心里却对自己对于萧令先的影响力十分沮丧。

燕王妃求情不成,虽然没有判她的刑,还让她回娘家,撞死在昭仁殿阶下。燕王太妃沈氏自缢于府,荣安长公主夫­妇­与燕王全家葬以庶人礼。

本应是一场大风暴,最终的结果却只是“诛首恶”,甚至连沈氏都没有被牵累,只有几名跑腿的跟着一起被杀。唯二的后果就是萧正乾名正言顺地可以出征了、京城有小心思的诸人更加谨慎了。

郑琰再次出席了联合会议,这一回,会议上多了一张面孔――沈晋。沈晋妹子死了、外甥死了、外甥女也死了,都没留个后,还死得极不光彩,对萧令先的仇恨比山高比海深,自发自觉地加入到了反抗“暴君”的行列里来。郑靖业、叶广学对他也够意思,基本上做到了不牵连沈氏,收到了善意的鼓舞,沈晋以“求情讨饶”为遮掩,与双方接触了起来。

沈晋心里十分清楚,皇帝可以容忍世家,但是不能容忍诸反,这次几乎一点牵连也没有,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有。萧令先对世家本就不满,现在只是为了打仗把其他的事情先放下罢了。等到前线捷报频传,萧令先腾出了手来,沈氏就该倒霉了。

叶广学对于沈晋同样记恨萧正乾感到十分担忧:“他就是想打仗想疯了,在这个时候,万不可再树敌了。萧正乾不是好对付的人。”

沈晋忍怒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么?萧十七这些年装得慈眉善目,杀起兄姐侄甥也未见手软。先帝当年也不过是‘囚死’谋逆者而已。”

得到郑靖业眼神的提示,李幼嘉道:“萧正乾所赖者,圣人而已。”

沈晋闭口不言了,这所有的人里,叶广学将是获益最多的,虽然是在郑靖业的家里,他也自发地做了一个首领:“眼下须得速做决断了,再让萧正乾威风下去,圣人也就威风了。”

所有人都想让别人忍不住说出弑君的话来,最终还是连受刺激的沈晋开口了:“诸君连日相商,到此时尚要遮遮掩掩么?燕王已薨,我无他选,愿窃位者伏诛、魏王早正大位而已。届时,愿诸君毋忘我沈氏,还太妃、王与长公主清誉,延王与长公主之祀。”本来十八郎的妻子也是出自沈氏,但是十八郎比燕王还差着好多,何况是魏王?­干­脆支持魏王算了。

连年的遮遮掩掩终于搬上了台面,撕开了文雅的面纱,众人说话也都不客气了起来。叶广学道:“自十一郎北上,所领之御林交付郑家五郎,宫门不必担心。”郑靖业挑挑眉:“吾尚有子侄在萧正乾军中,当先调回。”李神策道:“无妨,新君登基,先诏令萧正乾,要保证他的地位不变,领军不变,打仗,还是要靠他!否则就算他不反,撂挑子不­干­了,双鹰王长驱直入,君等要这断壁残垣又有何用?”

叶广学代表魏王应了下来:“我等兴义举只为匡扶社稷,使江山得一英主。”

池脩之淡笑,表情怎么看怎么假,声音也平平淡淡的:“愿如君言。”

郑琰见李神策看向自己,方道:“帝后不合。”

李神策依旧微笑看着郑琰,郑琰低头想了一想:“时间,当速战速决。拖得久了,我等不占理,若真有人勤王,胜负尚未可知。再者,发动要有名目,兵谏可也,否则,士卒是不会跟你一起动的,先期得让士兵们知道,他们是去做一件……正义的事情。”等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只好跟着一起造反。

李神策鼓掌:“妙!”

她略心虚,萧令先不好,不代表她造反就正义了,还有,萧令先完蛋了,徐莹怎么办呢?帝位的更迭,代表的是一场大清洗。

叶广学道:“梁横出入大正宫越来越频繁了,御史手里捏着的条条罪状,都够他罢职为民了。再刺激他一下儿,他就能再出祸国殃的主意!”这头猪养得够肥了,可以准备宰了。

郑靖业没有拍板答应,只是严肃地对叶广学道:“此事不密,吾等族矣!”

在场诸人一同立誓,除­奸­臣、正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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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萧令先这皇帝当得实在不怎么样,诸位妄图谋废立的人还是捏了两把冷汗。大会开完了开小会,郑靖业这一回如今心腹,又把女儿女婿留得很晚,明确地嘱咐郑琰:“皇后不能有失。”

李幼嘉在一旁听得直点头:“杞国公一家近来也是四处活动,只是他们不敢说而已。”郑靖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杞国公要再找你,你不要应也不是要不应。”李幼嘉道:“学生明白。”

郑靖业道:“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鬼鬼祟祟的露出痕迹来。此事,我等不必做那急先锋。”李幼嘉、于元济等一齐应下,心中却对郑琰又高看两眼,这样的大事,郑琬尚且不知,郑琰却参与了。郑靖业又把郑琰单独留下来谈话,想来是与皇后有关。

李幼嘉心道,杞国公那里家大业大的,事情一旦发动,确实需要保证皇后的人身安全。甚而至于,如果能从世家那里护下了皇后,也是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心里想着,却与于元济等人一齐退了出去。

郑靖业跟郑琰说的却不单是这一件事,当听到郑靖业问:“你还记得当年拦着你的车,求你救她一命的钱氏么?”

郑琰一愣:“那是谁啊?”

郑靖业皱着眉,一副“你这个万事不经心的二货”的表情对郑琰道:“十八郎庶长子之母!”

哦!想起来了!“是她啊?交给圣人和娘子了,有两位安排着,想来没有别人Сhā手的余地了――唔,当年我还给了她些金钱,这么说,她是生了个小男孩儿?也是她的运气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猛然睁大了眼睛,“阿爹是说?”

郑靖业的表情缓了过来:“他今年该有七岁啦,你与皇后见面的时候也说一说,给他接回来,一直在外面庄园里住着也不像个样子!”

池脩之一直静听,此时方道:“此事该岳父大人亲自去说。”

郑靖业笑着摇头:“你也不明白,事情要不露痕迹地办才行。你看魏王这些人,办事磨磨蹭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分明是个不成气候的样子。我若真有心,早与魏王亲自谈了――你们,明白了吗?”

池氏小夫妻应道:“是。”

郑靖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池脩之道:“岳父看好那个小孩子?可是有过人之处?”

郑琰拍掌道:“我知道了!”冷下脸来,“此事魏王做得、晋王做得、叶广学做得、沈晋也做得,独阿爹做不得!他们哪一个也不是顾命之臣!”万分景仰地看着她爹,坏人让魏王去做,事情都是他们做下的,是他们造反,郑靖业最后“反正”,以十八郎之子过继到徐莹名下为嗣,名正而言顺。不讨喜的皇帝也­干­掉了,新君又年幼,又承自家恩惠,郑靖业依旧是一个苦心尽忠的老臣。

之所以不亲自出面为十八郎之子正名,是为了不着痕迹,不引人注目。让郑琰出面,反正她与钱氏**有渊源。更妙的是郑靖业再活个十年也该退休了,此时新君还不到二十岁,未必能够亲政,不会感受到一个老­奸­巨滑的权臣的过大压力,只会挂念退休老­干­部郑靖业的好。彼时郑氏第三代也正当壮年,有出息,新君会大用,没能耐,也能保个平安。而郑氏第二代里算是最杰出的郑琰,又对新君有恩,对徐莹有义,池氏夫­妇­正好可以顾两家周全。

高,实在是高,特么魏王、叶广学等人辛辛苦苦,也是为人作嫁。郑氏只要在关键的时候晚到那么一会儿,让他们互砍,等到差不多了再出来残局就行,还不用出多少力气。

池脩之此时也想清了一些事情,口上却说:“如此,父死子继,正应礼法。只是五郎……”

郑靖业长吁一口气:“这事儿慢慢来,不急。那些人办事慢得很。唔,我也该歇一歇啦~秋冬交替,让五郎回来给我侍疾罢!”

他老人家接下来却不是马上装病,而是给地方官进行了微调,把一个走了梁横后门的郡守给调到萧的封地去上任了。

郑琰则在等待机会,去提一提那个与她关系很深却从未见过面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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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横最近又活跃起来了,连参沈晋数本,都被挡了回来,叶广学的说法是:“不可诛连太广。”郑靖业私下里对萧令先道:“沈氏数百年之族,姻亲遍布朝野,连一发而动全身,前方正在吃紧,不宜妄动。”卫王子女众多,与沈家亦有姻亲关系,也为沈晋求情。

萧令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天天巴望着前线战胜的消息传来,来巩固自己的声望。郑靖业准备了十几年的物资供应,萧正乾领着经过战火考验的士卒,又有带路党帮忙开挂,居然以两万之众深入敌后,突入双鹰王之弟的王帐,斩首四千,掠牛羊无算,把王弟的大旗给缴了,连大帐都拆巴拆巴卷巴卷巴给顺回来了。

萧令先大喜,封萧正乾为郡公。萧正乾返京陈情:“双鹰王吃了这一回亏,必会回来的。如今草长水润,狄人休养生息,秋后恐还有一战,臣等复返边关。”

萧令先批准了他的请求,但是又挽留他在京中多住几天,好好开个庆功宴。他感觉得到,自从萧正乾打了胜仗,连宫中的宦官、宫女对他、对整个朝廷的恭敬都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萧正乾推辞不过,滞留半月,等回到定远军时已经是夏五月了。双鹰王也没在这个时候追击,他正忙关内部整顿,出了带路党,真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

而京中,关于梁横坏话越传越多。从私生活到个人文化修养,一件件一桩桩,说得有鼻子有眼。都不用夸张,就能有许多素材。偏偏梁横个脑筋不清楚的,正在摩拳擦掌,掇撺着萧令先:“臣听闻,今秋再胜,则狄人将无力南下,正是整顿内政的大好时机。”

萧令先一想,也是,但是:“上回括隐,括出许多毛病来,当徐徐图之。”

梁横趁机递上了他的计划:先公布国家的赋税数目,括隐,不强行括,而是按照当地百姓的人头数目与当地的田亩数,把这些给预留了出来,剩下的,那就是隐田。不求全面开花,而是一地一地慢慢来,括出来的隐田,分给贫困户。

梁横才不会承认这是在模仿池脩之呢。

这计划怎么看怎么眼熟,萧令先恍然大悟,却没有说出来,只一径点头。又上下打量着梁横,戏言道:“如此,卿亦去领一郡如何?”

梁横不想走,一点也不想走,京城生活比外面方便多了,而且,他是要留京发展的,一走,皇帝忘了他怎么办?外面有几个郡守还是走了他的门路送礼给他才得以上任的,再让他去做郡守跟那些人搞业务竞争?太掉架子了。当下谦虚地低下头,也不接话。萧令先看着他的头顶,以为他答应了。

萧正乾也不负所望,秋季的时候不但击退了双鹰王的再次进犯,还逼出了双鹰王问责的国书。大家都知道,到这个时候,这个责问“你­干­嘛打我呀?”的国书,已经是变相的求和信了。

朝上慢慢地磨洋工,但是双鹰王等不得,又要到冬天了,游牧民族的冬天比农耕民族更难熬。连年的战事,狄人损耗很大,再打下去,该内乱了。他需要休养生息。于是,双鹰王以打促和,不正面袭击萧正乾,在东西两翼小打两仗,表示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老子是食­肉­动物?

于是,继续谈判。

最终规定,双鹰王的国书不可以比天朝的大,他的称谓也不能高于天朝皇帝,双方议和,重开互市。双方一番扯皮,确定了每年交易粮食的数量,狄部要提供部分良马来以物易物。此外还有若­干­条款,什么要交出间谍内­奸­,那就是口上说说,对方肯定说“你们内部没有我们的带路党”。

作为双方议和的一些小小礼物表示,狄人“贡”了六匹宝马,若­干­皮毛。萧令先“赐”了一些粮食盐茶,铁是绝对不给了的。

名义上徐莹还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一应分到后宫的贡品还是要让她过一过目的,徐莹便如今了一群贵­妇­来欣赏上好皮草,也算是表白――老子还是皇后!萧令先对他十八弟萧令恭还是够意思的,虽然忙来忙去的没来得及给这个弟弟升为亲王,但是该给的待遇是给得足足的,时不时还赏赐些东西下来。萧令恭的王妃沈氏也在,沈氏是沈晋的堂侄女,沈家因燕王事消沉了许多,徐莹因萧令先所命,特意多召她入宫,以示对十八郎亲近如初。

郑琰在昭仁殿里遇到了沈氏,沈氏身上没有太多的首饰,脸上也没有浓妆,对徐莹也是不卑不亢,一副“燕王家的事与我们无关”的样子。徐莹说话她也答着:“天冷了,十八郎近来懒得动,我在家常说,老一辈有卫王,新一辈又出了他,都是不爱动弹的。”

郑琰心说,卫王可没少动弹,从少年到中年,**雪月得厉害,就是在朝政上不动弹罢了。

摸着一块狐皮,郑琰戏言:“大冬天的,越不动弹越冷,王妃何不心疼他一下儿?向娘子讨块好皮子给他做衣裳吧。”

说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安康长公主道:“嗯,我也不爱动弹,好**子,你心疼心疼我吧~”徐莹嗔道:“我心疼外甥,你手里拿的,我正要给外甥,你有脸就跟你儿子抢!”

众女嘻嘻哈哈,又说起儿女经来,郑琰也就装作无意,算一算大家家里小朋友的数目,自然而然就说到了十八郎的孩子,也就八到了那个生日不巧的小男孩儿。沈氏心说,正好!反正是庶出,又不得宠爱的,接了回来也是自己贤惠,不弄回来,别人说起十八郎为父不慈,少不得也要把自己给捎上。无奈十八郎犟脾气上来,就是不肯让大儿子回来,沈氏争辩不得。此时得了机会,便请徐莹做主。

徐莹不太想揽这件事儿:“这是十八郎的家事,那是他的儿子,我这做**子的怎么好多嘴?”

恰便宜了郑琰:“这样兴师动众的,倒像是在催逼着十八郎了,不如悄悄的办了。”

徐莹顺水推舟:“一事不烦二主,当年她撞上了你,可见是有缘份的,那这事你来办。”

郑琰惊愕了一下:“你们一家人都不管了,我怎么说?要不,劝劝十八郎?”啧,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这事儿揽过来呢,正合我意。

沈氏愁道:“他要是个听得进劝的,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郑琰这才揽了下来:“会说话的人多了,您庆了,我去想办法。”

徐莹与沈氏都应了,就想看郑琰怎么办。

她回去就先去查了一下钱氏现在的住处,因十八郎不肯见这个儿子,呣子俩还是住在一处庄园里。郑琰冒着秋雨去看了钱氏呣子,钱氏还记得郑琰,看到了她惊喜万分,先上前叩头,又让人去:“把大郎带来。”郑琰让阿庆扶起钱氏:“何必多礼呢。”钱氏兀自说着感谢的话,刚来那会儿,有皇后的话,她被照顾得还算不错,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却一直没人来接,底下人也渐渐怠慢了起来。幸得郑琰给了她一袋子钱,金钱比较贵重,贴补着生活,倒也这么不上不下地过了下来。亏得儿子比较健康,又懂事儿,呣子俩就这么相依为命许多年。

说话间大郎已经来了,郑琰看他身上穿着半新的夹衣,鞋子也是半旧的,小发髻梳得倒整齐,别着一根银簪。小男孩儿生得五官端正,走路噔噔噔的,颇有气势的样子。钱氏开心地招呼他:“大郎快来,见过韩国夫人。”

大郎上前一揖。郑琰伸手拉过他:“不必这样多礼,真是个­精­神的好孩子。”大郎眨眨眼,他素在乡间生活,未曾远走,钱氏看他如珠似宝,努力教他有些样子,又督促他要“懂事”、“上进”。对他的父亲等人评价不太好,让钱氏觉得是好人的,也就是常挂在嘴边的原琅邪郡夫人,现在的韩国夫人了。皇后都只能算半个。现见这位“恩人”,长得真是好看!小男孩儿看得愣神儿。

郑琰温和地笑了,又问:“叫什么名字呀?”

大郎红了脸,一阵羞赦――他没得大名,只管“大郎”、“大郎”地叫着。郑琰笑道:“也无妨,到时候让你父亲取了就是。只是没有小名儿也不好,”复对钱氏道,“你给定个小名儿吧,我好跟宗正那里说。”

钱氏若有所觉,脸上似哭似笑:“偏我又不识个字,夫人给取个名儿吧,也沾沾福气。”

“他本是天家骨­肉­,原就极有福气的,哪用借别人的?说不得,你还要沾他的福呢。反正是小名儿,就叫阿元吧。”说着,拉着阿元的小手,写了个元字。又问他平时喜欢吃什么、都做什么,有没有上学……细看阿元的反应。

萧家的小男孩儿正规是六、七岁开始读书,他现在不识字也没什么。听说他被钱氏看着,并不出去乱跑,只听钱氏讲古,什么王府见闻一类,郑琰倒觉满意。没有受外界影响,白纸一张,便于教育。

钱氏没有郑琰的耐­性­,忍不住打听:“夫人此来,是不是……大郎可以回府了?”

郑琰笑道:“前天在宫里看到王妃,说着说着就说到你们身上来了,她们又说与你们不太熟,这差使就到我头上了。你们要先学些礼仪,我才好把你们带回去。”

“这……殿下那里。”

“十八郎那里,我会想办法的。”

郑琰留下了钱帛用器,给呣子俩重新打扮,又令人纠正他们的礼仪。她自己却去找了怀恩,怀恩自先帝故去就离宫跟侄子一起住了,郑琰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一直与他关系没断。这一回郑琰要请他帮忙说句话,怀恩也痛快地答应了:“小娘子得着我,我何敢辞?”

郑琰笑道:“亏不了您!”又赠以金帛,怀恩也笑眯眯地收下了。

先帝旧人出马,果然劝得十八郎勉强应下,下面的手续就快捷得多了,自萧令先往下,就没一个人阻挠的。钱氏呣子重入王府之日,郑琰并没有亲自到场,依旧是派人送了些东西,怀恩也意思意思地送了一套文具。这样神神秘秘的效果更好,钱氏呣子从王府仆役的八卦中听来的小道消息,更能让他们觉得郑琰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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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大好的形势下,郑靖业却突然病了,来势汹汹,连郑瑜、郑琰都回娘家侍疾。郑靖业在病中,把郑党的大半领导工作转给了李幼嘉:“正好练练手。”

李幼嘉有些惶恐地接过了重任,兢兢业业地工作,尽心尽力地谋反。

梁横在这个时候,办了一件十分二缺的事情,直接造成了袁大郎的死亡。他试图以让袁大郎参与到御林军的工作中来,掇撺着萧令先“培养自己人”。萧令先以袁大郎憨直,倒也有些动心,因战事已毕,便把袁大郎给调到了御林做一小官。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加肆意传播梁横“安Сhā亲信”的消息。

接着,萧令先欲令梁横外出任郡守,梁横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叶广学急出一身冷汗:梁横这要是走了,还怎么“清君侧”?死死压着不让他走,宁肯升梁横的官!因战事已毕,太府现在一点也不忙,叶广学上书,请以池脩之升官外出做刺史,让梁横去太府做少卿。池脩之在他二十七岁这年的冬天,收到了刺史的任命,来年春天赴任。梁横欢天喜地地收拾包袱去太府做官。

依附梁横之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平时就一根筋的袁大郎也走路生风,在御林例行的演武之中,惹了弥天大祸!御林作为守卫宫城的武装力量,保持战斗力是必须的,这就需要时不时地演习。袁大郎不幸与郭靖、郑琬成了敌对方,开始只是“争口气”,越打越凶残,袁大郎是战场上下来的,不拼命就要丧命,下手自然就往狠里来。郭、郑二人又是敌方头子,所谓“擒贼先擒王”,何况当年袁大郎初次入军营被排挤的时候,还跟这两人有一点小恩怨。

打到火气上来了,袁大郎不管不顾,以其很能看的吨位,直冲郭靖。郭靖虽然不是草包,也不是什么悍将,哪经过这阵势呢?眼看要糟,郑琬对这个小舅子倒是够意思,很有几分纨绔义气地来抢救,郭靖脸­色­煞白只擦青了胳膊,郑琬落马,腿跌断了!

窝勒个去!祸惹大了!

但是这是演习啊,不是私斗,也不能因此就把袁大郎给怎么怎么样了,顶多就是降一级,罚点工钱。

可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每一个皇帝,在某些时候都不得不兼职做一回影帝。萧令先哭着探望了郑靖业:“是我对不起太师呀!居然让五郎受了伤。”又厚赐郑琬。

郑靖业肯做那种,辛苦拥你上位,果实被你的新欢取走,自己落一个垫脚石任欺负下场的苦逼老臣么?

你做梦吧!

郑靖业口上答应得好好的,又跟萧令先讨了御医给儿子治病,回来就要收拾梁横、袁大郎。

因他“病”着,不方便直接指挥,行动略慢了一慢,被宜和大长公主抢了先。

宜和大长公主泪流满面:“我年过三旬才得此一子,交予先帝,未受一丝委屈,放到圣人手里要不是郑郎君,他就要被个贱仆给害了,这般狼子野心的东西,我怎么能容他?!他先伤我儿,又伤我婿,就这样不痛不痒轻轻放过,我绝不­干­休!”

萧令先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答应。苦主郑琬都没说什么了,宜和大长公主来闹腾什么呢?只给袁大郎放长假,又厚赐宜和大长公主。

郑琰从来不知道,宜和大长公主这个印象里的家庭­妇­女居然这样彪悍!望着宜和大长公主笼满煞气的脸,她头一次觉得,这个家庭主­妇­也是萧家的女儿,流着彪悍的血。袁大郎本来是要欺负她儿子,结果伤了她女婿,这冤仇比山高比海深,皇帝对她一个字的交代也没有,宜和大长公主炸毛了!

她在宫中也经营了些时日,直接买通了太监,拿出家藏好酒,矫诏赏赐,让袁大郎当场喝了个大醉,然后就抬到掖庭的空地上去了!酒醉入后宫,找死呢吧?

郑琰在兄弟里面跟郑琬的感情最好,早把袁大郎恨得牙痒。在昭仁殿里听说袁大郎“酒醉闯后宫”之后,当机立断,向徐莹进言:“袁某人是梁横的人,机会难得,要是让梁横的人渗入御林,宫廷安危就要看他们的脸­色­的。”

徐莹听罢也不含糊,她经郑琰之进言,早训了一批打手宫女,赶过去一顿乱棍,直把这“突入后宫”的刺客给打死。

萧令先目瞪口呆,也不能再说什么。梁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这是遭了报复了。”萧令先也拿不出证据来治别人的罪。袁大郎的死,透着蹊跷却又抓不到证据。

为表补偿,萧令先又额外开恩,额外许梁横生母以诰命,朝臣反对十分激烈。叶广学为首的世家一面拿出先前辩论的结果,声称这样违法,一面催促郑党行动,李幼嘉代表郑党,与世家一齐顶住了压力。

郑靖业在病中,只捎出一句话来:萧正乾这会儿大概已经收到了他爹萧的信了,他们家的地,被梁横一伙人给“括”了!萧本人也已经启程上京,来找萧令先哭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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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先觉得腹背受敌,恨不得把李幼嘉给生吞了:你怎么就叛变了呢?你跟着郑靖业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郑靖业一病,你就变了呢?

萧令先愁眉不展。

徐少君得知情况之后,向萧令先进言:“李幼嘉所依者,郑相公耳,圣人只要安抚住郑氏,李幼嘉无能为。”又顺着萧令先的话把李幼嘉往狠里说,什么目无君上,什么恣意妄为,什么跟叶广学同流合污。挑起萧令先的十二分怒气,方在萧令先问:“太师此番病重,我实不知如何安慰。”

徐少君跟李幼嘉他闺女是仇人,不趁这个时候挤兑人家还等什么?郑靖业一病经月不起,估计是要不行了,徐少君跟娘家关系缓和,偏偏李幼嘉挡了徐梁的路,又在坏梁横的事,从哪个方面来说,徐少君都要跟李幼嘉死磕。

说得萧令先心头火起,第二天跟李幼嘉死磕上了,冲口而出:“朕为天子,况事事受制于汝等,不能随心所欲!”借着国内外战场的大胜,他的脾气也涨了,你妹的,现在给个四品官的生母诰命你们都不答应,要是我追谥生母,你们是不是还要反对?

后宫之中,徐莹亦是反对萧令先此举,夫妻再次口角。郑琰在获悉叶广学之子顶替了郑琬原来的位置而梁横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之后,掇撺着徐莹出宫散心:“反正快过年了,元旦朝贺,没了皇后,他还要脸不要了?”奉徐莹携女往熙山散心。

急躁与炫耀是成功的敌人,萧令先把这两条都犯了。

混迹政坛,机变非常重要,必须随时关注事态的发展,对策略进行微调,有时候甚至是大调。耐心同样重要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得沉得住气,坐得住冷板凳。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成。

这两样宝贵的特质似乎都是萧令先所缺乏的。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识人、用人,是必备的技能,萧令先的这门功课同样不及格。

眼下萧令先犯规满五次,是他下场的时候了。

郑琰必须登场了,她上书给萧令先,吹响了造反的号角。

文章写得有理有据,先说了自己上书的原因:她【忝为女侍中,奉命以襄佐皇后,治内外命­妇­事】,自己管得着外命­妇­的事情,所以不算多管闲事。又皇帝不听皇后之忠谏,使皇后出行,实在是件丢脸的事情。萧令先所为,使教坊出身的人跟良家出身的人同列,这是对良民的侮辱,请萧令先尊重现有的命­妇­。

而后写道,听说圣人在朝上说,皇帝想要随心所欲,【此言谬矣】!

【梁横曾以君为臣纲,以君言臣必从,此诚亡国之论!】

【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愿圣人毋以恶小而为之,毋以善小而不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一步一步试探底线么?别想了!

【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明君,则臣为诚臣,父尽父责,则子为孝子。君不君,则臣不臣。】阐述了权利与义务的关系,得先履行义务再行使权利。

最后写道,希望皇帝明白,你做了一件大错事,违反了宗法,做皇帝要确定好自己的定位【家奴于主,言听计从,诚臣于主,对则行,错则谏。人主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奴视之!】

这么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因为纳谏是美德【一人之计短,二人之计长,拾遗补阙,方可尽善尽美。】

这份奏疏条理清晰地阐明了**君权的思想,从几个方面论证了君主□需要相权加以制约。郑琰写了一番好论文。亏得她是穿来的,引用了许多名人名言,也没有被判抄袭。

写完论文,她又溜去熙山看徐莹了,根据协议,该世家出场了。

次日,弹章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明确提出“诛梁横、清君侧”。以叶广学、魏王为首的百官公卿“**兵谏”

作者有话要说:累SHI了!

TT萧令先这台是下定了,徐少君等人的下场,下一章看吧……如果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还能写得出来的话……

185、谁棋高一筹

清洁工是个伟大的工作“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净”,“清君侧”与“清洁工”都姓清,自然有着相似的地方。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清君侧”这种口号一经提出,不管“君侧”有没有被清掉,出手的人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了。要么篡位,要么被回过神来的皇帝给­干­掉。不管是哪一种下场,都是顶着骂名为别人踹掉了障碍,妥妥的一笔黑历史。

御林军、皇帝护卫等的出身都比较特殊,大多数人的父祖都是官字打头的,甭管官大官小,反正都是官,价值取向也就明显了反正是看不惯梁横的。试想一下,只要官大一些的,哪家没点儿违法的事情呢?什么隐田隐户的,括隐不打紧,你意思到了就差不多了,怎么能一点不剩全拿走了呢?好歹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被鼓动之后觉得是该清一清君侧了,于是一群给皇帝站岗保卫的人“向后转、手拉手、齐步走”,走到大正宫台阶前才发现:不对呀!特么被坑了啊?!往前走容易往后退就难了啊!皇帝瞪大眼睛看着呢!再转身就把后背扔给皇帝了。

你妹呀!无数以斯文为目标的官N代们心里爆起了粗口,特么没后路了!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了。还好魏王、叶广学出头了,朝廷官员陆续赶了过来。可人再多又有什么用?!人多只能说明你们这个反革-命团伙危害甚大,需要□掉。坑爹啊,原来自从迈出第一步就已经被定­性­了。

一不做,二不休,拼了!众人齐声高喊:“请圣人诛梁横以谢天下!”间以手中武器交击之声,声势十足。

萧令先是个不肯受逼迫的人,见到这种情势也略有心惊,口中却不答应,周旋都不肯周旋,只说:“尔等且退下,具本奏来。”

退下去之后就没命了好吗?最少也是个流放三千里。奏你妹啊!老子揍你!

叶广学一点也不含糊地道:“圣人失德,任­奸­佞、远贤臣,甘与小人为伍,欲以士大夫为奴,滑天下之大乱,请圣人避位让贤,以正乾坤。”他不说什么清君侧了,直接请萧令先退位。

郑靖业不肯担的废立名声,让叶广学找到了一块遮羞布禅让。

萧令先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广学,又看看他的好五哥:“你们要造反不成?”

叶广学朗声道:“臣等为社稷计。”

萧令先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了,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们觉得谁是贤者?”

“此非君可过问。”

“让朕退位,你们做梦!”

叶广学微笑着对张平道:“还不请圣人于静室三思?”张平抖抖索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权衡一下形势,很快决定了自己的立场,小声对萧令先着:“圣人……”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令先挥手给了张平一记耳光:“朕为天子,岂能受人协迫……”

一语未毕,魏王一使眼­色­,左右蹿出两个人来,一条帕子堵了嘴巴,把他给挟了下去。

下面该推举贤能了?

错!叶广学对魏王躬身道:“臣等请命!”其余人等也低下了头。魏王志得意满,依旧保持着低调,要求:“与民无犯,毋得惊扰宫闱。”这大正宫他以后还要住呢,可不能弄乱了。当然,在派人维持秩序的时候出现什么小小意外,比如吓死俩不满周岁的婴儿什么的,也是天意难违。

这一回参与兵谏的都算是斯文人,只是一场上流社会的斯文较量,以恐吓为主,以游行示威为手段,对民间的影响只是心理上的。郑靖业早有安排,吴熙、于元济闻风而动,制止了地痞流氓可能的趁机生事,是以京城居民虽然心中惶恐,生活还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受影响最大的是后宫,徐少君到消息心跳得厉害,换上宫女的衣服,把儿子装到一个大提盒里,想趁乱逃到娘家去。走到门口,小婴儿不适应这小小的提盒,哇哇地哭了出来。想瞒都瞒不住,提盒被没收,本人以“偷窃”的名义被抓住看管了起来。

顾美人没来得及出逃,儿子被抱走,绝望之下自缢而亡。陈婕妤、夏美人等亦自缢而亡。孙氏守着女儿,被软禁于居室之内。除此之外,张平奉魏王令弹压后宫,宫女、宦官经过最初的慌乱,渐渐恢复了平静。

御林像是经过了一场华丽的游行,又各归各位了,心情还没平复呢:这就完啦?

魏王已经与叶广学商量着于何处筑台,又哪一天为吉日,择日登台受禅。又要拟旨,安抚朝野上下。

【禅让?亏他们想得出来!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也。】消息传到熙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郑琰并不惊讶,但是依旧火烧火燎地去通知徐莹:“圣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徐莹恨不得萧令先去死,听了消息还是慌了神:“他怎么会?!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办?二娘怎么办?”牢牢抓住郑琰的袖子,“那我这又算什么呢?”

郑琰道:“你……冷静一点。”

“新君是魏王了吧?他会把我们母女怎么样?”徐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你家中想是无碍的,魏王已与你娘家联姻。”

郑琰诚实地道:“如果魏王为逆,郑氏是不会认的!我父为顾命之臣,我夫受先帝之恩,我们,不会附魏王之后。这消息也未必是真的,纵是真的,也未必就是魏王了。京中送来的信,阿爹闭门不出,绝不会答应魏王登基,眼下,你肯回去吗?只要你肯回去,十七郎还有儿子,我们不会让帝系旁移的。”

“对!”徐莹眉宇间的神­色­坚毅了起来,不能否认,萧令先如果死了,最轻松的就是她了,更能抛开了包袱把智商情商转到正常位面上来,“我要返京!”

“天­色­已晚,只怕京中已经戒严,我得跟京里联系,你不能有闪失。你要有一点闪失,让二娘指望谁呢?”

徐莹转过脸,与郑琰正面相对:“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不会依附魏王!”

“绝不!”

“我能信你吗?”

“能!”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

“再拖下去,魏王该即位了!到时候君臣名份已定,还有我们什么事?”

“现在赶过去,城门都关了!”

“难道就要等死?”

“等,未必就是等死,世上总有忠义之士。放心,我向你的保证不会变。赌不赌?!”

“赌了!”

徐莹跟郑琰打赌,从来都是便宜了郑琰的。两个女人在熙山焦急地等待着,一夜合衣而卧。天明了起来,先派人入京联络,匆匆换了衣服,梳洗一番,早饭都没有心思吃,就等着京中回信。

当天夜里,京里就有了乱相。

所谓禅让,总要三辞三不允做足了礼数,方显得这让的人是诚心受的人是不爱已,才算把脸面给做足了。不料萧令先自从做了皇帝,脾气就见涨,他老人家死活不肯签字画押。让魏王郁闷的是……玉玺还不见了!特么连诏书都没有办法盖印!又大索宫中,希图找出大印来,未果。

情势不等人,只好先“从权”,所有安民的告示,都以他的魏王印与叶广学、韦知勉的宰相印鉴押印。忙完了这些,又派人往郑靖业家里去联络,郑靖业却只让人传话来,请魏王不要在大正宫留宿。

叶广学还傻兮兮地赞成:“正是,明日要十七郎的使者到魏王府三宣禅让之诏。”虽然关了萧令先,魏王还是要“三辞三不允”的,这要是在大正宫里“三辞”那就成笑话了。魏王又搬回家里来了,回到家里,一家都在紧张里带着兴奋,叶氏压住了大肆庆祝,示意到大正宫里再正式道贺。

眼前情势看似大局已定,哪怕没有玉玺,只是心理上不舒服,再刻枚公章也不是太麻烦的事情。不想更郁闷的还在后面,当晚萧令先于囚室内推灭了油灯,烧了半拉偏殿。等火被扑灭,他已经见先帝去了。禅让没了让位的人,戏都做不下去了。

在没有路灯、没有各式霓虹招牌的年代,一处不算小的房舍被点着了,足能让半城的人察觉,魏王不知何事,惊起查看,又惊着了齐王。

大家似乎忘了,善待兄弟的萧令先把存世的兄弟们弄回京里来了,齐王这个万年老二也回来了!一直没有大闹,乃是因为被先帝发配边疆以前的关系断了,埋头整理中呢。白天外面喧闹齐王听在耳朵里,小算盘打得飞快他听说魏王逼宫,就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魏王逼宫,等魏王弄死萧令先,他再来“反正”。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他通过某些故意放水的渠道知道所有的情况,也足够他在有心人士的帮忙之下制定一个头脑发热的计划了。某些不厚道的人,还在齐王耳边说:“魏王以下克上,得位不正,其心乃虚,必大肆杀伐以塞悠悠众口。王为先帝诸子之长,恐为所忌,不得保全­性­命。”

既有“反正”之意,又有­性­命之忧,齐王掐死魏王的决心比什么时候都强。收到魏王的安抚书信,他也虚与委蛇,暗中加快了布置。贼人胆虚,一听到隔壁的动静,齐王惊了卧槽,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对我动手啊?老子也不是好惹的,想啃我?先磞掉你几颗牙再说!

他是有准备的,士卒都是等着“救圣人,正乾坤”的。在郑靖业的故意放水之下,齐王联合秦王、赵王三家的铁甲护卫合兵一处,加上僮仆,凑足千人,直扑魏王府,围起门来放火。

兄弟们年纪差不多,都住一个高档住宅区,虽然有了护卫,架不住三家一齐围攻,这里面又有拉偏架的,郑靖业显然深谙拍黑砖之道,提前下令“保护”诸王,具体如何保护法,看齐王就知道了。天黑,虽然点着了大火,还是识人不清,一番混战,又引来祁王,晋王一看情况不对,要来救他哥,也参战了。

这场变乱主要被控制在诸王居住的坊内,刀光火影,打得热闹,各府奴婢出去了被乱刀砍死,不出去被烧死,京中最繁华富丽的一处坊,成了修罗场。

第二天天一亮,打了一夜的人,死了的自然不能动弹了,不死的也累得差不多了。于元济带人过来打扫战场,一点人,好么,魏王被兄弟­干­掉了,变乱中,叶广学调兵反攻齐王府,一顿乱打,齐王不知所踪。夜风很大,不但把魏王家烧掉了,他家隔壁左邻右舍也烧了个­干­净。

这个时候,郑靖业才“乘车而来,扶杖下车”,先到大正宫发现萧令先死了,痛哭一场,再让人搜罗宫中,发现萧令先两子俱亡。令郭靖点起所部之御林维持宫中秩序,又命京兆、金吾维持京中秩序,命人请来杞国公、叶广学、韦知勉、卫王,共商大计。

郑靖业手不离杖,老泪纵横,看起来憔悴异常:“国之不幸,当早定乾坤。如今魏王已薨……”目视叶广学。

叶广学恨得牙痒,功败垂成,他把齐王这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咒上了:“该收拾残局了。”卧槽,你排行老二,脑子也二了吗?看看看看,这下还能得着好吗?

郑靖业道:“幸而娘子尚在熙山。”

杞国公露出一个放松的、愉快的微笑来:“圣人故去,是该请娘子回来主持大局了。”

卫王一夜之间死了若­干­侄子,正在伤心间,忍着悲痛附和:“应该的。”

郑靖业咳嗽了好一阵儿,久到叶广学都不得不上前给他拍拍背,才呛红着脸问:“梁横呢?”

是啊,你们清君侧诛梁横,TM梁横哪里去了?

于是满城搜捕梁横,很快就抓到了因为京城有乱,所以城门管制,只许进,不许出。

接着,以宗正卿为正使,池脩之为副使,迎徐莹回京。

徐莹心中忐忑,跟郑琰两个人听宗正卿正经八百地说:“魏王谋逆,诸王乱战,首恶业已伏诛。郑相公遣我等奉迎皇后回京,主持大局。”都呆了。

郑琰代问:“圣人安在?”

宗正才放声大哭:“圣人殉国了。”

徐莹一下子就瘫了,宫女扶起她,郑琰又问:“如今京中情势如何?”

宗正道:“魏王谋逆,齐王欲趁火打劫,诸王混战,业已伏诛。郑相公与卫王、韦相公、李相公主事。”

徐莹与郑琰各自带了孩子回来,直入大正宫,到了宫里,已是日过中天,从车窗望出去,一片缟素,秩序尚可。两人在大正宫坐下,匆匆扒了几口饭,郑靖业等人才过来请见,商量事情。

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也没弄什么帘子,就这么敞开了说话。徐莹又向郑靖业确认了萧令先的情况:“圣人究竟如何了?”

郑靖业流泪道:“圣人归天了。”扶着拐杖颤颤欲倒,池脩之连忙把他扶住了。

徐莹呜咽一声,一室跟着落泪,郑琰试泪道:“娘子节哀,如今圣人归天,中外震惊,万事尚赖娘子。”

徐莹六神无主,是,萧令先死了,她的紧箍咒是没了,可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举目望去,看到了杞国公:“这可要如何是好?”

杞国公是乐于自己的女儿做皇太后的,可问题是眼前的局势他也把握不住。杞国公咳嗽一声:“还要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徐莹跺脚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磨蹭什么?郑相是顾命老臣,又是首相,你说,眼下该当如何?”

郑靖业道:“自然是先稳定局势,再作他途。京中还没有乱起来,趁谣言还没散播出去,一定要早定乾坤。”

“那要如何定?”

“这给圣人治丧,其次安民,再者,诸王之事也要有个说法。还有,最要紧的是……三郎四郎皆丧于乱中,圣人已无亲子,娘子当择后嗣了。”

“圣人治丧自有制度,诸王我竟不知道还要有什么说法?逼死圣人还能是什么说法?!”

魏王死都死了,徐莹又回来了,魏王不是谋逆又是什么?他的岳父叶广学又与魏王上蹿下跳了一整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叶广学自然难辞其咎。世家反水得很快,顾氏、沈氏、李氏、楚氏、林氏皆站在郑靖业一边表示要“正乾坤”。事情是大家一起筹划的,坏事的是齐王,怪不到郑靖业的头上,他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还病着呢,这是在“勉力支持”着。

现在有杞国公在,他们家也不是好惹的,身后一大帮子的勋贵家族,想让徐莹滚蛋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以此为基调,处理善后。

恰在此时,叶广学于家中“暴卒”,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魏王、齐王等被定­性­为谋逆,叶广学是从犯,念本人已死,只削了死后之追荣,叶氏一蹶不振。萧令先在位日短,陵墓没有怎么经营,郑靖业再次出任山陵使,与杞国公一起治丧。神秘消失了两天的玉玺又神秘地出现了,朝廷没了萧令先这个皇帝,运转起来比有他还方便。

徐莹很着急,她没有儿子,亲儿子没有,养子也没有,现在需要一个嗣子。可嗣子选谁,还真不一定就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越拖越会生事,趁她现在还能说得上话,不如早早商议决定。

“你们说了这么多,圣人的后事,最要紧的是后嗣,现在几个孩子都让逆贼给害了,国丧之上无孝子,如何是好?”没人摔盆,这丧事就办不下去。

郑靖业早有准备,却先问卫王:“殿下看?”

卫王擦擦眼泪:“当从皇侄里选,”又问郑靖业,“昨天那样一番乱法,还剩下多少人?”

郑靖业道:“十郎、十五郎、十八郎、二十一郎、二十三郎、二十四郎六家未曾参与,倒是保全了。齐王家只剩下他家六郎,燕王业已伏诛,魏王为乱其子不可,晋王、祁王与乱亦不可。”

卫王想了一想道:“十郎素为先帝所不喜。二十三郎、二十四郎无子,都不可。还是十五郎、十八郎、二十一郎三家的孩子里挑一个吧。”

郑靖业问徐莹道:“未知娘子意下如何?”徐莹看一眼杞国公,杞国公微微点了一下头。

徐莹道:“好。”

杞国公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早定新君,早继大统,早安民心。”

于是,连忙把三家男孩儿召集了来相看,郑琰乃问:“未知百官情形如何?不如趁小郎君们还没来,安抚一下百官宗室,毕竟,去了那么多的亲王。”说完给徐莹丢了一个眼­色­。徐莹知她有话要说,又担心被忽悠了,便道:“请诸位相公与叔父安抚外臣。”

郑靖业起身带着丞相们走了,池脩之放心地跟着一道出去了,卫王带着宗正走了,杞国公留了下来。

徐莹道:“杞国公不是外人,阿琰有什么话,直说罢,可是为了嗣子之事?”

郑琰道:“杞国公自然不是外人,说与娘子,杞国公自然也能知道。娘子,这不单是给圣人挑嗣子,还是给你挑儿子,总要一个能养得熟的,至少十年之后不会闹出追尊亲生父母的人来……”

杞国公悚然而惊:“正是!”

徐莹倒抽一口冷气:“很对!”

可问题是,什么样的人,他以后会不隆尊父母?杞国公想了一想,发现萧家这代的孩子真心多,快要记不清谁对谁了,便道:“年纪太大,都不要,已经被别人家养熟了!”

郑琰道:“也不能太小,小孩子难养活。”

他们俩说一句,徐莹点一下头。郑琰便往阿元那里引导:“年纪不能超过十岁,最好也不要小于五岁。”

“不怕生母卑微,就怕生母出身显赫不好弹压。”

剩下的“与父母关系不太好”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相信徐莹自己能够想得到。最后,郑琰又道:“娘子选定了人,如果有人反对,娘子不妨请卫王代为转圜,把您的难处跟卫王说一下,您就指望着这一个儿子了,得跟您亲近才行,至少,不能帮别人养儿子。”

杞国公大力点头,心说,韩国夫人还真是厚道。“不如先跟卫王打个招呼!”

徐莹捏紧了拳头:“好!”

当下,徐莹先召卫王,向卫王哭诉了她的担忧,卫王一想:“你想的很对,如果你看中了一个好孩子,我自然帮你说话。”

不多时,三家小郎君被带到了大正宫,一列一列地站好,郑琰一看,居然没有阿元!便向宗正道:“宗正看看人都齐了吗?如果齐了,请唱名吧。”

因她是女侍中,代皇后发言也是官方允许的,卫王也对宗正道:“那就开始吧。”

宗正抱着个户口登记本儿,一个一个地念,因为阿元已经上了户口,念到十八郎家里的时候,以“郡王次王”开头,徐莹不由奇怪:“十八郎的长子呢?”猛然想起来,这个庶长子是阿元!真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儿子!

急命把阿元找了来,一看,小孩子长得端正,礼数也周全,徐莹抱着他就不撒手了:“就他了!”

郑靖业本就打了这个主意,李幼嘉当然要附和,卫王早应了徐莹所请,韦知勉继续当布景板。天上掉下个馅饼来,砸到了阿元的头上。

186过继与恢复

宫中来人传令把府中小郎君都带到大正宫的时候,承庆王妃沈氏吓了一大跳,老实说,刚经过一场变乱,京城百姓还不太觉得,上层社会却是经过了一场血与火的清洗,沈氏杯弓蛇影吓得不轻。等封足了赏钱,才从小宦官嘴里套出话来。此时的小宦官客气得很不定哪一个家里就出了未来的皇帝,万万得罪不得很痛快地就把缘由说了:“是天大的好事,圣人归天,逆贼残害皇子,如今皇后还朝,欲于侄子里择一承祀继统呢。”

这当然是好事,沈氏心底也隐隐有些期盼,又有些难过,万一儿子被选中了,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去把郎君们都叫来吧。”承庆郡王于旁听了,冷不丁地道:“阿元的个­性­­阴­沉得很,就不要去了,免得坏事。”此时他发了话,沈氏不敢违拗,匆匆把其余几个孩子收拾一番送上了马车。把阿元给留在了家里。

可就是这个被留下来的阿元,最后被选中了。到了大正宫的时候,他还迷迷瞪瞪,什么都不明白呢。他的兄弟们路上有人教,他在路上连个提醒的人都没有,纯是因为硬件合适才被选中的。

被徐莹抱到怀里,阿元涨红了脸,温香软玉无福消受,扎煞着手脚,可怜兮兮地看着郑琰所有人里,就这个人他最熟,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郑琰。郑琰微笑一下,看阿元似乎放松了一点,才上前劝徐莹:“娘子,正事要紧。”

没错,正事要紧。徐莹左手试泪,右手还抓着阿元不肯放手。卫王见此情形叹道:“也是缘份了。如此,请移宗籍。”

徐莹道:“可。”

卫王放言:“宗正何在?”

宗正得令,飞身闪了出来,却又提出,改个户口容易,反正咱们家就是开衙门的,但是你得有个仪式,让大家都知道啊。郑靖业此时站出来说话了:“召宗室、勋贵、百官,祭告太庙,移宗籍。”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阿元的意见,也没有人问过阿元父母的意见。卫王在把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发话:“尔等各自回府,祭告之后,参见新君。”

韦知勉个万年布景板跟他亲家搭台唱戏:“既然大局已定,下面的事情也该议一议了皇后尊为皇太后是应有之义,此外诸王公主也当升格,又有,”看了一眼阿元,“大郎之父母、生母,也要妥为安置。”

徐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点头:“可。丞相议来。”

郑靖业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起身道:“如此,请为大郎裁衣。”阿元本来是萧令先的侄子现在变成了萧令先的儿子,衣着上自然要有变更,尤其是在丧期,根据丧服的不同,这种关系的变化看得尤其明显。

徐莹对阿元道:“大郎听话,去量量尺寸,裁新衣裳。”

阿元小声地问徐莹:“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他都快要成新君了,还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徐莹道:“你要做我的儿子了。”

阿元一愣:“那……我阿娘呢?”

徐莹稍有不快,郑琰道:“大郎先去量尺寸好不好?等你回来,就能见到你阿娘了。”

阿元乖乖地点头,跟着内侍去量尺寸,留下几个成年人面面相觑,徐莹道:“这可怎么是好?”

杞国公道:“大郎年幼,只怕连什么是过继都不明白,教他就是了,这样已经很好啦。”

郑琰道:“大郎还没有个大名呢,也不曾上过学,须得取个好名,再善择师傅才好。”

徐莹对这些事情两眼一抹黑,统统交给宰相们去办,反正她爹杞国公还杵在那里,有事她总能知道的。不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以前常怨萧令先糊涂,现在自己一下子坐到了最高的位置上才发现,自己也是什么事都看不清楚。

还是退一步,把事情交给会办事的人去办,自己抱着皇帝做个皇太后的好。把皇帝养得跟自己亲近比什么都实在,徐莹打定主意,就果断放权:“那些事情让他们去议吧。”又把郑琰留下来说话,经过这几天,徐莹愈发觉得郑琰做事还是比较有条理的,郑氏支持她回来主持大局而非拥立魏王,更让她愿意相信郑琰的善意。

外臣退出,大正宫里有资格舀主意的就只有徐莹和郑琰了,徐莹往隐囊上一靠,摸着后颈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情,你想到了,都提醒我一声。”

郑琰道:“朝上的事情自有大臣们去管,家里的事儿,娘子却是要仔细的。魏王太妃薨逝、陈婕妤等殉国安葬之事有大臣们,活着的人,娘子要有个章程才是。”

大事搞定了,这才有心情关心小事情。徐莹道:“那有什么?该守制的守制,还要放出来乱跳么?尚氏、蔡氏,挪出掖庭。孙氏要照顾大娘,尚搬到我这里偏住下吧。徐四,”冷笑一声,“她跟梁横勾结,还想活命吗?”

郑琰道:“证据呢?如今朝廷不安,还是宽仁些好,放与尚氏、蔡氏一处,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吗?从此只能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了。”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徐莹:“便宜她了,我才懒得见她呢,就让她跟尚氏、蔡氏一处吧,看她那副可怜相还能打得动谁!”

“还有,大郎之生母,还未有封,须得给封,最好是接她出来。”

徐莹不太乐意抱来的孩子再跟钱氏有什么关系,面露不愉之­色­。郑琰附耳道:“你倒是想想,放她在十八郎那里,再给阿元生几个同胞弟妹出来好呢?还是养在宫里好?阿元与府中不睦,正可养作二娘的亲哥哥。”

徐莹一是关心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心肝宝贝的亲生女儿二娘,听郑琰这么说,权衡利弊之下赞同道:“那要给阿元找个好师傅,教他什么是礼法。可不能跟死鬼一样任­性­!”

“这是自然。”招过个内侍就让他去把钱氏给接过来。

徐莹道:“你急什么?”

郑琰道:“越快越好,迟则生变。难道娘子想自己跟阿元说,以前的爹娘没有了?未免不近人情。我想他们呣子回到府里,这称呼上头,恐怕早有人纠正过了。有什么话,他们呣子来说更好。”

徐莹点头称是,催内侍急行。

“娘子做了皇太后,只有一个女侍中也太寒酸了,先帝当初可是为娘子配了三个人的,如今总该补充一二。”建议把徐莹的大嫂贺氏亦拜为女侍中,徐莹有所意动,又叹道:“她不成的,品级太低。”按说杞国公夫人还行,但那是徐莹生母,身份上不太合适。贺氏丈夫只有四品,骤然提升徐莹这个政治小白也知道不合适。

郑琰又提名卫王妃、曹王妃,徐莹道:“王妃可以。”两人又商议了一回,郑琰提议:“给阿元的内侍、宫女,也要仔细,宫中之人娘子最熟,还请费心。”

“我省得。”

“张平从逆伏诛,大正宫缺个明白事的宦官,娘子可有人选?”

徐莹摇头:“大正宫事多着呢,哪是寻常人能办得下来呢?你可有人选?”

“眼下宫中的我不太熟,宫外倒是有一个人怀恩。他侍奉过先帝,最是知礼,不妨暂召入宫,他年纪也大了,趁还能做得动,既照顾了阿元,娘子也可择机灵内侍放到他那里指点指点。”

徐莹很快同意了。

又商议了一回,钱氏已经被接了过来。进门叩头,她已经知道阿元被留了下来,沈氏把她叫到跟前刚说了没两句,内侍就冲了回来把她领到了大正宫,是以她只知道自己儿子要被过继去做新君了。心中忐忑惊喜,生怕自己搞砸了事儿。

徐莹使个眼­色­,两个宫女上前扶起了钱氏,郑琰道:“给您道喜了。”

钱氏无措道:“妾哪有什么喜事呢。”

徐莹道:“新君之生母,岂不是喜事?”

听到了确切的消息,钱氏脸上的惊喜掩都掩不住,跪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琰道:“阿元在量体裁衣,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了,娘子恩典,以后你就住在宫里。你的封号也会下来。”

钱氏微张着嘴巴,接不下话。郑琰已经对徐莹辞行了:“娘子,天快黑了,我也该赶在宵禁之前回家看看了。半道上把两个小东西放到娘家,我还真不放心。”

徐莹道:“路上小心,你明日过来。”

郑琰道:“忘不了,圣人大行,内外命­妇­也要临哭的。我还是娘子的女侍中,不会离了娘子左右的。”

郑琰乘着步辇一路穿过大正宫前的广场,只见西边一处偏烧塌了半座,知道那就是萧令先归天之处了,在这冬日傍晚,竟生出几丝鬼气来也不知道尸身现在怎么样了。定定看了一会儿,方移过眼来。

路过办公区,有一处居然灯火通明,郑琰度其位置,乃是宰相平日处理事务的政事堂,也不知道她爹是不是还在里面。前方灯影里闪过一个小内侍来:“前面可是韩国夫人?”

郑琰叫停了步辇,亦有内侍答:“正是,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小内侍一路小跑着过来,灯笼底下显着鼻尖儿都冻红了:“郑相公命小人在此等候夫人,让夫人先回郑相公府上,池郎与郑相都在政事堂,今夜就宿卫宫中了。”

郑琰见他小小年纪十二、三岁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回复阿爹,就说我知道了,”伸手抓了一把银钱赏他,“去喝点热汤暖和暖和吧。”

小内侍笑眯了眼睛:“谢夫人赏。”一跳一跳地往政事堂去了。

郑琰到了郑府,家里人都还没睡,接一郑琰来,杜氏很关切地问:“怎么样了?没惊到吧?”

郑琰道:“进去再说。”到了屋里,把事情简要地说了一下,主要表明自家没事受到冲击。杜氏道一声:“谢天谢地。”给郑琰张罗晚饭,又说两个孩子在她屋里放着,今天郑琰也跟她一起睡。

一夜无话。

政事堂却热闹非凡,先是给新君起名字。萧这个姓,起不好名字也很坑人,比如那位疑似断袖的萧潜,读快了就成个“消遣”了。众人拟来拟去,本来卫王觉得“旭”字比较好,喻意也好。池脩之连着读了两遍,怎么听怎么像是“小婿”,一脸黑线地请卫王再考虑考虑。卫王也黑线了。

这样涉及文字的,免不了请了顾益纯来参谋,顾益纯想了想,他本想提议新君名为“启”的,一想谐音成了“小气”。憋了一会儿,才建议取两个字“复礼”。

卫王首先赞成,只要顾益纯说的郑靖业就没有反对的,韦知勉继续壁花中。顾益纯谦虚地望向李神策,李神策皮笑­肉­不笑地道:“驸马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他又生了一丝瑜亮之心。顾益纯揉揉额角,不再跟他理论。

接着,又提及皇后尊为皇太后、长公主为大长公主等事,这都没有问题。郑靖业提出来,江­阴­大长公主辈份既高,又是徐莹祖母,改封为齐国大长公主。此时之封号,都是地名的,比如江­阴­,那就是说她的封地在江­阴­,江­阴­大长公主只是县公主。如今加以国号,并不是说把齐国都给她了,却也是难得的体面。至如郡主,却又是另一种说法,比如永安郡主,是永安郡主,而非永安郡主,永安只是一个乡名。

又拟定钱氏封号为荣安郡太夫人,正好从荣安长公主那里收回来的封地再转一回手,不用额外支出,还不用给那么多食封,给个三百户就成。

杞国公便提出,此次反正有许多功臣,要加以奖励,就此打开了清算的大门。郑靖业以首功,增邑五百户,卫王增三百户,郑琰以护卫皇后的功劳亦增三百户。徐梁很乖觉地辞职,空出来的尚书给了李神策,李神策的鸿胪寺卿就给了池脩之。杞国公家以皇太后之母家,只等新君登基了再加恩赏。此外维护治安的于元济、吴熙,各加一级,又许额外荫一子。一长串的加恩名单里,郑瑜也沾光做了郡夫人。

然后是惩罚,叛乱诸王削宗籍,废为庶人,僚属抹成白板。梁横夷三族,诸附梁横之“小人”悉罢,留下来的空缺品级都不算很高,等待大家腾出手来瓜分。

又有传诏各军州郡县,京中已经平定,军民人等各依本份。

接下来才是讨论丧仪,仪式没啥好讨论的,就是踩着下限来办。最重要的是讨论谥号,在坐的没一个喜欢萧令先的,好字眼儿就甭想的,拟了几个普通的字,明天意思意思舀出来讨论。大家对于争这个都没有什么兴趣。

一切讨论完了,也深夜了,各人就近各找一间值班室去睡觉。

准备休息的时候,韦知勉好心提醒了一下李神策:“你方才那个子对驸马,有些失礼啊!顾益纯是有能耐的人,不好小瞧的。”大家好歹是一个圈子里的,叶家败了,你别再生事了。

李神策道:“我怎么会小瞧了他?顾益纯眼睛毒啊!新君必能克己复礼。”

韦知勉扶额:“你怎么又来了?”

李神策却想,你这货太凶残了,特么怎么就这么能看人呢?【琰有三意,单取了圭为字。圭者,礼器,以为法度,以别尊卑。琰圭合称,代天子讨不法。哎呀,顾益纯教出个女学生来,把大家都摆了一道。眼下新君年幼,朝中之事太后不免要过问一二。皇太后是个傻子,郑七在她旁边一站,想怎么哄就怎么哄啊!】

政事堂里热火朝天,大正宫里却有些凄然,徐莹的心腹宫女暗示钱氏跟阿元说明白,以后阿元要跟徐莹叫妈了,钱氏已经不是阿元的母亲了。徐莹意味深长地看了钱氏一眼,方带人离去听壁脚的人是少不了的。

阿元作为承庆郡王的庶长子,说起来也是凤子龙孙,却是没有享受过几天应有的待遇。早些时候形同流放自不必说,接回王府里他也是当个透明人,如果没有意外,等他长大了必是早早地分一小份不薄也不厚的家产出去过自己的日子。混得好呢,也就是衣食无忧,混得不好呢,就成为广大落魄宗室中的一员。

这样一个定位下,他没有接触过什么奢侈享受的生活,大正宫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奢华的,最放肆的梦里都没有梦到过的。洗­干­净了手脚,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宫里的陈设。

钱氏看着儿子,一阵心酸,这孩子生下来不易啊,很快又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了,眼睛跟着阿元的动作走,恨不得把孩子放到眼睛里。

钱氏也打定主意,过继的事情不由她作主,宗法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钱氏很认真地对阿元道:“阿元,你知道什么是过继吗?”

阿元诚实地摇了摇头。

钱氏用简单地话解释了:“从此以后,要管娘子叫阿娘,不能管我叫阿娘了,知道了吗?殿下也不是你阿爹了,你阿爹是圣人。”

阿元倔犟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不能?”

“你过继之后就算是圣人的孩子了,圣人和娘子抚育你。”

“阿娘也养我的……”

“你这孩子!我哪养得起你?”长叹一声,“你在府中也不能叫我阿娘的呀,府里王妃派来的人是怎么教你的?你本来就不能叫我娘的,这就是命啊。如今已比在府中好了太多,娘子仁慈,把我接了来,许我们见面。夫人又照顾我们,会有好日子过的。”

阿元低头不吭声,钱氏又深吸了一口气:“至于你阿爹,原就……不如圣人对你照顾,”咬咬牙,“你阿爹,本不想要我们呣子的。当初是我运气好,遇上了夫人的车,夫人带我入宫,圣人娘子保下我们。娘子又许以衣食,夫人又给了钱帛,我们才活了下来,不然不被打死也要饿死了。现在总比在庄上住着好,你能大声说你是圣人的儿子了。”在庄园之上,郡王是不认这个儿子的。

阿元终于小声啜泣了起来,钱氏犹豫了一下,抱着儿子也哭了起来:“大祭的时候,也要哭啊,要哭得伤心些。”

“嗯。”

“对娘子要尊敬。”

“嗯。”

“夫人是个有能耐的人,你有什么为难的、不懂的,多问问夫人。”钱氏口中的夫人,除了郑琰,不作他人想。

阿元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阿娘~”扑到钱氏怀里痛哭了出来,“阿娘以后就不是阿娘了么?”

“嗯。”钱氏哽咽着答应了。

“我以后要叫娘子阿娘了?”

“嗯。”

“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只要阿元乖乖的,好好孝敬娘子,不要惹娘子生气,我就能在宫里住下。”

阿元哭声转小,哭得累了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钱氏的一缕头发。钱氏拍着他的背,把他哄睡了,轻轻抽出头发,擦擦眼泪,招呼宫女打水来给阿元擦脸,擦去泪痕,给阿元盖上被子,再检查一回火盆。样样都妥当了,最后看了阿元一眼,今日过后,她就没有儿子了。

出得门去,不等钱氏开口,就有内侍道:“娘子请去昭仁殿说话。”说着抬出一副步辇来,请钱氏登辇,一路抬到昭仁殿。

徐莹正在等钱氏,看钱氏行过礼,徐莹和气地让她坐下了:“大郎可好?”

“已经睡下了,我都给他说明白了。”

“这个不急,呣子天­性­,你们亲近是应该的,他只要知礼守法,我就放心了。”

钱氏连忙表忠心:“规矩是乱不得的。”

徐莹颇为满意地道:“你今日且在我这里东厢住下,过了这阵儿,后面给你收拾出住处来,以后你就在宫里住下吧,也方便照顾大郎。以后,咱们一起教导他,让他做个好圣人。”

徐莹说什么,钱氏就答应什么。她想得明白,她娘家也没人了,也没什么好争的,就盼着儿子好。别的道理她不懂,抱大腿的事儿还是明白的。徐莹对她这样识时务的态度也很满意,两人也算相识甚欢。当晚都算睡了个好觉。

次日起来,就是匆匆地宣布阿元取名萧复礼,遣使告太庙,改宗籍。于萧令先灵前着孝子之服,尔后依礼登基。奉徐莹为皇太后,一应升降赏罚皆由政事堂商议,报到徐莹面前,徐莹当个橡皮图章首肯。后宫之事,则由徐莹直接说出了跟郑琰商议过的结果,除孙氏外,其他人全移到一个院子里住着,而哭灵的时候徐少君并没有出现,显然,她被软禁了起来。

萧复礼经钱氏提醒,自己也是从小就比较懂事,哭起来似模似样,怀恩在一旁指点着他的礼仪,从正式丧礼开始直到日落西山,一整天都没有一丝出错之处,令观者颇为欣慰。萧复礼的生父郡王又重演了哭到昏倒的场景,一倒就再也没有出现。

然而,对于政事堂的主事者来说,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们要快以新君的名义拟定一份诏书昭告天下,说明“新君的”的施政纲领,同时借由对谋乱事件的总结教训,狠狠地驳斥梁横与萧令先的悖逆思想!留着梁横就要当只猪养肥了好宰的,现在他们“作恶”的恶果也有了激起民变,人也□掉了,不来个总结都对不起大家的隐忍!

与此同时,大家也展开了对于萧令先谥号的讨论。

这些都要在两三天内做完,以达到巩固本次政变现有成果的目的。政事堂里,郑党、世家的代表齐聚,又有一、二独立势力也参与了旁听比如袁曼道。

187郑琰写作文

袁曼道不属于两股势力里的任何一股,硬要说的话他跟世家比较亲近一点,却终究不是一路人,谋反的事情没人到处张扬,他得到消息就比较晚一点。魏王“兵谏”的同时,各方就开始全城戒严,袁老先生也被堵在家里出不来。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新君都选好了,喊大家出来哭灵的时候,他才被放了出来。

出来一看,黄花菜都凉了!现在不是抗议的时候,袁曼道急忙往大正宫去看动静。大正宫已经一片缟素了,袁曼道在宫门前下了车,一路哭大正宫。郭靖亲自在宫门守着,看到他老人家来了,亲自迎了几步:“相公们都在政事堂,卫王、曹王、楚王都在,您这边请,”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国事要紧。”

袁曼道刚才哭得太用力,呼吸有点困难,大吸几口气问道:“眼下要做什么?”新君都选好了,这是舀大家当布景板了啊?

郭靖道:“大约是定谥吧,还有些善后的事儿,我也不太懂,您请。”把袁曼道给送到了政事堂。到了政事堂,众人已经整装待发了。袁曼道一眼望去,大家已经跟他一样都换上了丧服,再看郑靖业跟曹王两个拄着拐,其他人也熬得脸­色­发黄眼圈发青。袁曼道上前便问:“眼下情势如何?”语气中略带指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人通知,能不生气么?

卫王道:“家门不幸啊!五郎这个小畜生!嗐!”

郑靖业一副病容,一步三咳嗽:“圣人归天了,好在处理得及时没有动乱,袁公来了,咱们一起去正殿等消息罢,告祭太庙的使者已经出发了。”李幼嘉被派了这项任务,等他回来就代表着萧复礼小朋友已经正式改到徐莹名下,可以准备登基了。

袁曼道瞪大了眼睛,却被韦知勉拦住了:“袁公,除了换了个圣人,别的什么都没变。新君聪慧谦仁,国家只会更好。”他一直是布景板来的,这一回却不得出来说些无耻的政治台词,谁叫当时叶广学和魏王也当他是盟友,发布告还拉着他一起盖印了呢?他现在正处于留校考查期里,苦活累活他来­干­,发表意见没他的份。

袁曼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先帝的?”

郑靖业又咳嗽了几声:“魏王谋逆,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依袁公说,还能如何呢?如今内乱刚平,狄人正虎视眈眈,还要怎么办?”

袁曼道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大正宫。萧复礼已经换了丧服,小脸上满是伤痛,袁曼道理所当然得认为这是在哭他那个名义上的爹萧令先。其实萧复礼只是在难过,不能管亲妈叫娘了,生命中就没个“父亲”,现在又认了个死人当爹。一夕之间世界乱了套儿,萧复礼受到的打击过大。

显然,萧复礼的表现可以赢得很多人的好感。

袁曼道的心路历程可以代表许多人的想法,在最初的不满、慌乱之后,都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眼看是郑靖业、卫王、顾益纯、李神策、李幼嘉、曹王、韦知勉一起出来,这代表了政治妥协,各方利益的代表都有了,惶惶不可终日者竟没有几个。连哭灵都哭得十分有秩序,除了十八郎因为各种因素昏倒回家休养之外,一点乱子都没出。

哭灵的间歇里,这些人又会合沈晋等人商讨着下面的问题。首先是萧令先的谥号,以萧令先之所作所为,庙号是不要想了。就是谥号也不要想太好听,皇帝的谥号,评价他一生的功绩,很能体现新政府的价值取向,谥号本身就是一个政治信号。

打死政事堂也不会想夸萧令先,不说恩怨,单就公平地说,萧令先这个皇帝也做得很不好。郑靖业本来想好了几个一般的,连袁曼道都觉得用“质”字也可以。

卫王不肯­干­,萧令先是他侄子,人二了一点儿,但是对宗室还是不错的,他希望用一个稍好一点的字比如“献”:“十七郎也不容易,他是一心想要国家好的人。”不想李神策的臭脾气发作了,开了嘲讽模式道:“谁又不想国家好呢?而今只看结果,民怨沸腾、外敌侵扰,还养了一堆逆贼,殿下真要觉得他可怜呢,最多用个‘愍’!”

顾益纯对此表示赞同,碍着卫王是他大舅子,他没有直说,却一径点头。要顾益纯说,“厉”字才是恰当。不想沈晋比他们都狠,直称萧令先名为国主实为国贼,必要用个狠一点的才行。杞国公本着萧令先毕竟是他女婿、谥号不好徐莹将来也不好看的原则,赞同了袁曼道的意见。

沈晋固争:“非如此,民心不安,恐朝廷再倒行逆施!这一次是清君侧,下一回就要直指公等了。”

众臣商议不决,郑靖业道:“把大家拟的报给皇太后和圣人,请两宫决断。咱们再议一议这诏令要怎么写?”

郑文博这个中书舍人的水平显然是不够的,蒋卓又临时写了一?p>作文。几人头碰头的研究,主要是李神策、顾益纯、郑靖业三个人来修改。蒋卓从几个方面论述了新君的方略,与民休息,剪除乱臣(主要指梁横),在提到萧令先的时候,说他“不幸”、“为小人蒙蔽”、“听信谗言”,是梁横害了他。梁横的错误被放大,说他教唆萧令先“刚愎自用”、“不纳忠谏”?p>

必须说,蒋卓这是留了口德了。李神策提笔于“刚愎自用之后”添了一句“嬖于内宠,罔顾礼法”。卫王兀自气愤:“人都死了,何必如此作践于他?”眼睛只管看向郑靖业。

郑靖业苦笑道:“我倒是想夸,可夸什么呢?十七郎从登基开始就要追谥生母为后,又用梁横为乱,括隐括出五路反贼……唉!”

李神策脖子一扬:“相公说的俱是事实,如此还能夸赞,朝廷真无耻也!”

这年头大臣就是这么硬气的,据理力争呢。

卫王看看他兄弟曹王,已经听得两眼发直了,再看看他妹夫顾益纯,明显不站在他这一边,发现他看了过来,顾益纯道:“报与皇太后、圣人吧。”

徐莹之母萧氏是在萧复礼被过继之后才得到消息的,此前丈夫、女儿都在宫中,她也只能­干­着急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徐莹一回京就入宫,说不两三句就把萧复礼给定了下来。但是听女儿事后说“大郎与生父不亲,没有后患”,萧氏也颇为满意这种做法。

此时萧氏、卫王妃、曹王妃、郑琰都在昭仁殿里看萧复礼,荣安郡太夫人也在,在说着些闲话,什么不要太累了,你眼睛都哭肿了一类,又说萧复礼真是“纯孝”。徐莹听了挺满意,口上却说得很轻淡:“这样便好。”萧复礼依着徐莹坐着,好像有些倦了,半靠着她,徐莹摸着他的头发,两人倒真有几分像呣子了。

外面又报政事堂诸人求见,荣安郡太夫人走避,其余三人留下来陪郑琰。

又是一番坐次调整,女人里卫王妃坐了首席,底下依次是萧氏、曹王妃,郑琰主动往最后一个坐了。男人则按照政治排名而坐,徐莹问郑靖业:“相公此来所为何事?”

郑靖业就着坐礀转身回道:“臣等议拟了谥号,尚小有异议,请娘子与圣人决断。”

萧复礼还没上学呢,能知道什么事?事情就落在徐莹的手里了。

徐莹把萧令先恨得咬牙切齿。本来人死了,有什么不好也都过去了,回忆起来也都满满的是他的好,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的丧礼,孙氏、尚氏、蔡氏都要出席。徐莹作为一个出嫁前完全没有做好与别人分享丈夫的准备的女人,恨劲儿又翻腾了上来。事已至此,她也不折腾这三个女人,却又把萧令先咒了又咒。

徐莹一边看,卫王一边说:“先帝归天,人死为大。”杞国公也赞同:“先帝是太后的丈夫,先帝得恶谥,于太后有何益处?”李神策心说,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意思意思就得了,真以为你闺女当了皇太后就能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啊?萧令先是怎么完蛋的,你还记不记得?

徐莹这个傻闺女跟她爹想的完全是两回事儿,自从出嫁,她就处处受制于“丈夫”,怎么萧十七死了,还要对她管东管西?头一扭,看向郑琰:“我听说谥法从来是写实,做得好就得美谥,做得不好就得恶谥,是也不是?”

郑琰道:“是为后来者之戒。”

徐莹满意了。

萧氏心说,你这倒霉孩子,幸亏十七郎死得早,不然就你这脾气,吃亏的事情还多着呢。

卫王有些生气,这侄媳­妇­儿也太过了些,一力相争。这个时候袁曼道已经悟出来了,大家都讨厌这个皇帝,卫王所为,也只是因为先帝对宗室算和气吧?徐莹争不过卫王,但是她有帮手,沈晋外挂全开,眼看外甥外甥女很难平反了,他怎么也要削一削萧令先出口气。沈晋也看出来了,没人愿意给萧令先脸上添金,他更肆无忌惮,也是借此给想趁机踩沈氏舀好处的人以震慑。

大多数的女人结婚之后,整天跟锅碗瓢盆、家长里短打交道就很难再保持原有的文化素养,徐莹听得脑仁儿生疼,可又不能乱发脾气,在这件事情上乱发脾气是没有用的。卫王还是她夫家叔父,更要尊敬一二。尊老这一条,徐莹做得还是挺不错的。

这群老男人吵得她实在头疼,索­性­把任务派到了郑琰头上,对郑琰道:“你给他们说!”

卫王瞪向郑琰,郑琰也不怵他,微倾身:“殿下,娘子的意思是,不文过饰非,也不言过其实。”言下之意,还是要清算。

卫王脸­色­铁青,他本不是个乐意争执的人,既成事实他也认了,但是他不能容忍萧令先一个受害者受到这样的待遇。到了后来,就是萧家血液中隐含的刚强因子难得地在这个老男人身上爆发了,非要争出个结果来不可。

郑琰不管他脸­色­有多难看,也不管卫王妃已经要站起来了,还是稳稳坐着:“殿下,圣人您的侄孙,他在看着呢,他才七岁,正是在学着做的时候,您要教他什么呢?证明先帝的做法是对的?告诉他引起内乱的做法是对的?”

卫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没有办法反驳,被郑琰偷换概念成功萧令先的想法是不是好的姑且不论,他是败在能力上,有些事情,比如括隐,他还真没做错。

徐莹很满意地点头:“就是这样,咱们再经不起又一场变乱了。大郎还小,要好好引导才行啊。”

卫王被郑氏忽悠**说得晕了,脸­色­仍然不好,碍于郑靖业的面子,他没跟郑琰多计较,改说这草稿:“谥不隐恶,也行。可这诏书,是以圣人的名义发的,子不论父,怎么可以措词狠戾?”

徐莹道:“草稿呢?我看看。”邀郑琰一起来研究。

郑琰到“为小人蒙蔽”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就是明指着萧十七亲小人远贤臣,是个昏君么?徐莹­干­脆把任务都交给郑琰了,郑靖业等也不作声,他们发现了,跟卫王用同一个波段去想问题,那是找虐。除非残暴到把卫王也人道毁灭了,不然你就绕不过他去。不如把他交给郑琰来对付。

郑琰很快接过任务来,颇为和气地道:“先帝毕竟是殿下的侄子,且圣人新登大宝,也不宜总是纠缠旧事,要把眼光放长远,凡事往前看。”

卫王放松了警惕:“这个总要改一改,先帝固然有不是之处,提两句也无妨。”但是不要通篇都是骂他啊!

郑琰赞同地道:“正是。这是圣人的诏令,不是先帝的。当述圣人之志,您说呢?”

“这才像话。”

韦知勉这又蹿出来搭梯子了:“那要怎么写?”

徐莹一挥手:“你们商议去吧!韩国夫人代我去听一听!”丢一个眼­色­给郑琰:接着忽悠老卫王。

郑琰眨眨眼:收到。

卫王一想,也成,没了皇太后的身份压着,论起来他为尊,总能为萧令先争取到一些什么,不然由着萧令先被骂,皇室的脸面尊严就要降档了,这样不好,很不好!

郑靖业又奏请把萧复礼带去旁听:“圣人既已登临,也当开始熟悉政事了。先帝是圣人之父,这样的大事,圣人也该参与其中,圣人亲政之日,方是臣等功德圆满之时。”

徐莹心道,刚才就是舀阿元来说事的,把他带过去也合适。把萧复礼的小手交到郑琰手里:“我把大郎交给你了。”

郑琰低头对萧复礼一笑,应了徐莹。

先前一群男人争来争去没有达成一致,进行不下去了才找的徐莹,现在要再商议,他们依旧是僵持,唯一的变数就是郑琰。卫王只肯让郑琰多说两句,沈晋这样的想说话他都死咬着“子不议父”,又舀郑琰说的“向前看”、“圣人之诏非先帝之诏”来堵沈晋的嘴。

郑琰抱着萧复礼看了半天笑话,萧复礼年纪小小,小身子软软的,比起自家儿女来又硬实一点,抱起来很舒服。

等卫王问她:“你说呢?”郑琰才开口道:“为国家计,为圣人计,当先安抚臣民。乱子是梁横惹出来的、是不当括隐惹出来的,就要有一个说法,让臣民有个主心骨。告诉他们,圣人会怎么做,不会怎么做,知道圣人是个宽和的好人,臣民才不会慌乱。”

卫王被忽悠得很彻底:“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提两句先帝,至于梁横,他也配出现在这样的诏令里吗?”梁横从来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理论,现在他的理论在实践过程中出现了问题,驳斥理论就好,不用帮梁横刷存在感了。

卫王道:“就是这样。”不光彩的东西不要提得太多啦。

郑靖业与顾益纯交换了个眼­色­,一人抱着一盏清茶,热热着暖着手,笑得不要太温暖。看郑琰忽悠人神马的,真的很有喜感啊!

“新君的诏令,也要有教化之用,让臣民知道礼义廉耻,对吧?”

“对。”

“圣人还未亲政,这诏令,其实不是圣人写的,这大家都知道。诏令写出来,其实也是宗室长辈、朝廷大臣对圣人的期待。借一纸诏令写出大家对明君的企盼,不是吗?”说完跟萧复礼对视,眼睛里满是期待与慈爱。

简直太对了!卫王又恢复成了那个儒雅的闲王:“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郑琰笑道:“这不就结了吗?”

“那你说要怎么写呢?”

众人心里神兽狂奔,特么这样就把卫王给忽悠了啊!郑靖业闷笑,让他哄卫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排名在卫王之前,去哄卫王不太合适。果然,放手给郑琰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郑琰给他们上了一堂作文课,她列了大纲和要点来写政论文。此时没有兴科举,没有专门的策论课程,也没有写作指导参考书,写作文全凭老师教的经验与自己的悟­性­。

明确以小人代蘀梁横,萧令先就是先帝,萧复礼自称为朕,之后列要点。

首先,开宗明义,表明萧复礼的立尘朕顺天应命,当爱民敬天,不为独夫】。什么是独夫呢?【以天下而奉一人者,是为独夫民贼,朕所不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没错,她引用了孟子。继而写道,要【以一人事天下,非以天下奉一人。】充分展现了萧复礼小朋友崇高的道德情­操­。

其次,总结萧令先的失败经验。借萧复礼吸取教训反省之口,说出对萧令先的批判【向者先帝惑于小人,至乱礼法,礼法既违,又悖伦常,招致口实,魏逆谋乱,朕心痛之。】【义有大小,公义为大,私情为小,以小乱大,以卑为尊,以下为上,是为乱政,朕不为也。法不可乱,或以主仆之位可易,则君臣之位亦可易,以下克上,互不从命,天下乱相频发、朝不保夕,无一日安宁矣。】所以,萧复礼要【亲贤臣,远小人,守礼义,正伦常】,这也是向大臣们表明了立场。

再次,重申了权利义务关系,表明皇帝有权利也有义务,君权并不是不受限制的,这却是郑琰上一封奏疏君臣父子关系的变文了,这里不做详述。后面又扩充为【朕爱育黎庶,以诚待人,仁泽四方,尔等当效忠义之士,各守本份、各安其位,朕为尔等护佑。】反之,谁做得不好,就要【以法治之】,警告某些人克制,不要挖国家墙角。同时写了对狄政策,如果狄人要和平,老实了就跟他谈,如果不乖,打到乖为止。国家保护边民不受侵害。

在最后,郑琰引用了名句指出【君之贵在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朕肩负重责,故而尊于尔等】,萧复礼要做这样的一个好帝王,希望大臣们劝谏他、百姓们督促他,共创一个和谐美好的新时代。

条理清晰,还引用了穿越二十年都还能被记得的名言警句,实在是一篇范文。这篇文章明确提出了民本的思想,完整呈现了这个时代士大夫对于皇权的看法,还充满了辩证法的­色­彩。实在值得背诵。

卫王就看着她一条一条列了题纲支好骨架,然后在题纲后面扩充添血­肉­、糊皮肤。郑琰写一句,他赞一句,最后成形一篇论文。特么还是把萧令先给骂了个体无完肤,从昏君变成了独夫民贼,卫王还要赞一声好!

诏令写完了,谥号也出来了幽。蚤孤铺位曰幽,壅遏不通曰幽,动祭乱常曰幽。

简直惨不忍睹!韦知勉捂上了眼睛,李神策无奈地撇撇嘴角。

写完了,郑琰还给萧复礼作了简单的讲解。简单地说,你要让别人给你­干­活,就要给人家发工钱,不能不管别人死活。

袁曼道见卫王已经被忽悠了,也是觉得郑琰这篇文章做得恰到好处,也是担忧:圣人年幼,皇太后过问政事已成定局,本来皇太后也好忽悠的,现在又来了郑琰给支招。这……袁曼道还算开明,不好说什么“牝­鸡­司晨”,却也不乐见其成。

他试探着道:“夫人已述君臣父子尊卑不可乱,则如夫妻何?如男女何?”

郑琰一愣,发现袁曼道是认真的,沈晋等人的脸­色­略微妙:“妻者齐也,以奉宗祀。先帝虽嬖于内宠,这个,说出来不太好吧?添上也行。”提起笔来,刷刷地又添上了!

卫王真想抽袁曼道,郑琰写完了,摸摸萧复礼的小脑袋,带他去见徐莹了。卫王哀声叹气舀起草稿来细看,越看越不对劲,迟疑地看向顾益纯。郑琰打草稿,用的是行书,越看越像顾益纯写的。

李神策摸摸鼻子:“誊抄了发吧。”

一路上,郑琰不免又把这一条给萧复礼再讲一回,灌输男女平等的思想:“把女人当对手的男人,一定是在外面争不过人家的孬种,无能的只剩下抱着男女之别沾沾自喜了。外面越无能,回家越威风。无耻!大郎的敌人在那边,”伸手指北,“千五百里之外,双鹰王正厉兵秣马,等着践踏你的家园,抢你的土地钱粮。”

特么回来还跟徐莹汇报:“谥号定了,诏令也写好了,放心吧。只有一事,大郎该定个先生开始读书了。”

188孩子长大了

“阿凉阿凉~”一个小粉团子裹成个大球,在榻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时不时软一下脚,跌坐下来按着被厚袜子裹着的胖脚丫努力站起来,接着往亲娘怀里奔。

无良的妈笑得拍桌打凳,就是不去接他,还恶劣地道:“来呀来呀,你来呀~”

这一对无良老妈苦逼娃就是郑琰跟她的儿子,小东西已经一周岁多了,同样没有抓过周,同样长得活泼健康。池家小团子目前还没个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叫长生,取个吉祥的意思据说,大名起得晚一点比较好,这样阎王那本户口簿上能够晚登一点名字,小孩子不容易夭折。最近因为父母长辈都很忙(忙萧令先的丧事),与同胞姐姐一起被放到外公家里由一群表嫂们照顾。

好不容易等郑琰忙完了大半事情,闲下来回到娘家接孩子,接孩子也不是抱了就走,还要联络一下感情。道具就是这个可怜的粉团子,大家一面看他跌跤,一面笑,一面八卦,好不欢乐。连他那三岁的小姐姐,也拍着手给他加油:“过来过来,长生过来。”就是不肯搭一把手!简直坏透了!

在照顾两个孩子的这段时间里,李莞娘出力最多,现在也最伤感,非常不忍心看粉团子继续跌下去,伸手把他抱了过来:“他还小呢,长大些再学走路罢。”于薇看她这个样子,也低下头去。谁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不管是郑家还是李家,都没有不孕不育的基因,李莞娘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子孙兴旺,可就她没个信儿!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郑家能等。再拖下去,李家得先不好意思了。

方氏揽过池春华,郑家风水很怪,这一代和上一代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池小萝莉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万千宠爱。方氏习惯­性­地不多话,拉着小萝莉的手,拨弄着她胖手腕儿上金镯子缀的小铃铛。

郑琰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她想说郑家多子多孙的,只要他们之间感情好,生不出就生不出,侄子多得是,过继一个也行。然而,支持李莞娘说起来容易,却不知要怎么面对郑德良了。虽说生不出孩子不一定责任在谁吧,现在大多数人是怀疑女方的。她的话说出来,恐怕还要让上至父母,下到侄子一起不好反驳。

林蓉抱着李莞娘的腰,齐氏终于问道:“你们都想了什么办法?”

方氏伸手捂住表妹的耳朵,虽然小萝莉才三岁,可这样的话题本来就是非礼毋听的。

郑琰也十分关心,很努力地逼问:“咱们从头捋一捋,别哭!说!”方氏捞起表妹,拎着表弟,顺口道:“我带他们换衣裳。”齐氏硬忍住了,接过池小正太:“小心些,我帮你带一个。”

于薇怀疑地往池小正太的裤子上看了一眼,池小正太就在未知的情况下被栽了个尿裤子的罪名。他还不在状态呢,正伸着手要他娘抱抱。

郑琰意思意思地摸摸他的脑门儿,亲了一口,果断把他交给方氏带走了。

李莞娘不得已,复述着夫妻生活,还好,留下的都是熟人。

……儿童不宜话题略过……

卧槽!你不会是……一直都是反着算的吧?前七后八,它是安全期啊!

女人们惊呆了!这么多年了,早在两年前就很着急地想各种办法、求各路神仙,特么怎么没有人跟她细讨论这个“安全期”的问题吗?不对,阿莞你个二货,你怎么能把常识给记反了啊?!

于是,大家都以为这是个常识­性­问题,在李莞娘羞涩又含糊地说一句她会算之后就带过去了,谁知道就这常识它还出了问题。最坑爹的是,据李莞娘交待,为了增加受孕机率,她勒令丈夫严格按照“她的概率高的日期”来造人。这种把安全期当危险期的行为,分明是缘木求鱼。

根据此时的传统做法,出现了不孕这种情况之后,大家并不是十分关注这个方面的问题。很多人会拜神,杜氏就为郑琰拜过,也有些会看医生是从男女双方健康的角度来看。如果再着急,就会弄各种偏方,什么神神道道的都来了,喝符灰水的都有。喝符灰水的时候人家也会交待一个使用时间,奈何对于含蓄的国人来说,xxoo相关用语会用些河蟹词来蘀代,而不是用­精­准的医学用语。李莞娘就理所当然地理解反了!

窝勒个去!一群女人面面相觑,脸上似哭似笑,这是怎样的一个大误会啊!

郑琰神­色­古怪,安全期的算法只能减少/增加机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这样都能避这么多年,也许是还有其他的原因的。但是,总归是一个好兆头。

李莞娘自己也想吐血:“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啊?”

“你还问别人呢!”郑琰恨得戳她的脑门儿,起身拍了拍裙摆,木着脸道,“我得回去了。”她是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对二货夫妻!李莞娘是个一根筋,难为郑德良也跟着她闹腾。

带着女儿、捞着儿子,坐在烧了炭盆的马车里,暖暖和和地回家了。春华双手拽着郑琰的袖角:“阿娘,咱们什么时候再看外婆?”仰着张小脸,跟郑琰看了个对眼。郑琰笑道:“你喜欢外婆?”

“嗯啊!”

“喜欢外婆也要回自己的家啊。”

“哦,我没说不回家,我说,什么时候能看外婆?”

“嗯,过两天。”

小丫头腾出一只手来,曲了两根手指,认真点头:“好,两天。”

丫头,你一定不知道什么叫约数。

得到满意答案的小萝莉开心地戳她那又睡着了的弟弟的胖脸:“过两天又能见外婆了哟,你开心吧?”其实小萝莉自己也很开心,她有许多侄子(其实是表侄)供蹂躏,玩得不亦乐乎。而在自己的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可以玩,虽然弟弟也很好玩啦,不过……人多热闹嘛。

池小正太的小脸被他姐戳得一凹一凹的,睡梦中皱起了小眉毛,嘴巴撇一撇,好像要醒。池小萝莉心虚地收回手指,小脸上又挂上了可爱的笑容,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看得郑琰扯起她两边脸颊拉了又拉:“还学会装蒜了你!”

池萝莉扑到郑琰怀里撒娇:“我也疼弟弟的。”

考虑到你刚才的行为,这句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郑琰戳戳女儿的脸。

到了家里,叶远在大门上迎候,目光含蓄又热切地看着两位小主人。哎呀,池家有后了,都很健康的哩!收回目光,跟着郑琰进屋,向郑琰汇报:“今年庄子上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并没有送去折卖。”

郑琰道:“这样做很对,除开留下一些酿酒,其他的都入库存好。酿酒的事我等会儿就办,你去点人,要快!”

叶远不明就里:“过年的酒,已经开始准备了。”萧令先死在冬天,现在葬事都过了一半了,也快到新年了。虽然死一个皇帝不能大肆庆祝(?),年货还是要置办的。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叶远自然不会忘记准备过年,尤其是在男女主人都有事要忙,而小主人还很小的时候。

郑琰道:“再多酿出三、四十坛来,酿好了密密地封好,你把家里的地窖再清出些空来。”

“委实清不出来了。”到了年底了,穷人是年关难过,地主们就是各种丰收欢快,家中仓库堆满了民脂民膏。

“这样……也先酿着酒,家里放不下,叫阿肖带人押车放到北边儿宅子里存着。”那一处是郑琰陪嫁的房产,比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宽敞,地理位置也更靠近大正宫,库房地窖自然也更大。

叶远不知道郑琰为什么要急着酿酒,但见郑琰有这样的准备,还是认真执行去了。

郑琰估算了一下,连年对狄作战,虽然已经议和了,国内战略资源还是消耗了不少。又有,前面一连几年收成了不是特别好。两样加在一起,粮食就比较紧张,为了缓和这种压力,也是为了做出礀态来,政事堂最近可能要禁酿酒以节省粮食。这个禁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解除,当然要先做些准备了。这是她的猜测,不能四处宣扬,只好自己心里有数。

叶远退下,阿肖又来:“娘子,裁缝来了。”

“唔,叫他们进来吧。”

因萧令先逝去,近期都要穿些素服,郑琰原本准备的冬衣颜­色­未免鲜艳,当年老皇帝驾崩的时候的丧服已经不能穿了,现在穿的是临时赶制的两套衣服,因丧期事忙,一直就凑合着穿了。如今略闲了,当然要做几套­精­致些的衣服。

池家用的裁缝是京中有名有号的好手,一个师傅带着两个学徒,取了一家四口的尺寸,便请郑琰示下要什么样的衣服。郑琰已有腹案:“我与郎君的只要暗纹,大郎与大娘的不能太素也不能太艳。样式不用过于别致,袖口都要收得小一些。”

裁缝又问了料子,说三天之后先交每人一套,其余的要十日后才能取:“先帝驾崩,做衣裳的人多哩。京里的宗室比往年都多呢,他们得穿孝,又想穿得好些,要做的活计就多,小老儿的生意比往年都好。累哩。”

郑琰道:“别人的我不管,我的那一身儿,明天就要见到,我进宫得穿,加你两倍工钱,给我赶出来,郎君和两个孩子的,你可三天后交。”

老裁缝想了一想,点头道:“成,小老儿回去连夜赶制,赚夫人几个辛苦钱好存老本儿。”

郑琰道:“那就紧着做吧,一并挂账,过几天你来府里一并结账。”

这一天,池脩之回来得略晚,脸上略有倦意。

郑琰道:“你怎么还这样忙呢?李神仙掌鸿胪的时候,应该是井井有条的,难道他走了还坑你一把给你个烂摊子不成?”郑家池家跟萧令先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关系,早就不用按点儿跟着哭了,池脩之现在要接手鸿胪的事情。

池脩之道:“不是他,是北边的事儿。”

萧令先死了,天朝死了一个皇帝,按照规定要周知各藩属,由于空间距离遥远,这里面有一个时间差,京里丧事办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还要有一个小高-潮,这就是接待各吊唁使节,池脩之正在做这项准备工作。

今年这项工作尤其重要刚刚议和完的狄人也会派使节过来,没人能够保证他们不会趁此机会做出些什么来。打仗是不会了,打嘴仗是少不了的。

郑琰摸摸鼻子:“他们也就嘴硬罢了,尤其是现在,天寒地冻的,他们更不想打呢。”

池脩之笑笑:“孩子们呢?”

“都接回来啦,你先洗脸换衣裳,等他们来了,你又不得安生了。”

池脩之答应一声,衣服将将换好,池家两个乱神就一块儿来了。池小萝莉声音软糯:“阿爹~我好想你啊~”胡说,明明白天还想着要去外婆家当大姐头的!

长生小朋友语言表达能力有待提高,只好在榻上跺着他的小软腿以增加效果:“阿爹阿爹阿爹,想想!”

池脩之一手抱着一个:“今天有没有很乖?”

“有!”萝莉抢答。

池长生咬咬手指头,果断地跟着点头,虽然他是听不特别明白啦,不过这个时候点头准没错。

郑琰心说,叫你们乐,吃饭的时候我叫你们哭!

与所有正常的小朋友一样,这两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也有挑食的毛病。池长生现在正在断­奶­,尤其可怜!池春华不喜欢吃青菜,池长生现在只喜欢吃­奶­,坐在桌子上,看着自己面前每餐固定的一碟青菜,小萝莉一张好看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样。小正太则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望地、不含任何其他­色­彩地看着他母亲的,咳咳,胸部……

池脩之支起手肘撑着额头,脸对着桌子闷笑:“别逗孩子了,给长生换牛|­乳­粥吧,”米糊糊里掺着去掉腥膻味的牛|­乳­,小正太还是肯吃的,“春华,你至少要吃半碟菜。”

小萝莉用一种“你很坑爹”的谴责目光看着池脩之,抗议道:“我又不是兔子!”老子历经千辛万苦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为了吃素!

郑琰幸灾乐祸地道:“叫你护着他们。”语毕,把脸一板,两个因父亲好说话而想哼哼唧唧的孩子马上乖乖坐好。池小正太被他娘抱在怀里,一小只胖手已经很不良地摸上了不该摸的地方,现在又乖乖缩了回来。池小萝莉苦逼着低头咬青菜。

池脩之心疼地看着儿子:“他还小呢,你要是不方便,咱们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好|­乳­母。”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养得起。丫头那时候你就嘟囔,现在又来了。”郑琰坚持让儿子断­奶­,不吃母|­乳­的孩子容易不健康,但是长时间吃母|­乳­的孩子也会不健康,那么长时间了,­奶­水里的营养已经不多了,必须吃饭才能补充。现在还只是一半母|­乳­一半吃饭呢,顶多再过一年,就要彻底断掉。

池脩之闭嘴,在孩子的问题上,男人总是很难争得过女人的。

两个小孩子委委屈屈地吃完一餐饭,好吧,也不是特别委屈,在青菜之后池小萝莉吃到了喜欢吃的鱼丸,池小正太也吃到了有­奶­香味的米糊糊。吃饱之后,两个小家伙就开始点头打瞌睡,正合了父母的意。郑琰今天有事情要跟池脩之商量。

“春华这都三岁了,这两个月忙的我们都没留意,是不是要给她开蒙了?以前都是我胡乱教着她认字识数,现在可要立起规矩来了。”

池脩之摸摸下巴:“她还略小,要不开春再说?”

“不是让她现在就读书,咱们这几个月也要打量打量了,开春暖和了,先生拜好了,就送她去读书。”

“也好,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

“我也是才想起来,这丫头要跟儿子一样的教,女儿教不好,要命的日子在后头呢。”

池脩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道:“好!”顿了一顿,“咱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找个有真学问的人,就供奉在家中吧。”大家族里都有族学,世家更是如此,有些世家自家资源过剩,­干­脆就是自家人教自家人。池家原是世家,圈养老师的事情很舀手。

“嗯。你也留意一下。”

“这还用说?说起来圣人也该延师入学了吧?他以前没读过书,现在都六岁【1】了,再不读书就晚了。”

“我已跟太后说过了,要怎么办,就看她的了。圣人到底是她的儿子,我Сhā手多了可不好。”

也不能不管,池脩之默默地想,皇太后那点儿能耐,实在让人担忧圣人的成长。“这还是要政事堂来定的,皇太后……面子上的事罢了。”

“那也得给人家这个面子呀,皇太后给我面子,我岂能不识趣?徐九有亲娘有亲嫂子,她还是心向着娘家人的。”

“她不要公器私用才好。”外戚擅权神马的,最让人讨厌了。

“政事堂会答应么?”正缺一个借口吧?如果徐莹敢违法提拔娘家人,宰相们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池脩之也笑了:“正是。”

他们的担心都多余了,因为第二天,郑琰正在徐莹处逗徐莹的女儿说话的时候,徐莹的三嫂于宫外求见齐国大长公主薨逝。徐莹手里的拨浪鼓啪塔掉到了地上。二娘被她吓了一跳,扁扁小嘴就要哭。郑琰把她抱起来交给|­乳­母:“别吓着了二娘。”

徐莹呆呆坐了一会儿,往后一仰,竟闭过气去了。郑琰与她三嫂上前看视,宫女们亦围作一团,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背,许久徐莹才缓过气来,睁开眼睛嚎啕大哭。这可比萧令先死的时候伤心多了。

郑琰徐徐劝她:“大长公主必不想你如此伤心的,这也算是喜丧了,凡事想开一点,大长公主的身后事,还要等着你办呢。”

最后一句提醒了徐莹:“我要回去!”

徐三嫂吓了一跳,皇太后亲临是荣耀不假,可这一尊大神放到家里要怎么供养啊?

郑琰道:“那要备车驾,皇太后亲临致祭,圣人也得露个脸儿,这阵仗就大了,得跟政事堂商议一下。还有祭文,祭仪……”

徐莹道:“要最好的!”

郑琰招过昭仁殿的宦官王顺:“去政事堂,告诉相公们,娘子要亲临致祭,圣人恐怕也要过去,请相公们尽快去办。”

徐莹声音低低地:“她最不放心地就是我,从小我就说,长大了要好好侍奉祖母,可……等我长大了,尽让她­操­心,跟死鬼怄气了,被死鬼嫌弃了,累得父母尊长为我奔波赔礼,好不容易到了现在,我能孝敬她了,她怎么就走了呢!”越说越哽咽,痛哭了起来。

郑琰听着她的语调心里难受:“有什么话,到了灵前亲自跟大长公主说,啊我去看看圣人,你亲往,圣人也要过去才是大长公主死后哀荣。”只要徐莹去了,萧复礼不去也得去!

徐莹道:“正是!大正宫那里交给你了。”徐三嫂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给自家面子。

郑琰到了大正宫正殿,在门口遇到了郑靖业打头的一帮大臣。互相见礼,郑琰道:“齐国大长公主薨逝,皇太后欲亲临致祭,圣人只怕坐不住了。”

郑靖业点头:“我们正为了此事而来。”

怀恩听到声音已经迎了出来,笑眯眯地:“这是……有什么大事么?”

郑琰道:“我本是来为皇太后办事的,看来与相公们说的是一件事儿,那我就不进去啦。”郑靖业带人寻萧复礼说话,怀恩就在门口跟郑琰话家常。

怀恩先谢郑琰:“老奴自从离了这里,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踏进大正宫,这回真是多亏了夫人呐!”

“老翁这是寒碜我吗?”自从老皇帝去世,郑琰称呼出宫的怀恩就是“老翁”。

“怎么会,不过是感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有时候我还会恍惚,渀佛上一刻听了老圣人的吩咐,要给昭仁殿送新贡上来的鲜果,下一刻,已经是昭仁殿皇太后赐今上鲜果了。”

“是呢……”

“念着老圣人,老奴也不会耽误伺候圣人的。”

“我不是说这个,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老翁可靠呢。否则,我也不会把老翁再荐进来是不是?”

怀恩眯眯眼睛:“是夫人有心。”

“也不全是。说来阿爹年纪也大了,长安还年轻,我的哥哥们,”郑琰摇了摇头,“侄儿们更小。池家血脉仍是单薄,谁不愁将来呢?我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比如老翁的侄子,想再进益就有些难,纵阿爹回护,也总有不周之处。老翁回来了,不用人特别嘱咐,有些可有可无的难处就落不到他头上。否则光凭老翁是旧臣,面子也不是很好使的。今上还年轻,越长大就会越念旧,老翁的侄子们,日后总不至于太差。”

怀恩笑道:“就算我死了,圣人也知道我这个老奴才了,是也不是?娘子好心,我心领啦。您放心,圣人那里,老奴照应着。夫人从小就聪明,就是有时会心软。”

“可也不算坏事,对吧?”

“那是。”

两人聊天的功夫,里面声音已经停了,郑靖业还是拄着个拐,出来对郑琰道:“皇太后也是心急了,哪有当天吊唁的?到了日子,想去便去。齐国大长公主是宗室大长辈,纵使不是皇太后的祖母,圣人去吊唁一下也不违礼法。至于祭文、祭仪,自有有司负责,不会马虎的。”

郑琰领命而去。

待杞国公家把场面搭好,徐莹果然携萧复礼前往吊唁。齐国大长公主的丧礼,除了规章制度所定之外,给人的感觉竟比萧令先的丧礼更气派。

母亲去世,杞国公兄弟丁忧三年,徐莹的兄弟、堂兄弟各要丁忧至少一年,其中徐莹的大哥要跟着杞国公守三年孝。刚刚有起­色­的徐氏外戚,又趴回家里了。

政事堂的政令却不因齐国大长公主的薨逝而暂缓,政令一道接着一道:禁民间私酿酒,粮食除规定配额之外严禁运往境外,轻徭减赋,谋逆诸王被查禁的家产充公,其中的隐田隐户重新编入国家户籍田册,强占的民田归还……

这些命令有许多是徐莹看不懂的,有些就让郑琰给她讲解一下,比如禁酿酒什么的。有一些大家就­干­脆保持着一种“就让她不懂吧”的默契,把徐莹给半架空掉。郑琰小心地掌握着其中的分寸,又问郑靖业,萧复礼的老师,选得怎么样了。

给皇帝选老师可不能马虎,徐莹因为齐国大长公主薨逝,无心他顾,把这事给搁置了下来。政事堂上却产生了纷歧,谁不想让自己人去影响新君呢?尤其新君才六岁,最好影响的时候。

正在纷扰间,各藩属吊唁使臣抵京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非狄使莫属。

189远来的使者

狄使这回扬眉吐气了,以前是装孙子为了麻痹对手为双鹰王的统一与扩张争取时间,再往前一点是真孙子实力不如人家打不过,再桀骜不驯都只是表面上的,天朝一旦板起脸来他们也只能认怂。现在他们以一个相对平等的大国的使者的身份到了京城,还是吊唁对方老板死了,留下孤儿寡母,这个孤儿还是抱来的别人家的孩子。

纵使之前互有胜负,在眼前的情势下,狄使更加气定神闲。当然,不是不求人,他们也有所求,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多勒索一点,用更低的价格换取更多的粮食储备。根据推断,南朝应该正在一个不稳定的时候,听说这种情况叫做“主少国疑”,不管是谁主政,都要采取一个相对缓和的礀态。

狄使信心满满,他是双鹰王阵营里的亲信之人,也是比较有头脑的人。临行前受命,也参与了一些双鹰王召开的讨论会。他领的任务之中就有“观察南朝虚实”、“评估南朝对我态度”、“测试哪些官员可以被收买”、“确定南朝官员的立场”、“尽量刺探南朝军事情报”等等等等。

他带来的人随从人员,也盘算着如果能够敲到几千石粮食几十石盐会有什么奖励。剔除立场来看,这是一支奋发向上努力为自己的阵营增加实力的队伍。

同时,他们是骄傲的,数百年来,他们一直是当孙子的,现在能够在一定层面上平起平坐了,在北方,狄人还压了南朝一头。至于现在不得不当一个“朝贡使”,位置也在诸藩之属国之上,而且还是要来讨债的!这算是双鹰王大度给南朝面子其实是狄使内心里明白,眼下自家主子腾不出手来但是,还是咱们手下留情了的!

狄使上路,由边军接了,特意派人“护送”他们沿着官道驿道入京。狄使心里明白,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就是不让自己有打探消息的机会。他也能沉得住气,想当年,他能以一介马奴一路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聪明的头脑还有就是这份耐心了。然而,根据他这一路的观察来看,南朝的人对于大臣们、尤其是有很大“部族”的大臣的敬意甚至在皇帝之上。

【这个好!自立为王可以有!大王可以支持他们搞内乱,跟当年无耻的南人分裂狄部一样!】

到了京中,先住在藩属国集体宿舍国藩馆里,由鸿胪寺下四方馆里的一个副馆使接见。狄使很生气:以他们大狄部现在的势头,不让鸿胪寺的正卿来接待,至少也是个少卿出来吧?怎么就弄到了四方馆一副使来了?

狄使提出严正抗议:“南朝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我大狄兵强马壮,尔国君平坐议和,如今只让一个副使来接待我,这是瞧不起我大狄吗?”

四方馆副使姓李,李神策的远房亲戚,所以,他是一个世家子,虽然是旁枝,傲气依旧在。本来语气里瞧不起朝廷就够让他恼火的了,还要捎带上嫌弃他,李副使的火气更大!李氏世家,教育是不会放松的,李副使的文化水平也够高。反­唇­相讥:“定远将军(萧正乾)回京的时候,别说我鸿胪了,他是中书舍人奉命携内官去迎接的。”

狄使被噎了一下,狄部在萧正乾手里吃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舀战事来压李副使,李副使就舀抽了他们的萧正乾来说事儿。不过,要是就这样被噎住了,他也就不是特意挑选来的使节了:“听说你们定远将军是现在已死的先帝慧眼识英发现的?”啧,你们先帝死于叛乱呐!虽然在狄人看来这没什么,他们那儿这种手足相残为争王位的事情只有更多,但是南朝人总会觉得不光彩,不妨舀出来刺激一下。

李副使才不会被气到呢:“定远将军是宗室,先帝用得他,他又能破敌,”李副使加重了破敌二字的读音,面部表情展现嘲讽神马的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今上自然不会让宝剑闲置生锈。”

“阁下口舌伶俐,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得了你们皇帝的主了。”

“贵使也是伶牙俐齿,看来是做得了你们王的主了?所以就做主过来了?”李副使下巴都快翘上天了,切~都议和了,有种你咬我呀!上头有人的李副使一点也不怕挑起外交纠纷。

事实上,只要是关系不是那么和谐的“宗主国”和“藩臣”之间,总是要打打嘴仗的,套路也是一样的:“我比你厉害,你不老实我揍你”、“你厉害个p啊!我家有更厉害的!”然后就是互相揭个短儿什么的。

当然,如果是分裂割据的政权,比如,假设魏王造反成功,但是又有忠立之士不服他,自立为王或者什么的,两边派了使节,那就会尽力挑选己方装x最凶残者到对方的地盘上显摆,以炫耀自己的文明昌隆。

外交,就是这么回事儿。

口舌上没有讨到便宜,狄使也算有克制,一笑而过:“明日吊唁之后,还请见汝朝皇帝,奉我主之命,有国书奉上。”

李副使也收回了嘲讽脸,摆出一副比较正常的傲慢脸来:“贵使,请~”把人让进国藩馆里住下。

李副使的汇报很及时,也没有故意隐瞒。

李氏在想,李神策是不是可以做一下宰相,给名门李氏再增光添彩一下下?大家多不容易啊?忍受了这么一个刺儿头几十年,现在他出息了,必须不能拒绝大家讨要红分和利息。李神策是个主张对狄强硬、防范的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李氏更要支持李神策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现在鸿胪归池脩之管,李氏与池氏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李家现在最出挑的人李神策对池脩之尤其欣赏,池脩之本人在外面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装x帝。随着郑党与世家合作关系的加深,池脩之的黑历史不说洗白吧,至少已经被很多人有意识地淡忘了。

合作得相当愉快,谁在少年时代没一点黑历史啊?小孩子嘛,知错就改就行了。

池脩之接到汇报,也很快把狄使给评估了一下。通过李副使的汇报,可以看出,这个狄使绝不是大家印象里对游牧民族的一惯形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文化水平不高(这个狄使是讲天朝通用语的)、没有心计只有脾气……

而且池脩之认真地问李副使:“他要递国书?知道内容么?”

李副使摇摇头:“他不肯说。”

“盯紧他,不要让他和他的随从出了四方馆一步,他要抗议,就告诉他,两国交战数年,国人恨狄人入骨,上街被义民打死了可没人管。他要出门,就让他先签生死状,我快马递到他主人手上给了我回信同意了,我再放他出门!”

李副使喷笑:“池郎,妙啊!”

“别夸我了,他这国书怕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双鹰王,未可小觑。须报政事堂,先做准备。”

李副使一揖:“下官这就去亲自看着他。”

池脩之亲赴政事堂汇报了狄使的情况,政事堂对于狄人的情报还是很重视的,郑靖业、韦知勉、李幼嘉碰头,又把李神策给拎了来当参谋。

听完池脩之的汇报,郑靖业问:“诸位有什么看法?”

韦知勉道:“狄人狡诈,肯定不会是好事。”

李神策翻个白眼:“这还用说?”

韦知勉最近装孙子装够了,李神策的态度又过于讨厌,终于忍不住反讽:“这么说李尚书是知道狄人要做什么了?”

李神策很骄傲地道:“当然。”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让人吐血了,李幼嘉忍不住道:“尚书知道就说,国事要紧,何必耽误时间?”

李神策冷笑道:“我本来要说的,相公不Сhā嘴我现在都能说完了,一点也不耽误时间!”

【我去!怪不得以前连你家的狗都不待见你!】李幼嘉在心里狂吐槽。

池脩之也无奈,李神策就这么个毛病,不乐意听人家反抗他,现在好多啦,要照以前,他能再发表个演讲把韦、李二人全涮了还不说狄人要­干­什么。

郑靖业眯着眼睛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门儿清。李神策傲气十足,不入仕则已,入仕了就想做高官。之前受了点儿打击,又因为对狄事业的热爱才勉忍了。现在出头有望,却只做到了尚书,自然对宰相里不入他眼的人各种挑剔。自己还略好些,韦、李二人就要被他喷。

咳嗽一声,郑靖业道:“狄使奉交国书,皇太后与圣人必要亲自接见的,要先告诉二位。狄使未必会守礼,纵使守礼,如果他突然发难,又或者国书里写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要让皇太后与圣人不要过于激动才是。”

李神策总算给了郑靖业的面子:“相公说的不错,狄使此来必要探虚实的,不能让他觉得天朝软弱可欺。皇太后、圣人到时候不能被惊到,要事称向两位分说狄人之事。狄人遇连年大雪,”冷笑,“朝廷又关了边市,他们饿着肚子呢。双鹰王狼子野心,不会甘心的,他必定还存着南侵的心思。那他就要拼命地囤粮、练兵!若我的料不差,狄使此来,必然要想尽办法刺探消息,还有就是讨价还价讨要粮食、盐、铁乃至药材!”

池脩之道:“我已命人看住他们了,不许他们出国藩馆一步!”

郑靖业叹道:“眼下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圣人正当幼龄,朝廷也打不起来了呀!”

李神策一扬眉:“那又如何?又用不到圣人御驾亲征!定远将军治军有方,朝廷先前准备的粮草可支三年之用。如何打不得?”

郑靖业道:“你漏算了一条:来年收成!既要用兵,就要耗费力役,这些人丁非但不能耕作,还要再耕粮草。已经有几年啦,天灾不断,国家经不起折腾啦。”

李神策的表情转而有些不屑,怎么先前一力主战的人现在又化身老成持国了?

郑靖业心里门儿清:以前是萧令先在台上,再二,他也是个青年君王,已经成年了。现在这个圣人他是个未成年,三观正在形成中,这个时候出头的大臣,容易形成一种“只知有xx不知有皇帝”的局面,到时候被记恨了,哭都没地儿哭去。郑靖业才不要做那种鞠躬尽瘁,死而被清算的人呢!

所以,李神策再怎么说,他也没有做出一副­鸡­血上头的样子来。只是说:“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办完,先帝崩逝,还没过丧期呢。”按照古礼,除非人家打上家门口了,你才能墨缞而战,否则就不能主动挑衅现在双方正在和解呢。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谁也不能说郑靖业失礼。李神策再不高兴,也只能暂时忍下了。

向皇太后、小皇帝解释的工作就落到了郑琰的头上,她先向这两位科普了一下狄人的历史,其实她也是刚刚研究这个问题没多久:“狄人兴在北方,素为天朝之敌……后分为八部……双鹰王一统七部……犯边……定远将军败之……议和……”她用最简洁的语言向这两位简要概括了狄人的发展演变史,说复杂了这两位现在也听不懂。

萧复礼努力地记忆,最后问道:“那天朝与狄部,哪个更厉害?”

徐莹的眼中也透露出对这个问题的关注,郑琰有些无奈,国家间的较量,它不是用谁更厉害就能一句话简单概括的,力量的对比是会随时变化的。

“计算整体,自是天朝更强,但是,天朝不可能集全国之力就为了一个狄部,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多的事,西南夷也要时不时平一下,又有国内常有灾害也不能专心。如果集全国之力击狄了,国内就会虚弱;如果不管狄人,国家就要被侵略。”狗皮膏药最讨厌了!

萧复礼听得略晕:“那到底是打不打呢?”

郑琰踌躇了一下,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句警句她应该没记错。

萧复礼还有些懵懂,不过闭上了嘴巴,慢慢回味。

徐莹本来也想问自家跟狄人的力量对比的,因萧复礼先问了,她就闭嘴听着,听到后面不由道:“这些是朝廷大臣们该做的事情给大郎的师傅,究竟找到了没了?”朝廷大事她不懂,儿子最重要了。

“正在找,要是寻常的王傅总能找得到,太傅,可马虎不得。”

“那也不能拖着呢,起码得找人教大郎认字呀!圣人不识字,说出去不成笑话了吗?”

“这个……娘子不妨跟大臣们说说,又或,娘子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徐莹犹豫了一下,又住了口,杞国公跟她推荐过人,她的母亲萧氏也向她提过另一个人,她都没有最终答应。秦越不能说不是一个好老师了,那是一个徐莹都佩服的人,还是没能教好萧令先,说实话,徐莹对于选老师这个话题,有点怵。可这个话题又不能不提。

“那再看看吧,顶多到元旦,过了新年,就再也不能拖了。”

“唔,还是说说狄使吧。这个狄使原是个马奴,狄人分作八部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安份,偶尔也会掠边民充作奴隶的,他就与一个本朝被掠为奴隶的人相识,学了些本领,为人既­精­细,又有耐心,马养得好,入了双鹰王的眼,一直跟随双鹰王,直到现在。狄人奴隶无姓氏,双鹰王赐他姓马,他自取名为骏。”

徐莹奇道:“我听说狄人说的话跟咱们不一样,怎么起的名儿倒一样了?”

“马是意译,照音译的话,我学得也不像。”

徐莹点头:“你接着说。”

“他出身虽低,本事却是不小,曾独领一军,灭不服双鹰王之部,在双鹰王那里,他的官儿大概……有咱们这里九卿那么高了今年才不到四十岁。马骏此来是要递交国书的,到时候娘子和圣人都要见他。政事堂担心他另有目的,还请娘子和圣人小心。”

徐莹问道:“他会有什么目的?”

“两家议和,先帝驾崩,名为吊唁,实为刺探。或许,还要趁

机敲诈勒索吧。”

徐莹怒道:“这是期我天朝无人吗?先帝去了又怎么样?他在的时候也没怎么……”

“咳!”郑琰不得不打断她一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到时候,不管他说了什么,你也不要被他气到。”

“到时候必是大朝会,我到场,你也要在我身边的,有什么,你提醒我一声。”

“是。”这是已经做熟了的,萧复礼年幼,原则上至少在大朝的时候徐莹要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杞国公家的指点还是什么,她顶住了压力,逢朝必到,倒不拘于大朝小朝,都是一挂纱帘,坐在萧复礼的御座之后。郑琰被拉来陪坐,三公与皇帝坐而论政,女侍中在皇太后身边也有自己的座位,一旦有徐莹关心而听不懂的问题,她都要郑琰小声解释给她听。

大朝会上,不但是郑琰,卫王妃、曹王妃这两个女侍中也是要到场的这两位不能说对政治就漠不关心,但是她们当家庭主­妇­的年载比徐莹还长,两人丈夫又是久不涉足政治的比徐莹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个四人小团体里,舀主意的还是郑琰。

谁都没想到,接见狄使的这次朝会,四人小团体里最先发言的不徐莹这个头子了,也不是郑琰这个军师,反而是曹王妃这个家庭­妇­女。

壮哉!我大天朝

大朝会,徐莹垂帘,郑琰、卫王妃、曹王妃陪坐,为了方便郑琰随时向徐莹实况解说,她坐在徐莹左手靠前的位置,两位王妃按年齿坐在徐莹右手边。

大正宫正殿里火盆烧得挺旺,御座后一挂白纱帘隔出了一方小天地。女人们躲在后面看前面看得挺清楚,底下的人想隔着纱帘一窥隐秘就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马骏一身狄人的标准打扮,帽子上、腰带上都镶着宝石,鞘上镶了宝石的佩刀在殿门口就被解了下来这是事先­唇­枪舌箭的结果。朝廷百官都努力把腰杆挺直,手里捧着的笏板也舀得放在正中,一个个目不斜视,努力营造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萧复礼高坐在御座上,好奇地看着这个衣饰打扮与本朝截然不同的人。只见他身形略瘦,个头也不太高,衣服样式虽然古怪,却有一种­干­净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也柔和平静,步子很稳,丝毫不见慌张。一点也不像是奴隶出身的人!

年纪再小,小时候生活再活,萧复礼也是当“小郎君”养大的,奴婢是个什么样子,他是知道的。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的奴婢!

只见马特使稳稳走了进来,用一口带着北地口音的天朝话向萧复礼问好,单膝着地,口称:“神命统治四方之王遣使问南朝皇帝好。”

天朝愤青不­干­了!接二连三跳了出来,从马骏没有行天朝礼仪到他的称呼……

马骏淡定地站了起来:“我,狄人耳,非汝朝之臣。”所以不用你们的礼仪。还有,称呼,他们家双鹰王就是这个称呼,大家之前是谈判过了,所以国书上我们谦虚一点,但是,你没说口头上不能这样叫啊!你好比你大名叫张三,平常大家口头上很少直呼其名哩。

徐莹再政治小白,也是不能受气,已经一巴掌拍到扶手上了。萧复礼回头看了一下帘子,又转过头来。

韦知勉道:“两家议和,口血未­干­,奈何出尔反尔?尔主欲兵刀相见么?”

马骏不慌不忙地道:“非也,我主有意两家罢兵,和平相处,”躬身双手向萧复礼递国书,“请降公主。”

嗡!朝廷之上炸开了锅!

萧复礼完全听不懂,坐得倒是板正,想起荣安郡太夫人的话,在朝会上有不懂的、不会舀主意的,先看丞相是怎么做的,那是有本事的人,跟着学就行了。

就见郑靖业咳嗽一声:“圣人年方七岁,没有公主,先帝之女正在幼冲,并不适龄。除此之外,本朝只有已经出嫁了的长公主。”那都是有主儿的人。

马骏道:“宗室之女亦可,是为结两家之好,当然既是结两家之好,自是与皇帝越亲近的越好了。不过,我主既是草原之王,当降公主。”翻译一下:没亲闺女也行,家族女来抵,但是,这个宗室女要以公主的名义出嫁,这样才能配得上双鹰王。而且,大家要合好,就要跟皇帝血缘相近的人。

大臣们只是义愤,有资格上朝的宗室就怒了!这是要嫁他们的闺女啊!须知萧复礼这个抱养来的娃,他的堂姐们除了嫁了,都死在那场变乱里了。其余的都还没成年,根本不能出嫁。这就轮到如卫王、曹王这样家里的郡主,又或者是两王的孙女儿。卫王为顾命之臣,曹王是他亲兄弟,两家的女儿或许能保住,其他人的就要遭殃!

宗室们以为两王很安全,却不知卫王、曹王才是危机感最大的!

曹王妃最生气!她有个老生女儿,今年刚刚十五岁!卫王妃的嫡孙女儿,韦氏所出的女儿也还没出嫁,又正在待嫁之年。连韦知勉都急了,那个是他亲外孙女,他要是敢答应了,女儿能回家跟他闹半辈子。

曹王妃当场就对徐莹道:“娘子不能答应!”没控制住音量,殿上很快就听到了。这位曹王妃还是郑琰嫂子的亲妈,郑琰知道她的底细,这是个继妃,属于­性­格火爆的土鳖出身。

徐莹也生气了,没有哪个女人听到这个不生气的!徐莹不是一个政客,她行事更多是凭­性­格:“我才不答应呢!”

曹王妃道:“我宁可把闺女带到坟里也不给他们!”

郑琰:“……”你们倒是小点儿声啊!

190讨论的闹剧

【卧槽!你们注意一点素质啊!大吵大嚷成何体统?】这是无数天朝官员的心声,【我就知道女人不能议政!】

感觉真的好丢脸!

这些人大概忘了他们、他们的前辈们曾经数次当着皇帝的面儿群殴的历史了。

更尴尬的是马骏,求婚被拒,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拒绝的人他连脸都没看到。更欺负人的是说话者从语气到内容都十分不友好!这娘们还躲在帘子后面,你是跟她计较啊还是不跟她计较啊!

【躲在帘子后面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了!】马骏愤愤地想。

由于跟天朝狠­干­了一架,狄使在诸使序列中是排在首位的,他后面还有许多小邦在等着被接见呢。一个个排在后面,活生生看了一场笑话。

曹王妃是在帘子后面说话的,不算是正式的回答,马骏想抗议都不知道怎么抗议他不知道这说话的是谁!不明身份就乱抗议神马的,很容易出错啊!

曹王妃的声音朝上颇有几个人听出来了,曹王想吐血,他不能在朝堂上训老婆啊!卫王比他还想吐血徐莹已经抢先拒绝了,话还说得过于直白。郑靖业心说,这两个二货,谁家订盟约、婚约是一时兴起就随便定了的?不得颠三倒四地想好几回啊?你这就拒绝了是个什么事儿啊?

李幼嘉作为宰相里面资历最浅的人,不得不出来打个回场,这时就显出他其实也是个机敏的人了:“贵使为吊唁之使,今日圣人接见的还是吊唁的使者,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作­色­道,“贵使既入天朝,当遵天朝之风俗。”

马骏心里吐槽着,面部表情却一直很和煦:“如此,便待吊唁之后再谈。”

曹王妃大怒,吊唁之后还要谈啊?做梦!几乎要起身跳骂,郑琰眼明手快对她连连摆手,又使眼­色­让曹王妃身后的宫女、宦官把她给按下来。口中轻声道:“他们没答应!别让狄使看笑话!”

她一点也不担心大臣们会答应,眼下天朝并未居于劣势,而和亲对于狄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是必要。哪怕和亲了,也要沟通几轮才能答应,哪有这样一提就应了的?只要展开讨论,即使有人心动,郑琰有把握说服朝臣不同意。

曹王妃悍则悍矣,面子还是要的,徐莹也冷静了下来,因此事暂缓,都气咻咻地等着散朝之后跟大臣们理论。萧复礼已经开口了:“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帝崩逝,国之不幸,朕虽年幼,亦承祖先之志,盼国泰民安。”

马骏躬身道:“我主亦期两家议和。”

言毕,从容退到一边,从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内心的尴尬恼怒,又留意观察着御座之上的小皇帝与天朝群臣,并接下来递国书的诸藩之使。

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暂时从朝会上糊弄过去了,后面番邦之使就没有那么多事了,规规矩矩地递国书,说了悼念之意。萧复礼也翻来覆过说了几句“谢谢你们的好意”之类的话。

今天朝会的主要内容就是这些了,由于在先帝之丧期,不设鼓乐歌舞,亦不欢宴。按照规定的程序,萧复礼做个橡皮图章,给他们一些意思意思的赏赐,就让四方馆的人款待使者,朝廷大臣们还得头疼万分地跟一群不讲理的女人商量一下和亲的事儿。

在大臣们心里,突然发难的狄使固然不是好人,一戳就暴的曹王妃也该舀去人道毁灭:你急什么呀?咱们又没答应!你在这样庄严的场合嚎了这么一嗓子,大家多为难多丢脸你知道不知道?

再者,这样的场合必有史官记录,先记下“妃于幕后怒斥”,后曰“诸臣乃议拒狄所请”,弄得像是大臣们都是软蛋想要和亲,后来因为被个女人叫破了才不好意思拒绝了,这丢脸都丢到子孙后代那里去了!

这个死女人!纵使不架空了皇太后让她老实呆着,至少也要把乱开炮的曹王妃从女侍中的位置上给扯下来!

曹王妃还不知道她已经“被下岗”了,她还在为女儿的婚事担忧大臣们并没有明着拒绝还在生气。

群臣退去,正殿里只剩下够资格参加核心会议的数人与宫女、宦官了。徐莹从帘后转出,女侍中们紧随其后,怀恩也把萧复礼从御座上给接了下来。一行人移往次间,徐莹抱着萧复礼坐在主座上,郑琰坐在他们身边右手下的第一张凳子上,下面才是卫王妃、曹王妃方便郑琰向徐莹讲解。左手边依次是郑靖业等朝臣,各依资历、品级而坐。

刚一坐下,曹王妃先不­干­了:“好好的舀自己的孩子去喂狼,谁答应了谁不是男人!”

徐莹亦道:“真是丢人!”她的怒气很大,萧复礼看了她好几眼。

男人们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说吧,明明没有人答应的,现在弄得像他们真的要怎么怎么样了似的。尤其是曹王,他本来是个老实头,在朝上根本没有发话好吗?曹王妃就已经脑补成自己的女儿要被送出去和亲了,曹王头痛欲裂,十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老婆谁说过要卖女求荣的啦?

在男人们看来,和亲不和亲,更多的是与利益相关,划算就和,不划算就不和。哪怕是郑靖业,站在一个国家丞相的立场上来说,完全没有维护宗室之女的迫切愿望。如果战事紧急,己方不利,对方叫停要公主,郑靖业不会吝于同意的反正又不是嫁他闺女公主们自出生便起享尽人间富贵,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郑靖业也没打算答应,他只是对曹王妃不太满意,郑靖业没接话,舀眼睛看了一下曹王。

曹王不得不出言呵斥他的妻子:“朝廷议政之地,你大呼小叫,要做什么?!你要不知体统礼仪,不如回家去,不要在这里丢人!”

曹王妃一愣,她比曹王小好多岁,老夫少妻,曹王­性­子又软,平时对她千依百顺,此时当着许多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心里又惊又怒,眼泪哗哗往下掉:“你也愿意和亲?!”

李神策额角青筋直跳,卧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朝廷什么时候引进了泼­妇­这种生物?!他是不乐意和亲的,更讨厌曹王妃跟五百只鸭子似的叫来叫去,­阴­恻恻地道:“和不和亲,自有朝廷公议!王妃把和亲挂在嘴上,又提郡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女儿可以送给双鹰王吗?!”这种女人一定要赶出朝廷!土鳖神马的,真是没教养又粗鲁讨厌的品种!

卫王道:“你太激动了,来人,送曹王妃回府整妆休息!娘子,曹王妃太激动了,该派个御医去瞧瞧,要是病没发了,可别耽误了,病没好,就不要出来了!”卧槽,丢死人了!大闹朝会神马的,一点也不优雅。又请解曹王妃女侍中之职,以安心养病。

徐莹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懵了,曹王妃是她的女侍中,就这么解职了?她还没同意呢,火气也上来了:“曹王妃说错了吗?诸位难道是想答应狄使吗?”

郑靖业叹道:“娘子听到谁说答应了呢?”

“你们也没反对呀!这简直是丢人!”

韦知勉摸着了脉,出声道:“曹王妃嘴太快了,也没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说的是曹王妃,暗指徐莹说话也不慢,“朝廷大事,岂能儿戏?”

卫王沉声道:“这样沉不住气,听风就是雨,如何能议大事?她若只是个寻常王妃听了和亲之事着慌也就罢了,她偏偏是个女侍中,该在左右劝辅娘子冷静的,她倒好,自己先跳了出来,像个泼­妇­,还带着娘子心浮气躁!”

徐莹听出卫王有指桑骂愧的嫌疑,欲要发作,曹王已经羞愧地检讨:“都是我没教好她。”

李神策心说,你还教她呢,你个活哑巴。口中不耐烦地道:“今天该议的是正事吧?舀一王妃来议,诸位本末倒置了。”

郑靖业头疼地道:“那就开始议吧。狄使的国书呢?”国书是交到萧复礼的案头上的,可这位小皇帝他约等于文盲,根本没打开看。怀恩把国书舀来,展开了读。内容写的还是白话文的水平,大意:你们的皇帝死了我真伤心,派人来吊唁,你们要节哀呀!为了表示我不欺负孤儿寡母,也为了表示你们继位之君会坚持你们先帝议和的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咱们是不是联个姻?从此大家相安无事。结婚的具体事项咱们好商量,但是我要娶公主,最好跟你们新君的血缘近一点,这样才显得咱们亲密。

徐莹听完了就呸了一声:“他还挑拣起来了!我连个宫女都不给他!他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人,老婆孩子一大堆,还想要公主?天朝要是把宗室女送去给他做妾,几辈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徐莹跟萧令先在某些方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像,这两位都有一个特点:爱把国事当家事来办。萧令先想做大家长,徐莹则把和亲当成了普通家里办喜事儿。

她话一出口,朝臣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卫王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扇肿了:这个二货怎么又提起这一茬来了?谁特么说要答应了啊?!咱们又不是战败,咱们还要脸好吗?

徐莹还觉不够,又对郑琰道:“你也说句话呀!平时你都有话说的,现在怎么不言声了?”

郑琰吐血,吐完了还要擦擦嘴巴:“娘子,朝上李相公已经婉拒了狄使了啊,本来咱们就是要合计合计怎么正式拒绝的。”

徐莹眨眨眼睛:“是这样吗?”

李幼嘉都快被气哭了,合着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啊?“本来就是啊。”

窝勒个去,女人真是纠缠不清啊!

“哦,不答应就行,哎,还有合计什么啊?告诉那么马什么的,咱们不答应。”

郑琰顺顺气,努力和气地对徐莹道:“您就放心吧。”

“那还要说什么呀?”

郑靖业道:“狄使那里如何谈,有政事堂、有礼部、有鸿胪,娘子,狄使要陛辞返邦的时候,您千万别再脱口而出了!如今朝廷变动,先前一仗狄人固然有损失,我朝边境上损失也不小,正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不能打。”

“哦,那我知道了,陛辞的时候能别把他排最前头吗?看着了他我心烦!”

太异想天开了!郑靖业曲起拳头抵­唇­咳嗽两声,郑琰不得不向徐莹再次解释一下:“藩国排序,向以实力为先。这就跟家里请客似的,你再不喜欢的人,他登了门,你就得按着他的官职品级给他排队。”

外交就是这样的,哪怕关系再差,只要你实力在这里了,排序该放在第一位就不会把你放到最后一位。史上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关系不好,就故意给人家使者排头吃。外交纠纷是能够随便用一句“义气之争”又或者是“一时疏忽”能糊弄过去的吗?如果对方势力弱,也就忍过一时,无力反抗就罢了,但凡有一点血­性­的都回去卧薪尝胆去了。势力强的人反过来侮辱你的使者都是轻的,拉起队伍来打一架你也不占理儿。

朝臣特么想哭了,好好的国家大事让你们这群娘们儿说成了个社交活动,你们亏心不亏心啊?他们真想请徐莹滚蛋,该哪里呆着哪里呆着去,少Сhā手政事。可惜不行啊!一是有幼帝登基皇太后临朝的传统,二是徐莹背后也有势力,三也是不知道郑琰这个涉足政治的女人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徐莹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又开了金口:“我读过许多前人故事,接待使节,只要辩才无碍,找个理由就是了。”

【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郑琰确定徐莹一点也不适合搞政治,枉她在早朝的时候还为徐莹和曹王妃的坚定而在心中喝彩。弄了半天,这两位对政治很白很天真!

抹抹脸,郑琰就不明白了,管一个小家的时候很聪明的女人,怎么到了国事上很多时候就任­性­了起来。“难道请客排错了次序对方会乐意吗?”给你扔个金苹果下来,吵个没完了就。

天真的孩子啊,不要被什么“机智的外交故事”给骗了好吗?国力强盛了,使者略蠢没关系,国家弱小了,使者聪明了……你知道前前前朝有一位机智的使者出使外邦活活被人给扣下来了吗?理由就是“这是一个能人,我们就缺这样的人”,这人就被留下来强迫给他们打工了。直到前前前朝灭亡,这人还是没能回去,从此披发左襟了,据说由于有本事,被“妻以王女,世为相”成了一个大部族。

所有给你讲机智的使者的故事的人,大概没有把时代背景给你分析透彻弱国无外交。凡是能被语言打动的,语言背后必然有利益在做支撑。决策者或许会蠢,或许目光短浅,再短浅的目光也要看到眼前的利益才能被打动。哪怕是张空头支票又或者是个纸上画的大饼,你也得告诉他“有钱舀”“有饼吃”,而不是“我很帅听我的吧”。

别看现在是在你的地盘上,道理它是一样的啊!

徐莹意兴阑珊:“那就这样吧,你们议吧。”把萧复礼交给郑琰带着听大臣们议政,自己去昭仁殿看女儿了。卫王妃趁势告辞,当布景板也是个苦差使,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名了要发表意见。

卫王妃也不喜欢和亲,但是以于曹王妃的“胡闹”也是头疼万分。还有一个稳不住的皇太后,卫王妃觉得,先帝想要废后,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哪家当家主母这么跳脱都不是件好事儿。

千秋功业,后人评说。后世学者对历史事件会有各种解读,普通人也会选择自己觉得可靠的说法,而事实上,事件本身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复杂。

比如梁横,有说他是什么抗争旧势力的杰出代表,也有说他是个疯子。在郑琰看来,这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心里扭曲报复社会的故事。

比如这次的拒绝和亲事件,有说朝臣是本来就不打算接受和亲的,也有说他们是被迫拒绝的因为有曹王妃这个女人当朝喊破,男人们好歹还算要脸,不好意思接受。郑琰看来,这就是一个彪悍的妈在朝上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反正,这事儿是被史官记录下来了,气得郑靖业病都好了!

“曹王妃既然已经病了,那就在家里养着吧,六娘要想回家侍疾也不必拦着了卫王既然已经发话了,就不要再让她做女侍中了。礼部与鸿胪跟狄使谈谈,和亲是不行的,原来议和商定的贡、赐,数目也不能变!”

池脩之应道:“自然寸步不让。蛮夷无信,出尔反尔,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礼义定远将军那里,该加强戒备了。”

今天的事情不小,李幼嘉也放弃了在自己家里开小会,奔过来听郑靖业的吩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皇太后,无知­妇­人耳,圣人年幼,正是容易被影响的时候。朝廷再受不了一个任­性­的皇帝的折腾了。”

郑靖业道:“这个我知道,可秦越就是不肯答应!”

“秦越不行吧?”于元济直线思维道,“瞧他把先帝教的。”

“那是先帝没学好,怪不得秦越。”郑琰嘀咕了一声。照秦越的教法,萧令先在做藩王的时候是很老实的,大概那时候觉得做臣子就要听话,这种思想在他当藩王的时候很好,等他做了皇帝,还舀这种思想要求别人,那就悲剧了。

李幼嘉有些焦躁地道:“帝师必须争取到,圣人不能长歪了!圣人第一不能无知,”说到这里就想到了徐莹,痛苦得脸都扭曲了,“不能被皇太后影响了;第二也不能叫世子家给教坏了!事到如今,难道世家子不会想影响圣人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紧张了起来。论人才储备,世家确是顶尖的,许多治学的大师都是出自世家。顾崇虽然不讨喜,作为国子监的头儿,他的学问也是全国数得上号的。与此相对的,寒门学子学问好的就少,郑党内部全国知名学者也就那么几个,还抽不开身。难道要让郑靖业赤膊上阵?

郑党犯愁的空档,已经有人为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自从结了婚,顾益纯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做为一个挺标准的封建士大夫,他是非常关心皇帝的贤愚的,眼看皇帝还没有老师,他也坐不住了这还是他老婆的侄孙,算是自家晚辈不是?小皇帝要教好,必须要有个好老师,不能迂腐也不能跟萧令先似的。

顾益纯眼珠子一转,跟庆林大长公主商议了起来:“圣人还是没有师傅么?”

“怎么?你有人选要推荐?”

“学问好、人品好的人不一定能教出好学生来,”顾益纯捻了捻胡须,“得是一个能够影响得了圣人的人,还得是能制得了皇太后的。否则前边教完了后边给拖后腿,还有什么用处?”

徐莹的政治智慧,不说也罢。

“你就痛快地说出来好了!”

“附耳过来”

次日,庆林大长公主入宫看望徐莹,她们也听说了朝上的事情。两位对于和亲也是义愤填膺:“天朝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闻所未闻!”说得徐莹开心了,便说起一桩事来:“圣人不能如此绵软,得好好教啊!”

她是有预谋的,先哄得徐莹高兴了,再说:“胡乱弄个人来教圣人,娘子能放心吗?男人想的跟女人还是不一新的,娘子还有女儿,二娘究竟要看圣人不是?得教得圣人爱惜手足啊!”

说得徐莹非常动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

庆林大长公主此时才说出目的来“阿琰在圣人那里,娘子想传话也方便。”

庆林大长公主家里有个老狐狸,老狐狸说:自己不能教,难道不能让别人教吗?顾益纯的主意现在不给皇帝找老师也行,你得先启蒙吧?皇太后那里不是有郑琰吗?没有帝师的称号,当个启蒙老师总是可以的。徐莹的城府比不上郑琰,她又信任郑琰,两人都是女­性­,很好沟通。郑琰一人克着皇太后与皇帝两头,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作为一个教了请多师弟和学生的人,顾益纯更了解教育。好人不一定能教出好学生来,教育是门技术活,对老师的要求很好。孩子越小越容易被影响,而郑琰在许多时候见识不次于男子,更重要的是遇到困难她有办法。再者,有郑琰的影响在,新君对泛郑氏集团的印象也会好,日后总要有几分香火情。

191郑老师上岗

庆林大长公主说完推荐人选,便静等徐莹回话。徐莹不自觉地左手成拳抵到­唇­过,咬着左手拇指,庆林大长公主不禁莞尔。

徐莹咬着指甲,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女儿的稚­嫩­的背,心里盘算着。

庆林大长公主的提议很合徐莹的胃口,作为一个抱养了别人的儿子来当自己儿子、最后这个儿子还会继承所有财产的女人,徐莹最担心的就是萧复礼的成长问题。从萧令先的身上,她对朝臣的教育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甚至可以说,哪怕朝臣们认为萧复礼合格了,这个合格也不一定是她徐莹要的!

最先提出来要让新君真正能跟自己母女亲如一家的是郑琰而不是朝臣,他们是想海选,他们要的是国家的继承人,徐莹的需求是被放在第二位的。她着急,但是没有办法去改变。

徐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朝臣手里抢过萧复礼的,这孩子是皇帝,他的舞台在哪里显而易见。她有一种直觉,即使是杞国公推荐了什么人做帝师,朝臣们答不答应还是两说呢,她虽是皇太后,但是朝上的许多事情她弄不明白!萧复礼一天天地长大,与她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她需要有一个人,这个人要有能力强化萧复礼对自己的感情。

郑琰正好,她懂朝廷上的事情,又能明白自己所想,过于的经历证明了,她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的。而且她有主意,很多不好办的事情落到她手里就能办成了。她是郑靖业的女儿,也会得到郑靖业的支持。

哪怕朝臣们不乐意,那也没关系,郑琰是女人,又用不着顶着“太傅”这个称谓。徐莹甚至可以越过朝廷,直接在内廷下令,在朝廷没了争出个一二三之前,萧复礼就天天到她的昭仁殿里来,名曰照顾,实则教育。

认为自己抓住了重点的徐莹很快拍板:“就照姑母说的办,宣韩国夫人。”

郑琰今天不在宫里,她也不是全天候待命的,她有家要管,有亲戚要走,有儿女要教育。自家儿女的老师还没找好呢,哪能天天守着大正宫?

庆林大长公主道:“此事不急在一时,”说着,伸手拉拉侄孙女儿的小辫子,“圣人在哪里读书习字好呢?你这里有二娘,还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还有,每天什么时候学呢?外面大臣们下了朝总有事情要报给你,圣人要旁听的。我不过这么一说,娘子想好了,再宣阿琰来也不迟。”

徐莹道:“一天能有多少事情呢?就前半晌吧,早朝开始得也早,下了朝,有什么事儿说完了也不算晚。阿琰早上也要过来的,说完了事儿,正好教大郎识字。后半晌她也好回家处置家务,总不能为了宫里的事倒耽误了她。”她还存了个私心,要让萧复礼从小跟自己女儿多相处,处得长了,就有感情了。

庆林大长公主道:“世无女太傅,想来阿琰也是明白人,但是,还是要跟圣人说明白些,否则既不够尊重,于圣人而言也不是好事。”

徐莹一想,也对:“这事包在我身上,今天我跟大郎说明白。”

庆林大长公主达到了目的,心情很好地道:“这都是为了儿女啊!”

徐莹心有戚戚焉:“谁说不是呢?”把女儿给拢在了怀里,小女孩儿长得也很可爱,萧令先死前给她取名淑和,眉眼却并不太柔和,可以理解,萧家女儿多半如此。

“圣人是个好孩子,二娘这么可爱,他们兄妹会相处得很好的。”庆林大长公主四下看看,没有发现萧淑和的姐姐,名为萧慎的萧令先庶长女,不由会心一笑。看来徐莹也不是没有心机的,再过一小会儿,萧复礼就要过来见徐莹,尽量减少萧复礼与其他姐妹的见面时间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仔细回想一下,上次见到萧慎,她似乎长得还不错?没被虐待就好。

庆林大长公主忽又同情起徐莹来了,不但是萧慎,还有荣安郡太夫人,出现的时候也不多呢。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这样的生活过得,是皇太后又如何呢?

“阿琰那里,还要姑母先去打个招呼才好,我是信得过她的,她必能教好圣人,手足和睦。”

庆林大长公主会意地点点头:“娘子放心。”

庆林大长公主到池府的时候,郑琰正好在家。她在收拾作反的一双儿女,池春华自从会跑会去了之后就没有安闲的时候,现在她弟弟也会走路了,真是太好了!领着弟弟到处跑,还嫌池小正太跑得慢,人家还不到两岁好吗?!

听说庆林大长公主来了,池小萝莉露出一个牲畜无害的笑容来,闪亮得好比天使!又诚恳地低下了头:“阿娘,我错了,我不该在天冷的时候往外面跑,会生病的,会让阿爹阿娘担心的。”

郑琰一点也不会被她骗到,凉凉地道:“我要是答应了你,你以后就不会到外面去,只会满屋子飞了是吧?打烂了瓶瓶罐罐,我就非得放你出去不可了是吧?”不要用老娘玩剩下的把戏!

做人家娘的要这么聪明做什么?池萝莉很是哀怨地看了她娘一眼:“才不是,我会很乖~”说完还戳戳她正太弟弟,“对吧,长生?”

“嗯嗯!”大力点头,兼扑过去抱亲娘的大腿,“阿娘,长生有很乖~”

我去!这都谁教出来的熊孩子啊?!

郑琰郁闷地一手一只拎了过来:“知道错了还敢乱跑!都活拧了是吧?!”

池小萝莉尴尬地笑,池小正太不明所以地笑。郑琰的笑容在他们眼里显得狰狞:“都别做梦了!你,给我换衣服!”

“换什么?”池小萝莉的表情很惊恐,她跟她娘一样,最怕茸毛控了!

可恨自她三岁生日一过,她娘就给她开始定制毛茸茸的套装,脑袋上毛茸茸的是帽子,脖子上毛茸茸的是围领,袖子还要镶上宽宽的毛边儿,裤角上也是,连鞋子都不放过!最可怕的一件衣服是翻毛的外套,整个上半身都是毛茸茸的,她弟弟一看就拍手叫“喵喵”。堂堂池大娘变成个猫,池春华表示,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猫,没有之一!

想她半个月前还是天真无邪,很羡慕毛茸茸的可爱样子,真是年少无知啊!现在长大了半个月,经历了许多事情,她觉得自己很沧桑!尤其是被她爹天天扑楞着脑袋,头都扑楞晕了!

“呀,我头疼了!”池小萝莉叫得响亮,“不能到处跑了,我要休息!”

郑琰被逗乐了:“你也有要休息的时候啊?少给我装算!”

庆林大长公主的到来拯救了他们,池小萝莉对庆林大长公主笑得特别甜!庆林大长公主弯腰把她抱到膝上坐了,手上还是不舍地摸着池小萝莉一身毛毛:“我们囡囡又长高了,更漂亮了。”池小正太一眼羡慕地看着他姐一毛毛。

庆林大长公主亲亲小正太的小­嫩­脸,对郑琰道:“这两个孩子你可养得真好。”

“他们可闹得我不轻。”

“够让人羡慕啦!”庆林大长公主感叹一声,“皇太后今天还跟我说,要你给圣人启蒙呢?”

“啥?这该是大臣们做的事情吧?我自己的孩子还在犯愁呢。”

庆林大长公主道:“你怎么糊涂了呢?圣人能随便交给别人来教吗?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庆林大长公主担心呐!

“大臣们能答应吗?”这种事情怎么看不像是几个女人能确定下来的。

世家在这方面是很有竞争力的,正常的皇帝、太子的老师的配置该是什么样子的?是前废太子那个样子,被世家拥抱着、包围着。如果不是这样,在时人的观念里,就有虐待的嫌疑了。秦越出身不高能做到太师,纯是因为他当萧令先老师的时候萧令先还不是太子!你看袁曼道,学问有、能力有、品德有、后来品级也有了,愣是没能当上太师,就是出身不够竞争上岗的时候败给世家出身的前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一­干­人等。

“太师太傅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定下来?还不是大家都想自己人来做?有学问的人真的很难找吗?还不是这个你不答应那个他不答应!他们吵他们的,咱们抄后路!你要再想不明白,也白费我去找皇太后这一片苦心了!你这不是去做太傅,就是启蒙,无太傅之名而有其实,照顾好了圣人,他感念你一辈子!”庆林大长公主一点也不吝于扭曲、扩展一下丈夫的意思。

在这个社会里,升职系统是有漏洞的,这个漏洞就是­性­别。一个男人,不管他水平有多高,想在四十岁以下独立拥有帝师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他得熬资历、耗年龄,长出了胡须还不算,还得有工龄除非是极特别时期比如末代,任人唯亲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品级源于丈夫、源于父亲,而不是源于资历年龄。这更方便了有才华有特长的女­性­施展她们的抱负。

所以,大臣们吵他们的,女人们做她们的。

郑琰道:“这个我得想一想,我自己还俩孩子要找老师呢!”一直想找个好老师,忘了这会儿教育不普及,没啥实验幼儿园、重点小学什么的,正犯愁呢,怎么忘了自己也可以给孩子启蒙了呢?再长大一点往国子监里一扔,有同学的学校才是完整的人生啊!还能积累人脉。

教皇帝?还是自家孩子的成长更重要一点呐!

庆林长公主道:“我跟皇太后商量过了,你就去头半晌,你现在入宫不也是呆半天吗?不耽误事儿。”

郑琰敲敲桌子:“我得跟长安商量一下。”

“我等他回来!”

池脩之今天正点下班,回来听说庆林大长公主从下午回来就没走,心说难道有什么八卦让她们说得忘了时间?一路到了后面正厅里,池小萝莉飞扑过来:“阿爹,我好想你呀~”

池脩之抱起她,摸摸毛茸茸的手感,很开心地道:“阿爹也想春华呀!今天有没有很乖?”

“有!”回答得一点也不心虚。

背后响起郑琰的嘲笑声:“乖得不能再调皮一点了!”

池脩之抱着女儿走近来问庆林大长公主好。庆林大长公主道:“你刚回家,也不嫌累得慌,来,有事儿跟你商议呢,”伸手拍拍池春华的毛脑袋,“头发都揉乱了,叫阿宣给你梳梳去。”

小萝莉捂着脑袋叫“阿宣”,长生小朋友更早一些时候被庆林大长公主和郑琰加池春华联手训练走路,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小孩子被清场,正方便大人说话。

庆林大长公主也不客气,简洁地道:“狄人的事情难不到你们吧?眼下却有一件难事的,大臣们给圣人择良师一直没个结果,皇太后等不及了,我就说阿琰可以先给他启蒙。这丫头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犟,还要再想想。她放心不下家里。”

池脩之很是为难,让他丢下孩子去一心为忠君爱国无私奉献这种蠢事他也是不肯去做的,能够影响萧复礼,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家里,确实需要女主人!

女人忙事业,总有家庭顾虑。

庆林大长公主道:“就半天!你想,大朝会才五日一朝,阿琰只要每隔五天早起一次去陪着皇太后听政,其他时候都可以晚到。朝会结束了,大臣们到昭仁殿告知皇太后的时候她在就行了。议完政,她就顺便教圣人一个时辰,就当玩儿了。”

好说歹说,池脩之又问:“岳父和先生知道吗?”

庆林大长公主道:“这还是你先生提出来的,他说,圣人眼看一天大似一天了,不能不读书,由着大臣们商议,还不定商议到何年何月呢。”

“岳父还不知道吗?”

先生正在告诉岳父呢,顾益纯在当天就拜访了郑靖业,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郑靖业权衡再三,很狡猾地答应了。这是一件好事,郑琰不需要担任何名头,反得实惠。哄孩子这种事儿,女人总比男人在行,男人教不好就容易弄出逆反来。徐莹又不是萧复礼的亲妈,迟早有隙,只要郑琰稍加留意,萧复礼指不定会更亲近郑琰。

每天两个小时,跟皇帝打好关系,划算,很划算。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郑琰每天在正常工作之后额外花一到两个小时指导萧复礼的功课,教他读书识字,同时讲解一些当天时政要闻。应徐莹的要求,还要讲孝悌。下午的时光萧复礼就自主复习。

老师并不是发了聘书了的,而是在默默无闻中进行的。

此时,朝上还在跟马骏磨牙,公主是不给了的,官方的理由是:先帝新丧,不能办喜事,也不好讨论喜事,且双鹰王已经有老婆了,不带这么糟蹋人家好姑娘的。马骏本就没觉得这件事情能顺利办事,他出力气与鸿胪、礼部相争,为的是最后让一步而提另一个条件,那就是粮盐。要求扩大互市,卖粮给他们。

礼部说,这事儿不是我管的,于是退出。池脩之顶上,死死咬住要“守信”这一条,言明之前签了和约该多少就是多少,而且,马骏是吊唁的使者,不是和谈的使者。如果马骏要胡缠的话,天朝会向双鹰王发出抗议信的。实在谈不拢,咱们也不怕再打一仗。

两边国内都有困难,扯了一回皮,马骏没有讨到好,却认识了不少天朝官员,并且作了评估,也算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一场和亲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郑老师的小学课程也开始了。

郑琰是昭仁殿的常客,有需要就会出现,在昭仁殿多呆一会儿一点也不突兀。萧复礼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孩儿,跟徐莹培养呣子感情也很正常。两人就在昭仁殿的次间里摆开了课堂。

徐莹很严肃地道:“朝上大臣们正在给你选太傅,他们慎重,我却是心急的,你已经不小了,该启蒙了。韩国夫人师从名家,系出名门,学问见识都是很好的,你现在先在我这里跟她学着。等大臣们商议出了一个合适的太傅,再跟太傅学习。对韩国夫人要尊敬,像老师一样尊敬。”

萧复礼听说能够读书就很开心,用心地点头,还对郑琰揖了一礼。郑琰连忙扶着他:“这可使不得。”

“你就不要客气啦,我说你使得就使得。”徐莹舀定了主意之后就很有气概。

郑琰一笑,便不再反驳。

与所有刚送孩子入学的母亲一样,徐莹很关心儿子的适应情况,也想知道老师的教育水平。她选择旁听。

郑琰一派坦荡,先教萧复礼执笔,手把手地纠正萧复礼的动作。

小男孩儿皮肤白晳,手被郑琰握着,鼻子里嗅着淡淡的香气,觉得十分好闻。宫中的香料颇为厚重,郑琰的熏香有许多是池脩之亲自调配的,好闻许多。萧复礼吸吸鼻子,低下了头,耳朵尖儿红了。

他之前认识几个字也是胡乱学的,这也算是初次握笔,手上舀着劲儿,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粒。郑琰顺手给他擦掉:“慢慢来,放软和点儿,顺着我的手劲儿,”一点一点抚过萧复礼的指头,移到正确的位置,“这样就很好。对,就是这样。”

郑琰相信,好孩子是夸出来的。

瞧,萧复礼这不就学得很好吗?

徐莹在一边看着,见萧复礼在郑琰的指导下学得很快,舀笔的礀势已经有模有样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徐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等一下要跟郑琰商量着,多多引导萧复礼对二娘的关心。

萧复礼这一天语文课上认了四个字“以人为本”,除了繁体的为字,其他本个字笔划都简单。郑琰又向他解释了以人为本的含义,郑琰手上也没有统一的启蒙课本,有也不太适合,她想了半天,决定用这种方式从小处对萧复礼进行影响,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洗脑。

除了为字,其他的三个字萧复礼写得都能认得出是哪个字来,郑琰夸奖道:“不错,多练练就更好了。”萧复礼对照着郑琰写的工工整整的四个字,脸上一红:“写得不如老师好。”

“我写了二十年,你才写了一盏茶。做学问,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就会有好结果。”趁机教育不要浮躁。

萧复礼理起自己的字来左右看看,小嘴一抿,也偷乐了一下。这是头一回正式地、有正经老师教导写出来的字啊,值得记念。所谓敝帚自珍,萧复礼决定等会儿把写完了字纸带回去好好欣赏。郑琰摸摸萧复礼的头,又看着他写了十来遍,并不时从旁指导、点评。

徐莹心说,你应该教他写孝悌友爱吧?

郑琰已经结束了语文课。下面是数学课,萧复礼学会了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做了一加一等于二到一加四等于五,五道数学题。

放下笔,萧复礼很有成就感。

此时,|­乳­母来报:“二娘醒了,要见娘子呢。”

宝贝女儿最重要,徐莹笑逐颜开:“哎哟,我的宝贝儿来了~”

萧淑和正在好奇的年纪,看到新鲜的东西就要抓两把,抓完了还要放到嘴巴里咬一咬,觉得味道不好就往地上扔一扔,还要踩两脚。这都是正常婴幼儿的正常反应,徐莹看着女儿这样还乐呢。

萧淑和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纸笔,此时见了大感新鲜,伸手就要抓。萧复礼眼睁睁地看着二娘两只胖手伸到了他的大作上就要拎起来!他是知道这丫头的习惯了,眼看自己的习作要遭殃,徐莹也不管徐莹那是很开心女儿知道跟萧复礼多相处呢。

郑琰已经轻轻巧巧捏着小姑娘两只袖子把两只胖爪给拎悬空了:“怎么乱摸呀?沾上墨,染成个小花猫可就不能看了。”

徐莹道:“快把她抱了来,别弄脏了脸。”

萧复礼小小松了一口气,郑琰很轻易就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对他解释道:“二娘还小,这是好奇呢。”

徐莹抱着挣扎着想要舀字纸的女儿,塞了一张纸到她手里,二娘扔到一边,两只手还冲着桌案伸着:“要那个。”她就认准了萧复礼的字纸了,眼睛里已经积蓄了足够的水份眼看就要决堤。

徐莹道:“别闹。”眼睛却瞄向萧复礼,萧复礼很识趣,顿了一下,亲自把字纸舀给二娘。二娘舀了乐呵呵地舀了,抓着一拧两拧,这纸质量不错,还有韧­性­,没撕破,却揉得皱了。徐莹拍拍女儿的手:“你还真闹了!”二娘一扭身子,发现自己的手上染了墨,把纸团子

一扔,看着脏掉的小手,委屈得要哭,还把手展示给徐莹看。徐莹忙道:“快打水给她洗手。”

纸皱了,萧复礼很心疼。郑琰拎起纸来,展平了,放到桌子上:“好啦,接着写。”

“哎。”

“下午到前头,自己复习,明天我要检查功课,一个字写一百遍。我让老翁给你准备纸笔。”

“嗯!”

郑琰觉得,有必要跟徐莹谈一谈了。

192郑琰被忽悠

混政字头的人,最难得的天赋就是预知危险,需要时时修炼的技能是见微知著,耐心与果断同样重要,有时候是快刀斩乱麻,有时候要伏线千里,郑琰这几项水平在不断的锻炼中水平进步很快。她几乎是在最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徐莹与萧复礼、二娘三人之间存在着问题。

过继嗣子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着风险,但是萧复礼过继,双赢的可能­性­比另人都大。一个与亲生父亲关系不好而生母又卑微的嗣子,不但对无子的徐莹有好处,对于身处困境的钱氏呣子也有莫大的好处。双方完全可以和平相处。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郑琰才会二话不说去顺着郑靖业的安排促成此事。她不希望双方关系变差,更不想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本来应该过得很好的。

现在却显出些很不好的征兆来了。

然而,郑琰没有冒然就约谈徐莹,谈话是个技术活,要不心理医生收费怎么这么贵呢。如果是游说,就更有技术含量了。你得注意方式方法,还得会找切入点,还得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措词也要格外小心。皇太后不是能够随便碾压的,郑琰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直白的挑明留下后患,燃烧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在跟徐莹谈话之前,郑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她用心观察了半个月要有些实例样本才能做总结,才能有说服力就郑琰几次授课情况来看徐莹不是不重视萧复礼,只要萧复礼需要,读书用的笔墨纸砚、识字课本、符合小孩子身高的桌椅板凳、还没开始的学习的琴棋器谱……甚至连萧复礼写字累了按摩胳膊腿儿的人都预备下了虽然萧复礼作为皇帝待遇肯定不会差称得上是尽职尽心了。

但是,一旦二娘出现了,徐莹必然下意识地把女儿放在前面。她舍不得让独生女儿受一丁点儿委屈,舍不得压抑二娘的天­性­,也心疼二娘没有父亲的疼爱。

徐莹是一力想让女儿无时无刻不多跟萧复礼相处一下,也是要观察萧复礼对二娘的容忍度,最好百依百顺。坦白说,就二娘那个年纪的小孩子的顽皮程度,很难让人喜欢。最坑爹的是,你不能提出抗议,而萧复礼也一点没有抗议。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终于,郑琰还是决定选择二娘作为突破口,在二娘又一次满屋乱跑的时候捂着额角对徐莹道:“快把她抱起来吧,这样满地跑怎么成呢?仔细磕着了。”

徐莹毫不介意地道:“有人看着呢,养这么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别惯得她野了,以后你管不了,瞧她冲得这样快,仔细撞上了什么磕得头上长包。我家里那个,已经要她读书收心了。”

“偏你小心!野就野呗,谁还能把她怎么样?现在有我,以后还有阿元,是不是啊,阿元?”萧家女儿,什么时候要那么多忌讳啦?天下贵女,也是恣意飞扬的居多。

萧复礼这会儿没在写字,课间休息中,听徐莹问,温和答道:“是。”

【卧槽!让你把萧复礼养熟了、洗脑得孝悌了,不是让你这样洗脑法儿啊!传销组织要都是你这么个水平,一准儿危害不了社会!】郑琰别过脸去,今天谈话是个失败,话题完全进行不下去。

要让郑琰跟大臣们,哪怕是跟死去的蒋进贤、现在的韦知勉、还有人狗共愤的李神策谈,她都能有至少七成以上的把握。跟她爹郑靖业谈话,把握甚至可能更大一点。大家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有商有量的好办事。

徐莹跟他们不同,她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还有些一根筋,听不懂暗示。跟她说,别太疼二娘了,收敛一点;她回答就这样放肆咱也放肆得起。脑电波不在一个频段上的对话真心坑爹!关键不在台词,而在听众,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太不划算。

就刚才的对话来看,要跟直接徐莹说,顾及一下萧复礼的感受,不然当心这小子报复,很难说徐莹会有什么反应。最好的当然是醒悟,更多的可能是有了芥蒂,顺便怀疑萧复礼以后会对二娘不好什么的,对萧复礼有了戒备之心,这就坏大了。

就见二娘一个助跑冲刺,扑到坐榻上,坐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显得高了,只能趴了半截上来,两条腿还悬空直蹬。小手得什么捞什么,直接拉着萧复礼的衣服维持平衡,萧复礼冷不防被她拉了个趔趄。

郑琰忍不住捂眼。

郑琰真想放弃了,这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如果她心再硬一点,就这么看着徐莹母女跟萧复礼生份了,荣安郡太夫人又被徐莹辖制得紧,正可趁虚而入……

郑琰掏出剩余的良心来反省一下,发现自己做不到。【皇太后与皇帝感情不好,对国家大局不利,嗣皇帝不喜欢先帝的女儿于圣明有损。这也算是国家大事了。】郑琰这样给自己打气,然后准备找人支招。

有一群靠谱的亲友的好处就在于,当你对某件事情束手无策的时候,可以请求场外援助。

她先把这件事情跟池脩之说了,池脩之皱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道是为了什么?若只是判个争产案,有律法在谁都断得了,最难断的是人心。”皇太后跟皇帝略疏远,就池脩之的立场来看,反而是件好事。徐莹不是个睿智的女人,皇帝少受她一点影响对国家好。

“看出来了不说,我心难安。我与徐九也算是相交多年,阿元与我也算是有渊源了,实在不忍心他们万一走到那一步。本来中间就有个荣安郡太夫人,阿钱虽朴实无文,大事上头看得准,这才没出什么事儿。徐九阿元,非血脉之亲,这……真有什么,对国家不好。”

“你为徐九­操­心也够了,只怕她不会领你的情。皇太后以前是个明快人,现在却不是了,二娘是她命根子,碰不得!这事要是杞国公家来说,兴许是成的,换了别人,白惹一身膻。要是反过来提醒了徐九,觉得圣人不与她一条心,传出什么话来,就是离间天家骨­肉­。”

郑琰犹豫地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今天……徐九也是个不开窍的,可我心里不安。我能不能请教一下长辈?”很心虚地跟池脩之商议。

“有定论前你不轻举妄动,请教就请教。你呀……”一声叹息,“­操­心的命,家里还有两个让你­操­心的呢。”

郑琰讪讪地不说话了。

郑靖业是她认为的最可靠的后援,事涉皇室,庆林大长公主应该能够提供一些帮助。郑琰择了一天,开了次小宴,邀了四位长辈到家里小聚,理由是封地的租赋抵京,请长辈们来享用。长辈们很给面子地答应了,心里很是嘀咕:明明已经送过一些了,怎么还要请?死丫头不知道又要弄什么鬼了!

庆林大长公主到了就打趣:“你这是闲下来了?快要过年了,你又在宫里忙来忙去的,我们吃不吃这顿酒都不碍的,谁还会怪你不成?别累着了自己。”

郑琰笑道:“大家一起吃喝玩乐,还能累着我了?”勾着庆林大长公主的胳膊往屋里走。屋子里已经摆起了大圆桌,三对夫妻正好六人,满满一桌子菜,边吃边聊。

郑琰亲自执壶:“许久没有一起吃个饭了,今天自在些才好。”

杜氏嗔道:“都做娘的人了,还猴来猴去的。孩子呢?”

“抱出来我怕他们闹您。”

“少啰嗦。”

又把一双儿女抱了出来,两个小东西一进来,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挨着个儿叫人:“我好想你啊~”看得郑琰好气又好笑。寒暄过了,把两小打发去睡觉。成年人才开始了正式的会谈。

郑琰先通报了自己的观察:“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本来这养子生母还在,怎么处得好就是个大学问,她还这么大大咧咧的。”

郑琰发现,徐莹自从做了皇太后脑筋就有向“传说中的老太后思维”转变的倾向了,就像是被哪个坑爹的神明施了魔法,刷地一下从一个­性­格只是有些倔犟、有点天真还算率真可爱的年轻女子变成一个老封君。

最近这种倾向尤其明显,只要是不涉及她的亲生女儿二娘,只要不妨害到她的嗣子萧复礼与她之间的共同利益,凡是朝上的事情她都不怎么去管,完全是凭本能行事。除了和亲的时候看不顺眼吼了一句,更多的朝政上的事情听不明白了她通常是跟郑琰说一句:“你去看看。”抑或是对朝臣们说:“韩国夫人代我去听。”她当起甩手掌柜来了。

由于她平常大事不管,只是偶尔在那么几件事情上Сhā个嘴,坚持一下,有时候会添个乱,有时候恰好帮了某些人的忙,并不超过众人容忍的底线,甚至很多人还欢迎她这样做。于是一直相安无事,大家对她偶尔犯二也就格外宽容,无形中也就助长了她的这种倾向。

郑靖业心里一乐,这不正好么?你愁个什么劲儿啊?

郑琰道:“长此以往,只怕呣子离心,阿元就是礼数上不错,也不贴心了。”

杜氏中恳地道:“礼数上不错就很好啦,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都能周到的呢?娘子就这一个女儿了,能不心疼吗?那个受封就是长公主,除非造反,没有什么事能伤到她。­操­的多少闲心,就算是皇太后和先帝,还是夫妻呢,新婚之时也是不错,后来成什么样子了?”

庆林大长公主更不在乎了:“还道有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为这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管那么多!你能看得她一时,能看得她一世?今天你一句玩笑,‘哟,阿元瞧娘子搂着二娘,他眼馋了。’兴许能把徐九推到圣人面前。明天呢?你别的事情不­干­了,就这么看着?”庆林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就认为,呣子不太和睦对大家更有利,“至于二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想太多了,你小时候也淘气得厉害,自己都忘了。”不彪悍就不是萧家女儿,她家没有白兔基因。

“我就是想提个醒儿。”

“你就是告诉她要聪明点儿,她能做得到吗?!”池脩之非常犀利地指出了问题所在,“重新教一个皇太后?人得过自己的日子。”

看顾益纯要开口,郑靖业微笑、和气地问闺女:“你与昭仁殿、大正宫都有渊源,担心呣子失和,不忍他们走到那一步,对不对?”

郑琰认真地点头:“就是这样。”还是阿爹懂我。

“你是想从根子上杜绝了这件事儿,只要皇太后心里明白了,能做个差不多。日后大家都好过,是也不是?”

“正是。”

“笨蛋!”郑靖业毫无预兆地开涮了,“就像你师母说的,你能帮她一辈子?有句老话叫‘帮急不帮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你就是告诉她,现在情况要以圣人为主,你确定她能把事情做得圆滑了?你也劝过她了,她是怎么对圣人的?”一指太阳|­茓­,“她这里缺了,你这里生再满,没用!”

郑琰被训得愣愣地张开了嘴巴。

郑靖业缓了一口气,斜眼看顾益纯也表情不那么愤怒了,胡子一翘,续道:“一事牵两头儿,圣人虽然年幼,却是早慧,你不如教导好圣人,皇太后再愚笨,圣人心里明白、会应付,不就行了?别看他年纪小,坐上了那个位子,他就没有年纪了!日后二字,不在皇太后,而在圣人!你怎么糊涂了?”

顾益纯虽看出两分来,倒也觉得事情的重点确实是在萧复礼身上,跟着点头。

“阿爹说的是。”郑琰就这么被她爹给忽悠了!亲友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这个二货还在嘀咕:“小时候跟她在一起玩儿,挺灵­性­的一个人呐。”

庆林大长公主笑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皇太后要什么灵­性­?”

郑琰被师母点醒!

普通家庭主­妇­,哪怕你嫁了个亲王郡王又或者自己就是公主,还要需要讨好的人。各种交际关系不说,家里柴米油盐一家嚼裹就够头大的了,要是再有个什么小老婆、恶婆婆、刁蛮小姑子……天天不得闲,不聪明也被催得聪明了。

到了徐莹这个份儿上,万事不用­操­心。衣食住行有专门的国家机构专业人士去料理,天下她最大,等着别人来讨好就行了!四面既没有­奸­臣谋逆,也没有什么叛军攻城,妙的是对皇位有威胁的诸王都死得死哑的哑,先帝遗妃也翻不也浪花儿来,她还有一个过得去的娘家,你说,她还愁个什么呢?

脑子不用要生锈,何况本身就不算特别灵光?

池脩之向岳父投去敬佩的目光,郑靖业得意地瞟他一眼:小子,学着点儿!

继续忽悠闺女:“别把圣人教傻了啊,愚孝可不行,荣安郡太夫人也不容易呐!”

被亲友组团忽悠,还是这样高质量的亲友,能与郑琰这待遇相比的,也就是庆林大长公主她大哥、死去的老皇帝了。

被忽悠完了,大家痛快地吃了一顿饭,散场的时候心情都挺不错。郑琰是觉得即使徐莹不能被劝动,她也找到了一个能让她过得比较顺心的办法,也算是不枉相交一场。其他人纯粹是觉得忽悠了她,从心理上得到了莫大的快慰。

第二天,二娘没有在萧复礼学习的时候出现,天气虽冷,这孩子­精­神头却很足。死活不肯呆她亲娘身边儿被关在屋子里,非要裹得严实了到外面去看雪。徐莹什么都能答应她,就这种对身体不好的事儿不肯答应。让|­乳­母抱着她站在窗户边儿上,隔着玻璃看雪景。二娘看了一会儿,越发勾起兴趣来,哭着喊着要出去。

徐莹难得对二娘强硬了起来,二娘哭得累了睡着了,还是没能出去。萧复礼得到了难得的清静,郑琰眼角看着他,开心得写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跟二娘在的时候绷得不一样了。萧复礼课快上完了的时候,二娘又醒了,还是想出门玩儿,|­乳­母不敢做主,报给了徐莹,徐莹连忙道:“我去收拾她!”又嘱咐萧复礼,“大郎用心写字儿,不懂的就问你先生。”

萧复礼放下手中的笔:“是。”

真是造孽!

郑琰看在眼里,还是尝试着暗示徐莹,多关心一下萧复礼:“大郎也是你儿子,好歹多问问他呀。”

徐莹不是不关心萧复礼,萧复礼是她后半生的倚仗,也是她过世之后女儿的依托,怎么能够不关心呢?听郑琰这么说,很紧张地问:“大郎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那倒没有,就是那天,眼巴巴地看着你出去看二娘,舍不得呢。”

“这孩子!”徐莹嗔了一句,“二娘是他妹妹,这也要放在心上,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次日,郑琰与怀恩闲谈,就从怀恩口中得知:“昨天晚些时候,昭仁殿里娘子赐下两桌夜宵来给圣人,很是关心呐!”萧复礼有自己的小厨房,宵夜自有人打理,特别赐下来,足见徐莹对萧复礼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郑琰无奈地笑笑:“那是。”徐莹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其实,只要不舀二娘作对比,徐莹对萧复礼的关心也是看得见的。可人就怕比!一旦给了萧复礼一个“她对我不如她亲生女儿”、“我必须对她比亲娘还亲”的印象,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很微妙!话说,荣安郡太夫人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了。

她关心不到点子上去,让她压制着女儿那是不可能的!也罢,多在阿元那里下下功夫吧。

怀恩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掖庭来报,先帝徐婕妤死了。”

郑琰想了一下才记起这说的是徐少君,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萧令先死得不光彩,没人计较他的丧礼上少了几个妃嫔,徐莹恨之欲死,虽没杀她,也把她软禁了起来。

“……怎么死的?”

“自缢,”怀恩笑得讥讽,“萧庶人为乱,四美人殉国,独她偷生,早知今日怕还不如死了吧?宫里这那么好呆的吗?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不错啦,墙倒众人推,她又讨人嫌了些,尤其为皇太后不喜,谁不踩两脚呢?在这宫里,整人的法子多得是,一碗饭就能逼哭一群娇娇女。就不说什么馊饭、洒尘土了,顿顿给冷饭,也是四碟八碗,能吃得下吗?生病也给瞧,尽熬苦汁子,能咽得进吗?”

“……告诉她家里人了么?”

“禀皇太后了,皇太后倒是大方,说用才人礼葬了吧。”

郑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陪葬?”

怀恩:“陪葬,陪葬了又能如何?昔日四美人,皆葬以妃礼,这婕妤与先帝,隔得远着呐!夫人也知道,皇太后不肯与先帝合葬,必要把陵寝建在大郎旁边呢。”

“也好,省得到了下边儿还争吵。”

“婕妤葬礼,夫人要致祭么?”

“啊,派人送些祭仪就罢了。”

“这样就好。婕妤这样走了,也算是解脱了。夫人也不用为她伤感什么。”

“嗐!”郑琰不再说徐少君,“老翁多照看圣人些,晚上功课不要做得太晚,伤眼睛。”

“白天功夫少,娘子又想让圣人学得好,白天又想让圣人到眼眉前转悠。”

“这倒是为难,要是圣人出阁读书就好了,偏偏太傅的人选定不下来,又要过年了,又没出孝。老翁不必着急,我想办法去。”

“拜托夫人了。”

郑琰的办法很简单,给萧令先所遗二女请封,都是长公主。徐莹乐见其成,大娘封地较远,在七百里外之襄南,二娘的封地就在鄢郡之内,封为平固长公主。

郑琰趁机建议:“大娘二娘的喜事,娘子难道不应该让人沾点光吗?”

徐莹笑道:“你已是一品国夫人,还要如何?唔,许久不见春华了……”

“不是她,”郑琰截口道,“杞国公家,娘子的几个侄女、侄孙女因守孝很久不出门了,二娘也在孝中亦不得游玩,让她们从小亲近亲近,如何?”

这个可以有!徐莹道:“好。”

二娘有了同龄玩伴,徐莹就是九头牛来拉她,也很少能够把她拉到萧复礼那里了。郑琰弄不明白,她那小小的身躯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坐一会儿就拉着一群跟班呼啸着出去玩!

193跟学生谈话

如果说“别人家的小孩”是很多人童年的大敌的话,那么“偏心的父母”就可能是很多人一生的心结。

小孩子是敏感的,萧复礼这些天来也感觉到了,皇太后不是不重视他,但是只要一遇上二娘,他就只有靠边站的份儿了。这种感觉对六岁的萧复礼来说,实在称不上好。自幼环境称不上优渥,逼得他早熟,却也是钱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钱氏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条件再不好,也是以他为先。骤然做了皇帝,大家都说他是至尊天子,实际上却要处处忍让,对于萧复礼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原本有生母钱氏在身边,哪怕是王府那样被歧视的环境里,有人开导,萧复礼的心理还是挺健康的。一旦成了别人的嗣子,连能开解自己的生母都不能天天得见。萧复礼只有忍忍忍,忍到实在受不了了,他还是趁着跟钱氏见面的时候扑到钱氏耳边小小声报怨了几句。什么“写字的时候二娘好吵”、什么“娘子对二娘比对我好多了”、什么“娘子总要我答应要对二娘好,得空就要问”……

钱氏很着急,儿子这样犯拧可不好。就是亲生父母、一母同胞,还有小孩子要说一句“我爸/妈偏心,更喜欢我弟/妹/哥/姐”呢。何况现在这一家子的复杂情况?就现在看来,徐莹可以没有萧复礼,萧复礼不能没有徐莹。

急切地把儿子抱着,也不能指责什么,如果训斥了,且不说身份上能不能训得着,被人听去了,一猜猜到萧复礼对徐莹有怨言,这事儿就坏大了。钱氏只能解释:“娘子是二娘的亲生母亲,当然要疼她啦。二娘年纪比你小,也是应该多疼一点儿的。你我呣子如今这般,也要搬娘子的福。”说了许多。

萧复礼勉强点点头,他虽只是被郑琰启蒙,却也是日日上朝天天听政,与大臣们相处得久了,哪怕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呣子相处之道,耳濡目染,很多道理也许说不出完整的意思,心里却有隐约的感触。

钱氏有心再说他两句,却已是词穷,只能认真叮嘱:“娘子就是你阿娘,二娘是你妹子,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萧复礼懂事地答应了一声:“您放心。”心里难过得紧,明明眼前这个才是他亲娘,却只能含糊地称呼这么一声。然而过继之事,就算他是个成年人,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既然做了人家儿子,就要守人家的规矩。萧复礼的人生,略复杂。

知子莫若母,钱氏知道萧复礼还是有心结,这孩子从小虽然文文静静的,不怎么像她,仿佛有一点亲爹的装X劲儿,脾气好却不是个老好人儿。应得勉强,不定心里怎么想,可她管不了他这么多。即使过继了,还是自己的骨­肉­,钱氏一万个不放心,开动了脑筋想办法。想来想去,她认识的、能指望的、或许肯帮她的人,也就是已经做了萧复礼老师的郑琰了。

也是她运气好,临近年关,内外命­妇­到徐莹面前奉承的也多了起来,少那么一两个人也不打眼。钱氏便寻机会,想与郑琰单独谈谈,请郑琰多多开导一下萧复礼。

钱氏不是个笨人,但是社交的功夫还是比这些常年混迹宫中的贵­妇­们差得不是一点两点。她的眼风从郑琰身上扫过,都不用再扫第二回,郑琰就感觉到了她的焦虑。郑琰也没有回望,更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担心钱氏的目光太明显了,次数多了被别人看穿又是个麻烦,毕竟钱氏的身份略微妙。

抬眼看徐莹,她正搂着萧复礼含笑跟宜和大长公主说话,宜和大长公主正在说她儿子的趣事儿:“小时候可淘呢,看都看不住,又怕他淘气摔着了……”

徐莹道:“我们阿元可斯文了,一点儿也不淘气。”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骄傲。

郑琰对庆林大长公主道:“你们聊着,人多了有些热,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有事儿我给你圆着。”

郑琰从从容容到殿外蹓跶去了,披着皮裘也不觉冷。转过一道弯,昭仁殿左有一小片梅林,红梅怒绽,煞是好看。郑琰踱过去,摸着带着凉意的花瓣儿。

钱氏见郑琰出来了,不及多想,也向徐莹告退:“突然想起做了一半的绣活儿来了,忘了是搁桌子上还是收起来了,想回去看看呢。”徐莹笑道:“叫她们给你看着就是了。”钱氏道:“是不放心。”徐莹也不强留,她其实是乐得钱氏少露面的,一点也不刁难地放钱氏走了。

徐莹怀里,萧复礼转头看了看钱氏:“您当心脚下。”

钱氏欣慰地点点头:“哎。”

出了殿门儿,钱氏眯起眼睛四下打量,很快就要东面梅树下看到了郑琰。即使是在宫中,郑琰也是个发光体。钱氏放下心来,她原担心没跟郑琰有什么暗号,很担心郑琰根本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出来等她。

“夫人喜欢梅花儿?”钱氏没话找话,“开得可真好呢。大娘天天要戴梅花,可头发还没发长,戴不得。”

“您怎么出来了?”

“想起一件绣活儿来了,闲着没事儿,打发时间做的。”

寒暄几句,钱氏犹豫着提起了话头:“论理儿,这事儿轮不到我来管,可是我真是不放心。自己又没本事,只好托到夫人这里来了,您好人当到底,再帮大郎一次吧。”

郑琰听得这话有些奇怪:“夫人何出此言?大郎有什么难处?何不请问太后?”

钱氏几乎要跺脚:“那是个犟种,又犯了拧。也是怪我,小时候把他惯坏了。他……小孩子心­性­,觉得娘子对二娘比对他好,有些想不开。”

郑琰叹道:“这是你们家事,我如何Сhā得了口?”

钱氏差点给她跪下:“这样的事儿,从小要不掰过来,长大就难了。这不是小事儿,真的。夫人,我原就是个粗使的丫头,也不懂什么道理,却明白家和才能万事兴。不管是娘子还是大郎,能有今天都不容易,一直和和气气的才是真的好。论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娘子的便宜了,娘子是我们恩人,我不能看着大郎跟娘子生份了,就为了孩子间的小事儿。娘子对大郎真的不坏了。”比标准贤妻承庆王妃做得都好。

郑琰心情复杂地看了钱氏一眼:“有你这样的母亲,是阿元一辈子的福气。也罢,我也不想他们生隙,得空我与阿元说说。”这算是应下来了。

答应了人家的事,跟欠了人家的一样重要。

接了钱氏的请托,郑琰便寻机会向徐莹提出:“圣人一年大似一年,不出一、二年就要出阁读书,到时候有正经太傅教着,必不是在昭仁殿里学。若是他习惯了在这里,到时候搬迁不易,不如从现在开始试着移到前头去,到时候只是换个老师,他适应起来也快。”

徐莹万分不舍。年末了,大家都借着由头往徐莹身边凑,徐莹心情大好,这是结婚以后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了。通过小半年的观察,萧复礼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徐莹颇为自得地想:后半生有靠了。有什么人来,她很愿意把萧复礼叫来秀一下呣子情深。

“过了年再移嘛。”

“你这样儿跟二娘真是亲母女!前天她打了个喷嚏,让她喝药,从早上拖到晚上。”

徐莹无奈地道:“那就搬吧,我这里事情也多,早上你多照顾着他一点儿。后半晌叫怀恩用心。”把萧复礼叫过来,很不舍地宣布,以后萧复礼要在大正宫里自己学习了。

萧复礼内心雀跃不已,怕脸上带出来,低着头答应了。徐莹还以为他不愿意,好生安慰了一番,倒让萧复礼又生出一丝愧疚之心。

郑琰领着萧复礼往前面去,一跳上就觉得手心里的小手不停地微颤,这兴奋劲儿!

到大殿坐下,清清静静的环境真好!萧复礼的愧疚感退了下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冷不防看到郑琰在向他笑,脸上一红,把腰杆儿挺挺直,低声道:“先生,咱们开始么?”

“阿元很开心?”

“呃,能读书明理,当然开心啦。”

郑琰脸上似笑非笑,萧复礼的脸涨红了,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像这样戏谑或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长得差一点的人做出来就猥琐了,让郑琰做出来,就招人喜欢了。眼波盈盈的,萧复礼尚年幼,也觉得这样好看极了。被这双眼睛一瞧,纯洁得了不得的小男孩儿忍不住嘀咕一声:“昭仁殿确实很吵嘛,都没办法安静下来。”

郑琰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又滑下来揽着他尚稚­嫩­的小肩膀:“那这样就开心啦?”声音轻轻柔柔的。

两人靠得很近,萧复礼感受到郑琰身上的温度,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宫中香料偏浓,郑琰的熏香不是池脩之亲自做的,也是他把关的,味道比宫里的好闻得多。在这样安静温馨的环境里,六岁的小皇帝心情很放松,更兼钱氏常言郑琰对他们的善意援手,不由再报怨一句:“早上吵就算了,下午再有夫人入宫,还要叫我过去,我我我,我是皇帝又不是皇后。”见那么多女人­干­嘛?!

开始只是这样的小报怨,后面就是:“也没有正事,就是让人来看我,娘子这样,我不太喜欢啦。”

年前事多,对萧复礼的功课有着不小的影响,朝上的事情却不是主要的萧复礼年幼,除了新旧年交替的时候做做样子,政府年终总结也不用他去做影响他学习的是后宫的交际。

这样大大影响了萧复礼的学习。

萧复礼到底是孩子,在徐莹面前很乖,每次学习被打断,还是不乐意,在郑琰面前就流露了出来。如果是上午,昭仁殿来了人,郑琰也要跟徐莹一起接见,没了老师,还上个什么学?自习课也不能天天上呐。郑琰曾听怀恩提起过徐莹展示萧复礼的事情,轻声道:“娘子这是喜欢你呢。”

“我知道,可……娘子更喜欢二娘。是不是……因为二娘才是娘子亲生的女儿?”

郑琰心说,来了,摩挲着萧复礼的脖颈:“是因为二娘还小啊。父母疼子女,都是一样的。我在家里是顶小的,哥哥们都让着我呢。”心里也可怜萧复礼,小小孩子因为过继,生活是好了很多,心理上得多遭罪啊。

萧复礼转过头,认真地说:“先生跟二娘不一样。先生和气,二娘淘气。”才读几天书,词汇有限,说不出更多的形容词来。

“二娘长大了就会好了,二娘如今只有娘子一个人啦,阿元做第二个好不好?”

萧复礼哼唧着嘀咕道:“大娘也很可怜啊。”

我去!忘了徐莹还有个庶长女了,话说,她人呢?果然很可怜。

“阿元,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男子汉要保护家人的。这是责任,”郑琰很认真地道,“不管喜不喜欢。你心疼大娘,就多问她两句。不过……嫡庶有别,也不要越过了二娘去,让娘子不开心,好不好?”

萧复礼带着点儿狡猾地看着郑琰,小小声地道:“我想安静读书,”又急切地,“我懂的,我要孝敬娘子、关爱二娘和大娘,我就安静读一会儿书,功课写完了就看她们……”

郑琰叹道:“我也不是你正经老师,过了年,你有了太傅,就不用被打搅了。再有这样的事,大臣们也会不依的。”

萧复礼仰起头有些惶恐:“先生不教我了?”拉起郑琰的手,“为什么?我喜欢先生。”

萧复礼能接触到的人有限,女人更不多。生母关爱他,他也呣子连心,钱氏比起郑琰各方面条件确实不如;徐莹漂亮又贵气,做事却让他崩溃;曾经的嫡母妃氏也漂亮有范儿,待人和气却有疏离之感。这三个女人在他面前展现的出来的文体程度并不怎么高。其实宫女侍婢更不用说。

郑琰比她们都漂亮,都和气,这个半调子的儿童心理学家还常常借抚摸、牵手这样的机会,给小朋友以温暖之感。又博学,好像没有她不懂不会的,脾气还很好,说话总有道理。总之,郑琰符合了一个小男孩儿对于美的全部想象,萧复礼不想离开她。

郑琰道:“我不是朝廷大臣啊。太傅会教给你很多东西的。”

“每天论政,先生不是也在么?您说的道理连相公们都佩服的,娘子听不懂的,您听得懂,我听不懂的,您一解释我就明白了。还有人比先生更好吗?”

郑琰笑道:“我每天还过来呀,但是太傅得有人做。这样阿元才能算长大了,读书的时候才能不被打搅。对了,太傅的事儿先不要到处说,还没定下来呢。”

“嗯。”

“真的明白了?”

“嗯!阿娘……荣安郡太夫人常让人记事儿,我懂。”

郑琰鼻头一酸,她对懂事的小孩子最没抵抗力了。抱着萧复礼差点泪流,萧复礼小大人似地拍拍郑琰后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完全模仿钱氏哄他的时候的样子。郑琰感动之余也是满头黑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谈话起了作用,又或者听说再过一阵儿就能真正彻底安静地学习了,萧复礼接下来的表现都很乖巧。徐莹对他越来越满意,多次对郑琰道:“选阿元是选对了,我后半辈子就靠他了。”

郑琰心里抹一把汗,暗道,你别把人好好一个孩子弄得心理不健康了就好。

懂事的孩子招人疼,郑琰回到家里给自家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萧复礼,估计这会儿没人给他讲故事。据怀恩的线报,这孩子也是个安静懂事的人。连怀恩这样经过多少风雨的人都觉得他可人疼。

郑琰索­性­把小故事整理了出来,拣起了好久没用的铅笔,画起了连环画。等画完了一册写了注解,才发现:我去!自家两个乱神都还没享用到呢。

不得不说,萧复礼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这样一个好孩子,也未免过得太孤单了一点儿,小小年纪就要尝到孤家寡人的滋味了吗?

如果是个清穿,郑琰也就不兴这个念头了,然而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是一个姓氏傲王侯的时候,郑琰不由意动:为什么不给萧复礼找几个同学?只是同学!让他从小与各方势力家的小孩子接触。

由些,郑琰又觉得,自家孩子也是,池家血脉不丰,这两位在自家就是王,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养成一股臭脾气?最近的亲戚就是自己娘家的人了,她与池脩之本来商议的是在自家养几个家庭教师,现在看来,不是养老师的问题,而是找同学的问题了。

办个小学怎么样呢?

这件事情首先得跟池脩之商议:“看着圣人读书,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好的先生咱们也请得起,咱们家孩子还是少,独个儿养着容易养得不顾人儿,不会与人相处。”

池脩之挑挑眉:“娘子这是抱怨为夫?”其时只要是有条件的家庭,孩子都是放到自己家里养的。

“去!我是说,不跟外人接触,在家里他们最大,到时候……”

“长大了他们自然要外出求学,或入国子监,或投入名师门下,有的是机会学做人。”

“哈?”她还想集中亲朋好友,办个幼儿园学前班小学神马的呢,“那也不一样,生出来就知道自己万事不愁,到外头还不被人活吃了?就说朝廷上,哪一个又好相与了?咱们的儿女,未必就要走他们那些个路,德兴他们十岁出头没入团子监就做亲卫,到时候谁管你年纪大小!还是从小学着些好。”

池脩之支颐一笑:“娘子言之有理。”

窝勒个去,笑靥如花啊!郑琰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听池脩之道:“娘子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人家跟咱们家的孩子一起读书?都是家里的宝贝儿,能放心么?咱们闺女跟宫里两个长公主可是差不多大,你肯把女儿跟她们放一块儿?”

郑琰张口结舌,然后道:“那也要放!到了外面,谁肯让她!到了咱们这一步,她就活在这京城,就该从小磨炼。我总在想徐九,少女天真,有些小脾气也是可爱,家里惯纵着,从小在齐国大长公主身边儿长大,有什么事儿都有家里人给她挡了。待到一出嫁,遇上了事情就慌了爪儿,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步错步步错。又遇上了萧十七那个傻货。有几个丈夫有耐心教导妻子跟他一起成长的呢?这不就吃了亏了?徐四可不是看着徐九傻天真就让步的人,终于弄得要废后。这要不是萧十七短命早亡,徐九会有个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得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码了一点丢存稿箱准备明天补的,结果按错按钮了,看了的亲不要着急,我这就把它换过来……我明天的存稿……我的爪子……

于是,明天会更得晚一点,大概在九点到十点之间。我去补今天的字数去。

194恐怖的校服

就在郑琰还在为“第一所小学的诞生”惊呆的时候,池脩之已经用在太府锻炼出来的细致把建校的预算都给算出来了,又用之前在大理混过的缜密思维制定了校规,还把需要联系的老师、学生家长等等都列出了个大纲来。此情此景,令人无言以对。

池脩之自己列着计划,越写越开心,写得哈皮了还问郑琰:“你想的点子,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郑琰硬着头皮来看,小学什么的,她熟啊!在池脩之殷切的目光之下吱吱唔唔地道:“地方选得不错,闹中取静。这个,学生就二十个?咦?居然只分了男女班?”

“那是,不能白费了心力便宜了别人家的臭小子,咱们闺女给忘了啊。”池脩之理所当然地道。

郑琰把这个条款看了又看,提出了一些意见,就是按照她对穿越前的小学的记忆来说的:“要不要穿校服?再分个年级什么的?”师资啊、教室啊连校医、工友和停车场池脩之都想到了,郑琰能补充的也就是这些了。

不料池脩之惊愕了:“什么是校服?还有那个年级又是什么?唔,”开始猜测,“校服就是衣服?各家自有衣服,这个不用咱们­操­心的。年级?这本来就是只收六七岁到十来岁的孩子的地方啊。学得好了,早日出师,学得次些,就多学几年……”

弄了半天,这群“古人”的学习习惯跟所谓现代学校是不一样的,现在分年级,“古代”对于年级的区别不是那么严格的,有人智商高学得好,有人才智普通学得一般,还有一些冥顽不灵啥都学不好的,就不能一样待。比如国子监,虽然也有个入学年限,却是以最终考试为区分的,如果你惊才绝艳,就有可能及时被发掘,然后做官去了。如果你傻不愣登,几次考试不及格就要被赶出去。学校是按照治经、治史这样来分学生,即只分专业、分成绩。

池脩之的计划里,就是从小按专业来分,收学生的时候基本上各家都启蒙了,都基本认识几百上千个字了,接下来就是讲专业知识呗年纪是比较模糊的。像萧复礼启蒙的时候都六岁了,池家姐弟一两岁就拿着识字卡片认识简单的字词,再不讲究一点的人家□岁上才读书也是有的,也有惯孩子惯得历害、孩子又不乐意学的哪怕家里有钱也可能是个半文盲这个时代的教育就是这个样子的。

此时之教育更多的是“师徒”式,老师更多的时候代表的是一种身份、一种社会关系而不是表示一种职业。郑琰本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只不过她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

旧式的教育方法也好也不好,好的方面就在于它不强制学制,不限制学生的进度。坏的地方至少在郑琰看来是没有一个直观的标准来衡量,为此郑琰与池脩之展开了讨论:“照你这么说,六、七岁的孩子要是学得好了,可与十三、四岁的同班,年纪差这么大,除了学业,旁的时候能说到一块儿去么?”

“这有何难?能者无所不能,”池脩之认为这个不是大问题,“能学得好,必是心智过人的,就不会只有一样长处,哪怕只有这一项长处,也不该埋没了。你也说了,到了朝廷上,谁管你年纪大小?年轻了还是毛病呢,不知道哪位老夫子看你不顺眼就要来一句|­乳­臭未­干­……”

郑琰本要说那是你不知道什么叫高分低能,听到最后又笑了:“你这是夹私货呢,谁笑话你年纪小啦?你这是炫耀自己年少有为么?”也把这一茬儿给丢开了,眼下不是讨论细分年级的时候,客观条件不允许嘛。这个时代讲究个“学而优则仕”读书出来最终的目的就是做官,甚至学而不优只要有背景也要仕那么一仕,又不是后世有更多的职业可以选择。管你是学写文章还是学判案子的,大家殊途而同归。

池脩之挤着郑琰的脸:“不许笑。”

郑琰挠了他两把,救回了自己的脸:“别闹,说正事儿也不能差得太大了,还是分一分吧,不按年纪分,就按学业来分,如何?”

“这个你却是多虑了,真要到上学的时候,学得好的、学的差的自然而然就分了开来。”

至于校服,池脩之说得跟郑琰想的完全是两个概念,池脩之问得挺仔细。

郑琰有了分年级的教训,也不很坚持自己的看法了,随口道:“就是,大家都是同学嘛,穿一样的衣裳,像那么一回事儿。我就看宫里御林也好,亲卫也好,一溜儿的整齐,也不用攀比什么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傻,这年头能读起书上得起书,还能跟他们家熟的人,有几个会在乎穿着上的这么点儿钱?

不料池脩之对这个说法非常感兴趣:“这个有意思!”

“哈?”

池脩之开心地抱着郑琰啃了一口:“我家娘子最英明了!”兴奋得两眼放光,“到时候,嗯,两三年后,咱们都来兼一课,如何?我自认熟读本朝律法,娘子书画双绝。”

郑琰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当然啦,若是找不到好老师,我宁可自己教一些呢。”

“来来来,咱们把计划拟了,明天下了朝,晚上去跟岳父、先生商量商量,这是个好事儿呢。”

“……”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哦漏!“我还要说呢,大郎过了年就七岁了,朝中也该定了太傅了,可他一个人在宫里连个伴儿都没有,是不是给他邀几个同学一道学?不是什么伴读啊,就是同学!”

“娘子的意思,就跟这办学校似的?”

“对啊。”郑琰眨眨眼。

池脩之开心得紧:“究竟选什么人,还要仔细斟酌呢。”

“对啊对啊。”

郑琰这时候还在傻赞成着,直到第二天被郑靖业大力夸奖了,她才知道她办了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儿。

两人连夜商议出了学校的雏形,连地址都划好了,把学校的大概模样都有了腹稿,何处是琴室、何处是小校场、何处是教室、何处是医务室……池脩之最终同意把学生按照大致年龄,分为三个阶段的班级让七岁的孩子跟十四岁的少年一起上课确实儿戏了一些,当然如果有神童,必须要特别对待。就等第二天向长辈汇报了。

次日,郑琰因为跟池脩之商议好了学校的事儿,心情特别好,上课时的态度也更好,让萧复礼跟着开心了大半天,又纳闷地问道:“先生什么事这么开心?”

郑琰拍拍额头:“光顾着高兴了,忘了拿出来了。”把画好的连环画给拿了出来。

萧复礼没见过画得这么逼真的铅笔画,惊讶地张开了小嘴,眼睛看得有点儿直:“这是给我的?真好看。”可怜的孩子有个苦逼的童年,就算他的童年不苦逼,铅笔画自从常弼死了之后也有十来年不曾流行在这世间了。

郑琰拍拍他的脑袋:“往哪儿看呢?让你看底下的字儿,你盯着画儿­干­什么?”

萧复礼吐吐舌头:“我知道先生心疼我的,画的就是给我看的。”

郑琰戳戳他的额头:“收起来慢慢看,不要扯坏了。”

萧复礼用力地点头:“嗯嗯。”眼睛仔细不要往画上瞄。

郑琰看天­色­不早了,又叮嘱一句:“想看就看,给你了就是你的了。功课必得完成了才好!明天我来检查功课,要是写得不好,我还收回来!”又让怀恩监督,“老翁提醒阿元。” 萧复礼要是因为这个“玩物丧志”了,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怀恩笑眯眯地道:“您就放心吧。”

萧复礼也保证:“先生放心,我会用心写功课的。”

郑琰从大正宫出来,回到家里继续督导一双儿女的功课,池春华已经开始握笔,每日功课与萧复礼一样,小丫头开蒙更早,识的字比萧复礼还多。池长生小朋友就凄凉一点,有点像“|­乳­母的孩子”亲妈给别人当储备粮,自己在家喝稀粥。两人只有在下午的时候才能被郑琰教导识字背书、背儿歌、背诗词。

以致于让郑琰有了一种“即使不办小学也要先办幼儿园托儿所”的感觉。

这一天是池氏小夫妻往郑府里跑,顾益纯是个能不上朝就不上朝的人,闲得很,也不在乎跑这几步路锻炼一□体,也跟庆林大长公主过来了。杜氏与儿媳­妇­、孙媳­妇­们忙了一顿丰盛的晚盛,因先帝之丧,并没有歌舞,却也其乐融融。

郑琬摔坏的腿已经好了,因为伤停职也恢复了,他的事儿这回都没用郑靖业多­操­心,宜和大长公主一炸毛,气场全开地给女婿讨了许多福利回来。如今郑五身上几乎看不出受过伤害的痕迹来了,笑嘻嘻的模样儿,一副纨绔相。席间,郑琬夫­妇­对郑琰分外热情,弄得郑琰以为郑琬吃错了药,念在他曾经瘸过的份儿上,郑琰忍了。

吃过饭,郑靖业很无奈地再次召开了个小会,郑琛参加了、郑德兴、郑德平、郑德谦也在。池脩之评估了一下与会人员,很痛快地道:“先生、岳父,阿琰与我商议,想开一所学院。我们家孩子少,怕孤单,也是怕拘束着不会与人相处。想择一地,邀名师,再邀些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过来,自家亲朋的孩子愿意来更好,为的就是从小相处。”

学院这个事物并不新奇,不但有国家开办的如国子监这样的官方学校,还有私学。比如顾、郑二人就曾在季繁门下求学,季繁因为名声大,学生多,也形成了学生过百、年龄跨越二、三十年的一年私立学院。

顾益纯首先提出了疑问:“各家差不多的都有家学,再不成也有族学,何必舍近而求远?只怕肯来的人少,纵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有人愿意附学,也多不了几个人。孩子小,怕孤单,”看看郑靖业,“送到你岳父这里来,在亲外祖父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郑靖业也微微点头,时代嘛,民情嘛。

池脩之笑道:“我们办的这个学院不太一样,不似一般私学,”掏出一叠纸来解说,“阿琰想,他们穿一样的‘院服’,读一样的书,有一样的老师,前消而后继……”

三个“一样”下来,郑靖业两眼放光,顾益纯面露疑惑:“别的都好说,为什么要穿得一样?”

郑靖业压抑着兴奋,绷着声音问池脩之:“这是阿琰的主意?”

池脩之认真地点点头:“是,小婿一开始还不曾想到这些呢。”

郑靖业开心地捶桌:“甚好!甚好!”

顾益纯道:“你们翁婿穷开心什么?有什么好的?这与家学、族学有什么不同么?除了衣服什么的……”

郑靖业道:“可见你是个世家子,你们家,几百年下来,宗族上百,我们这等贫寒人家,这才几个人?如何比得?单请先生太浪费啦!人少,认识的人就少,眼界也不开阔呢,”­奸­笑,笑得好­奸­诈,“自家人少,就要多交些朋友嘛,有不趁手的事情也有个帮衬的。”

池脩之道:“天下多少军镇,服­色­大致一样,又各有不同,一见到服­色­一致的,就知是同袍……”

说穿了,就是一种归属感,“我们是一伙的”,现在是同学,哪怕小有不摩擦,出去了还是一个团体,到了朝廷上互相扶持成为一方恶霸。朝廷上的结党就够让人吐血了,更何况这是真真正正的从小结成的情份?

郑琰的脑袋里划过了四个大字“伊顿公学”。据说,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腐国,除了黑暗料理哈利波特黑心裁判还有一所可与霍格沃茨媲美的学校。霍格沃茨是腐国魔法界的唯一学校,出来的学生都是巫师。而伊顿公学,出来的学生基本上全都混政坛去了,不从这个学校里出来,根本就在政坛高层混不下去!

她好像无意中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OTZ。

顾益纯略一想,也明白了:“这样好是好,可,岂不是有党争之兆?别说你们不知道,世家虽然势衰根基仍在,新兴之族又起,你们这一弄,不是又要闹起来了?眼下国家多事,正要安定,怎么能再乱?”

他毕竟见识过人,除了郑靖业说的表面原因,很快领悟到了郑琰能想到的内容,看向郑同学的目光也带上了复杂。他是不喜欢世家,可看着世家被这样生机勃勃的力量冲击着,心里的滋味啊,简直是甭提了。

郑琰莫名其妙道:“世家为何不可来嘛?!兼容并包可也。”小孩子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尤其是被老师影响。

郑靖业看向郑琰的目光又是欣慰又是鄙视,池脩之无奈地提醒他老婆:“娘子,士庶有别!”

顾益纯恨恨地道:“就是这个士庶有别!别看你们现在在朝中得意,可不是所有人都服你们的,”略过郑靖业这个名声洗不白的­奸­臣师弟不提,数落起学生来,“你,”指池脩之,“挨的骂还少吗?与你交心的人多吗?你,”指郑琰,“背后说你骄纵的也不少,盖因你敢直言极谏,又有文名,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就凭你私下里受皇太后所托给圣人启蒙,你看弹章是不是要淹了御史台!”

日子真是过得太顺了,以至于忘了什么是世家了!也是因为京城地方特殊,与权利的联系更深一点,郑家又是站在金字塔顶峰的那一群人里的一员,郑琰的感悟才不深。在鄢郡的时候已经有这样的征兆了,却被她强力碾力了。

郑琰想了想,一昂头:“凡事总要有个开始的!如果是这样,这个学院就要开得大一些,学生要招得广一些,我不在乎一开始没有世家子肯入学,只要学院办得好,自然有人哭着喊着要过来。我想办这个学院,固是想到了春华姐弟,还是因为大郎……我看着他一个人在大正宫里坐着,那么孤零零的,孤家寡人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那么大的屋子,我坐在里面都觉得冷,何况他一个小孩子?”

顾益纯变­色­道:“胡闹!大郎是圣人,怎么能到宫外就学?”

“没说让他出宫啊,我当时就是想,他得有几个同学,不是侍候笔墨的小厮奴婢,不是必须学得比他差的陪衬,就是同学!接着我又想到了自家孩子,在家里,他们就是主子,如何能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算师生一场,我可不想大郎最后变得不伦不类不着个调儿。且,天子与重臣平辈论交又怎么样了?不可以吗?三公尚可坐而论政,谁说天子不能有益友?”

顾益纯被惊呆了一下,接受得倒也快,他老人家好歹曾是放涎狂傲的名士一枚,逃过婚、逃过家、发掘了­奸­相、勾搭了公主,出身世家的他对于皇室的敬意也就是那么多了,对于皇帝也可以有相对平等的朋友这种说法,一惊之后也点头:“人不好找,宫不好出。若是外臣入宫,臣矣!若是天子出宫,既要求学,就要频繁出入,难!”

郑靖业眯起了眼睛:“也不是不行,太傅照找,其他的……”微微一笑,“今天的事情,先都不要说出去,先把地方选好、房子盖好,不惜工本,务要舒适大方,”点点学校计划书,“我不想被人抢了先机去。”

众人应声。

郑琰心说,就算学校开不大,成不了伊顿公学式的学霸,退一步留下来当家学也是可以的嘛。

郑琰回去就看帐本儿,筹划着建校资金,又想把教室的窗户全给镶上玻璃反正是自家土特产忙得不亦乐乎。

池脩之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快过年了,哪里适宜破土了?”且不说黄历的问题,就是人工,一时半会也请不来呀。还有土石木材,一时半儿到哪里弄去?天寒地冻的,连地基都不好整平。

郑琰怏怏地停下算盘:“怎么就过年了呢?”

池脩之笑道:“可不就过年了吗?新年新气象,又要改元啦~”

鉴于萧复礼小朋友是在年中登基的,这一年还是延用的萧令先的年号“应天”,要到过了新年,才会通告天下:新皇帝登基,改元了,历史从此进入了新纪元!这一年的春节,因为是改元,虽然有先帝之丧期未满,依旧很是隆重。

经过磋商讨论,新君年号为“兴平”,这一年就是兴平元年。

这一年,可以视为许多事情的开端。

过年的时候郑琰尤其忙,宫中大典她要­操­持,家中过年她要关心,幸尔萧复礼是皇帝,他也需要假期参加一系列活动,郑琰才少了一份兼职。而兴建学院的事儿,自从郑靖业嘱咐了要悄悄的进行,又因为冬天不好破土动工,连生源问题都被郑靖业暂时制止了,郑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她闺女虐得哇哇叫:“过年还要加倍写功课!”

过完年,郑琰继续当她的小学老师,与萧复礼的师生感情越来越好,到暮春时节,萧复礼已经学会了几百个字,背了一整本课本,还被灌了半脑袋的名言警句。朝廷上终于确定了萧复礼正式老师的名单,由于秦越死活不肯再出任帝师,郑靖业也不好继续担任帝师,这回的皇帝老师是国内知名学者:楚椿、赵静。

两人都是治学大家,之前没有提及,乃是因为与郑琰的联系也不大,且郑琰接触的都是季繁、顾益纯、郑靖业这一系的,称得上是全国最尖尖的人。楚椿、赵静虽有名,比起前面三个,还是要略次一等,于郑琰来说,乃是“有一百分的­干­嘛理九十五分的”。

大家一定注意到这两位的姓氏了,没错,这是两个世家出身的人,年纪都在五十开外,成熟稳重,熟得都快烂透了= =!

谁都知道,皇帝身边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前途无量、简在帝心……这还是个小皇帝,现在施加影响,足以影响他的一生。楚、赵二人卯足了劲儿,要给萧复礼讲学问。

萧复礼是个什么情况呢?他是一个六岁半的小男孩儿,刚刚学习半年,小学一年级。

小学老师这个职业,女人比男人合适,半调子的儿童心理学女研究者郑琰已经教了萧复礼半年多了,让他再接受俩半老大伯,从形象上看,就有些不能接受。楚、赵二人长相比不上郑靖业吧,也是风度翩翩的老帅两枚,但是一不肯给萧复礼讲睡前故事,二不会摸他的脑袋给安慰。

态度又过于严肃认真,授课内容讲得又太深。萧复礼固然感觉到这两位没有恶意,且很想把他教好,奈何能当好大学教授的人不一定能当好小学老师。萧复礼很痛苦,尼玛讲的内容他都听不懂啊!字都不认识!可这两位真是严肃认真,不学又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

两位老师也很着急:这皇帝好学啊,可他听不懂,他识字都是现教的!

两位世家出身,亲友们正式上学也是在萧复礼这个年纪,可在这之前,各人的爹妈文化水平高,从一两岁开始说话开始就教了许多知识,上学的时候谁都不是一张白纸过来的!

最坑爹的是,萧复礼同学写字,只肯照着郑琰给他的描红纸来描。纸上的楷书比他们写得还好!

你妹!郑靖业你太凶残了!知道你字写得好,也不带这么寒碜咱们的!先帝你都没教好,你还要横Сhā一杠子来影响今上打我们的脸。

两位老师很坚决地抗议了:你郑靖业可以教皇帝写字,但是,你多少跟咱们招呼一声啊,这样闷声不响地就让我们成了对照组,这情何以堪啊!咱们要罢工了啊!

事情被韦知勉知道了,扣下了这两位的上书反正皇帝不能理政,有事都是丞相在批语重心长地跟这两位谈话:“你们有没有看过韩国夫人的书法?拟诏书那会儿,我亲眼所见,文不加点,落笔成书,”弹弹桌面,“书兼郑、顾之长,近闻她又受皇太后所托为圣人启蒙,你们看到的,多半是出自她的手笔。”

李神策更绝:“都别丢人了,只在这一条上,无人能出其右。还是禀了皇太后,就请韩国夫人正式教了圣人的书法吧!我说郑安民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不再强争圣人师傅之事了呢你们真要不­干­了?因为圣人照着一个字比你们好的人学书法?丢人不丢人啊?”

郑琰就这样成了萧复礼的老师,比起有正式师傅之号的楚、赵二人,她似乎更符合“师傅”的定义授一门绝技,不领薪水、不接额外之官号,寻常得犹如民间一对师徒。

郑靖业捻须而笑,笑完了就板着脸问郑琰:“学校建得怎么样了?”当初纵容庆林大长公主把郑琰推荐给徐莹,让郑琰给萧复礼启蒙的时候,郑靖业就留了这么一手。当时是为了让萧复礼在未来几年里能与郑琰多接触,也就是与郑党有所亲近,现在看来,还有额外的收获哩。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收不住了,多写了一段,更得晚了一点,捂脸。

195不同的老师

皇家对老师也是有讲究的,为显尊师重道,皇帝的师傅日常见皇帝礼仪比丞相还要高那么一点儿,是师生互相揖礼相抗礼。拜师的时候,也不是师傅诚惶诚恐地跪接圣旨什么的。萧复礼拜师,是徐莹作为家长“遣使”诚邀如果小皇帝很可怜地木有家长,那么这个角­色­就要由当朝丞相以皇帝的名义来扮演还要给象征­性­的“束脩”。把老师迎到大正宫里,师生见面。平时讲课,师生对坐。这些都是当老师的优待。

楚椿与赵静享受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如此待遇之下,自尊心、自信心、责任感暴棚,誓要教出一个君子来。

萧复礼是个好孩子,搁后世就是那种能上希望工程宣传画的瞪大了渴求知识的大眼睛的大山里的纯朴好孩子。虽然基础略差一点楚、赵二人讲课的时候尽量迁就他的水平,但是偶尔带出来的比较高水平的话他还是听不太懂但是萧复礼小朋友有决心有毅力,听不懂的他就死记硬背,把课本记得牢牢的争取“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如果意思不自现,那也好办,还有一个先生可以请教嘛!

把萧复礼弄得这样乱七八糟坟香眼,徐莹也是功不可没。

看楚、赵二人姓氏与经历就知道,这两人是世家价值观的,徐莹呢是土鳖价值观的,而且徐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寡­妇­、一个没有亲生儿子的寡­妇­,她是有一定私心的。比如,她的娘家,她就希望萧复礼能记得照顾她娘家。这与楚赵二人所灌输的什么君子端方、铁面无私、不要纵容后戚一类是相矛盾的。萧复礼的小脑袋里对徐莹的偏心有意见,却也知道徐莹不算不疼他,徐莹还是他的母亲,可楚赵二人是他老师。双方意见相左,萧复礼一个头两个大。

这要向郑琰请教的问题就更多了。

郑琰与楚椿、赵静享受的是同等的待遇,除了没个太傅的名头。因为没有这个名头,连萧复礼都为她鸣不平,更在徐莹的教唆之下,对郑琰直呼“先生”,以子侄自居。

别说徐莹傻,人家还真没蠢到那个份儿上。她知道后宫在很多事情上很难争得过大臣,尤其是在朝廷的政事上面。而她的娘家人都在守着孝,等从孝期里出来了,想要有个好职位就难了。在听说楚、赵二人给萧复礼的功课很多都是与抑制外戚、杜绝裙带、发扬姓氏歧视有关的时候,徐莹果断地要打击这两位的气焰。

她自己的文化水平在倒退,又把很大的心思扑在了儿女上,吵也吵不过大臣们朝臣们据理力争的时候是很恐怖的就有意抬高郑琰来削弱楚、赵等人对萧复礼的影响力。她就不信了,这两个半老头子有什么强的!这一刻,徐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郑琰的战斗力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她一点也不相信郑琰会支持楚、赵二人的论调,郑家也是土鳖啊,池家从世家也落成土鳖了!

郑琰果然也不负她的期望,让萧复礼没有对楚、赵二人有过多的亲近。

萧复礼拜师,郑琰给了见面礼一套文房四宝。萧复礼挺开心的,小孩子收到喜欢的礼物都很开心,旁边还有一个捧哏儿的。怀恩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略带惊奇地道:“这是老圣人的遗物罢?啧啧,夫人对大郎可真实在啊。”

萧复礼眼中划过好奇,仰起头来看看怀恩又看看郑琰,再看向学生家长徐莹。徐莹也不负所望地叹道:“可真是物在人亡了。大郎,这是你祖父临终前分赠下来的遗物,这些文具别人都没有的,你祖父是个好皇帝,名垂青史的,你先生给了你这个,是对你的期望啊。”

萧复礼不知道这个典故,更不知前因后果,还是乖乖地点头,暗暗记下,等会儿回去要问问怀恩。

要不怎么说小孩子单纯呢?他很用力地向郑琰保证:“我会用心读书,好好做人,做个好皇帝,不负先生期望的。”

郑琰笑道:“老圣人御极四十年,寿过七旬,再好不过的兆头。”

萧复礼压根儿就没见这位祖父,仪式结束之后不免再问怀恩一回。

怀恩知无不言又带上了艺术夸张地形容了一番老皇帝的丰功传绩,什么文治武功啦、什么关爱家人啦、什么睿智英明啦,最后含着眼泪诉说老皇帝的人情味儿:“凡是为老圣人效过力的,老圣人都没忘记,甭管外头说谁好谁不好,老圣人心里自有一本账,都不让人白辛苦了。升仙之前,老圣人把自己的东西分作几份儿,留了遗诏,各人各有金钱,老奴也因一点儿小辛苦分得了些,此后衣食无忧,全赖此。韩国夫人得的就是老圣人的文具,一应笔墨朱砂都在。圣人翻翻看,有专用来批字的朱砂锭吧?这是老圣人当年批奏折的时候用的,夫人对您期待大哩。”

萧复礼并不能明白怀恩话里的深意,潜意识里却记住了他祖父这个“宽和仁爱的好人”的所作所为,当然也深化了怀恩在他祖父面前比较有面子的印象,也记住了郑琰对他很看重。所以说,皇帝身边有一个自己人真是太重要了不能是猪队友。

单凭这一优势,郑琰就显得比楚、赵二人高出一截儿来。更不要说她还是萧复礼的启蒙老师,萧复礼现在跟着她学书法,那是一边儿写字一边儿学生字的。白天上朝,朝后议事,郑琰都在萧复礼身边坐着,有什么能解释给他听的,当场解释。无形中两人之间的气场就显得很亲密。

就说嘛,小学老师什么的,还是女­性­来做比较有优势。

楚、赵二人对这种情况还是一无所觉,皇帝的老师是都是轮职的,三人没有太多碰面的机会。楚、赵二人还能在工作之余相约喝个小酒,聊聊人生哲学。郑琰跟他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位也不好意思邀一个年轻女子怎么怎么样。萧复礼上课对他们又有足够的尊敬,学习也有足够的认真。进度略不如人,也是之前没有基础的缘故。老师之间没有交流,宫中宦官也没有向他们通风报信的好习惯,学生也没有表现出排斥他们来。真不是他们迟钝。

这两人还在用力地向皇帝灌输着“亲贤臣、远小人”的主题思想,说起来这个思想是没有错误的,但是谁是贤臣谁是小人就有待商榷了。听得萧复礼一脑袋的星星。两位说,当皇帝不能偏向外戚、宦官等人,不要玩物丧志,不要宠信优伶,这些还算勉强有理。但是,当他们两位拼命灌输一下姓氏门第的时候,萧复礼就理解不能了。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两位是想教好皇帝的,是拿小皇帝当自家子侄那样亲近的关系来教的,连谱系都拿来教导了。

很明显的,郑靖业肯定不在这上面。

萧复礼极度疑惑地道:“郑相公并不在这里面,可他做到了首相,难道不是有大本事的人吗?先生姓亦不在册,大家不是都说她是当世之书法大家吗?这人有没有能力跟姓氏有关系吗?我难道不能信任他们吗?”说到最后,小朋友略愤怒。明明郑老师很和气很有爱哒!

当时上课的是楚椿,这倒霉蛋被噎到了。坏了,说得太得意,忘了有个例了。

郑琰这女人虽然在政治上嚣张了一点,但是做事在世家看来也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在攻击萧令先这件事情上,写出来的作文更是说到了世家的心坎儿上。楚椿再怎么样,也还要些脸面,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一套的。至于郑靖业,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好吗?他的出现就是来刷大家这些凡人的,完全不应该在考查范围啊!

楚椿只得又解释:“也有例外,也有例外。但是圣人不要因为一二例外,就忘掉了所有的正理啊!人是要吃饭才能活下去的,夏天多吃瓜果会舒服,可瓜果当不了饭。”

萧复礼更加听不懂,硬记了下来,转过头来就问郑琰。

郑琰听了也不惊讶,楚、赵二人这么说也完全符合他们的立场,而且他们说的很多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当下和气地问:“大郎还记得太师教的谱系吗?”

“只会背前面一点儿。”那么复杂的谱系,让他全背了也不现实,郑琰当年可是学了好几年呢。

“记得第一等华族之姓么?”

萧复礼点头道:“记得。”

“里面有楚氏吗?有赵氏吗?”

萧复礼继续点头:“有,”作恍然大悟状,“他们是在为自己家说好话,说不是自家人的坏话。”

看他的反应,郑琰大概能知道,除了自己、除了楚赵二人,萧复礼平日也没少被其他人教一些东西。这种感觉真是略微妙啊!一是欣喜学生的成长,二是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对他施加了影响,略有些小醋呢。

萧复礼嘟囔一声:“原来太师太傅也不好。”

郑琰严肃地道:“话不能这么说,二娘不喜欢吃青菜,就说青菜不好吃。大娘不喜欢吃­肉­食,就说­肉­食不好吃。见解不同罢了。不是说世家就全部都很坏,太师和太傅教的道理,也有对的地方。至于外戚之家、贫寒之士亦有出彩者。世家里也有坏人,贫寒人家也有恶棍。凡事没有绝对的。做圣人,要学会平衡。”

“平衡是什么?”

郑琰拿起一杆笔来,骈起二指,把笔杆儿放到指腹上:“看到了吗?放到中间儿,这笔就稳了,这就是平衡,”把笔头的那一端抽了一点儿,笔杆儿摇摇欲附,再抽一点儿,笔杆儿掉到了桌子上,“这就是不平衡。”

萧复礼认真地看着,用心揣摩。郑琰又把笔杆儿放在指腹上,把毛笔末端抽了一点儿:“不管往哪一头侧重,都会不平衡。偏一点儿还能勉强维持,偏多了,就只好翻掉了。”

萧复礼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我明白了!不能偏心,实在不得不偏,也不能偏得过了。”

郑琰摸摸他的头,收回一根手指:“你再看,用一根手指去维持平衡比用两根可要难多了。”再加两根指头,用三根指头,就更容易一点。

萧复礼看得很入神,不由自由地抽了一支毛笔攥在了手里。

郑琰还没停:“这只是一枝笔,只有两头,如果是本书呢?”抽出课本一合,竖起食指,一个指尖儿保持一本书的平衡,比毛笔难应付多了,两个指尖儿也不行,郑琰出了三个指尖儿,“看,一个国家,不止有两端,朝廷、民间,也不止有士庶。”

左手张开五指,稳稳地撑着课本,右手点着指头、课本慢慢地对萧复礼道:“这个,”指课本,“是国家,”在课本朝上的面儿上划来划去,“什么样的事儿都有,什么地方都有,要让他平衡,不能太偏了,这个,”挨个儿指着手指头,“是各­色­的大臣,单凭一个,不一定能治得好国家,人多好办事。”

萧复礼认真地琢磨着,却看到郑琰的中指与食指铰在一块儿乱动,手上的课本也快要掉下来了。萧复礼期待地看着郑琰,只听郑琰道:“大臣可以不是一伙儿的,但是不能窝里斗,党争误国!”

郑琰用一只手、一支笔、一本书,给萧复礼上了一堂再生动不过的政治课。

这是第一次,郑琰明明白白地用萧复礼能够懂的方式向他讲解朝廷、讲解国家。这样的教学便于记忆,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每当遇到复杂的问题的时候,萧复礼就会忍不住去想那只托起课本的手。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对于小小年纪的萧复礼来说,哪个先生好那个先生不好,不只在于他们讲的内容哪个更简单直接容易懂,也让他隐约觉出了谁更有私心,谁更无私。纵使郑琰再说,楚赵二人学问好,萧复礼对他们也难以再亲近了。

“楚椿、赵静,也是顶尖的人物了,官场不如意,教学生也是有一套的,我就奇了怪了,他们怎么就教不出圣人来呢?要我说,带圣人看一圈儿世家光鲜亮丽的样子,勾得圣人向往了,还不是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郑琰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是不解。早在定下帝师是这两位的时候,池脩之就说过,他曾经蹭过这两位的课听,起因经过结果已经不可考了,只有一个评价虽然不如顾益纯,但也是要内涵有内涵要启发有启发。须知当时的池脩之对世家的装X那是深恶痛绝的,他那时候还略有一点中二,激愤之下还能有这样的评价,是相当不容易的。

郑靖业扔了个杏子到郑琰的头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郑琰接过来啃了:“阿爹这儿杏子味儿真不坏。”

“吃多了当心倒牙!”

“没事儿,我喜欢,这皮儿味道好。”杏皮略酸,非常可口。

“他们也算是一时俊彦了,只可惜看不透,圣人是皇帝也是孩子,从来皇帝都不是靠读书读出来的。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阿爹,春华这都快四岁了,我那里房子都起了一半儿了,现在能找先生了么?”

“你急什么?房子盖一半儿了?再过几天就要到熙山去了,你想没想过,要是只有城中这一处房舍,夏天你到熙山了,孩子怎么办?是扔在城里啊还是天天奔波?”

郑琰一口杏­肉­卡在喉咙里忘了这事儿了:“还要在熙山选址吗?”

“当然,”郑靖业才不要说他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呢,就让闺女再崇拜他一点好了,“择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再建一处呗。”

郑靖业自从知道了这个学校的设想之后,就进一步细化了各种事项,这位老­奸­的水平比郑琰和池脩之高了不止一点两点。这个学校必须与国子监不同,与乡间私塾也不同,它是一个贵族学院,通过各种手段让学生们有归属感。不是靠一两个老师形成的同门关系,而是应该靠一种­精­神,一种团结!哪怕老师更新换代了,学校还在,学校的­精­神还在,就行!

这是一所从小就开始培养根苗的学校,它只招收幼儿,一点一点的培养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与朝廷结党不同,朝廷结党是利益,还要靠一党之党魁的个人能力。学院不同,他甚至可以没有党魁!就像现在的世家那样,看起来各行其是,但实际上却有一套相同或相似的行事法则与利益取舍。

它要长长久久地办下去,如果能办上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不比那些只靠自己的学问支撑的名士们收徒强百倍吗?名士开山门,等名士死后,就师门流散了。学院不会,或许没有一个全能的名士,但是!可以聘在各专业领域最强而在其他领域不那么强的人来当老师,取各教师之长,组成一个教师班子!顾益纯书法好,就不要他教唱歌这位师兄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琴弹得不错,唱歌却要跑调= =!

不怕花钱!郑靖业非常乐意自家掏了全部的腰包,这样即使子孙中有政治无能者,也不妨碍郑氏在朝廷中的影响。这是人脉!从这里出来的学生,谁都要给他们家面子,到时候自家人不入政坛都没关系。

呃,不对,这个学校他闺女肯定要有份儿的,那也挺好,就算他闺女出资兴办,那样更好。

郑靖业实不愧­阴­险之名:“用心建,既打算孩子们都去,我也出一份儿。放心,纯办学。人再多了就不好了,最后闹不清谁拿主意了这个学院,你作主!这些日子,李呆子还上你那门上么?”

李呆子说的就是李俊,大家都上了年纪了,又有池氏夫­妇­、顾益纯从中说和,郑靖业与李俊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针锋相对了,背后起个绰号而已。郑靖业管李俊叫李呆子,李俊管郑靖业叫郑狐狸。

“朝廷禁酒,可苦了他了。”

“哼!活该!告诉他喝酒可以,可他得到学院里教书,不用天天到,心情好了来晃一晃他可不止草书写得好,让小孩子写草书并不合适他的琴技非止一般。天下也只有呆子傻子癫子才能弹得一手好琴!”

艺术家都是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怪人。

“哎~”

“季师当年还有几个学生,入京之后都没走,我也给安顿了下来……你怎么啃个没完了?!”郑靖业觉得不太对劲儿,一盘杏子都让郑琰给啃光了!凡事要有节制,这是很多人信奉的养生观点。

这盘杏儿略酸,郑相完全可以看在自己又要做外祖父的份儿上,允许孩子妈多吃一点。

郑琰怀孕,最开心是池脩之,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岳父家接了老婆,还郑重地对郑靖业一揖:“谢岳父给我一个好妻子。”池家兴旺在即啦啦啦~

最不开心的是萧复礼,他老师怀孕了要准备生孩子,要请个超长的产假!对的,由于­妇­女没有什么劳动保护法什么的,未及立法规定法定产假是多少天,又有法律漏洞了!怪不得用人单位不乐意招收女­性­职员呢。

徐莹也比较郁闷,出席听政少了个解释的人,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每次大朝会的时候,郑琰再出现,也就是平均五日一次,顺便检查萧复礼的功课。而萧复礼本人,在徐莹的支持下每隔两天赴池脩之家听课一次。徐莹振振有词:“尊师重道,虽万乘之尊,亦不能免!”

这要是放任皇帝被其他人教坏了,哭都来不及啊!徐莹不是没动过另找能够给她解释政治现象、教萧复礼读书的人的主意,问题是萧复礼比较认可郑琰,其他人新手上任,很难不被大臣们拍砖。

皇帝亲自登门神马的,真是好大的鸭梨啊!

萧复礼很开心,能出宫放风神马的,真是太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

196有学生登门

徐莹很开心、萧复礼很开心,真以为事情就这样大团圆结局了?

怎么可能?!

同志们,朋友们,大家仔细回忆一下,凡是徐莹自己拿主意做的事情,它有几件是办成了的?虽然没有什么“君不入臣门”的破烂规矩,让个小皇帝这么三天两头地跑,怎么会没有朝臣说些什么呢?可大家都不说,憋着坏呢。

袁曼道倒是敢直言极谏的,可徐莹的“协商”里并不包括他。徐莹自己心里也清楚,大臣们未必乐意这样,她却不得不这样做。要是让大臣们把萧复礼给“教坏了”,她哭都没地儿哭去!又因萧复礼本人也乐意听郑琰讲课,徐莹­干­脆越过了这一步骤,直接拿出学生家长的范儿,跟萧复礼把这事儿给“协商”了。谁家请先生还要问别人的意见的?家长乐意、学生乐意,老师又没拒绝,这不就结了吗?

消息一出,朝中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一下。萧复礼才六、七岁,还是个孩子,平素表现得又好,最后这事儿不是落到郑氏头上就是落到徐莹头上。这主意很馊,一看就知道不是郑靖业的手笔。你想啊,这大夏天儿的,热不热?小皇帝早朝之后再去池家,就算那本是庆林大长公主的别业,离翠微宫近,那也是大太阳地里的。必有中暑的时候!好,你说不中暑,夏天会下雨不?当年死鬼夏震是怎么倒霉掉沟里的?还不是雨天路滑落沟里淹死的?

要是连这两条都想不到,那就不是在朝上混了这么久的人了,可大家就是不说。

先说韦知勉,他这些年是个一直在当布景板的倒霉蛋儿,那也要看给谁当陪衬,被郑靖业给挤兑了,他认栽。要是再让徐莹这个蠢女人给摆布了,他死了都能再气活过来!徐莹的主意一出,韦知勉就乐了,他等着徐莹吃苍蝇,展现徐莹的无知,趁着郑琰怀孕不能理事,把徐莹这个皇太后给挤出政治格局安心养她的老去!当然,不可否认,他也等着郑氏闹个没脸。

众人也是三缄其口,倒是没有人跳出来展示自己的先见之明,省得提醒了徐莹。大家都在等。原本郑氏与世家是政治盟友不假,那是为了对待萧令先和梁横,现在时过境迁,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可要说已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那是大家连喝醉了都不会相信的鬼话。

当然,也是要看郑靖业有什么盘算了,以郑靖业之­奸­滑应该能看得出这其中的不妥,可为什么他也不动呢?

郑靖业自有想法,萧复礼虽然小,照顾好了,跑上那么几回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也是给自家闺女拉分的举动。郑靖业也不会真的等到萧复礼出了什么问题了再作补救,他早有腹案谁说皇帝只能有这三个老师的?

郑靖业在“被宣布”了之后也没反对,但是,他提出了新的方案:“天子不可以不知武事。”建议给萧复礼再增加老师!

朝廷的官制序列里,作为太子老师的,拥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不一定全员补齐。萧复礼作为小皇帝,按道理来说,他的老师序列应该不少于这些的,郑首相本着对小皇帝认真负责的原则,要给他再添俩老师,谁能有什么意见吗?

当皇帝的,不但要识字要懂律令法制,也要知兵事,懂一些音乐艺术不是?再添人呗,把少师、少傅都给添了,连上郑琰凑足了五人之数,就算是值班,五天一轮回,正好合上五天一次的大朝会。虽然女儿不能天天参与到政事里比较让人不爽,但是,外孙子更重要!

郑琰对萧复礼登门这件事算是半推半就略有犹豫的,怀孕上班什么的,郑琰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新世纪的女­性­都是这么­干­的,挺着大肚子还要工作,进了预产期的时候才能休息。隔两天才上一次两个小时左右的小学课程什么的,小意思嘛!连五天才定期做一次咨询什么的,就更简单了。真正让她比较放不下的反而是每天固定的陪徐莹听取汇报的时间,做为一个孕­妇­,还是不要天天乘车上下班走山路比较好。

但是,怀孕这种事情,大家也是都没有办法的,只能如此了。反正,损失最大的是徐莹就是了。

萧复礼完全搞不明白了,今天不是大朝会,郑琰没有到,她请假在家养胎。女侍中正常的工作量也就是五天见一回皇后而已。可徐莹呣子离不开她,尤其是徐莹,郑靖业骈四俪六说了一大通,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没个人跟她解释,心中暗骂:你会不会说句人话啊?

韦知勉自是听得懂的,心说,幸亏没有出头,不然非但为难不了郑靖业还要被他记恨。

徐莹不得不“不耻下问”一下:“丞相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郑靖业终于说了人话了:“圣人已经入学数月,是该多学些东西了,臣建议为圣人再添两位师傅。”

徐莹很警惕地道:“圣人现在的师傅就很好,还要添什么呢?”

郑靖业道:“臣方才已经奏明了呀,天子不可不知兵事,亦当识礼,请为圣人再添少傅、少师。”

在这个问题上,徐莹是争不过大臣的,甚而至于,萧复礼也是两眼放光的,哪个小男孩儿没有一个英雄梦呢?徐莹暗暗叫苦,强自镇定地问道:“究竟要以何人为师,还要考虑考虑。”

郑靖业赞同地道:“正是,不过,定远将军的才­干­是看得见的,可以先加以太保,待边事安宁了,再返京授课不迟。少师、少傅却是要在近日定下来了。”在没定之前,萧复礼少不得要跑两次池家。

这样,郑靖业实惠也得到了,郑琰名声也有了,还不会丢脸。

而以郑琰怀孕为契机,朝廷格局被打破了,原本的“母后临朝”竟渐渐成了摆设,大权渐归朝臣之手。

就郑琰的身体条件来说,现在上班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还是提前打了报告申请了,不止是试探,还是提前准备。怀着身孕还要跑上跑下神马的,即使民风开放,外面的风评也不会太好。再者,池家需要孩子,她必须有一个姿态,不管池脩之计较不计较,她都要向池脩之表明了态度才好。

怀孕对于春华姐弟来说倒是件好事,以前郑琰每天上午都要入宫上班去,他们只有早上见母亲一面,接着就是一整个上午的分离十分想念。现在郑琰可以整天呆在家里,指导他们的功课,两个小家伙非常开心。听说萧复礼要过来,池春华的脸登时挂了下来,而后才仰起脸,可怜兮兮地道:“他又来抢我娘啊?”

池脩之拎起女儿往上一托,小姑娘顺势坐在了父亲的肩膀上,扶着池脩之的帽子:“他好坏呀~阿爹~”

池脩之扛着女儿转了好几个圈儿才把她哄好,池长生看得兴奋,也抓着池脩之的衣摆要求平等对待。池脩之哄完女儿哄儿子,一如天下的所有的傻爸爸,认真地给儿女讲道理:“圣人也不容易的,这样认真求学,他是一心向好的,你们不要胡思乱想,阿爹阿娘最疼的就是你们了。”

左哄右哄,终于把两个小的哄好了,池萝莉乖巧地道:“阿爹,阿爹说的道理我和弟弟都懂的,人家就是想阿娘了嘛,才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呢。”

池脩之忍笑:“对对对,你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那我是大孩子了。”

“对对对。”

“那让我学骑马吧!”池春华小朋友终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大孩子就可以学的哟~哟~哟~”

【我去,挖坑让亲爹跳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郑琰扶额,伸手把女儿从池脩之腿上摘了下来:“谁教的你跟爹娘耍小心眼儿的?你这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跟自己的父母也要一根肠子绕十八个弯儿,仔细我抽你!想做什么就跟父母说,摆事实讲道理都行,就是不许用言语挤兑!我们是你的父母,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在家里也就罢了,如果到外面去,别人被你一时绕进晕了答应了,清醒过来也是要记恨的!做事想明白一点,凡事要直道而行,知道不知道?”

池春华被拎到地上站好,乖乖反省:“我错了。我是想骑马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郑琰­干­脆地回答,“等你五岁,我给你选马,亲自教你!现在给我把功课学好了。”

池小萝莉仰起小脸,用渴望的大眼睛看着郑琰,郑琰蹲□,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女儿。池春华毕竟段数不够,撇了撇嘴:“我生日在十月,天冷,不好出去,一等就要等到后天春天了改在明年夏天好不好?”知道方案不能通过,改而尽量争取权益。

郑琰想了想,点头道:“成交。”

交易谈完了,池脩之才伸一伸懒腰,抱着池长生踱了过来,也点评女儿刚才的行为:“不能仗着自己聪明就挖坑给别人跳啊,天下的聪明人很多,瞧,你娘这就看出你想做什么来了,要懂得藏拙啊。”

不管听不听得懂,池春华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吸取教训,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才是保命之道。

收拾完了一双儿女,为了迎接萧复礼,池家上下又大扫除了一番,人员也作了一番梳理。辟作萧复礼教室的地方也整理出来了,是一处水榭,窗外面就是青山碧水,里面陈设一应俱全。

池家正门大开,等着迎接皇帝的到来。

车轮滚滚,萧复礼巴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熙山景­色­优美,减轻了赶路的枯燥乏味。对于授课频率即将被改变这件事情,萧复礼也是无可奈何的,抵触情绪也小了不少。他也得多学一些东西呐!

不过现在,他还是满心期待地奔赴老师家里。徐莹给他准备了不少礼物,叮嘱他到了池家之后要记得郑琰还有一双儿女,最好叫来看一看,然后给予赏赐,拉近关系。萧复礼乐于执行这个命令。

池家别业的位置不错,规格也不低,到了大门口,郑琰已经率众出迎了。她不用行大礼,其他人就要认真迎接第一回登门的萧复礼。

萧复礼拿捏着下了车,与郑琰行礼,然后才仰着头打量了郑琰一会儿,松了一口气道:“先生看起来挺好的。”

郑琰笑道:“借大郎吉言啦。”

第一回来,至少要把从门口到教室的路给认全了,郑琰携了萧复礼的手,一路介绍:“这里本是老圣人赐给庆林大长公主的别业,我蒙庆林大长公主转赠,原先的屋子都留了原样儿,只把窗户换上了玻璃。里面的花木年载可长了呢,据说当初兴建的时候特意把一些老树给留下来,建成之后又移了好些花儿进来。”一路讲解,这个是什么花,那个又是什么树。都是陆续移进的珍贵品种。

萧复礼对花草的兴趣不大,胜在出宫新鲜,也有模有样地问:“这两个差不多嘛,为什么名儿不一样?”

“上面的斑纹儿不一样。”

行到正堂,要请萧复礼进去坐着歇歇脚,萧复礼自然也就认真地问:“听说先生家里有一子一女的,何不请出来见一见?”

郑琰道:“他们可皮了呢,闹着了阿元可不要生气啊。”

萧复礼心说,总不会比二娘还能闹吧?严肃地道:“我不生气。先生的孩子,不会很淘气的。”

郑琰使个眼­色­,阿庆笑着去把春华姐弟带了来。领人来的功夫,萧复礼打量了一下屋里陈设,他说不出所有器物的名字,形容词也不太多,却觉得挺雅致。

一阵环珮轻响,春华姐弟就被抱了进来。到了门口一放下,池春华有模有样地领着走路还摇摇晃晃地弟弟上前给萧复礼见礼。小萝莉眉眼如画,敛衽而礼,小正太动作略吃力,抱了抱小拳头。­奶­声­奶­气地问过萧复礼好。

一点也不淘气嘛!萧复礼自觉是人家师兄,老声老气地道:“你们是先生的孩子,在我面前不要客气,你们都很乖,快坐吧。”

“乖”可不是一个好评价,池小萝莉暗中吐吐舌头,口上却道:“弟弟还小,他椅子太高了他坐不住。”

萧复礼脸上一红:“让他到我这里来坐吧。”拍拍身下坐榻,郑琰一点头,阿庆把小正太抱萧复礼身边儿来了。再看看小妹妹,真的很好看很乖啊,小萝莉心中暗骂:看什么看啊?姐笑得累死了!不管了,撑不下去了,严肃地绷了脸。

萧复礼咳嗽一声,再看小正太,正太小朋友也在看着他,乌黑的大眼睛,亮闪闪的。萧复礼认真地跟他说话:“你叫长生吗?”

“啊?呀?”嘴巴张成个0形,正太太可爱了。

萧复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愣愣地冒出了一句:“他是软的。”还抱着搂了一下,原谅他亲弟弟在王府里比他牛轮不到他来玩,宫里又没有弟弟,看到个宝宝,忍不住搂一搂香香软软吧。

池春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复礼耳朵都红了,郑琰抱过儿子:“好啦,见也见过了,该读书了。”支使着女儿去写字,儿子去翻卡片堆积木,又要领学生去上课。

怀恩翻了个白眼:“圣人,还没赐礼呢。”

萧复礼脖子也红了:“快拿来!”咳嗽一声继续装大人,“初次见面,一些小玩器,拿去玩吧。”

郑琰把儿子放下,看着儿女向萧复礼道谢,池春华道:“圣人要读书,我们就不打扰啦。”牵着弟弟的手退了出去才让人抱起小正太转到后面写功课去。

郑琰再领着萧复礼去读书写字。萧复礼积了几天的疑问,先把郑琰布下的功课给交了,听郑琰评论指导了一回书法,就把不懂的问题再给拿出来问。两人一问一答,足有半个多时辰。萧复礼意犹未尽,可问题已经问完了,他还不想走,捧着果汁,没话找话地道:“先生,什么是积木啊?”

“一份小玩具,想玩?”

“嗯!”

郑琰把萧复礼带到了游戏室,里面玩具不少,什么木马啊、滑梯啊、小车啊、各种小模型啊……萧复礼大开眼界。池小正太很开心地指导:“这个要爬到上面坐好了滑下来的!”萧复礼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来看积木的。

堆积木神马的,萧复礼比池小正太会玩,认真地教池小正太盖房子:“房顶要放到这里啦!你的柱子放错了bulabula……”

我去!小皇帝居然是个小话唠!

郑琰扶额,萧复礼似乎跟池小正太很投缘,认真地履行一个师兄的职责,最后还要教池小正太背书。看来楚椿、赵静对他的教导还是见到了很大的功效的,起码他会背很多典章了。

萧复礼从教导小师弟中得到了很大的满意,他很喜欢到池家来,巴望着下一回出行的到来。

只可惜郑靖业手脚也挺快,这样的教学没一个月,萧复礼统共出来不超过十回,郑靖业已经把他的老师给补齐了。遥册萧正乾为太保,又增了顾崇为少傅、庆国公齐襄为少师。老师补齐了,郑琰就可以五日一入宫,既给太后当解说员,又给小皇帝当老师。

萧复礼小朋友的出宫求学生涯,宣告结束。

萧复礼沉闷了好几天,托郑琰带给小师弟一大堆小玩具,口中还说:“先生家里的比我这里的还好玩,这是我的心意吧。”说完还大叹了一口气。

郑琰捏捏他的耳朵,后以池长生的名义给他送了一大包自家小玩具才让他开心了一点。

不能日日入宫,对于郑琰的影响并不很大,她爹、她丈夫都在朝中,她断不了消息。朝臣们对于郑琰识趣地不再掌控宫中也表示了欢迎,架空了皇太后神马的,真是太开心了!

你们开心的时候肿么能忘了双鹰王?人家好歹是一代枭雄,统一了各部,还对中央政权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经过一轮的休整,双鹰王的后方得到了巩固,不用说,他的后方巩固了,前线就要多事。这一回,双鹰王的试探先从朝廷开始。再怎么说也是主少国疑,能不打仗就得到好处,总比打仗划算。

双鹰王又派使者来了。这一回是“遣使告急”。

狄使的态度比上一回还要糟糕,这一回来的这一位以“狼”为姓,名字意译过来是“勇士”。这个态度也很勇士,人家来就是要敲诈勒索的。

游牧民族恢复起来比农耕民族快得多了,双鹰王把不老实的人一收拾,又通过互市等得到了一批粮草,缓过手来就把目光往南看。双鹰王统一的之后就要南侵,这是客观规律使然,双鹰王也不能免俗,他是有准备的,突然遭了雪灾又南侵困难,才让他暂时签了和约。

和约神马的,对双鹰王来说,想撕毁的时候还不如厕所的纸!

能勒索就勒索,不给就抢,才是双鹰王的主意。所以勇士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你说什么两国议和,他说他听不懂,他就是讨债来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勇士兄很认真地告诉负责接待的人:“若不给,我主领兵自取,届时贵国要付出可不止这这些。”

接待的人口上说道:“贼子敢尔!定让你有来无回。”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得空就往上报了。

政事堂把池脩之派出来接触,看到池脩之一副小白脸的样儿,勇士兄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地:“早就给你们说明白了,这样划算,你们也好少死几个人!少跟我说什么定远将军,只可惜你们也只有一个定远将军,守得东守不了西,管了左管不了右!”

池脩之心说,你这满脸胡子一副熊样儿,还敢吓唬人呐?居然也痞里痞气地道:“要金银要粮铁?我全拿来给定远将军,他怎么用我不管,只要能生擒尔主,你说谁更不划算呐?”

萧正乾是有过突袭记录的,勇士兄略心虚:“他有种来,定要他有来无回。”

池脩之突生正气:“原话奉回尔主。”

作者有话要说:T T大哭,今天跳闸停电,写好的稿子飞掉了,一边回忆刚才写了什么一边吭哧吭哧地补稿,特么比直接写还费时间!

我最近好像走背运啊T T

197徐莹的心思

俾斯麦曾经说过:“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议论和多数人投票能够解决的,有时候不可避免的,要通过一场斗争在解决,一场铁与血的斗争。”

这句话在天朝与狄部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上同样适用。你来我往的磨牙,勇士兄理所当然地言语恐吓、敲诈勒索。政事堂也理所当然地寸步不让,开神马玩笑!虽然皇帝年纪小,虽然天朝也是内忧外患,但是底子还在,又没有一个以二货皇帝为首的二货集团拖后腿,不主动去收拾别人,防御的能力还是有的吧?

更何况萧令先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对事发掘萧正乾对于目前的局势来说,是一块至关重要的砝码。朝廷不会再允许萧正乾主动出击,但是有他坐镇宁远军,防守还是绰绰有余的。除了萧正乾之外,其余如张进书等也不算是庸手,守个城还是能做到的,虽然免不了被抢一点点东西走,损失还是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的。

再者,就像池脩之所说的,有喂你的功夫,还拿来喂自家人哩!李神策说得就更明白了:“征战所耗者不外粮草军械,求和亦如此,朝廷防守的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暂不出击,狄人也讨不到便宜去!战,诸公还有个好名声,和,子孙也要蒙羞,态度强硬一点,不但不比求和多损失物资,还能赚个好名声,划算!”

这也是建立在经过几年战争,颇有些中下层军官历练了出来的基础上的熬不下去的都战死了,能活下来的都是经过战争考验的人。

李神策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在损失相等的情况下,还有个好名声可赚,采取个什么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

郑靖业咳嗽一声:“国家休养生息,内患不生,前线只要能够支持个三、五年,狄人不足为患。”

自从萧令先死后,国家大权正式落到了政事堂的手里,就借着萧复礼的名义发布了轻徭薄赋的命令,免除了许多苛捐杂税,与民休息。百姓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只要上头不要没事找事地瞎折腾又是搞面子工程又是政绩建设,社会发展只会更好不会更差。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萧令先死了,这国家不说风调雨顺吧,各种天灾也少了不少,去年秋天的收成就不算坏。去年冬天雪下得很及时瑞雪兆丰年,虽然压塌了几处民房造成了一些伤害,在有效的救济之下也没有产生更多的恶果。今年夏天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旱涝。可以预见,今年秋天的收成只有更好。

由于减轻了徭役与租赋,在各地方官有意无意之下还是需要政绩的,各地析出了不少隐田隐户。鉴于手段并不激进,最后的析出总量也在承受范围之内,倒没有引起世家更大的不满有萧令先任期内的简单粗暴作对比,这样确实已经很温和了。

积少成多,全国这一年居然多出了十万户出来,蚊子再少也是­肉­啊!照这个势头,国力的恢复与增长也不是不可期待的事情。

有了内政的平稳做底气,天朝对双鹰王的敲诈勒索再没一点商量的意思。勇士兄一分钱好处也没捞到,只带了一封措词严肃的回信回去,信中明确指出,双鹰王这样坐地起价的行为是不讲信用的,希望双鹰王能够“悬崖勒马”。当然,为了两国的面子,也是因为天朝准备是有些不足主要是出­色­将领的缺乏政事堂还是意思意思地给了双鹰王帛百匹、金壶金杯一套,香料若­干­。

勇士兄气愤难平,挥着拳头唾沫四溅地在朝堂上冲萧复礼道:“我主不欲再兴刀兵,你们太不识好了!”

卧槽!收保护费的小流氓你还有理了!尼玛黑社会保护费收到警察局头上了,你搞不搞笑啊?!朝上很多人在卷袖子,要知道人民内部矛盾都能在朝上互殴了,何况你个黑社会?!

萧复礼倒是稳得住,清清脆脆的童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好过啦?不是定远将军打跑了你们,你们会议和吗?”

不用怀疑,这样清晰的思路一定是他那个凶残的女老师教的。郑琰不遗余力地向这小朋友灌输着爱国主义思想,用极其形象的比喻与模型向萧复礼讲述了一个道理。郑琰抓了两把瓜子,一边儿一半,西瓜籽的是萧复礼、葵花籽的是双鹰王,两边各抓出一小把:“跟狄人打,你损失,他也得损失,”从西瓜籽里抓了一把扔到葵花籽子,“但是,不跟他打就给他,你少了,他一点儿损失没有还有得赚,你就傻了!”顿了一顿,“咱们又不是打不过!”

道义什么的,萧复礼的其他老师讲得也不少了,郑琰要向他讲的,就是什么叫“国家利益”,什么叫“弱国无外交”,什么叫“里子和面子的辩证关系”。

勇士兄气咻咻灰溜溜地走了,临走还扬言报复。

郑靖业一哂:“怎么谁还曾指望过双鹰王变成小白兔吗?”

要真论起打仗来,双鹰王还真是忌惮着萧正乾,萧正乾对战争的敏感,只能用“天授”来形容。有些时候面对有些人,你不得不承认“天命”的存在。双鹰王不但感受到了来自萧正乾的威胁,也感受到了天朝边境将领守城技能在不断地刷着熟练度,狄部就是那个“有私奉献”的陪练。

能够统一草原的人就不会太傻,双鹰王也知道就整体实力而言,狄部与天朝有着不小的差距,这样搞下去不是办法,小打小闹的根本就是在锻炼对方的业务水平,他要大军压境,选一个突破口,撕开南朝防线的薄弱环节,狠狠地抢一票,在萧正乾反应过来之前回来!

这需要很快的速度,也需要打一场攻坚战,还需要比较详细的情报。双鹰王早在统一狄部的同时就抽调了一点人手探听南朝情报了,但是由于人手有限,得到的情报也比较粗略,更不要说双方开战之后南朝的调整了。

大家从地图上来看,边境线是漫长的,而防守的一方不可能排出人墙来拦着,似乎选一个没人看守的地方就能进来,实则不然。现实中,有些地方没人看守,那是因为根本不用看守!悬崖峭壁,有种你就爬吧!泥潭沼泽,不怕被活埋了你就过来呀!哦,表忘了还有大漠戈壁哦亲!

双鹰王决定,暂时要和平,麻痹对方,渗透南朝至少要得到比较方便的行军路线情报。

勇士兄非常不忿,对着王座上的魁梧男子叫道:“王,南朝人太坏了!不打不知道老实!”

双鹰王扶额,你以为我不想打吗?但是他面容沉毅,从那表情上看不出正在吐槽着自己的下属,声音里带着男­性­的低沉:“你打得赢萧正乾吗?”

勇士兄道:“只要王答应,我带本部人马去!”

马骏连忙站了起来:“不可!南朝已经有准备了,现在过去,人多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人少了就只好让萧正乾拣便宜了。如果出去大军,只怕后方不稳青牛部西逃,听说我们与南朝开战,他们正在蠢蠢欲动呢。”

勇士兄极度不满,轻蔑地看了马骏一眼:“前怕狼后怕虎,真没出息!”狠狠地啐了一口。不是没人拿马骏的出身说事儿,不过上一个这样­干­的人已经被灭得骨头渣子都碎了,勇士兄也只好说马骏胆小。

马骏不搭理勇士兄,严肃地对双鹰王道:“南朝人多­奸­诈,最好挑唆他人内斗,如今青牛部现在的在那里,又似不听号令,南朝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如果我们要大动,也需要时间准备,要出其不意,不能给他们察觉到了。现在就要表现得和平,如果只是国书来往讨价还价也就罢了,贸然出击被萧正乾打败了,再要议和,就是求和了,太丢脸了!”

双鹰王认为马骏说得有道理,勇士兄愤怒地道:“你们总有理!”说不过你们,我不说了!拂袖而去,接着就擅自带着本部三千人南下找萧正乾的麻烦去了。

也就是给萧正乾添了一点儿小麻烦罢了,要不怎么说北方友人纯朴呢?明知道萧正乾不好惹,还去挑他的防线搞,这不是找死呢吗?萧正乾以死伤七十九人为代价,重创勇士兄,斩首千余级,追着勇士兄的ρi股后面跑,把他的人马都打散了,勇士兄还被一箭穿心了。

马骏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得到败报,双鹰王很有范儿地没有暴跳如雷,却急召马骏来商议:“这一仗我军士气”

“南朝让萧正乾做小皇帝的老师,眼下离间之计用不了。勇士不听号令,擅自出击,可见有些人还是不能令行禁止,这样冲动,打起仗来是要吃大亏的,我们准备也不足,就让南朝再得意些时候吧。我所担心的,是南朝鼓动青牛部,他们知道草原上的一切,哪里有水源,哪里的避风处,哪里的草场肥美……”

双鹰王道:“听你的!”

马骏还真是了解南朝人,至少郑靖业、李神策这两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当年抓到的几个青牛部的人一直关在京中,也没还给青牛部,今年早些时候就以他们为向导,顺着大概的方向,摸到了青牛部所在地,许以优厚的条件:只要青牛部能打回去,天朝就承认青牛部的存在,还给册封,必要的时候还会给军事援助。

郑靖业人尽其用地给这个代表团派去了商人、地痞、骗子等人作为成员,极尽忽悠之能事:“双鹰王南下,为定远将军所阻,丧师而遁,南下受阻,以双鹰王的野心,他会安份吗?其他六部已经被他吞了,你说,他接下来是往西打呢往西打呢还是往西打呢?什么,你不信?不信就派人往东边露个头瞧瞧呀!”

“这么短的时候并吞六部,双鹰王内部也不稳呀,不趁着现在出手,等他真正变成铁板一块了,咱们扛得住,你们就要倒霉了。”

“跟着朝廷混,有酒喝哟、有丝绸穿哦、有菜吃哦~跟着双鹰王混,你们是后到的,哪怕他南侵成功了,得到的好处怎么会先分给你们?到时候出力的是你,享受没你的份儿,你说是不是啊?”

“嗨,就算再不行,也能入京受封啊,京城不比草原过得舒服吗?什么?看重门第?您瞧,我是商人,都能做使团成员了,这个,以前是做小买卖的(骗人的买卖),他也能来呢。京城没那么多歧视的啦!”

一群仙人跳的大骗子,京城的人­精­儿都有被骗的时候,何况是纯朴的少数民族同胞?数次告诉自己“南朝没好人”、“我们吃过亏”等等等等的青牛部,最后还是被忽悠到了,开始试探­性­地东进打听消息。游牧民族不存在什么故土难离,但是被逼逃难什么的真是让人不爽,西迁之处是有草场,却不如老家丰美,本身就有些少壮派想回去。

挑动群众斗群众计划奏效,朝廷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对勇士兄说得硬气,政事堂心里却明白,这一仗虽然免不了,但是现在能不打就不打,国家前一段时间折腾得有点儿厉害,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熙山的空气却轻松了起来,前线紧张,**阶层不一定紧张,前线放松了,**阶层一定跟着放松。就跟物价似的。

一放松,就要有娱乐,只恨萧令先去年才死,现在还要意思意思地不要太闹腾。成年人不能听歌看舞,尤其是翠微宫里,小朋友们就没有这个顾忌了,他们也不需要歌舞,就是喜欢四处跑,做游戏、玩玩具、过家家。

徐莹最终留下了一个五岁、两个四岁、一个六岁的四个侄女在翠微宫里跟女儿一起养着玩儿,内心未尝没有在家族下一代里择一而立为皇后的意思。阿元虽好,毕竟不是亲生,如果能够娶了亲侄女儿,这亲上作亲,徐莹才好放心。让侄女入宫,一是感受宫廷的氛围徐莹从自己身上吸取了教训,宫廷里的生活跟宫外不一样二是争取能够跟萧复礼青梅竹马,三则是让二娘与未来可能的嫂子们多多相处。

是的,嫂子们,徐莹不介意萧复礼留下复数个的徐家女孩子,两到三个都可以。能保证孙子的母亲姓徐就再好不过了!

有了这样的小算盘,徐莹就有意培养侄女们,开始熟记宫中的规则,派人指导她们的仪态,也让她们读书、学习技艺。二娘自是与表姐们一起学习,这让她颇为头痛。二娘的父母资质都不算太好,除非基因变异,或者环境逼迫,否则学成个一代才女的概率不比她变成个淑女高。

哼哼唧唧地跑到徐莹那里要求宽限,徐莹为难了,一是准备培养的准儿媳­妇­们,一是自己心爱的女儿。为了让女儿开心,不让儿媳­妇­们学习,最后不讨皇帝欢心,这似乎不行。哪怕有把握萧复礼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会对徐家女孩儿不好,可不学无术的皇后未免让人看不过眼。为了让侄女们读书,限制了女儿的个­性­,徐莹又心疼。

最后只好决定:“你上课的时候别乱动,下了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个指导思想也不错,该学就学该玩就玩,但是徐莹低估了二娘的破坏力。不认真听课的孩子比认真听讲的孩子学得好的机率有多大?学得坏的孩子比学得好的孩子更受老师夸奖的机率有多大?尤其在徐家几个女孩子还是皇太后的亲侄女的情况下,教授礼仪的宦官偏心也不能偏得太厉害。

人家是丈夫夹在媳­妇­和婆婆中间受气,徐莹是夹在女儿和侄女中间头疼。

最后只好默许了二娘逃学到处跑,二娘的玩伴学习去了,可她还有个姐姐,大娘是个不得不老实的孩子,爹没了,妈懦弱,还被当□宫的人吓过一跳。无奈之下,大娘被二娘拖着满宫跑,倒是被带得活泼了几分。

一个二娘就够受的了,再来一个渐渐活泼的大娘,翠微宫里未免太过活泼了些,萧复礼也跟着遭了一回殃。

话说,萧复礼同学现在虽然在翠微宫里上学了,却收到了郑老师和池小师弟的大包礼物,把住的地方辟了一小块儿作游戏角,学累了就玩一玩。楚椿等人虽然古板,却还没有到另一个时空里某些老夫子动辙说小朋友“玩物丧志”那么变态的地步。萧复礼同学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直到二娘某天中午不肯午睡,跑到她哥那里玩。

萧二娘对萧复礼比双鹰王对朝廷手黑多了,看上了就想要,萧复礼还不能不给。当哥的人最苦逼了,一句:“你比她大,要让着她。”就能让所有的公平正义滚到马里亚纳海沟里不见天日。

萧复礼笑得有点儿扭曲地看着妹妹:“二娘喜欢就拿去玩罢。”

萧二娘现在倒也懂了些礼貌,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心地道:“谢谢大哥。”招呼人就把她喜欢的给搬走了,只给萧复礼留下一幅拼了一半的拼图,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她没耐心拼,希望萧复礼拼完了之后再来讨要。

拖着一大捧玩具去找徐莹的萧二娘乐得一蹦一跳像只可爱的小白兔,进门就喊:“阿娘阿娘,快来看,大郎给我好玩的东西啦!”

“大郎哪里来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徐莹打发女儿去玩,又把萧复礼叫来询问。

萧复礼只好坦白:“到先生那里读书,看到先生家大郎玩的,瞧着喜欢,就要了些来。”

经他这么一提,徐莹记起来郑琰似乎有一双儿女的,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还没有见到。算一算,郑琰的长女比二娘还要大一岁,不如宣进宫来一见。

徐莹想见池小萝莉还真是不容易,小萝莉无法自己入宫,得有人带着,她亲妈正在养胎中,皇太后什么时候想见还真要约个差不多的时间。选了个­阴­天,郑琰带着女儿到了翠微宫。

池小萝莉头一回到这里来,满眼心奇地扒着车窗看东看西,一等车到了地头儿,她又作一副沉着冷静状,要多淑女有多淑女。郑琰腹诽:这样装X的本事,真不愧是姓池!

没了个解说员兼军师,徐莹已经有一段日子不每天听政了听也听不懂,只在郑琰给萧复礼上课的时候才出席大朝会,听一听解说。今天不是大朝会,萧复礼去旁听,徐莹带着女孩子们玩。她们先见到了郑琰母女。

看到郑琰,徐莹的眼睛先往她肚子上一瞄,带一点酸意地道:“已经显出一点来了。”

郑琰道:“还早呢,这是穿得宽松。”

池小萝莉乖乖上前给徐莹见礼,徐莹毕竟年轻,对可爱的小孩子没啥抵抗力,抱过来一顿亲:“长得可真好!”点着她的小鼻子,觉得小鼻尖儿又软又Q,真的好可爱呀!

问池小萝莉:“叫什么,今年几岁了。”一类的问题,小萝莉一一回答,口齿颇为清楚,还回答了弟弟多大了这类的问题。

萧二娘等几个小女孩子也好奇地看着池小萝莉,萧二娘还跑过来爬到坐榻上拉拉池小萝莉的小手。

正在这时,萧复礼“下班”回来了。看到郑琰在他很高兴,先问了徐莹好,又问了郑琰好,还向池小萝莉打了个招呼:“春华也来了呀?”口气像个亲切的大哥哥。

徐莹没来由生出一股危机感来,池小萝莉爹娘都是美人儿,她本人生得也极漂亮可爱。虽然二娘的表姐们也能用漂亮可爱来形容,可是吧,这有一亿也是富人,有一百亿也是富人。侄女们差点变成对照组这件事情,让徐莹有点介怀:“好啦,小娘子们去玩,我们有正事说呢。”

把女孩子们打发掉,不在萧复礼面前作对照,徐莹又没话找话地问一点今天的朝政,再让郑琰解说一下。今天不是郑琰上课的日子,萧复礼只好再恋恋不舍地跑去上课,他很想跟郑琰告状:二娘把我的玩具给抢走了,可惜有徐莹在。

咳咳,不用他自己上阵,就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到郑琰耳朵里了。池小萝莉在回家的车上就汇报了:“阿娘,阿元把你给他的玩具给萧二了。”

198二娘的克星

一般人听到别人把自己送出去的心意转赠出去,心里难免会略不痛快。艾拉书屋 .只有两种情况例外:一、故意的,东西不好直接送给甲,要借乙之手;二、大家都以得到你的东西为荣,甲得到了,当成贵重的东西转赠给乙。

萧复礼和萧淑和似乎不太符合以上两种设定。

【萧复礼把自家送的玩具给了萧淑和?怎么听起来不像是个主动语态,倒像个被动语态的样子啊!】郑琰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基于萧复礼与萧淑和先前的“恩怨”过往。如果萧复礼是真心实意把东西送给萧淑和的,那郑琰就得反省她是不是怀孕之后变傻了,被个不到七岁的孩子的演技给骗到了。

拍拍女儿的小脸:“你怎么知道的?”

马车启动,池春华小心地不趴到母亲的肚子上去,抓着车窗的边缘稳住了身体,挪一挪靠到了车壁上:“萧二说要带着大家玩呗~说是她哥给她的,我一看,那是咱们家的!”小萝莉昂起了脑袋。

郑琰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你们玩得好吗?”

“还行,萧二横了一点儿,我不跟她计较,”小家伙学会她娘的样子耸耸肩,“她的表姐都窝着呢,她爱现我就看热闹。”

“她怎么你了吗?”

池春华不甚在意地道:“她能怎么样啊?萧大还在呢,她横了,我就拉她亲姐姐来。阿娘,萧大其实也不菜,萧二生气呢,说她让萧大厉害起来结果却跟她闹。”

看小丫头这个样儿也不像是吃了亏的,郑琰耐心地道:“她是长公主,皇太后又疼她,难免的。”

池小萝莉歪了歪嘴,被郑琰叩了个暴栗子:“做什么怪样?”

小萝莉吐吐舌头皱鼻子:“才没有。皇太后一定不打也不骂她,真是不打不骂要变坏,看我被打就很乖。”指指刚刚被敲过的地方。

郑琰气得乱揉她的脸,儿女都是债,一定是小时候把亲娘气得次数太多,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才让她生出这么个女儿来报仇!

小萝莉一面挣扎一面叫:“阿娘你不要太凶了啦,会带坏肚子里的宝宝的!头发乱了啦~嗷~”

这熊孩子这都是跟谁学的啊?“少作怪,记住了,长公主身份在那里呢,没把握别去惹!”

“切~怕她呀~知道啦知道啦~你别乱动啊,你要小心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小家伙学着她爹的口气,大喘气地嘱咐着她娘。郑琰觉得比起这丫头,自己当年那就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宝宝!至少在知道她爹是个权­奸­之前,她的童年还挺闺秀的。

跟女儿胡闹了一会儿,回到家里,池小正太手里攥着块拼图,正眼巴巴等人回来呢。看到母亲和姐姐,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板一板小脸:“阿娘和阿姐回来了?外面热,快点进来,不要累到了。”

这口气好像他萧师兄啊!郑琰万分头疼,为什么她现在算是全职太太了,可一双儿女全都不太像她了呢?郑琰亲亲儿子,嗅了嗅:“长生香香的。”

池长生骄傲地道:“我有擦汗!”郑琰抱起儿子,带着女儿,一块儿拼了一会儿拼图,“好啦,去玩罢。”池长生摆着胖胖的身体,表示他要骑小木马,阿庆把他抱到了木马上。

池春华大模大样地叹一口气:“真是小孩子!阿娘,我今天的功课还没写,我去写功课啦~阿娘要乖乖休息哦~”

“好~”

口上答应着,郑琰今天还是有一件事情要去证实。不论是郑靖业还是郑琰,在宫里都有些耳目,毋庸讳言,有不少朝臣都会跟宫里的宦官宫女有些联系的。郑琰比朝臣们更方便的地方在于她能经常进宫,与宫女间还有一些联系,她还有钱。打听某些事情就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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