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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喏。给你的。”

“哇。是M大附中旁边那家的?”苏瑾瑜接过魏子骞端过来的豆浆,喝了一口,“嗯,好喝。你不喝?”

“不了。刚刚约江左谈事情,喝了很多咖啡。”

“哦。”苏瑾瑜一时找不到话茬儿。

哼。跟那小子就有说有笑的,到我这儿就没话讲了?魏子骞觉得很不爽。除了因为她有男朋友这个发现,更气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狂烧无名火的幼稚举止。

太反常了,真是太反常了。自从她再次闯入他的生活,魏子骞的世界霎时天翻地覆,凡事跟她一沾边,魏子骞就不再是魏子骞,他易怒,他焦躁,他觉得无力。一遇上她,就失了平日里那运筹帷幄的从容,有生以来,魏子骞第一次体会到无可奈何的滋味,竟是这般难耐。

虽然此时的魏子骞如闺中怨­妇­那般满腹牢­骚­,却不好当着她的面发作,生怕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于是,朝她微微一笑,“不早了,喝完了就早点睡吧,我到书房看些文件。”

不早了?现在才八点多啊?他最近是怎么了?七里八怪的。苏瑾瑜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老半天。啊。江大哥好像说他失恋了?难怪。难怪。难怪他最近跟弃­妇­似的动不动就攒眉苦脸的,难道被那个小妍姐姐给抛弃了?嗯。嗯。忒有可能了。

苏瑾瑜泡了杯茉莉花茶来到魏子骞的书房门前,敲了敲门,听到他说“进来”,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讨好地把茶放他桌上,“嘿嘿,这是茉莉花茶,中医说可以那个什么,哦,对了,‘理气开郁’、‘辟秽和中’,呃,可以降血压啊,清肝明目啊,抗癌啊,抗衰老啊,哦,对了,听说还可以强心。”

魏子骞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也不开口询问,就只是看着她。自打进了书房他冷静下来后想了许多,他已经决定跟她耗下去打持久战了。高明的猎人对于上等的猎物总是有着足够的耐心,因此,魏子骞决心放长线钓她这头大鱼,无论如何,他都愿意埋伏在她身边,伺机等待。

“呃。这个。那个。其实吧,我觉得。其实我觉得。呃。我觉着吧。失恋了,这,天也塌不下来,呃,饭也还是照吃,日子一样得过。”苏瑾瑜见他一直不说话,顿时觉得有些窘,可一想到进来的目的,忙止住退怯的脚步,硬着头皮继续瞎掰,“哎呀,不就是被抛弃了嘛,是她不会珍惜你,绝对不是你的问题。我子骞哥哥多好啊,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唯子骞哥哥独尊。嘿嘿。这个,是她眼神儿不好,不是你有问题,你别太难过了。嗯?”

“啊?”她到底想说什么?魏子骞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身子紧绷了一下,随即又泰然自若。不可能的。像她这种粗神经的家伙怎么可能看出自己那点花花肠子。不可能的。魏子骞自认为隐藏得很好,那傻丫头绝对不可能看出自己对她的那点别样的情愫吧。她要真能那么敏锐,或许自己这阵子还可以少受点闷气呢。不可能。真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的。

哎。这年头失恋还能让人变傻不成了?瞧他那呆若木­鸡­的傻样,整一个反应迟钝。天可怜见的。看来,子骞哥哥真的受打击了,而且还不小。“这个,那个。子骞哥哥。你说这,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那肖妍咱还可以再找不是?咱还不待见她呢,凭什么她就这么巴巴地甩了你?忒不识好歹了。让她后悔去吧。咱开开心心好好生活,好不好?你别难过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扯了半天,她以为自己被肖妍甩了?这妮子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想到她支吾着瞎掰了半天,原来是想安慰自己,魏子骞心中一暖,连日来一直笼罩不去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虽然误会了,但真是个美好的误会。魏子骞心里早已眉开眼笑,表面却眉头深锁,一脸的忧郁,“你怎么知道我被甩了?”

“江大哥说的啊,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哎呀。总之,你吃好睡好,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别去想了,听到没有?”

“我失恋了诶,我真的好伤心好难过,你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打发我啊?哎,算了。我还是独自舔伤,时间长了,就好了。”魏子骞愁眉苦脸地对着她,眼神里却拂过一抹窃笑,只是苏瑾瑜正冥思苦想着怎么安慰他才好,愣是没发现。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嘛。哎。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脑海里全是肖妍离我而去的身影……”

“你别这样嘛。有点出息好不好,不就是失恋了嘛,还有更好的女孩子等着你呢。……好了好了,别难过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人是铁,饭是钢,酒足饭饱没烦恼,离愁别绪抛光光。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非常不错。相当不错。相当相当的不错。“可是,你不方便的吧?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吃醋吗?我了解失恋的痛,我真的不想把你也拉下水。”

“什么男朋友嘛?”苏瑾瑜至今还是不习惯跟陆辰风过于亲密的称谓,魏子骞这么一说,她反倒有点难为情。

“今天送你回来的那只,不是你男朋友?”

“什么那只,这么难听。哎呀,反正他不会介意的啦。”苏瑾瑜有些害羞。

“那就说定了,你欠我一顿饭,不许反悔。我最不能忍受不守信用的人了,你可不能骗我,我会很失望的。我已经遍体鳞伤了,你可不能往我伤口上撒盐呐。”魏子骞觉得自己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不会啦。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那就明天。择日不如撞日嘛。”

“嗯。那你忙完了给我电话吧,反正我比你有空。”

有空。怎么没空。没空也要变有空。“好。你早点睡吧。我还有文件要看。”

“那我先去睡啦,你别熬太晚哦。晚安。”

“嗯。晚安。”

哈哈哈哈。魏子骞看着她关门出去,确定她走远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刚刚憋得实在是太辛苦了,魏子骞真佩服自己的演技一流。

这天晚上,魏子骞躺在床上,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儿般,兴奋得辗转难眠。

一夜无话。第二天,魏子骞和苏瑾瑜约在一家湘菜馆吃饭,这地方他曾经跟着她来过一次,她似乎很喜欢这家餐厅。看着她从进门到现在,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一脸乐呵呵的,魏子骞很确定自己今天并没有选错地点。

“嘿嘿。我最爱吃他们家的水煮石斑鱼和臭豆腐了,还有爆炒花生苗,黄金茄子,鳝鱼粉丝,哦,还有毛血旺,毛家­肉­,啊,我要吃剁椒鱼头,还有他们家的特­色­餐包,酱板鸭。”苏瑾瑜掰着手指头对着正埋头看菜单的魏子骞细数着。

魏子骞合上菜单,招来服务员,把她刚刚念过的菜­色­全点了一遍,转过头问她,“就这些,够吗?还要不要点别的?”

“够是够了。我们会不会点太多了?”你当喂猪呢,两个人要那么多东西,还问够不够。呃。苏瑾瑜瞟了一眼服务员脸上拂过的诡异神­色­,嘿嘿,不好意思地朝那服务员扮了个鬼脸。

“不会。真吃不下,每样尝尝味道就好了。”

真腐败。苏瑾瑜暗骂,不过,倒是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腹诽上,当服务员把酱板鸭端上桌,就放手埋头苦­干­起来,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与那些美味佳肴的奋战中了。

吃过饭,魏子骞要买单,却被苏瑾瑜拦住,“说好我请你的。”说着,迅速从钱包抽出一张招商银行的hello kitty信用卡抢在魏子骞前面递给了服务员。

“要是让江左知道,我跟你出来吃饭还让你买单,估计又要被他取笑了。”

“这又没什么,最后买单的是我爸爸,他的钱不花也是给别的女人花了,不用替他节省的。反正他一心虚,就塞给我和祺祺很多零花钱好像这样就能维护他的好爸爸形象,我都习惯了。”说到苏博生,苏瑾瑜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瑾瑾……”魏子骞正想说什么宽慰她的话,她的手机铃声很不应景地响了起来。

“你在­干­嘛呢?不是说好晚上陪我去拍夜景吗?”是陆辰风。

糟糕。昨天吃饭的时候答应今天陪他去摄影的,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轻拍了下脑门,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给忘了。你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找你。”

“在家等你呢。你快点过来吧。”

“嗯。我这就去。”苏瑾瑜挂下电话,抱歉地对魏子骞笑笑,“对不起,子骞哥哥,我和同学约了去拍照,得先走了。”

“在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很近的,走几步就到了。”

魏子骞见她有意推辞,便不再强求,只是叮嘱她几句,让她路上小心。看着她的背影出了餐厅门,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拿着打火机想点燃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般重重地把打火机拍在桌上,捏着那根烟在手里把玩。

“骞?”

魏子骞循声抬头,来者竟是肖妍,“是你?来工作?”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肖妍坐到刚刚谨瑜的那位子上,“这里的黄总想开个分店,打算跟我们台合办个厨神争霸赛的选秀节目,一来可以宣传宣传,二来也可以趁此机会挑个好厨师,这不,刚谈完。刚就一直瞅着怎么感觉这个人那么像你,没想到还真是。我记得你不能吃辣的?”

跟他在一起两年多,唯一一次见他吃辣,还是他有意追求自己的时候。那时,不知道他不能吃辣,硬拉着他陪着自己在夜市的小摊前吃麻辣烫,结果害他胃痛了一个多星期,让她担忧不已。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吃过辣了,因为惦记着他不能吃辣。两人在一起时,总是她在适应他的喜好,也许,她肖妍输就输在这儿了,自己总是无条件地纵容他,而苏瑾瑜,从她一出现就一直在改变着他,尽管现在的苏瑾瑜还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想到这儿,肖妍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哦,偶尔吃吃辣也挺好的。有些事,明知道会很痛,但你还是愿意去尝试。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的生活才有滋味。”

“骞,你变了。”

“是吗?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我。”魏子骞想起苏瑾瑜,眼角微弯,露出甜蜜的笑。

肖妍看着眼前的魏子骞,手脚渐渐冰凉,一颗心沉到了那孤独的深海里,是那样的晦涩,暗无天日。她不甘心地追问,“骞,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肖妍,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说出口,就必须负责。”

“你明知道那天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气恼了才会口不择言,并不是真想分手,骞,我们……”

“肖妍,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没有你那天的情绪失控,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骞,两年多了,这段感情你就一点也不留恋吗?”

“肖妍,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就算遂了你的愿,跟我结婚了,那又怎样?我妈能接纳你吗?你能跟她好好相处吗?成天在那没有硝烟的战火中生活,真就幸福吗?就算我们结婚了,也必然会分开。那又何必呢?与其受尽折磨后被迫离婚,不如趁现在还能保留些美好回忆给彼此留个好印象时微笑着说分手。我认为这对你,对我,都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好了,话说到此,我不希望你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肖妍,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只是,那个人绝对不是我。今天说的,希望你能想明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会。”

肖妍凝眸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无声的,仰面垂泪。有人说,爱情是一种小巷思维,不进则退。这回,她真的走到小巷的尽头了。当那不知名的围墙封堵了漫漫前路,她想,或许,她是该回头了,离开小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青草地。

爱情的世界就是这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在观望着他,而另一个他却在不经意的角落里守望着你。陆辰风追逐着他的莺莺燕燕,苏瑾瑜的视线跟随着陆辰风,魏子骞守候着苏瑾瑜,肖妍遥望着魏子骞。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愿意回头看看,可能会就此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然而,这又谈何容易。沉浸在各自畸恋中的他们早已变得盲目,义无反顾。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得以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身而过,试问,今生需要多少次的擦身而过才能修来良人的一次蓦然回首?没有答案。爱情总是这样,似有理可依,却又无章可循。能怎么办呢?随风吧。让冥冥之中那股力量带领着你,平步青云也好,跋山涉水也罢,闭上眼,仔细聆听自己的心跳,就让它牵引着你开启爱的旅程邂逅美好,也许,它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番1:苏飞娅的独白(一)

我是苏飞娅。来自于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自7岁那年起,爸爸,幸福,希望之类的名词就成了我人生泛黄的纸页上苍白刺目的缺角。

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男人走了以后,妈妈变卖了他留下来的大房子,带着我,搬到了城郊的一个平房里头。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妈妈说,她卖了那房子,可以为我多备点钱让我可以上好的学校,将来嫁个好丈夫,不要像她那样,没有文化,没有本事,本本分分地­操­持着一个家,最后连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

妈妈是个沉静的人,她在民风淳朴的乡下长大,后来因为嫁给了那个男人才进了城。

她有着农家人特有的憨厚与老实,勤勤恳恳,不善言辞。

小时候,妈妈总是骑着她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带着我穿越大半个城市把我送到学校,寒冬炎夏,风雨不改。有时候,生病发烧,大半夜的,妈妈总是默默地背着我送我上医院看急诊。一个女人,艰辛地拉扯着一个孩子,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妈妈总是不多话,他走了以后,妈妈的话就更少了。那平房前有个院子,妈妈在那儿种了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瓜果,除了照顾我以外,妈妈几乎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心思都给了那片菜园,有时候,实在没有活可收拾了,她就怔怔地坐在菜园里,眼神空洞地看着它们发呆。

在妈妈的脸上,总是很难看出什么表情变化,所有的一切,她都默默承受着,不怒,不哭,也不笑,后来长大了上了学,我才从书上学到一个词,原来这就叫作——麻木。

记忆中,唯一一次见过妈妈脸上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家。那天晚上,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摔东西的声响吵醒,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和那个男人的房门前,借着虚掩的门缝,我看到妈妈蓬头垢面地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衣衫不整,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红肿的脸,嘴角的血渍红得触目惊心,她坐在那儿,泪如泉涌。

“博生,我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走。”

“我不要离婚,不能离婚,不能离婚。”

“博生,这个家要散了,我们的飞飞怎么办?她还这么小,还这么小……”

“博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娘俩……”

“博生,你就当可怜我们,可怜可怜我们飞飞吧……”

妈妈一声,一声,一声,苦苦哀求着他,可是,那个狠心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那个炙热的夏夜,男人冷冽的嗓音穿过妈妈凄厉的哀鸣,交织成令人撕心裂肺的交响。

他随手抓起房间里的物件,值钱的,不值钱的,狠狠地砸到地上,“我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这婚我离定了。”

“我可怜你们,那谁来可怜我那刚出生的儿子?我苏博生绝不容许我的儿子流落在外。”

“这么些年,我给够你机会了,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生不出儿子。”

“要不是飞飞,你以为我能给你那么多遣散费?”

“梅,好聚好散吧,离了婚,你和飞飞的生活我会负担,你不用为钱的事担心。”

“你放心,虽然我有了小瑜和祺祺,飞飞始终都是我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她,一样会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

那个男人半跪在妈妈跟前,从凌厉地嘶喊到柔声劝说,妈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呜咽着,“最好的生活?有爸爸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你不要不识好歹了。真是敬酒不喝偏喝罚酒。”那个男人突然怒发冲冠,发了疯似的揪起妈妈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地撞向木制的床沿,一下,又一下,“你离不离?……离不离?……说,你到底离不离?”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不停不停地哭着,伴随着疼痛的呻吟,气息越来越粗重。

当时还年幼的我很是害怕,颤抖着,冲进卧室,钻进他们之间的缝隙紧紧地抱着妈妈,不断拉扯拍打那只揪着妈妈头发的手,哭喊着,“坏蛋,坏蛋,你是坏蛋……放开妈妈……放开妈妈……不许你打我妈妈……不要打我妈妈……你走开……呜……你走开……坏蛋……不许打妈妈……不要打我妈妈……呜……呜……放开我妈妈……呜……你走开……不许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呜……不许打我妈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推开那堵结识的­肉­墙,“呜……不要打我妈妈……呜……妈妈……呜……不许你打我妈妈……呜……你走开……走开……妈妈……呜……”

我不断地哭喊着,那个男人终于松开了手。冷静下来的他,无情地看了眼我跟妈妈,转身决绝地走了。

那一夜,妈妈抱着我,不停不停地哭着,时不时还伴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幼小的我,害怕地缩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从那以后,他一次也没来过我家,我也再没见妈妈哭过。

那个男人走了,或者说,他把我们抛弃了。此后,我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爸爸。

后来,他做了很多事想来弥补我,但多半都是草草地用钱打发我,可我一次也没有接受他所谓的“好意”。

我恨他,这种恨随着我对世事的认知而与日俱增。

上学那会儿,总是会被同学嘲笑,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小学那年代,离异的家庭还不多见,自然而然地,就被视为异类。

这样的画面,说起来很老套,可它确实真真切切地在我的生活里存在过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曾经有段时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那段日子里,我把自己扔进一个无形的冰窖里,看不见他们的同情,听不见他们的嘲笑,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联系,若即若离的。这样的漠然,一直到后来江左的出现才稍稍改变。

认识江左的那年,我们都刚刚升上小学五年级,那时候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把所有班级都打散了重新编排,就这样,我跟江左被分到了一个班上,我们的故事,就从那时说起。

许多年以后,当我把这一切恩恩怨怨都看得云淡风轻,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往事,我才发现,我和江左后来的际遇,说起来还是源于他那句少不经事地嘲讽。

“薛阿姨比你妈妈漂亮,你妈妈好土,所以你爸爸才不要你妈妈。”

“薛阿姨”三个字,顷刻间摧毁了我所有的冷静自持,江左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越过了我的雷池。

我冲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推倒他的自行车,捡起地上他的书包,划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再把空了的书包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朝着他的单车轮子,书包里散落的东西,乱踩一气。这样还不解气。我冲过去对他一阵胡乱的拳打脚踢。他也许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呆愣地站在那儿任我对他施以暴行,后来,许是旁观的同学惊慌了,把老师请了出来,才把我拉开。

站在办公室的一角挨罚的我,噙着泪瞪着他,羞愤,憎恨,如果可以,我希望他那可恶的嘴脸永永远远的在我面前消失。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们的生命就在我冲向他的那一刻有了交集。

隔天早上,我发现课桌的抽屉里多了一个­精­致的礼品盒还附着一封信,展开一看,居然是江左写的,用他那稚­嫩­但有力的笔迹写给我的道歉信。

他说,“苏飞娅,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爸爸妈妈都舍不得打我一下,你是第一个敢摔我书包,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可是苏飞娅,我想跟你做朋友。昨天的事,是我错了,礼物送给你,对不起。”

这是爸爸走后,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并没有太多的感动,只是意外,意外于江左迅雷不及掩耳的改变。

从那以后,江左就像过年时吃的年糕那样,黏糊糊的,死缠着我不放。一开始,我并不搭理他,没给他好脸­色­过。后来渐渐地,反而习惯了他的存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左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我只是听着,偶尔心情好,应上一两句,多半都是静静地做我自己的事情。

升上中学后,江左非要跟我一个学校,他们家的人向来由着他胡来,所以,我们的孽缘并没有随着小学学业的终了画上句点,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那时,嘲笑我的人渐渐少了,但江左脸上的乌青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我只当那是处在叛逆期的青少年所做出的无聊透顶的幼稚举动,无数次强烈地鄙视着他。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打架的缘由多半是为了维护我。

然而江左,你待我这样好,却是我所承受不起的。

那段时间,我有意躲着江左。他每关心我一次,我想逃的欲念就增加一分。直到有一天,江左找到了我,拦住了我的去路,让我无法遁逃。

他说,“苏飞娅,我要走了。”

江左一次又一次打架,劣迹斑斑,记了一次又一次的大过。终于,他的家人再也无法容忍他此般胡作非为,强制他办理了退学手续,高价送他到S市的一家私立学校念书。

江左要走了。我的心空了。

感觉他就像是我的左手。左手和右手交握,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一旦你失去了左手,十指连心,是那样的痛彻心肺,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接下来没有左手的生活。那样的难忍,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更加不知道我跟江左之间是否存在过爱情,我只知道,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我。我已经失去过太多,我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我要江左,不要失去。

我做了有生以来最冲动的一个决定。

我辍学了。跟着江左,来到S市。

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次私奔?

番2:苏飞娅的独白(二)

江左住的地方是他家里人给购置的,一套两居室的公寓,这给我们省了一大笔开销。学生的日子总是显得有些清贫。由于江左过去劣迹斑斑,家里人开始对他实行经济管制,冻结了所有信用卡,每月仅靠一点点生活费维持在S市的生计,说是一点点,应付一个人的生活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多了一个我,就显得有些拮据了。

白天江左到学校上课,我就打打零工,补贴家用。

我去KFC打过工,去商店当过导购,去饭店当过服务员。

后来,江左用他的压岁钱给我报了个夜间辅导班,我终于可以继续画画了。

我喜欢画画,现实太丑陋了,我只能用画笔描绘出我想要的世界。我不会表达自己,只能借由­色­彩,来描述我的心情。可是,画画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真的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江左总让我不要­操­心钱的事,只要画我喜欢的画,做我喜欢的事情就好了。他说,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铜墙铁壁,我最坚实的依靠。

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幸福。我久违的幸福。

我以为,也许是上天垂怜我,所以让我拥有了江左。我几乎开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我也能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幸福的权利。几乎。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我似乎是个受诅咒的人,幸福总是从我眼前晃过,又毫不恋栈地溜走,我终究是个抓不住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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