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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左上了大学,锋芒渐露。

江左越来越有女人缘了,虽然他并没有故意去招惹她们,可总还是有女生主动围了上来。那些毫不避讳的喜欢,大胆狂热的追求,都让我觉着害怕。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着恶梦,梦境总是那个炙热的夏夜,男人揪着妈妈的头发撞向木制床沿,男人冷冽的嗓音和妈妈凄厉的哀鸣交织成令人撕心裂肺的交响。

我变得敏感多疑,风声鹤唳。我不再相信江左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要细细推敲它的真实­性­。我开始无端地朝江左发脾气,起初,他总是耐着­性­子细细解释,柔声哄我,时间长了,他的耐心也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取闹一点一点地耗光了。

我们开始大声地争吵,然后疯狂地缠绵,仿佛只有这样激烈的方式,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对彼此的在乎。

后来,我们索­性­连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就连那最亲密的床第之事,也只是男女间最原始最本能的生理诉求,机械得让人厌恶。

我又钻回自己的冰窖里,一次又一次拒绝他的求欢,无视他的刻意讨好,甚至,连话也不想说了。

其实我知道的,他一直在很努力地试图挽回这段感情,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那个恶梦一直纠缠着我不放,焚烧了我所有的理智和情感。

我越来越频繁地做着恶梦,没完没了,几乎一闭上眼,那个画面就跳了出来,挥之不去。有时候甚至是梦魇,怎么也醒不过来。江左就在我的身旁,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手轻脚地擦拭着我狂冒不止的冷汗。

我胡乱猜忌。我无理取闹。我冷若冰霜。我折磨着江左,也折磨着自己。

他开始跟着朋友泡吧,有时甚至整夜整夜地不着家。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就紧紧拽着我的手,不停不停地问,他到底该拿我怎么办。他含糊地说着,他绝不会放手,绝不。他说,我们是生命共同体,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是这样执着的江左,终于还是崩溃了。

我开始服用安眠药,只有依靠它们,才能让我安然入睡。一片,两片,渐渐地,药的分量越来越重,效果却越来越不明显。终于有一天,我服用过量了。

我被确诊为重度忧郁症患者。我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禁闭的白­色­空间内,就我和江左两个人。他近乎绝望地看着我,一脸的憔悴。我看着眼前这个我一直深爱着的男子,往日的绝代风华不见了,徒留一张瘦削惨白的脸,莹光闪闪的眼,脆弱得像只迷失于荒野的小鹿。为什么,我的江左会成了这副模样?我的心,敲骨吸髓地疼。

我们回到家,回到那个曾经给过我们幸福的温暖爱巢。

江左从进门就一直颓唐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从清早坐到日落,不言不语。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我悄悄走近他,才发现,他已泪流满面。

他看着我,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痛楚,他的声音喑哑。

“苏飞娅,跟我在一起,就真的让你这么痛苦?情愿死,也不愿相信我能带给你幸福?”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因为太幸福,幸福得让我害怕。我战战兢兢地守着我们的幸福,可是,我好像把它弄丢了。我是受诅咒的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珍惜它。我真的好疲惫,好痛苦。江左,我不想离开你,一点也不想。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畏惧你会离我而去啊。

我无助地看着他,百口莫辩。

我有许多许多话,终究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的­唇­瑟瑟地颤抖着,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启不开,怎么也启不开。

“苏飞娅,是不是离开我,你就不会再作恶梦?”

“……”

“是不是没有了我,你就可以不必再依靠那些可恶的药片安眠?”

“……”

“好。”

“……”

“我放你走。”

“……”

“可是飞飞,你记住,我放你走,是因为我爱你。”

“……”

“苏飞娅,我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许伤害你自己。”

“……”

“这样我的放手才值得。”

……

江左走了,他把他父母给他买的那套公寓留给了我,我没有要。我也没有回M市,那个地方有着太多我不堪回首的记忆。

从江左的公寓里搬出来后,我开始流浪。

我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容身之地,总是呆不了多久,就逃也似的离开。安妮的书上好像这么说过,如果你不爱一个男人,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他的。我想,如果一个地方不是你真正的归宿,那么你也是无法忍受它的。想来,有些凄凉。天地之大,却无一处是我苏飞娅的归属。

我不停地更换电话号码,江左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或者说,他找不到我。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告诉江左,我很好。我要让他知道我活着,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是当初我对他的承诺。

几年的放逐,让我觉得好累,好累。我开始厌恶这样的漂泊。

某天早晨起来,我站在陌生城市的不知名的天桥上,看着桥底下车水马龙,看着桥上庸庸碌碌的陌生行人,突然萌生了安定下来的念头。

几经辗转,终于,我找着了一个暂时能让我安身立命的落脚点。我在H市安顿了下来,不用再像浮萍那般飘飘荡荡。

我找了份工作,薪资不高,勉勉强强能让我维持最基本的生计外,还能攒点富余供我上辅导班学画画。

我在这儿找了个新的男朋友。是个艺术学院钢琴系的学生。他的手指修长,白白净净,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我喜欢他的手滑过我锁骨时那冰凉的触感,跟江左的相差无几。

偶尔,我会跟江左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我们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聊着天气,简单的问候。我们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戳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表面的和平。那段尘封的往事,那些结了痂的伤,我们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那个名为江左的男子,我始终还是无法释怀。他仅凭一句话的时间就闯入了我的世界,却多少年也走不出我内心的围墙。

我带着心里的他过着平淡的日子,再也没有争吵,没有那无穷无尽的恶梦。我再也不用依赖那些腐蚀心智的药片,因为我心里住着一个叫江左的男子,他总是微笑着,守着我安然入睡。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和平年代里,我和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江左一起过着平和的生活。云很淡,风很轻。兜兜转转,岁月静好。

番3:江左的自白

我捏着手里的地址,再三向司机确认,“就是这儿?你确定你没走错?”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不懂得疼惜自己。

我穿过噪杂的弄堂,走进­阴­深的楼道,最后来到一扇掉漆的破木门前。看着歪歪斜斜吊在墙面上的门牌,一而再再而三核对着手里那张被我捏皱了的纸条。没错。苏飞娅就住在这儿。极为简陋的地下室。

我伸手敲了敲门。门打开了。是她。

她的头发烫卷了,显得沧桑了许多。她越发清瘦了。­精­神倒还不错。

我进了门。屋子很潮,几乎没什么光线。十几坪的屋子,放了张双人床,再塞了张电脑桌,基本就满了,转个身都困难。

“你就住在这里?”

“嗯。”

“怎么连个厕所都没有?”

“哪儿还那么多讲究,在这个地段能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上厕所怎么办?”

“出门就有公车站,挺方便的。坐一站公车,到附近的酒店就能上了。”

公车?酒店?果然是苏飞娅的风格。普天下,这种事估计也就只有她苏飞娅能做得出来。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疼。

“飞飞,你可以不用住在这种地方的。”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是啊,这种破屋子没你家的厕所大,你大少爷哪能看得上。可我就喜欢这种地方。我的预算也只够我住在这种地方。你不喜欢可以走,没人让你来。”

又来了。她总是这样。草木皆兵。不断扭曲我的话,曲解我的意思,再连珠带炮地说出一连串语不伤人死不休的话。眼前的画面是那样的熟悉。我想起了我们相处的最后那些日子,无穷无尽的争吵磨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默契与甜蜜,让我们渐行渐远。

突然有种时光交错的错觉。恍惚间,我竟想念起这样的她,这样的画面。

“飞飞,接受别人的好意真的有这么困难吗?”

“好意?谁的好意?你的?还是那个男人的?如果是你的,我只能说谢谢你,可我要不起,不是你的原因,只是我无福消受。如果是那个男人的,那简直比垃圾还让我恶心。”

“飞飞,我们都很关心你。”

“我们?你所说的我们又指的都是哪些人?江左,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其他人,在那个燥热的夏天,在那个男人绝情地转身走出那个家门后,我就已经没办法容忍自己把他们当人看了。”

“苏飞娅,你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你有亲人,你需要亲情。”

“亲人?谁?我就只有我妈一个亲人。亲情?现在跟我讲这些,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要真为我好,早­干­嘛去了?江左,你错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我,而是为他们自己。以前造太多孽,好了,现在想给自己积些­阴­德了,以为花点钱就能弥补对我的亏欠。呵,想得美。他们求的是自己心安,还冠冕堂皇地说为我好,说出来我都替他们蒙羞。呵,关心我?我真谢谢他们。”

“飞飞,你别这样,你恨薛阿姨苏伯伯,可是小瑜和祺祺跟你一样,都是无辜的,至少他们是真的在乎你这个姐姐。”

“那又怎样?这么多年他们得到的不够多吗?他们还想从我身上抢走什么?江左,你不要告诉我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来给他们当说客的,那样我会很鄙视你。你同情他们,那谁来同情我?说什么在不在乎的。他们要真在乎,那把爸爸还给我啊,还我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啊。怎么?施点小恩小惠,就想把我收买了?呵,姐姐,叫得多亲热啊。谁不知道我家那点破事儿,啊?谁不知道薛黛心那老狐狸­精­生了俩小狐狸,把我爸给勾走了,把我的家给毁了。现在那小狐狸来跟我讲感情,会不会可笑了点?”

“飞娅,这是上一代人犯的错,他们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试图换个角度去接纳他们呢?多两个疼爱你的弟弟妹妹不好吗?”如果有一天,梅姨走了,真真剩下你一个独活于世,你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放心,怎么忍心?褀褀和小瑜都是信得过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你,他们会好好守护你的啊。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守着苏飞娅一辈子,给她幸福,可最后,发现我根本爱莫能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看着她在痛苦里挣扎,眼睁睁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做恶梦,一次又一次地增加抗抑郁药的剂量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用尽一切努力过,可是,无济于事。

后来,我发现,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竟是放开她,留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吸取氧气,好好地活下去。

就像现在,我离她大概只有五步的距离,可我只能停留在这五步的距离之外,看着她,守着她。

我看着她,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明知道她很不喜欢的话题?我为什么要刺激她的神经惹她生气?我为什么非要惹她不高兴让她如此歇斯底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在电话里头那样,平心静气地聊些轻松的话题?为什么我们只要一见面,必定埋伏着很多定时炸弹随时引爆?我到这儿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到底,为何而来?

墙上的钟滴嗒滴嗒,一分,一秒,分针秒针缓缓地挪动着步子。良久。

“苏飞娅,我要结婚了。”我几乎忘了这句话是怎么从我嘴里吐出来的。

她呆呆地看着我,半天反应不过来。我看到她眼里的凄然,还有不解,她说不出口的盘问。

“我要结婚了。”

她木木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我看见她的肩膀,一直在瑟瑟地抖动着。那一刻,我多想紧紧拥住那孱弱的身子,一辈子。我差一点就冲上前拉着她私奔,远离尘世的喧嚣,归隐深山。可是,想到她那因为被恶梦缠绕而冷汗淋漓的苍白面容,我就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

我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不断地来回摩挲,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鼻间的酸楚。

“我一直在等你。我不想勉强你跟我在一起,我只要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看着你好好地活着,我也跟着幸福。看到你摔倒了,我可以跑过去,轻轻地扶起你。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真的,能这样看着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原本打算,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的。”

“可是飞飞,很多事,总是身不由己的。就像我想跟你在一起,终究还是不能如愿。”

“我任­性­太久了,是该为我的家人做些什么了。这些年,他们一直纵容着我,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肩负起对他们的责任了。”

“我爸这几年,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没什么好孝敬他的,也只能遂了他的心愿,正正经经成个家,让他享享清福。”

“苏飞娅,你愿意嫁给我吗?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去登记。”明知道希望渺茫,我仍不死心地问出了口。

她蹲到地上,双手抱膝,头深深埋进膝间。她始终背对着我。虽然不明显,但我还是看到她在摇头。

那一刻,我是真的绝望了。

体内的温度像是被抽空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僵冷的死尸,彻头彻尾的冰冷,仿佛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

我轻轻勾动嘴角,却笑不出声。我的鼻尖泛酸,眼睛却­干­涩得很,挤不出一滴泪来。

我多想再跟她说句,苏飞娅,我爱你。

那三个字,在我的心里百转千回。可我不能说。

当我下定决心步入礼堂迎娶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已经丧失了说这句话的资格。

我不能搅乱她的一池春水后,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迎娶别人。

我明白。我不能。

从今往后,我只能将那三个字悄悄埋在心里,绝口不提。我不能以爱情的名义为自己找足借口去为难我最深爱的女人,去刁难另一个即将跟我过一辈子的女人。

我知道,苏飞娅不会希望我那么做的。

她比任何人都痛恨那些Сhā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如果,我那么做了,估计她会比死还痛苦吧。我怎么忍心让她因为我而变成她最不耻的女人,让她连自己也恨起来呢?

我要我们的爱情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不容许任何人置喙,不需要背负太多是非曲直的评判,纤尘不染。

所以,不管多么惦念她,我也只能深藏在心里,一个人慢慢咀嚼个中滋味。

“苏飞娅,这回,我是真的要放开你了。”

“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苏飞娅,要幸福,不只为我。”

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屋子的。只记得那天,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却不及我的心冰凉。

苏飞娅,我要去当我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了。

然而苏飞娅,我内心的那座城堡,永远都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你。

苏飞娅,我心里的那个江太太,始终是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也许这么做对另一个人并不公平,可是我别无选择。

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明明不爱她,却还是逼迫自己去娶她。原谅我,明明决心娶她,却还是抹不去对你深入骨髓的爱恋。

请你原谅我。当我决定回报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时,就注定了我再也当不了那个全心全意只为你的江左。

请你原谅我。当我心里在多年以前住进了一个你之后,就注定了我只能给除你以外的女人承诺一段仅靠责任和利益维系的婚姻。

苏飞娅,我只能为你画地为牢,圈住我的灵魂,囚住我的爱情,做你­精­神上最坚定的信仰和依靠,别无其他。

我曾经试图为你倾尽所有。我给了你全部,却让你负荷太多,险些把你逼上绝路,差一点就酿成了我这一生都追悔莫及的苦果。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天边那轮灼热的烈日,只能在远处温暖你,却难以靠近。仿佛逾越了某个距离,我就会将你灼伤。这是我不忍见,不愿见到的。

我始终忘不了那天那场雪,铺天盖地,点点离人泪。

霜天冷,风细细,触疏窗,闪闪灯曳。

寸心万绪,咫尺千里。

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她是我生命中铭刻心骨的断章,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也许,我们真的只能止步于此,挥手道别了吧。

系我一生心,终,负你千行泪。

能奈何?

从此,芳容别后,水远山遥。

我的依恋,我的守望,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物情人意,向此触目,无处不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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