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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是你!”他认得这双漠然清冷的眼,半年前在悬崖之上的黑衣人!!他找了他不少日子,今天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商君一怔,想不到他还记得他,也好,他们今天也不妨算一算那一掌之仇。

轻轻拱手,商君清浅的声音里带着几丝讥讽,几丝挑衅,低低笑道:“别来无恙。”

韬光养晦 第三十五章 手下败将

果然是他,尤霄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兴致,冷酷的声音咄咄逼人:“你和武家是什么关系?”

商君脸­色­如常的微笑着,眼神却是一凛,朗声回道:“武将军为人耿直,侠肝义胆,人人敬仰,他的尸身受辱,岂能袖手旁观!”

尤霄冷哼:“这么说,你还是正义之士了?”

商君轻轻捋了捋一路奔跑凌乱的衣摆,优雅的立在那里,隐含着讥讽,一派悠然的回道:“不敢当。不过相较于你,我确实是。”

尤霄举起右臂,腕上的短弓直指向商君,只要他一动,短箭立刻就会­射­穿他的喉咙!一想到能将眼前这人擒在手中,一向冷傲的心莫名的竟有些兴奋,尤霄­唇­角擒着一抹冷笑,说道:“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不会再有机会跑掉了。”上次他可以跳悬崖,这次在官道上,他倒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无惧近在咫尺的短箭,商君忽然大笑起来,手悄悄抚上腰间的凌霄软剑,一脸的不屑,商君冷哼道:“是吗?你手下数百人围困,又是箭又是刀的,都没能抓住我,今天想擒我,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眼前一抹银光闪过,尤霄立刻收回右手,可惜掌间的温热粘湿说明他再一次被商君的利剑所伤,怒气直攻胸腔,尤霄扣动手中的机关,一只劲力十足的短箭朝着商君的颈项直­射­而去,商君向左轻跃,险险躲过,他脚尖才落地,另一支短箭又向他胸腔袭来,商君避无可避,挥动软剑,挡住短箭的去势,商君被逼的倒退了数步。

短箭如密雨一般向商君­射­去,因为距离很近,每一箭都力透千钧,商君走避的越发狼狈,运气于胸,商君提气向前方的树林略去。

“想逃!”尤霄不屑的低呵,紧跟在商君身后。

入了树林,商君忽然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旁,带着自在的笑容,目视着尤霄。

尤霄皱眉,他又在故弄什么玄虚?!不再上前,尤霄继续向他放箭,商君冷笑,稍一侧身,完全躲在树­干­后,短箭直直­射­入身后的树­干­上,尤霄连发数箭,都被商君依靠树木轻松躲过。

他­射­完了吗?商君轻扬­唇­角,现在该他了吧!

不知何时,商君手中扯上了一根坚韧的树藤,抛出树藤直袭尤霄门面,突来的树藤,让尤霄大惊,起身向后跃起,商君拔出树­干­上的短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尤霄掷去,尤霄为了避开短箭,只好在半空中翻转落地,短箭他是躲过了,却也让商君有机可乘,他才落地,就被商君点了|­茓­道。

一块纯黑令牌随着尤霄刚才的翻转掉落在地,商君悠闲的把它捡起来,漠视尤霄杀人的目光,一边把玩着令牌,一边挑衅的笑道:“尤霄?你的名字?”

尤霄身体不能动弹,嘴也不能言,只是那双原来冷酷的眼睛此时却是染上了烈火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商君。

迎着尤霄的视线,商君一副忽然想起的样子,笑道:“啊,对不起,我忘了还顺手点了你的哑|­茓­。你没有银戟,我胜之不武,今日暂不杀你。”

商君解开尤霄的哑|­茓­,立刻听到一身暴敛的怒吼:“今天你不杀我,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商君看也不在看他一眼,将令牌丢在尤霄脚下,步履轻盈的离开树林。

“你给我站住!”尤霄怒视着那道飘摇而去的白影,被封住|­茓­道的身体动弹不得,但是他的血气却在体内横冲直闯,直往头上涌,一双猎鹰一般的眼闪着血­色­的光芒,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和漠视,今日之仇,他必要十倍百倍的报回来!

“啊————”

背后猛兽低吼一般的叫声,只换来商君冷冷的一笑,他从来不惧任何敌人,尤其是那人的爪牙,今日不杀他,不过是时机未到,他还要在沧月待好一段日子,而他现在还不够强,不想惹麻烦而已。

商君回到“只待君来”,天­色­已晚,御枫等在客栈门前,脸­色­越发­阴­沉,远远的看见商君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看清他发丝微乱,白衣污损,还气息不稳的样子,不禁急道:“主子,您这是?!”

商君却是心情舒爽,摇摇头,不所谓的笑道:“没事,活动活动筋骨而已,拜帖送到了?”

“是。”

拍拍满是尘土的衣襟,商君轻轻挑眉,别有深意的笑道:“好,那我们今晚就去打扰好了。”

“啊?!”御枫一愣,今天下午主子不是说只送拜帖,按兵不动吗?怎么才一会,现在就要住进萧家?!御枫深刻的觉得,他从来搞不定主子的心思,以前搞不懂舒清小姐想什么,现在搞不懂商君想什么!!

韬光养晦 第三十六章 萧家

藏青马车缓缓行至萧家,商君从容下车,萧府门庭广阔,不容错认。两只守财进宝的玉雕灵兽一左一右的分居两侧,灵兽的眼睛处镶嵌着名贵的血玉,紫檀老木所制的门堂,看上去恢宏大气,也贵气逼人。

商君才在门前站定,一个身着青袍的家仆立刻迎了上来,微微躬身作揖,说到:“这位公子,酉时已过,我家主子不再会客,您请回吧。”礼貌却也疏离的拒绝,让人无话可说。商君暗笑,真不愧为沧月首富,连家仆都如此进退得宜又难以应付。

商君也微微拱手回礼,轻声笑道:“小哥,麻烦你给纵卿通报一声,就说有朋自远方来,他若不见,我即刻离去。”

家仆暗暗打量了商君一番,此人看起来风雅脱俗,气宇轩昂,不像会说谎的人,他称呼三少爷纵卿,该是三少爷的朋友,不敢怠慢,家仆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商君。”

“公子稍后。”

家仆进去通报,商君不顾萧家侍卫奇异的目光和那一身的白衫,自在的在石阶上坐下等待着。

要与萧家做生意,他也查了萧家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在贼窝里遇到的少年就是这萧家的三公子,他本不打算这么早来找他,谁知今日与那尤霄交手了,天城的客栈他是住不了了,而萧家就成了最最安全的地方。

商君还在思索着如何与萧家谈交易,一声带着惊喜的男声自背后想起:“商君!”

“真的是你。”萧纵卿奔到商君面前,看清他清朗的笑容,才敢相信商君真的来萧家找他!飞鹰寨一别,他总是会莫名的想起他。刚才听见小溪来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

萧纵卿一身流金对襟银灰长衫,足踏小羊皮短靴,发冠紫金,配上那白净俊秀的面容,活脱脱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与被囚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商君缓缓起身,大方笑道:“三儿,数月不见,越发俊秀了。”

萧纵卿撇撇嘴,轻斥道:“在你面前,谁敢担这俊字啊!走,到我院子里说话。”拉着商君,兴冲冲的往宅里走,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着身后的家仆叫道:“小溪,让厨房备一桌好菜,再把我的沉雪玉露拿出来,今日我有贵客。”

“是。”小溪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刚才他没有莽撞的把那人赶走,三少爷几时如此兴奋过?!那人到底是何人啊?!

商君随着萧纵卿一路走来,只觉得这萧府颇有些意思,不管是旗下产业还是门面,都是极尽奢华的,到是这家里,简单的与普通府邸毫无二致,或者说,更朴素一下,还真是十足的表里不一。

绕过花园,萧纵卿带着商君进了一所小院,商君抬头看了一眼,小院名唤“宿卿”,商君忍不住低笑,这名字起的明了,一点也不花俏。

“商君,进来。”

才走进房里,就听见萧纵卿笑着道歉:“毕大哥,纵卿怠慢了。”

商君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布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极其平庸的脸,可以说让人过目即忘,毫无特­色­。

男子看了商君一眼,放下棋子,无所谓的回道:“无妨,你有客我就不打扰了。”

他预起身离开,萧纵卿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急道:“别啊,棋还没有下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男子摇摇头,笑道:“不用下了。”

“不行。棋哪有只下一半的道理。”萧纵卿就是不肯放手,男子一副为难的样子。

商君向那棋盘扫了一眼,笑道:“三儿,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这盘棋胜负已分,不需下了。”

“胜负已分?”萧纵卿松开手,盯着棋盘,不可能,他刚才出去的时候,明明才下了一半。

商君执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黑子后方虚空的正角处,围棋中有“金角银边草腹”之说,这一子落下,其他的子再下已是徒劳,萧纵卿终于看出其中端倪,微微皱眉,苦笑道:“原来我已经输了,害我刚才还绞尽脑汁!”

就在萧纵卿认输的时候,布衣男子却忽然说道:“那倒不尽然。”

商君与萧纵卿面面相觑,男子执起黑子,竟是落在白子对角,黑子很快连成一线,与白子分庭对垒,黑子虽然依旧处于劣势,却也不是毫无机会。

商君来了兴致,再执白子,与那男子对弈,两人各执一方,竟是对了数十回合,最后以一子之差,商君险胜。

男子放下黑子,真心赞道:“公子好棋艺,毕某佩服。”

商君微微拱手,淡然回道:“不敢当,是你开了一个好头。”这人下棋时,不仅自顾,还要揣测思考对方的棋路,可见必定才思敏捷,思路清晰,为人处事思之胜广之人。他远远不像他长得如此普通。

萧纵卿站在二人中间,笑道:“好了,你们不要再互相谦虚了,待会菜都凉了。毕大哥,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毕弦迟疑了一会,最终轻轻点头,回道:“那就叨扰了。”

萧纵卿眼神微闪,暗暗看了商君一眼,他还真是魅力不小,毕大哥从不与不熟之人多言,更别说同桌吃饭了,刚才他不过是随口问问,毕大哥居然应允,看来他是对商君也起了好奇之心。

韬光养晦 第三十七章 冤家路窄(上)

三人在桌前落坐,萧纵卿忽然突发奇想,笑道:“今日如此开心,不如一边游湖一边用饭,赏月品酒,岂不是美事,你们说呢?”一个是相交多年的大哥,一个是患难相交的朋友,两人都是极尽风雅之人,今日一同畅游,实在是太难得了。

毕弦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萧纵卿兴致所至便随­性­而为的­性­情,回道:“客随主便。”

商君更是无所谓,淡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萧纵卿连连点头,兴致勃勃的叫道:“好好好,来人,把酒菜备到画舫上。”

“是。”看他们麻利的样子,估计是被萧纵卿训练的已经习惯了。

天河,天城中最富盛名的河道,这里白天时看,两岸满目苍翠,奇峰浅滩,风光无限,绵延数十里,而它最让人称道的,却是夜间的时光,每当月上枝头时,河道旁遍植的星木花便开始吐露芳香,子时最为浓烈,寅时消散,一年四季皆如是。此香浓烈时如烈酒,让人预醉微熏,清淡时如新茶,让人神清气爽。

每到月华初上之时,天河里小船,画舫交错,好不热闹。

萧纵卿选了河道上游的位置,且萧家的船华贵异常,船头处暗红的萧字醒目而张扬,普通船只也不敢靠近,故此身处热闹的天河之中,却难得的安静。

三人再次落在桌前,商君暗暗佩服,萧家的仆人果然训练有素,他们出了萧家即乘马车前来,才落座,这一桌子­精­致讲究的菜肴已全部上齐,而且都是热气腾腾的,见仆识主,萧家能有今日的成就,绝非偶然。

萧纵卿拍拍脑袋,笑道:“对了,还未给你们介绍呢,他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商君,毕弦大哥是我们萧家多年的朋友。”

这样的介绍说了等于没说,不过二人并不在意。

商君礼貌的拱手为礼。

毕弦也亲亲点头,微笑回礼。

萧纵卿举杯笑道:“今日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先­干­一杯吧。”待他们举杯,萧纵情又忽然神秘的笑道:“等等,好酒应配好杯。”

说完萧纵卿从木柜里拿出一个方形玉盒,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抹荧光一闪而过。­精­致的盒子里装着一套玉杯。

“这是?!”商君的欣赏的盯着这套冰种碧玉杯,杯子造型简单,没有多余的雕花装饰,打磨的光滑细致。毫无瑕疵的玉质,让玉杯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几乎透明。杯身似乎会聚光一般,在月­色­烛影下,莹光环绕。

萧纵卿把杯子拿出来,一边满上酒,一边笑道:“这套杯是毕大哥去年所送,我可一直舍不得用呢。其实说到做生意,谁也不如毕大哥,畅游天下,阅尽天下美景,揽便世间奇珍异宝。商人做到这个份上,才叫人既羡又妒呢!”

未见被夸奖的喜悦,毕弦淡淡的说道:“纵卿言过其实了。”

萧纵卿认识毕弦多年,知他不喜别人讨论他的事情,连忙讪笑道:“喝酒喝酒。”

商君只看着自己杯中之酒,并不接这话题,看得出毕弦为人低调,而他也不喜深挖别人的私事。

萧纵卿本就是爽快的人,喝着酒,看向商君,直接问道:“商君,你此次来天城,是有事吧?!”

毕弦轻轻摇头,这纵卿从小便是如此,他问这话是想要帮人家,却不想别人是否愿意道明来意。商君坦然一笑,直接道明来意:“确是有事,我这次来,一是为了做成你萧家的生意,二是来会友。”

萧纵卿了然,回道:“生意之事,还是大哥二哥在管,明日我替你引荐吧。”

摇摇头,并非场面上的假意推脱虚应,商君大方笑道:“不用了,拜帖我已送上,生意之事,顺其自然。我今日来,只为访友。”

萧纵卿大笑,商君就是商君,做事为人,都如此随­性­,与这人的人结交,就是开心。举起杯子,笑道:“好个只为访友,来,再­干­一杯。”

三人正喝的尽兴,河道旁繁杂的吵闹声由远及近,扰了一室的清静,萧纵卿不耐烦的问道:“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小溪轻声回道:“三少爷,好像是官差在捉拿要犯。”

萧纵卿拂袖:“扫兴!”

商君眼神一闪,微微眯眼向外看去,白纱纷飞间,商君隐约看见几列身着银甲的兵士一路搜查各式船只,他认得那身打扮,是尤霄的手下,想不到他行动如此迅速,看来找不到他,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只是在天子脚下,他们并非官府官员,却敢大肆搜查,尤霄到底是何身份?!

很快,铁甲卫已搜到萧家的画舫,小溪立于船头,大声喝道:“放肆,我家主子正在接待贵客,萧家的船岂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搜查的!”

带头的小将微微迟疑,沧月谁人不识萧家,莫说是他,就是朝廷命官,见了萧家人,也礼让三分,只是今日大人下了死令,他又岂敢不从!

腰板挺直,合手为礼,小将客气的说道:“末将奉命捉拿朝廷要犯,任何画舫酒肆一律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小溪挥挥手,朗声回道:“船上只有我家主子和客人,没有你所说的要犯,请回吧。”

小将微怒,他已给足面子,他们居然不识抬举。他身后的副将却是没有这等好脾气,一商贾之家,竟是如此目中无人,副将大喝一声:“大胆,胆敢阻挠官爷公务!里面一定有问题,给我闯进去!”

身后数十铁甲卫手持长剑,就要冲上船头,小溪大惊,喝道:“谁敢!”

随着小溪的叫声,萧家侍卫也纷纷拔剑相向,一时间,剑拔弩张,商君悄然看了萧纵卿一眼,他面­色­微冷的默不作声,任外面已经吵的天翻地覆,他还在给毕弦和自己斟酒,现在看来倒不想十五六岁的少年,颇具大家风范。毕弦更是满脸的闲暇,反观自己,倒是不够洒脱了。

“萧家不愧为沧月大家,好大的威仪,连皇家卫甲办案都敢拦!”一道冷傲而讽刺的男声在两方人马中间赫然传来,商君拿起酒杯的手一顿,眉头紧皱。是尤霄!真是冤家路窄!

来人身着暗黑铁甲,手中银戟寒光凌厉,一双满含戏谑与冷酷的眼,让小溪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萧家侍卫也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这人的出现,让人莫名的感到窒息,尤霄一步一步慢慢走上船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船头醒目的萧字,哼道:“这画舫,今晚我搜定了,让你家主子当面问我的罪吧。”

“你~~!”小溪气极,频频看向舱内,主子没有发话,他也不敢造次。

“搜!”

随着尤霄傲然的下令,铁甲卫冲进舱内。

韬光养晦 第三十八章 冤家路窄(下)

纷杂的脚步声逼近,商君眼神一暗,再与尤霄打一架他是不惧,只是这么做一定会连累三儿还有毕弦,不多想,商君忽然起身,一跃而起,附在船仓的顶上,萧家画舫很大,仓顶离地足有两丈有余,纱幔由仓顶垂落,这样的晚上,隐身于船舱之上,白纱之间,确实不易被发现,只是上面并无可以落脚之处,商君只能将身体尽量紧贴仓顶,双手轻扯纱幔,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商君轻跃而起的同时,毕弦衣袖挥过桌面,将还装着半杯酒的碧玉杯扫落,右手绕下桌布,稳稳接住杯子,暗暗藏于袖中,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仿佛他早就知道商君会藏匿一般。

萧纵卿微怔,不过很快恢复的镇定,拿起手中的酒壶,为毕弦再斟了一杯酒,笑道:“毕大哥,我们再喝一杯。”

“好。”

铁甲卫闯进船舱时,只见萧纵卿与毕弦两人频频举杯,一派悠然的样子,刚才外边的对峙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的雅兴,小将一眼看去,船舱虽然非常大,却也十分空旷,除了一个从旁伺候的小童,并未见其他可疑人物。

铁甲卫捉拿过叛党凶徒,处决过皇族显贵,领教过凌厉恨绝,见惯了气势逼人,今日却被眼前两人的悠然所惑,一个瘦弱男子,一个弱冠少年,在剑影寒光中不见骇然,身为萧家之人,起码也该勃然大怒,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铁甲卫面面相觑,不知这空旷的船舱还要不要搜,小将看向尤霄。

尤霄微眯起眼,盯着毕弦和萧纵卿,冷然说道:“搜。”

“是。”得令,铁甲卫不敢怠慢,仔细搜查起来。

任他们把船翻了个遍,萧纵卿与毕弦依然但笑不语,畅快喝酒。

船上本就空旷,也没什么可搜的,不到一刻钟,小将走到尤霄身旁,禀道:“大人,没有发现。”

尤霄缓缓走近圆桌,绕着圆桌走了一圈,忽然在萧纵卿旁的空位上坐下,拿着一只筷子,轻敲空位上的餐具,冷哼道:“两位好雅兴,两人喝酒,备三副碗筷?!”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安静的船舱内响起,显得格外的刺耳。

萧纵卿放下酒杯,迎上尤霄傲慢的眼,笑道:“这位大人才真正是好雅兴,我萧家宴客,多备一两副碗筷还不劳你费心吧?!”萧纵卿活说得坦然,心里不免暗暗庆幸,还好毕大哥刚才把酒杯收了起来,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半杯酒。

在萧纵卿脸上,看不出端倪,尤霄扔下筷子,警觉的注视着四周,别有深意的说道:“我是怕萧公子还有其他客人,躲得太辛苦。”这船舱里总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眼见尤霄视线渐渐上移,萧纵卿与毕弦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尤霄面前,带着不悦,大声质问道:“闯也闯了,搜也搜了,大人还想怎样?我不说话是给你面子,大人何苦故意刁难?!我萧家虽不是什么皇族显贵,却也算得上儒商良民,大人此番作为让人不解!”

果然是商人本­色­啊,即使年纪轻轻,也深谙此道。这样欲褒还贬,他再搜下去倒真坐实了故意刁难的罪名了,可惜,他行事向来故我,想用话挤兑他,休想!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

“萧公子此言差矣,我是为了二位安全着想!”当着萧纵卿的面,尤霄再次下令:“来人,搜船沿水下。”

“是。”

萧纵卿暗暗握紧双拳,这人是谁!!竟然嚣张到这种程度!!

尤霄!好个谨慎多疑,张狂自我的个­性­!!商君不断运功调息,抓着轻纱的手越发用力,他现在只依靠着轻纱支撑,尤霄再不走,他就快撑不住了!

尤霄一双鹰眸冷冷注视着船舱内外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毕弦感觉到身边的纱幔轻轻摆动,看来他快不行了,缓缓拿起酒杯自顾自的喝着,毕弦低笑道:“尤大人,皇家卫甲虽直接受命于皇上,不受六部监管,但是据我所知,大人的职责是保护皇上,而不是肆意扰民吧。”

“你知道我是谁?”尤霄微惊,终于正视眼前这个相貌气质皆平庸无奇的男子。

不仅尤霄惊讶,就连隐身于船舱之上的商君也是一惊,他认识尤霄?

毕弦,他真的只是一个商人吗?!隔着纱帘,商君看不清毕弦的表情,只听见他悠长平淡的声音笑道:“御前近身侍卫,铁甲军总兵,尤霄,我有没有说错?!”

尤霄忽而大笑:“原来这船上还卧虎藏龙。”难怪他总觉得船舱里不对劲,原因就是他吧,一介布衣,却得萧家如此礼遇,倒是他眼拙了。

前前后后,甲板水下,都搜了一遍,还是毫无发现,小将走到尤霄身边,低声禀道:“大人,没有发现。”

尤霄轻轻抬手,铁甲卫训练有素的退了出去,再看毕弦一眼,尤霄也负手离去,走到甲板之上,透过层层轻纱,尤霄冷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毕弦轻轻皱眉,最后还是朗声回道:“毕弦。”

不一会,繁杂之声渐行渐远,船舱内又恢复了平静,商君翻身落下,额上已是一层薄汗,躬身抱拳,商君笑道:“多谢两位。”

“说这些作什么,商君,你与那野蛮人结怨了?!”

商君耸耸肩,不愿多谈,敷衍道:“算吧,不过就是羞辱了他一番而已。看样子他不把我翻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萧纵卿还在气头上,口气不屑的低斥道:“怕什么,你住在萧家,有本事他也上萧家搜一搜试试看。”

商君似假还真的回道:“就是看在你们萧家家大势大,我才急着去投靠啊!”

萧纵卿白了商君一眼,笑道:“得了,你还调侃起我来了。我看那人绝非善类,明日我把你引荐给大哥,把你该办的事情早日办完,回临风关安全些。”他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软硬不吃的人,被他黏上,还真是棘手!

商君也不推脱,顺势回道:“好。”

三人再次围坐桌前,毕弦才慢慢伸出右手,将碧玉杯放回桌上,里边的酒一滴未洒。

商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真心谢道:“今日商君是真的要多谢毕公子。”如他这般低调的人,今天为了将尤霄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锋芒太露。

毕弦轻笑摇头:“商君何必客气,你若不是为了我与纵卿,也无需躲得如此狼狈。能侮辱尤霄,又岂会怕他寻仇!”

商君微微扬眉,他,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一抹名为欣赏的光芒。

这趟天城之行,生意谈不谈的成且不说,结交毕弦其人,商君隐隐觉得,已是不虚此行。

韬光养晦 第三十九章 毕弦其人

为了防止尤霄派人监视,萧纵卿命人让船随水漂流,月华渐浓,船已飘到了四下无人的天河下游,船舱里,萧纵卿喝的酩酊大醉,甲板上,商君和毕弦手执清酒,各居一方。

天河的美,在于它愈夜愈撩人。两岸香气四溢,虫鸣蝉嘶,不绝于耳,并不艳丽的星木花,在这样朦胧的月­色­下,芳踪难寻,不过随风飘摇无处不在的浓香,却霸道的彰显着它的存在。

今夜喝了不少酒,商君有些微醺,但是过人的自制力,让他依旧脑筋清楚,随意落坐在甲板之上,头靠着船桅,任清风袭面,商君轻轻闭上眼睛。月光洒在他光洁白净的脸上,一身玄白的儒衫,让他看起来惘若谪仙。

“商君不像商人。”毕弦拿着酒壶,自顾自的喝着,仿佛他手里的不是酒,而是白水一般。脚边酒壶一地,他的眼却是满目清明。

一直知道毕弦盯着他看,商君也不恼,没有睁开眼,轻轻勾起­唇­角,商君回道:“毕公子何尝又像商人?”

毕弦失笑,点点头,回道:“是啊,一般越不像商人的,越是出­色­的商人。”他是,他,亦会是。盯着商君绝美的侧脸,毕弦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忽而轻声笑道:“我想与一个有胆识的人谈一笔生意,不知道商君可有兴趣。”

将手枕在脑后,舒服的半躺着,商君轻松的回道:“不妨说来听听,能赚钱的买卖,我基本上都接。”

“你可曾听说过海域?”

忽然睁开眼睛,商君疑惑的看向毕弦,问道:“天下四国之一,却无人知道具体在哪!莫不是你所说的生意,与海域有关?”

毕弦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然解释道:“海域位处东方,隐匿于东海尽头,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只因甚少人知道进入海域的方法,更少人知道,那里十分富足,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但是海域毕竟是海国,唯独种不出好茶,产不出­精­棉。所以只要你有这两样东西,轻而易举就能换到很多所谓的奇珍异宝。”

他说到这,商君反而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继续靠着船桅,闭眼假寐:“既然如此容易,你自己去就行,还和我谈什么?”

“要去海域,一年只有四次机会,而每年中秋,则是最佳时辰,东海上会出现半个时辰的海水逆潮,你需把握住这段时间,随水漂流,但这半个时辰内,海水流向不定,礁石、巨浪颇多,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而这样的危险行程,需持续十数天,若是不死,就能到达海域。”停顿了一会,毕弦才继续说道:“去的人,就要有死的准备,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与你谈了?!”

商君不为所动,轻哼道:“你已去过数次了吧,若是怕死,不必等到今日才找人前去!”

商君轻轻抬手,拦下毕弦接下来要说的话,直言道:“毕弦,与我无关之事,我可以不管不问,也无意窥伺他人隐秘,但是若与我有关之事,我不接受一丝一毫的敷衍。你最好想清楚再与我谈。”

好强的气势,好孤傲决绝的­性­子,毕弦苦笑:“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不过正因为这样,这海域他还非选他去不可。罢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够久了。

盘腿坐在商君身边,背靠着桅杆,毕弦灌了几口酒,才悠悠的说道:“在海域,有一个人,我想去见,又怕去见,而她已不允许我再踏入海域,此生,我都没有资格再去了。”不特别感人的故事,也不特别悲伤的声音,断断续续,纠结难解,让人似懂非懂。

商君缓缓张开眼,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在毕弦面前晃了晃,爽快的回道:“这门生意,我答应了。”或许他还是没听懂毕弦所说的那人,那段故事,不过他听懂了他即使极力掩藏却依然疼痛不已的心声。

手中的酒早已喝­干­,毕弦扔掉酒壶,拿起另一坛酒,撕破蜂蜡,与商君的酒壶轻碰,二话不说,仰头猛灌,商君不语,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

壶中酒被一饮而尽,毕弦放下酒壶,手背轻拭­唇­角,那双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眼却依然清明,再拿起一坛酒,毕弦淡淡的说道:“你每次去海域得回来的东西,一半归我,价钱就按你从海域收来的价钱算。另一半,随你!”

商君一愣,摇头低笑:“你果然是个好商人。”要不是他眼中仍残留伤痛,他会以为他刚才在逗他!

“问你一个问题,回不回答随你。”毕弦知道尤霄,还对宫闱之事知之甚详,或许他可以从他这里了解到宫里的消息,商君明白,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过度关切宫里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毕弦放下酒坛,看向商君,等他发问。他有些好奇,商君会想问什么!

暗自斟酌了一番,商君才迂回的问道:“你似乎,对皇族宫殿的人和事很清楚?”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商君暗暗咬牙,冷然回道:“我都想知道。”关于陇趋穆的一切,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知己知彼,他才有胜的可能。虽然他现在不能杀他,终有一天,他会将凌霄刺进他的心窝!

毕弦若有所思的盯着商君忽然­阴­沉的脸,良久才轻笑道:“你可知宫闱朝廷的事,都卖的很贵。”

商君惊讶,猜测道:“这么说,你和风雨楼沈啸云一样都是依靠贩卖消息为生?”

毕弦摇摇头,眼眉间隐隐透着鄙吝:“我和他不一样,他卖消息看银两,我卖消息看心情。”他的消息只卖给他想卖的人。

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商君上下打量着毕弦,故作了然的轻叹道:“难怪,你只能着布衣。”

低头看看自己,毕弦莞尔,对上商君调侃的眼,两人相视大笑。

月下的天河,沉静而唯美,缓缓流淌的河水,轻轻拍打着画舫,船身轻晃,甲板上,酒香四溢,两人背靠着背坐着,时而轻笑,时而举杯,月光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韬光养晦 第四十章 萧家三少

“你就是商君?”萧纵齐打量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听林义说过他武艺高强,听纵卿赞过他的­性­情随然,他现在看来,有些失望,也就是瘦不拉几,长得还算俊俏的男子而已。

商君微微拱手,有些尴尬的回道:“是。”

他现在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大早,三儿就拉着他往正厅走,才走进大堂,这个男人就绕着他由上到下看了个遍,就差没跟他脸贴脸了。好不容易,他看够了,走回主位上坐下,商君也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眼前的正厅。

正厅宽阔而明亮,主位之上一块梨花木匾,浓墨重彩、刚劲有力的书着“积善之家”四个字,两幅名家字画分居其下,大堂左右,数张红木宽椅一字排开,简单而不是庄重,可见这正厅应该是萧家议事的地方,现在偌大的厅堂里,除了刚才逼视他的魁梧男子之外,还有一个素衣男子坐在主位的右侧,消瘦的身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眼光扫过商君,只停留了一会,便缓缓垂下眼睑。

这两人,该是萧纵卿的哥哥吧,商君对那素衣男子比较感兴趣,刚才只一眼,他居然被那双清冷的眼睛看得心中一颤,那双眼,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一般。

商君还在注视着素衣男子,一道有些不耐的男声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想与我萧家谈什么生意?”

商君转而看向萧纵齐,微笑着回道:“东隅慕容家的丝绸、茶叶闻名四海,沧月萧家药材、珠宝天下皆知,我想与你做个交易,拿丝绸茶叶,与萧家换药材珠宝。”

萧纵齐怀疑的看着商君:“真的是慕容家的丝绸、茶叶?”慕容家的丝绸、茶叶皆是极品,难以求得,数月前好不容易谈好了一批,却被山贼劫了!

商君坦然回道:“如假包换。”

“好。”萧纵齐也爽快的应道:“这笔生意可以和你做。”慕容家的丝绸、茶叶在沧月能卖出很好的价钱,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我还没说完。”商君迎着萧纵齐不解的视线,朗声说道:“今后萧家销往东隅的药材、珠宝都只能通过我来交易。”

盯着商君,萧纵齐两条浓密的剑眉纠结在一起,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低吟而冷淡的男声自素衣男子口中缓缓说出:“你的意思是,萧家不能把药材、珠宝买给其他东隅客商?”

看向男子,商君肯定的回道:“是。”他要成为两国交换最大,也是唯一的商人,即使是萧家也不能私自交易,这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不可能。”萧纵齐拍案而起,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居然想买断他萧家的药材、珠宝!

萧纵齐一向是火爆的­性­子,这声怒吼震得商君耳膜隐隐作痛,轻柔耳朵,商君无所谓的回道:“萧大公子不妨再考虑考虑,慕容家已经与我有了协议,如果你不愿与我合作,那你萧家以后都不可能再买到慕容家的丝绸和茶叶了。而我,也只能和别人合作了。”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萧家没有了丝绸和茶叶,便少了一条财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旦他将丝绸、茶叶卖给他们多年的宿敌丘家,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萧纵寒思索一番,沉声说道:“萧家愿高价购买你手中的丝绸和茶叶。”

商君轻轻扬眉,连价都不问,直接回道:“只换不卖。”

“你?!”萧纵齐气结。

商君看向萧纵寒,说道:“两国之间的货物,常常因为经过龙峡谷而被山贼抢夺,萧家与我合作,还可以保证你们的货物安全无虞。”

纵卿是说过这人与山贼间的协议,多年来,他们都在为龙峡谷的山贼头疼不已,这人能走通龙峡谷这条路,可见本事不小,与他合作未为不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萧纵寒脸上未动声­色­,问道:“你要求萧家不能将药草、珠宝卖予他人,那么萧家如果与你合作,你是不是能保证沧月只有萧家能买到慕容家的丝绸和茶叶?”

商君点点头,回道:“可以保证。”喜怒不形于­色­,这人才是萧家真正厉害的人吧。

“这笔生意萧家做了。”果然,萧纵寒应允之后,萧纵齐即使心有不悦,却也没有发作。

再次垂下眼睑,萧纵寒掩藏住眼底的­精­光,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商君却觉得他比气势凌人的萧纵齐难应付的多。

原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纵卿,走到商君面前,笑道:“太好了商君,以后我们就有机会经常见面了。”

“还得谢谢三儿。”若不是他,他也有信心说服萧家,就是要花更多的时间。

伸手搭上商君的肩膀,萧纵卿笑道:“走,喝酒庆祝去。”

商君微微侧肩,不着痕迹的退开,回道:“我待会就要赶回临风关。”昨日他已与毕弦谈妥了出海之事,距离中秋,还有不足一月了,虽然船只、水手毕弦都已准备妥当,他还需先赶往东海,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他的时间不多。

“这么急?”

商君点点头,拍拍萧纵卿的肩头,笑道:“下次,陪你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萧纵卿却以为他是因为尤霄而不得不早些回去,也就不再挽留。

“一言为定!”

商君向着萧纵齐和萧纵寒抱拳施以一礼,朗声说道:“具体的事情我让管家留下来详谈。商君告辞了。”说完即转身离开。

“商君,我送你!”萧纵卿紧跟着商君身后跑了出去。

萧纵卿一溜烟跑得飞快,萧纵齐忍不住骂道:“三儿这死小子,和那个叫商君的交情好像还颇深!几时见他这么粘过谁?!”几个月前就一直叨念着商君的名字,今天一大早,还不许他们出门,非得要他们见商君不可!

萧纵寒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苍白的脸上难掩担忧,轻叹一声:“不知是福是祸。”

韬光养晦 第四十一章 瘟疫(上)

商君匆匆赶回飘渺山庄,才入庄,就看见商笑双手紧握着,焦躁的在前院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恐慌的表情,商君急急的走过去,问道:“笑儿?!你怎么了?”

商笑忽然听见声音,先是一惊,看清出商君之后,原来还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归了原位。拉着商君的手,商笑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哥,你终于回来了!”

商君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商君咬咬­唇­瓣,小声回道:“临风关发生了瘟疫。”

“瘟疫?!”商君大惊!历朝历代,任何一场瘟疫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嗯,城门已经封了五天,只有拿到郡守的通关令牌才能进出,忠叔去查看情况,到现在还没回来。”忠叔都出去一整天了,也没个音信,刚才她真的好害怕!

商笑紧紧拽着他的手,指甲也不知觉的掐进­肉­里,即使商君现在也是心乱如麻,脸上却不敢表现分毫,轻拥着商笑,商君镇定的说道:“别担心,进屋里再说吧。”

进了前厅,商笑还是坐立难安,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紧张的看向微微皱眉的商君,问道:“听守城侍卫说,已经死了不少人!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也曾听说过瘟疫的厉害,这两个也看了好多四国之中关于瘟疫的记载,没有一次不是惨烈而恐怖的。

商君轻叹一声,拉着焦躁的商笑在身边坐下,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沉静的眼对上商笑慌乱的眸,商君低声说道:“别怕,你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走,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嗯。”商笑轻轻的靠在商君的肩上,颤抖的身体在商君的轻拍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不在的这几天,她真的吓坏了,忠叔和侍卫都形­色­匆匆,关于临风关瘟疫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她终于不怕了,因为他回来了,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商笑慢慢安定下来,商君的心却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侍卫匆匆行来,在前厅外停下,禀道:“主子,忠叔回来了。”

商君朗声回道:“让他到偏厅等我。”

“是。”

轻拍着商笑的头,商君轻声说道:“笑儿,你回永乐阁呆着,不要到处跑。”

“不要。”商笑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叫道:“我看了很多关于疫病的书,我也可以帮忙。”

商君摇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听话,瘟疫有时候比战争还可怕,不要让我担心你,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笑儿绝对不能出事。

商笑张了张嘴,口中反驳的话硬生生的压了要来,低下头,喃喃的回道:“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乖。”

商君转身离开,商笑赶紧抬起头,大声叫道:“哥!你要小心啊!”

商君回过头,笑道:“好。”

商笑怔怔的看着商君离去的背影,落寞的低头转身,向永乐阁走去,什么时候,她才不用成为负担呢?!练武!她一定要好好练武!总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身后,与他并肩作战,为父母报仇,那时,她应该就可以再叫一声姐姐了吧。握紧双拳,商笑发疯一般的向后院跑去。

商君匆忙赶到偏厅,早就侯在那里的杨忠立刻抱拳行礼道:“主子。”

商君在主位上坐下,说道:“忠叔不要拘礼了,坐下来把临风关的疫情细说给我听。”

“是。”杨忠站直身,却没有坐下,将打听到的情况如实回禀:“半月前,临风关南郊的虎丘村传出有不少村民患上了急症,请了很多大夫也没能看好,谁知才过五日,附近的村子中很多村民也相继出现了与虎丘村民一样的急症,大夫说,有可能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疫情一直在蔓延,越来越多的村民都染上的急症,几天前郡守派了重兵将那几个村里隔离起来了,临风关也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出临风关都需要有郡守的令牌。”

已经半个月了,难怪笑儿会说死了很多人了。商君剑眉微皱,问道:“那些染病的村民现在怎么样?!”

“他们全都被关进虎丘村里,郡守只是想着不让疫情蔓延开,村民的生死,他早就不关心了。不过阮家的人进了虎丘村,听说已经在开始救治村民,只是还是有人不断染病。”

阮家?是阮听雨家吗?商君暗暗钦佩,阮家不愧为医药世家,妙手仁心。

“郡守有何作为?”

杨忠脸上尽是鄙吝之­色­,回道:“他早在两天前将家眷搬至百里外的凤山镇,自己躲在郡守府里不敢出门,每日只给驻军和村民提供一百石粮食,看样子,他是想让村民自身自灭。”黄史杰这个败类,仗着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在朝中有些关系,谋了临风关郡守之职,平日里只知道苛捐重税,欺压良民,这样危急的时候,半点作为都没有!

瘟疫若是依靠这样的堵截就能解决,历年来也不会有如此多人命丧于此了!商君起身,走至前院,交待道:“忠叔,你将山庄前厅与后院间隔开,女眷全都移至后院。凡是出过山庄的下人和侍卫,都不许进入后院,每日煎熬药石净手,喷洒庭院,不能让山庄中的人染上疫病。还有,调集山庄的影卫,等我的命令。”

听商君的语气,杨忠隐隐有些不安,问道:“主子,你想?”

“我要进虎丘村探个究竟。”阮家人在里边,疫情仍得不到控制,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使不得!”一听商君要涉险,杨忠急道:“这瘟疫可不是儿戏,到现在为止,阮家都未能找到医治的方法。”

“这疫情控制不住,飘渺山庄也不能幸免此难。”正是知道疫情的可怕,商君才非去不可!

杨忠拦在商君之前,沉声说道:“一定要去,去就让老奴去吧!”

他给威远镖局当了一辈子镖师,押送过无数次货物,出生入死,结果因为一场意外,货物被劫了,他们居然污蔑他与盗贼合谋侵吞货物,将他赶出镖局,江湖上的人,听信威远镖局一面之词,视他为­奸­险之人,多少曾经把酒言欢的所谓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唯独他,这个叫商君的年轻人,不仅信他的为人,还对他委以重任,他年纪一大把,就一个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则为他死,值得!

商君摇摇头,笑道:“我与阮家还有些渊源,我去更为妥当,入村之后,我便不回山庄了,每日酉时,你到虎丘村后山等我的命令。”他何尝不知道杨忠的用意,只是他如何能让一个老者涉险!

商君的决定,从不容人质疑,杨忠潸然,最后也只得回到:“是。”

商君满意的点点头,消瘦的身影向着虎丘村极速奔去,即使他才刚刚从沧月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即使他已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韬光养晦 第四十二章 瘟疫 (中)

虎丘村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叫醒了沉寂一夜的天幕,云层间火红的光亮,正一点一点晕染天际,如同一块炫红的丝绸,曼妙地飘摇与天际。本该是万籁俱寂的黎明,却交叉着呻吟、低泣。对虎丘村来说,漫长而恐怖一天又开始了。

阮听风拔出细针,手中的孩子终于又有了浅浅的呼吸声,将孩子交到哭了一夜的娘亲手中,阮听风疲惫的净手,对着身边的小童低声说道:“霖芹,药!”

“是。”霖芹熟练的倒出药汁,扶着孩子的头,一点一点的给他喂药。

阮听风揉揉太阳|­茓­,等待眩晕的感觉消退,身后不远处,阮听雨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哥,你过来一下。”

“用了药之后,给他用汤药拭身。”

匆忙交待霖芹,阮听风赶到阮听雨身边:“怎么了?”

她脚边,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平躺在用一块木板简直拼成的床上,皮肤已翻着淡淡灰­色­,身上恶臭传出,阮听雨面­色­凝重的摇摇头,阮听风抚上­妇­人的颈间,脉息全无!

阮听风收回手,低声说道:“尸体,尽快烧掉。”

呆坐在­妇­人身边的少年立刻弹了起来,就要扑到­妇­人身上,被阮听风拉住手腕,少年跪倒在他脚边,哭喊道:“不可能,我娘没死,她昨晚还和我说话呢!!大夫,求求你,在看看!在看看!!不要烧掉我娘亲!!”

阮听风痛苦的闭上眼睛,任少年拉扯着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数不出来。旁边的村民上前把少年拉走,阮听风无力的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行医十数年,这是他经历最为惨痛的一次,见惯生离死别的他,也为每天重复上演的死亡感到心力交瘁。

阮听雨站在他身后,怔怔的盯着初升的太阳,活力四­射­的晨光,却丝毫未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一双秀美也纠结在一起,阮听雨叹道:“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了,这样下去,怎么办?”

阮听风颓然的摇摇头,“没有绿缢草,药配不齐全,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药汤换过四五次了,收效甚微,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喜鹊从另一头匆匆走过来,看了一眼头痛不已的阮听风,迟疑了一下,喜鹊在阮听雨耳边轻声说道:“小姐,粥不够了。”昨日的粮食已经吃完,今日的粮食还没有送到,即使送到了,也是不够!

“又不够了!?”阮听雨看着哥哥疲惫的背影,不忍再为这些事去打扰他,对着喜鹊吩咐道:“以后缺粮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让家里直接运些粮食过来吧。”

喜鹊双拳紧握,不平的低吼道:“我们是医药之家,又不是开米铺的,这么多人,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家里的药仓都开空了,现在还要派粮,那郡守真该死!!”官府只知道把染病的人丢进来,却不管他们死活!!他们阮家还能撑多久!!

瞪了喜鹊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声张扬,挥挥手,阮听雨心烦的说道:“好了别唠叨,快去。”

喜鹊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看周围或哀泣,或垂死挣扎的人,又觉得现在抱怨这些也是无用,转身离来,却在远处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既陌生有熟悉消瘦身影,拉着阮听雨的手,喜鹊叫道:“小姐~~你快看,那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喜鹊一时想不起来。

“商君!!”阮听雨低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是他吗?!

昨晚忙于筹粮,一早进入虎丘村,商君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双眼,村里的房子不够同,大多数染病的村民被安置在村里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呻吟声,呕吐声,哭泣声交汇着恶臭与药草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山村,尸体被一具一具的抬出来,堆在远处架满柴薪的木架上,一些或呆滞,或恐慌,或悲痛的人蹲在木架旁,眼中的绝望,让人心颤。

商君正要寻找阮家的人,就听见一声低呼在远处传来,抬眼看去,他看见了晨光中的阮听雨。

商君走过去,阮听雨也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商君,急道:“商君,你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疫症!!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瘟疫,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们的。”看见阮听雨,商君有些微讶,知道阮家的人在这里,却没想到阮听雨也来了,身为女子,在这样的时候毅然挑起重任,她果然如他初见时一般,巾帼不让须眉!

知他不是染病,阮听雨一颗心总算归了位,不过看看周围衰败、惨烈的景象,阮听雨叹道:“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

“无妨,疫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哪里都一样危险。”转向站在一旁的阮听风,商君问道:“阮公子,商君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阮听风微微点头回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喜鹊却抱怨道:“你又不会医术,能帮上什么忙?!本来就不够吃的了,无缘无故又多了一个!”

“喜鹊!”阮听雨低斥!

阮听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很佩服这个叫商君的男子,如此有胆识,孤身独创疫区,可见此人心地纯良,胸怀天下,他颇为行赏,只是喜鹊说的也是实话,他贸然闯进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商君指着村子入口处,守将们帮忙推进来的五大车粮食,笑道:“粮食我来的时候,已经筹措了一些,一千石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吧,不够我再想办法。这样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喜鹊急忙看过去,果然看见几百袋粮食堆在村口,惊喜的叫道:“真的是你运来的吗?!太好了!!”她不用再为吃饭的问题发愁了!

“谢谢你商君。”阮听雨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阮家的财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

商君并不居功,淡然回道:“别这么说,和你们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你们还没有找到能治疗疫病的药石吗?”

阮听雨为难的看向阮听风,阮听风一脸愁绪,回道:“找到了,还差一味药,绿缢草!”

绿缢草?他没听说过,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找到绿缢草就能解这次疫灾?!”

阮听风摇摇头,并不敢肯定:“绿缢草能让脓疮等伤口快速愈合,扶内气抑邪毒,应该可以解疫,但是一切要等患者服用过后,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这也是他翻遍了先祖留下的医学典籍,才找到的方子,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疫情!

那就只有试了才知道了,商君追问:“哪里可以找到绿缢草?!”

阮听风头疼的回道:“绿缢草产于沧月南面岐山,只长在山底溪流汇聚的深潭里,难以取得。或许,也只有萧家或者宫里才可能会有吧!但是那绿缢草珍贵之极,莫说萧家不一定有,即使有,也未必肯给!”

商君轻皱眉头,宫里的药他是肯定拿不到了,至于萧家,这次不是做生意,与萧家求药,他是真的没有把握,暗暗咬牙,商君还是说道:“我来想办法!”

阮听雨眼前一亮,叫道:“商君,你真的能找到绿缢草?”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若是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那这些村民就有救啦!

阮听风则是一脸惊异的看向商君,若真能得此药,这人倒是真正有些能耐!

两道过于炙热的视线,让商君不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道:“尽力而为吧!”

韬光养晦 第四十三章 瘟疫(下)

商君站在虎丘村后山峰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村子,然而最显眼的,不是村子里残败的景象,是村口一里外,层层把守的兵士。一个一个缠满荆棘的木栏横在村口,数千士兵身着铁甲,手握长矛,戒备的盯着村口,仿佛里边关着一只凶猛恐怖的怪兽一般,长弓利箭皆对准了一个方向,只要有人想靠近木栏,他们就可以把他­射­成刺猬。

这村子里,确实住着一只随时都能将人杀死的狰狞怪兽,而他们把村民孤立无援的扔在村子里,任怪兽肆虐。可是他却不能责怪他们,他们在捍卫更多人生的权利,在这样的大局面前,一个小村子,又算得了什么,是吗?!商君收回视线,抬头仰望天际,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主子。”背后传来一声恭敬的男声。

背对着杨忠,商君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扬手,示意他不要在上前,平缓的声音里,是淡淡的疲惫:“行了,就站在那吧。”

杨忠看着不远处那抹傲然天地间,却单薄疲惫的背影,担忧的问道:“您还好吧?”

回过身,商君扬起­唇­角掩盖疲倦,双目间尽是坚毅之­色­,回道:“我没事,这封信,快马叫鞭,尽快送到萧家,一定要亲手交给萧家三少爷!还有,让影幽盗取郡守令牌,开官仓,把粮食运进虎丘村!”筹措些粮食,对飘渺山庄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他看不得郡守置身事外,罔顾村民­性­命,既然黄史杰不肯做点什么,那就只有他帮他做了。

“是。”

将信放在脚边的石块上,商君转身走下山去,才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久久才牵挂的问道:“笑儿,还好吧?”

杨忠捡起信封至于袖间,回道:“小姐还不知道您进了虎丘村,现在乖乖的呆在永乐阁里。”

“不要让她知道,也别让她离开飘渺山庄。”说完,商君不再迟疑的快步离开。笑儿总是要长大的,她必须慢慢学会照顾自己,学会独自生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让她依赖多久。

杨忠深深回道:“是。”

。。。。。。。。。。。。。。。。。。。。

商君坐在巨石之上,看着前方浓烟四起,火光缭绕,听着薪柴燃烧时吱吱声,伴随着声声撕裂人心的哭泣。这是他呆在这的几天里,见得最多的场景。一个人在前一天还在和你说笑,今天就可能毫无生息,融于烈火。

“疫症会传染,最好用纱布覆面,接触了染病的人和进食之前,一定要用药汤净手。”阮听雨拿着一块素白的面纱递给商君,这几天,她忙着照顾村民,他又经常来去无踪,好不容易看见他,她情不自禁的走到他身边。

“谢谢。”商君接过面纱,一双深沉的眼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商君在想什么?”阮听雨顺着商君的视线看去,除了滚滚浓烟,什么也没有。

靠着身后的石壁,商君忧虑的回道:“我在想这次疫情的源头是什么?这里已经被隔绝,每日还不断有这么多人送进了,这个源头如果不找到,即使有绿缢草,也不一定能解这次的疫情。”

“一般的瘟疫,大多爆发在战乱,水祸,地陷等等灾害走后,尸体无人收敛,易滋生毒气邪风,人们通过吐息,饮水皆可染病,但是近月来,临风关既无战乱,也无灾祸,为何就会产生疫病了呢?”阮听雨轻叹一声,对这次忽来的疫病,她和哥哥也是一头雾水。

阮听雨话音才落,商君忽然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向村后的小路走去,阮听雨怔怔的看着他匆匆的背影,不解的问道:“商君!你去哪里?”

“去看看虎丘村的水源。”若是能找到疫情的源头,这场瘟疫就能尽早结束,而且如果真的如阮听雨所说,是水源有问题,那疫病的范围将不仅仅只是临风关而已。

“我陪你一起去。”阮听雨快步跑过去,跟在商君身后。

两人沿着小路走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最临近虎丘村的河流,河水并不湍急,也不宽阔,水却非常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河道从上游蜿蜒而下,河的两旁,还有不少村民已经无暇理会的牲畜在饮水,一派平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景象。

阮听雨走近河边,仔细的观察水流,还隐隐能看见不少鱼儿从上游悠闲的游下来。“河水很清澈,不像受过污染的。”

商君点点头,微微眯眼看上前方河道蜿蜒之处,说道:“到上游看看。”

沿着小河,他们一路走,一路观察河水,水势越来越大,阮听雨低喃道:“再上去就是玥河,也有士兵把守了。看来水源没什么问题,那是为什么呢?”

商君在河道口停住,这里没有牲口饮水,也看不见小鱼,他却也知道,这里的是­干­净的,因为河道旁的矮草长势很好,郁郁葱葱。看着渐渐偏西的太阳,他们出来也快两个时辰了,商君无奈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说。”

“好。”

商君低眉思索、缓步于河岸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原就愁绪万千的脸庞,糅合在淡淡的光晕中,忧郁而迷惑人心,阮听雨看着商君,轻咬嘴­唇­,轻声问道:“商君家中就一人吗?这样只身前来,家里人会担心吧。”

商君回过神来,敷衍的笑道:“家人都安置好了,我会照顾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

阮听雨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要听见什么样的回答。河岸的小路湿润又泥泞,阮听雨­精­神有些恍惚,脚下一滑,还好商君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胳膊,说道:“天­色­暗了,你小心。”

“哦。”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阮听雨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见商君扶着她的白皙修长的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商君觉得今天的阮听雨有些不太一样,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忽然恍然大悟,赶紧收回手,跨步走在前边,不再与阮听雨同行。

一路无语,一前一后回到了村里。

才进来村子,就见喜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急急忙忙的找些什么,她看见阮听雨,跑了过来,抱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下次出门能不能告诉喜鹊一声,忽然就不见了,吓死人啦!”

阮听雨轻笑着摇摇头,问道:“好了,我没事,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她这风风火火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喜鹊撇撇嘴,指着商君,说道:“萧家来人了,我还不是急着找他!”

“在哪?”商君大喜。

“帐里。”

喜鹊才说完,商君一个闪身,飞快的奔了过去。

掀开帐篷,就见一个身着暗紫流光长衫的男子背对着他,正与阮听风说话,待看清来人长相,商君不免惊道:“怎么是你?!”

韬光养晦 第四十四章 绿缢草

“是我。”萧纵卿转过身,看着商君的眼,莫名的有些深沉,说道:“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看见萧纵卿,商君震惊不已,他是修书给他,寻找绿缢草,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临风关!跟着萧纵卿出了帐子,商君又是惊讶又是微怒的问道:“这里很危险,你哥哥们怎么会同意让你来?!”他们家里人都在­干­些什么!!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涉险!

在空地上站定,萧纵卿蓦然回头,倔强的回道:“我要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拦着。”

商君无奈的看着眼前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却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的少年,也不想再去苛责他,劝道:“三儿,不要任­性­,在这里随时都会没命,赶快离开,在临风关住一段日子,身体没事就立刻回萧家。”希望三儿没有因此染上疫病,不然他就真的对不起萧家了。

萧纵卿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盯着商君,问道:“你走不走?”

商君苦笑摇头:“我不能走。”

一句不能走,点燃了萧纵卿几天来的怒火,吼道:“为什么?既然随时都会没命,你留下来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我可以把绿缢草给他们,但是你必须和我离开。”收到商君的信,他差点气死!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官员,凑什么热闹!!

要不是怕商君在这染上疫病,他才不会拿绿缢草来临风关!

三儿果然带来了绿缢草!商君轻拍他的肩膀,笑道:“三儿,我已经在这呆了好几天了,现在出去有可能把疫病也带出去。我想治好这场疫病,并不是认为自己是神仙,只是我想守护的人,她在临风关。疫病一日不好,她,一日就有危险。”笑儿就是他的全部,只要是危害到她的事情,他都会去消除它!

她?哪个她?!对他很重要吗?!萧纵卿心里忽然升起一抹自己也说不清的不悦。

商君看看天­色­,天已擦黑,在这里待越久就越危险,轻推着萧纵卿的肩膀,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么多了,把绿缢草给我,你快走。”

本来就不悦,现在商君又急着赶他走,萧纵卿烦躁的推开商君的手,哼道:“你不走,我就不走!绿缢草是我萧家珍藏之物,你不让我留下,我是不会交出来了。”

“你~”商君气结!罢了,三儿若不肯交出绿缢草他再想别的办法,万万不能让他有何三长两短!

商君正要开口劝他离开,萧纵卿仿佛早已经想到他会说什么,立刻指着帐篷,叫道:“如果你一定要把我赶出去,我就让自己染上疫病,这样你就不能赶我走了!”

“三儿!”商君大怒,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终于明白,不是萧纵卿的哥哥不想管他,是根本管不了他!

两人都怒目圆睁,互不相让,差点商君就想拎着他,丢出虎丘村,不过商君最终没这么做,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做了,这小子绝对也会如他所说的让自己染病!懒得再看他,商君转身回了帐子。

商君才走进去,阮听风立刻迎了上去,问道:“商君,怎么样?”萧家少爷会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那人还是冲着商君来的,见不到他,就不给药。到底要多深厚的交情,才会愿意冒这样大的险!

商君默不作声,紧跟着他进来的萧纵卿淡淡的回道:绿缢草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些,你试着用,如果你的药方真的有效,我再把其他的拿出来。”这样既不会浪费了他家的宝贝,商君也不会把他赶走了。

阮听风大喜:“太好了。”这样就能完成配方,疫情也有可能得到控制了。帐中的其他人也欢呼起来。

萧纵卿却不管这些人对着身后的林义说道:“林义,拿来。”

“是。”林义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长形的小盒子,递给萧纵卿。

萧纵卿打开盒子,里边躺着一颗通体碧绿,纤长柔软的植物,看起来像水草,但是却比水草鲜­嫩­,而且叶尖仿佛还滴出水来,如果说这是从沧月带过来的,最少也有十天八天,但是这草看起来,就像是新摘下来的一样!

阮听雨惊奇的问道:“这~就是绿缢草?”

阮听风盯着绿缢草,低叹道:“是它,没错。”书中记载,绿缢草­色­泽碧绿,鲜亮,且出水数年依然能保持其出水时的样子,神奇之处,可见一斑!

众人围着绿缢草,议论纷纷,萧纵卿左右看看,却不见了商君的人影,将手中人人惊慕的绿缢草塞到阮听风手里,萧纵卿急急的跑了出去。

没费什么力气,萧纵卿在村后的巨石上,找到的商君。他就手枕在脑后,躺在巨石之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流露出少有的冷漠气息。萧纵卿走过去,站在巨石旁边,轻声问道:“商君,你生气了?”

商君依然不肯睁眼,久久才冷冷的回道:“你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珍惜,我气什么!”

听了商君的话,萧纵卿反而傻笑起来:“你真的生气了!”这说明商君还是很关心他的死活的!

商君懒得理他,侧过身去,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提着一个小桶,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过来。

商君跳下巨石,走到孩子跟前,俯下身子,温和的问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女孩指指小桶,轻声回道:“娘亲要喝水,我去给她打水喝。”家里没有别人了,娘亲说爹和哥哥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她可以照顾娘了。

商君怜爱的摸摸孩子的头,接过她的水桶,笑道:“河边离这远,你等着,哥哥帮你去打。”木桶空的时候她拿起来都一步三晃,更别说装了水,小河离这虽不远,只是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不容易。

小女孩拉着商君的衣袖,说道:“不用去河边,我们都是喝井水。”

商君问道:“井在哪?”

指着前边不远处的水井,小女孩回道:“村里有三个,前面有一个,村口有一个,村后还有一个。”

商君轻轻蹙起眉头,问道:“你们都是打井水喝的吗?那河水呢?”

“河水是用来喂牲口的、洗衣服的。井水比较清甜,大家都喜欢喝井水。”小女孩老实的一一回答,这个哥哥说话好温柔,和她哥哥一样,对她好。

他们喝的是井水,会不会是井水有问题!?商君抱起小女孩放在巨石上,轻声说道:“你在这等着,哥哥帮你去打。”

拿起水桶,商君向河边飞掠而去。萧纵卿在背后大叫:“商君,等等我,我也去!”

可惜商君并没有停下脚步,赶往河边,很快为小女孩打了一桶河水,回到巨石旁,商君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帮她把水提回家,这次萧纵卿紧跟其后。

韬光养晦 第四十五章 虎丘

“商君,别生气了,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让自己染病,你相信我!”

“商君,有了绿缢草,疫病很快就会结束的,你别太紧张了。”

“商君,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酒呢!疫病结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商君,我二哥说,你的茶叶和绢丝都很好,以后都和你做生意。”

“商君!!”

萧纵卿挫败的看着身边一路无语,不管他说什么,根本不理会他的商君,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无所适从。商君把小女孩送回家之后,一路向后山走去,知道他轻功很好,怕他又一个闪身就不见踪影,萧纵卿只好走在商君身前,几乎是倒着走,可惜不管他一路上说什么,都没回应。

受不了商君的冷漠,萧纵卿低叫道:“商君,你好歹说句话嘛!”就算是骂他也好过对他视而不见!

沉默。

“商君~~”

拿出怀里的两块布巾,商君将其中一块塞到萧纵卿的手上,说道:“把面巾带上。”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啰嗦,一路上就没停过,他想好好思考关于井水的事,都被他吵得头晕眼花。

“哦。”萧纵卿开心的接过布巾,如商君一般将它扎在脸上,因为商君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绕过一直挡在前面的萧纵卿,商君走近村后的水井边查看,井旁边绿草萋萋,抚摸井壁,有些微凉,从上面就能隐隐看见水影摇晃,井口上方,能感觉到清水的湿气。萧纵卿站在商君身旁,看他如此认真的查看,猜测到:“你怀疑井水有问题?”

商君轻轻点头,萧纵卿将井旁边的木桶放入井中,打了半桶水上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出水很清澈,除了非常凉爽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将水桶放下,萧纵卿说道:“这井水好像没什么问题。”

确实没什么异状,商君轻轻皱眉,却并不放弃:“去另外两个井看一看。”

两人又查看了村子中央的那口水井,井中水量少了一些,其他的也和上一口井一样,没有异样。

一直没有发现,商君有些失望,不过如果能证明不是村民的饮水出了问题,却是很值得庆幸的,还有最后一口井,虽然觉得应该也是和另两口井一样,不过商君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村口的水井其实并不在村里,它靠近山林,是为了方便上山打柴的农夫或是猎户饮水而挖的,走了一炷香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远远的山脚下,一个比上两口水井更小的水井,踏着月光,两人走近,离水井两三丈远的时候,商君发现了异状,一股淡淡的类似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萧纵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商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商君轻声回道:“腥臊腐臭的味道。”萧纵卿要走到井口处查看,却被商君拉住衣袖,劝道:“别靠太近。”如果这里是疫情感染的源头,让三儿过去就太危险了,商君低眉思索如何把这个倔强的小子支开,萧纵卿忽然指着井口旁边的土地说道:“商君你看。”

商君眯眼看去,井边的土地特别湿软,而且地上野草都很少,按理说,少有人经过这里,草木应该生长的更加茂密葱郁才对,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似乎这一整片山林的草木都没什么生机。

萧纵卿走到山脚下,对着商君喊道:“我们上去看看吧。”总觉得这片山林很不对劲的样子。

商君走到井边,朝下看去,黑漆漆的,不过能感受到井里是有水的。恶臭的确是从这个井里传出来,只是臭味并不是很明显,还和着泥土的味道。天­色­太暗,井里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想了想,商君离开井边,跟着萧纵卿向山里走去。

月光本来还算明亮,但是进了树林,被树叶掩盖,只能透过斑驳的月痕视物。耳边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安静中透出着­阴­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萧纵卿回过头,晦暗的光线下,商君一袭白衫格外显眼,夜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扬起阵阵微波。

萧纵卿轻咳一声,故作随意的问道:“商君,你刚才说,你想守护的人,是谁啊?你娶妻了?”这个问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让他心绪不宁。商君年近二十,娶妻也是正常的事,萧纵卿却不知自己心里何以如此紧张。

商君淡淡的回道:“我妹妹。”

“哦。”听到商君说是妹妹,萧纵卿觉得如释重负,至于为什么如实重负,他自己解释为女人都太麻烦,要是商君有了妻室,他们想好好的喝酒,一醉方休都不行了。

萧纵卿自顾自的傻笑,商君看着前方数丈有余的土坡,说道:“三儿,你在下面等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这虎丘村之所以得名虎丘,是因为多年来,这里时常有老虎出没伤人,三儿不会武功,还是不要上去的好。

可惜商君的一片好心却换来萧纵卿的低吼:“这点坡度我还上得去。”他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吗?!为了表明自己可以做到,萧纵卿忽然向土坡上冲过去。捉住坡上的树枝杂草就往上爬。

头疼的看着萧纵卿吃力的向上攀,商君站在坡下劝道:“前段时间是雨季,山石可能不稳,你还是在下面等我吧。”

不理会商君的劝解,萧纵卿一边奋力攀爬着,一边气息不稳的吼道:“我说我可以!”他才不会让商君看扁!谁知他话音才落,就因为脚下石块松塌,一个不稳,脚下踩空,身体也迅速向下滑落。

商君惊道:“小心!”

好在萧纵卿抓住坡上的矮枝,没有摔下来,却是吊在半山上,上下不能,但他倔强的不吭一声,自己在那挣扎。

看着吃力的吊在半空中还是不肯服输的少年,商君无奈的摇摇头,轻踏身边的山石,借力直上坡壁,抓住萧纵卿的肩膀,将他拉上斜坡。

才在土坡上站好,商君问道:“你怎么样?”淡淡的血腥味提醒商君,三儿还是受伤了,抓起他的手查看,手心被树枝和利草割得血­肉­模糊,黏湿的血在月下翻着暗红的光芒,商君撕下衣摆,想要帮他包扎,萧纵卿挣脱商君的手,把手别在背后,别扭的吼道:“一点小擦伤不用包扎了,我还没那么弱。”心里气恼自己的没用,早知道今天这样丢脸,他小时候就随着大哥练武好了。

“不要逞能,现在不比平时,一点小伤口很有可能就会染病。”商君不管他的吼叫,抓起手,一层又一层的给他把伤口缠上,萧纵卿挣扎了两下,最终恼羞成怒的别过头去。

帮他把伤口扎好,商君叹道:“继续走吧。”怎么感觉他又多了一个弟弟似的,而且还是一个不听话的弟弟!

韬光养晦 第四十六章 求助(上)

坡上的树木更加茂密,月光穿越不过层叠树荫,周围一片漆黑,凉凉的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过来,只觉得湿湿的黏在身上一般,夜里的山林,应该是很多动物最为活跃的时刻,但是任凭商君听力过人,依然听不到任何声响,一片死寂!

商君拿出怀中的火折子,轻轻吹燃,即使只是微弱的光芒,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已够照亮前方的道路。

两人并肩前行,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随风隐隐飘过来,萧纵卿低声问道:“商君你闻到了吗?”

“嗯。”是水井里的味道,只是要更加浓烈刺鼻。商君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

萧纵卿不解:“怎么了?”

商君摇摇头,并没有说出心中的不安,回道:“没事,看看旁边有没有枯枝,点两个火把在继续走。”

“好。”萧纵卿摸索在着寻找到几根枯枝,递给商君,商君找了些枯叶引燃树枝,一时间照亮了周围的密林。

火光摇曳中,萧纵卿发现自己身边不足一丈的地方,就躺着几只死了很久的野猪,身上只剩下还未腐烂的毛皮和骨头,血­肉­已经化作暗黑的腐水,侵蚀着附近的泥土,阵阵恶臭让人恶心,萧纵卿细看,火光所及之处,就能看见不少这样的野兽腐尸。

看向同样眉头紧蹙的商君,萧纵卿低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君摇头,看着前面漆黑的密林,商君没来由的一阵战栗,暗暗调息,说道:“在往前走走。”

两人举着火把,一路摸索着前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腐尸,恶臭几乎将他们熏晕,即使他们都带着面巾,仍然感到恶心欲呕。前方一片黑影,商君举高手中的火把,待看清黑影是何物时,商君与萧纵卿不禁惊得连连后退————

前方,数百只野兽的尸体堆积成山,有些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有些还能隐隐辨别,蛆虫在腐­肉­间蠕动,一起一伏间,享受着这场盛宴,看得商君和萧纵卿汗毛肆起。尸山下的泥土,早就已经被腐血烂­肉­侵染的泥泞不堪,随着倾斜的坡度,或着血污的泥土一缕一缕的向下流淌。

萧纵卿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怎么会有什么多动物的尸体集中在这几座山头!”即使死互相厮杀也不应是这样吧,还如此集中?!

商君看向尸山后边的群峰,隐约能看见一大片火光和营帐,他刚才还发现,有些动物的毛皮已经被剥去了,商君沉声回道:“翻过这座山,下面就是朝廷派遣在临风关的驻军,这些或许和他们有关。”

“是动物的尸体带来疫病的?”光是站在这片泥泞的土壤上,他就已经觉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商君轻叹道:“应该是吧。”

萧纵卿不解:“那为什么不是靠近它们的驻军先染病,而是离这数十里之外的虎丘村民先染上疫病?!”

商君轻轻抬起衣袖,只见袖摆向着山下的放下轻轻扬起,商君回道:“周边的山势成环形,风向对流,风只会往虎丘村的方向吹,但是这么远,已经闻不到了,前阵子是雨季,雨水带着动物的腐烂血水渗入泥土中,顺着山势而下,最后浸入水井里。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路的树木大多枯黄的原因。”看来受腐水影响的,不仅仅是山下的那口井!

“我们先离开这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清理腐尸。”袭人的恶臭,让萧纵卿觉得有些头晕,如此多的尸体,也不是他们现在能解决的。

“恩,走。”商君也感觉到了不适,两人迅速离开。走到土坡前,商君抓起脚边两支长枝,用力的Сhā在泥土里,这片土坡很长,夜­色­下他也分不清具体位置,为了方便下次能准确的找到,他必须做记号。

抓住萧纵卿的胳膊,两人一跃而下。

出了密林,他们才发现,天边已隐隐出现了红云,一夜已经过去了,在密林里,他们居然毫无所觉。下山时,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无语。

行至山下,商君停下了脚步,说道:“三儿,你回村里,告诉阮听风我们昨晚看见的,让他通知村民不要再喝井水了,三口井都别喝,我要去一趟郡守府。”那些腐尸要尽快处理,但是它们在土坡密林之上,一般人是上不去的,必须要找身怀武艺之人,即使把飘渺山庄的侍卫暗士都集齐,也不过数十人,短时间内根本掩埋不了什么多腐尸,他唯有想官府求援了。

萧纵卿看看才蒙蒙亮的天际,劝道:“天才刚亮,你昨晚一晚没睡,先回去休息一会,晚点再去吧。”

“我不累,这事不能拖,还有你的手,让阮听风给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说完,商君立刻转身从另外一条路上奔去。

“商君!”萧纵卿怔怔的看着那抹迅速消失于眼前的身影,不禁摇头,这人脑子里什么时候才有自己?!

低头看看商君草草包扎的手,萧纵卿心情颇好的向村里走去。

。。。。。。。。。。。。。。。。。。

为了绕过虎丘村前的守将,商君越过了半座山,才回到临风关,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闭户,透露着寂寥而又紧张的气氛。商君急急赶到郡守府,只看见几个懒散的官差守在门前,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商君走近,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耐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来郡守府­干­什么?”

商君微微拱手,朗声回道:“飘渺山庄,商君,为了虎丘村的疫情而来。”

飘渺山庄?没怎么听说过,不过疫情两字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官差头上一般,让他瞪大眼睛,惊道:“你是为了疫情而来?!”

商君坦然回道:“是。”

“你在这等着。”或许是特殊时期,官差没有在为难他,冲进府内,久久才有跑了出来,说道:“你,随我来。”

商君随着他进了郡守府,入目之处,雕梁画柱,亭台楼阁,皆是极尽奢华。官差将他带到一处偏厅,冷冷的说道:“你在这等着。”

商君在红木椅上坐下,心情越发的­阴­鹜,一个郡守,一年俸禄不过百来两,他坐着的这套古藤红木椅就不止这个数目,更别提厅里的前朝古玩,名家字画了,一个偏厅已是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坐了快一个时辰,一个人也没来搭理过他,商君越发不耐,起身打算亲自去会会这个“父母官”。

跨出偏厅,在回廊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前后簇拥的肥硕身影,那一身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猜也知道,此人就是临风关郡守——黄史杰。

商君压下心中的怒火,退回到偏厅,等待黄史杰的到来。即使只是这么短的距离,也磨蹭了好久,那抹肥硕身影才出现在偏厅里。

黄史杰大摇大摆的进了偏厅,身边跟着一个身材与他不相上下的师爷,在主位上坐下,丫鬟立刻奉上香茶。

商君深吸一口气,敛下不悦之­色­,淡然说道:“见过大人。”

黄史杰斜睨了商君一眼,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才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说道:“你说,有关于疫情的事情要回禀?”

“是的。”商君不卑不亢。

黄史杰隐隐感觉到此人的凛然之气,也不再摆架子,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就快禀吧。”

“虎丘村高山密林里,有很多动物的尸体,雨水带着动物的腐烂血水渗入泥土中,顺着山势而下,浸入水井中,村民喝了井水,极易生病,虽然还不能肯定这次的疫情就一定是动物的尸体造成的,但是——。”

“你从虎丘村来的?!”商君话还未说完,黄史杰忽然大叫起来,这时他可顾不得什么官威严,掩着口鼻,狼狈的跳起来,退到墙角处,指着商君,大喝道:“本官早就已经将那重重封锁,你怎么还能出入。来人,把他抓起来,押回虎丘村。”

“来人!!”

几声杀猪般的高呼,叫来了十多个手握长刀的官差,知道商君由虎丘村来,各个拿到长刀指着商君,却不敢上前,唯恐染上疫病!

商君一双平静的眼,沉静的看着这些面目可憎之人,手暗暗的收紧——再收紧!!

韬光养晦 第四十七章 求助(中)

对上商君怒火渐升的眼,黄史杰指着他的手抖得厉害,肥硕的身子拼命的往后退,慌乱的呵斥着拿着长刀却不敢上前的衙役:“还愣着­干­什么,快啊!给我抓住他!!”

刺耳的吼叫声穿过耳膜,商君极力的压下心中的戾气,不然他一定把黄史杰那肥的流油的脖子掐断!衙役们不敢违抗命令,心里又怕得要死,冲过去将刀架在商君脖子附近,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擒住商君。

他是来求助,不是来制造问题的,商君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拳,任衙役将刀锋直指他的咽喉,恳请道:“大人,我可以回到虎丘村去,只是恳请您派人入密林,将那些动物的尸体深层掩埋,并且通知临风关附近的村民不要在饮用井水。”

看商君态度谦和,脖子上又架着利刃,黄史杰胆子又大了些,轻咳一声,站直身子,不可一世的呵斥道:“本官做事,还需要你来教我,快!把他押回去。”

“你!!”商君牙关紧咬,若他不是朝廷命官,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若不是怕给飘渺山庄惹上麻烦,若不是疫情还未解决,他,一定要了黄史杰这条狗命!商君一口气无处发泄,真气运至掌心,反手挥过肩上的长刀,只听见数把长刀折断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衙役们惊恐的盯着手中的半截刀刃,黄史杰更是吓得挤到师爷身后瑟瑟发抖。

商君拂袖而去,乌烟瘴气的府衙,是非不分的郡守,软弱无能的官差,这趟他算是白来了!

商君离去了很久,黄史杰还躲在师爷身后不敢抬头,师爷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向还傻愣在一旁的衙役们使了一个眼­色­,众人立刻意会,捡起各自的断刀,散的不见踪影。

师爷转过身,卑躬赔笑:“大人,那人走了。要不要派人去密林看看?!”

黄史杰小心的环视了偏厅一眼,确实已经空无一人,推开师爷,跨步走回主位,一ρi股坐上去,用衣袖擦拭着脑门的薄汗,骂道:“看什么看,几时听说过瘟疫是什么动物尸体造成的,这些村民就是想逃出来作乱,才想出这种谎言分散兵力,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还有刚才那个人,是谁?!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一看就是个下三滥的人物!”

虽然觉得刚才那人气宇轩昂,身手了得,必是人中龙凤,不过拿人钱财,就得卑躬屈膝,师爷忙迎合道:“是是是,大人说的对!”

黄史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子里的茶水溅了一地,他那一脸横­肉­也抖个不停,瞪着师爷,叫道:“是什么是,就知道杵在这,去查什么人盗了本官的令牌,开了粮仓。一群没用的东西!”粮食无缘无故不见了,被朝廷知道,这辛辛苦苦赚来的乌纱还要不要了。

“是是是。”师爷嘴上答得谦卑,心里却在暗骂,刚才那人怎么没给他几刀,不就是在朝廷里有几个人嘛!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呸!

。。。

商君脚步有些沉重的离开了郡守府,一时间有些茫然,掩埋腐尸已经刻不容缓了,现在该这么办?!除了官府,他,还能求助何人?!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商君既心焦又无力。行至临风关大门,一声低沉的军号声远远的传来,沉沉的直入人心。商君忽然眼前一亮!对了,那些腐尸有可能是驻军造成的,应该找他们负责掩埋!

心中有了计较,商君立刻赶往临风关驻军所在。

极速奔走了半个多时辰,商君才来到驻军营地,远远的,还未靠近,军营高墙上的守卫已大声呵道:“驻军营地,不可私自靠近,来者何人?”

守军小将语气虽然不好,商君却并不在意,起码他看见了凛然的军威。

商君停下脚步,不再上前,朗声回道:“飘渺山庄,商君,为了虎丘村疫情求见将军。”

守将迟疑了一会,还是大声回道:“在此等候。”

商君站在驻地前,已能听见士兵训练整齐的吆喝声,早年就听爹提过,东隅有轩辕将军一家处理军务,不容小觑,轩辕老将军去世多年,却一直是爹爹最为敬重之人。

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小将已立于墙头,大声问道:“疫情之事,是临风关郡守的职责,若要调派驻军,需朝廷颁令或郡守亲笔文书加盖官印,你可有这些?”

商君皱眉,坦诚回道:“没有。”

“那么请回吧。”小将不再啰嗦,转身回到哨台。

商君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嘴,他确实没有御旨或是文书,再此与小将纠缠只会浪费时间,他必是要会一会这个将军。暗暗查看周围地形,驻军虽处于群山环抱之间,却是地势平坦,旁边少有遮拦隐蔽之处,他要进去,唯有冒险了!希望这个将军不会让他失望。

商君缓步走出哨台所能看见的位置,折回驻军侧面,趴在低矮的草丛间,商君眯眼看去,后方是训练场地,中间是一间一间环建的简易搭棚,该是士兵休息之所,搭棚的正后方,一间相对宽敞的大开间,必是主将议事之地,那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但是现在烈日当空,哨楼上七八人来回巡视着,他要如何才能靠近呢?!

昨天未更,很是抱歉,今晚还有一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韬光养晦 第四十八章 求助(下)

没有轻举妄动,商君匐在草丛间等待时机,即使是在树影之下,地面一样被烘烤的炙热而滚烫,额间的汗滴落到草丛间,很快被­干­涸的地面吸­干­,炫目的阳光,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两个时辰之后,士兵的训练终于结束,人潮涌进环形的简易帐篷里,商君立刻起身,靠着人潮的掩饰,终于接近了议事厅。

掀开竹帘,议事厅里比他想象的更加宽阔也更加简单,正中间是一盘沙石堆建的临风关地形模型,右方一张大方桌子,两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背对着他在商量着什么,声音并不大,却是清晰有力。

“这里与沧月接壤,应该加强巡视,虽然现在唯有异动,但是绝不能忽视,还有各个哨楼,也要重新部署,每个哨楼不能少于十人,每日­操­练——”张孝飞说到一半,发现正厅之中,居然坐着一个白衣男子,心下不免一惊,看他悠然自处的样子,来了定然不止一会儿,然他何时进来,他们居然都毫无所觉,若是他想要他的命,只怕早已手到擒来。

王平低头看着地形图,将军忽然不说话,奇怪的抬起头,只见将军眉头微皱的盯着身后一处,且隐隐能感受到将军散发的防备之气。王平转过身,看清坐在木椅上俊美悠然的白衣男子,大惊道:“你是何人?!”

商君缓缓起身,回道:“飘渺山庄,商君。”

手紧紧的按着腰间的长剑,戒备的盯着商君,王平喝道:“私闯军营,你可知罪有多重!”

商君坦然回道:“商君知道,不过等我把话说完,将军在治罪不迟。”

商君?张孝飞想起了几个时辰前小将的禀报,此人是为疫情而来的吧,不等商君细说,张孝飞抬起手,冷然回道:“疫情,非我军职责之内,你有什么要说的,应该与郡守去说。念你一心为了疫情,速速离去吧。”

这人便是驻军的将军了吧,身材魁梧健硕,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长相,倒是那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沉静而坚定,这样的人,绝对是一个有勇有谋敢于担当之人。虽不能肯定后山的尸山就是驻军造成的,不过商君还是决定赌一赌。

商君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在木椅上坐下,淡然有带着指责的冷声说道:“如果疫情是驻军造成的,是不是就有关了。”

“你胡说什么!”王平大怒,手中的长剑就要出鞘。

“王平,让他说下去。”张孝飞压住他握剑的手,莫说王平,即使是他,也未必是这男子的对手,且这男子言之凿凿,或许这其中真有隐情也不一定。

好气度,商君暗暗喝彩,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说道:“驻地后方的丛岭上,堆积成山的动物尸体,应该是驻军所为吧!”

就为这个?!王平不满的斥道:“是又怎么样,野兽时常下山扰民,咬死多少山中樵夫,我们不过是为民除害。再则,尸体已丢弃到无人经过的山顶又怎么会危害村民,说疫情是我军引起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若不是他们,还不知道有多人让枉死虎口呢!

真的是他们做的!商君摇摇头,解释道:“错就错在,你们不应该就尸体丢弃在山顶上而不掩埋,!前阵子是雨季,雨水和着尸体腐烂的血水渗入泥土,顺着山势而下,最后浸入村民引用的水井中。目前带有疫病的水井到底有多少口,还未能算得清楚。”

“这~不可能。”听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王平不免迟疑。

商君叹道:“这位将军若不相信,大可以到虎丘村口的水井去看看,那腐尸的味道与山上的一模一样。”

“将军?”王平看向身旁的张孝飞。

虽然他们确实是为了百姓不受猛兽祸害,才会猎杀动物,但是如果真因此产生了疫病,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了。思索一番,张孝飞问道:“若真如你所言,你想要如何做?”这人既敢前来,必是胸有沟壑,有计要献。

“将尸体深层掩埋,并且通知临风关附近的村民不要在饮用井水。阮家已经拿到可解疫情的草药,只要能把源头控制住,这次的疫情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他说的这些,郡守即可解决,张孝飞不解:“你为什么不去找临风关郡守?”

若是那废物有用,他还需要来找他们吗!商君斜睨了他们一眼,一脸不屑的激道:“你们是要推卸责任吗?”

王平一听就火了,吼道:“混账!若真是我军造成的,这件事自然会一并承担。”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商君立刻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平本就是­性­情中人,立刻与商君击掌为誓。

张孝飞却是经过深思熟虑,身为驻军之首,他是见过那个黄史杰的,指望他是不太可能了,疫病若是继续下去,临风关的百姓,甚至是驻军都难幸免于难。罢了,即使驻军不可­干­预地方管理,今天他也要管上一管!

“王平,你先随他去查看水井和尸体,我调派一百­精­兵,随后就到。”

“是。”

王平随着商君一同前往虎丘村,商君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有驻军相助,那些腐尸终于得以解决了。但是此时他却不知,还有一个他想不到的坏消息在等着他。

韬光养晦 第四十九章 药汁

商君带着王平查看了山顶上的腐尸和山下的水井,证实了自己的说法,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山中密林之下,一片漆黑,不适合掩埋尸体,于是商君与王平说好,他回村子里看看阮听风的药汁熬制的如何,王平则在村口等待一百­精­兵,明日辰时一起上山。

商君赶回村子,在大帐前,看见了阮听风,正想问他关于药汁的事情,阮听风却一脸为难的说道:“商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了?”阮听风语气晦涩,面­色­沉重,商君忽然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阮听风微微皱眉,斟酌了一番,才低声回道:“萧公子好像也染上了疫病。”

“什么?!”商君大惊,一时之间脑子乱得厉害,早上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时辰,他就染上了疫病呢?!!

商君显然被这个消息震得懵了,阮听风解释道:“他早上回来和我说了你们昨晚找到了瘟疫的源头,中午的时候就开始头晕、呕吐,现在体热不退。很有可能是在昨晚染上了疫病。”

“药呢?”商君盯着阮听风,叫道:“你不是有绿缢草吗?煎药给他服用啊!”商君的心莫名的慌乱,阮听风的表情告诉他,那药或许也有问题。

阮听风摇摇头,有些不敢看商君逼视的眼,久久才回道:“我已经试过了,没有用。”他煎了两次,只是根本没有发挥出绿缢草的作用,和他前面熬出的药汁在药效上没有区别。

“没有用是什么意思?!”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商君忽然抓住阮听风的衣领,眼睛里尽是不信,厉声逼问道:“你不是说有了绿缢草,你就能配出药方,治好疫病,现在你才和我说不行!!”三儿是为了给他送药草才会染上疫病的,若他有什么不测,他将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商君显然已经失控,平时的温文尔雅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他与萧纵卿的友情之深,阮听风能理解,用力扶着商君的肩膀,阮听风劝道:“商君你冷静一点。”

商君颓然的收回手,这时候责怪阮听风又有什么用!背过身去,僵硬的背影,紧握的双拳显示着他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阮听风低声叹道:“我今天想了一天,药方应该没有问题,可能是放药的顺序出了问题,我会继续试下去的,你别太担心了。”

“他现在,在哪里?”他没有心思听这些,他只想知道三儿到底怎么样了!

“在帐里。”

商君绕过阮听风,直奔营帐,却又在帐前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商君才缓缓掀开帐篷的帘子,帐子里很安静,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只能隐隐的看清平躺在床上的人影,浑浊的呼吸,不时响起的几声轻咳,让商君本来已渐渐平复的心绪再一次波动。脚下很是沉重,走到床头,商君低唤:“三儿。”

萧纵卿紧闭的眼忽然睁开,看清商君,立刻抓起身上的被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叫道:“你不要靠近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疫病,我不想害你也染上。”

商君看着蜷缩着身子,拼命往里靠的萧纵卿,心里越发的酸,在床沿上坐下,商君故作轻松的笑道:“傻瓜,我身体好得很,不会染上了。”

只是起身挪到床内侧,就已经让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萧纵卿­干­脆将被单捂住头,不愿让商君靠近自己。商君轻扯被单,安慰道:“阮听风已经在给你煎药了,你放心,你会没事的。”

掀开一角被单,露出眼睛,萧纵卿瞪着商君,低吼道:“我才没有在担心自己,倒是你,整天跑来跑去的,才应该担心。”低吼引起了他不住的咳嗽,萧纵卿用手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在商君面前咳嗽,唯恐传染了他。

商君别开头,掩下眼角的轻雾,带着哽咽,轻声说道:“我已经找到驻军的人,他们很快会把尸体掩埋了,疫病也会很快过去的。”这些话,或许是在安慰萧纵卿,又或许是在安慰他自己。

萧纵卿忽然大声唤道:“林义。”

“是,三少爷。”帐外闪进一灰衣男子,恭敬的立于床前。

靠着床沿,虽然说话已有些吃力,萧纵卿仍是大声说道:“绿缢草交给商君,全力配合他,以后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听见没有。”

林义抬头看了一眼商君,眼中的责备毫不掩饰,但是口中还是坚定的回道:“是。”

商君想要伸手搀扶低喘不易的萧纵卿,他却再一次将自己埋在被单里。怔怔的收回手,商君起身,走到布帘旁,想在说些什么,却又如此苍白,只低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逃一般的出了帐篷,不知应该如果面对三儿。

阮听风看着商君疲惫的从帐里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晃,月光照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显得他越发清瘦,脸上,是看不出情绪的漠然,眼睛里流露着淡淡的忧伤,有愧疚,心疼,更多的,是自责。

跟在商君身后,几次想要说些什么让他宽慰,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枉然。

深夜的虎丘村里,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

“阮公子。”商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着他身后走了半个时辰的阮听风。

阮听风一怔,走到商君跟前,只见他此时已经面­色­如常,那淡淡的温和气息又渐渐环绕在他身边。阮听风暗叹,好强的自制能力,他的内心一定还在为萧纵卿的事难过,情绪却已经调整好了。

商君略带歉意的说道:“刚才是我失控了,请你见谅。”

阮听风轻轻摇头,回道“商公子不需歉意,是阮某没能做好。”

不再虚迎,商君沉声说道:“你待会再去林义那领两只绿缢草,希望你能尽快熬成能解疫病的药汁,我与驻军明日清晨就上山掩埋腐尸,竭尽全力尽早解决这场的疫病。”

“你放心吧,我会尽快找到熬药的方法。”阮听风忽然想到一点,交代道:“你们在掩埋尸体的时候,深度不能低于两丈,而且一定要在下面垫上厚厚的一层石灰。”唯有这样,才能保证那些腐尸不会在危害百姓。

“我明白了。”看了一眼远处的帐篷,商君抱拳低首请求道:“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三儿。”

阮听风赶紧扶着商君的手,承诺道:“我一定会的。”治病救人本就是他的职责,倒是商君和萧纵卿都是为解救这场疫病而来的仁义之士,他可没有资格受他这一礼。

商君不再多言,朝着村口奔去。

韬光养晦 第五十章 忧心

山顶

“商君,商君?”王平低唤了好几声,商君才怔怔的回过神来,早上开始,他就一直­精­神恍惚的,和他昨日下午气势逼人的样子相差甚远,不知道是不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王平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商君轻轻摇头,回道:“没事。”他只是有些担心三儿。

看他不愿细说,王平也是知情识趣之人,并不多问。指着前方几个巨大的土堆,说道:“尸体都已经深埋了,我们下山吧。”

商君抬眼看去,确实所有的动物尸体都已经掩埋好了,在原来堆放尸体的地方,士兵正在上面洒上石灰,山顶上,几乎已经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腐尸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泥土的味道和浓郁的石灰味。

商君建议道:“王将军,还是请将士们先在村后扎营休息,十天后没有染疫的情况出现,在回军中比较妥当。”

“这个我知道,还有水井我已经命人封了,其他村子的水井也用石砖封死了,不会有人能饮用到井水了。”

他直接就把井给封了?!商君低笑,果然是军人的行事风格,这样也好,一劳永逸了,就是苦了原来靠井水生活的老百姓了,疫病过后,还得重新开凿水井。商君拱手笑道:“王将军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王平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大方领受:“过奖了。”

士兵们已经在收拾带上来的工具,商君心里挂念着萧纵卿,说道:“商君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虽然只认识一天的时候,在军营的时候还有些不愉快,不过王平对这个叫商君的男子印象却是十分的好,没有几人能赤手空拳独闯大营,为的不过是替百姓解除瘟疫的祸害,王平大声笑道:“结识商君,王某很是开心,后会有期。”

商君点点头,诚恳的回道:“商君亦然,后会有期。”

匆匆赶回村子,商君直奔萧纵卿的帐篷,掀开帐帘,就见阮听雨坐在床沿,眉头紧锁着用锦帕给三儿拭汗,商君缓步走过去,轻声问道:“听雨,他怎么样?”

阮听雨回头,对上商君担忧的眼,只能轻轻摇头,萧纵卿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他的情况比其他人来的更加严重。

阮听雨默然无语,商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床沿上坐下,轻拍萧纵卿的脸颊,低唤道:“三儿,三儿!”

任他如何拍打,萧纵卿除了痛苦的皱眉,浑浊的呼吸外,再没有其他回应,由脸颊传递过来的高温几乎灼伤他的手心,商君急道:“你哥呢?”

“他去煎药了,让我照顾萧公子。”将湿了水的锦帕敷在萧纵卿的前额,阮听雨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商君,却依然不忍心看他一脸愁容,劝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你快去睡一会,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商君摇摇头,将萧纵卿露在外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回道:“我没事,其他帐中还有很多病人,你去照顾他们吧,三儿交给我。”他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如何睡得着!

他说要做的事,几时听人劝过,阮听雨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却在商君脸上看到难掩的疲惫,阮听雨忧心的问道:“那些腐尸处理好了?”若是还没处理好,他岂不是又要两边忙了。

商君抬起头,说道:“驻军已经将尸体都掩埋了,你跟你哥说一声,他们会在后山扎营住上十天,让他每天过去看一次,就怕士兵中也有人染疫。”解疫病的药汁还未配好,希望那一百­精­兵中,不要有人像三儿一样染疫才好。

阮听雨轻轻点头,回道:“我知道了。”走到门边,商君温和有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药好了麻烦你端过来。”

阮听雨掀帘子的手一僵,回头看向商君,他的心思全在萧纵卿的身上,不停的为他换帕子,拭汗,从进来到她离开,他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在他心中,是否朋友远比她来的重要,在飞鹰在的监牢里,他,是否也是这样悉心照顾她!带着淡淡的酸楚,阮听雨只轻轻的回了一声:“嗯。”便缓缓的退了出去。

三儿的衣襟已被汗水打湿,透明的贴在身上,胸膛因为浑浊的呼吸,而起伏不定,即使是神智不轻,眉头却始终紧锁着,而他,除了为他一遍一遍的换帕子,再也做不了什么。刚入村子时,染病村民痛苦挣扎,低喘呻吟最后暗青死寂的脸,一张一张在商君眼前闪过,商君痛苦的闭上眼晴,害怕三儿的脸与那些死寂的脸重合。只有紧紧的抓住床沿,才能让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停下来。

时间在帕子换过一次又一次中过去,商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阮听雨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商君,药好了。”

怔怔的回过神来,内心的惶恐总是让人煎熬,商君看着墨绿­色­的药汁,问道:“有用吗?”

阮听雨也不敢说一定有效,只能如实回道:“大哥已经加大了绿缢草的分量,应该有用吧,部分村民已经服用了,现在还看不出药效。”

“给我吧。”商君轻叹一声,他,是关心则乱。接过药汁,商君回道:“是我太紧张了,你去忙吧。”

阮听雨缓缓点头,退了出去,因为,她根本Сhā不上手。

将药汁放在床头,商君稳住心神,他要相信,阮听风的药,一定会有效的。

“三儿,三儿你醒醒。”更用力的拍打着萧纵卿的脸颊,甚至将他扶着坐起来,商君用尽方法,也要将他叫醒。

直到萧纵卿的脸被拍的又红又肿,他才好像醒过来,只是睁开了眼,却没有焦距,商君捧着他的脸,叫道:“三儿,三儿你看清楚,我是商君,醒一醒!”

叫了好一会,萧纵卿的眼睛才慢慢有了些许神采。“商君?我的头好痛,好热~~”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来,张嘴,把药喝了。睡一觉病就会好的。”商君赶紧把药端过来,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将药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里,唯恐他又晕过去。

有些机械的喝下商君喂食的汤药,萧纵卿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顶,虽然呼吸依然不畅、浑浊,神智却是清楚了很多,相较于商君的紧张,他显然平静得多,低声说道:“你就会哄我。你说,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鬼,还可以飘来荡去的,倒也自在,可惜你看不见我,就不能和我喝酒了!”

低哑虚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他们初见时的清朗少年所发出的,商君握着药碗的手,几乎将碗捏碎,语气也暴躁了起来:“别胡说,我几时哄过你?!酒我随时都能陪你喝,叫你睡你就睡。不许说话。”

身体几乎不受控制,萧纵卿只能微微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矮桌,说道:“桌上有一封我写给哥哥们的信,如果我死了,你帮我交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那是昨晚商君走后,他写下来,来找商君是他自己任­性­所为,却不能让商君为此被哥哥们错怪。

哐当一声脆响,药碗被商君掐碎,几乎是哽咽着请求,商君低叫道:“我说了不许说话,快睡。”

萧纵卿低低的笑了起来,乖乖的闭上眼睛,商君又生气了,若是一直都能看见他生气,那该多好。

韬光养晦 第五十一章 转危为安

又是一天开始了,阮听雨踏着晨光,端着药走向萧纵卿所在的营帐,小心的掀开帐帘,虽然外面太阳已经渐升渐高,帐中依然有些昏暗,萧纵卿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了许多,商君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床沿,睡着了。帐帘掀起时照进来的阳光,让商君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可能是太累了,他并没有醒过来。

阮听雨赶紧把帐帘放下来,将阳光隔绝在营帐之外,轻轻放下药汤。阮听雨拿起床尾的一块薄被,轻柔的盖在商君身上,快中秋了,临风关的早晨还是有些微凉。商君忽然动了一下,吓得阮听雨手上一僵,好在他只是侧过头去,眼睛并没有睁开,继续睡去,可想而知,这几天,他是真的累坏了。

他的侧脸,柔和而光洁,高挺鼻子,完美的­唇­形,还有他的睫毛,好长!第一次这样近的盯着他看,阮听雨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萧纵卿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却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困难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简陋的床帏,有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微微侧过头去,却看见阮听雨脸­色­潮红的盯着商君熟睡的脸,极度暧昧!

萧纵卿双目圆睁,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原来的混沌一扫而光,一阵大声而猛烈的咳嗽震得阮听雨尴尬的赶紧后退了好几步,商君也惊得立刻睁开了眼。

“三儿?”商君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样?”

萧纵卿别过头去,气闷的回道:“头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就是心理不舒服。

商君倒来一杯水,轻声说道:“喝点水吧。”

萧纵卿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的就喝了一杯,倒在床上,继续生着闷气。

商君看着手中空空的水杯,笑道:“你看起来,­精­神好像好一点了。”也不知道三儿在闹什么别扭,不过比起昨晚的­精­神涣散,现在好太多了。商君心情很好的转身对一直低头站在身后的阮听雨说道:“听雨,你哥的药真的见效了,麻烦你再煎一碗拿过来。”

他,应该没有发现她刚才一直在看他吧?!阮听雨脸­色­微红的转过身,端起药,低声回道:“已经煎好了,我哥让你过去一趟。”

商君起身,温和的说道:“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嗯。”阮听雨点点头。

“三儿,你喝了药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

谁要她照顾!!萧纵卿忽然吃力的撑起身子,叫道:“把药给我,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别人照顾。”伸手拿过阮听雨手中的汤碗,眼睛一闭,将药汁倒进嘴里,喝得­干­­干­净净,放下药碗,别过身去躺下,胡乱拉扯着被单盖过头,萧纵卿不耐烦的低吼道:“你们都走,别吵我休息。”

商君好笑的摇摇头,不知道他又在生谁的气,或许是不好意思和女孩子单独呆在一间房子里吧。看他­精­神颇好,商君对着阮听雨笑道:“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营帐,萧纵卿用力掀开被单,怔怔的看着床顶,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商君才走出营帐,就看见阮听风手里抓着一大把草药兴冲冲的往煎药房走去,看见商君,阮听风满脸笑容的说道:“商君,绿缢草终于见效了。试服用的村民的症状都有所好转,神智也清醒了一些。”

这么多天了,他还是第一次见阮听风如此兴奋,笑得如此轻松,商君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笑道:“那就太好了,既然有效,多熬些汤药,分给村民们服用吧,这疫病已经拖得够久了。”

“好。”看看商君身后的营帐,阮听风关心的问道:“萧公子怎么样了?”

商君淡笑回道:“服了你的药,比昨天好了一些。后山的将士你可去看过?”

“早上去看过了,目前没有人有疫病的征兆。”他还拿了一些药汤过去,如果真的有人染疫,也能及时救治。

“嗯。”商君放心的点点头。

商君随着阮听风向药房走去,一路上不少村民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大家听说已经有了治疗疫病的药汤,心里仿佛一下子有了希望,一直笼罩在虎丘村里的­阴­霾似乎随着炙热的阳光消散不少。

商君一路上若有所思,眉头始终不见解开,阮听风不解的问道:“商君还在为何事烦恼?”

商君摇摇头,轻叹道:“有一件事,半月前就应该去做了,只是疫病严重,我不放心去,现在腐尸已经掩埋,药也见效了,我也应该去办原来要做的事情,只是——”

据毕弦的说法,八月中秋,是前往海域最好的时机,危险也最小,尤其是像他这样第一次前往的人,更是应该把握好这次的机会。他早就应该准备了,想不到又爆发了瘟疫,现在离中秋还有不足一月了,快马加鞭,应该还能赶得上。就是三儿,病情才略有起­色­,他始终放心不下。

商君未尽之意,阮听风却已经听出来了,承诺道:“若是耽搁不得的事情,你就去吧,萧公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商君微微拱手,真诚的谢道:“那就麻烦你了。”

“商君不需客气。”

虽然有了阮听风的承诺,但是想到三儿那倔脾气,商君还是决定等三五日再启程,都已经晚了这么多日子了,也不在乎这几天,毕竟三儿染病,皆由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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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疫情基本控制住了,今天已经没有新增的染疫村民,自从阮听风的药汁见效之后,也没有人因为疫病而死去。三儿能下地走动,饮食也正常,他可以准备海域之行了,只是去之前,他还挂念一个人。

匆匆赶回飘渺山庄,杨忠早早的等在门堂,叹道:“主子!您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只是十几天的时间,但是每天都在担心主子的安全,却是十分煎熬。

商君微笑问道:“笑儿呢?”

杨忠有些为难的回道:“小姐十几天没见到您,闹得厉害,老奴怕她跑出去有什么危险,让侍卫守着永乐阁的门口,她现在还在房里生闷气,老奴越矩了。”

他知道笑儿倔起来一定很让人伤脑筋,商君拍拍杨忠的肩膀,笑道:“笑儿顽劣,辛苦你了。”

小姐毕竟是主,他是仆,将她关在房里,主子没怪他,还谢他,反倒是杨忠有些不还意思了,连连摇头,不敢居功。

一边向永乐阁走去,商君一边交待道:“你帮我挑选十名身体强健,能适应海上行船,会泅水的侍卫,明日随我前往东海。”毕弦的船队里船员,经验丰富的舵手都已经做好准备,他几乎不用­操­什么心,就怕侍卫不适应海上生活,航行十多天,那就为难他们了。

“是。”

“此次航海之行归期不定,笑儿又要拜托您了。”海域之行,航海、备货、交易,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希望这丫头不要闹才好。

杨忠连忙拱手一礼,回道:“主子言重了,老奴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小姐的。”

商君满意的点点头,脚下不滞的向永乐阁走去,走到门口,四个侍卫看见商君先是一怔,纷纷行礼,商君挥挥手,四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永乐阁前。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叶子刷刷落地的声音,商君不解,加快脚步走进园中,就见商笑坐在石凳上,两只手不停的拔着园里的矮丛,嘴里还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放眼看去,原来郁郁葱葱,美轮美奂的园子,现在一地的落叶残花。

商君失笑,低唤道:“笑儿,你这是在辣手摧花吗?”

“哥!”听见商君的声音,商笑一脸的惊喜,不过想起他十几天对她不闻不问,还把她关起来,商笑又很不甘心,越发用力的拔着树叶,赌气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商君无奈的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抓住商笑两只忙碌的手,轻轻拍掉她掌心的叶子,今年十三岁了吧,生气来,还是只会作这些孩子气的事情。并不打算瞒她,商君解释道:“我去虎丘村处理瘟疫的事情了,怕自己染病,不敢来见你而已。”

商笑瞪大眼睛,抽回手抚上商君的前额,急道:“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拿下商笑的手,商君淡淡的回道:“放心,我都能来见你了,说明疫病已经得到控制了,你长大了,以后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许任­性­,知道吗?”

“嗯。”商笑点点头,低声问道:“那最近不出门了吧?”

迎着笑儿希翼的眼睛,商君张了张嘴,又不忍心说出来,他竟有些不敢看笑儿的眼睛,最后,他还是将自己的行程告诉了商笑:“明天我要去一趟东海,可能数月才能回来。”

商笑似乎早有预感会是这样的结果,失望的垂下头,却没有撒娇胡闹。“那,今晚在家陪我吃顿饭好不好?”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低浅压抑的声音让商君的心一阵紧缩。他,或许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咽下心中的苦楚,就像以前他每次下山的时候一样,商君轻刮着她的鼻子,轻哄道:“好。让厨房做我们都爱吃的酒酿丸子,看谁吃得多!”

“嗯。”商笑用力的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向前厅走去,夕阳,如印象中一样美好而绚烂,只因身边时自己最最牵挂的那个人。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是的,幸福有时,很简单。

韬光养晦 第五十二章 海域之行(上)

今天的一顿饭,吃得笑儿很开心,他也很开心,商君踏着明亮的月光,缓步走在虎丘村的小道上,清风仿佛感受到他难得的好心情,吹得树叶沙沙迎合。柔和的笑容挂在他绝美的脸上,让看见的人不由惊叹,世上真有如此绝美的人!

中秋,应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惜今年的中秋,他不能和笑儿一起度过,或许这次去过海域之后,他应该缓一缓,毕竟报仇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笑儿却在一天一天长大,再过两年,就该及竿了吧!他不想在她成长过程中,缺失太多,毕竟,笑儿已经比普通的孩子经受了更多的苦难。

才刚走进村里,游荡了一个晚上的萧纵卿就迎了上来,不满的说道:“商君,你一个晚上哪去了?喝酒要叫上我啊!”

商君好笑的摇摇头,回道:“我回家看妹妹了。”这人是酒坛子里泡大的吗,动不动就是喝酒。

“哦。”萧纵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虎丘村四面环山,乔木高耸,月光投­射­下无数斑驳的翠影,不时还有一两片落叶被初秋的夜风吹落,让人感受着秋夜萧索的寒意,萧纵卿仅着了一件单衣,身材虽已拔高,却依旧显得瘦弱,商君劝道:“夜里凉,出来加件衣服。进帐里说话吧,你的身体才刚好些。”他是他见过最不配合的病人,能坐着决不躺着,能走了绝不坐着。

“我早就没事啦,是你太婆妈!”嘴里絮叨着,脚下却是听话的随着商君入了营帐。

在帐里坐下,商君为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是马上回家,还是再住一段日子?”

萧纵卿想了想,回道:“我不想马上回去,省得哥哥们大惊小怪的。”手搭在商君的肩膀上,痞痞的笑道:“我想,去你的飘渺山庄住一段日子,顺便看看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宝贝妹妹,是不是个大美人,可以吗?”这样他就可以看看商君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商君眉头微皱,沉默不语,萧纵卿奇道:“怎么?不行啊!”商君不像是那种小气、不坦诚之人,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商君摇摇头,苦笑道:“不是不行,我明日要去东海,一去两三个月都不会回来,你若想去,也行,就怕你闷。至于我妹妹,算不算大美人我不知道,但是论起胡作非为,一定和你不相上下!”依他这­性­子,飘渺山庄简单朴素,又不热闹,只怕他跑得比谁都快。

对于商君的暗贬,萧纵卿直接无视,他比较想知道商君去东海­干­什么,兴致勃勃的问道:“你要出海吗?去做什么?”

三儿过于神采飞扬的眼睛让商君隐隐觉得不妙,敷衍道:“还不就是做生意。”

做生意?!萧纵卿双手环在胸前,走来走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他对三儿的了解,接下来,必定不是他想面对的情况,商君才刚想起身悄悄离开,萧纵卿一脸兴奋的对着他叫道:“是毕大哥说的那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吗?叫海域!!是不?”

是!但是他不想回答。商君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我也去。”

果然!萧纵卿兴高采烈的宣告着他的决定。

“不行。”这小祖宗还真能折腾人。

萧纵卿瞪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很危险!”

商君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二哥了!婆婆妈妈的!撇撇嘴,萧纵卿满不在乎的说道:“能比瘟疫危险嘛?!这我都敢来,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我才不怕!”

商君无力的回道:“我怕。”三儿面­色­暗青,冷汗连连,呼吸浑浊的样子,他现在想来还一阵后怕,海域之行,虽没有疫情来得恐怖,却也不是一段好走的旅程,他是真的怕了。

“我——”萧纵卿还想辩解。

商君直接利落起身,郑重的说道:“你不用多说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带你去的。你好好休息吧,有空我再到沧月看你,保重!”说完不等萧纵卿反应,商君就匆匆出了营帐。

他,是绝对不可能带他一起去的,绝不!

“商君!”营帐里,萧纵卿气得大吼,跟出帐外,商君的身影早已经掠出十丈开外。

瞪着商君渐行渐远的背影,萧纵卿眼睛里尽是气闷、倔强的光芒,年轻的俊颜因紧咬的牙关而显出刚毅的棱角。

“我若想去,就一定能去!!”月光下,少年久久的站在营帐前,负气的冷哼犹如他的宣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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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是见识过的,所以此次离开,他连道别都省略了。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是为了防备三儿花招不断,他也唯有如此了。

快马加鞭,一路疾奔,商君一行十数人终于还是如期赶到的东海。

东海港口,是东隅最大的一个港口,停泊了大大小小数百只船只,其中大多是渔船,像他们这样的商船为数不多,港口上下,一派繁荣的景象。东隅皇帝玄天成,虽然不过三十于岁,却已再位十余年,算的上是一个体恤百姓,治国有方的明君,相较于燕芮贤帝年事已高,无力管理,夺嫡之争再所难免,沧月陇趋穆苛捐重税,野心勃勃,东隅有此明君,算是幸运的。

踩着脚下松软的新沙,商君一路寻找着毕弦口中的船头Сhā着嫣红彩旗的商船,走了一圈,终于在港湾最边际的位置看见了三四艘船头Сhā着一支暗红­色­旗帜的商船,船身并不宏大,与普通商船几乎没有区别,或许是怕太过惹眼,反而树大招风吧。商君轻笑,这倒是很像毕弦的作风,和他的人一样,尽量泯于众人。

商君才走到船舶前,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已经早早的等在那儿,恭敬的笑道:“商公子,我是这次船队的管事,您叫我老尤就可以了,毕少爷已经交代下来了,我们准备一下,就可以起航了。”

毕少爷说了,俊的不像话的那个人,就是商君了,那时他还犯嘀咕,今日看来果然好认。

商君轻轻拱手,回道:“有劳了。”

常在海上生活,或许,是看多了海阔天空的景­色­,见惯了海浪奔腾的洒脱,不管是船上的水手,还是这位管事老尤,都有着一副乐天的笑容,响亮的嗓门。商君也感染了这份难得轻松,趁着他们准备的短暂时机,他坐在商船边上一块不大的礁石上,细细品味着海天一­色­,晴空碧水的美景。

正午的阳光,最为炽烈,却为大海增添了撼人的魅力,阳光的折­射­,让你分不清碧绿微蓝的,是海还是天!这里已是海港边际,船舶稀少,一条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的小船却吸引了商君全部的注意力,并不是小船多么的特别,而是船上的那个人,让人别不开视线。

韬光养晦 第五十三章 海域之行(中)

碧海蓝天中,一方小渔船上,一个墨衣男子半靠着船舱,坐在船头,他修长的身形似随时可以随风化去般。手中握着一幅画卷,阳光刺眼,大抵只看得出,画上是一个人。男子怔怔的盯着画,他背对着商君,看见不长相,在这样繁华的港湾里,他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却形成自己的天地,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近不得他的身旁。

商君暗叹,好奇特的男子,起身正打算离开,男子却忽然回头,商君不期遇撞进一双慕海静月般深邃迷人的眼睛里。那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呢?!比身后浩瀚的深海更沉静,比身畔拂发的清风更温和。让人不自觉的移不开视线。与这一双眼睛相遇,商君清晰的听到自己的怦怦的心跳声。

男子看清商君,竟是轻轻点头,润泽的丰­唇­微微扬起,飘扬的长发,与背后深浅交替的蓝,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商君轻轻点头回礼,见过这个男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仙姿妙容,什么叫做温润如玉,宁静如水。

忽然,商君觉得这个男子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慕容舒清,对,感觉上他们都是那样沉静而温和的人,只是舒清多了一份淡然、随­性­,而他,则拥有更多的风雅、脱俗。

“商公子,时候不早了,可以上船了。”老尤响亮的吆喝自船头传来。

“好。”商君匆匆下了礁石,顺着船与码头连接的玄桥上了商船,在船头上站定,商君在回首看向男子所在的小船时,已不见他的人影,或者,他也回船舱里去了吧。

商君忽然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轻轻摇摇头,商君自嘲,他几时如此容易感怀了。

船很快出了海航,进入深海范围之后,浪明显大了很多,商君生长在沧月这样的内陆国度,从小又随师傅上山,几乎没见过大海,更别说在这样的大浪下行船,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夕阳的红霞还挂在天上,商君却已经觉得头微微有些疼,几欲作呕的感觉。

老尤站在商君身旁,看他脸­色­微青,在船上呆久了,看多了晕船的人,拍拍商君的肩膀,老尤豪爽的笑道:“商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船?!”

商君苦笑,回道:“有一点,不过还能撑得过去。”用内力调息,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老尤摇摇头,笑道:“我去给您准备一些专门治晕船的汤药吧,这还是小浪,待会潮水逆流,浪才叫大呢。”

“有劳了。”

这还是小浪?!商君忽然觉得这十几天的航程,将是他有史以来对大的挑战。

天快黑了,船员们检查着晚上用的灯具和船只的航行情况,掀开底板,检查下层船舱,这是,船员忽然大声叫道:“你们快来看,下舱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下层船舱平时就堆放一些工具,备用帆布之类的,怎么会有人呢?船员们纷纷赶过去看热闹。

“什么人?!”

“是一个少年!”

“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上的船?!”

船员们蹲在舱口,对着下面七嘴八舌的问着话,船舱下却没有应答。老尤也赶了过去,看清船舱下的景象,说道:“搭把手,先把他拉上来再说。”

两个壮汉一起使力,将船舱里莫名出现的少年拉了上来。

商君本来就不舒服,只是靠在甲板上看着他们,待看清少年那污浊的脸后,双目圆睁,叫道:“三儿!!”怎么会是他,一身的华服赃乱不堪,皱做一团,他的头发也未好好束起,现在的他就和被囚在飞鹰寨时一样狼狈。

“你——”商君一口气梗在喉间,他这个样子,在那船舱里起码待了两天以上,这么说,他可能在他离开之后的当天晚上就直接来了东海,大病初愈,他还能在哪几乎不透气的船舱里待两天,为了怕被人发现把他赶下去,起航了也不肯出来。他只是站在甲板上,就极不舒服,更别提他在低矮的下舱!面对这样倔强的三儿,商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萧纵卿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的盯着商君,眼睛里有愤怒,倔强,甚至是得意。“我说过,我若想来,就一定能来!!”许久没有水喝,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商君转身走下船舱,他对他无话可说。

“商君!!”萧纵卿有些急了,他怎么没骂他!商君不言不语,不怒不骂,倒是有点吓到萧纵卿了,推开众人,他跟着商君进了船舱。

商君在床边坐下,气沉丹田,缓缓调息,几次之后,发现用处不大,依然感觉胸闷难当。

萧纵卿冲进商君的房间,只见他双眉紧皱,脸­色­泛青,忘了赌气,急道:“商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不舒服吗?!”

商君摇摇头,却不回话,他怕自己说话就会吐出来,手用力按压着胸口,呼吸有些乱。

萧纵卿看了半天,忽然叫道到:“你,晕船?!”想不到武功极高,仿佛无所不能的商君,居然晕船!!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忽然大好,轻拍着商君的肩膀,萧纵卿哄小孩一般的笑道:“好啦好啦,我不应该身体没好就到处乱跑,也不应该先斩后奏躲在船舱里,都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了。晕船心情要保持舒畅,不然更晕!”

受不来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商君白了他一眼。

“商公子。”老尤端着一碗药汤,轻轻叩开商君的房门,说道:“这是治晕船的汤药,我们船上的人经常给新船员用,挺好的,你趁热喝了吧。”

“谢谢您,让我来吧。”萧纵卿迎了上去,药汤有些烫,一边吹着药汤,萧纵卿一边与老尤寒暄道:“我叫萧纵卿,和商君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您就叫我小卿好了,我怎么称呼您呢?”

少年看起来也是个爽朗的直­性­子,老尤爽快的笑道:“你随着商公子叫我老尤吧。”

“好,老尤!”萧纵卿也不扭捏,则隔着一辈的两人相识大笑起来。

感觉药稍稍凉了些,萧纵卿端到商君面前,说道:“商君,快喝药。”

或许是在船上的缘故,商君总闻到一股腥味,这碗药,也是一样,一股恶心用上喉间,商君连忙别过头去。商君不肯喝,萧纵卿可不依,将药塞到商君手里,教训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快喝!”

他什么时候变得任­性­了?!商君无语。待喉间恶心的感觉消退一下,商君闭气,将手中的要统统倒进嘴里。入口之后,并不觉得腥,还有点淡淡的木香味。

接过商君手中的空碗,萧纵卿­精­神爽利的笑道:“你睡一下,习惯了这海上的波浪,就好了。”

老天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萧纵卿窝在下仓几天,还­精­神抖擞,倒是他,病怏怏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这回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韬光养晦 第五十四章 海域之行(下)

船晃晃悠悠的,商君睡得不太好,不过喝了老尤的药,胸闷欲呕的感觉好了很多,透过房间的木窗,能看见外边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应该过了子时了吧,想不到他迷迷糊糊间,竟是睡了好几个时辰。

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喧哗引起了商君的好奇心,都这般时候了,外面怎么还这么热闹?走出船舱,只见甲板上,站了不少船员,几乎没两三个人手中,就有一个巨网,他们,这是在捕鱼吗?!

其中一组收了网,拉上来之后,一声熟悉的惊呼声传来:“嚯,好大的鱼啊,让我也来试试行吗?”

船员爽快的笑道:“行啊!”

少年开心的拿起渔网的一端,学着大家的样子抛向大海,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鱼真的那么多,不一会,少年大叫道:“快快快,我拉不住啦~”

是大鱼?“大家搭把手!”

几个空闲的船员都涌个上去,拉着渔网,喊着号子:“一二,一二——”

商君皱起眉头,这声音好熟悉!仔细看去,和着号子拉着渔网的,不正是三儿嘛?!商君失笑,那身破旧的华服早已换成了和船员们一样的粗布短袄,头发也用布缠绕成髻,他熟稔的和船员们站来一起,简直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商君轻叹,好聪明的孩子,才不过半天,就和船员打成一片,他知道,面对什么人,应该什么样,在飞鹰寨时收敛光华,在海上,却是热情奔放,三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商人。

“商公子,你可好些了?”

虽然依旧难受,商君还是应道:“好多了。”

老尤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水渍,一边解释道:“逆流快到了,海底的大鱼都被搅得上了水面,这时候捕鱼,收获最多,而且逆流过后,特别不好捕鱼,所以大家都趁现在,多捕些,吵到你了吧?!”

“没有,我也睡了很久了。”确实够久了,就是越睡越觉得浑身酸痛。

“拉上来了,拉上来了!!”萧纵卿大声的吆喝着,老尤大笑着走过看,看看他到底网到了什么大鱼。其他船员也跟着围了上去。商君见他如此兴奋,也微笑着走近。

“这些是什么啊?”萧纵卿第一次打渔,兴致勃勃的翻着渔网,看看自己究竟打出来了什么大鱼,可惜蹲在渔网旁翻了半天,别说是大鱼,就连一条小鱼也没有,萧纵卿挫败的恼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鱼呢,都是些水草!”

船员们爽朗的大笑,在海上打捞到水草,那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看他沮丧的样子,船员们不由的笑了起来。老尤蹲下身子,在水草里翻出几个比拳头小些的海蚌,安慰道:“谁说的,还有几个海蚌,小卿,或许你比他们幸运,这海蚌里说不定有珍珠哦!”

“真的?”萧纵卿眼前一亮,接过海蚌。

旁边几个老船员笑道:“老尤,你别哄他开心待会又让他失望,我们在这海上闯了十几年了,一千个海蚌里都不一定有一颗珍珠!这几个蚌这么小,别说珍珠,蚌­肉­还不够下一碗汤的呢!”

老尤笑着点点头,说的也是实话,珍珠确实不好找,这片水域并不是产珠海蚌生长的区域。

他们这是逗着他玩呢!笑着失望的站起来,就看见商君也站在一旁看着他,萧纵卿走到商君身边,关心的问道:“商君,你起来了。好些了吗?”

“嗯。”

将手中的海蚌递到商君面前,萧纵卿抱怨道:“老尤说这里边可能有珍珠,他们又说没有,害我忽喜忽忧的。”

商君失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旁边的船员拿出小刀,自告奋勇的说道:“我来开!”

虽然大多数人都认定了里边不会有珍珠,不过还是忍不住要亲眼看看开出来是什么,连开了三个,除了并不肥厚的螺­肉­,什么也没有,老船员们一副我就说没有吧的表情。

“最后一个了。”萧纵卿也失望之极,递出最后一个海蚌。

打开最后一个海蚌,蚌­肉­肥硕,船员用小刀轻戳蚌的裙边,一个小白点从裙边滑了出来,开蚌的船员兴奋的大叫:“有耶!!真的有珍珠!!”

原来已经意兴阑珊的船员们忽然­精­神一震,又都围了上来,船员小心的将珍珠挑出来,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还有一颗!!”听说还有一个,船员们都大声吆喝起来,有些还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萧纵卿拿着两颗小珍珠在手上把玩了,感觉颇为新鲜,老尤笑道:“小卿,你太幸运了,在这深海里,难得捞到有珍珠的蚌,而且珍珠还不小呢!!”

萧纵卿把珍珠递到商君面前,欢喜的问道:“商君你看,好看吗?”

两颗珍珠颜­色­偏黄,不过难得的是,大小几乎一致,犹如饱满的黄豆,而且都是椭圆型的,在月华下,闪着淡淡的莹润的光泽,虽算不上极品,却因为是自己亲手捞取,显得格外珍贵。商君点点头,笑道:“好看。”

商君低头看着珍珠的侧脸,柔和而光洁,如珍珠一般莹润,因为靠的有些近,萧纵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气味,不似身边的男子身上的汗味,也不似女子的脂粉味,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伸出手,萧纵卿说道:“送你,它和你最般配,温润雅致。”

这倒是不假,船上能配得上珍珠的,好像也唯有商君而已。

商君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回道:“我要来做什么,你好好留着吧,这是你在大海上的纪念。”他现在是大男人,配珍珠算什么事!

萧纵卿撇撇嘴,商君不要,他也不强求,小心的包好,藏在袖子里。

老尤看看刚才还扬起高高浪花的海面,现在一下子风平浪静,连海风都仿佛停滞,水面如镜面般平静,商君也注意到了这奇怪的景象,船员们见惯不怪,有条不紊的收拾这甲板上的东西,老尤说道:“商公子,小卿,你们快到舱里去,船要在逆流中涡旋半个时辰,那时凶险无比。你们要小心。”

“快进去吧。”商君晕船,老尤又说的如此恐怖,萧纵卿急急的拉着商君往船舱了走去。

两人才关上门,船舱里的木窗立刻给一整狂风吹得啪啪的拍打在窗框上,好在是实木的窗子,若是平时的雕花窗,早被砸烂了。萧纵卿走到窗边,正要关上窗户,就见船正想着一个漩涡一般的地方驶去,惊得他双眼圆睁,他还没来得急让商君小心,船就已经失控的旋转起来,他抓着窗框,没有摔倒,商君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忽来的旋转摔得撞在了床脚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匆匆关上窗户,萧纵卿想走到商君身边,奈何船摇晃的太过厉害,萧纵卿频频撞在船壁,桌子上,商君急道:“三儿!抓住桌角。”好在船上的桌椅都是固定的,萧纵卿抓住桌角,才勉强站住身子。

这样的旋转摇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船在肆虐的狂风中犹如一片枯叶,毫无力量,只能随着水的涡旋旋转。

“商君,你怎么样?!”他的脸­色­越来越差。

商君听不清外面海浪拍打船只的巨响,也听不清萧纵卿担心的低唤,只听见自己的心像打雷一般的极速的跳着,不听使唤。

“呕~”终于,商君忍不住的吐了一地。

“商君!”

半个时辰竟是如此难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感觉到,船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的摇晃了,萧纵卿勉强能站起来,商君几乎是趴着床脚,额间渗出点点薄汗,脸­色­泛白,萧纵卿扶着商君道床上,说道:“浪好像小一点了,商君你躺下来休息一下。”

商君躺着床上,微微蜷着身子,过了很久,萧纵卿低唤:“商君?”

“我没事。”即使是现在这样极度痛苦的疲倦的时候,商君的声音,依然清醒,只是低沉了很多,他这样,根本不能好好休息。

萧纵卿悄然起身,出了船舱,在过道上,遇上一身湿透的老尤,可见刚才的风浪打得吓人,萧纵卿关心的问道:“老尤,你没受伤吧?!巨浪过去了吗?”

拿着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老尤微喘着回道:“我没事,暂时不会有大浪,不过这样的风浪还要持续好几天。”

“好几天?!”萧纵卿惊呼,那商君怎么受得了?!“商君吐得厉害,还有汤药吗?”

老尤摇摇头,笑道:“有也早洒了,我待会做好了给你端过去。”

点点头,萧纵卿急着回去照顾商君,才走了两步,他又退了回来,说道:“对了老尤,商君好像老是夜不能寐的样子,你最好加一些能让人好好睡觉的草药进去,睡着了,就不吐了吧。”

“好的。”

萧纵卿回到舱内,发现商君又吐了一地,就连衣襟上,也占了一些呕吐物。他的面­色­惨白的有些吓人,萧纵卿用衣袖帮商君擦拭­唇­角,轻抚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不过却有些不正常的冰冷。

不一会儿,老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卿。”

打开门,接过微热的汤药,萧纵卿谢道:“麻烦你了。”

“别客气,你好好照顾商公子吧。”

回到床前,将商君扶起来,萧纵卿才感觉到,他越来这么瘦!“商君。”轻摇着他的肩膀,叫道:“商君起来喝点药。”

缓缓挣来眼睛,眼前一碗浓黑的药汁,商君问道:“这是?”

“老尤送来的晕船药,你喝了会好一些。”

商君点点头,乖乖的喝了下去,他不知道,原来晕船,是如此的难受,他宁愿中毒,起码还能用内力逼出一些,他现在,是完全无能为力。

萧纵卿将他轻轻放回床上,看着一室的狼藉,拿起舱外的笤帚进来打扫,这是他第一次打扫房间,而且还是呕吐物,不过这一切是为了商君做的,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萧纵卿在床沿上坐下,商君面­色­平静的仿佛睡着了,萧纵卿低唤:“商君?”没有反映,药起效了,萧纵卿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商君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只是他衣襟在他呕吐的时候弄脏了,这怎么能好好睡觉呢?!萧纵卿想要帮商君换下外套,不过商君睡得深沉,自己这样脱他的衣服,好象又有些别扭!

萧纵卿拍拍自己的脑袋,他在想什么呢,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因此,他的手也就大方的伸向了商君的衣襟————————

韬光养晦 第五十五章 无措

虽然都是男子,但是当萧纵卿的手解开商君外袍时,手还是不由自出的微颤起来,看了商君沉静的睡颜一眼,萧纵卿更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商君的肤­色­本就白皙,在加上这一番折腾,脸­色­白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平时冷静的眼眸,温润的­唇­此时­干­涩而泛白,这样憔悴的他,看起来,竟是柔美的让人心跳加速。

萧纵卿赶紧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半扶着商君的脖子,想将他扶起来一些,方便将外袍脱下来,眼光扫过商君的脖子,修长而洁白,很美,但是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萧纵卿怔怔的盯着商君的脖子,好半天,才睁大眼睛,商君,商君他没有喉结?!

这怎么可能呢?商君年近二十,早就应该长出喉结了,忍不住伸手轻抚商君的喉间,细滑的触感让萧纵卿惊得赶紧收回手,商君为什么没有喉结呢?难道————

不可能,萧纵卿不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测,再次将手探向商君的胸膛,手下一片平坦,有哪个女子的胸会平坦成这样!!一颗悬着的心好像是放下来,又好像有些失望,萧纵卿也搞不去自己在想什么。

正想收回手,却又感觉到手下的触感有些不一样,硬邦邦的,即使是肌­肉­再结实的人,也不可能在睡觉的时候硬板成这样吧?!心中有了好奇的种子,萧纵卿便是一定要弄个清楚,伸手轻轻拉下商君的衣领,发现他里边还穿着一件中衣,将中衣也掀开,里面居然按还有一件?萧纵卿暗叹,商君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啊!

仔细看,里边这件似乎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层又一层紧紧缠绕在胸前的束布,细密而紧实,萧纵卿纳闷,商君缠这些东西在身上­干­什~~~~~~~~~

细滑的脖子!胸前的束布!商君,难不成,他,真是——————女子!

脑中出现的声音,让萧纵卿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匆匆将商君放回床上,紧张的胡乱将他的衣领外衣整理了一下,不敢看商君的脸一眼,萧纵卿打开船舱的门,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跌撞着在船舱通道上坐下来,萧纵卿的心怦怦的跳到了嗓子眼上。

商君,商君是女子!!

他,怎么会是女子?!他进狼窝,盗贼赃,与二哥­唇­枪舌战,独身入疫村,为百姓闯军营,这样的他,怎么会是女子!怎么会?!

白皙细滑的脖子,缠绕的束布在他眼前一一闪过,由不得他不相信,商君,就是女子!

“小卿?”黑暗的船舱过道上,萧纵卿蹲坐在那,脸上的表情有些震惊,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又隐隐有些惊喜,出来查看的老尤不解的问道:“风浪不小,小卿你怎么坐在这?”

萧纵卿显然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随便回道:“我,我就想在这坐一坐。”

萧纵卿脸­色­不对劲,老尤担忧的问道:“是不是商君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他。”

“不许去!!”商君是女孩子,睡觉怎么可能随便让人进去看!萧纵卿忽然激动的大吼,吓了老尤一跳,老尤狐疑的表情让萧纵卿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干­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喝了你的药,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不要去吵他了,我就是闷的慌,在这坐坐。您起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总觉得小卿怪怪的,不过他都这么说了,老尤也不好说什么,嘱咐道:“好吧,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萧纵卿连连点头。

老尤走后,萧纵卿挫败的低下头,商君是女子,他没有想到,也感到震惊,震惊过后,心里莫名的一阵兴奋,但是,商君是女子!!他以后要怎么和他相处呢?!还是把他当男人一起喝酒,勾肩搭背,他做不到了,把他当女人一样去照顾,怜惜,娇宠?商君又不是其他故作娇羞的女人!他或许根本不屑!

哎!哎哎!

巨浪之后的宁静秋夜,也只有萧纵卿一人独自苦恼,一夜无眠。

商君轻抚着微疼的头悠悠转醒,他好像睡得很熟?!撑着身子坐起来,商君苦笑,上船两三天,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伸了伸腰,除了有些僵硬之外,一切都还好,低头看看自己微乱的外袍,商君以为是当时浪大,自己又睡了这么久,有些乱也很正常。整了整衣襟,商君起身,船舱外很平静,商君推开木窗,正看见一轮红日在海平面上徐徐升起,满天的红霞,映红的清冷的海水,暖人的阳光照在身上,即使还有风浪,船依旧在摇摆,却也觉得温暖。

商君站在窗前,暗暗调息之后,­精­神也稍稍好了一些。

船舱里已经被打扫过的样子,他记得昨晚吐了好几次,但是现在船舱里依旧整洁,应该是三儿收拾的吧!商君心里一阵暖流流过,难为这位萧家三少爷了。

打开门,商君低唤:“三儿!”

过道里有些黑,前面隐隐有一个黑影蜷坐在那,商君不确定的在叫一声:“三儿!?”

“我在这。”商君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商君,也就没回答。低着头,萧纵卿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却是到处乱瞟,就是不看商君。

商君笑道:“你坐在过道上­干­什么,到舱里来吧。”

“哦。”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道上为了防止船剧烈摇晃时滑倒而准备的扶手他都没看见,狠狠的撞到上去。

“嘶——”

萧纵卿疼得龇牙咧嘴,商君迎上去,叹道:“你的手怎么样,让我看看。”

才扶起他的手,三儿就像被开水烫道一边,马上弹开,一边匆匆走进船舱,一边回道“不,不用了,我没事。”

走进船舱,萧纵卿也是坐在最远的一张椅子上,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三儿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商君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三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回答的太快,商君沉下脸,说道:“你说谎,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以前的三儿可不是这样的,他有时张狂,有时倔强,有时爽朗,却绝不会如此无所适从。

萧纵卿心下疙瘩一声,难道他要告诉商君:我趁你睡觉的时候拔你衣服,知道了你是女子!!商君就算不一巴掌打死他,估计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昂起头,萧纵卿故意盯着商君的眼睛,大声回道:“我哪有不敢看你!我只是见你晕船得厉害,担心你而已。”

商君失笑,就因为这个,他以为他会信?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商君也不再追问,微笑着回道:“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哦。”萧纵卿怔怔的盯着商君笑了,以前只觉得他俊,怎么没发现,他笑起来,这么美。

这小子傻笑什么?!商君看他­精­神恍惚的样子,说道:“你上船之后都没有好好休息,昨晚上也幸苦你了,你好好睡一会,我去问问老尤还有还有空房间,如果没有,你就和我睡一间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萧纵卿睁大眼睛,他,要和商君住一间房?这,可以吗?原来还在别扭,一听见商君说他要睡地上,立刻叫道:“我怎么可能让你睡地上!”哪有女人睡地上,男人睡床的道理!!

商君好笑的看着三儿激动的脸,笑道:“我比你年纪大,我睡地上有什么问题?在飞鹰寨的时候,我不也一样睡地上!”

那时候你是男人,现在你是女人!萧纵卿坚持说道:“你晕船,身体不好,不能睡地上!你一定要睡,我就去和老尤一个房间,去他那睡地上。”

“好,听你的。现在我不睡了,你在床上睡吧。”他的倔强无人能敌,商君也不与他争,男生睡睡地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萧纵卿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问道:“我睡觉,那你­干­什么?”

商君拿着书,靠坐在窗边,回道:“睡够了,不想躺着,你睡吧,我坐着看看书,分散注意力,可能就没那么晕。”

“哦。”

躺着看商君绝美的侧脸,在晨光中有些模糊,墨黑的长发随着海风飘扬,娴静的仿佛天边的浮云,聚散随心,很美,缓缓的闭上眼睛,萧纵卿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商君是女子,也好。

韬光养晦 第五十六章 海域(上)

“三儿,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放下手中的书,商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大早就要冲出船舱的萧纵卿。已经十来天了,从那次狂风之后,三儿整个人就怪怪的。白天几乎见不找他,晚上又时常恍惚,本来以为他有什么心事,过几天就好了,谁知这一过就是十来天,不见好便罢了,还越来越严重的样子。

萧纵卿僵硬的会回过头,敷衍道:“我,我和老尤学驾船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知道商君是女子,即使船上没有床位他也应该去和老尤挤一间才对,可是当商君说和他一间时,他一口就答应了,还有些兴奋。现在和商君说话,他都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原来商君长得还真美,如果换上女装,那一定是更美,每天想着这些,商君说什么他都没注意。总不能老盯着他看吧,他也只好逃了。

“驾船?”商君轻轻挑眉,笑道:“你对这个还感兴趣。”学驾船是能学到­精­神恍惚,傻笑连连?!他倒要问问老尤,这船是怎么驾的。

萧纵卿大方的点点头,回道:“嗯,乘风破浪的感觉很好。”那种在海浪里翻腾出没,踏浪而行的感觉他是真的喜欢。话才说完,萧纵卿忽然觉得今天的船面平静得有些异常,急道:“今天的浪好像很平静,是不是又有大风暴要来了。”

商君合上书,懒懒的回道:“不是,海域快到了,我们准备可以靠岸了。”终于到了,再这样晃下去,他都快虚脱了,学武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无能为力。

“快到了?”萧纵卿推开窗户,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海岸和港湾。

打开舱门,商君笑道:“出去看看吧。”

萧纵卿连忙跟上,担心的问道:“你出去吹风,没事吧?”

商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豆腐,都晕了十几天了,已经有些习惯了。”但是绝没有下次,他痛恨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回去他一定要好好物­色­一个人来掌管这条航线的生意。

“那走吧。”萧纵卿早就在船上憋坏了,率先走了出去。

站上甲板,商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神明气清了一些,碧海蓝天的景­色­确实唯美,但是仅限于远观,当你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就会知道,原来美好的东西,大多隐藏狰狞,世上的事,大抵如此。

船渐渐驶入海港,萧纵卿忍不住赞道:“想不到,这个岛国,还挺繁华的。”

商君举目看去,港湾里,停泊着不少渔船,但是几乎没有小渔船,都是比他们的商船略小一些的大船,船上捕鱼的用具一应俱全,整洁有序,港湾的石墩,都是用整块的岩石拼接而成,却是平坦规则,这比普通石砖要费工夫得多,港湾下,竟然就是一条店铺林立的商街,这倒是各国都没有的。虽然还看不清门面,却已看出人潮传动,热闹非凡了。

“我们下去看看。”商君现在只想赶快脚踏实地。

“主子。”商君才下船,乘另外两只船的侍卫早就在港口等待他。

商君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们还好吧?”海上的浪比他想象的更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不适。

侍卫总管卫溪平静的回道:“很好。”忠叔早就和他们说过海上的凶险,能来的人,大多都是有出海经历的。

很好?!商君苦笑,看来只有他一个人不好!

萧纵卿把海港打量了一边,奇道:“商君,海域好像有些奇怪,码头这种地方,女子居然这么多。”刚才是在渔船上看见女子,他以为是渔民的家眷,没太在意,但是现在越看越不对劲,几乎每条渔船上,都只见女子不见男子,在海港上清点货物的,也是女子,如果不是在前方商铺里看见几个男子,他会认为自己到了女儿国。

商君心下也不免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海域的风俗习惯于东隅大有不同。”老尤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商君回过身,请教道:“老尤你给我们说说吧,别冒犯了人家,就不好了。”毕竟他们身在别国,能避免的矛盾,还是避免的好。

老尤别有深意的看着商君,笑道:“怕只怕,你们给人冒犯,尤其是商公子你!”毕少爷有交代,不到海域,不得将海域的风俗说给商公子听,他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商公子。

“我?!”商君莫名,为何独独说他?!

事关商君,萧纵卿有些不耐烦的追问道:“老尤,是什么风俗习惯你说清楚嘛,别吊人胃口了。”

“这海域,是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从一国之主都一家之主,都是女子,女子还可以娶多个夫君,皇室或是有钱人家的女子自然更不用说了。简单一点说,这里女子与男子的地位,与东隅刚好反过来,所以,你们最好不要离开港口及附近的街铺,这里是女皇特令颁布的外国商旅出入的地方,比较不容易被调戏。”尤其是商公子,丰神俊朗,又风度翩翩,虽然海域多美男,但是如商公子这般气质独特者,自然少不得狂蜂浪蝶。

“调戏?!”

不仅萧纵卿目瞪口呆,商君和身后的侍卫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他们可从未听说这种习俗的。

萧纵卿有些不相信的拍拍老尤的肩膀,开玩笑道:“老尤,你会不会太夸张了,难道这里的男人都足不出户,在家绣花带孩子啊!”

“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不过亦不远已。”他真以为他没事消遣他们啊!

“那这个地方也太恐怖了!”萧纵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男人还叫男人嘛!?

“三儿,不要随便评价别人的习俗和生活方式。”商君面­色­不悦,只因身边的这些男人都是一副罪该万死,天下大乱的表情,凭什么男子为一家之主,一国之君,三妻四妾,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今换了女子,就是离经叛道,颠倒黑白!!

商君表情微变,萧纵卿耸耸肩,不再搭话,侍卫们也都住了嘴。

老尤心里暗叹,毕少爷找对人了,如果商君也如他们一般见识,生意也不用做了,还不如早早回去,省得得罪人。

虽然他们都不说话,他也知道,他们还是对海域有所抗拒,商君转而对老尤说道:“老尤准备一下,尽快备货装船,早点离开。”

“是,以前毕少爷和这里的商家都有过合作,东隅带过来的货,她们也都很喜欢,每到船来的时候,她们都会主动上门,也会到来很多奇珍异宝,备货三到五天就能完成。”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交给商君,老尤为难的说道:“但是商船必需由海域商监司梦大人在笺子上签字盖章,船才能离开海域。平日毕少爷去办,都需十天半月。”

“这么久?”商君翻了翻册子,每一页都有一个大大的印鉴和日期,想不到毕弦每年都来海域一次,今年已经是第八的年头了,他口中的人是谁呢?谁有这个难耐,让他不来就不来。合上册子,商君说道:“我去办吧。”与女子打交道,应该不难吧。

萧纵卿皱眉,劝道:“商君,你身体都还没好,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你休息好了再去吧。”

“没事,早点办好,我心里也踏实一些。”十天半个月,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我陪你去。”萧纵卿自告奋勇,商君却拦住他,说道:“不用了,待会应该会有很多商家回来,你留在这里帮老尤我比较放心。”就他这直来直去的脾气,别惹祸才好。

萧纵卿撇撇嘴,回道:“好吧,你要小心点。”

商君点点头,转身而去,不带任何人。

盯着商君的背影,萧纵卿忽然拉过老尤,问道:“老尤,那个梦大人也是女人吧?”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老尤莫名其妙的回道:“是啊。怎么了?”

摇摇头,萧纵卿心情大好的笑道:“没事,我去帮你点货。”是女子就好,这样商君就不会吃亏了。

不过他忘了,现在,商君,是男子!

韬光养晦 第五十七章 海域(下)

商监司离港口并不远,穿过繁华的商街就能看见,商君却走得并不轻松,他终于相信老尤所言绝对不假,也坚定了要尽快离去的决心,一路上,被无数双或欣赏、或惊艳、或戏谑的眼神打量,而这些视线都来自女子,商君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女子用这样的目光紧盯,说实话,还真是不习惯,心里五味参杂。

商监司的大门,气派而醒目,青石台阶,灵兽石雕,红铜大门,样样不容忽视。门两侧,站着四名银甲女将,商君眼前一亮,她们面­色­微黑,背脊挺直,眼里有着一种她没有在女子眼中见过的自然流露出的自信,坚毅。那应该是海域特殊的习俗孕育下的独特吧。

心中对她们颇有好感,商君礼貌说道:“在下是东隅来的商旅,求见梦大人。”

女将看了商君一眼,眼中一抹惊艳一闪而过,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回道:“稍后。”

女将入内一会,与另一蓝衫女子一同出来,女子看见商君,却是微微皱起眉,问道:“你,是东隅来的?”

“是。”商君颇有兴致的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她有一双如猫一样的清澈明亮的眼睛,长得可算一美人,再配上落落大方,毫不矫揉造作的作风,让人过目难忘。不过引起商君兴趣的却不是这些,她是第一个看见他,眼神没有异样的海域女子,而且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搜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商君大胆猜测道:“姑娘可是在找毕弦?”

女子先是一怔,眉头皱的更紧了,看商君的眼神也有些戒备。

他猜对了!商君淡淡的笑道:“他没来。”这女子,会不会就是毕弦不能来、不敢来的原因呢?!

兰伊讨厌这个男子温和的笑容,讨厌他仿佛看清一切的眼睛,穿过身,兰伊冷冷的说道:“跟我来。”

商君心情颇好的随着她向里走去,商监司到是表里如一,内部的装饰也是以大气为主,穿过宽阔的回廊,女子将他带进了一间书房。

女子微微躬身,轻声叫道:“大人。”

商君朝前看去,书案前,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她低着头写着什么,看不清长相。一身暗绿官服在身,让她看颇有些威严,商君不知道海域的官阶品级是如何定的,只是看那官服的布质还有绣工,这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拜访的梦大人了。

梦意如稍稍抬眼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兰伊身后的白衣男子,她手上一顿,好俊的男子!嘴角温和淡然的笑容不仅没让他如其他男子一样显得孱弱,反而越发气宇轩昂!这是海域男子身上少有的气质,梦意如放下手中的笔,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见毕弦?”东隅来的商旅,好像只有毕弦一家吧。

商君抱拳回道:“在下商君,毕弦这一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我就替他来了。”商君注意到,他说道毕弦身体不好的时候,身边的女子明显一僵。这女子与毕弦之间,必有一段故事。

梦意如点点头,笑道:“商君啊!好名字。”她本来对毕弦挺感兴趣了,这些外来的男子身上,有一种海域男子没有的劲儿!这次来的这个,更是甚得我心,不仅有着一副好皮相,还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大人过奖。这是此次的通关文笺,烦请大人过目。”将手中的文笺交给兰伊,商君被这位梦大人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通关文笺上,清楚的记载着商船上的货物,方便监管,梦意如随便翻了一下,笑道:“今年倒是运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商君意会,回道:“商君待会命人送了一些到大人府邸,东西好不好,还得大人评鉴之后才知道。”

梦意如放下文笺,故作生气的怒道:“这怎么行!”

“大人身为商监司主管大人,检验各国货物乃是分内之事,就是货物不少,大人受累了。”商君给她找了一个好台阶,对于商人来说,贪官要比两袖清风的清官来的好相处。

聪明人!知情识趣!她更喜欢了,点点头,梦意如顺势说道:“本官身居要职,实属不易,还是商君理解啊!”合上文笺,梦意如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商君留下一同用晚餐吧。”

用晚餐?商君看看外面烈日高照,还不是用晚餐的时候吧?!而且梦大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微微拱手,商君回道:“商君今日才刚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大人忙了一天,商君就不打扰了。”

梦意如显然不接受拒绝,沉声吩咐道:“商君不需客气推脱了,就当是为商君接风。兰伊,请商公子入花厅。”

“是,商公子这边请。”兰伊在前面引路,商君到有些进退不能了,想了想,商君还是随着兰伊像后院走去。

一路上,商君闲庭行步,倒不见得担心,走在前面的兰伊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商君也不急,故意放慢脚步,等她发问,可惜一直到进了花厅,她都只是一脸纠结的样子,商君在木椅上坐下,终于笑问:“兰姑娘是否有话要问商君?”

这次兰伊也不别扭,直接问道:“毕弦的身体到底怎样?”

她果然关心毕弦。计上心头,商君故意皱起眉头,深沉的叹道:“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一路上狂风巨浪,险滩礁石也不好走,他却每年都要自己前来,去年回去的时候,他一直郁郁寡欢,而且常常酗酒,身体也越发的差了。”天知道,他只见过毕弦一面而已!

“很严重吗?”诚如商君所料,兰伊脸­色­大变。

商君低叹一声,摇摇头,回道:“大夫说,郁结于心,若是解不开这心结,只怕是好不了。”故意停顿了一下,商君暗暗观察着兰伊的面前,故作惋惜的说道:“只可惜,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只隐约听他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直喃喃着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不让我见你之类的’,所以我猜测他的心结应该就在海域!”

兰伊听完,忽然背过身去,冷然的回道:“你就在这等候吧,大人很快就会过来。”说完就急急走出花厅。

“兰姑娘。”看不见表情,她急于逃开的身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商君朗声说道:“你,就是那个心结吧。”

兰伊离去的背影一顿,没有回话,直直出了后院。

靠着门框,商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焦急离去的方向,在想到那夜毕弦痛心的低喃,明明就是一个有情,有个有意,何苦会弄成这步田地!还有那梦大人,这晚餐应该不简单吧!

商君轻轻勾起­唇­角,坐着闭目养神。毕弦,你把我毫无准备的送到了这么“有趣”的海域,我一定会好好谢你!一定!!

韬光养晦 第五十八章 家宴?

商君喝过第五杯茶,太阳终于落入云层,渐染红霞的天际宣告着夜幕即将降临,他多久没有这样花一个下午的时候静静的喝茶了,有一年了吧!原来,已经一年了,他成为商君,已经一年了。商君自嘲,习惯了忙碌,习惯了奔波,习惯了不让自己停下来,他竟是不习惯这样阳光灿烂的午后,细细品味茶的芬芳,感受闲暇的时光。

放下茶杯,商君伸了伸腰,在海域,男子真的如此不被重视吗?梦意如说是要宴请他,结果把他晾在花厅两个时辰,或许,他以后应该选一个女子前来海域,更为符合这里的风俗习惯。

商君思量着,一道女声自门口传来:“让商君久等了。”

商君回头,只见梦意如丰腴的身影缓缓的踏入花厅,商君拱手,淡淡的回道:“梦大人客气了。”

或许也觉得让商君等太久了,梦意如和颜悦­色­的笑道:“家宴而已,商君不必拘谨,快坐。”

商君礼貌的在她对面坐下,梦意如没有多说什么,对着身边的家仆说道:“上菜吧。”

就他们两人吗?这样也叫家宴?!商君有些为难的提醒道:“呃,还是再等等您的家眷吧!”

梦意如大手一挥,故作不悦的说道:“宴请贵客,他们岂能随便上桌,扫兴!”拿起家仆斟的酒,梦意如笑道:“为你接风,先­干­一杯。”说完便是爽快的先­干­为敬了。

“好。”商君也不好推脱,也­干­下一杯,这酒竟是辛辣无比,只觉得喉咙烧的慌,梦意如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喝下去的,是水一般!是她酒量真的如此惊人,还是海域的女子都这般巾帼不让须眉!

商君才放下酒杯,梦意如立刻帮他满上,也顺势坐到他身边。商君怕她再次劝酒,连忙问道:“对了,商君初来不知规矩,敢问大人通关文笺一般几日能办妥呢?”

梦意如一副很是繁琐不愿多谈的样子,回道:“货物清点不仅要点你们运来出售的货物,还要点你们装船之后的货品,上报朝廷,待户部侍郎检验,还得呈尚书审阅过后,商监司才能盖章放行,最少也得一月。不着急,在海域多住些日子再走不迟。”好不容易来了个俊俏的公子哥,当然要多留些日子。

一月?老尤不是说十天半月吗?还是这日子,是按她心情而定!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有办法了,商君故意蹙紧眉头,为难的低喃道:“如此麻烦,这,就难办了。”

梦意如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商君急着回去?”

商君摇摇头,一脸惋惜的回道:“那倒不是,我觉得一年只往返一次海域太少了,问过老船员,一年应该有四次机会进出海域,商君打算每年来四次,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行了。”

听她说一年来四次,梦意如立刻眼前一亮,急道:“怎么不可行?”

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商君故意叹道:“航程上,来回就需一个半月,再加上两地装货、卸货,少说也得十天半月,而这通关文笺如此费事,来回时间上就不够了,再则,商君一年来四次,也想将各国时令产物与海域交换,这时间拖这么久,怕是不新鲜了。真是想做这笔生意都难了。”

梦意如暗暗盘算着,一年四次,各项费用中她就能苛扣不少,而且口港货物交换越多说明她越有能力,政绩自然越好,这确实是一件利己的好事,只是其中的关税可是一笔庞大的费用,而且次数如此密集,货物还没卖出,就得再备货,这一来二往中,又不知要投入多少银子,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真有这么大能耐吗?!梦意如掩下眼中狂热,故作好意的劝道:“商君可知这费用不菲啊!还需谨慎考虑才是。”

商君忽而大笑,坦然回道:“这大人无虚担心,银子对于商君来说,只是小事而已。”其实商君不免夸口了,一年四次,确实吃力,只是他今日经过港口店铺,只随意看了几眼,已经发现这里果然多的奇珍异宝,若是常年往来,其中收益可想而知。然而最让商君有信心的是,海域奇缺的茶叶、布匹正好是慕容家所处,他备起货来,要比毕弦容易的多,也便宜的多。

好大的口气!!原来她以为,他不过是代替毕弦来的小人物,就是皮相俊了点,现在看来,倒是她看走了眼,梦意如暗暗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绝美的俊彦,清润的气质,坚定的眼神,大方的姿态,或许他才是正真的财神爷!

收起原来有些轻浮的姿态,梦意如认真的笑道:“商君果然是有魄力之人!!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倒是可以帮你在朝中周旋,或许十日之内能为你办好通关文笺。”

“还要十日?!”商君摇摇头,说道:“不如大人帮忙引见,商君亲自拜访户部尚书大人。”商君把拜访二字说得格外用力,也是在暗示梦意如他不介意花点钱。

梦意如立刻急道:“这就不必了,户部大人每日日理万机,怕是没空理会你,海运之事,本就是商监司职责所在,还是由我出面更为妥当,六日!商君觉得如何?!”本来通关文笺就是十天可以办成,若是让商君见了户部大人,岂不糟糕,再则,那些钱用来孝敬她不是更好!!

目的达到,商君爽快的笑道:“好,就六日。”这样他们很快就能回东隅了。

梦意如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问:“往后船队都由商君带领吗?”这样的俏郎君,她可舍不得。那毕弦实在难缠,诸多花样,他或许能让她得偿所愿!

又是那种眼神,商君心中苦笑,他是不会吃什么亏啦,就是浑身不自在,商君想了想,并未说实话,回道:“是,商君恐怕要经常叨扰大人了。”

一听商君以后经常要来,又如此识时务,梦意如立刻眉开眼笑,连连举杯,说道:“哪里哪里!来,再­干­一杯。”

商君可不敢再喝,压下酒杯,商君起身,回道:“大人好酒量。商君自愧不如,连日奔波,商君有些累了,告辞。”

梦意如也跟着起身,不依道:“酒还没喝够,可不能走啊!”

商君实在受不了这样风月犹存的­妇­人故作娇羞、又一副命令口吻的挽留,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商君尴尬的说道:“来日方长。商君先告辞!”

说完可不管梦意如还要说什么,商君匆匆离去。

一句“来日方长”让梦意如安心的坐了下来,任商君离去,太心急只怕吓坏了他,而且他身后可是数不清的银两,她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通关文笺已经谈妥,这样双赢的事梦意如应该会尽心尽力去做。他发誓,再也不踏上海域这片土地,起码,他是男人的时候,不再踏上!!

韬光养晦 第五十九章 三儿的心思

商君匆匆走出后院,在商监司前厅正好遇见心绪不宁,一脸烦躁的兰伊,商君停下脚步,叫道:“兰姑娘。”

兰伊忽然听见人声,微惊抬头,看清月影之下,一身白衫的商君,立刻脸­色­微变,仿佛话也不愿与他多说一般,转身朝旁厅走去。

商君微微一笑,其他人的事,他还不想管,但是毕弦的事,他今天还就非要搅上一搅。谁叫他与他一见如故!!背对着兰伊,带着淡淡的讽刺与责备,商君故意低声斥道:“兰姑娘真不顾毕弦死活吗?!”

清朗的声音在这静夜下,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刺痛人心,兰伊跨出去的脚竟是进退不能,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兰伊冷漠的回道:“离开海域是为了他好,他若是想不开,也只能自苦。”

明明一颗心都纠结在毕弦身上了,为何还如此嘴硬呢?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吗?商君真的不太懂:“兰姑娘心中既有毕弦,何苦如此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商君原以为兰伊会如下午一般绝然离去,不曾想,她却是忽然转过身,双眼直直瞪着商君,冷笑道:“你根本不懂,有什么资格妄自评价?!梦大人对他另有所图,他来海域躲得过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呢?总有一天是躲不过的。他为我来海域,却不知我早有夫朗,他可愿为侧君?!我与他,根本就是不可能,倒不如早早了解的好!伤了心,绝了情,也便结束了。”

或许海域的女人习惯压抑自己,兰伊即使在情绪激动的此时,依旧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吼,只是那双猫一般眼睛里,蓄满哀伤与决然。

原来,她已有夫君了。这个女人是真的太爱毕弦,凡事为他着想,还是太爱自己,即使伤他,将他驱逐,也不愿道出已婚的事实,是想要毕弦永远忘不了她吗?

商君轻叹:“你,为何不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如何应付梦大人,做不做你的侧君,都应该让他自己决定,而不是伤他的心,绝他的情,将他抛出海域事情就结束了!毕弦不是海域男子,他有能力保护自己,更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但是你却让他‘死不瞑目’。”

“我~!”一句死不瞑目,让兰伊顿时没了言语。

“我可以帮你带一封书信给他,要不要写,写什么,兰姑娘自己斟酌吧!”男女间的爱恨情缠,欲说还休,这里边的各中心思,或许,他永远也想不明白吧,商君缓步走出前庭,声音依然温和,只是有些累了。

夜间的商铺街,少了白日的喧嚣,倒是多出了一份娴静。月华下的青石板,反­射­着莹莹月光,走在上边,犹如走在一条纤长迂回的玉带上一般,让人心境也随之安宁平和起来。商君低着头,却是思绪繁杂,与萧家的货物往来已经谈妥,海域的商贸也渐入佳境,他正按着慕容舒清说是的暗线一步一步的行进着。

但是沧月政局如何,朝中大事所向,人员变迁,还有,那能让陇趋穆万劫不复的御笔遗诏、奉国玉玺又在哪里!?他,一无所知!!即使只是一年,他已觉得身心疲惫,每当这样寂静无人的夜里,他常常问自己,他真的能报父母大仇吗!?要到何时才能报仇!?

商君不自觉的环紧双臂,深秋的夜,竟已是这样的冷!

“商君!”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男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与寒冷。

商君缓缓放下双臂,挺直腰背,收起了眼中的迷茫,等待着小跑过来的萧纵卿。

跑到商君身边,萧纵卿微喘着抱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商君淡淡的回道:“梦大人一定要我留下来用晚饭,所以就晚了点,你怎么还不上船休息。”

萧纵卿搓搓手,有些不自然的讪笑道:“我,我想看看夜景,顺便等你回来。”

他不会告诉商君,从他离开的时候他就在等他回来。商君在的时候,他就想一直看着他,商君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想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一起做了什么。总之,他的心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商君,就在刚在,他发现,自己喜欢商君,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商君抬眼看了看,他们已经都到港湾,虽然只有几盏渔火,看不清海的辽阔瑰丽,不过月光下的大海,别有一番神秘的魅力,海浪轻拍细沙的声音,悦耳动听,夜景也算有些看头,商君笑道:“你慢慢欣赏吧,快入冬了,凉,自己小心身体。”

商君转身想要上船,身后萧纵卿忽然叫道:“商君!”

商君莫名的转过身,就看着萧纵卿局促的站在那里,笑得奇怪的说道:“今晚的月亮很漂亮,一起赏月吧。”

赏月?他不知道,三儿还有如此雅兴,轻轻摆手,商君笑道:“我有些累了,你自己看吧。”

三儿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商君终于看出些许端倪,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什么事让为所欲为的三儿都难以启齿?!商君不免好奇!

商君认真的看着他,萧纵卿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立刻回到:“没有。”

舌头都快打结了还说没有!商君失笑,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说算了,他真的好累了,才转过身,走了两步,萧纵卿又忽然大叫道:“有,我有话说!”

商君无奈转过身,好笑的看着今天异常紧张的三儿。

萧纵卿轻咳一声,商君以为他要说了,收取玩笑的表情,谁知,他问道:“商君今年多大了?”

呃?他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这个?商君老实答道:“二十。”

果然二十了,女孩子二十岁年纪不小了,不过商君一点也不显老,看着商君,他认真的说道:“我十六。”虽然差四岁,好在也不多。

“你家里有什么人?”萧纵卿接着问道。

商君身上一僵,久久才说道:“妹妹。”

萧纵卿低喃:“我有两个哥哥!”他没在意商君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因为他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地方。

年纪相仿,家世也很像,他和商君真是挺般配的!越想越觉得合适,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愉悦。

商君却是一头雾水,他支支吾吾半天就为了这个?回忆他这几天怪异的举动,再想想刚才的问题,商君一副了然的样子,大笑道:“三儿,你是不是想和我结拜做兄弟?我没意见,我早就把你当成弟弟了。”

萧纵卿一听,原本还笑容满脸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吼道:“谁要和你结拜做兄弟!!”他怎么还不明白呢?!!

不是结拜,那他刚才问他年纪,问他家里还有谁,还在上船的时候自认是他拜把子的兄弟?!商君本来头就痛,现在更痛了,不解的问道:“三儿,你今晚是怎么了?”

“我!”他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商君疲惫的脸,萧纵卿烦躁的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我没事,你先去睡吧,我在坐会。”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商君不再多问,上了船。

盯着商君绝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纵卿挫败的垂下头,现在怎么办?商君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要怎么让商君知道,他喜欢他呢?!

唉!

唉唉!

韬光养晦 第六十章 风暴(上)

商君在船上躺了五天,偶尔在甲板上站一会,一步也没有下过商船。一来十几日的海上行船,让他的身体很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二来梦意如不时会派人请他过去,他都以身体不适婉拒了,懒得应酬。吩咐了老尤给梦意如送去银子和货物,让她小赚了一笔,她也不多为难,货物很快就装船了,现在就等着通关文笺。

商君百无聊赖的随手翻着一本杂书,算算时间,今日该是通过文笺发下来的日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莫不是,梦意如又有什么花招不成?!

商君正思量着,一个年轻的船员在舱外大声吆喝道:“商公子,外边有位姑娘找您。”

“好,我知道了。”商君利落起身,走出船舱,不出所料,是兰伊。商君点头笑道:“兰姑娘。”

兰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冷冷的回道:“通关文笺已经办妥,我家大人请公子过府一叙。”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也好,他再去会会那位梦大人,商君坦然说道:“有劳兰姑娘了。”

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一前一后的走着,快到商监司门口的时候,兰伊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时,手里拿着一封淡蓝­色­的信封。递到商君手中,兰伊轻声说道:“交给毕弦。谢谢。”

商君接过信封,轻薄如蝉翼,或许里边只有寥寥数语,商君却能感受到兰伊书写它的沉重,把信小心放入袖口,商君淡淡的回道:“兰姑娘无需客气。”

兰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商君只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传来:“梦大人虽爱美­色­,但是更爱财,你自己小心。”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匆匆进了商监司。

商君轻轻扬眉,爱财?梦意如何止是爱财,简直就是贪婪,带着淡淡讽刺的笑容,商君缓步踏入商监司的大门,这次或许是梦意如早有交代,女将没有多询问,商君一路顺畅的走向书房,站在门前,商君轻咳一声,笑道:“梦大人。”

“商君来了,快坐。”梦意如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态度与上次大相径庭,商君出手之阔绰,她甚是喜欢,再则她已将商君增开商船的事情上报朝廷,自然不忘吹嘘是她极力争取的结果,斐大人大喜,还多番夸奖。商君现在的身份,当然不同于初见。梦意如上下打量了商君一番,才笑道:“多日来,听说你病了,今日看来,气­色­不错啊!”

商君微微拱手,笑道:“调理了几日,好一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将书桌上的通关文笺拿在手上,梦意如得意的笑道:“这通关文笺我可是按约定给你办下来。”

也吃掉他不少银子,商君心里暗斥,脸上依旧是商人的笑容,回道:“梦大人办事雷厉风行,让人好生佩服。”

在他身边坐下,梦意如大方赞道:“商君的实力也让人大开眼界。”看了文笺上的入货清单,她也不免惊叹,商君居然入了如此多的货物,而且入的货与毕弦选择的大为不同,大多是海域珍宝,这些物件可是不便宜。

“哪里,大人过奖了。”商君无所谓的笑笑。

梦意如将文笺放在桌上,推到商君面前,轻拍商君的手背,意有所指,暧昧不清的说道:“其实我俩若是能多多沟通,常常往来,这关系自然是别人难比的,我能帮你多担待着点的就多担待,你放心。”毕竟海域有些东西,是不许上船出港的,若是他肯就范,她自然会给他不少好处,只是有些话不便明说,他若是聪明人,自然知道。

商君当然知道,尤其是一只肥硕的手若有似无的在他手上来回轻抚的时候,他就更是再明白不够了,怒气隐隐由心底而升,商君压下恶心的感觉,轻轻收回手,故意将脸别来,回道:“那就要多谢大人来,以后商船常常进出海域,还的劳烦大人了。”

商君的脸­色­微变,不识时务的样子,有些惹恼了梦意如,尴尬的收回手,她轻扬语调,故作为难的说道:“这是自然,不过港口船只甚多,我就怕顾不过来。”

她这算是威胁他?商君冷笑,她以为他的钱,就这么好拿!双手环于胸前,商君冷冷的回道:“据我所知,每年往返海域的商队,除了我们从东隅出海外,燕芮也有一只商队自西海而来,应该就没有别的商队了吧,如果还有,还就说明海域每年外运的货物很多,那我就没有必要一年来四次了。”你忙是吧,那我就让你没得忙好了!!

原以为商君是个生意人,逐利是一定的,他若是从了她,其中的好处他应该知道,谁曾想,商君竟是如此不识时务,看他微怒的表情,梦意如立刻圆场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海域的渔船也很多,平日里公务繁忙,照顾不到。”

她已经上报朝廷了,他可不能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则他来一次,自己就能得不少好处,心下虽然垂涎商君的美­色­,却也不好因小失大!

那副官场算计的嘴脸没来由的让商君看的烦厌,拿起桌上的文笺,商君起身,说道:“通关文笺既已办妥,我就不打扰大人了,待会就离港了。”

梦意如急道:“这么急?那商君下次何时会来呢?”

“四月之后,商队自然会前来。商君告辞了。”说完商君大步流星的跨出书房。

梦意如轻抚着刚才握着商君的那只手,他的皮肤比她想象中的好呢!就是脾气大了点。不过她就是喜欢那不怒而威的霸气,下次,下次她一定和他好好培养感情。

老尤指挥船员检查船上的用具,见看见商君面­色­不悦的走上船,手中拿着方巾用力的擦拭着手背,进出海域多次,老尤猜也猜到,商君在气什么。并不点破,上前一步,老尤问道:“商公子,货已备齐了,是要今晚出港吗?”

商君点点头,回道:“对,现在就走。”

“好吧。”

抬头看看天­色­,并未全黑,天边有几丝红的不寻常的妖艳霞光,空气中咸湿的闷热气息让人莫名的有些不安,但是有什么不妥,老尤也说不清楚,想了想,他还是大声吆喝道:“准备出航了!”

萧纵卿一直坐在甲板上,看商君的脸­色­不太对,跟着他进了船舱,问道:“商君,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

站在床边,看着满天红霞,他心中的怒意已消褪了不少,摇摇头,商君轻声回道:“没什么,早些回去也好。”

无论是在哪个国度,无论是男子为尊贵还是女子掌权,一样都是如此肮脏的官场交易,一样是掌权者恃强凌弱,可恨的是他无法改变什么,唯有迎合这种肮脏丑恶,这是他愤怒的原因,说是在气梦意如,不如说他是在气自己!

萧纵卿感受到商君隐忍的愤怒,却不知他在愤怒什么,就好像,他不明白商君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要总好像有说不出的苦楚和故事,此刻,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懂商君,这让有些心慌起来。

船已起航,在波浪起伏间,慢慢的下起的细雨,打湿了窗棂,天地一片恢蒙,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上风浪渐大,让人几乎有些站不住,萧纵卿劝道:“商君你坐下来吧,风浪好像有些大了,待会你又要晕了。”

商君一脸平静,轻声回道:“我没事。”

萧纵卿不喜欢商君这样的表情,好像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深吸一口气,萧纵卿说道:“商君,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他要告诉商君,他喜欢他,他想要走进他的世界。

依然看着船外,商君背对着萧纵卿,并不很在意的问道:“什么?”

对着商君清冷的背影,他或许更有勇气说出来,握紧双拳,萧纵卿暗暗咬牙,说道:“商君,我,我喜欢——”

话还没说完,船忽然剧烈的晃了起来,两人都没站稳的后退了好几步,只听见外边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是甲板上纷纷扰扰的脚步声和低吼声。雨势渐大,从窗外看去,只觉得到处都是水,打湿窗棂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浪花。

“怎么回事?!”商君皱起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拉开舱门,一阵狂风夹杂着水雾袭来,商君抓紧船舱旁的扶手,才勉强能在巨浪中行进的船上走动,萧纵卿也紧跟其后,两人一阵摸索,好不容易出了船舱,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韬光养晦 第六十一章 风暴(中)

天地间一片昏暗,乌云滚滚,闪电划破长空,仿佛一条条银蛇穿梭于云层波涛之间,刺目的闪光,映照出风暴下深海暴怒的狰狞,雨比想象中的大,和着狂风,砸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巨浪荡得比船更高,不时扑向甲板。商君和萧纵卿才走出舱门,就已经被雨水和浪花打得浑身湿透。

甲板上,老尤和几个年轻的船员正拿着几捆麻绳向船尾奔去。商君踉跄的走过去,大声问道:“老尤,怎么回事?”即使商君已经用了最大的声音,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仍几乎被狂风吹散。

老尤扶着商君,在他耳边大声回道:“忽然起了风暴,看样子不会这么快结束。”是他的失误,看到满天异样的红霞,却依然自大的认为深秋时节,少有风暴,结果居然遇上了如此大的暴风雨。

船晃得厉害,商君紧紧的抓住船边,才勉强站住脚,商君急道:“现在回港还来得及吗?”才出港一个多时辰,现在回去避一避也好。

老尤摇摇头,沉重的回道:“不行,飓风是向海内吹的,现在根本回不了港口,只有顺着风向继续走,出了风暴的范围就好了。”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只有顺风闯过去了。

萧纵卿站在商君身后,一只手紧紧的拉着商君的手,一只手抓住船边的麻绳稳住身子,雨越下越大,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才算看的清眼前的情景,船在风浪中如一片无依的落叶,失控的打着传,萧纵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船一直在打转?”

老尤指着船尾巨大的船帆,回道:“主帆的桅杆断了一边,船帆固定不了,船把不住方向。”

商君回头,风雨中只见船帆在剧烈的抖动着,传来啪啪的巨响,商君抓住老尤的衣袖,叫道:“带我过去看看。”

“不行。”老尤用力摇摇头,回道:“浪太大了,你们不习惯风浪中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海里,而且商公子你还晕船,还是到船舱里好些。”他瘦成这样,狂风都能把他吹跑了!

“我现在没事,老尤,别说这么多了,先过去看看。”才上船一会,前两天又休息的很好,商君只觉得有些眩晕,还能支持,是他执意要在晚上出港,遇上风暴,他责无旁贷,不去一看究竟,他心有不安。放来抓着老尤的手,商君扶着船边,艰难的向船尾走去。

“商君等等我!”即使抓着麻绳的手已经麻木了,萧纵卿仍是要跟着商君走向船尾,他怎么可以连一个女孩子都比不过!!

“商公子!!”老尤大喊,商君消瘦的背影依旧坚定的在狂风中艰难行进,老尤无奈的背起一捆麻绳,走在商君和萧纵卿身后。

来到船尾,商君看见十几个船员都集中在这里。抬头看去,三角形的主帆右下角已经崩脱,在狂风暴雨下左右翻飞,几个船员已经好不容易抓住了布脚,用麻绳捆紧,却是怎样也不能在如此大的风力下将船帆系回去。

看见老尤,一个老船员手中紧拽着麻绳,嘴上大吼道:“老尤,不行,风太大,船帆根本绑不上!”

老尤将麻绳往脚下一放,也冲了过去,合力拽着仍狂动不已的船帆,对着船员说道:“绑不上也得绑,多来几个人,一定要把船帆固定,不然我们只能在风暴中央旋转,最后卷入漩涡。大家一起用力!”

“一二三,一二三————”在老尤的指挥下,船员很快分别拉住两根绳索,和着节奏,船帆终于一点一点的靠近桅杆。

用脚蹬着桅杆固定身子,老尤脸已经憋得通红,对着身畔的小船员艰难的说道:“快!绑上去!!”

小船员手忙脚乱的将麻绳绕过桅杆,却还是差一点点,老尤大喝一声:“加——把——劲!”憋足一口气,所有人的身子都尽力的再向船桅的方向用力一分,即使肩膀手掌早已磨破,那股劲仍不松懈。

终于,就在那一点点的靠近中,船帆捆回了桅杆上,船仍是在巨浪中颠簸,却不在旋转。一股劲一松,包括老尤在内,一群人全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雨水冲刷,脸上却是爽朗的笑容。

商君眯着眼,深深的敬佩着这群不惧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的汉子。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商君忽然听见桅杆顶端发现奇怪的声音,即使在暴雨下,依然清晰,想要细看,却被雨水冲的睁不开。

显然,老尤也听见了,商君看不清,常年在海上往来的老尤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原来松了一口气的船员看老尤表情诡异,纷纷抬头看去,一看之下,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桅杆最上方的船帆松了!!

惊恐的看着三丈有余的高杆上摇摇欲坠的船帆,老船员急道:“怎么办?!要是主帆掉下来,风暴这么大,绝不可能再绑上去!”刚才只是那些小的一角他们就已经­精­疲力竭,桅杆之上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爬上去加固它!”老尤牙一咬,叫道:“拿绳子来。”

船员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拿,老船员摇摇头,苦叹道:“老尤,风浪这么大,不可能爬上去的。”

主桅杆少说三丈有余,杆体笔直,上面只有几个简易的木桩子供攀爬,平时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也只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才能爬上去,现在狂风暴雨,杆子湿滑,晃的厉害,怎么可能爬上去。

弯腰捡起一捆麻绳背在肩上,老尤面­色­平静的回道:“不可能也要试一试,不然就是等死?!”

老船员抢过麻绳,说道:“那我去!”

“我去!”

“我去!”

几个有经验的老船员纷纷涌上前去,老尤大喝一声:“胡闹,桅杆这么高,一不小心被风暴掀下来,必定掉到海里,这样的天气掉下海就是一个死。”老天似乎为了迎合老尤的话,一声惊雷适时响起,那要将天地劈开的气势让人心惊胆战。

“走开。”夺回麻绳,老尤趁着他们没回过神来,蹬掉鞋子,独自攀爬在光滑笔直,摇摆不定的桅杆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也顾不得雨水砸在眼睛里是什么滋味,只是眼光一刻也不肯离开老尤那艰难向上的身影。雨水顺着桅杆流下来,即使老尤几乎脱了鞋,在湿滑的桅杆上,还是寸步难行,往上爬上一点,又滑下一截,如此反复几次,他才爬到不过三分之一处,却已经­精­疲力竭,风暴似乎在和他们作对,越发的猖狂起来,小船此刻就只是他的玩具,仍其蹂躏。一个巨浪打来,船上的人踉跄跌倒,老尤也从桅杆上摔了下来。

“老尤!”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商君急道:“你怎么样?!”

老尤摇摇头,扶着腰,缓缓的坐了起来。好在老尤爬的不高,摔在船上,若是再高一些,跌到海里,就难免不测了。

主杆上绳索与桅杆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飓风下,仿佛随时就要掉下来。老尤惊道:“主帆快支持不住了。”

老尤挣扎着还要站起来,被一直并不厚实却有力的手按了下来。

商君拿下老尤身上的麻绳,说道:“我来吧。”

“商君你不行?!”萧纵卿瞪大眼,他亲眼看见老尤这样壮实的男人都被风浪掀了下来,何况商君这瘦弱的女子?!

船员都是一脸惊恐不信的看向商君,连老尤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不是找死嘛?!老尤大惊,叫道:“商公子使不得?!”

商君走到桅杆下,指着杆头,问道:“你们谁能跃上杆顶?”

跃上?!爬上都困难,怎么可能跃上去?!

商君朗声说道:“我能!”他也知道,这条船上,只有他能!!即使现在已被风浪转的头晕目眩,他还是要去。

“商君——”萧纵卿见识过商君的武功,这桅杆,他确实能一跃而上,但是现在毕竟不是在平地上,他的脸­色­灰白,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一般!

“别说了,我一定要去。”容不得多想,眼看船帆就要跨下来了,拿好绳索,商君提气于胸,一跃而上。或许是飓风太强,或许是商君身体不适,他没能一跃到杆顶,上到一半,商君脚踏桅杆,再次借力而上,最终还是上了杆头。

下面的船员都看傻了眼,纷纷叫好,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书生居然身怀武艺!

杆头上没有立足点,商君只有用脚勾住杆子,手上麻利的绑上船帆加固,就在他绕了一圈之后,原来的麻绳迎声而断,再晚一点,船帆就要掉下去了。商君刚想松一口气,只觉得手中一紧,没有了原来的绳子固定,船帆上承载的风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商君手中的麻绳上,力量太大,商君几乎抓不住。紧咬牙根,商君将麻绳用力扯紧,不一会儿,麻绳上尽是血痕,随着雨水的冲刷,一点一点的殷红血迹顺着手腕滴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商君用脚勾住船帆的一条侧边,让船帆靠过来一些,手上已经完全麻木,商君只知道要尽量的将绳子缠绕在桅杆之上,终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缠了多少圈,打了一个死结,总算是固定好了。

“绑好了,绑好了!”下面船员欢呼着,萧纵卿却紧张的直冒冷汗,大声叫道:“商君你快下来。”他的脚一刻不踏着船板上,他的心一刻悬着!

商君已经浑身湿透,被雨水砸得有些恍惚,眼睛睁不开,耳朵也只听见嘈杂之声,看不见也听不清。一阵狂风而过,他原来勾着的船帆膨胀起来,脚下没了支撑,商君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了出去。

“商君!————————”

商君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从杆顶飞了出去,雪白的身影在风雨中还来不及看清,已然没入汹涌的怒涛之中。

韬光养晦 第六十二章 风暴(下)

“商君”

萧纵卿趴在船沿上,死死的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浪花狂乱的相互拍打着,追逐着,形成一个个漩涡,仿佛想要将一切都吸入冰冷而寂寞的海底。商君的身体落入大海后,就失去踪影,萧纵卿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却只有越来越大的暴雨和撼人的惊雷猖狂的回应着。

“商君——————————”

萧纵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狂乱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又似乎没有了呼吸的力气,死寂而沉闷。他,就这样看着商君在他眼前掉了下来,然后消失在大海里,他就要这样失去他了么?!不,商君一定没有死,他还在海里等着他去救他!

萧纵卿眼里心里全是商君在海底挣扎的情景,推来身边的船员,他爬上船沿就要往汹涌的海里跳。

"小卿,不行,你不能跳下去!"好在船员们眼疾手快,几个人扑上去把他拽了下来,他如此冲动,老尤又是惊又是气,怒道:“你疯了吗?!水下到处都是漩涡,跳下去必死无疑。”

“商君!!!商君还在下面!”萧纵卿哪里听得进这些,挣扎着要站起来。谁想他并不强壮的身材,一番推搡下,竟然将几名船员推到在地。可惜毕竟是十几来岁的少年,再怎么发狂,还是被狠狠的按在甲板上,萧纵卿是在怕不起来,大喊道:“老尤,放开我!商君还在下面!!求求你们,放开我!”

雨水打在他年轻的脸上,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但是那近乎哀求的呼喊,让老尤的心也疼痛不已。傻孩子,怎么就这么掘呢!他何尝不想救商君,如果跳下去能救,他早就跳了!

别过头去,不再看向萧纵卿,老尤对其他船员大声说道:“稳住船舵!各个方向都找找,看见商君立刻回报,快!!”

即使所有人都努力的在翻飞的浪花中寻找那抹雪白的身影,但是依然一无所获。老尤握紧拳头,狠狠的锤向桅杆,他刚才就应该拦着商君,不让他上桅杆,他也不会出事了!

这一拳打在粗壮的桅杆上,连着桅杆顶端的绳子轻轻荡漾着,老船员忽然拍着老尤的肩,说道:“老尤,你看,连着桅杆的绳索也落到水下了,如果商公子抓着另一端,我们还有可能找到他!!”

老尤抬头看去,确实是从杆顶垂落下去的,老尤大喜,叫道:“快,把绳索拉上来。”

船员们一拉绳索,立刻就有了希望,因为绳索的另一端有重量,大家来了­精­神,合力往上拉,终于,那抹白­色­的身影终于破除浪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商君!”

“真的是商君”

萧纵卿听到众人的欢呼,原来悲鸣的心又注入了希望,推开身边的人,萧纵卿看向海面,商君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好在手还紧紧的绕在麻绳上,冲上前和船员一起拉着绳索,嘴上对着商君大叫道:“商君,你抓紧绳子,别放手,一定不能放!”

不能放,商君!

商君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片黑暗中,身边有无数种力量或重或轻的推搡他,他胸口好疼,痛到不能呼吸,他想动,但不管他怎么努力,身体就是不由他控制,渐渐地他累了,什么也听不见沉浸在黑暗中飘荡着,身体上的疼痛仿佛在慢慢消退。

眼前仿佛闪过爹爹爽朗的笑容,娘亲亲昵的轻抚,师傅严厉的教导,笑儿甜甜的笑容,没有刻骨的仇恨,没有血腥的屠杀,他们,都在他的身边,温柔的看着他,商君再也不想动,不想思考,不想努力,不想坚持,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原来并不可怕。

商君几乎沉溺在这种感觉中,手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了起来,那股力量将它带离了那篇宁静的地方,他的胸口又开始疼了,手也被扯的厉害,好像快断掉了,耳边又响起纷杂的吵闹声,是谁?是谁在叫他的名字?叫他不要放手,叫得那样声嘶力竭,让人心痛!是谁?!

用尽全身力气的睁开眼睛,却只睁开了一条缝,朦胧间,他看见三儿焦急的脸,他是在哭吗?不是,应该是雨水吧。他好累,眼皮终于还是抵不过疲倦,慢慢的垂了下来。

“商君?商君!商君——”他的脸­色­一片死灰,就连­唇­也泛着吓人的紫­色­,萧纵卿抱着商君冰冷瘦弱的身子,不敢摇他,除了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只是那颤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老尤从有点傻掉的萧纵卿手里接过商君,将他平放在甲板上,使力按压他的胸口,几次过后,商君一阵轻咳,呕出了不少水。暗暗松了一口气,老尤拍拍萧纵卿的脸颊,说道:“小卿,他没事了,先扶进舱里去。”

萧纵卿终于回过神来,抱着商君踉跄的往船舱里走去。

进了船舱,老尤拿出几床棉被,说道:“你们就赶快把他的湿衣服脱下来,我去生火炉。千万别让他着凉,在海上发热就糟了。”

几个跟进了的船员拥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就要解开商君的衣衫,萧纵卿忽然想到商君是女子的事实,推开船员的手,拦在商君身前,大吼道:“住手!”

船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萧纵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自在的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来就好了."

老尤微微皱眉,小卿的脸为何莫名的红了起来,他对商君莫不是

这孩子怎么~~~··

唉!轻叹一声,老尤摆摆手,说道:“算了,走吧,你们回船尾把好船舵,船还在风暴中心,一切要小心。这里就交给小卿吧。”出门前,老尤若有所思的看了萧纵卿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退了出去。

船上又只剩萧纵卿和商君。萧纵卿的手几次放在商君的衣领上,又放了下来,商君是女子,他这样解他的衣服,岂不是坏了他的名节?!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若是商君介意,就娶她好了,反正他也喜欢商君。

一番自我说服之后,萧纵卿屏息,轻轻地解开了商君的外衣,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想要解下来容易,将她揽在怀里,萧纵卿不敢乱摸,小心翼翼的脱下外袍接下来是缠在胸前束布,这就更难了,萧纵卿的额头满布了细汗,深呼吸了几下,他才将手伸向商君胸前的束布,可是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这样缠得太紧了吧?!

商君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努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萧纵卿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拉扯着,惊得他大叫道:“你­干­什么?!”

虚弱的身体,让她的呵斥显得软弱无力,萧纵卿看向商君,见他醒了过来,开心的笑道:“商君?!你醒了啊。”想想现在暧昧的姿势,萧纵卿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赶紧收回手,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是想帮你把试衣服脱下来而已。”

艰难的坐起身子,商君往后退到床里面,回道:“不行."

"你这样会生病的,不要倔强了。”萧纵卿又想上前商君抓起旁边的被子抱在胸前,大叫道:“我说不行."

萧纵卿一愣,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女子,不方便让我给你宽衣,但是你的湿衣不脱下来不行,你让我帮你好吗?我保证不乱看不乱摸!“说到后面,还举起两只手指做起誓状。

商君大惊,低吼道:”你胡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她是女子,难道他刚才---

萧纵卿低声道:“我才没有胡说,来的时候你吐了一身,我帮你收拾时无意中就发现了。”

他说完商君的脸­色­越加的灰暗,原来就惨白的脸,现在更是吓人,不能让商君这样僵持下去了,要是真的引起热病可怎么办,萧纵卿坐在床沿,认真的说道:“商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你是女子,我也不想管,但是你的命我就一定要管,如果你不让我帮你,我就只好不顾你的意愿了!”

三儿的­性­格他很清楚,说到做到,商君赶紧说道:“等等,我自己可以。”

萧纵卿怀疑的看着她,商君轻轻点头。

背过身去,萧纵卿闷闷的说道:“你自己来,要是不行,你叫我。”

商君看着萧纵卿僵直的背影,不禁哭笑不得,他要怎么当着一个男子的面,不,即使是背着宽衣解带才?!商君低叹到:“三儿,你能不能出去?”

“不行,你要是晕倒了怎么办?如果你不放心,我再蒙上眼睛。”说完他真的拿起旁边的布巾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我---商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罢了,小心的解开它胸前的束布,缠绕了太多层,光是解开她就耗费了商君全部的力气,好不容易将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下,商君才发现,他没有­干­的衣服可以换,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两床被子裹在身上。

眼睛被蒙上,耳朵就会特别敏锐,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商君轻浅的呼吸声,都让萧纵卿紧张的心跳加速。

好久之后,萧纵卿低声问道:“好了么?”

商君低头看看自己。回道:“好了。”应该算好了吧。

解开布巾,萧纵卿转过头来,一愣,他这是­干­嘛?身上堆满了被子,只露出一个头!但是看向旁边放着的湿衣服,萧纵卿明白过来,这么说,被子下面,商君什么也没穿了?!即使现在商君包的严严实实,萧纵卿还是没来由的一阵燥热!他们这么对看不太好吧!

“我---”别过视线,萧纵卿穿过身,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我,我去拿火炉。”

走到门边又走回来,在衣柜里帮商君找了一套衣服放着床边,萧纵卿才又急急忙忙的走出去。

“三儿!”萧纵卿停下脚步,却还是没回头。

商君想了想,低声问道:“我是女子的事,你还和谁说过?”

萧纵卿背后一僵,有些赌气,冷淡的回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和别人说。”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商君抚着自己的头,好疼!!他没有想过三儿会知道她是女子的事,这件事,他谁也不想说,只想自己努力变强,然后为爹娘报仇,他甚至害怕别人知道他是女子的事实,他承认,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抓过衣服胡乱的穿上,商君还是把自己包裹的好好的,因为他觉得从头到脚都冷,没有一处不痛,但是他根本睡不着!

一会之后,萧纵卿在门外低声问道:“我能进了吗?”

“可以."

门轻轻推开,商君不得不佩服萧纵卿,在这么晃的船上,硬是端进来一个火盆,火盆里还放着一碗姜汤。

把火盆放下,萧纵卿用布包住碗,把姜汤递到商君手里,闷闷的说道:”喝点姜汤,好好休息。“

商君接过,一股暖流从手中直达心底。

背对着商君,萧纵卿坐在火炉前,一句话也不说的帮他烘烤湿透的衣服,自己一身湿漉漉的却不管,商君看着他冷硬的背影,低叹一声,说道:“三儿,谢谢你,你在生气?!”他应该生气的,是他先女扮男装骗他,现在还怀疑他。

萧纵卿转过身,气恼的回道:“对,我在生气,气你不肯告诉我你是女子,气你明明是女子,却比男子更要强,气你不懂得照顾自己,气你不相信我。”而他最气的,是他自己,他竟然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对不起。”除了说这个,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低下头,商君黯然的说道:“我假扮男子,有我的苦衷。这里边关系到我的家仇,所以我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就算再辛苦,再难熬,付出再多,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隐忍的坚持在哪沙哑的嗓音里缓缓流淌,这样的商君,让萧纵卿心疼,放下手中的衣服,说道:“你这么辛苦,让我帮你吧。”他想为他承担,他想让幸福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商君小起来一定很美。

商君坚定的摇摇头。

“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连累任何人”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它的使命。

"我不怕你连累!”她要他说多少次?!

商君苦叹:“我怕!”他真的怕,他怕拖累他,怕有人因为她而卷进那场杀戮,怕再看见血见黄沙的凄厉景象,那是夜夜纠缠他的噩梦。

“你!”萧纵卿大怒,站起身,吼道:“你就是不相信我能照顾你,帮你,对不对?”

三儿那倔脾气又来了,商君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在你心中,我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你从来就没有把握当一个男人看待,是不是?!说着,萧纵卿居然爬上床,瞪着商君的眼睛里,有怒火,也有不甘,甚至是委屈。

”三儿,!你!?“商君被这样的萧纵卿吓到了。

怔怔的盯着商君,萧纵卿一咬牙,大声的说道:”我喜欢你,我想照顾你,想保护你,————想娶你!!”

其实,说出来之后,也没有这么难嘛。萧纵卿觉得一阵轻松,他早就应该说了。

他轻松了,商君却惊呆了!娶她?!商君拍拍脑袋,他不会是掉下海撞到头,装傻了吧,这时候,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是摔傻了,但是萧纵卿无比认真的眼神告诉他,他说的,是真的!

冷静,冷静,暗暗调息后,商君小心的往后挪了挪,温和的劝导:“三儿,我知道你喜欢我,但那是因为你娘亲走得早,一直都是哥哥照顾你,所以你对我的喜欢,其实就像姐姐一样,等你在长大一些,你会发现,有很多好姑娘--”

“够了!”抓住商君的肩膀,萧纵卿逼近商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我喜欢你!是男人喜欢女人那种喜欢”

她还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吗?他要她知道,他,就是非他不可!非商君不可!

萧纵卿的脸几乎贴在他脸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痒痒的。放大的俊脸让商君有些呼吸困难,而他热烈而坚定的眼神,竟让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阳光下痞痞笑着的男孩了,他现在是一个男人。背靠着墙,商君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三儿,你听我说---”

他就是听太多了,他现在不想再听,真应该堵上这喋喋不休的­唇­,而他,也真的做了,用他的­唇­。

“嗯~~”萧纵卿的脸忽然放大在她眼前,她只觉得一阵湿热的气息袭向她,­唇­上一热,一种不可言喻的酥麻自­唇­间传到心里。。。。。

韬光养晦 第六十三章 心伤

啪!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商君一巴掌狠狠的搁在萧纵卿的脸上,用手背使劲的擦着嘴­唇­,以此来掩饰他呼吸急促的窘态,三儿居然吻她!怎么会这样!他一直都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嘴上温热的气息还在,商君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冰窖里。

脸上火辣辣的,一个暗红的五指印赫然地留在萧纵卿的右脸颊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怔怔地看着商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肯定自己想要什么。“

“萧纵卿!” 商君气结!

“我说过,我喜欢你,不是什么该死的姐弟之情,我不会吻自己的姐姐?”他喜欢她,他爱上她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道,但是在这一刻,他无比坚定。

天!商君本来就疼的头,现在就像要炸开一样,冷静,他一定要冷静,不能被三儿影响,商君扶着前额,深深地呼吸,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缓缓的回道:“好,我不管你喜欢我是亲人般的依赖,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总之,我不会和你谈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你想要娶妻生子就该去找和你门当户对的姑娘,不要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们,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萧纵卿不明白,他们俩不就是门当户对吗?轻轻蹙眉,萧纵卿问道:“你不喜欢我?”

商君在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好如实说道:“不是针对你,我活着的意义,是去完成我的使命,现在我没有心思,也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拿什么去爱。?!

“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心愿,我可以陪着你,保护你。”商君女扮男装,这里一定有缘由,萧纵卿一早就猜到他是一个有秘密和故事的人,这不影响他喜欢她!

要怎么说他才会明白呢?!商君摇摇头,叹道:“你不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我不想你牵扯其中。”

又是不想,他为什么老是要推开他呢?萧纵卿终于气恼的大声叫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要我帮你,就是把我当外人。或者,在你心中,我根本就是一个孩子,你不相信我能帮你,保护你,对不对?!”

“三儿”头痛欲裂,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还要面对萧纵卿泼皮无赖一般的叫嚣,商君也火了,忍不住吼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任­性­,倔强,自以为是,你不是孩子是什么?你说你要帮我,保护我,凭什么帮我,凭你是萧家的三少爷?凭你怒莽行事­性­子,还是凭你天下无双的倔脾气?!”

“我要做的事不是闹着玩,它有可能会让你还有你们萧家家破人亡,万劫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只会生气叫嚣,你让我怎么把你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即使是骂这么几句, 商君就已经低喘不已,靠着墙壁。都是一种煎熬,商君想到萧纵卿待会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心里一阵无力。

只是久久,商君都没有等到萧纵卿的怒吼,缓缓抬起头,只见他木然的盯着那盆火,浑身上下充满了恼怒又冷然的气息,商君从他的侧脸看过去,牙根紧咬的脸颊上,一道道硬冷的线条显示着他正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船舱里,安静的只听见外面海浪狂风拍打着船舱,还有木炭吱吱燃烧的声音,商君暗暗自责,是不是他,说得太过严厉了,三儿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而且他对她真的是尽心尽力了,他,不该怎么说他。

刚想开口道歉,萧纵卿平静微低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心愿,你的使命是不是?”

商君一怔,如实回道:“是”灭门之恨,他一刻也不敢忘记。

“如果完成了心愿,你就会像其他女子一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相夫教子?是不是?!

“三儿?”商君看着他平静的有些古怪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抬起头,一双墨黑的眼不容他闪躲的继续问道:“是不是."

是不是?商君问自己,报了家仇,他也没有使命好牵挂了,应该就能过平静的日子了吧,如果他还有命在的话。心里暗暗自嘲,商君淡然回道:“或许是吧,”

就在商君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萧纵卿默然起身,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船舱。

“三儿?!”

商君轻唤,回答他的,是一抹冷硬的背影。

他,是怎么了?

几个时辰之后,船有惊无险的穿过了这场大风暴,而商君是彻彻底底的病了,晕船加上伤风,让她十几天都不得不呆在船舱里面,自从那日之后,三儿就搬到老尤房间了去了,每天只有送药的时候能看到他,而他也总是默默的等他喝完,拿着空碗就走,再也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商君的心,有些痛,他知道她伤了他,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比起将他卷入这场血战里,他,宁愿他恨她。

船终于入了东隅海湾,商君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有些怅然,眼光不自觉的在海湾里搜寻了一遍,没有看见几个月前那个绝美男子,商君失笑,她是渴望再见他一面吗?果然人对美的事物总是记忆深刻。

商君回过头,就见萧纵卿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走上前去,商君主动笑道:“三儿!”

“我,回沧月了。”这是这么多天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商君心里有些酸楚,毕竟,他真的把他当朋友甚至亲人一般对待,如今只能是道别了吗?!

即使心中酸涩,商君还是微微笑道:“路上小心。”

萧纵卿轻轻点头,转过身离去,商君微微仰头,看向无边的云海,竟是不愿看那冷傲的背影就此消失在眼前。

“商君”

当他以为萧纵卿已经走远的时候,他微低的声音再次响起,商君向下看去,三儿就站在石阶上看着他,仿佛看了很久。第一次,他在三儿的眼睛里,看到淡淡的薄雾,在穷凶极恶的贼窝里,他没有看到,在疫病危重的床前,他没有看到,但是今天却看到了,那是心伤的痕迹吗?!商君有些不知所措。

萧纵卿看着船头迎风而立的商君,他知道自己现在不配和她站在一起,她问他凭什么帮他,他答不出来。轻轻张口,萧纵低低的说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萧纵卿,才能帮你实现心愿,保护你不受伤害,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不在乎商君能不能听见,因为这,是他许给自己的誓言。

最后看他一眼,萧纵卿再也没回头的离开了港口。

“三儿!”三儿说什么,商君听不清楚,但是那坚毅决然的眼神他认得,那是三儿必做一件事的眼神,只是这一次比平时更为锐利,他要做什么?!商君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

“怎么,纵卿又和你闹脾气了?”

清朗的笑声从背后响起,商君回头一看,惊到:“毕弦?你怎么会在这?”

耸耸肩,毕弦笑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今天是货物回港的日子,我自然是来验属于我的那一半货物。”

商君摇头,叹道:“果然是商人本­色­."

和毕弦说话的一会儿时候,三儿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港湾里,商君黯然的收回视线,罢了,三儿的事情,几时轮到他来管,不在他面前出现,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看向毕弦,商君低笑道:”说说看。“

“我已经决定,每年往返海域四次,梦大人那里也已经打点好了,每一趟货船我都可以与你对半分。”

毕弦扬扬眉毛,笑道:“条件?!世界上获得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商君也不拐弯抹角,回道:”我要沧月朝野上下,宫廷内外的大小消息。还有,关于先皇驾崩时,关于“凤凰灵柩”和“玄石”的消息。”

看向商君,毕弦心里自有计较,商君似乎对沧月朝廷的事情特别上心,其实这也没什么,他卖消息,他买消息,不过是一场交易。只是那“凤凰灵柩”他确实听说过,因为有人出高价买,可惜查了半天都是些有头无尾的消息,只隐隐知道关系到皇族即位之事,他不愿惹麻烦,便作罢了,今天商君再次提起,难道他与皇族有关?!

一番斟酌之后,毕弦回道:“前一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每月向你通报一次沧月的消息,至于后一个,先皇驾崩二十余年,那么久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连查都没查,就知道无能为力?拒绝的太快了,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一定知道什么。背靠着桅杆,商君忽然低低的笑道:“兰姑娘真是温柔可人的好姑娘,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我都有些动心了。”

“你--”毕弦等着商君,按行程算,他只算了六日,就能看出它与兰伊之间的情愫吗?他必是认准了他知道“凤凰灵柩”的事情,不然何苦拿兰伊出来说呢?!

“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这人当真有如此好的眼力!!他算是服了。

商君依旧笑着,故作苦恼的说道:“兰姑娘拖我带一封信给一个人,我这人就是粗心大意,一时不知放哪儿了!真是糟糕。”他就不信,毕弦不答应。

果然---

“给我半年时间,我会给你答复。

商君掏出袖口的信封递给毕弦,一向沉稳的他 ,竟是立刻强了去,手微颤着缓缓打开。

商君背过身去,不去打扰毕弦。正午了,初冬的日头依旧照得人眼睛生疼,港口的海风并不寒冷,吹得人很舒服,商君轻轻闭上眼,任海风将他束起的发丝吹乱。

这样牵肠挂肚,欲罢不能,不放手会痛,放手 更痛的,可就是爱情?!他还是不懂,三儿,是否真的懂呢?!希望不是吧,懂了也就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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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是初冬,竹林里依然绿意盎然,一汪清潭上,几缕竹叶轻轻飘落,辗转于波纹之间。夜深了,明月悄悄爬上湖上小楼,柔和的月光洒在 寂静的小院里,只有风沙沙的吹过竹林。一片宁静。

一青衣女子半靠在紫貂皮裘铺垫的躺椅上,未绾的青丝长及脚踝,披散在身侧,旁边放着几盏烛火,清茶相伴,女子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忽然,屋外湖面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纠缠的打了起来,两人武功均不弱,一时难分胜负,在平静的湖面上,竟也过了好几招,两人似乎未能尽兴,一跃而起,从湖面一路打到竹林之上。

放下书,走出竹屋,借着月光女子微微眯起眼,好久才算看清那与炎雨纠缠在一起的白衣人是谁!

"炎雨,住手"清润的嗓音,成功的阻止了两人的对决,炎雨戒备的盯着白衣人,此人的武功极高,他已用尽功力,也不过和她战成平手。白衣男子也是一脸赞赏的看着他,这么多年,能与他在水面过这么多招的,也唯有他而已,此人的内功修为必定很高。

这人永远俊的让你不能忽视,不管是烈日下还是朗月中,他都那样光芒四­射­。慕容舒清轻笑着走过去,站在白衣胜雪,面带微笑的男子面前,淡淡的笑道:”好久不见,商君。”

韬光养晦 第六十四章 青玉菡萏

商君 转而看向慕容舒清,墨黑的头发在夜风中纷飞飘扬,脸上是一贯的轻柔浅笑,身上却只着了一件靛青长衫。虽然是在温暖的南方,但是初冬的夜风依然寒凉。商君微微皱眉,说道:入冬了,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进去再说吧。

两人进了竹屋,里面暖和了很多,一盆烧得火红的木炭就放在窗边,即使有冷风吹进来,也不显得寒冷,显然舒清不会照顾自己,身边的人却把他照顾得很好。

为商君斟了一杯热茶,舒清问道:“怎么有空来看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将茶握在手中,商君笑道:“我去了一趟海域,回城经过花都,就来看看你。”

站在商君身侧,如她一般靠在身后的窗檩,舒清问道:“海域?”她来这异世不过两年多,一直只听说沧月,燕芮,却不知道还有海域这样一个地方。

虽然有炭火夜风并不凛冽,只是舒清单薄的青衣还是被吹得翻飞作响,他在临风呆惯了不怕冷,舒清可受的?拉着舒清进内室,商君才解释道:“海域为处于东海尽头,少有人知道进出的方法,所以与内陆少有往来。我这次去看过,那里十分富足,奇珍异宝也很多,我想经常与之贸易交换。”

进了内室左右看看,商君才发现舒清的房间除了一张大床,一把躺椅,半面书柜,再无其他,让舒清在躺椅上坐下,商君索­性­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也不在乎自己那一身似雪的白衣。继续说道:“海域是岛国,种不出好茶,产不出­精­棉,那里的人又似乎很喜欢这两样东西,所以,我想长期和你购买茶叶和丝绵,如何?”

慕容舒清失笑,她虽然没有盖世武功,但是身体还没有那么弱好吗!商君的细心周到,舒清看在眼里,这样处处为人着想,却总是忘了照顾自己的女子,谁能不心疼呢?!拉起商君的手,让他与自己并排而坐,舒清才微笑回道:”那当然好,我正准备扩大茶园,把茶叶分等级出售,到时候留些好的给你。

“分等级?”商君一脸莫名的看着手中的清茶。

慕容舒清点点头,笑道:“对,我发现茶只分新茶、陈茶,品种远远不够。同一品种的茶,还可以根据产茶的土地、阳光、雨水、采摘时间的不同分等级,甚至一株茶,也可以将茶芽,茶胚细分,我要让茶卖出黄金的价格。”

让茶卖出黄金的价格?商君轻轻扬眉,颇有兴致的说道:“这个想法有意思。”

“物以稀为贵,天下间从来都不缺有钱人,我也不过借助了人­性­的虚荣而已。"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让所谓的达官显贵用来附庸风雅罢了,她倒觉得浪费了他的好茶。那些人根本不懂得欣赏和品位差意,他们喝的不过是那份虚荣而已。

好个人­性­的虚荣,商君摇摇头,笑叹道:”还是你会做生意。”

半倚着商君,两人背靠着背,舒清揶揄道:“你也不差啊,听说现在谁要送货物到仓月,走龙峡谷,必找飘渺山庄,你是大大有名了。”他拿下了龙峡谷这条黄金通道,可比她的茶值钱得多呢!

商君用后背轻轻推舒清,苦笑:“你又来消遣我。”

两人笑闹着,原来别于商君腰际的一块玉佩顺着躺椅哐当落地,舒清弯腰拾起,窗外的月光透过窗临照在舒清手上的玉佩上,莹润的墨绿光华让舒清低呼:“这是?”

商君微笑回道:“青玉菡萏佩环。”他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竟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仿佛与他极有缘分。细看才发现,青玉上雕刻的,是菡萏,母亲最喜欢的话。他和它,后续真的有缘吧。

舒清轻抚玉身,细腻润泽,圆形的雕花,让它看上去图案饱满,而最为难得的是,雕刻着对于青玉的了解和喜爱都表现在这小小的玉面之间,青玉每一处自然纹理的翡翠,都对应着一朵菡萏花,细致而绝美,泼墨的玉­色­,极致的雕工,真是一件难得的­精­品。

“你喜欢?”看得出慕容舒清爱不释手,商君轻声笑道:“送你吧。”菡萏又名荷,清雅高洁,与舒清倒是般配,若他真喜欢,送她又何妨呢。

舒清却是摇摇头,将玉佩递还给商君,淡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认识他两年有余,他几时带过什么配件,唯有这块玉佩,他即随身携带,该是深爱至深吧。

商君将玉佩放进舒清的手心,慢慢回握,爽快地回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好的想送给好朋友,该是一件美事,或许舒清比他更适合这块青玉菡萏。

两人握着玉一阵推搡之后,忽然相视而笑,他们这是­干­什么,一口一个君子的,他们既是遵循君子之道了?!为人处世不过随心而已。舒清握着玉佩,最后坦然道:“商君,这玉佩我收下了,谢谢。”

商君摇摇头,回道:“你喜欢就好,它是在海域偶得的,我还选了一些­精­品,明日让人送过来。我在临风关只想做交换贸易,不方便开店售卖,那些古玉珍宝,总是要倒卖的,不如卖给慕容家,你来出售,价格当然你来定了。”

慕容舒清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慕容家原来的丝绸布匹生意确实不错,但是没有新的产业终究不是办法,商君若能找到好的古玩美玉,他是有兴趣试上一试。把玩着手上的玉佩,舒清笑道:“看来我要准备开几家古玩店了。海域,能出这么多奇珍异宝,应该是个灵气十足的地方。”

舒清虽慵懒,但是做起事来,必是言必行,行必果。商君低笑:“东隅很快就会出现一家让人趋之若鹜的古玩店了。刚下船没多久,又一路奔波到花都,商君有些累,半靠在软榻上,说起海域,他轻轻扬起嘴角,回道:”不知是灵气十足,还奇异非常呢。“起码他没听说过。

舒清接过商君手中的空茶杯,看他笑得古怪,不禁也奇道:“是怎么个奇异非常?”

“海域民俗特别,那里女子为尊,上至君王,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如是。”

“是吗?”舒清大笑,想不到异世也有母系氏族社会,真正是有意思的紧,“那倒有趣了,你与没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商君这样的女子,在这里,绝对担得上巾帼不让须眉,去海域,自是不必说了。

谁知商君撇撇嘴,一脸沮丧的回道:“可惜,我现在是男人。”想起孟大人在他手上摩挲的肥手,他就一阵恶寒!

啊?!舒清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这世界怎么了,在沧月,商君必须女扮男装,才能让自己屹立于天地间,而到了海域,好不容易女子为尊了,他又却是个“男人”了!怎么不让人感慨,世上的事情,多半不如人意。

起身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书架旁边,舒清发现窗外竟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打在平静的湖面上,寂静无声,却是荡起了一波波涟漪,她喜欢这样清冷的雨天,如雾般的细雨,能让她神清气爽,若是人心也如这平静的湖面,是否也期待一场如这般润物细无声的情思呢?

“商君”你既然来了,就在花都多住几天,临风关天气寒冷,我这有些貂皮白裘,明天让人做成皮袄,你给笑笑带回去穿吧,反正花都也穿不上。“慕容舒清转过身,之间软榻上的商君面­色­平的微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又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

”商君--“舒清低唤。

“嗯--”久久,商君才轻轻回了一声。

舒清低叹,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睡一觉,不用这样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也紧觉着,清醒着?那张绝美的脸,要到何时才能绽放出柔和的笑容。

商君这个不过双十的女孩子,还要苦多久?!

。。。。。。。。。。。。。。。。。。。。。。。。。

最后,商君还是没在花都呆多久,就匆匆赶回了临风关,因为冬至快到了,他想陪笑儿一起过节,快马加鞭,终于还是在日落前到了飘渺山庄,可是,在门口迎接他的只有杨忠。

“主子,您回来了。”

“笑儿呢?”他为了让笑儿开心,不是提早修书,说今天到吗?!怎么不见笑儿?

杨忠哈哈大笑,回道:“小姐知道您今天回来,非要亲自去买您喜欢的桂花香蜜,侍卫护着她出去了。”三天前接到的消息,这大小姐可没瞎折腾,一会儿要种新的花草,一会又要买新窗帘,刚才又风风火火的要出门买花蜜。让侍卫去还不行!!

笑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倔起来也是一头牛。商君失笑:"去了多久了?“

杨忠看看天­色­,回到:“有一会儿了。”

商君­干­脆也不进庄了,直接将马匹交给杨忠,说道:“我去接她,晚上让厨房做酒酿丸子。”

“是”老尤看着那抹白影急急的往山下奔去,不由摇摇头,会心一笑,这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急­性­子。

临风关集市平日就很热闹,现在快过元宵节了,大家都想趁早准备好过节的用品,即使暮­色­渐浓,还是人声鼎沸。商君一路寻去,在市集门口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事,不是还传来男女的对骂声,商君本来想离开的,又觉得那女声有些熟悉,想了想,商君还是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你不要脸!"

商笑叉着腰,对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子破口大骂。

­干­瘦男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泼辣,忍不住喝道:“小丫头,你怎么骂人啊?”

商笑才不怕他,上前几步,继续骂道:“骂你怎么啦,你就是不要脸,趁人之危。”

看热闹的人见着小女孩骂的爽快,管他发生什么事,先起哄讪笑再说,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推开旁边看热闹的人,指着一素衣女子大叫到:“笑话,你不识字还不长眼啊!没见她自己白纸黑字写着“卖身一夜,厚葬家父”,我这是在帮她,免得他爹曝尸荒野。他还要谢谢我呢!”

原来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呢?

众人向那女子看去,只见她身着一件素衣简裙,头上Сhā着一根枯草,她的身后,还有一句白布盖着的尸体。女子长得倒是清秀瑰丽,但是她面无血­色­,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脸上也未见悲伤。任前面两人为了她吵得天翻地覆,她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若不是她还能跪着,真怀疑她也是一具尸体而已。

“你!无耻!”商笑指着­干­瘦男子大骂。她本来要来买花蜜的,但是看见这登徒子对那姑娘又是摸又是捏的,人家死了爹爹已经够可怜的了,他嘴巴还是不­干­不净的。这样厚颜无耻之徒,还敢大放厥词!!她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怎么行!!

“无耻?”­干­瘦男子哼道:“人家姑娘愿意卖,我愿意买,你管得找吗?”

商笑从怀里掏出一带银子,晃了晃,笑道:“好,要买是吧,我买!”她绝不让他得逞。

“你买?!”­干­瘦男子忽然大笑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脸­奸­猾的笑道:“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人家是卖身子陪睡,不是给你做使唤丫鬟,你妈还真是浪费了这水灵灵的大姑娘,还不如让我来疼呢."

这污言秽语商笑哪里听得下去,,冲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骂到:“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脸没皮。”

男子被她这一踢,竟是跌倒在地。商笑本来就练了几年武功,尤其是这两年,得商君指点,又勤学苦练,武艺­精­进不少,对方这么一个­干­瘦男,自然是小菜一碟。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旁边小贩的扁担就要挥向商笑,守在一旁的侍卫岂容他放肆,手中的长剑纷纷出鞘。

韬光养晦 第六十五章 朗月(上)

清朗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只见人群之后,站着一个白衫男子,旁边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男子缓步走来,看清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男人真的可以俊帅到这种地步?!白衣胜雪净显翩翩风采,眉宇间的朗朗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哥!”商笑笑颜如花的迎上去,挽着商君的胳膊,撒娇道:“你回来了,真好!”

见到商君侍卫们立刻收了刀,抱拳行礼到:“主子。”有主子在,即使那男人再找什么帮手,笑儿小姐也不会有危险了。

商君微笑点点头:,转而看向胳膊上的商笑,故作生气的地骂道:“一回来就看见你胡闹。”

心里清楚商君不会真的骂她,商笑撇撇嘴,指着还怔怔盯着商君的­干­瘦男子,一脸委屈的说道:“是他欺负我。”

商君失笑,这丫头武功没见长,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是自家的妹妹,他自然是宠着护着的,商君抬头,冷冷的看向站在中间的­干­瘦男子。

对上一双深沉冰冷的眼,男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磕巴的回到:“我--我才没有!”是谁欺负谁啊?!比动口她骂的他够血临头,比动手他那一脚他的腿估计都要淤青好长一顿时间了心里虽有不甘,在商君的冷颜下,确实不敢再回嘴。

轻扯商君的衣袖,商笑在他耳边轻声哀求道:“我们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子吧,别让她被那些畜生买走,好不好?!”这姑娘真的好可怜,这么久了连动都没动过,估计已经疼到不再痛了吧!

那木然呆滞的眼神,远比哭哭啼啼的泪眸来的悲伥,那种痛,他明白。商君轻轻点头,算是认同了商笑的做法,得到商君的认同,商笑心气更足了,趾高气昂的睨着­干­瘦男子叫到:“我告诉你,本姑娘要她要定了,她现在是我的人!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商君暗暗摇头,这丫头是和谁学的?十足十的痞子像!!

“你--算你狠!走着瞧!”知道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男子也不再逗留,拖着还在痛的脚狼狈的跑了。

男子落荒而逃,商笑大笑:“快滚把你!”众人看到没有好戏看了,也都纷纷散去。

虽然他不希望笑儿像什么大家闺秀一样恪守礼节,但是这样大嚷大叫实在有失女儿家的风范。商君低低的说道:“闹够了没?”

商笑轻吐舌头,摇晃商君的胳膊,嘟喃到:“路见不平人家当然要把它踩平嘛难道要看这姑娘受辱都不管不顾吗?爹娘平时都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这时候她就会把爹娘搬出来了,商君无奈的轻拍她的脑袋,笑骂道:“你啊,就是知道莽撞行事”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那没用的痞子,而是恶徒,她就知道什么是麻烦了!许久不见了,商君也不愿为这事与她闹,说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商笑开心的点点头,但是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子,商笑为难的问道:“哥,她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她吧!

商君想了想,说道:“再多给她些银子,让他厚葬家人之后,还能过日子。”

“好。”商笑摸摸口袋,才想到自己的钱早就都给那女子了,将手伸到商君面前,痞痞的笑道:“给我哦~”

宠溺的轻敲了商笑的头一下,商君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拍在她手心上,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炬了,自然商君不会承认这都是他宠出来

的。

拿着银票,育笑跑到女子面前,半蹲下身子,将银票塞到她手中,笑道:“姑娘,这里还有些,一起给你,安葬好了家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虽然她一个人很可怜,但是哥哥不开口,她也不敢将她领回飘渺山庄。

商笑刚想站起来离开,手忽然被女子抓住,冰凉的手心不像是人的手。将银票塞回商笑的手中,一直没有动过分毫的女子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冷-冷-的说道:“这些已经够了。”

其中一个男子拿起沉甸甸的银子,立刻连连点头,献媚的笑道:“是是是是,姑娘放心,时辰都看好了,今晚一定给您办妥。”原来她说要用最好的棺木,还要给她争选个风水宝地,他们觉得这女人简直是疯了,身无分文还有这么多要求。想不到她运气不差,卖身还寻了个好人家!

“哥?”商笑有些看不懂了,她把所有的钱都甩来葬父了,以后怎么生

活啊?而且她为什么不要她给的银票呢?安葬父亲,子女可以不去吗?她怎么能就这样交给别人去办?

商君轻轻皱眉,这女子所作所为都异于常人,要不就是别有居心,要不就是另有隐情,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想管的,牵起商笑的手,商君淡漠的说道:“走吧。” 商笑虽然觉得女子怜,但是能做的他们都做了,接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随着商君离开。

出了喧闹的临风关,商笑频频回头,因为那女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原来她以为她回家也走速条路,可是现在都快都到飘渺山庄的地方了,她还是紧跟着不放。育笑轻咬菱­唇­,走到女子身边,问道:“姑娘,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女子低垂着头,看着脚下,依旧是一脸的麻木冷漠,既不看商笑,也不回话。

“姑娘,我只是喜欢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要买你,你不用跟着我们回家去吧。”

韬光养晦 第六十六章 朗月(下)

沉静的目光连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在间里,商笑微笑着端坐在铜镜前,商君拿着碧玉梳轻轻的为她梳理着一头齐腰的长发,轻柔而缓幔,只是或许很久没有打理过这样长的青­色­,商君倌髻的手,显得有些笨拙,好不容易将发丝挽起,商君从袖中拿出一支上古的血玉长簪,轻轻的别在商笑的云鬓上。

他没有选错,嫣红的长簪穿梭于青丝之间,别样的娇俏明媚,和笑儿很商笑摸摸发间的玉簪,开心的拉着商君的手,小心的左看看,低声的说道:“我也帮你梳一个盘云髻,好不好?”她记忆中的他,青丝飞扬,广和罗裙,美得让人心惊!

商君却是淡淡的笑着摇摇头,这样的娇俏早已不属于他,何苦流连 商笑还想说什么,商君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果然一会之后,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主子。”

商笑有些气恼的站起身,打开门,撅着嘴,对着门外的卫溪恼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嘛!?”卫溪一脸莫名,却是微微低共,没有说话。商君站在商笑身后,轻拍她的肩膀,对着卫溪温和的说道:“说吧。”

卫溪迟疑了一会,还是如实说道:“下午那位姑娘还在密林里。” 商笑皱起了秀眉,不解的问道:“不是让你们带她出去了吗?”吃过晚饭她就让人领那女子出去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密林里?!

卫溪也很无奈,回道:“带她出去她不肯,几次强行将她送走,她叉跑进来了,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在密林里横冲直闯,非要进来。”说起那女子,他也要说一句佩服了,眼睛里根本没有别人,认准的事情就一门心思的往里钻,要不是看她可怜,他也不想这晚来回报。

即使站在屋里,还披着貂皮,商笑依然觉得寒风刺骨,更别说那女子还身处密林,想起她下午那身单薄的衣衫,商笑担忧的看着商君,哀求道:“哥,天气这么冷,冻一夜,好人也给冻坏了。她不过是一女子,不如先让她进来,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好好和她说,好吗?”商君轻抚着商笑的头,淡笑回道:“嗯,你先睡吧,我会处理。”

“嗯。”育笑故心的点点头,目逆着育君镀镀离击。 出了永乐阁,商君脸上的笑立刻褪去,冷-冷-的说道:“卫溪,把她领进来,安排在北苑休息,命人暗中监视,看着她到底想­干­什么。还有,立刻去查她的身家背景,尽快采报。”那个女子的行为太过古怪,执拗的也有些不合常理,或许今天下午在场好戏根本就是她为了混进飘渺山_庄而自导自演的,为了笑儿的安全,他不得不防!

“是。”卫溪领命而去。

刺姬,似火的花朵就如同它的名宇一般,红的刺裂人心。迷蒙月华笼罩下,它非但没有变得柔和些,反而越发妖炙,这是长在雪峰之上的骄物,愈冷它红的愈艳,开得愈娇。商君爱它的傲慢,狂放,也因此飘渺山庄内,遍植剌姬,每到寒冬走在院子里,就仿佛置身火海一般。商君独自走在刺姬花丛小径之中,素白的的背影,倘佯于火红的花海之中,孤傲而苍凉。

慕云君苑

长烛将尽,商君轻柔前额,_疲惫的闭上眼睛,几月未归,查看账面就是一件让人心力交瘁的事情,而在几个月,进出龙峡谷的人比他预计的要多,看来明天,他要去一趟飞鹰寨。

轻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商君低语道:“何事?”

清冷的低语,让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回禀的卫溪一怔,继而回道: “主子,女子的身份已查明,她叫文弼月,临风关人士,家世简单清白,其父是一家小私塾的教书先生,其母五年前病故,没有兄弟姐妹。半月前在放灯节诗会上被郡守看上,欲纳她为妾父女俩不肯从,他父亲将她藏到山里躲

避逼婚。郡守几次上门都没能找到她,一怒之下,将她父亲痛打了一顿,三天前不治而亡。”

“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在就是她的身世吗?!黄史杰他是见识过的,一个人渣。商君缓缓睁开眼,想起下午女子悲怆麻木的眼,不免心生侧随之情。卫溪奔没有离开,为难的站在门外。商君轻问:“还有事?”

“那女子进来之后并未休息,执意要见主子,已在前院徘徊了两个多时辰了,是否先将她软禁起来?”除了这样,他实在想不到应该把那倔强的女子怎么办!?

原来商君以为那女子心怀不轨、另有所图,现在看来,似于不是那么回事,那她这般执着为哪些呢?!轻叹一声,商君疲惫的说道:“罢了,带她过来吧。”

商君斜撑着头,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女子略带迟疑却也毅然的缓缓踏入慕云君苑,就在女子即将走到门前时,你我男女有别,为了姑娘的名节着想商君平和的声音传来:“姑娘留步

深更半夜不宜相见,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商君帮忙,商君定然竭尽全力,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谈可好?”

久久,女子既不回话,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隔着薄薄的窗纸,商君看不清她的表情。月光将女子清瘦的身型拉的完美而修长,墨黑的青丝,轻柔的素衣罗裙在夜风的撩拨下,纷飞飘扬。

商君头疼了,她不会要在他门口站一宿吧?!商声正在苦恼应该怎么和她沟通的时候,女子忽然的一个动作,吓得商君立刻站了起来,目瞪口呆,脑子在那瞬间一片空白,因为她就在站在他的门前脱衣服

“姑娘你…你住手,你不能—。!!”商君第一次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可门外的女子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罗衫轻解,幡然落地。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的抚慰下,莹润而光洁。

商君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天?!他的头更痛了,她知不知道由己在­干­什么?!庄内一向有暗侍守护巡防,而她执意前来,卫溪一定调派了侍卫在院子里守护,一方小院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够了 不要在脱了 ”

就在女子伸手解开肚兜的时候,木门飞快的开启,一块宽大的披风.向女子飞过去,正好笼罩住她衣不蔽体的身体。商君轻揽女子的肩背,将她带进屋内,门又立刻关上,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让女子站定,商君避到离她一丈有余的地方,才背过身去,既无奈又恼火的说道: “姑娘你这是何苦?!”

女子微低着了头,冷-硬的回道:“我既己卖给你一夜,理该如此!”

商君苦不堪言,不管他是女子还是男子,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一个急于献身的女人!!想了又想,商君几乎是无奈的轻哄道:“我想姑娘你误会了,救你的是笑儿,她不过是想帮你,并非真要你回报什么,再则,商君亦不是贪渔好­色­之徒,姑娘无虚如此。若是你不嫌弃,就在舍下多住几日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安全的住所,开始新的生话,可好?” 身后安静得可怕,商君不得不回头,只听得噗通一声闷响,女子忽然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他面前,商君后退一步,惊道:“姑娘?”

女子缓缓抬起头,脸上早已是泪眼迷蒙,而一直冷-漠僵硬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些神采,沙哑的声音悲戚的说道:“朗月知道,公子为人正义,趁人之危的事情,不屑为之。但是,就当朗月求您,要我!”

商君皱眉,一个女子,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在一个男人门前宽衣解带,才敢开口要求一个男人要她?!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那五十两银子来献身的吗?直觉告诉他,不是!商君低声问道:“姑娘是有什么苦衷吗?!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

女子轻摇菱­唇­,甩手臂粗鲁的抹掉泪痕,倔强的回道:“公子要我,就是帮我。” “你不愿说,便罢了。”她是他见过最固执,简直可以称之为难缠的人。商君无语,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间房间就留给她好了。

“公子!”眼见商君就要离开,女子终于还是还是缓缓开口:“我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我要替他报仇。我要让那个人得到报应!”

“那为何要我…?”她爹的事情他己经知道了,但是商君不解的是她要那人得到报应,和一定要献身给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人之所以打死我爹,是为了要我的身子,我,会给他的,甩他的狗命来换!”女子神­色­有些激动,秀美的脸上尽是冷冽恨绝之­色­,眼中满含着蚀骨的恨。这种眼神他认得,因为他当年也曾如她一般,湮没在那无边的仇恨之中。

听她话里的意思,商君猜侧到:“你是想用白己的身体做饵?”

“对!”女子答得­干­脆,这是她能想到也能做到的唯一办法

“我不想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那样一个畜生!求公子成全!”女子站起身,一副毅熬决然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向商君,身上的披肩也随着她的走动而再一次翩然飘落。

“别~!”商君赶快上前一步,点了女子的|­茓­道,赶紧将已轻滑落了一半披风拉好。别说他不是男子,即使他真的是男子,也决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现在怎么办呢?她根本不听人劝,而连日的奔波也让商君实在疲于应付。

“得罪了。”商君将她拦腰抱起,小心的放到床上,拉过棉绒丝被帮她盖好,柔声劝道:“你今天太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从长计议。”帘帐镀缓缓下来的那一刻,商君看见了女子眼角滑落的泪。

这样的疼,他也曾经历过,那是除了仇敌的血,谁也安扶不了的伤,磨灭不了得恨,遗忘不得的痛。站在帘帐外,商君怅然的低声说道:“商君明白你的心情,有些仇不报不足以苟活于世,但是世上的事情,总是那么不公平,能同归于尽 倒是一件幸事,就怕白赔上了­性­命,也不过成为别人蔑视炫耀

的资本,那便是不值得了。姑娘的仇要报,却不应该是这样报。”

他,言尽于此。商君缓步离开房间,将这一室的舒适和温暧都留给了她朗月一双泪眼悲哀的盯着床顶的帷慢,心,痛得不能自己。

如果她不去诗会,她就不会碰上那贼人。

如果她不躲到山里,爹爹就不会死,起码要死他们也可以死在一起。

如果她能早一点遇见这个清朗温润的男子,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商君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就赶着上龙峡谷见冷冽,一番长谈之后,本来要回来了,又被冷芙拉着非要他用过午饭才能走,席间免不了要和冷冽喝几杯,折腾到下午才回来,进到飘渺山庄,都已是幕黑十分了!

商笑在前厅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商君了,拉着他的衣袖,商笑数落道“哥,你可算回来了,我等着你吃晚饭呢!以后可不许这么晚才吃饭了!

商君好笑的摇摇头,笑儿越大管得倒是越多了。进了正厅,商君就看见一大桌子菜,而且还是热气腾腾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热了多少回了吧。牵着商笑的手,商君的心也和这些饭菜一样暖暖的。

韬光养晦 第六十七章 狭路相逢(上)

郡守府

夜,迷魅惑乱的时刻,所有肮脏猥琐的事情,都喜欢在夜的掩盖下进行。即使今夜的月光异常的明亮皎洁,华彩照亮每一处黑暗,却依旧照不进黑暗后的­阴­影。雕花重楼,富贵奢华的雅间里,传来猥琐­奸­滑的笑声,让人觉得恶心而寒栗。

一抹黑影穿梭于郡守府内,松懈的巡防,脓包的衙役,让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商君身着一袭黑衣劲装,冷傲的容颜也藏着黑巾之下,黄史杰见过他,他不能让他认出来。“小美人,算你识相。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好好疼你的。”我到

雅间外,黄史杰得意的­淫­笑声传出,让商君蹙起了眉头。微微眯眼,从窗棂间看去,只见黄史杰一只肥腻的手正捏着朗月的下巴,另一只刺在拉扯着她的衣襟。

朗月紧咬着­唇­,不然自己哭出身来,但是颤抖的娇躯还是显示着她心中的恐惧和羞耻。任由黄史杰的将她压在身下,朗月的手一直紧紧的压着藏在腰带里的短刀,她要一刀刺在他的心窝上!!

商君已经伸出的手僵在窗前,不知道是应该上去救她,还是让她完成她的心愿,毕竞她深刻的明白着报仇对她的意义。迟疑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商君轻轻跃起,躲到了屋檐之下。

师爷跑到门前已是一头的汗,微喘着轻拍着房门,低叫道:“老爷!老爷!”

压在朗月身上,黄史杰粗喘着不耐烦的吼道:“作死啊,敢打扰本老子的好事!滚!”

师爷也很为难,若不是来的是得罪不起的人,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来打扰大人的好事啊!紧张的搓着手,师爷为难的低声说道:“是~是‘那位’大人来了。”

“呃~”原来还一脸­色­欲熏心的黄史杰,一听来人是谁,立刻紧张的吩咐道: “命人奉茶!好好服侍,我立刻过去。”

“是是是。”师爷连连点头,离开的步子也比来的时候更加急促。

低咒一声,黄史杰不甘不愿是放下怀里的朗月,朗月已经握紧短刀的手不得不停下来,不甘心让他就这样跑掉。朗月紧紧拽着他的衣带,身子又迎了上去,她如此主动,黄史杰心花怒放,不过想到前厅里的那位,还是不得不轻推来朗月,嘴上­淫­笑道:“小美人,你别心急,我很快就回来。”说完

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急急的朝着前厅奔去。

商君微眯着眼,盯着黄史杰匆忙的背影,是什么人,让他惧怕成这样,即使,美人在怀,他这­色­鬼也能抽身离去。着了一眼木然跌坐在地上的朗月,目前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商君决定跟上黄史杰着个究竞。

越过九曲回廊,黄史杰走进了正院前厅,商君悄无声息的潜入,背靠着梁柱,商君从半开的窗户看去,一个紫衣男子背着手,站在大厅中间,挺拔的背影极具存在感,让人觉得莫名的压抑,黄史杰进门立刻拱手,谦恭的连连说道:“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

“哪里,黄大人贵人事忙。”男子缓缓穿过身,低沉的声音让黄史杰紧张的猛咽口水,摇头急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折煞我了。”每次和他说话,他都要出一身的冷汗。

是他!看请男子的长相,商君大惊。

尤霄!沧月御前铁甲卫总兵为何会深夜出现在东隅临风关郡守府邸?

东隅郡守为何要对他低头哈腰?!商君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泛着­阴­谋的味道。

“上次的事你办得很好,主上很满意。”尤霄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信封,轻轻放在一个方形木盒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惬意的笑道: “只要你办好该办的事,这些里面的东西就都是你的。办不好,就只能把你的头,装进去了。”

轻松的语调里却隐含的­阴­鹜和杀机,黄史杰脸­色­立变,脚都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嘴上更是不敢有一丝怠慢,哆嗦的回道:“是是是,多谢尤大人赏识,下官一定,一定竭尽所能办妥。” 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看来只有拿到那信封才能知道,商君敛眉思索着一声踩碎枯技的轻响惊扰到了屋里的尤霄。只听一声低吼:“谁在外面? 主样的低级的错误不会出现的商声身上,他微微侧身,即隐没在黑暗中但是当他看清站在院中发出声音的始作俑者时,一双剑眉深深的皱在一起

怎么会是她!文朗月,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呆在雅间里嘛?!若是让尤霄发现她,为了秘密不被揭穿,她必死无疑!!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黑影如闪电般掠过朗月的身边,将她带到旁边的花丛里。着。忽然被人揽在怀里,嘴又被捂住,朗月惊恐的睁大眼睛,手不停的挥舞 “别动!”耳边清朗低沉的声音让朗月一僵,这声音—-是昨天那位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朗月终于安静了下来,商君放开捂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待会慢慢爬出去,从后门走。”这里离后门小径很近,她应该能逃得出去。

不由他多想,尤霄已冲了出来,站在院子中央,一双鹰眼敏锐的注视这样周围的动机。朗月不会武功,呼吸难以隐匿,尤霄很快发现了草丛藏着一只“太老鼠”,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他朝草丛缓步走来,每一步都走得悠闲而响亮,仿佛一只狩猎的猫儿,玩弄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商君对朗月使了一个眼神,便从草丛间一跃而起,在空中翻腾数圈,越过尤霄的头顶,在他背后的一棵大树上站定,戏谑的低笑声在宁静的夜里幽幽响起:“尤霄,数月未见,别来无恙啊!” “又是你!!”这骄傲的声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是他,那个从他手中逃了两次的男子!盯着商君,尤霄的眼里闪着如箭一般的寒光,此时他只想把这个羞辱过他的男子撕成碎片,根本不会去想为何刚才草丛里会有凌乱的呼吸声。

商君轻挑剑眉,潇洒的在粗大的枝­干­上坐下,还顺手摘了一节树枝,仿佛很无聊的轻挥着,心情颇好的笑道:“这说明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确实有缘,因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可恶,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尤霄握着银戟的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戟砍碎男子那满目的闲暇。

商君居高临下的着向尤霄身后,暗夜的花草间,朗月正慢慢的在花丛里爬行,商君轻扬起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狂傲不羁斜睨着尤霄,商君不屑的回道:“啧啧,你每次都想要我的命,可惜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我很好奇,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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