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道：“实不相瞒，京城的事情，我耳目众多。你们的船一出京城，我的人就盯上了。”

昨日原平在山寨帐中吃酒，忽然，细作来报，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震三山在运河上杀了官兵，和京城五举子逃到了微山湖。原平素来广交天下英雄豪杰，获悉震三山赵阔海杀了官兵，官府正在四处通缉，心道：“这机会来得正好，何不将此人请上山寨？”于是，便召集人马，于湖中运河所经之地，列仗迎接。

今日午时，见一船驶来，船头那忠义镖局的旗子格外醒目，便知赵阔海的船来了。等船驶近了，原平命点起三声礼炮，将那船拦下。

说到此，原平伏身下去，向列位深施一礼：“原某再向诸位赔罪！”赵阔海见原平十分真诚，没有歹意，便与原平携手而坐，两人越谈越近乎，大碗美酒饮了数碗。

酒至半酣，原平道：“赵老英雄，原某仰慕久矣。今日能履足山寨，得晤一面，如沐春风，不胜之喜。当今天下不安，朝廷佞臣弄权，官府赃官当道，原某诚望老英雄和各位贤兄，屈降尊贵，在此安身，共襄大事。微山虽小，但有山有水，也是一方藏龙卧虎之地。有诸位共来执掌山门，原某等甘愿以微贱之躯，做一仆从，牵马坠镫，尊听号令。”原平言词恳切，虚怀殷切。

赵阔海道：“原首领能屈尊迎我们上山，赵某等已感激莫名。山寨尊位，岂敢望乎！我这几位朋友都蒙大难，原本不想烦扰，可是一席之谈，方知原寨主胸怀万里，是一个可以依托之人。赵某想将这几位朋友托付与原教主，在宝地暂避一时，还望原寨主不吝一座茅舍，给赵某一个薄面。”原平道：“赵老英雄，这几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我等求贤若渴，自然会好生敬重。我等仰慕您威名已久，今日即已相会，断不放您离开此地。我实不相瞒，如今您老也回不得京城了。我山寨的细作，得到消息，因为，运河上您杀了数名官兵，赵老英雄北京的家已被抄了，您现在也断了归路。”

赵阔海不虞有此变故，惊问道：“我们的家人，莫非遭难了？”原平道：“幸有人相救，已逃了出来。救你全家的人名叫熊狮。”

原平当下便将细作所报，京师忠义镖局如何被清军血洗，赵氏一家怎样逃脱，原原本本，说于众人。

原来，在运河落水逃走的那个清兵头目，也是命不该绝，他潜入水底，竟逃了一命。日间，他乘赵阔海不备，跳河逃命，也是凑巧，正遇一艘粮船经过，他便潜入船下，后被船上的人救起，得以逃生。那个清兵头目在粮船睡了一觉，当船夫将他唤醒，粮船已在十刹海码头靠了岸。

此人名叫石松，是殷丙明手下的一个随从。早年殷丙明因贪污赈灾银被充军甘肃，石松也跟随主子西行，受了不少苦。殷丙明投靠鳌拜后，未忘旧情，将石松安Сhā在通事营当差。

石松下了船，急忙向朝廷报信，鳌拜发兵，抄了赵府。

赵阔海扼腕叹道：“打虎不死，终为所伤。没想到纰漏竟出在这里！万幸，一家老少侥幸逃生，真是苍天保佑！菩萨显灵！”

一旁走上来一位书生，三十多岁光景，穿一身黑缎棉袍，手摇羽扇，神采不俗，颇有孔明遗风。他道：“赵大侠，你不必担心。原寨主已经派人寻找贵府家人的下落，请放心，你的家人必定会安然无恙！京师的情况，还是让我来和大家说说吧！”

赵阔海道：“此是何人？”

原平笑道：“方才只顾高兴，忘了向大家介绍。这一人便是山寨的军师。人称小诸葛马睿。”

马睿拱手道：“寨主过誉了，在下在诸位面前岂敢自大。来日方长，马睿愿听教诲。”

话说两头。石松一路急跑，气喘嘘嘘，叫开殷丙明大门。门守士兵见是石松，速报殷丙明。

殷丙明昨日夜审陈萱庭，睡得很晚，这会石松搅了他的美梦，很不高兴地骂道：“这兔崽子，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喊他进来回话。”

前面提及，殷丙明曾为前明户部侍郎，是个有名的赃官。考其出身，为楚人牛医私生。明亡以后，折节屈膝，投靠了鳌拜。殷丙明府邸原是前明朝一大臣在地安门十字街的一处闲宅，一度是唐王藩署，此地清净幽蕺，只是多年闲置，有些荒圻。清世祖入鼎北京，论功行赏，将此宅赐给了鳌拜。鳌拜却没看在眼里，将此宅做了马厩。后来，殷丙明因捉拿朱柽、献妹邀功，鳌拜便赐予殷丙明来此居住了。

石松进来，哭丧着脸道：“爷，小的差点回不来了。要不是小的机灵，这条命就丢在运河了。”

殷丙明道：“这么说，你没抓住他们。你真他妈的没用，又让他们逃了。”

石松道：“小的无能，任爷打骂惩罚。也是小的倒霉，遇上了灾星。弟兄们都被杀了，官船也被烧了。我是搭一过路粮船逃回来的。”

殷丙明道：“谁这么大胆子，敢与朝廷作对。杀官军烧官船，都是死罪，莫非他活腻了。”

石松道：“这人在北京城可是大名鼎鼎，他就是震三山赵阔海。就是他护送五个举子出城的。”

殷丙明慌忙更衣，道：“你可看得清楚，反了，反了，想不到，赵阔海也是前明余党，他们逃往何处了？有多少人马？”

石松答道：“看样子，他们是要逃往江南。时下，应该到了德州地界。船上大约有七八个人。”

殷丙明穿好衣服，在屋内踱步，一时拿不定主义。石松道：“爷，快派兵捉拿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殷丙明颓然落座，抓起水烟，氤了火，吸了一会，道：“此人可大大不好惹。此人不仅武功盖世，勾葛遍及朝野，武林之中也结交甚广。我们若与他结下仇，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石松道：“我们的人就白被他杀了。难道他不怕鳌拜相爷。”

殷丙明道：“为官之道你哪里懂的。官场风云，有不测之险，只能‘顺水转舵’，决不‘逆水行舟’。既然他们逃到山东境内，我们禀报鳌拜相爷，让他速发快马，命山东巡抚书瑞布兵运河沿途，剿灭缉办。可谓一石三鸟，我们坐观其变，待机而动。”

殷丙明当即命石松研墨，提笔写了奏报。­鸡­鸣头遍，殷丙明把奏报交与石松，令其速报鳌拜。殷丙明道：“昨日，我们的人在地安门宝钞胡同的李家大户，发现一个黑书窝，我今天带人去搜查，你好好在家歇一天，有事就替我支应一下，可别光顾睡觉。”石松应道：“是，大人尽管放心。”

正是：世间之事多曲折，跳水清兵复又活。一波未平一波起，常令我辈暗咂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