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睁开沉沉睡眼,首先感到的是自己蜷缩依偎在一个极是温暖的怀抱里,舒服得令人叹息。自己头枕在他的肩上,脸颊贴在他胸口,一双手搭在他腰际,温和的热力从两人相贴的肌肤处传来,暖着她微凉的身子。路遥微微一动,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酸软疼痛,禁不住轻吟出声。
但听得头顶殷梨亭轻声唤道:“小遥……?”随即她感到一只大手轻轻帮她按柔肩颈与双臂异常酸痛的地方。
路遥抬起头,见得殷梨亭半倚在床上,一手握着她的,看着她的双眼当中满溢着无可言喻的温柔情愫。她蓦地想起昨晚便是这双眼睛,光是这样看着她,便让她的心万般柔软,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无法自已。红烛暖帐两人情动之时的点点细节忽地浮现,路遥竟是刷一下红晕涌上脸颊。昨晚她只想让他能够暂时忘却以后,只觉快乐开心,是以自己端地热情,借着一点酒意,胆子格外地大。然则如今醒来,竟是头一次破天荒的自己红了脸颊,而不是殷梨亭。
殷梨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小遥,还痛么?”
路遥蓦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以殷梨亭的腼腆居然会如此问她,鼓了鼓脸颊,小声道:“还……还好……就那么一下,咳咳……”
殷梨亭本是很担忧的看着她,听得他回答先是一愣,随即瞬时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小、小遥……我、我是说……是说你身上是否酸痛……的厉害……”
路遥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也还……还好……咳咳……”见得殷梨亭面红耳赤目光四处游弋,感到贴着自己的肌肤温度迅速升高,路遥忽地坏笑起来,抬头轻轻吻了一下殷梨亭的耳垂。殷梨亭全身猛然一僵。昨夜纵然他万般担心路遥的身体,可是那美妙如斯情意交融的滋味却是萦绕不去,端地令人神魂俱醉欲罢不能。更加他廿载习武,又值年少时分,精力旺盛蓬勃,一场缠情醉绵过后不似路遥一般疲惫万般的沉沉睡去,而是几乎彻夜未眠。可他却担忧路遥难以承受负荷,于是强抑住绮念渴望,搂住依偎熟睡的路遥定定坐了一夜。清晨时分路遥这轻轻一吻,立时让他差点难以自已,几乎要运起武当心法调息。
路遥如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子般,挑眉笑了起来。忽见的殷梨亭乌发湿润,身上还有阵阵皂香。好奇之下伸手一抹,只觉得触手冰凉,禁不止打了个哆嗦。殷梨亭连忙将她那只手拉进怀中,轻轻摩挲取暖,听得她道:“六哥你头发怎么湿了?还那么凉?”
“没事的,我方才用井水冲了一下而已。”
“井水?那多凉?!……咳咳……这个……”路遥既是大夫,稍微一想即便明白其中缘由,心下说不清是暖是酸,将脸埋进殷梨亭胸口,双手抱紧他,一颗心不知可以何处安放。两世生死轮转,她有过无数期盼和梦想,盼得自己医术卓绝出众,盼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盼得秋燃能安然平静的生活,盼得若长九泉之下得以欣慰,盼得自己可以为自己关爱与关爱自己的人担负起过去是是非非。她也更明白,这些盼望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去实现的,否则便永远只能是期盼。于是这些年来,再累再难,她始终一边笑着,一边咬紧牙走下去,三千苦乐行遍。到得今日,这些期盼果真一一实现。可是如今,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身侧之人能够平安喜乐,更莫要遭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犹如剥离血肉一般的痛苦。可是这次,无论她怎样努力,却终究无法达到了。青丝结发也好,忘情缠绵也罢,莫不是盼着能让眼前之人暂时忘却近在眼前的事实。路遥清楚于一些人来说,深浓情愫便是这世间最无法抹去的东西,她更清楚她所做的对于殷梨亭无异于饮鸩止渴,可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正自心中异常难过的时候,忽听得殷梨亭在她耳边柔声道:“唉,小遥,你又在一个人钻牛角尖了……”
路遥抬头看他,见得他眼中光芒轻柔和暖仿如四月春阳,叹息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六哥……”她额头轻轻蹭着殷梨亭,似是不知如何是好,又似舍不得这般安静的时光。
两人便这般静静的相拥良久,仿佛片刻便是几度年华。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路遥先自收敛心绪,伏在殷梨亭怀里轻轻动了动,“六哥……我想、咳咳、洗个澡……”
殷梨亭闻言,点头应道:“好,我便去烧水,你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好了。”说着起了身。路遥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了白色中衣,而自己身上却是未着寸缕。她便再是大方也终究是女儿家,昨晚万般热情不过是借了三分酒意,于是当下缩进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一眨一眨的。殷梨亭却是用那又软又厚的被子将她密密盖好,确认四处都未有漏风以后,才轻轻拂了她眼睛:“小遥你再睡一会吧,我烧好水便叫醒你。”
路遥这回非常听话的点了点头,看着殷梨亭出了门。被子下面的手,却是搭在了自己的脉上。与苏笑一样,四指探脉,闭上双眼切得格外仔细,心中暗自盘算着从武当到得此处需要几天,从昆仑到得此处,又需要几天。她少年出道,行医多年,头一次用上四只手指,也是头一次如此拿不定主意。是以直到半晌殷梨亭回来坐在床边轻声唤她,她才发现竟已过了一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