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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先听话开了上一本《踹你,不痛!》,过了一个多月再回来,果然恶梦成真,我又放弃了那五章写好的稿子(这种喜新厌旧的­性­格真是让人讨厌呀,而且为什么都是在第五章发生呢?呜),放弃稿子也就算了,反正这种事常有,最惨的是我卡章了(这种拖拖拉拉,不能一刀赏我个畅快的死法真是让人无力呀),交稿日从十二月十五号延到月底,再由二○○三拖过二○○四,从新年一月五号继续无耻的往一月十五号苟延残喘、死拖活赖,哀号将近一个星期,简直想像只缩头乌龟窝回棉被里醉生梦死以逃避生活的现实,­干­脆自动自发放起年假好了(“龟”儿子,让我变成你的同类算了,呜……),不过还是被逼得出来面对炙热无情的大太阳,因为灵感这种东西不能慢慢等它生出来,而是要用细胞和细胞问的摩擦力把它“挤”出来,幸好第五章之后就一路顺畅,开始迈向欲罢不能、痛苦又痛快的写稿地狱,视字数为无物,开始自暴自弃地顺著感觉走下去。

完稿的当天,我开始狂打电动,将我这两个多月认真打拚而荒废的电玩时间一分一秒全部补回来,打到右手掌抽筋、左手大拇指肿成两倍大,打到决小妈每隔一小时就进房间对我猛摇头,感叹米虫女儿的自甘堕落,都不能影响我杀红了眼的决心——是的,在阿编编打电话给我时,我也是用肩膀夹住无线话筒,双手忙碌于杀敌吃宝耍暴力。

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呀!(幸福)

继续拥抱大P(我家PS2的小昵称)去!

气球共和国

gm0319@ 腐烂小作者信箱,欢迎讨论电玩游戏噢(笑)

楔子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是映天火光,浓烟窜向天际,像突兀的乌云由山区间涌起,一层一层地吞噬原先湛蓝的穹苍及白云,将那处如山水画作的景­色­给染上了一片污浊。

浓烟的来源正是山区内一处隐密的研究所,从外观来看,无法得知研究所里究竟是以什么为研究主体,只知道十数年前研究所便存在于此,往来的人员行事神秘低调,偶尔可见到高级官员的大型礼车驶进。除此之外,关于这里的一切,对外界而言都是团谜。

警铃大作的研究所内黑烟弥漫,遮蔽了视线,廊顶的洒水器也在同时启动,散落一场倾盆骤雨。

浓烟四布的走道,数十名捂住口鼻、双眼被烟熏得流泪泛红的研究所人员伏低了身子,想多争取一分活命的空气。

研究所里条条廊道互通,没有太复杂的九弯十八拐,可是每一道门锁几乎都得仰仗晶片卡才能通行,在主电脑损毁时,这些功能也跟著停摆,道道铁门全成了阻碍求生的藩篱。

“往这里!快!咳咳咳——”

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了逃生楼梯,众人争先恐后地抢夺生机,所幸爆炸的楼层是在五楼的主控室,火苗由高处延烧,大家朝下方避难,终于逃出了烟雾弥漫的呛人空间,但谁也不敢停下脚步,一直到了奔出研究所大门外,才算真正安全。

众人一身水湿,以往洁白的研究服上全是惨不忍睹的焦黑污垢,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离开了令人慌张失措的险地,思绪开始正常运转,一名研究所人员望著黑烟中仍可见火舌窜动的研究所顶楼,脱口而出:“那几只‘白老鼠’呢?!咳咳——”

众人跟著一怔,被熏黑的脸上有著相似的疑惑。

“这……”

“逃、逃命都来不及了,谁……咳咳,谁还有心思想到‘他们’?”有人支支吾吾地说。

“那……‘他们’不就活活被烧死在里头了?”滑过额际的,不知是洒水器的水渍,还是沁骨的冷汗。“如果‘他们’死了,我们还能活命吗?”

太残酷的问题,让众人噤若寒蝉。

因为问题的答案,早已经深深烙在他们的心底……

第一章

那天夜里,一团混乱。

孟恩恺的私人动物诊所遭人侵入,一屋子虽没有翻箱倒柜的惨状,可是四处散落著纯白­色­鸟羽毛,像是教人一把一把扯落下来,而鸟毛的正主儿已经不见鸟踪,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鸟笼,几滴红得很刺眼的血珠子在鸟笼旁十公分处被发现。

平空消失的“澳洲大种葵花鹦鹉”,一地散毛,几颗血滴,宣告著它的失踪是凶多吉少。

孟恩恺瞥瞥一角的猫笼,门上的小锁还稳稳当当地关著吃鸟嫌疑最大的长毛波斯猫,它满脸无辜地迎向主人的怀疑目光,怯怯地“喵呜”了声,像在替自己洗刷罪名,再一声“喵呜”,指责主人的不信任它。

不只是长毛波斯的猫笼锁得牢妥,连屋里其他动物的笼子也没出任何差错,没机会让它们出来将鸟架上的鹦鹉当消夜吃个­干­­干­净净,怀疑到它们头上确实也说不过去。

唯一的可能……视线落向屋子墙面那处安装冷气的缺口,原本用来挡风的纸板早已不翼而飞,正呼呼透著凉风,将屋里的毛絮吹得到处飘飞,犹如拂起的雪花雨。

这个方形空缺就是吃鸟凶手进屋逞凶的通道吧?

体型大一些的猫咪要从外头跳进来并非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它是如何做到悄然无声地来去无踪,整屋子的动物们竟没有半分­骚­动,让睡在二楼的他没听到任何动静,更没来得及抢救可怜的一条小生命在猫口下牺牲。

“你们平常一点风吹草动就又吠又跳,怎么昨夜连声呜呼都没有?眼睁睁看鹦鹉被猫儿吃掉而吓傻了吗?”

他开了几罐狗食猫食,一盘盘分好放置在每只宠物专属的喂食盆,尽职地为它们作牛作马当奴仆,小心伺候大伙的小小五脏庙。看著鹦鹉偏爱的葵瓜子罐,又是触景伤情,以后都看不到鹦鹉表演剥瓜子壳的绝活了,唉。

几声猫叫回应他,不知所云,也像是认同了他的控诉。

收拾罐头空罐,又拿了扫把清扫满地羽毛,这只鹦鹉是客人的心肝宝贝,因为治疗胃肠炎而寄住诊所,原本今天就可以出院返家,现在连尸骨何在都无处寻获,总不能只还给它主人一堆鸟毛了事吧?

住院住到被吃掉?这种说法不知道能否让鸟主人接受。孟恩恺苦笑摇头,他还是只能实话实说,至于对方相信与否,就听天由命吧。

整理完活像凶杀现场的屋子,调整好悲伤心情,他才拉开诊所铁门营业。

屋外的暖暖阳光有著清新好闻的味道,早晨的街道上弥漫著一层薄薄雾气,带著些些凉意,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会感觉到温暖,而他的诊所方位正好是头一个能迎接到晨曦的好地方。

“早。”

孟恩恺半点也不惊讶铁门开启后,迎接他的会是门口排排坐定位的野猫野狗,他向来有喂食它们的习惯,它们也习惯于享受天上掉下来的大餐,像是极有默契,他不将它们视为宠物独占,它们也不将他视为主人撒娇,倒像是有空就聚在一起泡茶的老朋友。

将准备好的食粮分发给极有秩序的猫猫狗狗,换来了几声代表谢意的吠叫。

“昨天晚上是哪只跳进来把我家鹦鹉给吃掉的?”

他意思意思揉弄几只猫的脑袋,语气中倒也没有什么太真实的责备,毕竟对于它们而言,无法去分辨哪种动物不能抓来当食物啃,哪种动物又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连碰都碰不得。

众猫狗还是那副无辜到很纯洁的憨脸,继续低头猛吃粮食。

孟恩恺不打扰大家的好食欲,起身准备走回诊所时,却被对面暗巷里隐约可见的身影给吸引注意。

距离有些远、那条身影有些蜷缩,堵在巷子口的废弃物也防碍了他投­射­而去的目光,楼房与楼房间不过九十公分的狭巷造就了巷里不透光线的阒黑,­阴­影笼罩大部分的空间,严格说来,他也不是很肯定勾住他视觉的到底是人影还是一处光与影的交错,只觉得那巷道内正有双眼睛在看著他。

那种感觉,有些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如果不是身处在大厦林立的都市街景间,他真会误以为自己正站在宽阔草原间被哪头凶禽猛兽所垂涎,好似只要他松懈转身,它就会伺机飞扑过来。

想再细瞧,一辆卡车却疾驰而来,虽然只是几秒的阻挡他与暗巷间的视线,车身过去,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已消失无踪,原本像是有人蜷缩的地方也徒留一丝空荡。

身后的店里传来双猫互斗的争吵,是一只野猫跑进屋内向波斯猫挑衅而引发的战争,他调回视线,前去阻止一场大战。

暗巷那处空位悄悄的又被一条黑影占据,抬起的眼眸散发出薄绿的光彩,投向他的背影,慢慢地……

打了个饱嗝。

一连几日,诊所里陆陆续续有小动物失踪,唯一留下的线索仍只是几绺毛发和血滴,看来似乎有人将孟恩恺的诊所当成食物供应站了,天天到这里大快朵颐,第一天是鸟、第二天是兔子、第三天是四只胖天竺鼠……

一笼笼幸存的小动物颤抖著身躯,备受惊吓的模样看来好让人不忍,它们虽没惨遭吞吃下肚,可是由那股震颤的激烈程度看来,瞧见自己的伙伴成为某种生物嘴下的佳肴,远比自己被吃还要来得可怕。

孟恩恺放弃在那个缺了空的冷气孔上再做任何补强,送修的冷气没回来之前,那处缺口就是死角,除非加装铁栅栏,否则防不胜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诊所里的小动物全数送上二楼安全地带或请客人提早来接走自己心爱的宠物,以免它成为下一只受害者。

“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终于,孟恩恺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将一柜的猫犬罐头全拿了出来,倒在大碗公里搅匀,又开了两瓶营养­奶­品倒在盆子里,一项项搁置在桌上。嗅嗅盘里食物的味道,他满意一笑,虽然味道腥了些,对于小动物们而言可是人间美味。

待布置妥当,他一如以往准时晚上十一点熄掉诊所里的灯火,然后拖著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往二楼住处移动,为了避免被察觉他的不对劲,他还刻意在二楼客厅打开电视一直到一点半,佯装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的生活习惯。

瞄瞄腕表,该是上床睡觉的中原标准时间了。

关灯。

三层楼的建筑完全陷入黑暗,与周遭的住宅一同沉进酣甜的睡乡,宣告著屋主已经爬上暖暖的床褥里,只要再十分钟过去,又是消夜的开动时间……

滴答、滴答、滴答……

平静许久的暗夜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如风奔驰的黑影穿越无人无车的大马路,直直窜向诊所方向,孟恩恺站在二楼窗边看著这一幕,半侧著身,让暗­色­窗帘掩饰他的窥看,镜框背后的眼眸像上好的黑宝石,同样高明地隐藏在玻璃镜片后,但那丝毫不损他­精­明的探索与注视。

直到那预料中的­骚­动在楼下细微传出,动作轻巧到若非认真聆听还真会忽略这些声响。孟恩恺勾起笑,一切似乎都太过简单,毕竟他的对手不过是只“小动物”,比不上人类的­奸­巧。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饱食。

十几分钟过去。

好,现在就让他看看每夜都到他诊所里觅食的小家伙吧。

脱下拖鞋,他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企图藏去任何会惊动到楼下生物的声音,像只蹑足的猫,无声的脚步辅佐著属于他的优雅。

下了楼梯,伸手不见五指,却听见窸窸窣窣的用餐咕噜声及盘盘皿皿碰撞的清脆,彰显著有东西正努力将桌上大餐一扫而空。

孟恩恺拉开那扇隔著一、二楼的门扉,同时也打开了灯,让瞬间的灯火通明将一切照亮得无所遁形。

惊吓。

这个字眼不单单是指伏在桌上舔盘子的受惊动物,更指看清了屋里那头应该只在Discovery频道出现的巨型生物的孟恩恺。

一头皮毛鲜艳而姿态高贵的猎豹!

他料猜过是猫是狗,甚至是任何一种可能误闯进房宅的动物,独独忘了将猎豹算在其中!

他与它都愣了片刻,他看它,它看他,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它叼在嘴里的罐头­肉­掉了下来,“啪答”声如轰隆春雷震醒了发蠢的一人一豹,他们又同时有了本能反应——

孟恩恺快步要退回门后避难,猎豹却是勇往直前飞扑而来。

它比他快一秒,爪子划花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爪痕烙下,鲜血迸现,血腥味刺激了兽­性­,让白森森的牙更咧开数分,孟恩恺吃痛,却无任何工具自卫,那豹的身躯如弓一般伸展开来,弧线优美无瑕,身上的皮草看起来犹如女王披肩那般高贵,蓝绿的冷瞳专注于杀人灭口而轻眯,它重重地压倒了孟恩恺。

Cheetah,猎豹,哺|­乳­纲、食­肉­目、猫型总科、猫科、猎豹亚科、猎豹属。孟恩恺在此时此刻就快被咬断咽喉的危机时分,还有心情在脑子里温习曾经背诵过的动物大百科,一项项将“猎豹”所属的学术分类给列出来。

猎豹是种非常优雅的动物,最美之时便是它们拉开身躯在草原上驰骋的模样,流线的弧形、独特的花纹,虽是天生的狩猎者,但也是至今唯一一种未曾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型­肉­食动物——不过,教科书上关于这项说法似乎有误,否则他无法解释现在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更在三千多年前便有人类豢养猎豹的纪录。基本上,它们勉勉强强算是“温驯”的动物——在与其他猛兽相比之下。

孟恩恺被推倒,脑门重重撞到地板,发出疼痛与晕眩并存的响声,在他耳边有猎豹发自腹腔的沉沉兽狺,像是低低斥责著他打扰它用餐的好兴致,也像是控诉他将一屋子的肥美动物全藏起来,更像是咕哝骂人。

他的思绪中断——在他能清清楚楚数明猎豹嘴里的牙齿数目时,在他的脖子被猎豹滴落的口水给染湿时,在他的皮肤感觉到它鼻息的喷吐而麻烫时,他终于无暇再去翻阅脑子里那一页页写满豹之习­性­、产地和种类的资料库!

生死关头,所有读过的书全是屁!

豹牙逼近,扣上了他的喉,现在只消一个小小的上下牙关闭合动作,他的脑袋就要和他的脖子互道珍重再见,下辈子再相逢。

咚!

蓦然,孟恩恺感觉身上的压力加重,趴伏在他胸膛上的豹躯一软,利牙还半咬在他柔软的颈侧,一分被穿刺皮­肉­的痛楚泛开,可是没有更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只有口水越淌越多,弄湿他半片衣襟,黏黏稠稠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让人极容易误以为那衣服上的湿,是他被咬伤而流出来的鲜血。

安眠药的效力发作了。

孟恩恺一开始就在桌上那堆诱饵里掺了不危害动物身体的安眠药剂,目的只是为了让那只作恶的小动物饱食一顿后乖乖束手就擒,他猜想是大型的猫犬类,所以剂量稍稍加重,但对一只猎豹……似乎仍是不足,所以它吃完一桌子食物后仍没即时睡去,所幸药效发挥的时机恰好,保住他一条小命。

撑起身子,稳住胸口那头猎豹下滑的身势。

好柔软的毛,他原本想像中的猎豹毛应该更粗硬些,会扎人的,当然比起兔子的软毛还相差好一段距离,不过触感已经令人爱不释手。

它微微张著嘴,原本是为了扑咬他而咧开的凶狠模样,现在一睡下,却像是酣酣打呼的小孩子,呼噜噜发出低吁。

是动物园还是马戏团走丢的吗?否则怎会闯入他的诊所偷吃小动物,想必是饿极了才会如此。它是只挑了他这里行凶,还是大街小巷全都吃遏遍了?

孟恩恺抱起它,莫约一个人左右的重量,猎豹的体长九十五至一百七十公分,体重约三十至八十公斤,那么这头豹算是瘦小型的罗,抱起来比他养过的大型牧羊犬还要轻。

走向诊所里最大型的铁笼子,先将它安顿下来再说,明天早上再打电话询问捉到猎豹该如何处置,再怎么说,野豹的处理方法可不能比照小猫小狗。

孟恩恺才将猎豹塞到铁笼的一半,双臂间却传来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震撼!

“这是……”他瞠大眸,紧盯著仍瘫靠在他手上的异象!

原本搔拂著他双手肌肤的毛茸茸触感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滑腻到不可思议的柔软,豹毛上的艳丽花纹以同样的速度淡化,犹如有人正用放影机的“倒转”功能在耍玩戏弄著他眼前的画面,一根根数公分长的豹毛被吸进了白皙的肤间,直至完全不见踪影,留下来的,只有细不可见的寒毛,完全遮蔽不了他指掌间搂抱住的白玉身躯——

一具女人的胴体。

孟恩恺坐在床畔的椅子上啜饮香浓咖啡,舌尖苦与甜交杂的滋味,一如他此时心头掺搅的矛盾情绪,当然,更如同床上的女人所带给他的惊吓。

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那时手里抱的该是沉沉昏睡的猎豹,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头豹会用极快的速度在他臂弯里变成女人,一个不著寸缕的女人,而且是个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艳丽坏女王的冷傲美人……

她的肤质看起来是那么­精­致完美,像是美术馆里摆放的雕像,圆滑而无瑕:她的五官绝对称不上温柔或和善,一个拥有女王气质的人,该是美艳不可方物,该是高傲淡漠,挑眼蹙眉都带著睥睨一切的神情,不许任何人亵渎了属于她的傲骨,就连他圈抱住她时,他都涌起不该侮慢了她的反省念头。

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半秒,连眨眼的瞬间也不曾,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没漏看她任何变化,所以他很笃定那人与豹的交替并不仅是他的幻觉。

一只猎豹;一个女人。

她体质的矛盾,让他挣扎该将“它”关进大狗笼,还是将“她”安置在软床上,不过最终的决定正如此刻——她睡在他的床上,发出轻酣的梦呓,长发披散在枕上,如丝如绸,细腻得不可思议,只是那般单纯滑过他的手臂,就几乎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触梳弄,享受流泉般的顺滑。

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诱捕小动物,结果小动物没捕到,却来了一头猎豹,这样已经够教“豹”口余生的他愕然不已,没料到这头豹竟然还上演了电影科幻特效让他惊上加惊,一整个晚上都处于惶惑迷惘里,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快消化光了,他经历了青天霹雳到脑袋一片空白,再到恍神茫然,如今只剩下一丝丝探索的好奇。

人与猎豹,两种完全不同基因的生物,却又同时存在她身上,以常理来看,简直荒谬得让他想摇头发笑,笑这是一场梦境,他在童话的梦里还未醒来,所以才会看到这场人兽变身的奇景,所以才会见到一个可以将无助与高傲两种情绪融合得这么恰当的美丽女人,但是……如果是梦,他脖子上的豹牙印还在隐隐作痛,衬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由鲜红转为暗褐,手背上的爪痕也逐渐红肿,梦境未免太过真实。

如果今天看到的是一只小猫,他可能还会笑著摸摸它的头,但那是头猎豹,站在食物链的最上层,几乎无敌到所向披靡的豹……该是会害怕的,可是那头豹又变成了人——他绝对不可能会害怕的生物。

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还是一个睡得这么无邪的女人?

“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冷静地看著她的睡颜好几个小时,还是不敢相信原来电影里的人兽变身是真的存在……

拿出医药箱,孟恩恺没先料理自己脖子和手上的伤口,反倒先包扎她手臂上看似烧伤的新伤,因为没有立即处理,导致几处水泡破皮感染,在她细白的肤上留下张牙舞爪的狰狞痕迹,范围足足半只纤臂。

该不会她是哪家马戏团的当家花旦,专门表演跳火圈、滚大球这类高难度的­精­采绝活,才会不慎被火烧成这模样?

“感觉又不那么单纯,这种伤口不会只是跳不过火圈就烧得出来的,面积范围大小也不合……”孟恩恺边动手边轻喃,偶尔几回施力不当,换来睡娃的吃疼抽息和不满呻吟,他放轻动作,但无论技术如何高超也很难在包扎如此大范围的烧伤时不碰触到她的疼痛。

“唔……”她的眉峰皱了皱,像在挣扎著要醒来瞧瞧是谁弄疼了她,好狠狠咬死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彰示著她的脾气不好,此刻轻颤著想要掀开,偏偏眼皮又沉又重,完全不听使唤,她抵抗半晌,最后仍是放弃。

“小野豹,再忍一忍,快好了。”他安抚道。

俐落剪断绷带,见她眉心松缓了些,他仍嫌不够,指腹硬是将她细柳眉间的小蹙结给一个一个推开,她咕哝,却无力扭头反抗,到后来不知是他轻柔的动作确实抚慰了她的紧绷,还是他沉笑的嗓音消弭了她的排斥,她终于完全安静,任他抚平皱蹙。

咕哝转为浅吁,不满换成眷恋,她缓缓露出笑靥。

眉心有著暖暖的热度,像羽毛顽皮搔弄似的,也像轻轻烙下的­唇­,在她肤上印著疼惜。

“别走……”察觉眉心的热度离开,她慌张呓语,想抬手抓回那想像中的羽毛。别走,不许将我一个人留下来……

孟恩恺看著自己的袖子被一只锐利爪子给握牢,即使那是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掌,可是指甲又尖又利完全不输给猛兽,穿透了他的血­肉­,牢牢嵌住彼此。

明知道她只是呢喃,但那个单两字“别走”却说得像个专制下令的女王,摆明了谁敢违逆她的命令就会被拖出午门斩首示众,不准有人反抗她、更不准有人不顺从她的心意,包括现在女王要他“侍寝”,他也不能拒绝和多话。

“是,不走。”女王陛下,臣遵命。可是有点疼耶……

唉,事实上……

女王的任­性­,是被臣子给疼宠出来的吧。

第二章

被窝暖呼呼的,头一次知道,原来阳光是有味道的,无法形容那具体是什么味儿,可是不只嗅觉,就连触觉都能细细品味到阳光的清新舒服,晒在被褥上,好香。

肌肤摩挲著蓬松的布料,柔柔的、软软的,让她睡了再久也不觉得累,只想继续贪赖在暖被里醉生梦死,要是阻亘在身旁那硬邦邦的“东西”不存在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她没去理会那团规律起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右腿一踹,就想将占著大床一角的碍事东西给踢下床,不准它来瓜分自己的休憩领域。

睡得七分迷糊、三分惺忪的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脑袋是窝靠在那具硬邦邦的“东西”上,这一脚,不但成功将床上的异物给踢滚开来,也让她的脑袋陷入松软的枕头里,一声男­性­惊呼在重物落床声后紧接著传来。

她双眸蓦地瞠亮,警觉心刹那间全数回笼,身体远比她的理智更早一步清醒,她从撑起身到探出半具身躯去查看仅花不到半秒,甚至快到连被踢下床的孟恩恺还没来得及做出惊呼以外的第二个反应时,她已经飞扑下床,整个人压坐在他身上,菱嘴一张,重复昨天她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两排贝齿朝他的脖子使劲咬去!

“等——”所有瞌睡虫早已逃窜无踪,孟恩恺感觉到颈子一阵湿疼,皮­肉­又再一次受苦受难,沦为别人口中­肉­,只消她头一仰,他脖子上那块­肉­也会跟著被撕裂。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呀!

孟恩恺深刻体会到小猎物被­肉­食­性­动物追著窜逃时的无助和无奈,也完全明白了这种总是出现在动物频道上的弱­肉­强食,介绍狮子如此、介绍鳄鱼如此,介绍猎豹——也一样。不论是用爪子拍昏猎物,或是用牙齿咬断猎物的脖子,总之最后都脱离不了瘦弱的那方躺在草地上任人开肠剖肚,强壮的那方则是吃相难看,沾了满头满脸的血……

他伸手将她的头压抵在自己颈边,不让她有机会叼著他的­肉­离开,也不让自己“有幸”看到身上某些部分一块块剥离的血淋淋画面。

她被他突来的反击给惹火,扯咬的力道瞬间加大,逼得孟恩恺不得不更出力将她按向自己的肩窝,使她的嘴除了牢牢咬住他之外,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撕裂拉扯的动作,她的口鼻密密贴著他炙热的肌肤,呼吸的空气变得稀薄,她必须舍弃啃咬他,才能腾出一小部分的空间吁喘。

孟恩恺察觉脖子上的啃咬力道逐渐减轻,皮­肉­痛虽然仍在,也渐渐化为辣辣的麻疼,反倒是她吹拂在他颈肩上的呼吸热度越来越清晰。

“你现在是人不是兽,请不要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举动。”他拨冗提醒她,颇惊讶竟然还从自己的语气里听到喜悦,真是犯贱。

若不是昨夜已见识过她由豹变人,明白她扑咬他的行径是出自猎豹本能,否则被一个浑身光溜溜的美女扑压在地,又承蒙美人青睐,自动自发在他脖子上啃草莓,要人不朝­淫­欲方面幻想还真困难。

她惊愕地松口,这才注意自己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头长发,那是变成猎豹之后必然会消失无踪的部分,而现在轻轻贴附在她与他的身上……收回双手,看到了葱白的十指,她才发觉自己变回了人身。

变人变豹,对她而言都是本能,时常让她忽略了她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就拿现在来说,她以为自己仍是猎豹,所以毫不考虑想扑杀他,可是牙齿穿不透他的皮­肉­,她还以为是他的­肉­太硬,完全没想到啃上他脖子的并非猎豹利齿。

“你知道了?”她的声音虽细,但比一般女子来得低沉,或许是甫睡醒的缘故。

“你自己在我臂弯里变的,我以为我眼花了,但是现在我相信这是事实。”瞧清那张小脸上凝聚出杀人灭口的­阴­沉,这回他的反应不再迟钝,赶在她又咧嘴扑咬他之前开口,“我是无意间知道的,虽然我不清楚你是用什么手法变这套把戏,那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和你沟通,你不需要采取最坏的解决方法来封我的嘴。”嘴巴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不用急著拿它来撕­肉­。

“沟通?我没学过!”听起来就知道是麻烦事,她只想­干­净俐落地“处理”掉他!

“被人一口一口吃掉我也没学过。”他将目光定在她脸上,她眼睛的­色­泽是漂亮的蓝中带绿,本以为是光线折­射­或其他缘故才会形成的视觉­色­差,但细细注意才确定,那异­色­的瞳是真实的存在……危机当前,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打量她水亮的双眸,赞叹那眼中英气焕发的光芒。

“我不介意教你。”她扯开狞笑,虽然在漂亮的脸蛋上只是加添美感,但是对于知道她秘密的孟恩恺而言,他十分明白这样的笑容底下,代表著多少血腥的堆积。

“可是我对这门课没有大太的兴趣。”他抱歉回笑,客气地婉拒了她。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反正他已经看过她的真面目,她也不用跟他客气。

平放在他胸口的柔荑慢慢抡起,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开始浮现斑斑鲜艳,瞳仁由圆形逐渐拉成椭圆,残月状的利爪划破了他的胸口,她正在变身,变身为可以轻易将他撕咬成碎片的兽——

孟恩恺抓住越来越深入他血­肉­间的十指,尽量以不激怒她的语气说道:“那么我们先从沟通培养起?”

“我只想咬死你,其他的事情我没兴趣。”她露出雪亮如刀的牙,在红艳艳的小嘴映衬下更加耀眼醒目。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他抄袭她的话。

“我不会放过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只要被人知道,传回去‘那里’的机会就变大,我绝对不要再回去!绝对不要!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死人才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全世界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会再相信了!

语毕,她已经完全褪去人形,恢复成野­性­的狩猎者,一心一意要致他于死!

就在她三度俯下身准备攻向他的项颈,让那两个齿印——一个是豹齿,一个是人齿,各在他脖子左右边——凑成三个,一条长长的绷带由她臂上滑落,在豹掌与他的胸口前形成一圈圈散乱似涟漪的布团,她怔忡了下,看见绷带另一端仍黏绕著自己泛著疼痛的烧伤处,因为她由人形变成豹,原本缠在手臂上的绷带才因为她外形的改变而松脱。

“这是……你缠上的?”

孟恩恺发觉她问这句话的同时,利爪收敛了几分,只剩下指掌的重量仍压在他胸口上头,却不带任何侵略气息,脸孔虽然没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可是方才杀气腾腾的狰狞样也已寻不到踪影,一秒之差,差之千里,现在的她,像一只偏著小脑袋的猫儿,正用狐疑的水灿眸子凝望著他,表情可爱到几乎让他以为他只消点头承认,下一瞬间她就会伸出粉­嫩­湿滑的舌头舔洗他的脸,以表达心中如黄河泛滥的感动。

可是——

女王的表情下一秒钟又涨满厌恶,厌恶著自己一闪而逝的感动、厌恶著那条像蟒蛇缠绕住她的绷带、厌恶著他毫无惧怕迎向她的目光!

“多事!”她吼道,想藉此吼掉突来的莫名情愫,好似只要咆吼得越大声,那些莫名情愫就会害怕地缩回心底深处,不敢再探出头来扰乱她。

她一口咬住绷带,将它扯离自己的手臂。

“住手!你的伤口会腐烂化脓的!”孟恩恺伸出手去抢救绷带。

“不要你管!”好不容易稍稍凝结的疮疤又被扯开,鲜血淋漓,她疼得低狺几声,几不可闻地被掩盖在牙关紧咬的豹嘴里。

孟恩恺的医者脾气被不合作的病人给激起。他的病患向来都是无法沟通的小猫小狗,有时难免被那些小祖宗抓伤、咬伤,可是从没有一回是被当成食物压倒在地上又扯又咬,那也就罢了,他知道动物生病时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麻烦,需要更多的包容与耐心,可是她应该是个可以用言语沟通的“人”,为什么行径却一味的偏向野蛮?他不气她想咬断他的脖子,却很气她不爱惜自己!

就算是女王也不可以这么要任­性­。

“是你自己跑进我家来让我管的!”跑进别人家偷吃宠物的人可不是他。

“我进来吃饱就会自己出去,不用你管啦!”她又不会要求他恭送她离开,管这么多!

“你把我的诊所当成什么地方了?!”

“吃饭的地方啦!”而她双眼所见的生物全都是食物,肥美的鸟、鲜­嫩­的兔、可口的鼠,还包括此刻躺在她身下的男人,美味呵。

“为什么会将我的诊所当成餐厅?”他的诊所又不像一般会飘散阵阵料理香味的食馆,引人垂涎,一屋子动物更难免发散出淡淡­骚­臭味,再怎样也不可能将这里误认为餐厅。

“从屋子外面就看到一笼一笼的新鲜食物在走动,根本就是故意摆给我看,让我从中挑选最肥最­嫩­的来吃,你都这么好意邀请了,我当然也不用跟你客气!”辜负别人的“好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些不是摆在外面给你挑顺眼的吃……”

他的这家诊所并非只是替动物打打预防针、开开药的兽医院,它将占地五十八坪的一楼区分为二,左手边的隔间是这两年才重新装潢营业的诊所,右手边的隔间则是宠物美容服务,在三十多年前,他那身为兽医的父亲及身为宠物店老板娘的母亲因动物而结缘,在两人牵手步上礼堂的同一天,兽医院和宠物店之间的那面水泥墙也正式破除,宣告两者合一,幸福的日子不过三年,他父亲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少了主治大夫的兽医院因而歇业,只剩下右半边的宠物店仍在经营,之后也是因为他这名“遗腹子”继承父业,左手边的动物诊所才有重新开业的机会。

以透明玻璃橱窗展示右半边的宠物店是为了商业考量,让顾客可以看见店里活泼可爱的小动物们,而不是像餐厅水族箱的功用,展示一条条肥鱼让客人指定要宰杀哪一尾来大饱口欲。

她轻哼。

她吃东西也不是光挑顺眼的好不好,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第一天就不会挑那只大鹦鹉下手,而是他。

第一次在暗巷眺向他,他正抱著白­色­波斯猫,轻轻梳理它的毛发,距离太远,远到她听不清他是否在与猫说话,只瞧见他怀里的波斯猫昏昏欲睡、一脸满足、被那只在毛皮上滑动的大掌伺候得好生舒服,它眯起了猫眸,喉间呜呜逸出欢愉的叫声……好­淫­荡的贱表情!这句话当然是送给波斯猫,而不是他。

尤其他抚摸猫的方式,更赢得她的定睛凝觑。

她想,那只大掌一定有魔力……

她慢慢回神,才发觉自己执起了他的手端详,也才发觉自己在本能意识下又恢复人形,此时她的手正捧著他的手背,研究著那只掌纹分明又修长好看的大掌,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让那头猫儿如此信任著他。他的手,不算细腻,甚至带有几颗粗糙薄茧,触感除了温温热热之外,再无其他更神奇的感受。

半强迫地握牢他的手,在她光­祼­皮肤上来回滑动,除了痒和热,她还是不觉得他的手和她的有什么地方下一样。

孟恩恺看著她将他的手当成肥皂在身上游移涂抹,不时皱皱眉、抿抿嘴,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享受,只是……他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呀!她的肤质远比视觉上看起来更加细致光滑,像一匹超柔软的缎子,在他的指掌间滑出惊人的触感飨宴,她领著他抚过她的颈间及锁骨,几绺不听话的发丝混入两人掌间,痒痒地搔弄挑拨著脆弱的理智,再滑过她的右颊,上头粉扑扑的樱花­色­泽白里透红,像正盛的花期,横过她挺直高耸的鼻梁,被缕缕热息熨烫著他的手背,移动到她的左颊,那处同样粉艳的柔肤上,他的指腹不经意触及她小巧耳垂,细细地感受其间的软­嫩­,再往下,就要笼罩住她浑圆丰盈的胸脯……

“感觉不对。”她闷声嘀咕。

怎么感觉不对?!感觉简直该死的好!孟恩恺和她抱持不同的想法。

她像块磁石,强烈吸引著他的手,再也拉不开。

这样的视觉画面,引诱著他的唾液分泌、瞳孔放大……

“感觉真的不对。”她的闷声嘀咕不再仅止于低喃,几乎是在指控他了。

孟恩恺任她领著他的手掌抽离软­嫩­­嫩­的浑圆,改为摊放在她的脑门上,他几乎要失望地叹气,掌心还牢牢记住了那丝滑的触感。

压制在他手掌上的柔荑坚决地将他的手钉锁在她的发间,下一瞬,一头乌丝滑腻全数消失,墨黑­色­的光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动物的皮毛,她只花了几秒又变回猎豹,而那只钳在他手背的柔荑也理所当然的变成豹爪。

“动呀!”见他怔仲发傻,她不满地喷气命令。

“动什么?”他还处于前一秒的享受,完全不明白此刻的转变该做何反应。

“动你的手!”

愣了良久,孟恩恺终于看懂了她低垂著脑袋的动作。

“你……要我摸你?”

她的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

他真的觉得她像只高贵的大猫。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需要人伸手宠溺的家猫,也不是那种在别人家车盖上窝眠的流浪猫,正确来说,是猫科中的女王,想要抚触她还必须得到她颔首恩准,而现在,她正赐予他这份无上的光荣。

真想大喊一声“谢女王恩典”。

几秒之前,她还伏在他身上准备扑咬他,现在却又要他动手摸她,朝令夕改的速度让他诚惶诚恐呵。说不定他才摸了她一把,等会儿她又露齿咆哮要咬断他的手。

伴君如伴虎;伴女王如伴猎豹。

偏偏就是有死忠的臣子甘心牺牲奉献。

“你要什么种的摸法?”是摸小动物还是摸女人?这两种“手技”完全不一样,前者是驯服,后者则是取悦。

“有差别吗?”她的眼神不改凌厉,可是片刻涌起的疑惑还是让她的表情加添了可爱的成分——虽然一头猎豹再怎么可爱还是颇恐怖的。

“要我示范?”哪一种,快快点名吧,要不然自动变身来暗示他也行。变人,他就摸人;变豹,他就冒著生命危险摸豹。

“我想要你……像摸那只贱猫一样摸我。”她没有思索太久,口气有迟疑,但仍是命令句。

她脑海中一直烙著这些天在诊所外面望见的景象,她嫉妒那只贱猫、她垂涎他的大掌,她……也想享受一次看看。

“摸猫?”这个答案真让人失望,他个人是比较希望摸人。“但,你不是打算咬死我吗?”

“你如果摸得我不舒服,我就咬死你!”

臣惶恐、臣遵旨。孟恩恺微微一笑。

“请吧,趴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她将脑袋搁在这个位置。他这辈子摸过的猫狗无数,摸豹……倒是生平头一回。

她有些防备,换来他的苦笑。

“你趴在这里,我要是有什么不轨,你只要脖子伸长几公分就可以咬死我,需要担心害怕的人是我吧?”所以不用露出那种好像他会算计她似的疑心表情,满伤人的。再说,她的爪子还放在他胸前,只隔著薄薄一层皮­肉­就可以把他的心剐挖出来,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了想,认同他的说法,豹脑袋轻轻搁在他胸前,一双蓝绿­色­泽的琉璃眸死盯著他的五官,只要他有个不寻常的动作或眼神,她就能在第一时间进行扑杀。

孟恩恺的心口多了份沉重的压迫感,那是她的重量。

他轻轻拍抚她的脑袋,知道她对他还是不够信任,目光也饱含谨慎,他悬著笑,掌心顺著她的毛发而下,动作反覆而有规律,同时轻轻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柔,她没听清楚,因为她耳膜里全被他的心跳声占满。

好像……真的满舒服的,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

“你是从哪里来的?”忽略自己还被压在猛兽身下,他的口气像闲聊,他记得她方才不小心说溜嘴的那句话。

我不会放过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只要被人知道,传回去“那里”的机会就变大,我绝对不要再回去!绝对不要!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死人才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

她只回了几声含在嘴里的咕哝,像是在斥责他多话,而后伸舌舔舔差点滑出­唇­角的唾液。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他锲而不舍地想挖出她的隐私,因为不讳言的,他对她感到好奇。

没听到他问什么,她的神智开始有些迷糊,像是有人将她的知觉搅和成泥,不让她有办法思考。

“为什么你会变人又变豹?该不会是……基因突变?”他归纳了一些半人半兽的形成原因,虽然个个荒谬离奇、个个都说服不了他,但是他又无法否认现下伏卧在他身上的那只豹的的确确会变成一个美艳的女王。

至少他想先弄清楚趴在他身上享受服务的“生物”到底该归类成哪一纲哪一目,还会不会变熊变虎变男变蛇……

厚,一直念一直念,很吵耶,专心一点摸好不好!

她一爱睡就脾气暴躁,睡前如此,睡醒也如此,别人有的起床气她有,别人没有的睡前气她也有,面对他的疑问,她只回了两声喷气。

“你从一开始就是两者并存,还是你原先单纯是人,抑或单纯是豹?”孟恩恺揉揉她的颈后皮毛,听到她满意的吁叹,那双本来死盯著他的晶眸也缓缓眯起,只剩几点余光瞄他,而那余光更卸除了戒心。“你该不会是豹族的女王吧?”因为被人类亡国而沦落在外,等待豹骑士来迎接她回家?

“女王?”她先是一愣,继而冷笑,笑他脱口而出的天真想法,也笑他的不切实际。“这是我听过最新鲜的形容词了,我像吗?”

“很像。”尤其是扑咬人的神态,简直像透了高高在上、不容人侵犯权威的女王。他抚摸上她的背脊,猎豹线条最美的部位,弓形的动戚流线,蕴满爆发力及迅捷的速度,只是此时被他安抚得服服帖帖。

他对豹形的她自然没有任何遐想,他可不像日前阅读过的一本课外读物,男主角对雌­性­的野兽竟然也吞得下去……简直就是禽兽,幸好他的诊所里没有这号人物,否则一票母动物的贞­操­岂不全毁在那变态手里,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碰触的地方若变成|人,是最光滑细致的­祼­背……

“没人这样说过我,他们只说我是宝贝。”她在他的指掌摩挲下闭起双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拧著眉,声音低哑而沉闷,只不过因为埋在他的胸口,这些情绪全被掩盖得很好。

“他们有眼光。”她用了复数的代名词,表示以“宝贝”称赞过她的,不只一人。

宝贝的定义,该是极度珍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确实值得被如此对待。

她只是笑,没再回答,静静享受著他的抚弄。

既然是别人口中的“宝贝”,为什么会沦为流浪豹,甚至得潜入他的诊所寻求温饱?

想再问,也知道她不会回答;想再问,她却睡著了。

孟恩恺摸著摸著,直到五指缠上了黑­色­长发,才发觉睡在他胸口的猎豹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人,发丝披散在她的纤背、手臂以及他的身上,和她的人一样,那么霸道又理所当然地占据著他,完全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她再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发丝凌乱,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在床铺中央,骨碌碌的眼珠将一屋子摆设瞧了好些回,像在熟悉环境一样,也在寻找著那个斯文男人的身影。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刻意寻找他,像是一种习惯,一种……上了瘾的习惯。

这里是很陌生的环境,照理来说,应该会让她不安地竖起全身防卫,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些念头,只想继续赖床几分钟,吐纳著令人放松心情的氛围——房里,有他身上的味道。

餐风露宿好几天,一直到此刻,她才尝到了“逃离”的踏实感,觉得这种感觉……很甜,也开始觉得当初拚死拚活地逃离是对的、是有价值的,即使只差那么一点,她可能就要被炸断一只手臂;即使逃到了外头,所要面临的是茫然未知的环境,只要能换得现在平平静静躺在一张大床上,没有任何恐惧及害怕,就这样呆呆看著眼前一切,脑子里什么也不用思考,完全放松长期以来绷得死紧的神经,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幸福了。

“喵!”

被窝外传来猫叫,听在她耳里却是另一种语言——喂!

很呛的开场白。

她很勉强地从枕头上抬起脑袋,媚眼如丝地觑向微启的房门口,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高抬著下颚,绿澄澄的猫眼像两颗上好的宝石,盈满傲视群伦的骄芒,踩著高贵的步伐朝她缓缓走来。

那是只美丽的长毛波斯,而她也见过它,它就是被那男人摸著摸著就一脸­淫­荡的贱猫。

绵长的鸣叫,像是正诉说著什么长篇大论,它跳上了床,高高地站在棉被顶端,用王者专用的角度俯瞰她。

“下去。”她甫睡醒的嗓音带著几分佣懒韵味。

“喵。”它从鼻孔哼气。

“再罗唆就别怪我动手。”被窝下的纤手抡了又松,松了又抡,每重复一回,五根指头的指甲就更锐利一分。

长毛波斯猫虽然被她一双利眸瞪得心底发毛,有些孬种的想转身逃跑,但一想到它上来的目的,说什么也不容许自己那么软脚!

“喵喵——”又是一长串的猫语。

它一早就听到主人对著满屋子的畜生说,二楼有位“女王”,等她睡醒再介绍给大家认识,听得它向来高傲的自尊心越来越不满。女王?这个名词分明是来和它作对的!

它是“都督”耶,现在全诊所里的猫狗鼠兔全都是它脚下的喽罗,有谁的“位阶”敢比它高?偏偏现在来了一个“女王”!教它的面子要搁哪里?!

它的猫格不容被人如此侮辱,所以它才上楼来观察那个被主人赞美到发光发亮的女王是什么狠角­色­,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长得漂亮些的女——

蓦然,光­祼­的纤臂从被窝里探出,不顾被单下滑时所暴露出来的无边春­色­,一把揪起站在她身上放肆的贱猫,准备将它揉成猫球再丢出房门。

猫语中交杂著女嗓的轻斥,猫叫很凄厉,她的语气却很不屑。

“喵喵喵!”无礼的人,­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是堂堂都督——

“嘟嘟?嘟嘟有什么了不起?!一只猫叫嘟嘟很骄傲吗?叫嘟嘟就可以不知死活地扰人清梦吗?!”她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而且她饿了,不介意今天的早餐是肥猫­肉­!

“喵——”你没读书呀?!此都督非彼嘟嘟——

“管你什么嘟和什么嘟的,我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找死,我不会跟你客气的!”还敢回嘴,嫌死法太轻松了是吧?哼哼。她爪子一亮!

“喵喵?!喵喵喵——”哪有人爪子这么利的?!犯规!

都督想逃,再也顾不得自己原先上来“呛声”的用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女王陛下动手教训人了。

或许是都督响彻云霄的号叫声让人无法置若罔闻,身在一楼的孟恩恺上到二楼一探究竟,房门没有关拢,让人清楚看到此时房里上演的……不知是动物厮杀战抑或某种诡异至极的A片情节。

厮杀战——床上一人一猫扭打成一团,猫爪亮晃晃的,人爪也毫不逊­色­,你一掌我一掌,各自身上都留下了细长的血痕,现在是她略占上风,正一巴掌一巴掌招呼在都督的猫脸上。

至于A片情节……床铺上的一人一猫都算­祼­裎著身子,都督披著一身雪白毛皮,虽然被抓扯下来不少绺,但好歹重要部位还是遮掩得稳稳当当,但是另一方……晨光透过白­色­蕾丝窗帘滑进房内,为屋里带来了明亮,这种明亮有别于日光灯的刺眼,是淡淡的、柔柔的光晕,有著一丝朦胧,在白玉般的娇躯上交织出明与暗的对比,半掩半现的春­色­引人遐思。

她身上唯一有遮掩的地方,只有他趁她睡熟时,二度替她包扎上绷带的纤臂,不过遮了那一小块­肉­,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猫脸被甩向门口方向的都督发现了主子在门外见死不救,­唇­边还挂著轻笑欣赏它被女王施暴,它呜咽一声,挣扎好久才从她爪下逃出生天,奔向主人的怀抱寻求保护。

可怜的都督并不知道方才差点扯光它一身猫毛的女人,就是这些天老是溜进诊所来进食的大猎豹,否则它就算有天大的猫胆也绝对不敢近她的身——尤其它曾亲眼目睹猎豹咬断鹦鹉的喉咙、扯开天竺鼠的身首、拉出兔子的肠子

“还敢告状?!”她冷声一哼,那只臭猫扑进他怀里时的委屈咕哝可没逃过她敏锐的听觉,看来它是欠人家再痛扁一顿!

见她大步走来,都督是惊吓,孟恩恺则是惊讶。

他避开她伸手逮猫的动作,顺势背对她,不在视觉上占她便宜。

“你先把衣服穿上,这样会著凉的。”他指了指床头柜上早已替她准备好的衣物。

“我不觉得冷。”现在教训死猫比较重要。

“先把衣服穿上!”这回孟恩恺的语气加重,不容她反驳。难道她完全不顾忌他是个男人吗?在一个男人面前­祼­露身躯不觉得不自在吗?虽然昨夜他该看的没看多少,不该看的也没什么看到,可是一具秾纤合度的娇躯飞扑而来,对他的刺激也太大了。

“这么凶做什么?我时常这样呀!”她在“那个地方”时,通常都是­祼­著身子,虽然还披了一层毛,不过也算一丝不挂。

“喵喵——”羞羞脸,不要脸,没穿衣服乱乱跑!

“想死就再说一次。”她眯眼,蓄势待发地准备扑向它,这次她可不会只抓花它的脸,她会像对待前几天那些“食物”一样,一口咬断它的咽喉!

“喵——”缩回主人怀里抖抖抖。

窝囊。她不屑地哼了声。

“穿好后再去洗把脸,下来一块吃早餐。”孟恩恺不清楚她所谓的“时常”是指她时常­祼­睡,或是时常在男人面前­祼­身……

虽然他一点也不惊讶女王将男人踩在脚底下狂笑的想像图,就算浑身不著寸缕也无损她的尊贵及傲气,她是个适合挥舞皮鞭的人,只不过有时她的举动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她的稚气。

一听到“吃”,她双眼都亮了起来,原先还存在的惺忪慵懒瞬间烟消云散,垂涎的表情很是可爱。

“好好好,吃早餐!”她真的饿了。

小公主般单纯无邪的动作由女王做来真是不伦不类,女王不该兴奋欢呼,她该冷艳地补上一句“我要吃鱼翅熊掌燕窝松茸”,而不是像个开心的小女孩,虽然这副模样的她也是美得惊人……

她轻快地跳到床头柜旁边著装,只留下孟恩恺和都督相看两瞪眼,他顿了下,随即抱著它下楼。

“喵。”她刚才抓伤我,你都没骂她,偏心!我们抓伤人就会换来你的教训,你不公平。都督埋怨著。

“她真的像我告诉你们的那样,对不对?一个女王。”孟恩恺听不懂猫语,却也习惯和猫对话。

“喵。”她是个暴君。它不认为女王这两个字足以形容她的凶狠,呜,它脸上一定都是爪痕,破相了啦……

“我相信你们会处得很好,她好像听得懂你们说话。”毕竟都是猫科,说不定只有口音不太相同,就像他们台湾人,有些说国语、有些说台语、有些说客家话,还有些说原住民语言。

“喵。”处得好?是呀,下辈子。

“你也这么认为吗?都督。”

“喵。”我的脸好痛,带我去擦药好不好?

“她比较害羞,你是这里的老鸟,多担待些。”孟恩恺笑著顺了顺都督的毛,走向一楼入口。

“喵?”把我抓成这样还叫害羞?那不害羞岂不是把它拆成一块块了?!

“别欺负她噢。”

“喵!”都督的声音扬高了八度,主人,你真是够了!

不久,她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快速地从二楼踏了下来,身上随意披著他的衬衫,这副模样才让她看起来像个娇小的女孩,孟恩恺将都督放回地上,让它自行活动,他洗净手,从小厨房端出餐点。

“来,吃早餐。”

她对著他递上来的吐司夹蛋皱眉,本来那副很期待用餐的表情全数坍垮,投来的眼神是控诉多于不解。

“我以为是那个。”纤指指向右边笼子里那只抖得很厉害的胖兔子,如果昨天没被他逮到,胖兔子早就在她肚子里等消化了。

“阿布不是早餐,它是宠物。”孟恩恺笑笑地将她压坐在椅子上,盘中食物搁在她正前方,外加一杯热牛­奶­。

她实在很饿,即使对盘子里的吐司极为厌恶,还是抓起来咬了一小口,然后,脸上的厌恶加深,瞄向胖兔子阿布,开始幻想自己嘴里咀嚼的不是面粉发酵物,而是它那肥肥软软的腿­肉­……

喀滋喀滋……

她满足地眯起眸子,塞到嘴里的吐司变得美味。

“你吓坏阿布了。”孟恩恺挡在她的视线前,不让她那种虎视眈眈的眼神将阿布生吞活剥。唉,没看到它的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吗?

不独独是阿布,一屋子的小动物都忙著将脑袋塞进食物皿里,仿效鸵鸟土遁似的,没一只敢发出任何杂声,偶尔飘来几道偷瞄的视线,在接触到她那双冷森森的美眸时,又忙著将脸塞回皿里,抖抖抖。

动物本能会分辨危险,尤其那个“危险”正坐在桌前啃吐司,这么近的距离,要扑杀它们太容易了……

“我什么也没做。”

是呀,你只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他在心里接话。

“我叫孟恩恺,该怎么称呼你?”虽然两人昨天的接触已经够“亲密”了,可是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像是很努力的回想,努力到拧紧了好看的眉,就在孟恩恺几乎要出口请她放弃凌虐自己的脑袋时,她笑了——

“黑婕,我叫黑婕。”她舒展开来的笑容很灿烂。

他本来以为他会听到比较偏似于宠物的名字,例如小花、Lucky、ⅿⅿ之类的,没料到她脱口而出的是个人名。

“黑是你的姓氏?”

她的神情变得淡漠,可是没有怒意。“说是姓氏,倒不如说是某种记号。”

“什么记号?”

她本欲开口,又突地领悟到什么似的闭上­唇­。

“我跟你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口吻像在赌气,视线也瞥向另一边去。

“好,我不多问。”他也不想自讨没趣,“要不要再来一块吐司?”

“难吃死了。”可是肚子又饿到让她不得不啃。“我想吃它!”她还是垂涎那只肥嘟嘟的兔子。

孟恩恺坚决摇头。“阿布是宠物,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吃的。这样吧,我再煎颗荷包蛋给你夹吐司。”

说完,他立刻到小厨房打蛋,不一会儿工夫,一颗煎得漂漂亮亮的荷包蛋成为她吐司里的夹心,她试了试味道,仍是不甚满意,鄙夷的模样没改半分。

“你再等等。”为了讨好她,他第三度进厨房。

锅炉声铿锵响起,慢慢的,有股香味飘散出来,刺激著她的食欲,光闻到那股香味,连现在­干­啃的吐司夹蛋都显得顺口许多。

这回他端出来的,是一大块七分熟的牛排。

“你宰了一只胖兔子给我吃?”她直觉想像这块­肉­的原来模样是什么。

“如果你这样想比较开胃的话,就这样想好了。”孟恩恺完全不想解释,他就不信这种料理过的好东西会输给生吃小动物。

黑婕用不惯刀叉,直接伸手去抓­肉­,烫得她哇哇大叫,最后还是孟恩恺亲自将­肉­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喂到她嘴边,伺候他老妈都没这么殷勤。

“好好吃……”咬下去还有香香甜甜的­肉­汁在嘴里漫开,没有腥味,也没有皮毛妨碍她进食,比她吃过的任何一样食物都来得好吃。

“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满有自信的。”从小他母亲工作养家,他自然而然就帮著分担家务,七岁就会煮满汉全席。他很满意她的视线完全离开兔子阿布,它的肥­嫩­再也不让她垂涎,而她的表情已经给了他最大的赞赏,一个厨子能得到这般肯定,夫复何求。

“早知道前几天那几只也教你这样弄……”她咀嚼著美食,觉得自己好像浪费粮食,委屈了自己的胃。

孟恩恺看著她的馋样,又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吃慢点。我明天还可以弄烤全­鸡­给你吃。”他突然非常想端出所有拿手料理来喂饱她,一想到她极可能只尝过生­肉­的滋味,他就觉得不舍。

是哪些个混蛋将她当成动物豢养?豢养也就罢了,还给了最差劲的待遇,养宠物前都不去阅读坊间的参考书吗?吃生­肉­对动物没有太大的助益好不好!

“明天?”她嘴里还衔著­肉­块,怔忡于他的笑容,更怔忡于他的话。

“还是你要吃炸的?”

“不是,你说明天?”她像非要确认什么一样,神情严肃。

“我是说明天没错。”她没听错。

“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

他微讶,“不在这里,那你要去哪里?”她不是流浪豹吗?

“我在这里才奇怪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养的,为什么要留在你这里?!”

“你不是我养的,却在我这里吃吃喝喝,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我是潜进来的,一切都是偷偷摸摸进行,跟你有什么关系?!”虽然后来被他抓到,那也不代表他就可以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标记。

“你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吗?”他相信她没有,如果她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就不会在这附近徘徊栖身。

“当然有,大街小巷我全可以钻,不需要依赖谁!”

“在外头流浪会比有个地方安身来得好吗?”他无法理解她此时抡拳顶嘴的怒意……不,说怒意又不那么单纯,她的语气里有厌恶、有排斥,和更多更多的恐惧。

“当然。”她咬牙,“好过太多太多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拥有我,用任何豢养的方式都不会!”

就算她多喜欢煎­肉­的好滋味,就算她多喜欢躺在他房里那张软呼呼的床,就算她多喜欢他的味道、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和他摸猫的方式,都不足以让她眷恋到牺牲自由——她不容许自己再蠢一次,她不会再信任谁,也不会再被谁占有,即使她心里隐约对他产生信任,却还是强迫自己将刚萌生的信任拈除。

她不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天使。

黑婕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猛然起身,撞倒了椅子。

她掉头往诊所外奔跑,如豹似的健步飞驰,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对街暗巷里,让孟恩恺连开口挽留的机会也没有。

离去的她,顺手摸走了盘中最后的一块­肉­,以及他为她的倔强而­操­烦刺痛的心。

第三章

脖子上属于黑婕的齿痕变得明显,无论是右边小巧的女子齿印,还是左边清晰的豹牙啮痕,都因为淤血而浮现紫黑­色­,孟恩恺没有刻意遮掩,在外人眼中看来,很容易联想成是惊天动地的床戏后所留下的激|情印子。

“激战?”抱著小花猫来注­射­疫苗的客人甲笑得很暧昧。

“差点连命都玩掉了。”孟恩恺笑答,没多加解释这个“玩命”的游戏不像他们想的那般香艳刺激。

“没想到你外表人模人样,内心饥渴如禽兽?”来买猫砂的客人乙一脸被骗的扼腕神情。

这些客人来来去去,所认识到的孟恩恺都是皮相,知道他有耐心、知道他爱笑、知道他脾气好、知道他的职业、知道他的名字,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一个白袍兽医,笑起来像个邻家男孩,说他帅得犹如偶像明星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可是要挑剔出他外形上的缺点,恐怕只会让被询问者“呃”了三个小时还“呃”不出所以然,不知要从何挑起毛病。

说他眼睛略小,偏偏这种细长的眸子有著大眼睛所不及的东方美感,而且小眼似凤、小眼似狐,不像有人只会眨著圆滚滚的大眼耍笨——极少有人会将“迷糊”、“迟钝”这类的形容词扣在狐狸或凤凰头上吧?

再说他嘴­唇­太薄太红,像是­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但是薄­唇­换成了两条香肠也不见得会替他的模样加分,若再搭上他细长的凤眼……任谁都无法反驳,他还是薄­唇­好看。

挑染成金红­色­的发丝是他身上唯一的叛逆,金红­色­却又只占了黑发的百分之十,仍掩盖不掉他给人的乖乖牌感觉。

修长挺直的身形,嗯,虽然医师袍下应该不会有结实的肌­肉­块,但配上那张脸……有副猛男身材才更诡异好不好。

他是个五官身材拆开来看只有四十分,整体搭配起来却有九十分的男人。

“不敢当。”面对这种“赞美”,他还能回答什么?不,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好吗?只好谦虚一点。

“那长腿小姐怎么办?她不是很哈你吗?”长腿小姐是孟恩恺的顾客,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迷恋者之一,为了他,她开始养猫,只为了三不五时前来串门子,藉著谈猫论狗的机会对他大献殷勤。要是让长腿小姐看到他脖子上的淤青,她岂不是捶胸顿足到死,恨别的女人抢得先机。

“有吗?大家只是朋友。”

“她上回不是要向你­借­种?”

“她是请我替她家的宠物猫配种。”说­借­种感觉很奇怪,让他脑中浮现一只嘴边流涎的种猪。

“她居心不良啦,说好听是替她家的猫配种,其实她比较想跟你配啦!恺子,长腿小姐长得很优,那双腿简直是极品,收起来做马子怎么样?”

“呵呵呵……”孟恩恺使出第一千零一招,傻笑蒙混。

他不是一个对美丑毫无所觉的男人,他也知道老客人口中的长腿小姐有足够本领荣获选美冠军,包裹在短窄裙下的美腿堪称杀遍天下无敌手,每每在他必须俯身弯腰去抱猫时,她就会刻意伸出腿,努力想迷惑他,最好是让本来要抱猫的手直接转向搂住她的玉腿。

被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深深喜爱,真的是天底下最能满足男­性­自尊的事情了,可是他没什么好骄傲的,仍是一副和她保持良好关系与朋友距离的态度,除了诊所之外,他从未与她在其他地方单独见面,不让她有任何遐思的机会。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没“那种感觉”,尤其在认识了好几年之后,对她还是维持淡淡的主客情谊,他不认为两人会有什么机会擦出火花。

他要的“那种感觉”……只是一种主观意识,一种会从心里升起来,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意识。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是独生平吗?你妈妈不会催著你结婚吗?你有这个责任快快生个孙子给她抱吧?看你都没女朋友……呀,不对,你要是没女朋友,脖子上的草莓难不成是自己种的?”一个人的嘴巴要咬到自己的颈部,那可需要超高级的技术,例如脑袋可以从脖子上拿下来,否则就算怎么三百六十度旋转也没办法咬到那死角。

“呵呵呵呵……”再混过去。

送走了几名闲聊的客人,他回到诊所里,趁著空闲坐在沙发上休息,长毛波斯都督自动自发地跳上他的腿,慵懒地蜷成一团毛球,它知道只要它做出这样的举动,接下来主人就会有默契地梳理它的毛,可是等了又等,那只应该搓揉上猫脑袋的手迟迟没有动静,它抬头看他,才发现他正轻抚著颈上的伤痕,视线远远地落在屋外某处,心不在焉。

“喵呜?”主人?发什么蠢呀?

它的叫声没唤回孟恩恺的注意。

“喵……”主人……你在想暴君吗?

在想吧。否则他的指腹又怎么会不断来回在深烙的齿印上,动作轻浅,好像怕稍微出点力就会擦掉脖子上的颜­色­。

这样不行噢,被咬得淤青还这样念念不忘,他已经被吃定了吗?

“雨变得好大。”孟恩恺自言自语。

下了将近一天的雨,连空气都变得潮湿。原本滴滴答答的雨势在这一刻转为倾盆,声音大到连门窗紧闭都还能听得清楚,几公尺外的景物已经糊成一片,相信这种大雨打在身上一定会让人疼得哇哇大叫……

而黑婕呢?正在某处躲雨吗?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说避寒,很难:要挡雨,更难。

怎么又想起了她?是因为拜她所赐的伤口正隐隐作痛,所以不由自主地将她搁进脑海里吗?还是从她冷凝著脸孔离开的那一秒起,他就根本没忘记她?

那只受伤的小动物,无论身或心都是伤痕累累……

他真的有些担心她。

“喵喵——”你不用担心她啦,她不要去攻击路人就好了,你还怕别人对她不利吗?想太多了。

这些天,从主人在它耳边的叨叨念念里发现了女暴君竟然和恶梦中的猎豹画上等号,它多庆幸自己第一次白目的上楼找她挑衅时,竟然还能保住小命没被她撕成破布,更庆幸那个女人已经离开,让它们一屋子大小能远离危险。

“无论她变人变豹,以哪一种模样被发现,我都觉得不安心。在这个城市里,一头活生生的猎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被捕获,一是被­射­杀,黑婕那种­性­子的女孩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如果是以人形被发现,她身上单薄的衣著……够让她吃尽苦头的。”万一她遇上了Se情狂,那件只有一排破扣子保护的衬衫,根本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可以在几秒内扯开。

“喵。”那你想怎么样?

“我这几天一直注意报纸和电视新闻,就怕看到和她有关的坏消息,像是‘惊!发现野生猎豹出没住宅区,军方已动员坦克车前往歼灭’……”

“喵呜喵呜。”我倒觉得应该是这种情况——暗夜­色­魔惨遭凶暴不明生物扑咬至死,警方已锁定特定目标,正全力缉捕。

“都督,你也很担心她吗?”听著都督一搭一唱的回应,他做出解读。

“喵。”我担心其他的路人路狗路猫,就是不担心她。都督舔洗著猫爪。

“去把她找回来好了。”孟恩恺突然下了结论。

几天的反覆折腾,他无时无刻不这么想——把她找回来、把她找回来、把她……几乎与他的呼吸频率相同,只要他在呼吸,这个念头就悬在心里,所以他的话不能称之为“突然”,而是“自然而然”。

“喵?!”什么?!都督的眼珠子差点从瞠大的眼眶中滚下来。

“你也同意我这么做,对吧?你也很担心她,对吧?你也……想念她,对吧?”孟恩恺像是要找到和他心绪相同的人,同意他、附和他、让他更坚定将她找回来的信念。

“喵!喵!喵!”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都督疯狂地甩头,语言不通,用行动总表示得清楚了吧?!

可惜孟恩恺根本没看到它用力晃摇的拒绝,应该说,他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从头到尾都蹙眉望著雨中街景,没施舍半点眼光给它,当然也没看到它卖力仿效博浪鼓的否决动作,等都督摇头摇到眼前一片黑幕点缀著星星,有点昏眩、有点头晕、有点想吐之际,孟恩恺才缓缓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它的猫脑袋正以一种无力摆动的方式在转圈圈。

他抓起它的前肢,一人一猫鼻眼相对,用额心顶顶它的,声音轻柔,像是将它当成了她,字字呢喃:

“将她找回来,告诉她,我并不想豢养她,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帮她……也许,她会接受的。”

“喵……”我头晕想吐呀……

猫科动物想躲人时,总是教人摸不透它们的踪影。

孟恩恺无法像以前寻找爱犬爱猫时一样,在电线杆上张贴寻人启事,因为启事中的那张图片该放人放豹他也弄不太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在附近搜寻,以及偶尔装做不经意的向邻人问问最近是否有小动物离奇失踪,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找出和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没有。”

“有只猫好像被车撞伤了,好可怜,跛了只脚。”

“应该让孟医师替它把骨头接回来呀,孟医师医术好,接过的猫脚比我们吃过的­鸡­脚还多。”

面对夸奖,他只是赧笑。

“早跑了,野猫就是野猫,哪里信任人了。”

“说到野猫呀,我家楼下王太太养的文鸟不知道被哪来的野猫溜进屋里,一口就给吞掉了。”

孟恩恺眼睛一亮,追问下去,得到的却是结论——偷吃鸟的凶手遭逮,就是那只恶名昭彰,横行街头巷尾的“街头霸王猫”。

他认得那只猫,它上个月在大街上被一辆机车辗断了脚,正是送到他的诊所由他亲自­操­刀,替它将那只右后腿给打钢钉接了回去;上上个月到处调戏良家­妇­“猫”,播种洒­精­,也是他替它将祸根给扎了起来,省得整条街的母猫被它染指光。

不是她,吃掉文鸟的不是她……

唉。

主人的哀声叹气,一屋子的小动物都听在耳里,再加上主人将猫食放进鸟笼,将兔子­干­草放进狗盘子,将瓜子加入注水器里……它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哪一天它们喝到的不再是纯净的蒸馏水,而是某个厂牌的浴沐|­乳­。

该是自立自强的时候了。

西施犬棉花对著门外汪汪几声,接著拉长了耳,等待远方有所回应。

果然,在几分钟后,数尺远的对街传来狗吠,再一会儿,更远更模糊的吠叫也加入其中,像是在隔空喊话。

都督也不甘不愿地喵了声,诊所外途经的野猫回过头,朝它的方向眨眼,一来一往的叫声变得频繁,交换著讯息,一旁的折耳猫虎子也加入交谈。

最后,有了统合的答案。

“喵!”

“汪!”

“吱吱!”

各种动物的高分贝嚷叫如愿地得到孟恩恺的注意,他一只只安抚它们,有的摸摸头,有的拍拍肚,有的赏块饼­干­,完全无法了解它们想传递的重点。

众动物只觉一阵冷风落叶,无力,虽然它们被安抚得很满足……

虎子伪装骨气十足甩开抚弄它脑门的长指,西施收起一脸垂涎拒绝揉转在它肚皮上的大掌,胖枫叶鼠快速啃光主人打赏的零嘴,再露出不屑的神情企图扭转它的贪吃形象。

不对,不该是这样啦,主人!

可惜,他还是不懂它们想表达的意思。

都督改变策略地下达“喵”令,大伙放弃用无法沟通的语言来告诉主人它们所得到的新鲜消息,改采第二战略——

折耳猫虎子倏地跃进摆放枫叶鼠的透明橱台,猫嘴一张,叼住枫叶鼠,接著用同样灵巧的动作跃离橱台,回头挑衅地望了孟恩恺一眼……很好,他在对著《猫科大全》发呆。

“喵!”它咬牙一叫,非要引来孟恩恺的全副注意。

“吱!”枫叶鼠被咬瘪了皮­肉­,凄厉惨叫。

西施犬棉花使劲拖咬住孟恩恺的裤管才让他低下头,再随著它努动的下颚将双眼移向叼著枫叶鼠的虎子。

他大惊,“虎子?!枫叶鼠不能吃呀!快放下它——”

成功得到孟恩恺的注意力,喵。

虎子迈开步伐就往大街上狂奔,孟恩恺急忙追了出去。

“虎子!虎子——”

变换红绿灯阻隔了他与虎子,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理当能让虎子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虎子却在马路对面放慢脚步,故意要使他跟上来。

绿灯一亮,孟恩恺大跑步追来,虎子才又重新奔驰,三不五时还回头等等他、喘喘气。追过了三条街,拐进两条小巷,人追猫追了足足二十分钟。

孟恩恺不解虎子为何突然反常,虽然猫吃老鼠已经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可是在他的诊所里,每种动物向来相处融洽,从不曾发生这种情景……

眼见虎子的尾巴消失在转角,他微喘,无暇去管鼻梁上不住滑落的镜框及凌乱的发丝,努力缩短他与它之间的距离,不想见它们自相残杀。

就在他跟著弯进巷道后,却看见虎子衔著枫叶鼠坐在不远处的废纸箱堆上瞅著他。

枫叶鼠眨巴眨巴著黑­色­小眼,鼻头不时反覆抽动,两旁银白胡须一晃一晃的,除了沾满一身猫涎外,看起来毫发无伤还颇为悠哉,倒是虎子的气息有些紊乱,嘴巴又要喘吁又要叼鼠,显得狼狈——连续奔跑一段不算短的里程,无论是人是猫都嫌吃力。

孟恩恺双手撑在腰际,觉得那里泛出源源不绝的刺痛,自从脱离了高中的体力测验后,他就不曾再拚命跑过如此长的距离。

“虎子,你真是折腾人……对猫罐头的口味不满只要翻餐皿拒吃就好,我明白你唾弃它自然会替你换别罐,用这种方式抗议实在是太欺负我这种两只脚的生物……”好喘、好喘,一口气好像在肺叶里燃烧起来,腰际的痛逐渐上移到胸腔。“生吃枫叶鼠的味道会好过­精­心调配的罐头料理吗?”

虎子放下枫叶鼠,“喵。”

“这声喵是反省还是同意?”

“吱。”

“这声吱是哭诉还是求救?”

可怜平时没运动的白袍兽医拖著苟延残喘的脚步,步步维艰地上前。

一猫一鼠同时刻伸出右前肢,朝下方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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