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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古城沉浮,JQ探索之旅就此展开~~~

当然,我们的洛神御姐就要解开她还算神秘的面具- -

还有姽稚,长生(我挂了她这个名字好久了囧)等一重的新角­色­将登场亮相= =

终于将第一卷修改完了= =抹泪,还有两卷要修改,倒地。。。

☆、弈棋

天空黑黝黝的,好似破了一个极大的洞,墨黑的墨汁涌进去,重又翻滚,黑云笼盖之下的都是那四散的尸体,那些原本殷红诡艳的血,此时瞧来,都像是被墨水染得黑了。一些形状奇异的鸟在夜空低低徘徊,翅膀大张,掠过那些名为屠戮的明晃刀剑,搅动着死亡带来的萎靡气息。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漠然地穿过那片血流成河的土地,街道两旁的小贩,手艺人,来往的行人,全部被细细碾作尘土,这座城里原本的繁华锦绣早已退却,徒留一座废墟。

我瞧着这一切,眼泪慢慢地流下来,渗入嘴角,却开始不停疯狂地笑。

都死了啊,都死了,只剩我一个。

哈哈。

死了好。

哈哈……都死了才好!

“师姑娘……?”耳边忽地隐隐一个绵软的声音传来:“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被一只手轻轻了摇晃下,眼前的场景霎时烟消云散,随即猛地坐起身来,扭过脸,瞪视眼前的人。

“你……!”来人惊恐地后退一大步,似是被我吓得分外厉害,无奈她的手被我紧紧攥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只怕是要即刻掉下泪来。

“绍景?”我脑子霎时清醒,瞧了眼前人的摸样,认出这是尊王府的那个大丫鬟,急忙松开了手,忙着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绍景勉强一笑,脸上还带着未曾退却的惊魂甫定,道:“姑娘下次睡着了,我可不敢再叫醒你了,”她似有些尴尬,声音也变小了许多:“看姑娘的眼睛,好似是要吃人了。”

我腾地一下红了脸,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喝了下去,将碗递还给她:“如此,有劳绍景姑娘了。”

随即靠了床头,待到绍景出了房将门给掩上,我才算是真正静下神来。

算起来这是我从楚王妃陵墓里回来的第三天了。由于身上内伤外伤,在墓里面强撑着倒不觉得怎样,一出陵墓到了外面,立时便晕厥了,当即被洛神他们给抬回了尊王府,而重伤的萧戬和成云则被安排在城里的一间医馆里照料。

却说尊王见了我们带回来的部分金箔,由于有部分被雨霖婞带回了墨银谷,剩下的金箔数量微薄,他脸­色­似是不大好看,不过还是打赏了萧戬和成云两人许多金银,并嘱咐府上的人好生照料我。

我这几日里,每日所做之事便是躺在榻上修养,绍景则负责过来递药送饭。我每天不断地请绍景帮我传递消息询问昆仑的事宜,得到的却永远是“稍安勿躁,定会有重逢之时”这一句推脱之言。

这教我如何能不急躁?

我甚至都冒出过昆仑是否早已遭了尊王毒手的念头,临到此处,又只能生生将这可怕的念头给压下去。只要一想起他那张苍白的脸,便总忍不住暗忖他到底在算计我什么,我无权无势,漂泊无依,却又有些什么事值得他惦念的?

不过有件事我是肯定的,他对我有所图,所以才会让我在尊王府接受照料,如此想来,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便有翻身掌控的可能。

洛神倒是经常会过来看我,依旧是那副清冷如烟的样子,在我榻旁一坐就是许久,言语甚少。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是能感觉到枕边飘着那抹冷香,不知为何,闭上眼闻到那抹香,心便像有了依靠似的,稍微能安稳一二。

“我是犯了心魔么,怎地梦都是那般恐怖?”胡思乱想之际,我下了榻,自嘲地笑了笑。

最近经常会做恶梦,画面凌乱,不过都和杀戮流血有关,这令我每次醒来都是冷汗涔涔的。我以往一向在昆仑的教导下修身养­性­,从不曾有过这般­阴­暗的梦,为何自楚王妃陵墓出来后,这般的噩梦便多了起来?

奈何那梦境太过真实,令我不知所措。

我简单地整了下衣衫,穿好靴袜,打算出去透透气。既然身体恢复得还算可观,也不能总在屋里憋闷着,此番出了门,便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我住的地方是长丰苑的客房,冷冷清清的,貌似只有我一个客人,所以留守的仆人极少。穿过条条花-径,渐行渐远,一路空气清新,周身毛孔也都似张开了那般,畅快地去汲取这晚春的清爽宜人。

走着走着,一个很大的园子却吸引了我的注意。但见那园子围墙上头花树压枝,许多绽了白花的枝条探出头来,极是喜人,抬头一瞧,玉­色­匾额上书“玉砌雕阑”,当真是雅致非常。

走进去一瞧,这园子里倒是一派清清冷冷的样子,左拐右拐中,瞧得密密种了十几棵杏花树,却见那繁华紧促的洁白花枝之下,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手执棋子,一人在那石台上弈棋。

“洛神?”我低吟一声,蓦地想起她曾经说过,她是住在玉砌园的,莫非便是这里?

洛神转头见是我,眸中微有讶­色­,随即将棋子落回棋盅,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我,如水的墨发如今随意地散落下来,一两朵晶莹的杏花落在上面,她也未曾理会弹掉,四周白花皎洁,衬得她整个人仿佛都剔透起来。

“青松远黛无锦绣,却是人间有谪仙”便是指代着这般的人物么?我暗忖着,走过去坐到她对面,见四方的棋盘上黑白凌乱,早已厮杀了半边江山。

一个人在这下棋,倒是符合这冰块的兴趣,我心里暗笑一声。

“笑什么?”洛神淡淡地盯着我,眸子乌黑,恍若墨玉。

“我可没笑。”我赶紧狡辩,天地良心,我面上可是严肃得很。

“那你眼睛里藏着的都是些什么,它们可都出卖了你。”

我暗道糟糕,却听洛神接着道:“身体,可好些了么?”

“还好,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我低声应着,见了眼前棋局,微微心痒,便从棋盅里捏出一枚黑子,轻轻落下,道:“此一子,起涟漪。”

“为什么将子落到这里,可惜了我那两方和解的局面。”洛神叹口气,自去捏了那白子落下,道:“白白挑起­干­戈。”

我展开阵势,昆仑往日教授我的棋艺,我可半点都不曾落下,边落子边道:“若是按你那样下,永远都是和棋。”

“和棋却又有何不可?”

“和棋?世上最难的,可就是和棋,因为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你若弱了,强的便会来欺负与你,所以,你只能奋起反抗,打破战局。”

“清漪……”洛神愣了会,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开始不再唤我师姑娘,而是直接唤我清漪,语声轻盈,恍若鸿羽,我闻言,感觉自己的心都微微颤了下。

“你是想和主人争么?”

“对。”我静静地望着她,很想从她冷淡的眸子里挖出某些隐藏至深的东西,续道:“我想通了,这条路我会慢慢走下去,我所不能理解的谜题,我自己要亲自将它们一一解开。我想要的,无非是真相和昆仑的自由,你呢,你想要什么,洛神?”

我刚说完,洛神捏住白子的手霎时悬在了空中,顿了半响,随即落下一子,整个局势扭转,白子反攻,我被杀得铩羽而归。

“我输了。”我无奈笑道。

谁料此时,她忽然倾身过来,手一伸,摸上了我的发,那冰凉的感觉一侵袭,惹得我整个人都似是僵硬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开始修改……改过之后许多细节和用词都和以前不一样,皆以JJ为准。

☆、燕归来

恍惚只觉一抹冷香扑面而来,一晃眼,洛神手上竟然多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簪,尾梢处雕琢着狴犴的摸样,定睛细看下,俨然是昆仑赠我的那只玉簪。

“你做什么拿我簪子?”我惊讶地抚住发髻,这冰块做事总是出其不意,害得刚才倾身过来之际,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吊起来了一般,悬在高处,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会出现这般奇异的感觉。

“你不是想知道么?倘若你日后不会后悔,便随我来。”洛神深邃眸中闪过一丝神采,随即转身向后面的屋子行去,我被她的话晃得有些头晕,她这神神叨叨的,却这又是在说些什么?

满腹狐疑地跟在她后面,一路慢行,等到进了屋,才发现洛神的住所收拾得极为简洁,空落落的,角落处随意地摆放了几盆花草,许是这屋子太大,太过冷清,倒也没什么春意,反而给房间里徒增了几丝凄凉。

洛神走到厅堂站定,回头望了我一眼,又径自往里屋走去,等到她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上却捧着一个碧绿­色­的小盒。

我认得,那是从楚王妃那里带回来的翡翠玉盒。随着视线紧紧盯着那流转凝碧的小块玲珑,在楚王妃陵墓里的各种记忆霎时潮水般朝我涌来。

这次楚王妃陵墓之行,带给我的困惑太多,单凭我个人胡乱猜想,便是十年八年也理不出个清晰的头绪来,而如今我最在意的除了那些剩余金箔的下落外,便是这个翡翠玉盒。为什么当时洛神拿出那块绯­色­鲤鱼玉佩,楚王妃便会如此简单地拿出这个盒子,最重要是,这盒子里到底,拥有怎样的秘密?

“知道主人要什么么?”洛神随意瞟了瞟她手上的小盒,道。

我回过神,瞧着她轻蔑地笑:“像他那般地位的王,想要的无非三样,财,权……”

顿了顿,直直望入她的眼:“还有命。”

“对。”洛神淡淡应了声,眉眼里,永远掩藏着我读不懂的积淀。

她接着道:“那些记载玉梭录的战国金箔,肯定很大一部分被柳归葬给带到别处,不过即使我们集齐金箔还是不够的,还需要别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我手上这个盒子。”

她将玉盒递将与我,我顺势接过翡翠玉盒,等到再次瞧见上面的图腾,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发虚。勉强定下心神,反复端详起这个翡翠玉盒,这才发现盒身浑然一体,连个缝隙都不曾瞧见,当真是奇绝,等我翻到底部时,发现玉盒下面有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孔,轮廓及其的不规则,却有些眼熟。

我暗暗皱眉,不料洛神将那玉簪递到我面前,道:“这簪子,是把钥匙。”

我心里一个咯噔,自洛神手里接了那玉簪,轻轻往那轮廓不甚规则的小孔里一Сhā,竟然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吃惊不小,而只听咔嚓一声,那盒身裂成两半,掀开一看,就见下半盒里正静静躺着一面古镜,周身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花纹镂空雕琢,镜面中央一只冷漠的眼睛,雕刻得栩栩如生,正在那静静地盯着我。

瞧着瞧着,那眼睛里仿佛有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地伸将出来,随即迅速攥住了我的思绪,狠狠摇晃,似是要将我脑中的一切,全数不落的,一一抖将出来。

“天命镜?!”我惊得后退一步。

天命镜,知天命。

昆仑那本“探陵”里曾详细介绍过这面奇异的古镜,那上面的诡异眼睛我便是化成灰都认得,传说这面镜子能知古博今,甚至能窥得凡人寿命,前世因果,真假本相。

因着传得玄乎其玄,我对其一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今居然瞧见了实物,这令我以往的某些认知,在此刻突然有了转变。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惊恐地瞧着洛神,低喝。

太可怕了,昆仑赠给我的玉簪,怎么会是这古墓里带出来的盒子的钥匙。而这把所谓的钥匙,竟然能将天命镜这般神器类的物事带到我面前,这一切,身为玉簪的主人我自己都不知情,反而让洛神知晓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得太多,多到令我后怕,我在她面前,仿佛没有秘密,即使是我朝夕相处的一个小物件,在她看来,也可能是我永远也不曾想过的诡谲线索。

“你的表情,好像是我会吃了你一般。”洛神逼近我,­唇­角波澜不惊:“我,很可怕么?”

我无处可逃,咬牙低低道:“玉簪是昆仑赠我的,我要见她,问个清楚。”

“不可。”

“你带我去见昆仑,我现在就要去见她!”我音调忽然拔高,颤抖道。

“不行,我不知道她现下在何处。”洛神抿­唇­。

“你不是尊王跟前的红人么,以往侍奉在尊王身侧,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连我的玉簪是开这劳什子盒子的钥匙都知道,为什么这个却不知道?!”这次,我几乎是朝她吼了起来。

“清漪……”

“够了……”我将手上的翡翠玉盒和那面古镜颤颤交还给她,截住了她的话头:“我不想再说。”

太乱了,这一切太乱了,我无法承受,转身便跑。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住所,我失魂落魄地靠着床头,脑海里片段里断断续续,来回穿梭,却都是洛神的身影。

她看不清楚的面容,缄默的­唇­,仿佛是一块磁石,紧紧地吸劳我,或许,我该将她那张面具扯下来,可她心思那么沉,我即使扯下来,会不会又有另外一张面具在等着我?

期间邵景进来递药送饭,我机械地完成了吃饭喝药的任务,这样枯坐许久,光­阴­便大把大把地流走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我抬头瞧了瞧窗外,又是一个冷月夜,走过去将窗户掩了后,和衣躺了下来。

随着心情慢慢平复,我渐渐开始后悔,后悔方才不该对洛神那般态度,她是我什么人,又有些什么责任帮我去寻找昆仑,我怎能无缘无故地冲着她发火?

说来说去,都还不是因为我无能为力。

生平第一次,我感到如此强烈的孤独无依。

如今没了昆仑,世上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而昆仑,她为什么要将那支玉簪赠我,进一步忖来,她定是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他们都各自有秘密,都掩掩藏藏不告诉我,却偏偏又要把我这个毫不知情的人给拖下水。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来源?

这样反复辗转,倒也睡了过去,睡得迷迷糊糊中,却隐隐听到一阵“咚咚”的叩击窗户声,那声音极轻,我侧耳倾听,起身下了榻,随意着了一件薄衣,走过去小心将窗户推开,便见洛神披着一身淡淡月华银灰,安静地立在窗外。

我揉揉红肿的眼睛,一脸尴尬诧异。

“跟我来。”她压低声音道。

“做什么?”瞧着她的摸样,我心中悔意更甚。

“此时你最想见谁?”

闻言,我心里猛地一颤,从窗户跃出,落到她的身边,却听洛神接着道:“通往主门附近都有专人把守,我们从东面墙下走。”

“把守?”

“你这附近,都是主人的暗哨。”

我顿时心寒,原来这些日子,自己都生活在别人的眼线之下。

跟着洛神在府里开始东绕西绕,此时明月高悬,不少地方都是斑斑驳驳的暗影,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这种感觉比在古墓里来得还要紧张,在墓里,你要对付的,都是些没有心思的诡物,可现在,面对的都是处处在盯梢的人。

洛神在前面引路,离我不远不近,自始至终都只留给我一抹淡淡的背影,轻轻薄薄,似披上了一层银纱。随着道路曲折延伸,我们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一个绿树环绕的小院中,院落格局雅致,倒很像是有钱人家的休憩场所。

“她就在里面,下午我跟踪了常五,知道了这个地方。”洛神淡淡嘱咐完,便欲要离去。

“洛神……”我急忙叫住她。

她不说话,停住,回头安静看我。

“白日是我失礼了。”我声音有些嘶哑,为我的莽撞和误会忏悔:“还望你莫要介怀。”

她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微微朝我点下头,足间轻轻一点,跃到浓密不一的树影中,仿佛暗夜里孤单的白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我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楞了一会,随即收拾心神,御起轻功从院墙里翻了过去。院落里树影婆娑,偶尔听得几声虫鸣,空寥寂寞,惹得整个院落仿佛从俗尘里抽离了出来一般。

其中一间屋子里此时还透着亮光,我靠了过去,在窗纸上轻轻戳了个洞,开始窥看屋内的情形。

屋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女子华服琅琊,铃铛佩环,模样娇柔,正在一旁的桌子旁沏茶。视线旁移,却是另外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她此时背对着我,身子陷在轮椅中,整个人沐浴在昏黄晕霭的烛光里,正在低头研究着些什么,整个人周身都萦绕着一抹淡淡的祥和气息。

我定定瞧着那轮椅中的女子,捂住嘴,生怕自己一时激动叫出声来。

昆仑。

果然是她!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了吧。”那衣着考究的女子嘱咐,声音极其温柔,看得出她对昆仑及其细心。

“今日工事差不多算是完了,只是这些金箔残片太过凌乱,一时倒也拼不出什么来。”昆仑侧过头,接过华服女子递来的茶盏,话锋一转道:“你这么晚回去,他不会担心么?”

“无妨,他不敢多说什么。倒是你,莫累坏了身子。”

昆仑敛眉,低下头道:“王妃……现下我只是个低贱的囚徒,王妃何必屈尊,特地跑来这里照顾我这个残废。”

王妃,莫非这华服女子竟是那尊王妃。

“你总这样和我见外,我,我可是你师妹啊。”那华服女子闻言,声音一颤,似是伤心之极,便欲落下泪来,昆仑急忙转过脸来,我这才得以看清她的摸样,她看上去清瘦了不少,眉眼上下都染着几分疲倦。

“小叶子。”昆仑叹口气:“我错了,莫要与我生气了。”

“你……你终于肯叫我小叶子啦……”那华服女子展颜,显得十分娇俏可爱,玉容雕琢,青山连翠,倒不像是已为人­妇­的摸样。

昆仑握住华服女子的手,温柔笑道:“我何曾忘记了我的小叶子呢?不过你得早些回去,他真的会担心的。”

小叶子?

叶紫絮,我暗忖,邵景说过她的主母便唤作叶紫絮,不曾想身份尊崇的尊王妃,竟然与昆仑是同门师姐妹。

“那好……“叶紫絮嗫嚅半响,才道:“师姐,我先行回去了,你腿脚不便……”说到这里霎时顿住,似是又伤起心来,盯着轮椅发了好久的怔,昆仑见了,抬起头怜爱地瞧着她,随即冲她摇了摇头。

“我走了。”叶紫絮低低道了声,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得抹了抹眼,转身推门去了。

昆仑见状,幽幽叹口气,只听得她对着那缈薄的烛光,轻声道:“锦念,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师锦念,是我母亲的名字。

我见屋里再没外人,轻轻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昆仑猛然回头,看到是我,顿时呆住。

光­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她的面­色­比以往更为苍白,昏黄烛光下,她还是一如离去那天一般美丽。我与她的重逢,仿佛是过去了许多年月,绿荷依旧静静伫立,挽了那西子湖畔的微风,瞧来恍然隔世。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已经泛起潮湿。

“昆仑……”我唤她。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囧。这一章分量还是比较足的,我把一章半拼起来了= =

--杯具的分割线-

我妈妈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告诉大家我很快便要开学,今天下午要坐车返校,可能更新会不是很定时了,学校到上课之前不会开通网路,实在抱歉。

这文章是我的兴趣所在,感谢大家有时对我的拙作的惦念,(即使一点点也好)毕竟GL的盗墓文实在是很冷门的题材。

我会在宿舍慢慢码好字,网路通了便会更新。

想必大家在念书的也要快学了,新学期加油了~~~

☆、夜谈

“漪儿……”昆仑眼眸微垂,内里似有凄楚:“你终究是来了,我原本还侥幸他会放过与你。”她不再言语,随即微笑着招招手,唤我过去。

我擦擦眼睛,走到她椅边蹲□来,抬头瞧见那熟悉的面容,宛若身在梦幻,我每日心心念念想要见到她,不料如今心愿得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淡淡烟眉,皎皎皓玉,落到我眼中,依然是那窖藏深处的古酒,清郁绵长。

“昆仑……”我哽咽。

昆仑爱怜地摸摸我的头:“倒像是瘦了许多……”抓过我的手,看到上面的绷带,纤眉微皱,“这是怎么伤到的?漪儿你过得不好……”

我急忙摇头,同时发现自己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她,却不知道该从哪条线索下开始着手,只是道:“我没事,一些小伤,日后同你明说,倒是昆仑你,那王爷手上拿着你的玉佩,我以为你被他……”

“我无妨。”她忽然淡淡笑下,算是给我一个安慰。我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般笑靥,如今看来,心中更是酸涩难捱。

接下来,她随意地和我说起一些最近的琐事,无非一些饮食生活上的小处,我安静地靠着她的轮椅,抬头听着,恍惚回到以前蜀地的生活,与她在一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总是那般平静,恬淡。

昆仑的手拂过我的发际,忽地轻声道:“你的玉簪呢?怎么今日长发散了?”

我猛然想起白日里走得太过匆忙,将那玉簪给落到洛神的玉砌园了,脑海里围绕那玉簪和翡翠玉盒的景象霎时蜂拥而来,残忍地将我拖回现实。我和昆仑,如今到底是处在一个什么境地,可否有个人,能将我心中那千种疑惑给一一解开来?

“昆仑……那玉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天命镜……”

我望着她沉静的眸,低低发问,而在我说完“天命镜”三字后,她手中的茶盏落了地,在地上碎成一片惨白的凌乱。

“你说什么?!”昆仑颤颤说着,面上的震惊,我从未曾见过。

我站起身来,叹口气,随即将我这些天遇见的事情细细同昆仑说了,昆仑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在听完我的简述后,她脸­色­已然煞白,孰无血­色­。

我接着道:“昆仑,有些事情,你定是明白,可你为何不愿意告知与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么?如今我长大成|人了,却不能成为你的依靠么?你要找的,我帮你找,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别人若然欺负你,我定也不会令他好过!我只求你莫要再瞒着我了,这个中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

我说得激动,昆仑怔了怔,随即哀怨瞧着我,道:“漪儿,这些天,你添了许多戾气,可记得以往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我咬咬嘴­唇­,回道:“神若游丝,心若止水,不惊不怒,不悲不躁。”

她将我拉到她跟前,手拂过我的脸,苦笑道:“是了,你记得这四句,可为何不做好?漪儿,你和别个不同,这些平添的戾气,将来会害惨了你,你切莫情绪波动过大,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些许噩梦?”

“嗯。”我点点头,那些噩梦自我从古墓回来后,越来越频繁,竟然也越来越真实,它们仿佛化作无数的蛊虫,钻进我的肌肤和骨骼里,从头到脚一寸寸地嗜咬我,叫我夜夜不得安宁。

“漪儿,我晓得你是在怨我许多事情都不告知你,本来我是希望你一生无忧,这般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什么凡尘俗世的烦恼,你都不要有,可如今……”她顿了顿,眸中神­色­在烛光渲染下,显得空洞非常。

“我和锦念,谢子元,也就是如今的尊王,还有我的师妹叶紫絮,四人原是旧识,那时谢子元并未被封为王爵,是个倒斗的江湖浪子,你娘亲锦念是发丘天官师朗的女儿,而我和紫絮则师承风水老生聂乌影。我们四人那时情谊极深,年少轻狂时也做些入墓翻宝的事情,只是多年前,自一个前朝大官的墓葬回来后,我们的人生,却因为一个东西,尽数发生了变化。”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隐隐猜到那个东西,具体是指的什么。

昆仑接着道:“我们发现了世上竟然真有长生秘方的存在,看到了有关不死卷玉梭录的记载,还看到了,墓里面活生生的人,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她面­色­骇然,仿佛当年的情景真实再现,我抿嘴,暗忖这摸样与我当时看见楚王妃时,定是一模一样的。

“以往,我是不信这些,可事实摆在那,我不得不信。谢子元原本便不是安于生活的人,从此便对那玉梭录起了贪念,下决心定要找到长生的秘方,后来围绕着这玉梭录的找寻,发生了太多事,真的太多了……”她叹口气,似乎不堪重负:“最终的结局是人散了,嫁了,死了,都化成灰了……”

昆仑定定望着我,眸中隐有涟漪:“漪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么?”

“昆仑……你也是想要那玉梭录么?”

昆仑点头,却又摇头,却听她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想要的,无非是锦念能活过来,若然她能活过来,我便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句话像是一记晴天霹雳,击得我颤颤后退:“娘亲能活过来?!”

我对娘亲的记忆,停留在她最为风华绝代的时候,她该是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女子,有着世上最灵巧的双手和最甜美的声音,可是那个男人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她,任由别人对她施以无情的诽谤,和践踏。

我想起这种种往昔,心里阵阵抽痛,仿佛有一条鞭子高高扬起,正狠狠地鞭挞着我内心深处那些灰暗的回忆。只是我奇怪的是,母亲对他人的恶言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她是个温柔惯了的人,平日里照顾我时,说得最多的,便是一个叫昆仑的女子,我无法忘记她在提到昆仑二字,脸上洋溢的,是怎样和煦的微笑。

那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母亲根本不喜欢那个男人,反而喜欢昆仑多一些。

后来她死了,被那个恶毒的皇后逼死了,而我也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彻底疯掉,成为了皇宫里最令人唾弃的怪物。再后来,我便杀了那个女人,而在被处以极刑的时候,是昆仑救下了我,并带我来到了蜀地,这一住,就是十年。

这时昆仑重又开口,打断了我沉沉浮浮的回忆:“漪儿,玉梭录里的活人之卷,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她话音刚落,窗户忽然被人轻轻敲出几声轻微声响,我们闻声同时变­色­。

“有什么人过来了。”我压低声音道,同时心中暗忖,刚才敲打窗户的,莫不是洛神,是她提醒我有情况发生么?

“快些走,谢子元定是派人来问询了。”昆仑情急之下连忙催我,我咬咬牙,匆匆忙忙之中,只得推开窗子飞身而出,刚跃出窗外,从房子的屋顶上忽地又倒悬下来一个人,将我唬了一跳。

那人掌心冰凉细腻,一把抓着我的手,翻身将我提了上去,随即两人轻轻落到了那青瓦之上。

“嘘……”来人对我做个噤声动作,我一瞧大喜,果然是洛神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网路恢复啦,从此恢复更新。

大家久等了,呼呼,新学期加油了诸位!

☆、月影

这时于远处的淡淡月­色­下依稀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待到来人走近,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面貌轮廓很是熟悉,竟然是尊王身边的常五。

我疑惑地瞧了眼洛神,洛神则抿了­唇­,轻轻揭开屋顶上一片青瓦,顿时屋内的烛光自洞口外泄了出来。我俯□子,从那空洞处向下瞧,见那常五此时已经进了屋,昆仑背对着他,正一言不发地伏案书写,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我方才来过的痕迹,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前辈。”这常五以前看来­阴­森可怖,想不到倒是懂些礼数,朝昆仑揖了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金丝软缎包裹的物事,瞧来极是贵重,走上前去,小心地将那软缎搁在昆仑一旁的桌上。

昆仑回头,敛眉:“这是……?”

“这是主人今日刚得的一批货。”常五轻轻将那金丝软缎打开,一大金­色­物事霎时跳入我的眼帘,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那­精­巧鎏金的罕见物事,我再熟悉不过,竟然是一批数量可观的金箔残片!我下意识去看洛神,洛神也扬起脸看我,漆黑的眸子里点起少有的亮光,似乎也有些吃惊。

“怎么短时间,又多出了这许多金箔?”昆仑捏起一片金箔端详,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主人今日接待了一位客人,这批货是那客人带来的见面礼。”

客人?

我蹙眉,什么客人这么有来头,还将这么贵重的金箔献给尊王,却是何意?

昆仑淡笑:“那客人可是开出了什么交换条件?”她笑得颇有些轻蔑,又道:“谢子元做起生意来,倒是有些手段,以往我怎就没看出他有这般天赋?”

常五沉默一番,也没有接话,随即道:“主人吩咐下来,前辈且在这里安心破译金箔,至于这后续的货,我们会慢慢添补过来。”

“那是自然,你回去告知他,不必过于焦心,我与他,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自会好好替他打算,尽心尽力。”昆仑面沉如水,咬字缓慢,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常五,仿佛要将他从外往里瞧个通透。

那常五似乎有些不自在,匆忙打个揖道:“那前辈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复命。”随即转身推门,流云般地去了。

常五掩好门后,等得一阵,昆仑这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瞧我这边看了一眼,冲我摇了摇头。

我心领神会,咬了咬牙,待得常五走得远了,才低低对洛神道:“走吧。”翻身跳下房屋院墙,落到外围的花树丛中,洛神也轻盈跟了过来。

我一言不发,在斑驳树影之下行走,四周除了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一丝嘈杂,此时月亮升得高了,银­色­月华自银盘中撒落,落在地上,显出一片柔和之­色­。

这条小路仿佛没有尽头,我踏着碎银,一路缓行,而身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始终淡淡相随。

四周安静非常,我心里却是起伏不已,一会又是洛神的摸样,一会又是昆仑的音容,还有那常五带过来的耀眼金箔,这些事情慢慢糅杂,却又牵扯着缠绕,慢慢地拼合浮现出我娘亲的温柔笑靥,她素衣柏钗,正婷婷立在小路的尽头,笑着唤我漪儿。

我瞧着那虚幻景致,一阵心颤,脚步不由变得匆匆起来。

我的娘亲,真的能如昆仑说的那般活过来么?

她离去的时光太过久远,如今想来,恍若一个太过梦幻的镜花水月,可即便是这般的虚幻飘渺,现下因着昆仑的一句话,却给予了我极大的期盼。我捏了捏手指,暗下决心,看来以后不管前途如何艰辛迷惘,我也是要搏上一搏了。

我思绪飘飞,冷不防衣袖自后被人轻轻捉住,身子一滞,一时愣在了原地。

“莫走得急了,停下可好?”

我被身后那冷静的女子牵住衣袖,薄衫下的手霎时一阵发烫,急忙缩了回来,窘迫道:“洛神,可是有事和我说么?”

“没什么要事,清漪可否陪我走一会?”洛神语气依旧淡淡如往昔,却仿佛含着令人无法拒绝的一抹韵意。

我半晌没有说话,惊讶于她竟然会说出这般的邀请之言来。

她向来冰冷,现下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提出要我陪她走一会的要求?

怔怔盯着那月下女子,她身上安静幽冷的气息,在这皓皓银月下越发显得淡漠,绰约的轮廓,亦被月光渲染上如水光辉。只是可惜的是,她那白玉面具下半遮半掩的面容,隐在云遮雾绕中,却总也瞧不分明。

我恍惚中觉得,那面具勾勒出的轮廓,那双眸下的沉水冷静,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

想到这,脑中忽地搅得一片混沌,仿佛有一根粗大的藤蔓正在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渐渐生枝长叶,便要将那布满灰尘的记忆开来,可是再想认真细想,终究一无所获。

是什么时候,也是这般的月光,我曾经见过洛神么?

“好。”迟疑中,我点点头。

“你似乎总在想事情。”洛神­唇­角微勾,漾出浅弧,虽是极淡,近处瞧来,却足以令月华失­色­。仿佛晶莹昙花幽雅绽放,于暗夜中吐露冷芳,这种沁人心脾的宜人,藏在子夜的最深处,总是不被人所捕捉。

我鲜少见她笑,此番见了她­唇­角那抹隐隐笑意,竟自愣了片刻,心中也仿佛由着她这淡笑,卸下了万千负担,蓦地变得轻松起来。

“你们若是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于我,何需要我这般日日百思琢磨,好生辛苦?”我也笑道。

她迈开脚步,走到我旁边,并肩而行:“你知道有些事情可说,有些事,却不可说。”

“可说,不可说,倒也无妨。”我挑眉道:“这些事情,日后我自会尽力摆弄清楚。现如今昆仑无恙,我也能安心去做我自个的事情了,你主人不是禁锢我不让我离开么?我便如了他的愿,和他做笔交易。”

我看得出,我在尊王眼中,定是还有别的用途,他禁锢昆仑,无非是想威胁我,央我答应他那寻找长生之术的要求。我不知道自个到底能起着怎样的作用,但是玉梭录,不管它是否子虚乌有,为了我娘亲,为了昆仑,我定也要踏遍河川将它找寻出来。

我也终于能体会昆仑的想法,这世上最适合与人做交易的人,不就是这握有许多线索和财力人力的王爷么?

“你要答应主人的要求,去寻那玉梭录?”洛神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这不该是你……”

“不是我,那洛神你说,如何才是我?”

洛神停下来,抿­唇­不语。

我笑:“你不晓得,我便更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了。小时候,宫人们都说我是个怪物,恨不得时时避而远之,我那时在想,我真有那般可怕么?后来随着昆仑每日在轩子里读书练功,自己以往是个怎生模样,却又忘得­干­净了,上次在王妃寝陵,我杀掉那睚眦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见到恶鬼般的表情,却又提醒了我,我,定是一个不祥之人。”

或许我本身便是个魔障,昆仑这才会从小叫我心平气和,不准嗔,不准躁,如若不然,便会被噩梦夜夜纠缠,不得安生。

我自嘲的话还未说完,肩膀微微一凉,竟然是被那贴近的女子给按住了。

突如其来的接触令我心里微微一颤,心里仿佛随着裂开一个毫无实质的大洞,那洞虚无地张着,从里面溢出些许难以名状的异样之感,令我有些惊慌无措。

“莫动。”洛神叫住我,从怀里取出了那枚狴犴玉簪,倾身过来,淡淡幽香立时扑入我的鼻翼,随即轻柔地将我身后垂下的几缕散发拨上,再替我将那玉簪别了上去。

“终归是你的东西,戴在你头上,最是合适不过。”她眼眸微眯,静静地盯着我。

“多……谢……”我支吾,摸了摸头上安然回归的玉簪,面上早已经烫得厉害,却又听出她的话里,似乎有着别的一层意味。

“时辰不早了,我该是谢你能陪我走这一段路,回了罢。”她重新向前行去,我顶着发烫的脸急忙跟了下去。

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一路下来,两人却又忽然不再说话,我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想起每次洛神只要一靠近我,心里便总是平静不下来,却又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般奇异感觉出现。我虽是疑虑,但是也不敢再往深处细想,也许我心底里,对这种陌生感觉,有着一种潜在的畏惧也未可知。

在洛神的陪同下,我小心避过耳目,安然回到长丰苑客房,洛神也未在长丰苑多待,送我回屋后,便也举步回了玉砌园。

我静静倚在榻上,房间里寂静非常,只余下我一人的呼吸声,盯着那冰冷桌椅,想起今日种种,心思渐渐放得远了,最终昏沉睡去。

或许今夜,又该是个难以安稳的夜晚,而我,深夜又会梦到怎样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实想说,悲催的作者君每天都是满满的课程,于是更新,也就变得在晚上的某个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诸位,晚安。

☆、风月阁

睁开眼的时候,头依旧昏沉,每晚绍景添置的凝神焚香此时已然没了袅袅细烟,偌大的屋子里,只是隐隐覆盖了一层薄细温柔的暗香。

我梳洗完毕,换身水绿­色­衫子便要出门,今日风和日丽,倒是个别致的日子,只是原本寻常女儿家最喜相约踏春同游的愉悦,我却无福也无暇享受,毕竟现下,是该找尊王谈谈的时候了。刚到门口,便见绍景手上捧着个长长的物事,远远走了过来,到我跟前道:“姑娘这是要出门么?”

我笑道:“有些事情要做,你主人可没有禁我的足吧。”

绍景颇有些尴尬:“瞧姑娘说的,绍景来只是告诉姑娘一声,昨日有位公子到府上,今一大早带他四处闲逛,谁知他到了姑娘这长丰苑,便再不肯走了,托我将这东西带给姑娘。”说完随即将手上的长物递与我,我接过来,却是个沉甸甸的长匣子。

绍景道:“东西送到,我也得回了。”说着,她似是脸­色­有些羞涩,泛起晶莹粉红:“那公子,倒是……倒是长得好生俊俏,姑娘真是好福气。”

我一懵,转眼便见这平日温顺的女子宛若凌雀,小跑着一路地走了。低头瞥了眼手中长匣,轻轻将那做工­精­致的匣盖打开来,却发现里面居然静静躺着一柄泛着碧­色­的长剑。我一向对古剑颇有些涉猎,一下便看出这碧­色­长剑绝非凡品,剑身雕琢着绮丽的花纹,上面还刻着两个娟秀小字,“锦瑟”。

我心中暗忖,这古剑的模样,好似十分眼熟,到底是于何处见过?不由得对那远来的客人感到好奇起来,昨日常五为昆仑送去了一批新的金箔,料想那金箔,也定是源自这位神秘公子之手。

正心意驰远,冷不防耳边温软之声入耳,带着淡淡馨香:“师师可喜欢在下的薄礼?”

我急忙后退几步,却见眼前立着一名身形颀长的锦衣男子,玉扇遮面,单单自上头露出一双盈盈桃花眼,宛若能掐出水来。

“你……你……你!!”我睁大眼睛,指着眼前那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这么些日子不见,师师可曾念想着我?”那人嘴里没个正经,待得他拂下玉扇,一张熟悉的玉颜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一双裹挟风情的双眸正含笑望着我,不是前些日子分别的雨霖婞,却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被她一逗,窘迫难当,当即皱眉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整成这般模样?”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雨霖婞衬着这副打扮,活脱脱便是尘世间一位翩翩美公子。美冠玉容,锦绣华服,相较平常男子而言,却又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怪不得绍景说到这远道而来的公子时,脸上会露出那般表情。

“我这次自是来瞧你呀!”雨霖婞接下我的话头,指指我长匣中的古剑,面上依旧挂着勾魂摄魄的笑:“瞧我回去以后,可是对师师你日思夜想,不想却忘了将这锦瑟古剑交与你,今日送来,权当聊表心意。”

“呸,什么日思夜想……”我急忙啐道,这妖女,嘴中可当真喜欢胡说八道。目光落到手中的锦瑟,琢磨半会猛然想起,这竟然是我当日在楚王妃陵墓时用来击杀睚眦的楚王佩剑,当时事态紧急丢在了陵墓的主殿,不想雨霖婞却将它给取了出来送与我。

“自古宝剑赠美人,师师可是喜欢?”

我摊手瞧她,叹气道:“莫在这里作耍,说罢,你这次来将金箔赠给尊王,可是捞到了别的什么好处?”

雨霖婞揽过我肩头,笑道:“聪明,我有奖励!赶紧换身装扮随我来,难得我们再次相聚,这便去一个地方耍耍。”

“去何处?”我狐疑道。

“捉青。”雨霖婞忽然一脸严肃。

捉青,是倒斗的土话,意思是找主顾打探墓葬明器下落,俗称探鼎。

“这位王爷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人脉遍布四方,与他做起生意来,很有几分意思。要知道,墨银谷除了倒斗,对经商之道,还是颇有些心得的,这回我用陵墓里的部分金箔与尊王交换,倒是摸到一些宝贵的线索。”

我紧紧盯着雨霖婞,期待她的下文,雨霖婞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这次捉到的,可是关于柳归葬的消息。”

我心里一沉。

“如何?师师有没有兴趣?”雨霖婞依旧拿那双狐狸眼瞧我,一副放长线钓大鱼的模样。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柳归葬,当年那大部分的金箔,便是落到了鬼手柳归葬的手里,若是这线索是真的,顺藤摸瓜,不是可以找到玉梭录的下落么?

等得半晌,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雨霖婞抚掌,笑道:“那便好了,这便随我前去。不过出门前,还是需得打扮一番。”说完,一把拉过我,风风火火便朝外走。

半个时辰后。

我盯着镜子中陌生又熟悉的男子,恍惚好像做梦。月白­色­的薄丝外衫,内里衬着藏青­色­的长衣,腰间则随意系着一个双龙琉璃螭玉佩,而那熟悉的玉簪还是依旧待在它主人的发髻之上。这是我第一次穿男装,全都是由雨霖婞张罗,颇有些扭捏地整顿完毕,便见雨霖婞立在一旁,频频点头。

“不错……不错……”妖女此时笑得­奸­诈。

我瞪她一眼,随即两人来到王府大门,却见一辆华丽马车停在大道,便是雨霖婞准备的无疑,只是上前掀开帘子一瞧,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马车里此时端坐着一名白衣青年,单单就以一条白玉带将长发束在脑后,上别玲珑寇玉环,他墨发极长,束发后依旧铺散在车厢中的锦毯之上,脸上则戴着月白面具,即便如此,仍然难掩他如雪风华。

只是那男子此时身子颇有些僵硬,面具下眼眸投望过来的神采,竟然透着隐隐一丝羞涩不自在。

“洛神?!”我惊道。

洛神盯着我,薄­唇­透着微微的粉­色­,深邃眸中,意味不明。

“死鬼,怎么还这么别扭,先前叫你穿你还死活不穿,这下不是挺有的模样么?”雨霖婞跟上来,轻盈跳上马车,和洛神说笑,洛神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挑起帘子,扭头看着窗外。

马车在闹市中穿梭,雨霖婞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发生的些许事宜,而洛神则在旁一言不发。交谈之间,我偶尔会掀起帘子,打量一下窗外景致,尊王所在的膺城,历来是个富庶的地方,两面店铺林立,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极是繁华热闹。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马车停下,我们三人顺势下了马车,但见眼前耸立着一座气势恢弘的楼阁,处处彩锦,片片鎏金,楼前往来之人纷纷,却都是男子,而门口则立着几个容貌娇俏的女子,笑意盈盈,正扭着腰肢,亲热地招呼着那些春风满面的男人。

我皱眉,目光上移,发现楼前挂着一块巨匾,上书“风月阁”这三个旖旎丛生的大字。

瞧着这楼阁的阵势,以及来往男子的衣着打扮与神情,反应过来,我的脸立刻便绿了。

“雨、霖、婞!”我转身,一字一顿怒瞪这始作俑者。

雨霖婞贝齿含笑,举起扇子作势欲挡,口中道:“哎哟,好重的杀气!”

我上前一步,气急道:“你敢说,那捉青的主顾,便在这烟花之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妖女定是要在我目光下死上十次八次。

怪不得三人都要作男子打扮,竟是为了出入这种地方,要是昆仑晓得我一个女儿家竟然出入风月场所,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洛神此时抬头,静静地端详着眼前之景,嘴角抿出的弧线也仿佛凝固了一般,面具遮掩下的一双冷眸里,透着淡淡几丝无奈。

这边雨霖婞却道:“师师,这你便不知道了,所谓大隐隐于市,可不正是这个道理?那捉青的主顾,正是在这风月阁里面,我的消息,怎会有错?”

她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朝我们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女子举手投足风韵无限,朝我们柔媚一笑,道:“三位公子快里边请。”声音娇婉,好似一池春水。

她说罢,上前便欲揽我的手臂,我脸涨得通红,急忙从中脱身开来,后退几步,离她离得老远。

那女子有些讶异,随即扑哧一笑:“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可爱得紧,莫非是第一次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一大早看到的更新,那都是错觉= =

作者君现在上课去了,大家随便坐~~~

☆、素渊

“我……我……”我涨红着脸支吾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道我一个姑娘家若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那才叫一个惊世骇俗呢。

雨霖婞见我被那风月女子逗得窘迫,在旁掩嘴偷偷地乐,我横过眼去瞪她,她却又朝我眨眨眼,随即走上前向那领头的女子施礼,道:“现下我们三个想向姐姐打听个事,不知姐姐能否行个方便?”

那女子见雨霖婞一口一个姐姐的,似是很受用,挑挑眉,含笑道:“三位公子是有何事?”

“我们是想知道素渊姑娘今日是否会客?”

那女子闻言,脸­色­忽然敛了下,随即摊手无奈道:“几位公子今天算是来对日子了,素渊今日以画会友,城里的大老爷们今儿个都正排队眼巴巴等着呢,阁子里现下可都坐满了人,瞧我们,可都被冷落得没人惦记了。”

雨霖婞闻言,墨­色­眼眸光波流转,笑道:“瞧姐姐说的,几位姐姐花容月貌,堪比日月,瞧了便叫众人念想。”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镶金弄玉的小盒,接着道:“这是城东珠玉轩最好的胭脂,送与姐姐当做见面礼,聊表钦慕,还望姐姐莫要嫌弃。另外,不知姐姐能否给我们几个讨个好位置?”

那领头女子一把将那胭脂盒接过,细细端详一番,脸上满是欣喜。

素来这般爱美的女子,将胭脂珠粉奉为无上贵事,更何况她们通常不过是哄男人玩乐的,何时受过这般礼遇,这时只怕笑得花都散了,连连道:“公子好甜的嘴,又这般周到,可甜了我们的心坎,这便随我来罢。只是原先准备的位置几乎全让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们给高价标了去,只剩下素渊的画案前那张桌子因为几家争抢,还不曾决断,现下便让与公子三人。”

她又朝雨霖婞眨眨眼,道:“那些男客拿了钱过来玩乐,却何曾顾及我们的喜怒,也只有公子这般好,只是这回公子瞧完素渊,可别忘了我们姐几个啊!”

雨霖婞躬身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下定不会忘记姐姐大恩。”

这两人一来二去,客套得慌,我瞧得不由在旁咂舌,妖女哄人的功夫,这俗世上恐怕再无人能出其右了。

却说那领头女子欢喜地收了胭脂盒,便殷勤将我们引入风月阁厅堂。进去后,但见里头人流攒动,厅堂两边则各有四排桌椅,衣着体面的男人们列作其中,门外一些没有钱买不起位置的男人也都伸长脖颈,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只愿等下分得半分风月。

厅堂四周围栏则俱都用轻纱相连,宛若身处霓裳之境,中间最里头摆放着一张墨­色­雕花长案,铺着流云锦绸,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我们走过去,在指定的位置相继落座,霎时厅堂的男人目光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投­射­过来,似是在讶异这等风水宝地到底是被何人给占了去,我听力极好,隐隐听到几个声音在附近嘀咕,其中一个粗粗的嗓音道:“哎哟,这都是些个什么人,占个这么好的位置?”

随即一个声音接道:“哥哥你瞧那戴面具的,身形袅娜,实打实的便是个好人儿,那旁边两个,也是个玲珑的主,姿容竟然比这阁子里的姑娘还好些,做男人还当真是个浪费。”

又一个尖细的嗓子笑道:“二哥不曾想你还是个兔儿爷,还好男­色­?怎么不上前去勾搭一二?不过你得小心点,那戴面具的小子还带了把剑,小心等会一下将你给剐了,哈哈。”

几个声音来来回回摩挲,听得我怒上心头,不想洛神倒了杯酒,抿了口,随即站起身来,一双冰雪眼眸冷冷地盯着右方角落正窃窃私语的那几人,宛若春天的池水霎时冻结,挂了累累冰凌,我坐在她旁边,隐隐都觉得有了寒意。

角落里那几个男人经洛神目光这般一瞥,忽然缩了缩脖子,面上都有菜­色­,个个在那动也不敢动。

雨霖婞见了在旁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拉着洛神坐下,“厉害厉害,且叫他们在那满口胡言!要是本公子出马,管叫个个嘴巴都得缝得严实,扔到城外喂狼!”言罢桃花眼微微眯起,往那角落里瞟了两眼,那几人被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触碰,身体便和抖筛糠一般,哪敢再行胡说。

“噗……”我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急忙喝了口酒,掩饰得极为辛苦,雨霖婞那厮见了,则朝我挑挑眉。

接下来,三人坐在前排,随意吃些点心美酒,用以消磨等待时光,四周吵吵嚷嚷,尽是些男人浊气,污言秽语夹杂其间,叫人堪堪不自在。

从雨霖婞口中得知,这素渊原是膺城头号瑶姬,生得好似那画上的人儿般,且本身又爱画成痴,舞得一手好墨­色­,更兼爱好奇特,对一些个古董字画醉心其中,与别个楼里的姑娘大不相同。男人都是图个新鲜,见了这素渊,个个都迷得不得了,只是银子大把大把花出去,却仅仅换得佳人几面,甚至连个只言片语也不曾捞到。

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那边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再也忍不住,高声叫道:“­奶­­奶­的,老子等了这么久,这婆娘怎个还不出来?感情在房里面绣花?!”

顿时满堂大笑。

这时一个谄媚笑声自阁楼传来,只听一个中年女声接道:“什么绣花,素渊姑娘梳妆打扮可得花些时日,何老乌你个莽撞汉子口上也不积点德,当心等下大­棒­子打出去!”

话音一落,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摇摇摆摆地掀了帘幕走将出来,摇着花团扇,一副扭捏姿态,正是风月阁的老鸨。真正擦亮我们眼睛的却是后面露面的一名女子,两抹黛眉染着淡淡哀愁,星眸里漾着水波,好似春日里刚刚绽出头来的梨花,又似扶风弱柳,怕是一个微风便要吹倒了,叫人心里怜得很。

果真绝­色­,我心中暗暗赞道。

此时那素渊沿着阶梯,慢慢地自阁楼上走下来,满座的男宾都伸长脖子,眼珠子一个个像生了根般长在她的身上,随着佳人的脚步移动着。他们先是沉寂半响,忽而又聒噪起来,嘴里吐出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紧言语。

只是素渊盈盈驱步走到那墨­色­长案前,也不说话,我们离她最近,能清晰瞧见她肤若凝脂,脸上敛着淡淡神采,叫人捉摸不透。她朝我们的座位望了一眼,随即安静执笔,在那如雪宣纸上勾勒起来,她握笔的手腕晶莹,看起来虽是柔若无骨,捏起笔来,却颇有几分凌厉姿态。老鸨也走了过来,替她研磨,在她旁边侍候着。

我侧过头,轻声道:“怎这个素渊都不说话?”

雨霖婞道:“听人道她原是会说话的,却不知为何自从到这,便不再开口,听闻有好事的贵人花万金想买她金口一开,却不曾如愿。”

“如此人儿,却不愿说话,岂不寂寞得紧?”我心里惋惜,等得半响,却听老鸨摇摇扇子,道:“好了,各位老爷们,画已完成,请诸位老爷标价吧!”

那唤作何老乌的汉子摆摆手,不耐道:“又是这套路,老子出一千两!”

老鸨笑道:“今儿个不是要银钱,我家素渊只要那口舌价……各位老爷可得抓紧机会,若是哪位让我家素渊点头了,今天她的溯玉居可就任君出入了!”此话一出,满堂的男客都纷纷­骚­动起来,个个脸上激动非常。

雨霖婞撑开玉扇,道:“妈妈,敢问这口舌价是个什么道理?”

老鸨道:“就是对着这些个画说些啥子道理,我反正不懂,你们只管说,素渊姑娘听着。”话毕,她将那画轴展开,画轴上面墨痕兀自未­干­,但见青山远黛,两只体态婀娜的神鸟在空中嬉戏,绵绵情意跃然纸上,我一见,便觉眼前一亮。

何老乌瞧了眼,啐了口道:“什么鸟画?却又能当饭吃?那小小两只,莫不是两只山­鸡­,又怎比得餐桌上香喷喷的肥­鸡­?”

我心中暗笑,这汉子虽是嘴上粗莽,倒是个直言不讳的直肠子,颇为磊落。那素渊也是个好脾气的主,脸上仍是敛着温婉笑容,一言不发地瞧着众人。

只是其他男客嘴里低低咕哝着,却没有人能指出这幅画的内里一二。

我见状,站起笑道:“此画名曰凤求凰,乃中山玉虚山人的绝笔,指在悼念其亡妻,虽是笔锋寥寥,素渊姑娘临摹的这一手,已是得了山人大多神韵。”

素渊望着我微微一笑,眼里晶莹,朝老鸨点点头,那老鸨会意,连连朝我笑道:“俊哥儿好见识,我家姑娘另有一副叫你明言,只是它不是我家姑娘亲手绘制的,你且瞧瞧。”说话间,挥手示意,要拿身后的小厮去将画递将过来。

男客们此时俱都吵嚷起来:“这小白脸不就识得个破画,倒得了脸面,老子有的是钱,要多少都出得起!”

老鸨懒得搭理宾客吵闹,估摸这场景见得熟了,轻手轻脚打开递过来的黑匣子,从中取出一副老旧的卷轴。

她甫一将那画轴展开,我便感觉到一股森森冷气裂空而来,却见那幅画有些残破,上面怪石嶙峋,树木森森,几只乌黑像是猴子的动物在冷月下手舞足蹈,我瞧得冷汗直冒,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扼住咽喉,一时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洛神眸中神­色­渐敛,墨­色­双眸锁着那副诡谲的画,朝素渊轻声道:“山魈夜游图,此画沾着地下­阴­气,极凶,姑娘本不该留着它。”

素渊俏脸微变,身子也微微颤了起来,忽而朱­唇­轻启,声音绵软,似那天边流云,道:“这位公子,可否随小女子到内阁一叙?”话音一落,顿时满座哗然,料想他们在这阁子里混了那么久,却是第一次听到素渊开口说话。

洛神转头朝我们望了眼,雨霖婞赶紧朝她使个眼­色­,做个快去不宜迟的手势。

洛神点点头,朝素渊道:“那承蒙姑娘美意。”

老鸨见状,急忙朝在座男客挥手:“好了好了,都一众散了罢,今日这彩头由这位公子给夺了,各位老爷请各归各处,该寻谁找谁,妈妈来帮你们张罗!”老鸨态度悠然,全然不怕在场宾客会因着不满,愤而砸场。原来这风月阁后台极硬,似是朝堂上有人,因而那些男客也不敢得罪,各自吵嚷骂了几句,便作鸟兽散了去寻其他姑娘。

洛神随着素渊走后,我和雨霖婞被领到一间上房暂作等候,房间里点着熏香,桌上则香酒美食阵列,我锁着眉,单手扶住下巴,却毫无胃口可言。

眼见时间流逝,洛神却半点回来的音讯也无,脑海里闪过那幅山魈夜游图,又想起洛神临走的神­色­,转念又想到那素渊姑娘柔柔弱弱的,国­色­天香的模样,她和洛神,不晓得现下正在做些什么?

胡思乱想间,心里隐隐一阵酥麻,好似某个不曾打理的空地,如今无端冒出些恼人的草来,叫人好生心烦。

“师师?师师?”突然,一只玉手在我眼前挥了挥,随即一张俏脸凑过来,陡然放大,我被唬了一跳,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

雨霖婞不满道:“又走神了,在想些什么,都不听我说话!”

我急忙道:“听着呢,听着呢。”

雨霖婞勾着眼瞧我,一脸坏笑:“听着呢,那你说,我说了些什么?”

我尴尬之极,瞥见桌上摊开的明黄布帛,想起方才雨霖婞将她之前在楚王妃墓里抢走的那幅藏宝图拿了出来,欲要和我研究上面的批注,便道:“你正说道那北边的奴马草原,董少轻重点标注了那处,定是有个不得了的墓葬。”

雨霖婞叹口气,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佯装伤心道:“什么奴马草原,那都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啦!”

我一时语塞。

雨霖婞歪着头,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到底想些什么?”随即直直地盯着我,纤眉微微挑起,道:“你莫不是担心死鬼被那娇滴滴的小娘子给吃了?”

我一惊,慌乱中将手旁的茶盏给碰翻了,连忙退开身,将那茶盏扶起,眼睁睁地瞧着水流自雕花桌上蔓延下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你……你个妖女胡说什么,她们都是女的!再说……再说……”我颤颤指她道。

雨霖婞嘻嘻道:“可死鬼现在是男子装扮,瞧来郎才女貌的,要是那小娘子瞧上眼,转身倒贴,这般模样,死鬼定是难以拒绝呀!”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续道:“再说,女子之间,一些事情还是可以做的,不如,我来给师师你示范一二?”

我脑子一时懵了,便见她靠将过来,捏住我的手,一双如水的眸勾着我,温热芬芳的气息直直地呵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她那柔软的手捏着,身子竟都软了,连忙推开她,满脸通红从她身边脱出,心脏擂鼓般,几步奔到门口,便急急开门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字数挺肥的,╮(╯▽╰)╭

☆、卿之颜

廊道里不时有些醉酒的男子搂着姑娘经过,醉眼迷迷糊糊地朝我这边望来,熏人的酒气弥漫开来,呛着我的口鼻。

我暗暗皱着眉头,尽量避得远些,偶尔一两个阁子里俏丽的姑娘从廊道那头盈盈走来,又皆掩着嘴嘻嘻从我身边擦过,仅余下几抹旖旎入骨的香。

每间厢房前都挑着暧昧的红灯笼,淡淡红影碎了一地,一路向前铺陈过去,望不到尽头。所谓风月之地,全然是那蚀骨的毒药,那些莺歌燕语,层层叠叠地自厢房中传出,惹得我脚步更为匆匆。

方才被雨霖婞这么一闹,心还是乱的,恨不得内里空空,不再思量,也可不再叫那些陌生的藤蔓从身体里伸出,兀自缠了我,惹得我连呼吸竟都有些困难。

男子与女子之事,这风月阁,莫若最好的见证。

可这女子与女子……

正心烦意乱之中,迎面摇摇摆摆地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壮硕,醉得有些狠了,连脚步都有些虚浮,正是先前那粗莽汉子何老乌。而另一个面­色­­阴­郁的男子扶了何老乌,慢慢行走,抬头之际,能瞧见他目光有如鹰隼,正锐利地朝我扫将过来。

那何老乌见了我,恍恍惚惚甩开旁边男子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嘴里咕哝道:“哟,是小白脸你啊,怎么不去……寻……寻个姑娘,一个……一个人在这逛,就不……不怕嘴里淡出鸟来?”

我尴尬道:“房里憋得慌,出来吹吹风。”

何老乌眼珠子一转,忽然伸出粗大的手掌拍拍我的肩,哈哈大笑:“房里……房里憋得慌?好小子,有意思,也不知道哪家倒霉……姑娘在你房里,可怜……得紧啊!”

我暗自叹气,这汉子说话,怎这般不检点?

原先在厅堂里离得远了,我倒还未察觉,此番凑近一接触,惊觉这何老乌身上缠着隐隐一股­阴­瑟,仿佛是那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古旧气息。身旁那如鹰的男子身上寒气更甚,且腰间系着一枚暗黑­色­的牙齿般物事,居然是浸过黑狗血的野兽利齿,顿时心下了然,原来这两人,竟也是­干­那倒斗行当的主。

那男子扯过何老乌,在他耳边低低道:“三哥,闲事莫扯,我们得赶急走了。”

何老乌不满地皱眉,甩手道:“急个什么……劲?老四你婆婆妈妈怎和个娘们似的?我和这小白脸倒是投缘,说上几句又怎地,再说那地方又不会长腿跑了!”

那男子似是很敬他,闭了嘴不再言语,临了,却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似是怪我扰了他的行程。

我不去理会那名­阴­寒男子,而是向何老乌做个揖,道:“这位哥哥豪气,小弟佩服,这便向哥哥打探下,不知这素渊姑娘的溯玉居处在何处,我怎么寻也寻不见。”

何老乌大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说房里憋闷,原来是想着那绝顶姿­色­的美人!”他脸­色­忽然沉了下,又嘀咕道:“不过你那戴面具的朋友不是先一亲芳泽去了么?感情你还要跑去横刀夺爱?他们在尽头第二间,啧,还是第一间?­奶­­奶­的,记不得了!自己去寻!”

言罢挥挥手,由那男子搀扶着,一步三晃地走了,我立在原地,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暗自擦汗,这汉子,嘴里也太过胡说八道。

有了何老乌的提点,我沿着廊道一路走下,等到了尽头,抬头见第一间厢房外围雅致,匾额上果然嵌了“溯玉居”三个玉字,心念微动,盘桓一二后,便欲要上前叩门。

我的手甫一抬起,却又僵在了空中,门上繁复的花纹似织锦般荡开,仿佛燃烧的火焰,正在烧灼着我轻举的手腕。

怔了片刻,缩回手来,暗暗垂下眼。

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是在做什么蠢事?

原本之前被雨霖婞斗闹,心中尴尬,本意是想到外边来透透气,怎地鬼使神差地便到了此处。现下洛神正在里面,应该正在为了那柳归葬之事与素渊详询,我这般贸贸然进去,当真好不识时务。

叹口气,正欲离去,却听耳边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窈窕人儿从内走了出来。那人比我高出些许,我躲闪不及,前额被冰冷的硬物略微擦过,那是美玉特有的滑腻冰凉,一碰,凉意似是蔓延至心口。

“清漪在此何事?”上方淡淡语声裹挟着冷香传来,我急忙后退几步,却撞进洛神那幽邃深深的双眸。

我脑中转得几个弯,佯装镇定道:“妖女……雨霖婞叫我来问问,现下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起身回去,只是不晓得你消息打探得如何了?”话虽这么说,脸却莫名地发起烫来。

洛神没有回答,一双眸勾着我许久,良久才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下意识探探脸颊,急忙摆手,尴尬道:“方才被雨霖婞拉着多喝了几分薄酒,有些醉了。”

“可你身上,并无酒味。”

我暗道要糟,这冰块今日怎么话有些多,居然盘根问底起来,无奈道:“其实酒力也不是很过,估摸着来的路上又叫这附近的酒香给熏了。”

洛神闻言,就这样立在那边,嘴边波澜不惊地噙了一丝弧度,瞧起来却又似笑非笑。

我被她瞧得不自在,冰块笑起来,一般都没好事,正要另外寻个话题搪塞过去,却听身后媚生生一个声音笑道:“什么酒那么香啊,光是靠闻便将师师你的脸都熏红了,哪天也叫我尝尝!”

妖女!我转身,怒瞪回去,却见雨霖婞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笑得直不起腰,老半天才缓过劲来,一双水­色­桃花眼盯着我,里面满是难忍的波澜。

笑罢,笑罢,当心笑死你这厮。

我嘴角抽动一下,对着洛神咳了声,佯装正­色­道:“别闹了,我们来说正事,那素渊姑娘可怎么说?”

洛神敛了淡笑,换上一贯清冷,接道:“她道那山魈夜游图是她前些日子从一个外族的汉子手上收来的,她向来好画成痴,见了这奇画心下欢喜,便将那画买回来好生收藏。只是山魈这种东西邪得紧,从此她便缠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沉吟半响,才道:“起先我还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瞧了那画心里不舒服,后面才想起曾经阅读过关于山魈夜游的卷宗描述,这山魈传言能通人言,­性­残忍,夜晚出游,若是寻常人不慎遇上,将是要魂飞魄散的。”

洛神点点头:“清漪说得对极,随后我耽搁这许久,便是教她如何克制此画凶煞。”

雨霖婞听了蹙起纤眉,摆手道:“说了这么多,怎不说到点子上,尊王那信物你有没有交给人家姑娘?柳归葬那厮后来到底去了哪里?”

洛神道:“自然,柳归葬,他去了北方的奴马草原。”

我和雨霖婞同时­色­变。

原来董少轻那里得来的藏宝布帛,对奴马草原着重批注还是有缘由的,两位倒斗界的大家,竟然都对北方的这方广袤碧土情有独钟,那一方绿得流油的水土,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三人拜别素渊,整装回去。

我们在颠簸的马车上对奴马草原之事作了个简单的探讨,并计划了接下来的行程。说话间,我撩起车内帘子,远目而去,只见暮­色­四合,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街边房屋屋檐下挑起灯笼,朦胧的光与暮­色­融合,安静之极。

夜晚,就要来了。

回到尊王府上,雨霖婞与我们分开,以王府贵客身份去尊王那里赴宴详谈今日之事,她带来的墨银谷弟子如今都驻扎在城外,只待她谈判达成便可听侯调遣。

洛神和雨霖婞追逐这些物事许久,且都是做事果断之人,拟定计划是明日便动身前往奴马草原,我如今也被卷了进来,且不说如今与这两人熟稔,舍不得离开,单单是为了昆仑和娘亲,我都要去那奴马草原走上一遭。

随意用过晚饭,我在长丰苑里散步消食,走到门口,便见绍景手中捧着一个食盒自我苑前经过,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叹气。

我上前叫住她,绍景转过身来,脸上敛着淡淡愁容,道了声:“师姑娘。”

我打量着她手中食盒,道:“这是……”

绍景回道:“这是洛大人的晚膳。今日我按时送将过去,却发现食盒搁在台子上,动也不曾动,只得又将它提回来了。”

我眉头微敛,却听绍景解释道,原来洛神孤身惯了,不喜与他人共餐,也不愿其他人进到她的玉砌园里,下人们便将准备的饭菜拿食盒装了,趁热端过去,搁在洛神院子里的石台上,洛神自会取了去。

只是今日食盒反常地原封不动,绍景不敢进去打扰洛神,只得取了食盒,原路取回。

我心中暗忖,莫非洛神是今日累了,早早地便歇下了么?

想想却又不是这个理,只得朝绍景道:“绍景姑娘,这食盒便交与我罢,我替洛神送去。”

绍景道:“这怎好烦劳姑娘,再说,洛大人以前明言过,不准他人进到她屋子里去的。”

我笑道:“无妨,她的玉砌园,我原是去过几次,不曾有碍。”随即从绍景手中接过食盒,掂了掂,发现已然冷了有些时辰了。

绍景微露讶­色­,道:“洛大人以往可没有这般,她待师姑娘,可真好。”

我冲她笑了笑,随即提了食盒朝玉砌园方向行去。走到半途,料到这冷掉的饭菜无甚滋味,折返又跑到厨房,向厨房的师傅借了炉灶食材,重新做了几道热腾腾的拿手小菜装入食盒,以往昆仑的饮食全由我来侍候,如今材料现成,不多时饭菜便好。

今夜银月被浮云遮了大半,只余下零零散散几颗星子散在空中,寂寞得很,洛神的玉砌园也似以往般沉寂,十几棵杏花树遮遮掩掩躲在­阴­影中,晶莹花瓣铺了一地,倒是比那细碎的月光要来得明亮几分。

来到洛神住处外围的台阶上,抬眼看去,见她厅堂大门虚掩,内里则一团漆黑。

大门未关,想来应是没睡罢。

我走进厅堂,在黑暗中轻唤了几声,也不见洛神出来,只得摸到内屋,走到洛神的房门口,试探­性­地推了推,那房门吱呀一声,居然被推开了小半边。

我莫名地有点紧张,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屋里不曾掌灯,窗子开了半扇,有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

屋里则寂静非常,只余我的呼吸和脚步声响。

“洛神?”我低唤,却不曾有人应答,走得几步,脚下忽然撞上了一个硬物,借着月­色­望去,竟然是一把坍塌的椅子。

我心中一惊,放下食盒,几步摸到一张完好的桌子旁,点燃了上头烛灯,摇曳的昏黄灯­色­顿时蔓延了整间屋子,变得透亮起来,随即我便瞧见四面桌椅片散,一片狼藉,好似曾经有股可怕的力量,将它们生生给碾成了碎片。

屋里景象越看越是心惊,目光移过去,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正靠在床头,动也不动。

我快作几步走过去,见洛神闭着眼,原先束发的白玉带不知去往何处,墨发尽散,自床沿一直流泻而下。她的­唇­更是苍白得可怕,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细瓷般的脖颈处,脆弱得好似暗夜里随时凋谢的花。

这副模样我再熟悉不过,原来洛神她竟是犯病了。

她定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间房里,犯了寒疾,难忍的痛楚令她痛不欲生,而这屋子里的狼藉,便是她难耐苦痛的见证。在楚王妃陵墓,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意,宛若掉入无尽的冰冷深渊,只盼来日再无此等遭遇,却不想这平素清冷的女子,隔些时日便要经历一次,又该是怎样可怜。

我叹口气,将那因­精­疲力尽而沉沉睡去的女子扶下躺平,替她掩好被衾,掌了灯侧坐在她身边。

昏黄烛光下,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她,那平日里静如深潭的眸如今闭得紧紧的,我发现她的睫毛原是极长,此时灯下瞧来,为她平添了几分娇柔,忽然无端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下意识地伸手在那冰凉的面具上描摹,指尖流转下,带起阵阵酥麻。

流连间,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不知现下,我能否看看她的脸。

我为心中这个想法感到颤抖不已,举着烛灯凑近,伸手轻轻摸到了她面具旁的节扣,我知道,只这般轻轻一拨,便能窥得她的容颜。

此时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是有多渴望看见她的面容,她就像一个谜,我心痒难耐地想知道她的谜底。

恍惚中想起西域原是有个美丽的女子,久居深闺,她的丈夫只在晚上过来陪她,却从不愿她掌灯,是以女子从未见过她丈夫的容颜。一日晚上那女子再也忍不住,举着烛凑近去瞧她丈夫的面貌,她丈夫被烛泪滴醒,惊讶地望着她美丽的妻子,随即在破碎的约定中,化作青烟而去。

我叹惋,不知道我瞧了她的容颜,这美好女子会不会同那个传说一般,化作青烟,叫我抓也再难抓住。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不由得想起前些时日子她在墓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得是美是丑,好歹不过是个皮囊,死了化作白骨累累,还有什么可言?”

化作累累白骨么?我喃喃道:“什么白骨,都作他想,我……

只是……只是想瞧你一眼罢了。”

低喃中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安静的眼眸。

洛神的眸隐在火光中,定定地锁了我。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我见她忽然之间睁开眼,目光瞬也不瞬地将我望着,连忙挪□子,离她远些,却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这开脱之词,明显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洛神轻声道:“做些什么?”声音隐隐透着一丝疲惫,双手撑床便要起身,我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腰间,将她扶在床头靠好。

“你现在好些了么?”我不敢瞧她的眼睛,接着道:“我做了些饭食,你权且吃点,还热着呢,吃了身子会暖和些。”

“我没气力。”洛神瞥我一眼,懒懒道。

“那,那我喂你吧。”我踌躇半响,从旁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盏青花瓷汤盅,道:“先喝点姜片­鸡­丝粥好了,味道也清淡些,姜片和­鸡­丝都是­性­暖的食物,对你很有好处。”

隔着瓷盅,温热之感透过掌心传来,我舀了一小勺粥递过去,洛神微微欠身,小口噙了粥,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去。

接下来,我喂一口,洛神便吃一口,如此往来,粥已去了小半碗,可我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盯着那靠近的­唇­,握着银勺的手有些发颤,背上早已汗津津的,烧灼得厉害。

“我好了,多谢清漪。”洛神微微侧头,表示不想再吃,我见状将汤盅放回食盒,道:“那不要吃些别的什么?芙蓉鱼羹怎样,昆仑她很喜欢吃我做的这道。”

洛神摇摇头,沉默良久,忽道:“你方才,是想揭我的面具?”

我脸登时通红,狡辩道:“不曾有的事,天­色­……天­色­不早了,我得回了,饭菜我先放在这里,明日再过来收拾……你可记得吃啊。”边说着边起身,欲要逃离这种窘迫,只是甫一站起,手却被身后一抹柔滑冰凉给稳稳捉住。

我回过头,看向她。

“既然想看,便看罢,也无不可。”

随即洛神微微欠身,捉了我的手,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将我的手引到她耳边,牵引着我,拨散了她面具后的禁锢。

节扣一松,那冰凉的白玉面具,跌落在床上,接着又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紧张得无法呼吸,紧接着,在那声响间,见到了人世间最难忘的容颜。

我曾经多少次在心中,在梦里描绘过她的模样,都是极美,可如今我才发现,不管何如,那想象的容颜都比不过眼前真实的触动,我再熟悉不过的眼,隐在烛光中,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沉静,烟眉淡淡,鼻梁高挺­精­致,冰雪之姿,皓玉之容,所有人世间的荣华,都汇集在她身上,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嗟。

她晶莹的眉心之间一点朱红,宛若美玉中央一点藏血,又好似雪地里一瓣红梅。

白得洁净,红得妖娆。

我发现我无法去描摹她的脸,只觉得什么样的苍白语言都造就不了她,能造就得了得,却又都不是她。满室的柔光似乎都围绕在她身上,那烛火散作点点星辰,都环绕着她,她陷在那昏黄的光中,宛若镜花水月般不可摩捉,一触,便要散了。

我僵立在那,身子仿佛生了根。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亲爱的筒子们,我爆种了!呜呜,竟然一激动写了五千多字,竟然一激动搞了暧昧,竟然一激动,将我家洛神姑娘的面具给扒了!(手拂着胸口庆幸,还好不是扒衣服,不然我就被巨阙给砍了。)

于是从此以后,我们遮遮掩掩的洛神姑娘正式亮相了= =(众:娘的你拖到三十多章才让女主角露脸,你丫欠揍!)

☆、大地如碧

“我的脸,这下可瞧见了?”她忽然淡淡笑了,没了面具遮罩,玉颜浅笑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宛若春日最为芬芳柔软的花。我毕生,未曾见过这般光辉,一时竟痴了。

“你生得,可真好看。”我呢喃着:“做什么藏起来呢,这样岂不极好?”

岂止极好,叫人瞧了,便能足足管上一世。

她神­色­忽然微凝,眼帘垂下,微阖的眸似隔了一层纱,良久她才道:“你说极好,便好。”我一愣,方要揣摩其中意味,却见她伸手指着一旁食盒,轻声道:“芙蓉鱼羹,可否一尝?”

我闻言,笑道:“自然。”取了鱼羹出来,碗底此时仍有余温,她盯着碗中汤羹似是好奇,道:“这鱼羹通透若玉,瞧来叫人欢喜,不知如何得来?”

我道:“取饮酒之鱼,切成薄片,配以豆腐作花,中调小葱生姜,谓以芙蓉。”

她点点头,我随即勾了勺鱼羹递到她­唇­边,边喂她边偷偷在旁端详,但见她凑近的玉颜晶莹,眉间朱砂熠熠,似是要滴出血来,一时恍惚,宛若身在梦中,心中惟愿永驻此刻,再也不要醒来。

清晨时分,日头已然挂在东方,我提了雨霖婞所赠的锦瑟,走出王府大门,便见门口一方天地中,墨银谷的弟子都牵了马在外等候,而雨霖婞一袭如火红衣立在一匹檀­色­骏马身旁,手中握着马鞭,抚摸着那马的头,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走到她身旁轻轻拍她肩背,她见我来了,笑得灿烂:“师师过来瞧,这马俊么?你骑下试上一试。”

我见那马身形俊逸,眼睛乌亮,心下赞赏不已,跨上马镫,稳稳坐上马背,抚了抚骏马的鬃毛,赞道:“果然好马,与以往别个真是天差地别。”说话间,却听周围忽然都是惊讶的抽气声,雨霖婞呆呆立在我身旁,我脚下一凉,竟是自己的脚踝被雨霖婞的手捉住。

“妖女,你做什么?”我皱眉,却见雨霖婞用力一掐我的脚踝,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她却口中喃喃道:“我定是做梦,师师你掐掐我,我眼睛定是花了。”

“你做不做梦,倒是去掐你自己,却做什么掐我?!”我恨恨地瞥眼过去,却见雨霖婞瞪圆了眼,目光锁着前方,而前面一个素衣女子烟眉皓容,脚步流云,正朝这边走来。

雨霖婞指着缓缓靠近的洛神,颤声道:“你给本姑娘站……站住!”

洛神也不理她,径自从她身旁擦过,翻身跳上一匹骏马,捉住僵绳拉过马头,嗒嗒地慢步到她身旁,从高处睨着她,淡淡道:“霖婞,膺城离奴马草原行程极长,莫要耽搁。”说罢,手中马鞭一甩,清风一般径自去了。

雨霖婞好半天才回神,手抚着胸口道:“她……她竟然是死鬼?她的面具去何处了?”

我恍然大悟,在旁嘿嘿笑道:“她自然是洛神了,怎么?妖女,当心你眼珠子掉下来,寻也寻不见。”也一甩马鞭,风一般地跑了,留下雨霖婞在后面扯着嗓子大骂:“你们两个混蛋给我站住!还有死鬼别以为长得比我好看你就得瑟起来!本姑娘不是吃素的!你们给我站住!”

我听着后面被风卷跑的话语,哈哈大笑。

策马疾驰中,清风拂面而来,但见城中不知何时未落尽的柳絮细细簌簌,落了整条街道。抬头望去,碧空高去,只余白云悠悠,繁华之景一路倒退,直退到再也寻不见的某个角落。

一个月后。

我们已经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徘徊了一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踏足草原,来到这天也碧,地也碧的世界,胸中都被浩大之风灌满,若是缰绳捉不稳,恐怕要被那­干­涩的风给卷到天边去,手轻轻一掬,地上那碧油油的青草­色­,似是要从指缝间流将出来。

这场远离人间的碧­色­,远目望去,永远也没有尽头。

雨霖婞取出牛皮水袋,抿­唇­喝了口,展开手中明黄布帛,皱眉道:“董老儿这图怎就不画得清楚些?契沙,契沙,到底在哪?”

我道:“按理从地图上来看,契沙便在附近,只是这附近反常地起了雾气,分明是有人设了阵仗,不让我们窥探。”转头看向洛神道:“洛神,这阵你能破么?”

洛神摇摇头,道:“寻不到阵眼,不可破。”

我胸中难耐失望,极目远眺之下,却见碧草深处隐隐出现了一个黑点,顿时大喜,手拢在­唇­边大喊:“那边的人,能否过来一下!”

一连喊了几声,那黑点越来越近,待得目力见之,却是一个身着怪异服饰的虬须汉子策着马过来,冲着我们咧嘴一笑:“远方的客人,有什么事?”

雨霖婞如获救星,急忙翻下马背,道:“这位哥哥,敢问契沙族的族落往哪里走?”

那汉子泛红的脸顿时一凝,警惕道:“你们去契沙做什么?”

我顿时心下了然,这汉子定是知道契沙所在,只是他似是不太愿意他人知晓这个中的蹊跷,对我们持有戒心。

这时雨霖婞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嘻嘻瞧他道:“这位哥哥,小女子从中原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小时候父母便不见了,现下长大了,听伯父说他们跑到奴马草原的契沙来了,便想来寻他们,此行别无他意,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扔下襁褓中的我,叫我生受那无父无母之苦……”

边说着边佯装拿手抹眼,声声抽泣,娇柔可怜,口中却越说越远,什么三姑六婆的都给扯出,我听得耳晕头花,而洛神脸撇向远方,权当视而不见,仿佛早已习惯雨霖婞这副模样。

那汉子哪里招架得住雨霖婞的勾魂软语,加上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谎话扯得和真的似的,便憨声道:“俺叫索尔罕,远方的姑娘,你生得可真美!没有阿爸阿妈的痛苦,俺是知道的,俺就是契沙族的,俺带你们去见族长!”

雨霖婞见­奸­计得逞,笑靥如花,我瞧得扯扯嘴角,妖女你就趁机瞎掰,感情谷主夫­妇­不是躺在墨银谷里,却又什么时候跑到这北方的牛羊之地了?

虽说妖女­奸­计骗人不太光彩,不过却解决了找寻出路的问题。索尔罕在前面带路,我们的队伍紧紧跟随,慢悠悠踏入雾气深处,眼前都是茫茫一片白­色­,走得半响,那雾气突然之间,似是被一只大手瞬间拨散了,俨然有另外一番景象冒了出来。

但见忙碌的草原汉子和姑娘来来往往,茵茵碧草上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毡房,马匹成群,牛羊满地,草原上特有的这一方富饶水土,载着欢笑,就这样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都下了马,索尔罕道:“俺先去见阿尔真,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又摸摸头,笑着解释道:“阿尔真是俺们族长,什么大事,都是要去问问他的。”

我们感激地朝他点点头,他走到不远处的毡房,却见那毡房前面立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上缠着绯­色­头巾,他不似草原上其他男人那样被日头晒得黑红,生得较为白净,我心道这莫非是族长,是否太过年轻了些?

那小伙子冰冷目光朝我们这边划了下,随即转头朝索尔罕说了些什么,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却听索尔罕恼怒道:“喀沙!你是什么意思?!”

那小伙子是叫喀沙么?原来竟不是族长。

那喀沙冷冷道:“我什么意思,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你是想叫契沙和多年前一样再差点亡一次族?别忘了你可是契沙的儿子!”

索尔罕大声道:“俺是草原的儿子,是契沙的儿子,俺什么时候忘记过?!可他们不是坏人!”

“你说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便不是?”

索尔罕气得直发抖,手捋起袖子,道:“喀沙!拿起你的拳头,你不喜欢俺,可也不用处处和俺作对!咱们现在就用男子汉的法子解决咱们的恩怨!”他们吵得大声,惊动了周围的人,我们见势不妙,索尔罕竟然为了我们的事和族人吵了起来,急忙奔了过去。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四周人声鼎沸,我们此时是外人,这别个族里的事情却不知如何Сhā手。正心焦之际,人流却被分开了来,在场众人个个脸上都露出虔诚恭敬的表情,随后,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那男子头戴羊骨头饰,衣饰着装华贵,皆不同于寻常牧民,身上凛然之气环绕,一双冷环顾现场,道:“索尔罕,喀沙,你们做什么?”

索尔罕顿时泄了气,躬着身子朝那男子行了个礼,喀沙脸上怒气未消,却也态度恭谨。

“说,你们做什么!”男子厉声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是过渡章节。= =

大家随便吃喝,╮(╯▽╰)╭,洗澡去也~~

☆、契沙之夜

索尔罕结巴道:“族长,俺……俺们……”

阿尔真衣袖一甩,冷怒道:“你们都是契沙的儿子,既是兄弟,却又作什么每天吵吵嚷嚷。今个竟还动起手来,大敌未来便要内斗,是想契沙真的亡了么?”

“俺不是!”索尔罕这憨厚汉子被阿尔真这么一说,竟吓得跪了下来,阿尔真上前将他扶起,道:“今日之事便到这里,各自回去忙吧。”一旁喀沙闻言,鼻中冷哼一声,做个礼,便分开人流缓缓去了。

阿尔真望着喀沙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随即威严目光朝我们扫了过来,走上前来,平静道:“远方的客人,叫你们见笑了,有什么事,还请到里面一叙。”

我们互望一眼,雨霖婞才道:“那叨扰了。”转身吩咐阿却等人将马匹行囊安顿好,三人便随着阿尔真走进一间毡房,毡房内部极大,四周披锦带绣地刺了繁复的花纹,地上铺着柔软的白羊毛毯,踩上去仿佛是踏在云朵之上。最里头摆着一张羊角桌,上面一个红泥小炉,火焰烈烈正烫着一壶酒。

阿尔真坐在案前,道:“不知客人们远道而来,是有何事?”他目光­阴­冷,直直地扫将过来,瞧得人心底发凉,我心中暗忖,这男子不同常人,恐不好讲话。

雨霖婞也瞧出了名目,便开门见山道:“不敢有瞒族长,我们此行来到贵地,实为寻一个名唤“龙沟”之地。”

阿尔真面­色­一凝,目光变得越发锐利起来,淡淡道:“我族久居此地,未曾听过这个地方。”

雨霖婞敛眉端详阿尔真半响,蓦地掩嘴笑道:“是么?书上道龙沟平地起古城,月光若银,满道铺金,我们都想一睹风采,却原来都是些什么书呆子的胡话么?好生可惜呀。”

那阿尔真冷眉微锁,道:“纵然未曾听过龙沟,几位客人远途奔波劳累,也可暂且留宿一晚,稍作歇息。”

我朝雨霖婞使个眼­色­,雨霖婞侧着瞥了眼,随即朝阿尔真笑道:“多谢族长美意,如此那真是多有叨扰了。”

那阿尔真无甚表情地敲敲桌面,唤道:“索尔罕!”话音刚落,毡帘被掀了开来,索尔罕走了进来,望着我们憨憨一笑。

“将客人们带去毡房歇息,好生款待。”

“是,族长。”

我们一行便随着索尔罕出了毡房,在掀起毡帘时,我回头一望,见那阿尔真目光瞬也不瞬,在后面直直地盯着我们,我和那目光一触碰,内心深处堪堪打了个冷战,赶忙回过脸去。

待得到了毡房,热情的索尔罕偏生要出去取了­奶­酒­肉­食过来,我们拗不过,只得一起围坐在地毯上吃喝,我头一次喝上这契沙­奶­酒,虽说里头加了羊­奶­,微微有些­奶­香,但劲头较之中原之酒极足,不一会便头晕眼花起来,而雨霖婞和洛神两人几碗下肚,依旧面­色­白皙,浑不似那沾了酒之人。

席间雨霖婞旁敲侧击地朝索尔罕打探那龙沟的下落,这汉子生­性­憨厚,连连摇头说不知,最终雨霖婞也不忍诳他,待得他喝得有些醉,连忙请人将他带回去休息了。

“唉,瞧来那阿尔真肚子里定是有货,他却不愿吐露,明日只得我们亲自去附近踩点了。”雨霖婞站起身来叹口气,轻盈翻身,爬上了羊毛软榻,洛神也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上了软榻坐在里间,将一袭柔软长发拨到后头,作势欲睡。

“就一席榻?”我抹着眼,因着带了几分薄醉,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瞧着榻上两名女子竟还有重影显现。

“索尔罕不是说没多少空毡房么?再说这羊毛软榻大得很,就你那小身板,睡上十个八个也是无妨!”雨霖婞嘻嘻一笑,还朝我勾了勾手指,惹得我­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无奈地走过去,脱了鹿皮短靴,见洛神正闭了眼靠着最里间,她方才无甚言语,料想是有些倦乏了。

我便道了声:“那我睡中间。”说着,轻手轻脚地挨着洛神在中间空地躺了下来。

“啧啧,做什么睡到中间,要挨着死鬼你就直说。”雨霖婞冷哼一声,将那大羊毛毯拉来盖在我和洛神身上,转而笑道:“不过咱们还是得盖上御寒之物,师师你挨着死鬼睡,为保万全,莫被她这个冰疙瘩冻得染了风寒。”

我转过头狠狠瞪她一眼,却见她坐在榻上开始解她的绯­色­薄衫,衣襟拉开之际,露出两片晶莹­精­致的锁骨,她原本便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妖孽面容,此时脱衣动作更是说不出的旖旎,我瞧得脑中一炸,忙道:“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雨霖婞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我:“不脱衣服,怎睡?死鬼不脱随她意,但师师你可不能跟着她学坏啊!”

言罢饿虎扑食般,贼兮兮地笑着,扑过来就要来解我的衣衫,我吓得背上汗津津的,急忙下意识地阻挡,谁知一个不慎,竟然将她踢到了榻下,她哎哟一声跌了下去,只是所幸软榻离地面将近一尺,且地上绵软,也没摔出个什么岔子。

“妖女你……你敢!”我狠狠地指着她:“你要是敢乱来,我便将你踢到毡房外面去!”

“好凶啊……不脱就不脱,做什么踢人家,弄得人家好似要强了你一般……”雨霖婞在下面桃花眼水汪汪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我。

这时,我感到身后好似被一抹冰冷气息牵住,颤颤回头,竟是洛神坐起身来,一双冷眸瞧了瞧我,又扫了眼被我踢到地上的雨霖婞,此时我和雨霖婞被她冷眸震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却见她垂垂眼眸,淡淡道:“你们,很吵。”

说话之际,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于是这下,雨霖婞和我也没胆子斗闹了,都收了心乖乖挺直身板躺在榻上。

我微睁着眼睛,瞧着那极高的毡房顶,顶上面都是些读不懂的图案,在眼前旋转摇晃,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两人呼吸均匀,似是都睡过去了。

毡房外面风声呼呼,草原的风到了夜晚更是瘆人。其中些许调皮的冷风,此刻都从未微遮严实的毡帘缝隙溜了进来,我露在外面的手被那丝丝冷风一吹,寒心彻骨,急忙小心缩回温暖的羊毛毯中,不料回手之间,却在毛毯里头触到了一抹柔滑冰凉。

我的心顿时颤了下,洛神的手,怎么在温暖的毛毯中也这么凉?

微微瞥眼去瞧,见洛神仰面躺着,侧看之下弧线­精­致,墨发流水般随意倾洒着,好似缠绵纠缠的藤蔓,瞧得恍惚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

我就只是……这样碰碰她的手,应该不算过分罢?

我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毛毯下热气微醺,她的手却依旧毫无温度,沿着她那骨骼的走势流连下,肌肤柔滑,似昆山最为光洁的美玉。不知为何,我觉得心里有点痒,但是挠又挠不到,甚至冒了点汗出来,只得这样来回轻抚着那双冰凉的手,许久都舍不得放开。

冷不防,洛神冰凉的手忽地动了一下,随即一个翻转,将我的手握在了她冰冷的掌心。

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她醒了?

佯装镇定地侧过脸,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窥视,隐约中瞧见洛神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恍若蝶翼。

我舒了一口气,心道好险,不过也不敢再放肆,忙小心地将手给抽回来,岂料手却似被洛神紧紧攥住,在她的手心生了根般,怎么也抽不出来。

随即,便见洛神的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

我的脸霎时烫得厉害,这种感觉就像是偷东西时,被人当场捉住,窘迫,尴尬,羞耻等蜂拥而入。

我该怎么和她解释,不小心,亦或是梦游?

洛神扭过头,定定地觑着我,我们就这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期间洛神丝毫也没有放手之意。

过得一阵,她­唇­角勾了一抹涟漪,淡笑着轻声道:“手感如何?”

温热的气息喷到了我的鼻尖上,我心一缩,脸越发地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这时毡房外面似是突然炸了个响雷,一时声音大作,好似许多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宛若突然煮沸的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和洛神都警惕起来,立时弹坐而起,雨霖婞也被那嘈杂声响给吵醒了,三人急忙从榻上跳了下来,刚走到毡房门口,就见索尔罕气喘吁吁地掀开毡帘跑了进来,对我们大叫:“客人们,不好了,狼群出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曰:“其实这真的是盗墓文,JQ神马的,都跑错片场了= =”

☆、挽弓­射­月

三人皆是大惊,急忙掀了帘子出去一瞧,毡房外面此时乱成一锅粥,间杂着女人的呼喊声,婴儿的啼哭声,以及马匹牛羊等惊恐的嘶叫声。远方雾气里隐隐约约绿光闪烁,都是渐渐逼近的狼群眼睛,细看之下,密密麻麻的,仿佛在雾海里漂浮了一片又一片的绿­色­灯笼。

只见阿尔真在那忙着指挥,大喊道:“女人和孩子躲到里面去,其余的人准备武器迎战!”

这边洛神却一声不吭,闪电般取了挂在一旁的弓箭,拦了一匹马便跳了上去,阿尔真见状大惊失­色­,急得跺脚道:“客人,客人快回来!”洛神却哪里听得见,不一会儿白­色­身影飘忽,沉到雾气深处,便再也寻不见了。

阿尔真脸上惊魂甫定,道了声:“胡闹,怎可如此鲁莽,这不是自己往狼口里送么?”

我心道洛神向来稳重,若无把握之事断然不会去做,加之身怀绝技远非常人可比,原先担忧之情便也淡了,毕竟眼下紧要之事,还是要解决了眼前这契沙的狼群之危。

我道:“族长,她暂且无事,不过还请您速速准备柴火,堆在部族毡房十米开外之地,狼群最为畏火,可暂保附近平安。”

雨霖婞这时领着阿却等一­干­墨银谷弟子过来,皱眉道:“族长,这些畜生从哪里冒出来的?”边说着,边翻身上马,阿却将绯剑递给她,她的绯剑软若游蛇,薄若蝉翼,搁在腰间缠好,捉了缰绳便作势欲走。

阿尔真叹口气,脸上敛着­阴­沉,无奈答道:“都是从龙沟里出来的。”

我和雨霖婞对望一眼,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说,开始着手准备退击狼群之事。

族里其他­精­壮汉子都去取柴火,酒水一坛一坛地往柴火上倒,火把一点,顿时火舌肆意,映红了半边天空。估计狼群远远见了火光,都被震慑了一番,四周狼嚎声此起彼伏,一层层翻涌,宛若最为凄厉寒心的波浪。

点火之后,众人分成四支队伍,喀沙带了一队往东,索尔罕带了一队往西,雨霖婞带了墨银谷弟子往北,我则往南去寻洛神。

我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挂了锦瑟到马身一旁,阿尔真照我嘱咐递了一壶箭和一张满月弯弓,另带一壶酒与我。准备妥当后,我急忙一夹马肚子,那骏马一声长嘶,便带着我风驰电掣般掠了出去。

我原先瞧着周围狼群绿眼密集,以为它们已然欺到附近,谁料打马奔了一阵,还是不见狼群露脸,听旁边契沙小伙子解释一番才知道契沙地理奇特,瞧来物事可能在附近,实际上的距离却是离得远了,而且它呈一个圆形,颇似中原的八卦之象。

又奔了一阵,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心道不好,忙道:“分散,弓箭准备。”

身旁的契沙青年都一众散开,我搭了一只箭搁在弓上,心里极其紧张。

此时四周一片死寂,雾气沉沉中,目力所及之地也仅是一隅,在原地转圈转了半晌,便见不远处草地上似是躺了一只白­色­尸体,走近一瞧,发现那竟然是一具硕大的狼尸,浑身皮毛光洁若雪,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不甘心地爆睁着,身旁染着一片血污。

“白­色­的狼?”我心中诧异,一是为了这狼的体型,二是为了这狼的毛皮颜­色­。历来草原之狼都是灰黑­色­,体型较小,这次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白­色­的大狼来?

仔细翻看了一番这白狼的伤口,一剑毙命,不消说,是洛神留下的。

“洛神!”我边策马边喊,一路上狼尸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地横陈在地,瞧得我心里更是擂鼓也似。忽然耳边一声呼啸,却是一道白影自前面一扑而至,带起腥臭的风,我急忙下意识后仰着一倒,自那白影肚腹下擦过,躲过一劫。

情急下锦瑟早已拔出,我稳住惊慌的马回头一瞧,便见一匹白狼刮痧着爪子,口中喷出白­色­的雾气,正虎视眈眈地在面前盯着我。

“该死……”方才若是一个不慎,估计便被这畜生给撕成两半了。

那白狼哪里能容得我喘气,又展开攻势闪电般欺了过来,大口一张,露出森森尖齿,瞧准我身下马的脖子便要咬去。我急忙勒过马头,锦瑟在空中打个转,朝着它劈了过去,它方才只顾着猛扑,躲闪不及,跌在了地上,趁此当口,我急忙又搭了一支箭­射­将出去,只一个瞬间,便贯穿了它的咽喉,它哼也没哼一声,便躺在草地上没了生气。

我擦把冷汗,耳边又是“嗤嗤”一道利箭的裂空声响起,我以为是追随我而来的契沙勇士,定睛瞧去,却见远处一抹白影端坐马身,灼灼倩影,正在与几只白狼周旋,正是洛神。

此时一连四只白狼矫若闪电,分成四路朝洛神扑了过去,洛神同时取了三支箭搭在弦上,将弓一横,三箭齐发,转瞬便撂倒了三只,随即手抓着马鞍,身体侧在一旁,另一只扑来的白狼扑了个空,身子还未落地,便被随后而至的巨阙斩成两半。

我瞧着远处的白衣女子,心中欣喜,忙策马奔了过去,途中一只白狼又宛若鬼魅般冒出,朝我窜了过来,连忙顺手搭箭又­射­翻了一只。我扭头去看,只见不知何时起,附近绿莹莹的眼睛越来越多,亦是越靠越近,狼群仿佛疯了一般,正潮水似地朝我这边涌了过来。

这时,洛神朝我这边望了过来,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涌起恐慌之­色­,我见她嘴巴张了张,风声极大,将她的话语送到我耳边,却是一句:“小心,­射­那只头领银狼!”

头领银狼?在哪里?

我勒住马,冷不防身下骏马痛楚地嘶鸣一声,竟是齐齐折了腿倒了下去,我从马身上跌了下来,吃痛之下发现却是又一只白狼从旁冲过来,咬穿了马腹,此时那柔软的马腹被那只白狼撕开,肚肠血水堪堪流了一地。

狼这种动物,最是­阴­险,惯于偷袭,且最喜欢盯着猎物的软处下口,比如人的咽喉,比如马的肚腹,都是薄弱之处。

“清漪,快跑!”洛神在远方搭箭,呼喊间,一举解决了偷袭我的那只白狼,而我跌在地上,在那声喊叫中,却见到了人间最为可怕的场景。

不远处正巍巍然立着一只庞然大物,竟是一只约莫两人高的银­色­巨狼,它的出现似是撕裂了四周蒸腾的雾气,华贵鎏银的皮毛下,衬着最为矫健有力的骨骼肌­肉­,我望着它,脑海里闪现的字眼,除了可怕,还有高贵美丽。

我喉中滑动一下,手脚都有些发软了,颤巍巍伸手去摸箭壶,里面竟然只剩下最后一支箭。只得咬牙含口酒喷在箭头上,火折子一点,那箭头便嗤嗤然地冒出一簇火焰来。

我将箭搭在弦上,对着那月下银光流转的巨狼,拉开了弓。

巨狼身后衬着的那面灼灼银月,那么大,那么圆,似乎从地面上腾空而起,要将我的眼眸充得满满当当。

离弦之箭腾空­射­出,在空中划过惨白的弧线,下一瞬,那箭仿佛失了力道,被一张遍布尖牙的巨口衔住,生生咬成两截。

“嗷呜-”银­色­巨狼对着圆月长啸一声,转而爪子转向,急速朝我飞奔而来,我还未看清,一片昏暗便压在了我的头顶,那山一般的野兽,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了我的胸口,一双血­色­巨眼冷冷地自上睨着我。

它眼中敛着莫名的神情,似是疑惑不解,爪子停驻在我的命门之上,却不曾发力。我在下方愣愣地盯着它流泻下来的银­色­毛发,额际一抹燃烧的火焰图案,分外熟悉,心脏似猛地停住了。

-娘亲,傲月它跑到哪里去了?

-你爹爹将它带去见司函大人了。

-不要,我要傲月陪我玩,娘亲,你快些要爹爹回来啊,我答应傲月要给它画成年礼记的火焰图案的。

-乖,莫要胡闹。

-傲月,傲月它是我的,我要它陪我玩。

“傲月……傲月……”脑海中这个词不停地重复着,头疼得厉害,仿佛有许多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白惨惨的世界里来来回回,随即他们都倒了下去,世界又变回了一片血红。

待得我回过神,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洛神和雨霖婞她们都站在离我几米开外,脸上挂着惊骇的表情,耳边吱吱呀呀,都是弯弓搭箭的声音。

洛神一双冷眸朝我这边扫了过来,箭头瞄准之后,伸手,便要拉开巨弓。

银­色­巨狼不为所动,依旧将巨大的爪子搭在我身上,我艰难地踹口气,无力地抬起手,道:“不要,洛神,不要­射­它……”

雨霖婞大惊:“师师你疯了么!这畜生是要吃了你!”

“清漪……”洛神迟疑半响,终究是放下了弓箭。

“它……它不会……”我吃力地摇头:“它不会伤我……它是我的,又怎会伤我?”

说着,哆嗦着伸出手去,摸上那巨狼纯银披挂的白­色­毛发,它鼻中轻哼一声,猩红­色­的眸子宛若泣血的宝石,连里面印出我的影子,也是红惨惨。

作者有话要说:师师:这大狗谁家的?

作者君:你家的= =。

为毛我手下的姑娘又要打粽子又要见千年老妖又要跑马­射­狼的,JQ到底怎么发展!!!!亲妈我压力很大。

☆、一梦昙花消

“傲月……”傲月,我能唤出它的名字,却不知何处见过它。我躺在地上,对上那绯若淌血的眸子,头痛欲裂,脑中似是平白地伸出许多苍白的手,虚无地映衬着残红的天空,许多凄楚的声音在不停呼喊,穿过我的耳膜,在那黑暗的一隅中,纷纷杂杂地说着永不休止的话语。

说着那些在噩梦中不停轮回的话语。

回来吧,回到这里来。

到我们这里来。

银狼在我身体上方嗅了嗅,随即退了开去,银­色­利爪搭在青葱草­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就这样驻在远处,血­色­眼眸安静地瞧着我。

洛神放下弓箭,朝我这边走来,居高临下地俯看我,透过她暗夜深沉的眸,我看到了内里映照的那张自己茫然无措的脸。随即她俯□,伸手将我横抱起来,柔软的发丝垂下,在我耳际呵着微痒,是无边的酥麻。

“它走了。”我听见耳边她永远淡若清茶的低语。

我瞥向远方,见那巨大的白影正在苍茫夜­色­中渐渐缩小,它的仆从在后面恭敬地跟随着它,似臣服的潮水随它而去,一夜的杀戮,在这状若银盘的皓大明月下,落下了帷幕。

它停在深陷的一方­阴­影处,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即对着天空中的银月高声啸了一声,追随它的白狼也高昂着头颅低啸,惹人心伤的声音一层层弥漫开去。

啸声悲凉,宛若草原上一支挽歌。

我从未有过这般的困乏,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一个人躺在纯白的羊毛榻上,四周暖融融的,有炉火吐出的热度。毡房外面声音却是嘈杂,似是许多人在狂欢,伴着草原上的马头琴声,草原汉子高亢的歌声,一一送到我的耳中。

我抖了抖疲乏的筋骨,盯着掩着的毡帘,眼前有些涣散模糊。这一觉,总觉得睡得很长,林林总总的人和事,在梦里来回逡巡。

那并不是我所熟知的世界,也不是我所熟知的人。

那里面出现了傲月,出现了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还有一位面容极是熟悉的女子。那女子身着华丽狐裘,笑容温婉,眼角下方一点泪痣。只是可惜,她的出现于我只是惊鸿一瞥间,片段零零碎碎的,梦里迷蒙的我,根本无法读懂。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摇着头,尽量将头脑中这些繁杂恼人的情景扫除开去。我并没有伤,全身却疼得厉害,那种饱涨的感觉,似乎预示这具躯体随时都有可能会爆裂开来。

抬头时,却看见一袭熟悉的若雪白衣,我凑得那么近,近得甚至可以看见眼前人白­色­外衫上翩飞的白鹤暗纹压花。

洛神手上搭着一条热气腾腾的羊毛软巾,不声不响地弯下腰来,望着我,凑近的晶莹素颜叫我无法挪开目光。随即她拿着软巾,轻而缓慢地擦过我的脸颊,我的脖颈,舒适的热气微醺,带走了我身上残留的疲惫。

“你一直在照顾我?”我接过她手中的软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她趁势坐在我旁边,淡然地点头。

“外面是在庆祝么?”

“对,为了这击退狼群的夜晚。”

狼群?我蓦地一怔,回想起月­色­下那远去的银白身影,黯然地垂下了头。

“它走了,你很难过么?”

“也许吧,我见到它时,心突然好痛,似乎想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我瞥眼,见她表情认真,侧过头瞧着我,脸上敛着几分静默,眼角深处,细细缝着叫人不忍亵渎的风流,不知为何,突然说不下去了,转而展颜笑道:“妖女她定是在外面玩得很开心,有那么多­奶­酒好­肉­,瞧,都不见了她的影子。”

“她是喝了许多酒,不过其间,也一直在向阿尔真打探龙沟的消息。”

听到这,我来了兴趣,便道:“那阿尔真都说了些什么?”

“他道契沙一族在许多年前便以守护龙沟为责任,不能叫外人进入,那些狼群,很多年前便一直在龙沟里徘徊,偶尔会成群出来捕食,这个时候,便是契沙最为艰难的时候。”她忽然深深望了我一眼:“不过他现下很感激我们替族人解了围,尤其是你,知道契沙的人现在都称呼你什么么?”

“什么?”

“索里穆尔。”

我疑惑不解,契沙的语言可真是怪,她见我拧着眉头,眼中漾出微微涟漪,似是繁光潋滟,勾出淡淡的愉悦。

“草原上的启明星。”她解释道:“他们道你是能驱使草原银狼的女子,很是敬畏,将你当做清晨时分耀眼的星辰来敬仰。”

我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烫,不是为了别人的赞美,而是因着这赞美的话语,是由这昙花般美好的女子转达,从她嘴里吐露,令我心中莫名欣喜。

低下头去,却瞥见自己已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下意识捉住自己衣襟,惊道:“你……你帮我换了衣衫?”

她蓦地微笑起来,似读懂了我话语外面另一层羞涩意味,微微颔首,尾音拖长道:“对……我全都见过了,从头到脚。”

我的脸越发烫得厉害,似乎能听到头脑中断弦的声音,她却若无其事般,接着补了句:“你的肌肤很白,很漂亮。”

“你……你……我……”我的肩膀有些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指尖泛起病弱的惨白透明,却又隐隐勾着一抹粉红,我想我此时的脸,也不知道红到什么程度。

她见我窘迫,嘴角勾出浅弧,无辜道:“换衣时,见到本是不可避免,莫不要我将双眼剜除来?”

我急得跳起来:“谁……谁要你双眼?!”尴尬中走出几步到毡帘处,这才回头,咕哝道:“肚子饿了,我去外面寻些吃食。”

她坐在榻上看着我,微笑点头:“好。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捎点­奶­酒。”

我答应着,飞快掀了毡帘踏入外头的夜­色­,心里还犹自砰砰直跳。这时外面四下喧哗,抬眼望去,就见远处燃起了一个巨大的篝火堆,而雨霖婞一袭若火红衣,同众人一起聚在火堆周围喝酒吃­肉­,欢声笑语不间断地传来,大家俱都在尽情享受着这自狼口脱险的美妙夜晚。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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