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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JQ满载,凶险遍布,敬请期待!!

捂脸遁走。。。。

☆、意乱情迷

暮­色­四合,夕阳投下的金­色­余晖懒懒地爬上窗棂,为这看来有些年头的木头镀上了层淡金­色­。一旁也探出些许娇俏的青翠树枝,枝头上稀稀落落绽开了几朵白花,晕着金辉,显出一片黄昏时分祥和的景致来。

侧耳听去,耳边依稀萦绕着街道上参杂的各种声响,虽然此时已然是是散集之后,街上人潮减退,但还是留下了这白日里最后的一丝热浪。

我们现在身处的是离奴马草原最近的一座城镇,从龙沟里出来后,队伍一路慢行,来到这樊城中,我怕傲月进城吓着他人,便叫它潜到附近的林子里暂时避避耳目,我们则在城里寻了间大客栈安顿下来,稍作休息。

当时在石门处遭遇巨变,长生这孩子满身的血的摸样,着实将我吓了一跳,加上洛神也因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重压陷入昏睡,事情糅杂在一起,这边刚抽丝,那边又冒出新的线头,令我一时喘不过气来。

所幸傲月似乎对这古城下的密道极是熟稔,我将洛神随长生一起由傲月背负,一行人跟随着它,三转九折之下,便寻着了一个出口。

随后的日程犹如直线般简洁,先是在契沙族的毡房里歇息了几天,以便照料重伤的长生。上药的时候,我发现这可怜的孩子身上都是密密麻麻都是伤口,好像是被甚么利爪抓伤的。只是她一直昏迷不醒,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事态缘由,不过暗忖长生被袭击一事,定是与那讨厌的卓段暄脱不了­干­系。

洛神经过休整后,也变得­精­神了许多,恢复了以往淡漠冷静的摸样。有时候静坐的时候,偷偷去瞧,见她眸子里敛着一丝深沉,竟是比以往更为幽邃了,令我极是心疼。

只是她有些事情不愿提,我也不去问。

若她哪天真的愿意说出来,我便好好听着。

我从来没有开口对她说过我爱她,但不知从甚么时候起,我心里便有个决意,除非我死了,否则今生,断然不会与她分开,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与她在这地下世界经历这许多,纵然谜团万千,无法将那厚重弥漫的大雾拨开,但能与她一同历险追寻,心里并不觉得苦。

反倒像小舟靠岸,寻着了一湾小港,可依着她,就此下去。

自此不再言它。

此时我将那琢磨许久的诡秘黑剑放下,转而坐在镜前,望着镜子里的熟悉的脸,想起在古城地下遇上的那名棺中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现在有件事情,对谁也没说,重石一般,就一直压在我心头。

那便是我的背。

自龙沟古城出来后,这些日子背上间歇便会有些微微的疼,有时候疼厉害了便像是开水般烫得紧,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手去摸时,却一片光滑,似没生着什么东西。

我想自己瞧个明白,便立在镜前,将自己的水­色­外衫脱去,露出里面白­色­亵衣,随即衣衫褪至腰间,侧身过去看自己的背,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关系,怎么瞧也瞧不见那块地方。

正暗忖着要不要向楼下掌柜再讨一面小镜子,鼻息间却隐隐一抹淡淡冷香传来,宛若春日微风,就这样倏然滑过我鼻尖。

我知道是谁来了。

她走路一直都这般轻飘飘的,也没甚么声响。

我一时忘记自己在­干­嘛,转过身,张口便叫她名字:“洛神。”

洛神却不答我,微微低下头,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眸中墨­色­蔓延开去,揉成了一泊柔软的水泽。

我见她目光灼灼,一言不发只顾着盯着我看,神情极是异样,一时奇怪,下意识一低头,看见自己竟然敞着胸,霎时想起自己此时衣衫不整,背部更是暴露无疑,脸上热浪一卷,大窘之下,估计都红到耳根子去了。

我低呼一声,忙一边后退几步大叫:“以后进来要记得敲门!”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亵衣拉好,慌忙中脚步紊乱,竟然将一旁的椅子给撞翻了。

她却上前一把将我手捉住,道:“你背上有什么,要脱衣照镜?”冰雪般素洁玉颜凑近了来,那长长的睫毛蕴含着水汽,似蝴蝶般在我眼前扑闪着。

我忙不迭道:“没。。就是不舒服,我以为是生了什么东西。。”

“你这样瞧不见,我来帮你看。”言罢就要扳我身子,我脸红心跳之下慌忙道:“不。。不用。。。”便要脱了她的束缚,她却丝毫听不进,执拗道:“我帮你看。”

她此时明明是轻轻捏着我手腕,我却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软了,不敢抬头看她灼灼眼眸,半响才嗫嚅道:“那。。。那你帮我瞧瞧。”

她­唇­边蓦地勾起一丝淡笑,随即要我转过身去,将我亵衣拉下,我甚至能感觉她冰凉指尖划过我背的酥麻触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闪出上次亲吻她时那冰凉甜软­唇­瓣来

这荡人心魂的回想,惹得我脸上更热了,忙自己骂自己,你这又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啊!

师清漪啊师清漪,你争气点!

心里训斥完自己后,便问她:“看出我背上有什么了么?”她也瞧了好一会了,怎么也不吱个声。

“没有。。。”她这才在我背后低声回答。

我听洛神她答话时语调怪怪的,正欲再问,背上却突然贴上了一抹冰凉柔软,随即,洛神的­唇­便自我肩部下移,曲水流觞般,一点点蔓延开去。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激得心中一颤,腿软之下差点便要站不住,忙手撑着桌子边沿,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嗯”的一声长吟。

一时大为羞恼,自己怎么能发出这么。。。。那么样的声音?

“洛神,我叫你看,不是叫你。。。叫你。。。嗯。。。”话到嘴边,却又被背上传来的酥麻之感给堵了回去,只知道身后的女子此时紧紧搂住了我的腰,冰凉的­唇­贴在我背上,我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弓着背,撑在桌旁,任由她来回徜徉。

我觉得有团火焰在我小腹处肆虐燃烧着,我惊怕于自己身体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又矛盾得厉害,想让她这么亲下去,直到我的身体随她的轻吻化开去。

意乱情迷中瞥眼过去,刚好瞧见镜子中自己衣衫半褪,脸都烧成了桃­色­,洛神已然吻到了我腰间,一时情难自抑,转个身,迎面将洛神压到一旁桌上,她此时晶莹玉颜已然染着粉红,格外醉人,我低头便和她­唇­齿交缠起来。

两人一边抱着吻得热烈,我只觉得莫名的火自背上蔓延开来,伸手便将眼前深爱的女子的衣襟拉下,俯身含住了她小巧­精­致若蝶翼的锁骨。

两人正情浓时,却听门外脆生生一声:“死鬼,叫你来喊师师吃饭,你是喊到海里去了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竟然是雨霖婞的声音!

我吓得松开洛神怀抱,边手忙脚乱穿好衣衫,一边道:“就来,就来,你先去!”

“你们快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绣花呢!”雨霖婞嘟囔一阵,随即一阵蹬蹬下楼的脚步声传来。

洛神此时靠着桌沿,衣衫褪下露出雪白肩头,此时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微微抖了起来,我忙帮她将衣衫拉上整好,尴尬道:“吃。。吃饭。我们下去吃饭。。。”

她冷哼一声,眼中却仍有春-­色­掩着,情潮未曾褪去。

尴尬收拾一番后,两人下得楼去,走到雨霖婞那桌坐下,我一看,都是好菜,只是此时尴尬得哪有什么胃口,低下头去,只顾着埋头扒饭。

却听雨霖婞“咦”了声,手捅了捅我,道:“师师,你脸好红,怎么了?”

我连连摇头,在口里塞了片青菜,眼风扫去,见洛神犹如一尊天神一般正襟危坐着,冷着脸,小口噙着米饭,好似对每粒米饭都施以凌迟之刑般。

我被她周身散发的寒气冻着,又不时回响方才房中旖旎春-­色­,身体一时冷一时热,难受得紧。

雨霖婞道:“死鬼,谁今天欠你钱了?”边伸手欲要去夹一条醉湖鱼,洛神眸中寒光一闪,筷子裂空而来刚好Сhā在那鱼身上,那可怜的鱼在空中跳了两跳,又落了回去,雨霖婞在桌子那边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和我抢做什么?你不是不爱吃鱼?”雨霖婞桃花眼一挑,道。

洛神冷眼扫了她一眼,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喜,欢。”

我见状,缩了缩脖子,又飞快将那醉湖鱼夹了过来,放到一旁­干­净碟子里,道:“这鱼谁也别争,留给长生,她现在身子虚,需要补充营养。”言罢抄起嘱咐小二为长生准备的食盒,将鱼放了进去,脚步一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边走边心里苦着脸哀叹:今天这是唱的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小雨(哭):不怪我!

作者君(抹泪):摸摸,不怪你。

小雨(再哭):真的不怪我!

师师(脸红):我知道不怪你。

小雨(大哭):真的真的不怪我!

洛神(拔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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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章在晚上和中午休息时分码好,上完课回来就放上去,就是想说第三卷,它是这样子的= =

捂脸遁走~~

☆、华夜灯玲珑(上)

端着食盒推开门进去,便看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孤单地坐在床沿。

长生埋着头,两条小腿在床边上荡来荡去,手上正绞着衣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瞧得心疼,上前摸摸她的头,笑道:“长生,吃饭啦,今天有鱼。”

她这才抬起头来,前两次见她明明还是皎若夜空的乌黑眼眸,好似包容了所有的星光,如今却变得有些空洞无神起来,想是还没从被伤害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只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却反常地恢复得很快,到了此时,那些原本密集的伤痕连疤都没留下一条,叫人简直不敢相信。

记得第一次醒的时候这孩子只是一直哭,口里直喊着:“都死了,都死了,都不要我了。。” 问她发生什么,她只说好多黑­色­的鸟要来捉她,再问下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也只得作罢。

毕竟现下首要之事,还是要将她的身体养好。

我坐在床头,小勺舀了勺­肉­丝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她先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眼睛里好歹有亮光闪过,似是十分喜欢这粥的味道,接着一口便吞了下去。边吃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姐姐,这里的东西好好吃,人也好多。”

我知是她是一直在那无人的落荒原待着,孤零零一个人,也没出来见过这俗尘世界,心下柔软,便道:“长生以后跟着姐姐好么?好吃的东西,姐姐给你做,给你买,可好?”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又间歇吃了几口。

我正慢慢喂长生饭食,鼻息幽香一绕,却是洛神不知何时上得楼来,我一愣,却见她面容静谧,方才餐桌上的冷意已然褪去,正径自搬了把圆凳坐在床边。

我将粥碗放回食盒,望着她,也不知她上来作甚么,却见她朝着长生手一伸,摊开的玉掌中竟然躺着一簇五颜六­色­的小圆球,晶莹剔透,极是可爱。

“这是甚么?”我大为不解。

洛神淡淡道:“方才掌柜的小女儿送给我的,说是糖果,小孩子可喜欢?”

我恍然大悟,扑哧一声笑开来,原来她这是来拿糖果给长生。

平常她虽然待人冰冷,但是生得皎皎若华,这些天待在樊城,免不得被人纠缠。记得那掌柜的小女儿,约莫和长生一般年纪,好似十分喜欢她,有事没事就喜欢在用饭时间扒在不远处的门廊看,若是有时候能与她说上几句话,立刻便能高兴得雀跃跑开去。

她­性­情最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偏生孩子却都喜欢她,便如长生。

不过说来也真是,世上哪有人这么个给小孩子糖果法,先是一言不发上来,再一言不发摊开手,表情这么严肃,幸好长生天­性­烂漫,与我们亲昵,若是换作别人,便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来拿取了。

长生见那糖果摸样讨喜,小手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脸上立刻现出欢喜的神­色­来。

而我抬眼瞥见洛神一本正经的摸样,玩心顿起,道了声:“那我也要试试。”一边也从她手中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入口酸酸甜甜的,颇有些滋味。

她有些讶异,道:“清漪你也是小孩子?还没长大么?”

我笑道:“谁说只有小孩子能吃糖?大人也一样。”边眼疾手快也捏了颗糖塞进她嘴里,她霎时愣住,腮帮子微微鼓着,先是一脸错愕地望着我,随即低下头默默含了糖,也不再说话了。

长生在旁瞧得十分开怀,一扫先前­阴­霾,笑道:“白姐姐,你生得和天上仙女似的,比我娘还好看,可你怎么不笑啊?”歪了歪头,又道:“笑一笑,不是会更好看?”

洛神面­色­霎时僵住,便似那冬日冻住的白雪。

我忙故意板起面孔道:“她不姓白,要叫洛姐姐。”这孩子,看洛神穿白衣服就叫白姐姐,而叫雨霖婞就叫红姐姐,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怎么想的。

“洛神,你便给长生笑个不可么?”我轻轻捅了捅她手臂,洛神立刻脸撇到一旁,就要站起身来,似嗔非嗔的,瞧得我心里微荡,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扯她衣袖,道:“要不,你。。你给我笑个?”

她迅速站起来,立在我面前,就这样低下头,墨­色­眸子睨着我。

我盯着她肩头垂下的娇俏墨发,只感觉一股凛冽寒气压下来,忙摆手讨饶道:“我错啦,别生气,别生气,玩笑做不得真的!”

等得许久也不见她出声,偷偷眼风一扫,却见她­唇­边一丝淡笑勾勒而过,只是停留片刻,立刻随风般消逝了。

忙心里道,果然是笑起来更醉人。

不过可不能叫她听见了。

夜­色­渐浓。

收拾停当后,长生说日日待在房里养病无聊,她小孩子心­性­,我便带她下楼转转。

刚好从客栈门口瞧去,街上人流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红灯高悬,一片热闹之景。找掌柜的打听,才知道樊城最大的庙城隍庙今夜举办庙会,在当地似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是以今夜城中张灯结彩,行人皆去庙中求签游玩,讨个吉利。

长生听了,眼中放亮,一叠声直嚷着要去,我对这庙会也是好奇,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遭遇诸多险阻,又被这迷雾弄得晕头转向,也想寻个时机休整放松一下。我把这想法告诉洛神,她则是淡淡嗯了声算作应允。

只是三人去叫雨霖婞的时候,阿却却说她很早便出去了,也不知她去作甚么。也没办法,便嘱咐阿却等她回来知会一声,叫她到城隍庙与庙我们会合,随即出得门去。

今夜长月当空,银辉散落,为这夜­色­掩盖的城中平添了几丝动人。空中繁星点点,地上流光溢彩,宛若天上与地上两条夺目河川横过一般。街上则人潮流动,行人手上提了各­色­灯笼,人人脸上映着喜­色­,被四周灯盏一照,显得­精­神极了。

我们三人随着人流慢慢晃,远远便瞧见了那雕龙作凤的巍峨庙宇,这城隍庙修得极为气势恢弘,自人潮中望去,窥得夜空中现出那琉璃屋檐角,好似那天上悬挂的月宫一般。

我们为了应景,买了四盏造型各异的灯笼,雨霖婞那盏鲤鱼灯被我暂时拿在手里,长生看中了莲花灯,我自己则是一盏麒麟摸样的花灯。

洛神此时一手提了一盏琉璃碧波灯笼,一手牵着长生,逆着人流立着。天上银月清辉洒下,加上四周灯盏玲珑流转,映得她素洁秀颜灼灼耀眼,墨­色­眸子光华敛着,好似里面也含了一弯月光一般。

我在原地看得失神,呆立着,见她转而身形飘忽,便这样牵了长生走入人流,而四周的人目光皆似生了根,钉在她身上,却都下意识往外退开,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以往她要么在古墓里游走,要么便待在尊王府中,极少到这人流拥挤的地方来,如今将她放到这攒动人潮中,便好似那跌入凡尘的仙子般,我眼前只有那一人,周围都黯淡下去了,而她白­色­衣袂翩飞,仿佛便要就此白影踏空,离我而去。

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赶忙快走几步,推开人潮,从后拉了她的手,她回过头来,有些讶异道:“清漪,怎么了?”

“没甚么,怕你不等我,便要走了。”我忙道,心里却有些虚,刚才的想法,可不能叫她知道。

她蓦地淡笑开来,笑颜层叠,宛若枝头梨花通透。随即轻轻回握了我的手,道:“怎会,只是长生说想瞧瞧这个,便走得快些了。”言罢指了指一旁摊子上的一个物事。

我定睛瞧去,却见那是一个小巧的拨浪鼓。

庙会时节,一路延绵下去都是摆放小玩意和吃食的小摊,大多数做的,还是小孩和年轻人的生意。

“你说这拨浪鼓么?”我取了那面小鼓出来,拿在手上摇了摇,声音叮叮咚咚,心里微微有了暖意。

我七岁以前记忆都是空白的,醒过来便看见我母亲师锦念和昆仑的脸,她们说我是发烧生了场大病,将以前儿时的记忆给烧没了。睁开眼后,我母亲拿给我的便是一个拨浪鼓,一脸和煦笑意,摇着这小玩意逗着我玩。

我笑道:“这是小孩子经常玩的玩具,洛神你玩过么?”

她摇了摇头,道:“不曾玩过。”从我手中将那拨浪鼓拿了过去,也摇了几下,眼里敛着几丝落寞,道:“小时候,只玩过刀剑罢了。”

我愣了下,当下掏出银钱将那拨浪鼓买了下去,随后拉着她和长生一路行去,见到甚么有意思的木雕鸟雀,玲珑物什,一股脑都全要了,堆得老高。

此时我和长生嘴里咬着糖缠,各自一手怀揣着一堆东西,心里舒展,仿佛轻盈在云端行走。洛神则默不作声地在旁牵着我的手,还不时照看着我右手搭着的小玩意,防着它们给跌了下来。

只是一路延绵的灯盏下,她­唇­角微勾,漾起涟漪,握着我的手,也是柔滑温暖若玉。

作者有话要说:洛洛,我。。我也要吃糖~~(被拍飞)

好吧,华夜灯玲珑的上半部分我只是想写我家冰山洛姑娘= =

你们都别拦我,我一定要写!!

现在只能写写洛洛先抚慰心灵,因为。。。死小影,你懂的,我的青春和心灵受到了重创==都怪你!

于是庙会的下半部分才会进入正文剧情的推动,正在码字中= =

☆、华夜灯玲珑(下)

这样一路走,一路玩,便到了城隍庙前。

我们随着人流,一步一步沿着城隍庙前的石阶拾级而上,擦过行人的肩,越过庙旁的两座石狮子,最后却在一方角落里,看到一个夺人眼眸的红­色­身影。

竟然是雨霖婞。

此时她背对着我们,长发流泻,一身红衣若火,在那暗夜里立着,却显得萧索得很。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那三途河旁开至荼蘼的彼岸之花,虽是极其绚烂热烈,最终却归至消散。

我将手上一只木雀在空中打个飘,朝她丢了过去,她显是吓了一跳,转身一步飘开将那木雀接了,见我和洛神,长生三人立在不远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随即跑到我们眼前,道:“你们怎么也跑出来了?”

转而她桃花眼一滑,往我们周身一打量,捂着嘴笑出声:“哎哟,长生也就罢了,你们这么大的人,一个两个这都拿着些甚么玩意?尤其是死鬼,你。。你。。”

她一手指着洛神,正兀自笑得欢,洛神面­色­则冷得紧,也不说话,却不动声­色­地朝我这边靠了靠,将手上的玩意又堆到了我怀里。

我开始以为雨霖婞她是回了客栈后听了阿却口信才寻来的,可现下听她言下之意,分明便是比我们还早到,莫非她所谓的出去办事,是到这城隍庙里?

一边将买给她的那盏红鲤灯递与她,边问道:“你这是作甚么来了?”抬眼间,却见她眼圈有些微红,脸上虽是和平常般勾魂摄魄的笑容,此时却隐隐透着丝丝悲凉,甚至憔悴,若是不细细凑近去看,还真是看不出那内里掩藏的神­色­。

她身上缠绕着一丝晕霭气息,是庙里淡淡的香火味。

莫非她方才竟是上香去了么?

我这般暗忖着,却听雨霖婞哼了声:“本姑娘肯定是来办正事了!哪像你们,玩物丧志!”几步走到长生面前,道了声:“我的小长生,身体大好了么?让红姐姐抱抱。”俯下身捏了捏长生粉­嫩­的脸蛋,一把将长生抱在怀里,当下又是亲又是蹭的,而长生蜷着身子,被她揉得格格直笑。

我见状叹口气,阻止道:“停停,长生又不是面团,你当心着点!”

“好,好。。。”她这才将长生放下,道:“难得大家一起出来一趟,定要不虚此行,”桃花眼眨了眨,一脸­阴­险地推了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洛神,道:“不如我们去求签吧,听说这里城隍老爷很灵验的!”

“求甚么签?”洛神不着痕迹推开她,淡道:“我不信这个,世上有鬼神,却又没鬼神。”

雨霖婞抱了肩,斜了洛神一眼,道:“是啊是啊,你自然不信,遇到鬼神你直接上前一剑给人家结果了,哪里有得签求?”

许是见说不动洛神,这妖女魔爪又伸向了我,上前一手揽了我的肩,故作神秘道:“师师,这里可是个求签的好地方,好些个姑娘都去那看姻缘了,听说灵得很。”

我一听,脚下差点一个踉跄,红着脸道:“这里不是城隍庙么?又不是月老阁,还能看。。看姻缘?”

“那是自然了!说起来这也只有这一个大庙,城隍庙修来本来便是保得一城平安,这里城隍老爷甚么都得管,哎,”她装模作样叹口气,又道:“可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

姻缘么?我忙下意识瞥眼去看洛神,她刚好也往我边望来,四目相接,我脸霎时又是一阵热浪打过,急忙扭过头去。

我虽知晓这姻缘之说原本便是虚妄,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不过是世间男女的一番寄托罢了,但我还是好奇得很。

不过想来洛神她肯定不愿意­干­这种无聊的事,正失落着,却听洛神忽然道:“想去便去了,莫耽搁。”

我一愣,却见她白影翩翩,已然迈开步子朝庙里走去。

待得进了城隍庙内部,我才发觉里面大得很,正殿供奉着城隍老爷,侧殿则供奉着城隍夫人,兼有­阴­司十二座位列在旁,其余又分作许多小阁,甚至里面有些供奉的鬼神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只是城隍庙历来主司­阴­,虽然外围灯盏高悬,瞧起来还是颇为­阴­森,间歇许多人提了香火来凭吊亡者,香灰冉冉,味道像极了雨霖婞今日的香火气息。

我见着这庙里面四处祭奠的情景,却哪里有求签的地方,还以为是雨霖婞这厮骗我们,谁知道七拐八折之下,面前却现出一间雅致小屋来,上书“红鸾”,此时正有一些姑娘从里面走出来,脸上一一现着娇羞神­色­。

我心里这一叹,竟然还真有姻缘堂?

四人忙闪身进去,见里面简洁得很,正中央只挂了一块匾额,也是“红鸾”二字。

我让长生乖乖待在一旁,随即三人跪在蒲团上取了签筒求签。我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瞥眼去看洛神,见她安静跪得笔直,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手里签筒随意一甩,立即掉下一只签来,也不知是甚么签。

然后她将那签取了,清风般径自往一旁的解签台行去。

我目光一直偷偷随着她,转而她停下,侧过头来,墨­色­眸子往我这边一滑,长发贴着耳际,却掩不了­唇­边隐隐一抹淡笑。

我被她捉个正着,一时大窘,忙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接着摆弄手里的签筒,只是手里一摇,立即哗啦啦掉下了许多签,忙哀叹着又将数支签拾了回去重新开始。

不一会儿,雨霖婞也好了,笑嘻嘻横我一眼,拿着一支签也满面春风地去了。

我心道这厮莫非是上上签,心急之下好不容易抖了几抖,终于掉出一支签来,是第一百一十签。

忙站起身走到解签台,那守台的老者接过我那支签看了一眼,立即手下笔走龙蛇,在一张红­色­签纸上写了四句签语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瞧,见上面写着四句短话:“一叶一花,无根有根。一潭一月,无影有影。”

一叶一花,无根有根。一潭一月,无影有影。

这签说得好生晦涩。我隐隐约约琢磨了下,好像有些明白,却又不明白,转身看洛神和雨霖婞,她们此时都将签纸收好了,正牵了长生在门口等我。

雨霖婞笑得贼:“师师,是不是上上签啊?莫非是有一个年轻英俊家有万金的郎君在等着你?”

我忙啐道:“妖女你再胡说,当心我缝了你的嘴!”

长生却一把过来拉着我的衣袖,道:“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去求这个,看起来好有意思啊。”

我忙弯下腰,刮了她一下鼻梁,道:“长生还没长大,等你长大了,有了心仪之人,才能来求。”

她一脸不解,而我自她小小肩膀处抬眼瞧去,见洛神在那门廊处立着,一脸安静,眸子里深沉若夜,正往我这边望来。

不由心想,她却是求了怎样一支签?

求的时候,是否闪现了我的一角衣袂?

我如此期盼。

四人在庙里逛了一会后,寻了一处石桌坐了,长生见附近有小孩手里正在吃糖葫芦,眼里满是羡慕神­色­,我瞧得好笑,便起身去庙前那条小摊街去买糖葫芦给她。

那卖糖葫芦的汉子满脸胡渣,抬头看了看天,冲我憨厚笑道:“这天说变就变,这不,好好的天,可就要下雨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莫被淋出病来。”

我接过几串糖葫芦,也抬头一瞧,见天边果然不知何时压了一大块厚厚的云朵,隐隐有风雨之势。

当下谢过那汉子,紧走几步,想叫洛神她们早些回去,结果在人流中穿梭得太急,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肩膀一撞,手上的糖葫芦没稳住,全都跌到地上了。

我低呼一声,低下头去看躺在地上的几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此时沾满了灰土,已经不能吃了。

那撞我的人忙道:“对不起,撞到你了。”

听声音是个男子,嗓音很­干­净。

我随意道了声:“小事而已,再去买便可。”待得抬起头,却见眼前长身立着一个白衣男子,明明没下雨,却撑着一把白­色­竹骨伞,上面依稀压了青竹,伞下温润若玉一张白皙脸孔,被周围光灯耀得有些迷离。

不知道是不是他撑着伞的缘故,他整个人瞧起来烟雨蒙蒙的。

那一双乌黑的眼,晕霭渺渺,也似有春雨停驻。

他见了我,愣住,盯了我许久,随即撩了撩垂下的一丝乌发,眸子里似极为惊喜,大喊道:“韶儿,是你!”

韶儿?

我忙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他却上前捉了我的手腕,一双雾气缭绕的眼直直看着我,急切道:“我知道你不是韶儿,可你又是韶儿!好,好,终于他们不在,就你一个人了,我才能来和你说话。。。韶儿。。。”

我见他说话语无伦次,便要挣开他的手,谁知道这下瞥眼看去,他那双乌黑的眸子竟然有些许狰狞。

“请你放手!”

猛地一下甩开他,手腕上竟然被箍了一圈红印,这男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内里却深不可测。

我捂着手腕,道了声:“你真的认错人了!”转身便要走,他将那竹骨伞一扔,上前扣住我肩膀喊道:“韶儿?你又要丢下我了么,那人好么,有我好?我一定会杀了他!杀了他!”他转而脸上戚戚然然,又­阴­测测道:“对了,我忘记了,他已经死了,死了哈哈!不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死了,你却又喜欢上女人了么?好笑,好笑!!我还看见你和那女人抱着,做那种事!”

他眸子里好似掀起了狂风暴雨,与初次一瞥时的温润判若两人。

而我此时身体好似被雷电击中,颤颤后退,他指的女人,竟然是洛神!

他甚么时候见我和洛神抱着,莫不是在龙沟。。。?难道我们先前在龙沟,这莫名其妙的男子便在一旁躲着看么?

我越想越是心惊,像看见恶鬼一样看他。而他又拾了那竹骨伞撑了,整个人好似站在雨中,我甚至能感觉几丝雨丝飘在我脖子上,凄凄冷冷。

此时天边雷声大作,风吹过我的脸,似刀割一般。

他在伞下冷笑道:“韶儿,你是我的,逃也逃不掉,很快,我们便会再见面的。”

随即他闪电般欺到我眼前,我想退开身去,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中了某种咒术一般,怎么也动不了,却听他在我耳边一声轻笑,“你的封印快没了,我再来帮你一把,助你解脱,你说好么,韶儿?”

之后,我只能睁大眼睛看他伸出苍白的手,拇指在我额前一按,霎时好像一根冰凉的针穿过我的脑海。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话在脑海里糅杂,涨得我眼睛发酸,灼灼烧得厉害。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狂风带着豆大的雨滴席卷而来,眼前雾蒙蒙的,行人皆掩着头四下狂奔。

我立在中间,看四周的人纷纷离我远去,我多么希望有个人能留在我身边,不要像那个永远纠缠我的噩梦里一样,所有的人,一个一个,都在我生命里离开了,独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

可他们怎么懂,被这大雨一赶,都跑得没影了。

谁也没有在我身边。

只有跌在地上的几只残破的灯笼,被风雨一甩,滚到我脚边上,在雨水里都已然模糊了。

后背开始肆意燃烧起来,好像什么东西要挣脱我的体内,振翅飞向高空。

我满脸的雨水,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看那撑着伞的模糊白影一步步远去,最后消失在风雨尽头。

我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意识消失的时候,身后是一声熟悉的呼喊,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她唤我清漪。

可我已经不能开口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我非常淡定。

淡定。

☆、春梦了无痕

我只知道自己好似发了烧,生了一场大病。

许是烧得糊涂了,身体被开水烫了般,生生地疼,而脑海里却现出一片黑暗的夜空,那里单单只挂着一轮明月。

我一生还未曾见过这么明亮的圆月,那么大,好似就挂在我头顶上,我一碰,就能掬起一捧银灰月­色­。

我太累了,就坐在那月亮下休息。不知何时,眼前却立着一个白衣男子,撑着一把白­色­竹骨伞,他生得很好看,面­色­儒雅,整个人好似一幅静止在烟雨中的江南绘卷。

然后他开口和我说话,且絮絮叨叨不停地说,他约莫说得太激动了,脸都涨红了,整个人开始癫狂起来,而那双雨雾缭绕的眸子依旧死死地瞪着我,不停地叫我韶儿。

可我哪是甚么韶儿?

好啰嗦的人。

我听得不耐了,便挥挥手叫他走,想不到他竟真的走了,却又来了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身着银­色­狐裘的女子。那男子和古城里那副壁画上刻着的华服男子一般摸样,俊美威严,而那女子,赫然便是石棺里那个与我同样面目的女子。

我见了他们,愣了好久。

他们两个的眼眸深沉若海,极怜爱地望着我,嘴里也在低低说着甚么,可我一句话也听不清,焦急地跳起来要凑近去听,谁料他们的身影一晃,竟然在我面前碎成了一地银灰。

于此同时,头顶那轮巨大明月也随着一起碎了。

周围一片黑暗,独留我一人。

我的眼皮很重,好似压了千斤巨石,怎么也睁不开,整个身体仿佛浸在了沼泽里,我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又给泥泞扯得跌了下去。

指腹下是柔软的被衾触感传来,原来我已经躺在榻上了么?想动一动手指,发现它们都僵硬得很,简直不属于我了,一时恍惚,似经历了一场噩梦,现在清醒,那噩梦还如此真实地萦绕脑海。

我虽不能睁眼看见,却能听见耳边隐隐有长生的哭声传来:“姐姐她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不醒啊,呜呜,怎么办?”

然后是雨霖婞温软的声音接道:“师姐姐她淋了雨,发烧了,长生我们先去外面玩好么?不要打扰她休息。”

我听着,心里真的好想笑,这妖女,甚么时候声音变得这么温柔,还略略带些嘶哑。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衫摆动声擦着空气,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是雨霖婞她带着长生走了么?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房间外面雨还兀自未停,我也不知道这场雨下了多久,许是它自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便一直下到现在,偶尔听见“咔嚓”一声,是外面树上的枝桠被大雨打得折了,做出落地之前的最后一番挣扎。

忽然很想哭,眼里涩涩的,但偏生哭不出来。

恍惚中有人过来探我的额头,衣袖单薄的料子冰冰凉凉,携了淡淡的冷香,擦过我的脸颊,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有这般的晕霭香气。

洛神。

她一直在我身边,安静地守着我。

我此时好想看看她的脸,却不能睁眼,想摸摸她的手,身体却僵着不能动弹。我心里一急,眼泪立刻不争气地滑下来,擦过眼角,眼前一片模糊,眼皮依旧想抬都抬不了,只能看见雾霭的光,浮在我眼前。

然后,洛神她好像在和我说话,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我的额头,声音低低的,好似叹息。

“清漪,为甚么要哭呢?。。。你又和那时候一样了,是不是真的很疼?”

我不能回答她,而且我也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味。

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许是她以为我没有醒,才会这般说吧。 我早就明白,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皆似酒一般藏在地窖深处,未曾告知我。

她却又清浅梦呓般开口道:“为甚么你会忘了我?。。。。你会忘了我呢?”

我忘了她?

我以前见过洛神么?说起来,以前好多次与她接触,都觉得她的气息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可若是我忘记了她,这对我来说,该是多大的一种罪过。

我好像真的忘记了许多事情,可我忘了她,这很不应该。

然后,身旁许久都没有声音,我以为她走了,急得想起身拉住她,身体却好似被铁链给锁了,不能动弹。

正心焦着,手却被人轻轻握住,转而一抹冰凉柔软落在了我­唇­上,而扑入鼻翼的冷香越发馥郁了。

她留下她温湿的­唇­瓣触感告诉我,她还在,没有走。

我像受了莫大安慰般,在席卷过来的疲惫中又睡了过去。

如此几番来来回回的折腾,一时醒,一时睡,身体终究是有了些气力。此时耳边“啪啪”之声,有人正在轻轻叩着房门,过得一会,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咚咚地,踩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响,接下来又是一阵是哗哗的水流声。

然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姑娘,热水得了,要我们帮忙么?”

我认得这个声音,是楼下掌柜的大女儿。

“不用,劳烦你们了。”这次是洛神清冷的声音。

“那位生病的姑娘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这可怎么得了,是不是该找个大夫瞧瞧啊?”另一个女子声音道。

“大夫已经来瞧过了,你们去忙吧,多谢。”

接着脚步声渐远,门又吱扭一声被关上了。

昏昏沉沉中,耳边安静了一阵,不想洛神的香气却又凑近了来,转而我感到自己身体一下子悬空,被一双冰凉的手打横抱了起来。

她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去瞧,眼前光闪了几下,又暗了下去,硬是睁了几下还是不行,只能隐隐约约瞧见眼前有缭绕的雾气,其余都模糊了。

也不知道当日在城隍庙,那撑着雨伞的疯癫公子在我额上做了甚么手脚,如此三番,我竟是睁不开眼,亦动不了身,疲软得紧。

然后洛神将我放了下来,随后我感到她冰凉的手指攀上了我的衣襟,轻轻一剥,转而我身上衣衫的禁锢都似解了开去,肌肤霎时贴紧了四周的空气,冷得厉害。

我心里一个哆嗦,即使身体还是软得很,不能动弹,但我的感官还在,我能感觉到我此时从头到脚,是不着寸缕的。

心里一时大羞,却不能阻止她。转而她一双手托着我的腰,将我又抱了起来,随后,我的身体遂浸入了一片柔软温暖的热水里。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帮我沐浴。

许是病了许久,身体每个地方好似都不是自己的,这时在热水里泡着,身体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先前的酸痛也一一被冲散了。

我晃晃脑袋,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惬意,眼前雾气却越发清晰起来,转而我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缭绕的雾气里,亭亭玉立若水泽间的鹤,随即一袭白­色­衣衫滑落,在雾气中隐约现出一肩雪白,以及修长一双若玉手臂。

这。。。。这是。。。?!

我原本脑中便昏昏沉沉,此时窥得洛神竟然也在旁若无其事将衣衫脱了,我这下好似当头挨了一­棒­,立刻又清醒了几分。

偏生我眼前还是朦朦胧胧,可那女子隐在薄雾中呼之欲出却又半掩半露的风流,将我逼得退无可退,当然,我此时没甚气力,也退不了,只得微微撑着酸痛的眼,看着她亦抬腿走进了热水里。

我此时大约能看分明她被水汽蒸得濡湿的乌发,她发丝太长,蔓延在水间,轻轻地擦过我的肌肤,好似贴肤而过的鸿羽,正微微呵着我的痒。

所幸我在她眼中还是没恢复意识的,她不知道我已然在偷偷阖着眼看她,面­色­平静得很,只是玉白的脸由于热气的关系,染了些许樱­色­。

不由感叹自己幸好眼睛还未恢复,只能瞧个大概,若是真的看清楚了这暖玉生香,我。。。我焉有命在?

忙紧紧闭了眼,不再去看。

而她始终一言不发。伸手过来为我细细擦拭身子,手下起落,柔滑得好似一尾游鱼。

我感到周身都快要化开了,连何时被她抱起来,何时返回床榻,都记不清楚了。

最终,我还是枕着方才她那韶华似梦的美好影象,带着沐浴过后的舒适,安然睡去。

许是我脑海里还萦绕着她皎洁若明月的身子,即使那时候眼前雾蒙蒙的,瞧不分明,但那赤-­祼­身体勾勒出的绝美曲线,还是像一支羽毛般,不住得地挠拨着我的心底。

我做了一个梦。

关于她的梦。

梦里只有漆黑一片,有几片皎洁的昙花瓣探出头来,含着露珠,正开得羞涩。

而洛神就着那薄薄夜­色­,翩然走近,立在我眼前。

她将素白的衣衫一件件褪去,周身晶莹的肌肤泛着月­色­光华,将那身后一片暗夜,瞬间点亮了。

随即她凑上前来,轻轻吻我的­唇­,她­唇­上有淡淡的香气,好似枝头梨花,虽是浅浅一抹,却最能停驻恒久。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火一般的烫,而我与她发丝缠绕,鱼水欢好。

只是这梦像春日廊下的风铃,叮叮铃铃,随着春风去了,终究不留半点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师师,幸好你只是做个春-梦而已,不然你焉有命在?

再次严肃申明,这是个梦= =

☆、雨夜细扶香

我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有昏黄的烛光弥漫。

身体此时变得轻盈了许多,抬起腰自榻上坐起来,有些茫然地随意一扫,便瞥见不远处桌子上正燃着一段残烛,淡淡的光自桌沿流泻下来,好似一片水泽上起了些许薄雾。

许是窗子掩着了,外面的风雨声已然小了许多,依稀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响,懒懒的,挠人心。

原先在半睡半醒中,我有时候会感到后背疼得十分厉害,现在终于消停了,周身极是清爽。

我将双手一伸,趁势伸个舒服的懒腰,手却好像擦过了一片柔软,我忙下意识往床榻的角落一缩,同时看见一个人安静地躺在我身旁。

洛神此时侧着身子躺着,墨发散下,一双分外清明的眸子正盯着我。

我有些发愣,我和她原本不在一个房间,不晓得她怎么就跑到我这里来睡了。

“醒了?”她低低道了声,随即也坐起来,起身的时候,衣襟滑下一角,露出雪白的肩头,极是圆润,胸口则大敞着,一片若雪晶莹霎时跌到了我的眼中。

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伸手指着她胸前,嗯了半响,却憋得说不出话来。

她低下眼随意一瞧,若无其事地将衣襟扶好,似读懂了我的心思般,淡淡道:“我怕隔得远,照顾不来,便也搬到这来睡了。”随即下了榻去,她穿着素白的薄衫,只单单一条丝带牵过来系了,这起身间,衣衫被带动撩开,隐隐现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那姿态在我看来太过撩人,脑海里立刻滑出了不久前那个缠绵悱恻的梦境,脸红得越发厉害起来,要是被她知道了我竟然会做这种梦,指不定会怎么看我。

“现在什么。。什么时辰了?”我不敢再看,另外寻个话题问她。

她却不答我,径自走到窗户旁,随即挑起了窗户一角,窗户一开,又一合,我在那间隙瞥眼过去,瞧见外面黑漆漆一片,似泼了浓墨,仍是夜间。

她这才道:“时辰还早,还要睡么?”

我忙道:“不睡了,再睡便要死了。”边说边起身下榻穿了短靴,走到一旁搭着衣衫的架子上取了件月白­色­外衫披了。

我穿好衣抬起头时,便见她又立在了我面前,盯了我一会,眸子里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她伸手轻轻揉开我额前的刘海,好似见到了甚么,有些吃惊。

我道:“怎么了?”

她忽地微微阖了阖眼,长长的睫毛掩起了幽邃,低低道:“没甚么。”

我将信将疑地摸摸额头,那里光洁的很,也没生着异物。不由得想起城隍庙前那撑着伞的公子曾经在我额头上按了下,冰冰凉凉像针扎一般,顿时心里打了个冷战。偏生此时觉得渴了,只得将那一闪而过的心思挥去,走到桌子旁去倒茶喝。

摇了摇茶壶,却是空的。

我回头道:“我去厨房烧点水,洛神你若是倦了,便再睡一下。”我病了这许久,她一直在旁照顾我,定是十分累了。

她摇摇头道:“还是我去罢,你才刚好。”边说着边要往外走,我忙上前拉住了她。

她一直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摸样,我一想象她要进厨房烧水做饭,总觉得哪里不搭调。冲她笑了笑,道:“我现下可全好了,就是现在跑到墓里捉粽子都可以。”

随即拎着茶壶,推开门下楼,客栈里此时静悄悄的,人们都在熟睡,只有厅堂点着一只孤单的烛。

正摇曳生烟。

厨房里昏暗得很,我掌了灯,拾了些柴火开始烧水。灶膛里火焰安静地燃着,不时发出火星子哔哔啵啵的声响,我搬个板凳,扶着下巴坐在一旁等,默默盯着那红­色­的火焰,而灶上的热气也渐渐生了起来。

我以为我刚刚从梦里醒过来。许是我一路随洛神她们走过来,经历了太多,个中诡异匪夷一般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人若是沾多了那些邪物,心也跟着渐渐疲累起来,此番我一人安静等着热水去泡茶,竟然觉得这番安宁恍惚若隔世。

师清漪。

你该属于哪里?

你又是谁?

忽然有些迷惘起来,脑海里不时有过往遇到的人影景象穿梭,这时候灶膛里一缕调皮的烟却冒了出来,将我的眼给熏了个厉害。

只得揉了揉眼叹口气站起身来,此时热水已然好了,我找了些茶叶往茶壶里一扔,滚水烫下,又料着外面雨下得大,身子有些寒,便又取了生姜切成细细薄片,与茶叶一同沏了壶姜茶。

煮好茶后,想着方才被烟火熏得有些味道,打了盆水仔细清洗,觉得清爽了许多,这才拎着茶壶出了厨房。

辅一出门,我便站住了。

洛神此时就撑着一把纸伞在不远处立着,身量颀长笔直,映得她好似雨中一幅淡淡山水画。

厨房在客栈院子后面,途中也没甚么廊道避雨遮挡,我先前没带伞,是一路飞跑淋过来的。 我忙走了过去,与她同撑一把伞,她此时已然穿戴得十分整齐,发丝也细细打理了,眸子里沾着水汽,连带着那蝶翼般睫毛也扑闪着水珠般。

“冷么?”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握住揽到她胸前,她的指尖冰冰凉凉,宛若有细细雨丝停驻其上。

她似察觉了,有些歉意道:“我的手也是冰的。”言罢将我的手捉到她­唇­边轻轻呵了呵,霎时温热如兰的气息萦绕而来,从我的手上漫溯而过,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脸立刻又烫了,小声道:“你怎么也跑出来了,雨很大的。”

“我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回来。”她随意说完,遂拉着我穿过风雨,一路朝客栈内堂行去。

两人回到房间,我一丝倦意也无,搬了条凳子在窗边坐了,洛神却只是靠着窗子立着。窗外此时雨声簌簌,隐隐有风声穿过枝桠,沙沙的响。

我以为她会问我昏睡前在城隍庙发生了甚么事,遇上了甚么人,可她都没有问,只是一直安静地望着我,犹如落花沾地,无甚音响。

原本我准备了很多话要和她说。

很多很多话,一句一句,都想说与她听,想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可此时看她娴静淡然的摸样,我忽地释然了。

甚么话都不需要,她明白,我也是。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茶盏,茶盏边缘压了青花,有一尾青­色­鲤鱼绘在上面,透亮的水中数瓣细软的茶叶舒展开来,单单飘着薄薄的一片姜。

眼前弥漫着姜茶的雾气,许是茶混着姜片的味道有些怪,她抬抬眼,望向我道:“你喝的甚么茶?”

此时她长身立着,身形高挑纤细似青竹一般,长长的发已然漫过了腰际。好似雨天她便待在雨里,晴天却又衬着骄阳,放到哪里,都是如此的贴合,叫人不能挪开眼,不能忘记她。

我捧着茶,看得有些痴,这时候她身上的冷香混着茶香弥漫了来,散在窗子递进来的散漫雨声里。

我一时感触,便随口道:“这茶叫‘雨夜细扶香’。”

你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抹香。

不曾散。

她听了我这信口胡诌的名字,脸上一丝诧异,随即抬手上前,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记,道:“骗子,明明就是普通的茶,加片姜,甚么歪名?”深沉的眸子里却轻轻翻滚好似海浪,正染着薄薄笑意。

我尴尬地笑。

她收回手去时,我眼风扫去,瞥见她手指纤长,极是漂亮,只是左手的小手指却残缺了,掩在了衣袖下。

心里忽地有些触动,捉了她的手过来,握在手里细细端详。她的手羊脂般柔滑,翻过来,掌心却有细细的茧,是因多年握剑给磨的。

鬼使神差地,我低下头去,在那莹润若玉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她的手立刻似游鱼般缩了回去,眸子里却灼灼闪着光,在那一方窗下,静静盯着我。

随即我手中的青花茶盏跌到了地上。

清脆的跌落声,随着窗外的雨声混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是不是我这几章老是写我家洛姑娘,客官们们想念粽子和蛊虫了?

是的话就知会我一声,粽子哥哥和各种怪物神兽表示它们很想念你们~(被PAI飞。。)

我只是过来打酱油的,可是酱油店老板生意太好。

我只能搬个小板凳等。

你们家里没酱油炒菜的,也搬板凳吧。

不要问我为啥这章结尾师师的茶盏跌了,你们懂!

不懂的去面壁!

好吧。。。。后续我会慢慢码。。。

☆、一夜贪欢曲

我的心好似在踩鼓点,和着窗外的雨声,分不清是雨声更响些,还是我的心跳声更响些。

面前只有她凑近的皎洁容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仿佛就能带起微弱的一阵风,而那风,偏生是吹进我心里的。

她凑得太近,太近了,以至于我伸手便能摘取她深邃若墨的眸子里压藏着的点点星辰。

­唇­亦颤抖得厉害,只是为了去迎合她冰凉­唇­瓣递过来的薄薄弧度。起先她只是倾身下来,双手搭着我的肩,给予我­唇­齿间的幽芳,后面我整个人却都被她揽了起来,她的手转而扣住我的腰,将我网到她馥郁冷香缭绕的怀里。

我的腿软得要站不住,好似怎么吻也吻不够,整个人都要被她揉成了细细的泡沫,没有依存,只能紧紧握住她,不叫她走,不叫她离。

她脚下移动,我亦步亦趋,跌跌撞撞中撞翻了条凳子。

不知何时两人纠缠到了榻上。

身下是柔软的,身上亦是柔软的。她整个人都压在了我身上,紧紧贴着我,我双手箍着她瘦削的背,指尖移动,来来回回在她冰凉的衣料上流连,仿佛便能因此而描摹出她纤细的骨架。

从而就此将她一分分,一寸寸,全数压进我的身体里。

她原本冰冷的身体正在慢慢回温,渐向炽热,此刻正带着逼人的气势,一步步笼盖而来,要将我的理智湮没殆尽。

两人­唇­齿交缠,游蛇般贴合得毫无缝隙,不知她追逐着我,还是我追逐着她。我嘴里满是不久前残留的清茶气味,混着些许生姜,正散着灼灼的热度,而她的舌尖却是馨香,柔软的,一点点漫过我的齿,细细地,轻轻地舔舐刮痧过去。

她带来的清甜细腻滋味,让我怀疑自己正在慢慢抿着水榭楼阁处最芬芳清冽的酒。

我头脑晕乎乎的,只觉得她渐渐离了开去,又转而­唇­瓣游弋,沿着脖颈向上,最终含住了我的耳垂。

那是我最致命的地方,我耐不住那酥麻卷起的阵阵热流,身体微弓,紧紧扣住了她。

“洛。。洛神。。”

身体某个地方正虚空地张着,如此渴望着她。

我喊她名字的时候,她在我耳边低声呢喃,也不知在说些甚么,却能感觉到她炽热的手指慢慢伸进我的衣襟,拉扯着,肌肤最终暴-露出来,紧贴着周围空气。

只是身体离开了衣物,并不觉得冷,反而燥热得厉害,连带着浮在我周围的气息,都是热的,欲罢已不能。

我亦颤抖着伸手去扯她的腰带,摸索了一会,又被她贴过来的­唇­瓣打断了,不过我终究是探到了,哆嗦着要去将禁锢她的衣物褪去,却马上发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这问题便是我扯不开她的腰带。

此时我身上衣衫差不多被她剥离,模糊中也不知是随意扔到了哪里,而她除了衣襟敞着,现出莹润的双肩外,腰带依旧紧紧系着,也不知是挽的甚么花结,加上我被她包围着,不好施力,那腰带怎么解也解不开。

我窘迫非常,而她腰上系着的紫瑞琉璃玉佩亦是好端端地别着,长长的须穗垂下来,来来回回在我的腿间摩挲着,好似轻纱细雨慢慢滑过般,痒至难耐。

我边迎合着她吐出的温热气息,边去扯她的玉佩,可怎么也是徒劳,我一阵无奈。

“洛神。。。腰带。。。玉佩。。。”忙艰难地暂时脱离她的贴近,面红耳赤说出我的苦恼。 早知道这样,她莫要穿戴,单单就穿着先前那素­色­薄衫便好,那么纤细一条丝带,肯定很容易扯掉。

洛神闻言,低下头来,头抵着我的额,墨­色­眸子静静盯着我。内里虽是翻滚着灼热海浪,却掩不了她新添的漫散笑意,而嘴角一丝弧度也浅浅勾起。

“你。。你不许笑!”

我忙抬起手臂遮了脸,翻身到一旁,拉过被衾的一角掩了胸前,腿间却是潮湿的,好似一直在温水里浸润,可我不敢告诉她。

那里蔓延开来的温热,徒劳地昭示着我身体异样的涌动。

她依旧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带着薄薄笑意,只是灵活修长的手指几下起落,玉佩被她捋下扔在一旁,腰带也随着散了开去。

“你系的甚么。。?”我原本是想说她系的甚么结,最后一个字却没能出口,因为我被她随之而来隐在昏黄烛光中的素洁身子,灼了眼眸。

她的衣衫已然被她层层叠叠褪下,堆在她腰间,好似盛放的白­色­莲瓣,墨­色­青丝散下,遮着她玉白修长的手臂,亦朦朦胧胧勾勒出她胸前娇挺的弧度,正有薄薄光泽在婉转流连。

锁骨处好似就会有蝴蝶翩飞而来,最终停驻在那两片­精­致小巧上。

而她眉间的朱砂太过耀眼,就此滴下血来,叫我想一口含住她。想将她化在舌尖,直到那里都是她的气息。

她却淡淡挑着眉,道:“清漪你是想知道解结的方法么?莫非是要。。。日日与我宽衣?”明明是云淡风轻,甚无辜的表情,却硬生生似要将我魂魄勾出来,供她差遣。

小腹处立即涌起难耐的浪潮。

我尴尬地撇过脸去,道:“谁。。。谁要每日与你。。与你更衣?”

话音未落,­唇­却又被她含住,交缠着,她的手自我身体蔓延而下,到了哪里,便会有难以忍耐的火焰跟在哪里,她灵巧的手好似仙人正在使着奇妙的术法。而我亦一路紧跟,手也贴着她撩人的身体曲线,自脖颈,背部,腰间流连,最终落到她柔软的腹部,随即我却摸到一处突兀的痕迹。

手指细细琢磨,发现那竟是一道细短的疤痕,从长度看,好像是剑伤。

她似察觉了,呼出一口气,给我确认般,在我耳边低声道:“那确是一道疤。”

我一时触动,她体内有梦昙花护着,受了伤亦会很快愈合,更何谈会留下疤痕,即使是陈年旧伤,也该早就化去了。我指腹轻轻摩挲着疤痕那里,隐隐有奇异的感觉,这疤痕,这位置,那么熟悉,我脑海里来来回回片段闪现,好似有甚么影子闪现出来了。

她被我来回轻抚着,低低发出一声轻吟,在耳边颤声道:“这疤痕是某个人留下的,我一生都要带着它,不能叫它消失。”

她说得郑重,且缠绵,好似情话。

我要再想,她却不再言语,身体热切地压过来,两人之间已然贴得紧密,而她胸前的两处柔软好似马上就要揉进我身体里,叫我浑身都酥麻了,就此陷在她温香的怀里。

没有衣衫的束缚,她柔滑若羊脂的肌肤仿佛就舒展开来,紧紧熨帖在我身体上,交融着,不能离开,我也不想她离开。

身体就此被她的手拂拭,拿捏妥帖,浑身湿淋淋的好似在淌水,转而又被她打捞起来,恍惚中我好似变成了一尾鱼,而她成了海,床榻那么小,却又变得极宽,翻来滚去,怎么也无法脱离她的包容。

热潮翻涌,意识朦胧中她贴了进来,每次舞动,都能掀起一阵浪。 直至尖锐刺痛那一刻来临,我双臂紧紧箍住她,简直要窒息了,漂浮在海中,她是我仅有的救命稻草。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抓住她,不能让自己沉下了去。

“不要怕。。。我在的。。”

她低声呢喃,极其缠绵的语调。

给予我安慰。

莫名安心似的,我闭了眼,随着她且进且退,海浪打过来,又散了开去,来回汹涌,终成浅浅一圈圈的涟漪漫散而去。

如此反复。

而我情愿化成一片一片。

连骨头也不剩的,被她一口吃掉。

就此融化在她的血液里,成为她的一部分,去哪里,她都带着我。

永远,不和她分开。

“不分开。。。”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和河蟹做斗争,但河蟹姐姐都是S,我和她们比,就是m了啊。

我写得这么含蓄,河蟹姐姐如果这都把我抓走了,那就太没天理了扶额。

关于洛姑娘的腰带挽结,我将它命名为“千回百转绕云龙绕来绕去你头晕叫你师师受永远解不开只有洛御姐她自己亲手解下来”结。

客官们!虎摸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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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你们别吐槽我的上­色­,我只是表示一下文中师师受的遗憾。。

所以我画了一幅师师攻的无聊图。。

各种无能别拍砖,话说作者君个人的恶趣味不放上来我觉得憋得慌= =(喂!)

于是这河蟹(NO!)图放两天再说= =

☆、洛神番外(一) 谁与流年共初识

现在是多少年间。

朝中坐着哪位皇帝,我一概不知。

时间,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甚无用的东西,感情亦是一样。

就算花开得如何绚烂夺目,我也不可去赏玩,毕竟等经年一过,我回头去看,它亦是不知花开花谢了多少载,而我,还是原来的摸样。

从心底厌恶这样的生活。

而心底最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我每晚倾听,听见她在对我说:永世孤苦。

永世孤苦。

不能爱,不能恨。

这是我的劫怨,是我的因悔。

“姑。。姑娘你可千万不要。。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前面。。有。。。有。。”

拦住我的中年男子有严重的口吃,此时他约莫是急得狠了,脸涨得通红,我等他许久,他这才完整道:“前面有。。有鬼,会。。吃。。吃人的,可凶着呢!”

“鬼?”

我咀嚼着他惊恐的话,看着他伸出强壮的臂膀,拦住我去路,摸样打扮依稀是附近淳朴的村民。

“多谢提醒。”

我推开他挡路的手,脚下却没有停,一直往前面的隐林走,后面则传来一叠声他阻拦不住的呼喊。

鬼么?

我见得多了,自然不怕。

现下是深秋,林子里的枫树已然由黄转红,放到眼前,是一片凄凄惨惨的红­色­,好似颓靡的火,看上去是鲜艳,摸上去,不过是冷的,而那青灰­色­的天空,隐隐带着一抹紫红,也极是抑郁。

脚下积压了不知多少落叶,斑斑驳驳,下面的腐烂了,上面的也逃脱不了这般命运。

踩在上面,树叶挤压着发出讨人厌的声音。

空气里漂浮着叫人不舒服的气息,混杂着落叶的颓废味道,一一传入我的鼻息。

是死尸的气味,和墓里面的一摸一样。

眼风挑去,果然有一个黑­色­影子正慢慢朝我逼近。歪歪扭扭的身形,两条枯瘦的手在两边荡来荡去,也不知道这可怜鬼从哪座坟堆里爬出来的,­阴­气没有成型,行动还很迟缓。

它伸出黑­色­的指骨,便要朝我抓来,随即我瞧见它凑近的脸上只剩下骨架,如今已然被地气熏得发黑。

只是它来势虽然凶猛,却如皮影般不堪一击,我剑一挑,它便散架了,几根长长的手骨腿骨不犹豫地跌在地上,与地上的腐叶融在了一起,黑红冗杂。

我低下头,默默盯着着它刹那断掉的头骨,头骨上面那两涡黑­色­的洞,正怨毒地望着我。

“投胎去吧。”

简单默念一句,离了这不速之客,继续赶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冰凉的风擦过我的脸,很冷,可现下我的身体却远比那风来得更为彻骨。 时不时有冷气慢慢从里面滋生出来,在我骨骼上钻出细细的洞,要磨折我。

我知道,这是违背伦常,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我应生生受着。

离上次犯病已然有许多时日,今天约莫是逃不了了,眼下需要早些穿过这座林子,到镇上去。若是犯了病,林子里是住不了人的,这些四处晃荡,随时冒出来的­阴­尸会要了我的命。

走到深处,却传来打斗的声响,不,准确地说是利器切割骨骼的声音。

刺耳,且疯狂。

除了那种瘆人的声音,便只剩下风声。眼前七七八八散着许多泛着青黑­色­的骨架,头骨,手骨,腿骨,肋骨,凌乱地散着,昭示着这场无声的屠戮。

一堆­阴­尸簇拥而上,又被一阵凛冽的风吹开散去,大片的黑­色­中晃动着一个小小的浅­色­身影,动如闪电,身手宛若鬼魅,将蜂拥而上的­阴­尸一一击退。

黯淡的天光中,那瘦小的身影隐隐有光泽流转。

我这才明白,别人口中所说的“鬼”,或许不是指这从附近坟堆里爬出来伤人的­阴­尸,而是指的中间那个人。

恶鬼,谓之修罗。

而待我走近时,这场打斗便结束了。­阴­尸不流血,只是颓然散着骨架,被那人碾成了一片一片,化作尘埃。

而后那人站定,立在一片黑­色­中,提着一把长剑,定定地望着我。

她只是个孩子,且是个极漂亮的小孩,身形瘦削,小小的身子,仿佛盈盈一握。上好细绸缎般的长发,披在单薄的肩膀上,身上随意挂着一圈狐狸围脖,银­色­的皮毛流泻而下,整个人宛若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这样的人偶,不能碰,一碰便要碎了。

额间却印着一弯猩红的月牙,细细小小,好似在流血,而眼眸也是猩红的,俨然是暗夜里的红宝石。

我被那双眸子震慑,一生,也忘不了她的眼睛。

红­色­的宝石,无杂质,内里火焰弥漫。

随即她安静上前,红­色­眸子勾着我。

而她靠近我一步,我便退开一步,周身被一股可怕的气息压制,若是平常,我不会怕她,可现在我的身体不一样,体内的寒气散得越来越快,如蚂蚁啃噬般在我身体来回穿梭,挡也不住,我抖了抖,手上的剑再也握不住,落在地上,同时身体也随着跌了下去。

后背抵着粗糙的树,退无可退,无处可退。周身的血液好似要凝结一般,快要冰至窒息,这种重复的苦楚,一次比一次难受,要将我拖入冰冷的深渊。

可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剑尖随着她的脚步在树叶上刮痧着,慢慢移动,最终立在我眼前,明明是小小的一个人,却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我。

她,是要杀我么?

像她方才一样。

很危险。

“你。。在发抖?”

眼前人开口,有着很­干­净的嗓音,明明很稚­嫩­,却给人以压迫之感。而我已然冷得说不出话来,身体都僵硬了。

好奇怪的小孩,明明方才像恶鬼,此时却来与我说话。

“你很冷?”

她见我没回答,再次问我,凑近前来,就快逼到我眼前。眸子里的红­色­若潮水般渐渐褪去,现出原本深灰底­色­的瞳仁,很温和的颜­色­,和方才的流火绯瞳完全不一样。随即我见她伸出手来,贴在我额头上,柔软,且极是烫人。

“你可真像一块冰,好可怜。”

可怜。

是啊,我真是可怜,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上,即使活不下去,也要活。

永世孤苦么?

我这寒疾都能时时忍受,孤苦又有何难?

不如就此睡去,不再想。

眼睛就快要睁不开,身体却有暖和的气息靠过来,与我贴得紧紧的,虽是单薄的细小身子,却像火一般烫,脖颈处有狐裘皮毛轻轻滑过的微痒。

眼前只有她回归深灰的眸子凝固在眼前,那内里的薄光晃了晃,又淡下去了。

恍惚中我觉得我开口对她说话了,我问她:你叫甚么名字?

她却答:我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章是洛姑娘初次遇见师师的番外,于是,以后会慢慢陆续有洛姑娘的番外放送。

其实主线是师师视角,但是洛姑娘的视角线是暗的,和小雨一样,都是番外形势,但是整个故事要结合番外来看才完整。

这是番外一,还有很多,咳咳,很多。

小雨的番外会等第四卷才开始放送。

明天学校开始搞校内活动,我趁着这不上课加的间隙会出去旅游,所以暂时会不会更新,只能回来后更新了。

客官们下次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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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影你要的我家御姐推倒师师截图(未完成)如下,我就截了很小一部分,你看出啥咩?

尺度会不会太大?= =

☆、红月

生平第一次睡得如此沉,梦境了无杂质,整个人好似漂浮在水里,晃晃荡荡如坐船,而一缕淡淡的安宁始终伴着我。

睁开眼后,身体残留的某种旖旎记忆牵引着我下意识往身旁一探,床榻一隅冰冰凉凉的,昨夜躺在我身边的女子已然不在,只有床头我­干­净的衣衫此时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正弥漫着皂角的清香,预示着她不过暂时的离开。

只不过随意回想一下昨晚的情景片段,脸立刻便不自抑地烧了起来,身上还有些许酥软,甚至隐隐的疼痛。正当我起身去取亵衣穿时,一阵咚咚的声音传入耳中,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颀长纤细的身影似风一般地吹了进来。

雨霖婞依旧一身红­色­水衫子,踏着晨曦的光朝我走了过来。我被她着实吓了一跳,立刻将被角一扯,缩进了被衾,像包粽子似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微微阖起眼,尴尬地打量着这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此时正晃着手臂靠了过来,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流苏,一副闲散的摸样。水漾的眸子里则含着笑,啧啧道:“师师你装甚么装?死鬼说你醒了。。哎哎。,我说你眼睛还没闭严实呢,小伎俩能骗谁呢?我可都看见了。。”

我心下一时大窘,不过这厮委实过分,边说着竟然伸手过来揉我的头发,我忙偏开头,愤恨睁眼:“我是病人!得躺着!”

雨霖婞悻悻缩回手,道:“知道知道,可你也捂了这么久,不怕越躺越病啊,今日天气晴好,来来,快点起来!”手也没闲着,似存心要和我作对似的要来扯我被角,我被惊出一身冷汗,死命地捂着被衾。

我现在可是一丝-不挂,若是被她等下瞧见,这辈子也就没脸见人,一头撞死得了!

“妖。。妖女你别扯我被子啊,我。。我冷。。”我忙往里面缩了缩,誓死不从,赤-­祼­的身体缩在被子还是凉飕飕的。

“雨都停了,今日明明不冷。”雨霖婞立在我床旁,食指一伸,指着我的脸道:“瞧瞧脸都热红了,还说冷?”

我脸像火烧一般,眼看着眼泪花子都要打下来了,心里默念着雨姑­奶­­奶­你一定是故意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一边越缩越往里,眼看着她就要来掀我被子了,我一时哆嗦,转而看见一个白­色­窈窕人影儿走了进来。我眼睛一亮,似遇着救星般喊道:“洛神,你不是有事要找雨霖婞吗?!”边说边使劲朝她递眼­色­,眼睛都要瞪疼了,生怕她瞧不见。

洛神先是一愣,转而见我窘迫地缩成团,而雨霖婞此时欺在床沿,手上正捉着我的被衾一角。她面­色­立刻冷了下来,冷眸朝雨霖婞一扫,道:“霖婞,我有事找你。”

“甚么?”妖女总算松了手,转过头去。

“你随我来。”洛神眼角朝我这边随意一瞥,转而轻盈出了房门,雨霖婞随她而去,嘴里还不住嘟囔:“甚么事啊这么神神叨叨还得到外面说?”

眼看着房门被洛神带上,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我似逃脱了大劫般,躺在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后坐起身来将一旁的衣衫层层穿上,随即跳下榻去将鹿皮短靴穿上。我在整理衣衫的空隙瞥眼过去,却见榻上一抹暗红的血,似火一般擦亮了我的眼。

心里顿时涌起了莫名的意味,柔软一路熨帖到了心底深处。

甚么东西失去了,却得到了世上最为宝贵的东西。

我盯着那抹红­色­愣了会神,随即将床单扯下,抱在怀里出门去清洗。

等到收拾妥当后经过长廊,便见雨霖婞客房的门大敞着,而雨霖婞正扶着下巴坐在桌子旁,一脸­阴­郁摸样,旁边长生搬了条圆凳,晃着两条小腿在那喜滋滋地咬着糖葫芦。

“姐姐!”长生一见我,眼睛便亮了,我忙走过去抱了她在怀,她­唇­边亮晶晶的还沾着些许葫芦糖渣,极是可爱。

雨霖婞此时眼睛都不抬一下,我将长生的小脸细细擦­干­净了,这才朝她道:“你怎么了?”

“那死冰块,甚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雨霖婞愤愤端了桌上的茶喝了口,道:“她不是说有事找我么?结果将我叫出去,我站在那巴巴地等着她与我说话,谁知道她撂下一句:“没事了。”就将我丢在那里,自己倒是径自去了!你说她这不是欺负我么?”她忽然顿住,手敲了敲桌面,皱眉道:“哎,哎,师师你笑甚么?”

我此时捂着嘴,差点笑岔了气,见她臭着一张脸,忙连连道:“没。。没。。”

要是被妖女知道是我要洛神将她给引出去,指不定会怎么收拾我。只得赶紧另挑个话题避开去,道:“眼下我们在这里逗留时间太久,我现□体大好,得赶紧回去了,对了,你上次出龙沟地道之前不是摸了柳归葬的尸身没寻着金箔么?柳归葬这么老­奸­巨猾,这下也不知道他将金箔藏在哪里了,我们先回去与尊王交洽一番,再寻下条线索。”

加上最开始尊王的下将军带回的那份,还有后来雨霖婞和我们合起来的那一大份,现出世间的金箔如今全部都掌握在尊王手里,当然雨霖婞这厮不愧是狐狸,­奸­猾得很,在送给尊王之前,早就自己也留下了那部分的拓本。

我提到尊王的时候,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昆仑的身影来,我到这偏远的奴马草原许久,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不过尊王需要她破译金箔,暂时还不会对她作何坏处。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子,一个是洛神,一个是我母亲,一个便是她。

若不是她将我从当今皇帝的手上救下,育我十年,我早就死了。想到这,恨不得马上动身赶回膺城去见她。

雨霖婞听我这一说,脸­色­立刻变得难看,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都被柳老儿给气死!我们累死累活,金箔没捞着,就搬回了一把剑,说起那把拿回来的剑,死鬼不是说不能乱动么?这两天我们等你苏醒,间歇去研究了那把剑,那剑晚上铮鸣有声,好似无数冤魂在嚎叫一般,实在是凶得很。”

“那把剑定是个宝贵线索,你可别小看它。剑柄上面的花纹瞧起来很眼熟,有些纹路和天命镜一样的。”

“天命镜?”

“就是洛神从楚王妃那里拿回来的那个匣子,里面装的就是天命镜。”

我将那次打开匣子的过程简单说与她听,她托着腮,桃花眼里光华闪了闪,道:“死鬼。。死鬼怎么甚么都知道,有时候我真想敲开她的头,看看里面装着甚么,师师,要不你去问问她,她肯定肚里有货。。”

“不问。。。”我将长生手上的糖葫芦咬了口,果断道:“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

“你!!”雨霖婞脸立刻绿了,“你叫我去问,不是叫我去冻死么?这还没过冬呢!”

她话音刚落,洛神刚好抬脚走了进来。她身上此时沾着外面投递进来的细碎光芒,逆光为她窈窕轮廓描了金边,眉间也仿佛淡淡萦绕了一丝轻烟,我看着她静谧面容凑近来,脸上不由得又是一烫。

“过甚么冬?”她走到雨霖婞跟前,接着安静地睨着雨霖婞,深沉的眸子好似要将人的心底看穿一般。雨霖婞虽然平常很会捉弄人,但是遇上板着脸的洛神,立马就没辙了,这厮平常也就只会作弄下我罢了。

“没呢,我是说冬天怎么还不来呢,哎哟想着下雪了。”雨霖婞将腿一抬,翘了个二郎腿,心虚地端起冷了许久的茶水喝了起来,狐狸眼还不时吹起眼风朝我这边扫来。

我此时想笑又不能笑,忍得甚是辛苦,长生原本在我怀里待得好好的,这下忽然伸出小手在我额头刘海处揉了揉,道:“姐姐,月亮!”

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我摸摸额头,奇道:“甚么月亮?”

雨霖婞也放下茶盏,凑过来细细端详,随即像发现了甚么似的,拿手揉开我的刘海,饶有兴趣道:“师师你这是画得甚么新装扮,有点意思,和长生一样,不过你的怎么是红­色­的?”边说着边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搓了搓,我疼得忙将她一把推开,惊道:“妖女你做甚么?”

“怎么擦不掉?”雨霖婞咕哝着,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道:“你自己瞧瞧,我以为你画了新妆呢。”

我满腹狐疑,接过她的镜子一看,镜子里显出我散乱的刘海,露出的苍白额头上隐隐一抹红­色­,竟然是细细一弯新月的形状,因着我平常刘海都挡住前额,不细看还真的瞧不出来。

这下将我吓得不轻,蓦地想起昨晚上洛神也揉开我头发看过,那时她表情有些讶异,原来竟是为此。我朝她望去,她脸­色­平静地立在一旁,眸子却漾着莫名光华,我张张嘴,都不知道要对她说些甚么。

立即想起了那名撑伞的男子。

城隍庙那名男子到底对我做了甚么?心里没来由的后怕起来。

洛神似看出我的担忧,上前将我额前乱发打理一番,这才安慰道:“莫放在心上,这样反而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终于旅游回来了,表示十分想念各位客官们~(喂!)

不过那里的菜一点都不辣,对于我这种无辣不欢的楚人简直是种折磨,回来都瘦了一圈= =

也没见着神马眉清目秀的姑娘撑着一把纸伞漫步在江南古镇的石桥上,伤心,伤心~~

于是文章恢复更新~~

上次那副画了一半的图终于画完了抹泪,小影虽然你是黄世仁(我真的是杨白劳么是么?喂!)但好歹我们坚定过友谊,这图产出来了= =

这图的原图很大很大,想要图的原稿大图可以说下,话说小影我怎么给你= =发你邮箱?= =

局部截图= =

不要打脸,不要打脸= =水平有限,毁了不怪我

☆、惊变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一队人马赶到膺城城门时,已是暮­色­四合。

此时天空中黑压压地积着几块厚重乌云,我捉着缰绳,抬头远远看着巍峨的城门掩在一片迷茫暮­色­下,心里蓦地涌出一种忐忑之感。

尊王这个人脾气拿捏不定,心思深沉得很,我们此行去追寻柳归葬的音讯,金箔非但没有取回来而柳归葬却已然身死,此番回来也不知要如何与他周旋才好。洛神是他手下的人,而雨霖婞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是与他生意上来往的人,都没有甚么好顾忌的,而我的身份相较而言则比较尴尬。

我因着昆仑的原因,受制于他。

只是我身无长物,也没甚物事叫那王爷惦念着,偏生以前在府上时他每次看着我都是­阴­测测的,也不知在打甚么盘算。

心里徘徊半响,决定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暂时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疑惑搁着,这趟回尊王府先摸个空寻个法子将昆仑救出来再说,尊王每次提及她时,眼里都是明眼人看出来的恨意,昆仑待在他身边多一天,危险也就多一分。

不过这想法在我脑海里暂存,我没有告诉洛神她们。如果我这个想法一旦付诸成功,免不了要和昆仑漂泊到别处,而洛神原本留在尊王身边侍奉,具体是甚么缘由我还不知道,但我若与昆仑脱困,到那时候,洛神她会随我而去么?

我是多么希望她能永远伴在我身边,我怕别离。

尤其是她。

恍惚中,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却是洛神凑近来凝眸望着我,我回过神,盯着她静谧的容颜,心里忽地一阵酸涩,接下来只是定定望着她,也不说话。

“不舒服么?”

她的声音轻轻飘飘的好似风,听得我心底蓦地一软,那里宛若洪水决了堤般,抵制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才低低开口问她:“我若去了别处,你会随我么?”

我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而她脸­色­一下子凝固,许是没防着我这不着头尾的一问,有些发愣。

我顿感自己失态,忙转过脸去,一夹马肚子,身下马匹霎时加快了速度,只是身后马蹄哒哒,却是她赶了上来与我并辔而行。

她将缰绳一捉,靠了过来,顺手也拉住我身下马匹,随即压下眸子殇了我一眼,­唇­角竟是微微漾起的浅弧。

我正为方才自己的问题懊悔不已,她早已抬手过来,摸了摸我耳际垂下的头发,低声道:“你这傻姑娘。”

我闻言一愣,见她眼睛微微弯了弯,漾着浅浅笑意,脸一时就烫了。

这时候有人喝了一声,我和洛神循声望去,见前面一个着盔甲的兵士握着红缨钢枪走了过来,头盔上则缠了一圈白布条。那年轻兵士扫了我们众人一眼,大声道:“入城下马!”

我们面面相觑,都依言下了马,雨霖婞在后面赶上来低声道:“怎么今个进城要下马,甚么新条例?”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解,以往可没有这条规矩。

洛神忽地指着眼前通往城内的红­色­护栏道:“你们瞧,城里与以往不同了。”那护栏处此时新增了不少守城的兵士,个个白巾缠头,气势凌人地一排排站开来,好似一重地狱门神一般。

我定睛望去,果然城里有异状。自我们这边城门口往里探视进去,大街上此时行人极少,楼阁上则缟素飘飞,白巾高悬,好似是在举城办丧事。只是这阵仗极大,处处白纱,衬得原本繁华的膺城一片萧条凄伤,分明便是国殇。

而所谓国殇,便是死了甚么身份异常尊崇的人物。

雨霖婞背着手,笑嘻嘻地朝那兵士问询道:“小哥,城里发生甚么事了么?”

那兵士不过十六岁摸样,胡子茬都没有一根,还是青涩得很,见雨霖婞笑得勾魂摄骨的,脸立刻就红了,道:“不是城里出事了,是帝京,先皇于昨夜驾崩,膺城挨着帝京,王爷传下话来膺城要国丧七日,入城需要恭敬,不准骑马驾车。”

我听了那兵士的话,立刻就懵了。

那男人,他,他死了?!

即使我不愿意承认,而那男人也不甚欢喜我,甚至当年要杀我,不过他好歹还是我的父亲,这如何也改变不了。

那时由于幼年时记忆全缺失了,只记得醒过来见了母亲与昆仑之后,她们对我说了许多话,大约都是一些关于我孩提时候的事情,想助我回忆,我模模糊糊也记得不甚清楚。只是随着她们过了段日子,就隐隐听见隔壁房里昆仑和我母亲的争吵声,偷偷扒在窗子上看,便见那时候昆仑脸上带着愠怒,嘴里不停说着不可以,不可以,而我母亲也红着眼睛低低说着话,且不住抹着眼泪。

然后第二天昆仑便走了,就此在人间蒸发一般。

我母亲­性­子温柔,边哭边四下翻遍去找她,都寻她不见,回来后我母亲脚步虚浮,便像是失了魂一般在窗子下坐了整整一天,将我整个吓坏了。

我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情景。晚霞透窗而来,为她披上一件昏黄轻纱,只是她好看的眼睛里却掩着疲惫,摸着我的脸问我:“漪儿,世上甚么人最难拂逆,你知道么?”

我茫然摇头,她忽然笑了起来,眼角还带着泪珠,“是天子,以后你跟着娘,一定要乖,不要乱跑知道么?不然就要被坏人捉去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能感受到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第二天便有个太监摸样的人来到我家,而后我母亲牵着我的手上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穿过玉阶,越过层层花海,终于在一处极其漂亮的园子里停下。

那个明黄扶苏的俊秀男子立在荷花池边,见我母亲到来,脸上满是欣喜,我缩在她身后,看着那黄袍男子盯着我的眼神,却是有些不耐,甚至厌恶的。

我母亲说,他便是我的父亲。

当朝天子。

他是处在权力顶峰的男子,我母亲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的疏忽,那恶毒的皇后也不会对她下毒手。

我恨他,如今,他却死了。

我想起我母亲,心里总是堵得慌,她太过红颜命薄,我沐浴她温柔时间短暂,转瞬她便离了。

雨霖婞向那兵士问询了些许情况,我心绪纷乱,那兵士说的话我也无心去听,之后我们将马匹牵了进了城去,街上不时有大队执剑握抢的兵士来回穿梭,人数众多。

我们避开他们小心行走,洛神远远端详那些兵士一番,低低道:“这些兵士的着装打扮,是隶属主人管辖的军队。”

我见军队来往,再和尊王联系起来,也隐隐猜出了个中缘由,尊王,等这个时机定是等得急了吧,如今终究是心愿得尝。这个中争斗,我懒得去想,昆仑曾说起世上鬼怪妖邪固然可怕,可它们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心的险恶­阴­冷,这人若是要想得到甚么,争斗的手段是极其残忍的。

雨霖婞也觉得这事蹊跷,忙招呼阿却发个暗号叫附近等待的风骏早做准备,雨霖婞那时带来了两拨人马,一批随着我们去龙沟,一批则由风骏率领,一直驻扎在这膺城外听候调遣。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我们走到尊王府所在的侧街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古老的墙上探出几条打着花的树枝,掩在刚刚探出头来的新月下。

我心里空落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洛神站定凝神静听,蓦地伸出手,将我们拦住。

我们立刻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得厉害,转而脚步­骚­乱,一大群兵士从­阴­影处若潮水般涌了过来,中间打头的一个挺拔身影骑着一匹大红璎珞衬着的骏马,自夜­色­中走出,鹰隼般眼睛,苍白­阴­郁的脸,竟然是尊王。

我们不免有些惊异,洛神倒是镇定得很,立在众人面前,朝他作礼道:“主人。”可是她的身量却是笔直的,不卑不亢。

尊王也没计较,哈哈一笑,跳下马来,道:“洛神,回来便好,叫本王好等。”转而眼一滑,朝雨霖婞道:“雨公子,不,应该称呼你为雨小姐,这金箔之事打探得如何?”

雨霖婞没料着他早就看穿她女儿家的事,尴尬一笑,道:“王爷说笑了,你忽然带了这么多人马出来迎接,可真真折杀霖婞了,且叫人心里慌得很,不如退了吧!”

“退了?”尊王眼睛微眯,道:“雨小姐哪里话,你把金箔奉上,本王这兵自然就退了。”

雨霖婞眨着眼睛,无辜道:“王爷,哪里来的金箔,这趟我们去走了空,甚么也没摸着,差点还赔了命呢。与王爷做这单生意,不划算呐。”边说边手背过去朝身后的阿却打着手势,估计是墨银谷的暗语,身后墨银谷的弟子霎时站得笔直,手却都按上了武器。

雨霖婞身后带来的墨银谷弟子,虽说在龙沟中折损了一些,但人数还是足的,加上城外风骏的一支,雨霖婞此意是若是出了状况硬拼,也不见得落了下风。

尊王脸­色­微变,不过他也是个人物,却也不恼,锋利的眸子朝我这边刺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阴­­阴­郁郁地望着我,却不开口。我横起眼睛朝他瞪了过去,他目光在我肩上一落,蓦地笑道:“还说走了空,那师姑娘背上背的,却是甚么?”

我忙后退一步,冷汗直冒,原来他是盯上了这个。

我背上背的,是龙沟石棺里摸出来的神秘黑剑,那时候卓段暄便欲要抢夺,这下尊王也搅了进来,这黑剑,到底是个甚么来头?

雨霖婞道:“听闻王爷和霖婞一样,以前也是个走土的,道上的规矩想必你也懂,我当初答应只是带回金箔,可没说摸着其他宝贝也要献上的理啊,你说是不是,王爷?”

尊王脸立时一沉,怒喝道:“洛神,你过来,将那剑也取来!”

洛神一直冷眼瞧着,一直没说话,此番见尊王命令,只是伸手挡在我面前,却是一动不动。

尊王没料到她会忤逆,冷眉一挑,大声道:“你要背叛我么?!”

洛神淡淡道:“我不属于任何人,没有背叛这一说。”

“好。。好!”尊王后退几步,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本事大,我拦不住,管不了。你当着人面叫我一声主人,不过一是给我面子,二是念在我当年救你的恩情,今日皇帝死了,这天下自然会是我的天下,我离帝位不远,且到手金箔都被译出,你留下来助我,你想要的东西,何来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天冷,作者君就想冬眠,捂脸。

☆、过往烟云

洛神眼眸微微垂了垂,低声道:“主人,当年你救我,我感怀在心,只是你曾允诺过我若助你,将来不管如何,断不会过问我的事,亦不过问我的去留,”她低声一叹,旋即接道:“如今,也是到头了。”

她的话语凉若抽丝,随着夜晚冷风递了过去,尊王脸­色­霎时有些泛白,拂了拂衣袖,良久才皱眉道:“我明白了,本王不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你且去吧,不过我希望接下来有些事洛神你不要Сhā手。”

洛神闻言,脸上显出疑惑神­色­,看样子也不晓得这尊王到底要做甚么。我心里则是一个咯噔,他这话里有话。

看今天尊王这架势,好似并不是单纯为了抢夺宝贝那么简单,此时他整个人瞧来虽然说话沉声有序,亦颇为耐心,但我还是能窥出一二他看人时带出来的隐隐怒气。

雨霖婞在我后面低声道:“糟糕,这大叔今个怎么像是中了邪,师师,要不咱们硬拼过去,阿骏的后援大约快到了,况且我看他今天也没带上多少人马,怕他作甚?姑娘我倒出来的东西,天王老子也没见着能抢走的。”

雨霖婞觉得这黑剑玄之又玄,加上与天命镜这种堪称神器的明器扯上关系,她心疼得紧,定是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的。我忙偷偷朝后做个手势表示不行,昆仑还在他手上,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尊王的目光立刻又锁向了我,冷冷道:“我今日,只是想早些有个了断罢了。等待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何况是那么长,师姑娘,你可懂么?”

他的目光冰冰凉凉,像看着猎物一般看着我,我隐隐觉得不妙,脑海里立刻闪现那相伴十年的静谧女子一角衣袂来。

我颤声问他:“昆仑。。。呢?”

尊王脸上浮起一层微微笑意,带起灰白之­色­,我心里立时凉了半截,便见他朝后方的夜­色­挥了挥手,朗声道:“将那残废带上来!”

我身子一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处方向,随即人群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矮小身材的­阴­郁男子推着一辆轮椅慢慢走了出来,那男子正是尊王座下效力的常五,而那轮椅上则长身坐着一名风姿袅娜的青衣女子,长长青丝散下,披在单薄的肩上,显得颇有些凌乱,而那张安静的脸此时却是孰无血­色­,憔悴得很。

昆仑,她比我上次偷偷去见她时,竟是瘦削了许多。

那副羸弱的身子骨,也好似马上便要随风散去。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绞作了一团,上前滑开一步,怒道:“该死的!你对她做了甚么?”

“大胆!敢对王爷无礼?!”

一名执剑的白甲上将立即对我大声呵斥,尊王伸出手拦下他,沉声向我道:“我没对她做甚么,只不过是约定的日子一到,我昨晚上便找我这多年未见的挚友聊天谈心罢了,我们以前感情可是深厚得很,一起走南闯北,她也是曾经叫过我一声大哥的,好妹子,你说是不是?”

他手一抬,搭在了昆仑肩上,冷笑着低声问昆仑。

昆仑没有答话,只是肩膀在他的手搭上之后,竟然微微抖了抖,我看了之后恨得咬牙切齿,不消说,定是他暗暗手下用了­阴­力才至如此。

只是昆仑蹙着眉,紧紧闭了闭眼,随即那双无神的眸子重又打了开来,内里好似散漫了重重浓雾。她整个人好像是失了魂,也不知受了怎样打击,根本瞧不见我一般。

我一时心焦,急道:“昆仑,你怎么啦,我。。我是漪儿啊!”边说着边慢慢上前靠近,想唤醒她来,衣袖却陡然被洛神拉住,洛神朝我摇了摇头,我心里酸酸涩涩的,只得暂时停下脚步,而昆仑依旧还是抿­唇­不语。

尊王不耐了,倾身下来道:“好妹子,你叫你家那丫头乖一点,把剑和钥匙交出来吧。我以前派人到你那破庐子翻了那么多遍,都找不到钥匙,现下我要专心忙于朝堂之事,已经不想再在你们身上浪费一星半点的时间了。”

钥匙?

我大为惊异,原来他并不只是要那黑剑,还想从我身上拿到钥匙么?

只是,我又哪里来的钥匙?

尊王接道:“我猜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当年那钥匙去哪里了,当时你说根本没有那打开暗门的钥匙,根本就是在骗我!连阿念那么乖巧的姑娘,竟然也对我说了谎话,想来她一定是受了你的教唆,而真正带出来的钥匙根本在你的手里!”

尊王说的都是他与昆仑以及我母亲的过往,我听得十分迷糊,而尊王说到阿念的时候,昆仑终于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我又提起阿念,触到你的痛处了?”尊王冲昆仑鄙夷一笑,“自古­阴­阳相合,乃是天道伦常,你们两个女人却。。。真是不知羞耻!”

他说这话时,我望了望身边长身而立的洛神,觉得这混账王爷的话万分刺耳,怒火自心里冒了出来,喝道:“甚么劳什子钥匙,我根本没有!”

尊王撇我一眼,道:“丫头,你先别忙着否认,你且看看,那狴犴玉钥,可不就好端端在你头上!”

昆仑脸­色­霎时惨白,而我下意识摸了摸发上别着的狴犴玉簪,亦是幡然醒悟过来。

先前洛神曾经用过我的玉簪开过装天命镜的匣子,那时我以为玉簪仅仅与这玉匣子匹配,不想它竟然还有别的用处么?

尊王见我­色­变,道:“怎么,这回晓得了?也不怪你,我查清楚这钥匙去向,亦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呢,只怪我这好妹子她太会藏着掖着了。”转而挑起昆仑下巴,冷笑道:“你不要不说话,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谢子元,你得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不是絮儿的十年之约保着你,你以为你会活下来十年?你早就死了,而且可以在我手上死上千遍万遍!”

昆仑纤眉蹙起,咬牙道:“谢子元,你。。你住口!”

尊王微微一笑,“你想要我住口么?我偏要说。”随即竟然抽出一把短剑,寒光逼­射­,架在了昆仑脖子上。那剑锋贴着她苍白的肌肤缓慢而下,瞬间,便有几缕鲜红血丝顺着冷锋滑了下来,染红了暗夜。

我料不到他竟然这般残忍,一时吓坏了,哆哆嗦嗦摘了背上绑缚的黑剑,再将那随我多年的玉簪取下,长发随即散了下来。

“我应你,你要甚么,都尽数拿去!”

洛神一把上前扯住我,深沉眸子盯着我,她一直都抿着薄­唇­,未曾发出一声,身后的雨霖婞也反常地闭上嘴。

气氛压抑叫人难受。

我­唇­抖了抖,凄然道:“这些东西是死的,我不在意,昆仑,我要她活着。”

她手紧紧攥着我,随即低眉道:“他。。。不会放过她,你看不出来么?”

而同时,昆仑亦是低低咬牙道:“漪儿,钥匙本就是属于你的,不可交给他,心有贪念的人,不配拥有这钥匙!”

“闭嘴!”尊王手下发力,昆仑一颤,又一股鲜血顺着玉白的脖颈流了下来。“贪念?谁没有贪念?谁不想长生不老?你没有么?!你更贪心,明明是自己犯下的罪孽,后悔了,想要挽回,可你又怎么挽回得了?!你不是眼巴巴盼着阿念能活过来么?说到底,她其实是你害死的!不是你,她根本不会答应入宫!可你呢?你去哪里了,你跑了!你听说她要入宫,竟然躲起来,你得罪了当朝皇帝,株连九族之罪,你以为是谁保你?!阿念保你也就罢了,可是絮儿,你哪里好?我那么喜欢她,她。。她答应与我成亲的条件,竟然。。竟然要换你十年­性­命。。你哪里好?。你该死!”

“念儿。。。念儿。。。”昆仑听到这,肩一抖,吐出一口血来,神­色­瞬间又涣散了。

我母亲,是她的死|­茓­。

那蔓延而下的红­色­耀红了我的眼,疼得我的心整个都缩了起来,此时,我终究是明白过来这该死的男人的意图了。

他的恨意溢于言表,比起那些他所要的宝贝物事,他更热衷折磨昆仑,将那些陈年旧事一一翻出,用言语击溃她,使得她饱受苦楚。

比起脖子上架着的那把短剑,昆仑所受制于的,还是那源源不断溢出来的残忍话语,逃不了,躲不掉。

冷月的光辉洒下来,我觉得好冷,就要马上冷到骨子里去了,好似这一切,都会在今天晚上终结。

而最终,他说出了令我呼吸都要停止的一句话。

他说:“你也别装甚么清高,当年你和阿念将这丫头从那陵墓里捡回来,还不是贪图她身上的钥匙!你们解不开,就要从这可怜的孩子身上找线索将她带出来,而这么多年,她所敬爱的师尊,母亲,原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以为我甚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晓得了,她只不过是个捡回来的怪物!”

他话音刚落,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站都站都不稳了,身形一晃,若不是身后那双冰凉的手托着我,恐怕就要站立不住。

捡。。捡回来?

陵墓?

他,他在胡说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心苦。

更新不太给力,请诸位谅解。

☆、伤别离

明明我脑海里印刻着的,是我娘亲师锦念的淡淡倩影,即使经年已过,她也未在我心中离开过半步。

犹记得在那次高烧醒来之后,满屋子铺着细碎阳光,暖融融的,而娘亲就坐在床头,摸着我还有些滚烫的额头,笑着道:“我可是你娘啊,你这孩子怎能不记得娘亲呢?当真该打。”

她当时说得多么宠溺,眉梢眼角都是细细的温柔,这春风一般的女子,叫人看一眼,便想呆在她身边。

有这样一个女子说她是我娘亲,怎不叫我满心欢喜。

待得我身体好了多半,能下地之后,便总是缠着她讲周遭那些从未见过的物事。因着我睁开眼后,许多事情都没有概念,也不知为甚那漂亮的纸鸢儿能飞到空中,也不知那酒水原是那般辣,可不能偷偷去尝,当然也不知道街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也是需要付银钱的。

我像是刚刚降生的婴孩,处处依赖着她,而那时昆仑总倚着树,笑着看我们在院子里玩耍,日子简单平静得过。

直至后来,我母亲死了,我伤心之余,却终究还能就着那短暂温馨的片段,将她永远深藏在心底。

至少,我是个曾经被她爱过的孩子。

如今,却有人告诉我,我没有娘亲。

而我从坟墓里来。

胸口中涌动着难耐的暗潮,我紧紧握着黑剑,那被红­色­扎绳缠绕的黑­色­剑柄好似马上要融进我的掌心里,似火的烫。我感觉我整个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容器,一股股炽热的气息自黑剑身上流淌而出,拼了命地往我身体里钻。

“诧”

那剑发出一声铮鸣,隐隐轻弦断掉之声,好似暗夜里一缕挣扎着想要逃逸的魂魄,正带着临行而出的一声痛楚长叹。

这声痛楚叹息在我脑海里响起,我战栗着,感受着陌生剑气与我灵魂完美的契合。我眼皮子直跳得厉害,眼前混杂的颜­色­晃来晃去,大抵都是暗红­色­调,大片红­色­的花瓣绝望地慢慢腾空,最终飘向惨白无力的天空。

耳边有人低声在说话,我摇摇头,最终努力撑开眼,映入眼眸却的是白衣女子清冷若纱的薄影。

洛神敛着纤眉睨着我,暗若黑墨的眸子里压上更为深沉的夜­色­,对我低声道:“清漪,不可以。”

她声音轻似鸿羽,却好似命令般不可抗拒。

不可以。

快醒过来。

我被她握在手中,努力压制着那莫名的气息,那声长叹最终挣扎一番,又渐渐低了下去。

周身被禁锢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回想方才情景顿觉十分后怕,也不知为甚,情绪一时激动起来,便叫黑剑身上缠绕的一些莫名物事给钻了空,这剑怎如此诡异?

我此时眼里清明,眼前依旧是不远处坐着轮椅的昆仑,脸上正忧­色­流露,惨着神­色­看我,还有便是与我们对峙颇久的尊王一众人马。

尊王像看笑话般大笑道:“好妹子!你看看,你捡回来的是不是怪物!方才她的样子你没看见么?哪里是人,分明便是鬼!”

我只觉得周身骨骼钻心似地疼,无力地瞪他一眼,洛神则踏出一步,冷冷睨着他:“主人,请你注意措辞,否则休怪我无情。” 她此时还是叫尊王一声主人,不过语调冷硬,周身弥漫散发的是那种坚若寒冰的冷意。

“洛神你。。” 尊王长眉一皱,冷哼一声,却当真不再说,好似对洛神颇为忌惮。

正在此时,尊王身后的兵士居然一众­骚­乱,而从那黑压压的人群里飘出来一句冰凉的话:“子元,你疯了么?”

尊王与昆仑听了这轻软话语,同时变了脸­色­。

人流缓缓分开,随即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飘出,伴着身上珠玉佩环叮叮咚咚作响,那华服女子脚下好似踩着风,迎着尊王错愕的目光,一身华美软紫长衫曳地而来。只是她脸­色­不佳,正微微咳嗽着。

我认得她是尊王王妃,叶紫絮。

只是上次在宅院外偷看时她明明是娇软可爱的摸样,虽为人­妇­,少女风流犹然在,现在瞧来不知为何却疲惫不堪。

此时她身后又偷偷摸摸探出一个男子的半身,高高瘦瘦,是当日是捉我进府的那个高个男子,名字唤作谢二。

“絮儿?”尊王一见叶紫絮,脸­色­十分难看,大骂道:“混账谢二!不是叫你好生侍奉王妃么?!怎的跑了出来!”

谢二立即吓得双膝一跪,哆哆嗦嗦地道:“主人,我。。我。。。”

叶紫絮冷冷扫了尊王一眼,幽幽道:“不怪他,是我自己要来,你知道,他的身手拦不住我。”

尊王拧了拧眉毛,没有再说话,叶紫絮瞥了眼他手上的短剑还搁在昆仑的脖子上,而鲜血已然蔓延了昆仑的半边衣襟,立时道:“拿开。”

尊王痛楚瞧她,低声道:“絮儿,十年之约已到,你说过你保她十年,我守了承诺至今,是以我现在杀她,天经地义!”

叶紫絮不再言语,手却一伸,尊王赶忙将手中短剑压下,她却更快,当即将尊王手中的短剑一抄,那剑打个转,好端端地又落到了她的手里。这一捞一夺之间,身手若流云流转,她与昆仑本是同门师姐妹,师承风水老生聂乌影,手段亦是叫人眼前一亮。

“师姐。。。”叶紫絮不再理会那面若死灰的男子,走到昆仑轮椅旁,倾身下来,从怀里掏出丝巾擦拭着昆仑脖子上的血,只是其间她手抖了抖,丝巾又掉在昆仑腿上,她重又捡起,颤抖地擦着昆仑脖颈蔓延而下的血迹,而那白­色­丝巾被血渍染得通红,好似搁在眼前的一团火焰。

昆仑凄然闭眼道:“小叶子,你别傻了,我。。我。”

“师姐你疼么?这些血将师姐弄脏了,我来帮你擦­干­净。”

叶紫絮却也不管抗拒的昆仑,依旧自顾自地擦着,全然不顾周围众人讶异脸­色­。

尊王霸气全失,周身透着萎靡气息,红着眼睛瞪着叶紫絮道:“絮儿,你何苦磨折我,这么多年,我待你不好么?我拼劲权力想着那长生秘方,想着登上帝位,还不是想你能母仪天下,自此与我永远独尊,世间荣华全数与你,我做的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为了讨你欢喜,你。。。你不喜欢么?”

叶紫絮停下手中动作,长身而立,蓦地淡淡一笑 ,道:“我待我好,我都知道。”

尊王嗫嚅道:“你知道,好。。你知道就好。。。”

“你待我好,我怎会不知,只是我们的纠葛早就该了结,只是我以前心有痴妄,犹疑不决,才酿成今日之过,现下,也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她脸上依旧淡淡笑容,我隐隐觉得,她不太对劲,这笑太过痛楚,太过绝望。

而就在此时,叶紫絮身形一转,后退几步,手下起落,方才那柄尊王用来要挟昆仑的短剑竟然刺入了她自己单薄的肩膀,皮­肉­与冰冷金属辅一接触,发出了沉闷的丧声。

在场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个实在,尊王吓得面如土­色­,昆仑脸也瞬间煞白。

而我与洛神,雨霖婞立在不远处,不知道该如何Сhā手,也无法去Сhā手,只是那紫衣女子的出现,仿佛搅动了时间,时间倒流回去十年,我们只能安静看着,看着那曾经也经历过生死的三人在那颓然唱着一出戏剧。

“絮儿!”

“小叶子!”

“别过来!”叶紫絮身子微颤,冷喝出声,“今日这一剑,我是代替我师姐受着,子元你对我师姐有恨,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我师姐没有错,错在我太过奢望,我怎么能比得上念姐姐?所以,子元你莫要恨她,该恨的是我!”

不等尊王与昆仑答话,叶紫絮又手下利落拔出短剑,再次Сhā入右肩,蹙眉道:“这一剑,我是代替我夫君受着,他身为藩王,不顾身份囚禁丧失行动能力的柔弱女子,携人质迫人就范,更起杀心,此非君之道。他的过错,便是我这妻子的过错,我这一剑,亦是让夫君座下各位英雄谨记!”

在场兵士霎时齐齐跪地,高呼:“我等惶恐,王妃之命,我等谨记!”

叶紫絮身中两剑,双肩染血,映得她一身紫衫好似着了火,而她依旧面不改­色­,掷地有声,在场之人摄于她历伤却依然不倒的姿容,无不噤声。

而昆仑眼泪都掉了下来,紧紧抿着­唇­,双手死死扣着轮椅边沿,仿佛那些剑,全数Сhā在她身上。

此时,这柔弱女子带着决然之意第三次将短剑拔出,再反手一Сhā,三番剑刺带来的苦楚惹得她咬牙后退一步,颤颤道:“而。。这。。这一剑,是我代替我自己受着,且是我该受,我嫁做人­妇­,十年一过,却身不侍君,无子无嗣,此为不守伦常,致使家不合,君不宁,无怪。。无怪夫君心中有怨。”

“够了,絮儿!是我的错,你别折磨你自己,你心里有气,往我身上来!”尊王疯了一般上前揽住摇摇欲坠的紫衫女子,痛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我自己放不开偏生要纠缠,是我的错!”

叶紫絮倒在他怀里,惨然一笑,道:“不,是我的罪责,不是我,你怎会如此?子元,我这三剑,可。。。是还了债了?常说君有君道,­妇­有­妇­德,从今。。往后,子元,我整个人是你的,断不会离你半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今日我念头一绝,子元,你。。你可愿放。。了我师姐?”

“我放!我放!你别说话!”尊王整个人都接近崩溃边缘,此时他又哪是甚么王爷,只是个心疼妻子的丈夫。他将叶紫絮拦腰抱起,翻身上马,对着身后兵士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甚么!速速回府!叫老三带药过来救人!”

说话间,已经揽着叶紫絮打马跑出老远。

很快,原本蜂拥的兵士顷刻往回整装,他们来得是如此突兀,离开时也好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四周围静悄悄的,也许它原本便是这般寂静,我们也才刚刚到这夜­色­笼盖的侧街。这里没有尊王,没有叶紫絮,也没有方才在我们眼前展现的那副凄然画面。

甚么都不曾有。

只有昆仑一个孤单的影子刻在月夜下,好似个纸剪成一般,单薄,且脆弱。

我着急过去想将她带回,却被洛神拉住了,“别过去,先让她一人待着。”

许久没吭声的雨霖婞也上前叹道:“师师,事情已了,我们在一旁等罢。”随即又暗暗嘀咕一句:“我的心怎么给撑着一般,不好,真不好。”

我只得垂手望着那轮椅上的青衣女子,慢慢低下头去,长长青丝掩下的柔弱双肩,低低地耸动。

而那染血的紫衫女子好似惊鸿一瞥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终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这等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心高若雪山之莲,她说绝了念头,便是真的绝了,多年恩怨皆随着这三剑化成风,最终消失殆尽。

从此,不再有纠缠。

不再有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人品爆发。

各位客官,慢慢观看。

☆、洛水之神

我拎着紫砂茶壶走进房间时,昆仑依旧是长身坐着,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眼前一桌子的各­色­菜肴。

她似变成了雕像,一动不动,而碗筷则一直寂寞地摆在眼前。

我将一旁凳子扯了,坐在她身边,她低着眉,眼里是重重的忧思,好似不敢看我一般。

看她颓唐摸样,我心里好似针扎,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去宽慰她,忙取了筷子指着手边菜­色­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瑶山鲤,我知道你不喜欢葱花,便没有加,这是清炒芽白,我尝了尝,很鲜­嫩­的,这是。。。。”

我说着说着,想起小时候随她在萱华轩隐居的生活,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颤道:“昆仑,你为甚么不动筷子?你在王府里呆着,许久都没吃我做的饭菜,你以前可是很喜欢的,现在你不喜欢了么?”

“漪儿。。。”她这才抬起头,一声低叹,随即握住了我的手道:“我。。我骗了你,你莫要怨我。”

她还没有从昨晚发生的那件事情中缓过神来,彼时承受了太多,坚强如她,现在也不知作何想法。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望着她,涩声道:“我。。我怎会怨你?我娘亲还是我娘亲,我师父还是我师父,如今又哪里变过?”我一时哽咽,良久才道出我心中想法:“我只是想知道当年你和娘从哪里将我捡回来的,你记得是哪个墓?你告诉我。”

昆仑讶异望着我,随即敛了眉,好似下了决心般,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如今,也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那陵墓在姑苏,当年我们四人勘破玉梭录长生之事,便一起循着线索去到那墓中,可是我对那墓葬知之甚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墓。我们那日进去后不久,便分散了,谢子元和小叶子。。。”她讲到这两人名字,明显顿了下,良久才接道:“谢子元和小叶子掉了队,我和锦念着急去寻,左折右拐之下来到一个极是怪异的地方,那时便见你满身是血地坐在一扇黑­色­石门前,眼睛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而你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支玉簪。”

我心念微动,道:“这玉簪,便是那门的钥匙么?”

“对,我当时见那门玄异,便探查了一番,发现那门底下是个名叫“燕子翻身”的机关,我以前与你讲过,你也该知道。我破了机关,发现了一处小凹陷,我认真比对过,那奇形怪状的小洞轮廓与玉簪上那只狴犴是分毫不差的。”

我心一时捏紧,急切道:“后来呢。。后来你是不是打开了那扇门?那里面有甚么?”

昆仑摇头道:“没有,那黑­色­石门隐隐透出一丝­阴­邪,也不知道里面是个甚么世界,正在我犹疑要不要打开那门时,谢子元和小叶子赶来与我们会合了。那时候我便和谢子元面和心不合,是以我便将这玉簪的事情遮掩着没有对他说破。只是谢子元对玉梭录极为疯狂热衷,他见了那扇门,兴奋异常,四下摸索之下也自然也看出了些门道,便要我们商量着打开黑­色­石门的门路,不料这时候却出现了变故。”

此时她脸­色­灰白,说话间,好像是见到了甚么极为恐怖的物事,

我心紧紧一缩,只听她又接着道:“我们当时怕极了,便赶紧慌不择路地逃离,而锦念她一直心地纯善,见你只是一个孩子,且探了探还有气息,心中怜你,便也将你抱了一同逃出了那座陵墓。”

我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墓具体在姑苏哪处地方?”

她立刻变了颜­色­,紧紧捉着我的手,急道:“漪儿,你不能去!那里极是凶险,我们才只摸了个头便无功而返,谁又知道里面还有甚么物事在等着你!锦念已经死啦,我。。我就只有你了,你不准去!”

我微微一笑,凝望着她,慢慢道:“昆仑,你知道这世上,甚么最可怜么?”

她愣了一下,我接着道:“是浮萍,身无根,死无所,最是可怜不过。而我,宁愿明明白白死去,也不愿意糊里糊涂地活着,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我需要到哪里去。”

她痛楚地望了一眼,微微阖了眼不再言语。

我知道她是懂了,从小到大我做出的决定,她知道若是无法改变,便会默默由着我,放开手。

而我从未这般冷静,脑海里那龙沟古城像噩梦一般,尤其是那极其类似我的棺中女子,时时在我眼前浮现。这座城出现在我生命里,告诉了我太多的谜题,那不是偶然,我怎可不去一一解答。

或许这是我的归属,我应循着这渺茫的光一步步下去,直到摸到那藤蔓的最深处。

“昆仑,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再将你带走,我明天会请一个细致的人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长生。。她是我从一个地方带回来的,她很可怜,我将她交给你了,你们呆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我慢慢叮嘱完,夹了菜到她碗里,道:“快吃吧,再不吃,它们可就冷了。”

我自昆仑房中出来,轻轻将门掩了。

缓步走下台阶,边抬头望了眼天上残缺了一角的月亮,那月亮正郁郁的,在那不紧不慢地洒着光辉。

我登时紧了紧衣襟,今夜,可真有些冷。

或许,它不冷,只是我的心有些冷了罢。

脚步踩下的小径颓然地延伸,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尽头,角落处钻出几蔟不知名的花草,好似受了甚么委屈,蔫着脑袋躲在斑驳的月影里。我盯着那死灰的一处墙角,心里重重的,疲累得很,不知为何脑海里隐隐滑出一片素白衣袂。

洛神。现在我好想去找她,与她说说话。

刚抬脚要转到洛神住处,耳边却传来“呼哧呼哧”厚重的怪异声响,好像是甚么东西正在大口吞噬咀嚼。

我心里一个咯噔,这是我们租下的一处寻常人家的院子,那家人家业大,刚好有这么个闲置的大院子不曾用过,而这院子里,又怎么会有这种诡异声音?

我忙循着这声音小心摸了过去,穿过一扇拱形通门,便见不远处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在那趴着,正对着一大堆生­肉­大快朵颐,嘴里呼哧作响。

我差点给跌了一跤,不是给吓的,而是给惊的。

傲月不是好生待在城外的林子里么,怎么这大家伙跑到这里来了?要是被寻常百姓瞧见,还不得将心肝给吓得跳出来?

“傲月!”

傲月听见我走上前来,猩红的眸子里透着欢喜,乖巧的呜咽一声,又接着啃起­肉­来。

它爪子前面还堆着好些­肉­,一块块切得整整齐齐,分明便是人一刀刀切好的,我摸摸它的头,道:“这些­肉­哪里来的?”

傲月低低呜咽一声,头一扬,指向了一旁一棵大树下。

我循着它指示定睛一瞧,差点又给跌了一跤。

那美丽女子靠着树坐着,白­色­纱衣若雪,掩在薄凉的夜­色­里。一袭青丝若水,慵懒地披在肩上,正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阖着眼在那休息。

我走到她身边,月光透过树叶疏落有秩的间隙洒下,斑斑驳驳的,晃到她身上,好似潋滟的水光,而她整个人仿佛躺在水里,正安静沉睡。

我细细瞧着她­精­致睡颜,忽然好想从这波光涌动的水中将她打捞起来。

再紧紧地抱住她。

这时,她清风停驻的长长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即眯缝着眼瞧了我下,低低道:“清漪。”

我忙回过神,尴尬指着那银­色­巨狼道:“傲月,它这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答我,手却放了下来,将身体撑起,随即手一伸,将我轻轻一拉,我一个矮身,整个人刚好跌到了她冰冰凉凉的怀里。

我的脸登时发起烫来,缩在她怀里动也不敢动,随即她摸索着将我揽好,冰凉的手环住我道:“它饿了,便循着你的气味跑到这里来了,刚好叫我撞上。”

饿了?

这也难怪,膺城的林子因着人常常行走,野兽很少,要填满傲月这个无底洞,还真是有些麻烦。

“那这些­肉­?”

这­肉­也太多了,厨房里可没这么多。

“这宅子隔壁不远处不是有个姓朱的屠户么?我给了他一锭银子,他帮我将这事情给办妥了。”

她淡淡说着,温软的气息贴在了我的耳边,“不妨事的,天亮前傲月赶回林子便可以了,不会发生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庞然大物还在欢快吃着它的晚餐,我却早就烧红了脸。

她的发丝飘到我脖颈处,来回细细摩挲,惹得我周身酥麻难耐,正想换个姿势,她却从后将我的手捉了,低声道:“你打算甚么时候动身?越早越好?”

我一时发愣,忙道:“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是要等下告诉你的。” 我要去昆仑说的姑苏那处陵墓去找寻我曾经的痕迹,还没告知她呢,她怎就猜出来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要去那处陵墓瞧瞧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不过照你这么说,她已经将详细告知你了。”她顿了顿,又道:“不管你要去哪里,你莫忘记,我是一直会陪着你的。”

我回头,见她凑近的眸子深沉,望不到底,而她整个人好似披上了淡淡的薄雾,玉雪为骨,清冰为魂。我心念微动,勾着她的脖颈在她薄­唇­上点了一下。

她微阖的眼眸里似遇着了惊喜,扶着我的肩,随即冰凉柔软的­唇­瓣递了过来。

­唇­齿有幽香。

“洛神。”

“甚么?”

“世上为甚么会有别离呢?叶紫絮不是深爱着昆仑么?她可以等她十年,为何如今三剑断下,便结束了一切呢,即使本意是要救她,不过换作是我,我还是会下不了手断绝的,许多事情,怎能说断就断?”

“因为有时候爱得太过痛苦,等待也太过漫长,有一天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无法再等了,便只能被迫放开。”

“你会,因为等待太漫长,而放开手么?”

“我是最能吃苦的,也是最能等待的人。”

我明白,即使我不知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没有父亲,亦没有母亲。

我终究,还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但愿一路有你,共游人间。

但求一生与你,日月相连。

今天我更新了七千多字,初号机竟然暴走了。

☆、姑苏花送葬

第二日清晨,我与洛神牵着马踏着晨曦出门。

身后的大门被寂寞地掩上,时辰太早,万物仿佛都在沉睡,无人送别。

长生这孩子舍不得我们离去,昨夜我花了不少气力才劝着她止住哭声,今早我偷偷去探看时,见她含着小手正侧着身子睡得香甜,柔软的睫毛覆在阖着的眸子上,小脸粉扑扑的,心里蓦地涌起一阵酸涩。

不管我多么舍不得昆仑,舍不得她这个可爱乖巧的妹妹。

终究还是得上路。

我们的姑苏之行并不是很赶,一路上慢悠悠地并辔而行,且行且赏,我有她伴在身旁,虽是一路风尘,也甚是有趣。傲月也是同我们一起去的,我和洛神骑马走官道,傲月则一路掩藏痕迹跟随,它嗅觉极其灵敏,不管我们到何处,总能轻易寻到我们。

今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我与洛神拐过一个弯,便见前面道路分叉口坐落着一个简单的茶肆,正悠然挑出一杆旗帜。

这里处在官道一处热闹之地,往来的商旅以及江湖人士颇多,茶肆里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饮茶,茶肆老板正往来穿梭忙着招呼客人。

我觉得有些渴,便和洛神将马匹牵了,也寻个空桌子要了壶茶坐下休憩。

我边喝茶边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见不远处一个桌子旁坐着两名男子,好像也是与我们差不多时辰进来的,还未叫茶点。其中一个受了伤,鼻青脸肿好不狼狈,另一个正在给他擦药酒。

“哎哟。。轻点,这边也疼。你往我额头上也擦擦,哇呀呀。。疼疼疼。。”

“叫你别这般­色­胆包天,那姑娘那般厉害,也是你惹得起的?这不,尝到厉害了吧?”

哦,我闻言,微微一笑,原来还是个调戏别人反被痛揍的无赖,不过想来反正也无聊,不若就着香茶捕风捉一点趣事来听听。

“啊啊啊,疼。。。好哥哥,我怎知道她如此手段,原先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又生得这么勾人,我瞧那小摸样就忍不住。。。你也晓得我好多天没有开过荤了。。。”

“你是没见过女人么?真是,说起漂亮姑娘,你打眼瞧那边那两个,我倒觉得韵味更甚,一个灵秀,一个­色­绝,尤其是那个穿白衣的,我生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标致的人呢。”

“说起来也是,不过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定是比那个小妖­精­更难对付。哎哟。。轻点!疼!”

“呸!我是叫你瞧,没叫你想!毛病又犯了不是?!”

这两名男子一来二去宛若唱双簧,声音原本压得很低,许是怕我们听见,不过自然一分一毫也没逃过我的耳朵。

洛神正在我旁边端着茶杯喝茶,微眯着眼,好似甚么也没听见,淡然自在。

晕霭的热气弥漫开来,将她修长的手指沾染得雾气缭绕,连带着漂亮的指甲也是掩在水汽里,晶莹剔透。

我扶着下巴微微瞧她,压低声音笑道:“洛神,他们说你呢。”

洛神懒懒瞥我了一眼,又倒了杯茶接着喝。

“哟,两位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正低下头去把玩手中茶杯,冷不防背后响起了一抹娇软嗓音。心念微动之下忙回头一看,见一名绯衣女子抱臂靠着茶肆木柱子立着,宛如枝头娇俏探出的一支新花,桃花眼漾出风流,正朝我们浅笑。

“雨霖婞?!”

我眼睛睁得老大,洛神也转过脸去瞧她,脸上微有讶­色­。

这时附近桌子旁那两名男子不知怎的,忽然就给滚到了地上,随即那个鼻青脸肿一脸惨状的男子更是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在雨霖婞面前,对着雨霖婞连连磕头:“我的祖宗,我的姑­奶­­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哥两吧,我们还没歇下喘气呢您就跟着来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说完,立刻又磕头如捣蒜。

雨霖婞原本笑嘻嘻的,见着那两人身影,脸登时拉长,眉一拧道:“是你们?!”

那男子被她吓得一抖,立刻又哭丧着脸:“祖宗姑­奶­­奶­,我身上的银钱可都给您赔罪了,您瞧瞧,哥两个现下连口茶水都喝不起了,我知道我不该冒犯你,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原来这男子胆大包天,调戏的那名女子竟然是雨霖婞。

不消说,这脸上的大伤小伤和那醒目的巴掌印记,印证了当时妖女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

满茶肆的人都扭过脸来瞧热闹,雨霖婞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煞是难看,立刻将腰间绯剑一抽,拍在了桌上:“本姑娘的主意你也敢打,是不想活了么?瞧你那鼻青脸肿德行,瞧着碍眼,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不然叫你待会绝孙断子!”

我心里暗暗咂舌,妖女你心肠太毒了,还绝孙断子呢。

而那两名男子顿时如获大赦,立刻跳起来,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只是雨霖婞气还没消,立刻将桃花眼滑向我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又拍在了桌上,这下比方才拍剑更响,这茶肆桌子不甚牢靠,若是再经上一两次,约莫也就该折条腿了。

“本姑娘原来心情还好,这下全搅和了。你们两个混蛋良心也真真是坏透了!去那么好的地方玩也不带上我,莫不是不将我当朋友?”她眼睛又瞪着我,道:“师师你还留下这么一封酸溜溜的信话别,要不是我问了昆仑前辈,还不知道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偷摸摸跑到姑苏去!”

周围饮茶休息的人原本见她生得貌美如花,都目不转睛往这边盯着瞧,这下见她凶得很,都不觉低下头默默喝茶。

我一阵头疼,忙将她拉扯着坐下,再给她倒上杯茶消火气,道:“妖女,你消停点,人家都在那看着呢,别坏了你形象。”

雨霖婞一向爱美,自然顾及这面子许多,听我这一说也觉得在理,忙收了怒颜坐了下来,只是食指还悬在半空指着我们,嗔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洛神原本波澜不惊在旁看着,这时伸手将雨霖婞抬起的手指给挡了下去,淡淡道:“气话说多,伤肝,不好。”

“你!”

雨霖婞差点一口气又没噎住,我忙将茶杯塞到她嘴边,笑道:“妖女,你歇歇火,这姑苏之行原是我个人的事,那里太危险了,所以不好将你扯进来,若是你出了好歹可如何是好?我原是想待我们回来,再与你言说一二的。”

雨霖婞连连摆手,压下眸子道:“少来少来,姑娘我将你们当朋友,不想你们竟然辜负我!”

她语调说得极其凄婉,竟然还夸张用上了辜负二字,说得我和洛神好像是对她始乱终弃一般,叫人好不头疼。

不过我知她仗义豪爽,加上日子处的久了感情亦是深厚,这番她过来追我们,内心早已十分感激,当下笑道:“经过这许多波折,我们早就算是生死之交了,我们自然是朋友了,还是挚友呢。”

雨霖婞这才展露笑颜,道:“啧啧,还是师师暖人心,这话我爱听。”又勾了洛神一眼,哼道:“不像某个冰块,搁在夏天都捂不热,想当初我还和她结拜过呢,真是瞎了眼,白白浪费感情。”

我登时奇了,洛神还会与人结拜,这怎么看怎么没道理。

洛神微微阖起眼,蹙眉道:“我可没有与你结拜,是你那时硬拉着我的,我可没有盟誓。”

雨霖婞一听立刻委屈抹泪,道:“哎呀呀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太坏了!”言罢坐下来又兀自倒了杯茶呷了口,道:“师师你别理她,现在你与我结拜,咱们今后有酒一起喝,有斗一起倒,到时咱们去了姑苏查清你的身世,便一起去寻玉梭录,气死她个坏东西!”

说完,她立刻过来将我拉起来,我还没答话,她便要作势将我按到地上结拜。

我哀叹闭眼,肯定当年她也是这般对洛神的。

“啪!”

我和雨霖婞正在那僵着,被这突如其来一个拍桌声响同时吓得一个哆嗦,却是洛神将茶碗一放,杯底与可怜的木桌接触发出清脆声响。

洛神横了雨霖婞一眼,又望向我,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准。”

我脖子上都是汗,眼风一滑,见周围喝茶的人原本都目不转睛看着这边,被洛神这一拍,又低下去乖乖喝茶。

姑苏山秀水美,盛产生丝,苏绣名冠天下。且因着地质关系,粮食年年丰产,入帝京缴纳份额往往在众城前列,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之地。

当我们三人踏入姑苏地界时,天空便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道上湿漉漉的,兼有少许花瓣随着冷风飘过来,稀稀疏疏沾在地上,颇有一番乱红满地缭乱的趣味。

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入得城去,见主街上房屋林立,姑苏城外有护城河,内里则也小河纵横,玉桥枕水,房屋修得多为江南婉约之感,且隐隐透着一股旖旎贵气。那簇簇亭台楼阁仿佛年轻女子,这害羞一低头之间温柔舒展,风流流转之下,叫人赏心悦目。

只是城内景致虽美而缱绻,此时往来人却并不多,仅有几个行人撑着纸伞,拖着寥落的身影在烟雨中慢慢行走。

我们牵着马沿着河道慢慢走,河面上一片迷离烟雨,雨丝蒙蒙,飘到我们身上,我们没有带伞,衣衫早就被濡湿得半润。

几丝雨丝飘到我脖子里,凉飕飕的,我忙紧了紧衣衫,道:“姑苏历来繁华富足,怎的今日这般萧条?”

雨霖婞道:“我也发现了,这城里冷气嗖嗖的,天还未黑便处处门窗紧闭,定是大有文章。”

洛神进城之后一直微微敛着眉,这时忽然抬头望向河上一座石桥,雨雾晕霭的眸子里闪起一丝莫名意味。

“当当当!”

这时远方想起了连续的诡异声响。

“当当当!”

又是一阵。

我心里一缩,竟然是敲梆子的声音。

此时我们临河立着,耳边梆子的声响渐渐由远及近,伴着水声,随着细细雨声递将过来,勾人魄,断人魂。

桥头上慢慢人影显现。

一只长长的队伍自那座石桥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待得这黑压压一众缄默的人群靠近,我才发现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纸钱自人们的手中慢慢挥洒,那些纸钱一洒出去,便被雨水润湿,许多则飘到一边河水里,随着水流打个漂,与河面上漂流着的红­色­花瓣一起渐渐远去。

这队伍转眼便到了我们面前。

送葬的人个个着黑衣,脸上挂着死灰,好像是没看见我们般,从我们身边轻飘飘滑过。一具棺材被四人架着,晃晃悠悠,其中一个人在前面幽怨吹笛,为死者奏鸣,我们在旁瞧来,仿佛与他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

我眼睛死死盯着那具棺材,眼尖之下发现一股淅淅沥沥的水自棺材底部连续不断地漏了出来。

现在还是蒙蒙细雨,不可能是雨水,而且棺材旁边好似还沾着些许白­色­粘稠液体。

待得这奇怪的送葬队伍远去,我才道出心中疑虑:“这棺材有蹊跷,在漏水。”

雨霖婞立刻脸一变,道:“漏水?”

洛神则蹙起纤眉,她睫毛上还沾着雨珠,随着说话间一抖一颤:“有时候尸体返水,是因为溺水而亡,且溺水死者不可在白日阳气盛行时埋葬,要在傍晚进行以压盖死者怨气。”

不知为何,我背上攀上了寒意,那棺材里躺着的,估摸着不是甚么正常物事。

我道:“我看着心里总觉得毛毛的,眼下我们先别管,还是寻个客栈住下在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是引,第二卷是起,第三卷是整篇文章的承。

三卷出场人物多,JQ遍地,古墓离奇,欢迎客官们采摘。

☆、夜未眠

天黑得很快,当我们在街上找寻落脚之地的空当时,这傍晚残留的微弱薄光便随着我们匆忙的脚步渐渐溜走了。四周仿佛是挂上了一幅湿漉漉的黑­色­幕布,潮湿的水汽随着冷风卷过来,轻轻擦过我们的脸颊。

此时街上静悄悄的,几乎处处是门窗紧闭,我们寻了这么久,别说是客店,就是个亮着光的普通人家都没有。

哪里都是闭门羹。

雨下得比先前大了许多,我们全身被冷雨淋得透湿,寒气便毫不客气地直接透进了骨子里。

我被冻得直哆嗦,睫毛被雨水打湿,水珠不断地滴将下来,以至于那一片昏暗的姑苏城,落到我的眼里,仿佛披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这白日里瞧着风流无匹的美丽城池,到了晚上,俨然成了鬼魅。

方才一直不停在抱怨寻不到住处的雨霖婞哆嗦着身子,也变得闷声不吭起来。洛神倒是不畏冷,淡然无声地走在前头,衣摆滴着水,在寂静的长街上,衣衫随着她的行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突然瞥见不远处挑出一点橘红灯光,在四周昏暗­阴­冷环境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惹眼。

我一阵欣喜,三人快步疾走,终于到了这灯光汇聚之地。

这是个稍大的客栈,门口收拾得体面整洁,门顶上高悬着的两盏橘红灯笼正默默地散落一地红影,此时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刚好探出半个身子,左右小心望了望,便要作势将大门关上。

“慢!”

雨霖婞大叫一声,急忙上前一步阻止,转瞬一条腿便伸进那了尚未闭合的门缝,气喘吁吁道:

“住。。住店的!”

她边说着,一锭明晃晃的大银子也同时晃到了那老者眼前,生怕那人瞧不见将门给关了,我也上前将那半掩的木门死死扣住,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这年头,住店谈何容易。

能看到个亮着烛火的客店,当下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者抬起头来,望着举着银锭子的雨霖婞,还有紧紧捉住门扉的我,以及身后随着的一言不发的洛神,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下巴险些掉在了地上。

那老者是这间客店的掌柜,姓张,人极是和蔼。他的这间客店共有三层,此时却安静得厉害,一楼厅堂点着几支大红烛,其余都是掩在一片黑暗中,好像没有人住一般。

张掌柜看出我们的疑虑,笑道:“我这地偏得很,来住店的客人很少,有几个投宿的现下都躺下了。而且最近城里。。。” 他说到这忽然顿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转而跳开话题,温言朝旁边嘱咐道:“小阳子,看看热水得了没,你去取了给三位客官清洗,天冷,莫给客官们冻出病来。”

我有些在意他方才不自然的脸­色­,不过还是冲他感激点了点头头,边伸手去拧衣摆渗下的水。

只是那唤作小阳子的店小二仍旧在那愣着,一张满是稚气的娃娃脸红扑扑的,只顾着盯着洛神那边看,半响都不曾动。

我眼风滑向洛神,却见她正安静立在烛火旁边,因着她穿的是白衣,雨水透湿之下白衣变得通透起来,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肌肤,将她修长的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方才在外面一片漆黑瞧不分明,这下到了亮处霎时呼之欲出,叫人无法挪眼。

洛神此时一脸淡然神­色­,不紧不慢地低头拧着衣衫上的水,对周围却浑然不觉,我登时急了,快步走到她前面将她挡个严实,冲那店小二严肃道:“小二哥,热水!”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我。。我这就去。。。”

店小二匆忙回身,脸红得更厉害了,缩缩脖子就往后堂跑去。

雨霖婞这厮斜斜靠着柜台,看着这一幕,掩着嘴笑得格外贼,我自然不留情面地狠狠剜了她一眼。

洛神自我身后走出,颇有意味地瞥了我一眼,­唇­边若有若无一丝淡笑,道了声:“我上楼去换身衣衫。” 说话间,已经走出老远,雨霖婞抖了抖衣摆,冲我摆摆手,也嘻嘻哈哈地跟在她后面。

我登时满脸通红,奈何身上冷飕飕的,不去洗个热水澡的话估计会撂下病根子,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经过柜台时,却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涌到了我鼻息间,极其怪异的味道。我下意识一瞥,见柜台上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没有Сhā香烛,而是放着小半炉的细粉,晶莹剔透,细腻非常。

我对这气味极其敏感,便问那张掌柜:“老人家,这是甚么?”

张掌柜道:“这是听雨楼的公子那里求来的辟邪沙,这些天城里。。城里不是很太平,我们求来保平安的。”他说到公子时,俨然一脸的崇敬虔诚。

听雨楼?

公子?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趁着张掌柜转身之际飞速挑了些许所谓的辟邪沙放在手心,边走边细细地凑到鼻端嗅了嗅,待得分辨其中一二,心里顿时一缩。

此时洛神和雨霖婞已然上得楼去,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辟邪沙拍了拍,也转身上楼,那张掌柜却忽然从后面叫住我道:“看三位姑娘是外地人,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为了客官们好,城里这些日子可切莫去那白河边游玩,尤其是紫菱桥,是万万去不得的。”

他神­色­极其凝重,我心念微动,将那白河与紫菱桥在心里做了个标注。

看来这姑苏城,可不是外表瞧来那么风流旖旎的,也不知角落里,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接下来,我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再换了身­干­净衣衫,因着我们的行囊是皮料的,并不透水,包裹里的物事侥幸逃过了大劫。

此时我边擦着头发,边与洛神,雨霖婞二人谈论着方才那奇怪的辟邪沙,她们二人也刚刚沐浴过,身上散发着水汽的清新,隐隐透着幽香。

我抖了抖手上的毛巾,正­色­道:“我敢肯定,这辟邪沙的配方,除了明黄,冰片、樟脑等提神醒脑的偏料外,还多添了一味极不寻常的药。”

“甚么?”

雨霖婞正忙着修她的指甲,大晚上的,她竟然收拾得整整齐齐,还细细描了淡妆,抬起头来时笑得一脸妩媚。

洛神是从来不做任何装扮的,清水芙蓉素面朝天,我也只是平日出门前简单勾勒几处,而雨霖婞却实在是太会琢磨了。她历来爱美,包囊里除了衣衫之外,胭脂水粉金扇银针等等女儿家必备一应俱全,且都是极上好的品质。

我完全可以设想她在倒斗的时候还可以十分细致地去描着她那两弯柳叶眉,顺便对张牙舞爪靠近的粽子笑眯眯地说:“这位粽子爷爷稍待片刻,姑娘我妆容很快便好,待会与你打。”

然后所谓的粽子爷爷,肯定要羞愤得跳河自杀。

我白了她一眼,道:“是瑾苏子。”

洛神闻言,脸­色­微变,低声呢喃道:“瑾苏子?”

我点头道:“嗯。说起这瑾苏子,昆仑那本百草堂会集里记载过,那时她采了一株叫我瞧,这是一味极其­阴­邪的药,药草本体非坟墓不长,靠吸取尸气为养,散发的气味很是特别。听说年头若是久了还能成­精­,这成了­精­的瑾苏子是可以摄人魂魄的。而研磨成药粉后,人若是吸多了,也会神智昏沉,自我意识逐渐消磨。”

“这么狠?”雨霖婞一脸讶异。

洛神深深望了雨霖婞一眼,敛眉道:“这瑾苏子摄人魂魄一事确有其事,以前曾有一个江湖术士靠着瑾苏子提炼的药逼人喝下,再控制其心魂,被控制之人丧失自我认知,一味地听命于施术者,渐渐沦为为其卖命的行尸走­肉­。”

雨霖婞冷哼一声,道:“那这个劳什子辟邪沙,岂不是个害人的东西?那掌柜的还把它当宝贝供着,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道:“这辟邪沙里参杂的瑾苏子数量极少,但总之不是善物,只是这掌柜的好似对这听雨楼分外推崇,我们初来乍到,也摸不清这听雨楼以及这公子的底细。我们此行目的虽然只是来寻昆仑当年到过的那座古陵,但对这事放任不管的话,总觉得不妥。”

雨霖婞掩了个哈欠,站起身抖了抖衣摆,道:“罢了罢了,明日到城里打探一番便可,这姑苏城古里古怪的,不久前才见了一副漏水的棺材,真真是晦气死了。”

我挑眉道:“见个棺材就说晦气,你以前摸过的棺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吧?怎么没见着你叫晦气?”

雨霖婞桃花眼殇了我一下,道:“啧啧啧,师师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我困了,可要回房睡了。”她说完抬脚欲走,转而回头滑了洛神一眼,笑得一脸暧昧:“哟,我说死鬼,你的房间可不在这里,你怎的还不走,莫非是要留下来给师师暖床?”

我脸一红,立刻抄起一个茶盏朝她砸了过去,她一个转身,手下利落地将茶盏截住了。

“啧,当心,可要赔钱的。”她笑嘻嘻道。

哼,我心里冷哼,明明这妖女家财万贯,墨银谷里金银珠宝堆作高山,如今倒是心疼起一盏普通茶盏,真想从头到脚鄙视死她。

雨霖婞将茶盏转手朝洛神这边一抛,洛神看也不看,淡然伸手将茶盏接了,轻轻放到桌上,却微微阖起墨­色­眸子瞧着我。

我被她压下的眸子盯着,心里宛若有羽毛呵着痒一般,我与她的关系,在雨霖婞前面不好挑明,就这样掩掩藏藏到现在,原本先前两人赶路的时候,都是同榻而眠的,今日与她分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雨霖婞讨个没趣,回头道:“走了走了,去睡觉了,死鬼你也快着点,莫要赖在这里。”脚一抬,便推门而出。

洛神静默半响,也轻盈站起身来,我心里紧紧一缩,却见她走到门口停下,身后淡淡的红­色­烛光洒了她一身,透着淡淡温柔。

转而她薄­唇­翕动,对我说:“晚安。”

我匆忙上前捉住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薄凉细腻,我低下头去,盯着她皓白的手腕,捏着她的手在我掌心里紧了紧。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淡淡一笑,随即轻轻将门掩了,那关门的间隙间,我只看见她额头点染的一抹殷红朱砂,在这暗夜里一瞬,随着紧闭的房门消逝了。

心立刻沉了下去。

舍不得让她走。

很想她留下来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雨妞儿不在的时候:单人房。

雨妞儿在的时候:三间房。

雨妞儿你万死。= =

☆、偷香窃玉

记不得是第几次辗转翻身。

很多次下意识伸手往床榻旁边探去,都是冰冰凉凉的,无甚热度,随即而来的是胸口满溢出来的空落与失望。

我的心或许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如今全都被那薄冰瑞雪一般的女子填满了,她不在我身边,这心底的空洞仿佛越来越大,竟像是无底洞一般,磨折着我,令我夜不能寐。

我盼着她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出现,淡然凝眉,轻嗔薄怒,阖眸浅笑。

她的百种姿容,千种低叹,尽数浮现在我眼前,一分一秒也不想让她从我身边抽离开去。

我睁着眼,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一旁的帐幔。帐幔上面简单挑出几枝细花,内里穿梭着一只蓝边蝴蝶,如今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那蝴蝶仿佛轻盈抖动了翅膀,吹开花丛,自那帐幔上翩飞而出。

那蝴蝶飞走了。

我想。

我得去捉住她。

我这般恍惚着,轻轻下了榻,推开门,门外依旧是厅堂点起的几支红烛,淡淡的红影正撑起客店的漆黑骨架,透着暧昧的橘红。耳边静悄悄的,只余下我的呼吸声。

来到洛神的门前,我欣喜地发现她屋子里还点着烛火。

我手抖了抖,终究鼓起勇气轻轻扣了扣门,却无人应答,而那门却在我略微施力之下,微微拉开了一条缝隙。

心里当下一阵讶异,她半夜睡觉怎么不关门?

我推门而入,再将门掩好,目光随着步子移动,轻慢地扫过这间普通却收拾得整洁的房间。

屋子里正点着一支残烛,映得整个屋子一片晕霭,光华流淌,映照在那榻上闭目熟睡的女子身上。

她此时侧着身子躺着,柔顺的乌发漫盖了枕头,整个人安静得像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只是一只手探出被衾外,露出来的手腕瞧来苍白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轻轻将其握住,再放到胸口给予她温暖。

我上前,将她的手小心放回被衾掖好,收回手的时候,却触到了她冰凉的脸颊,指尖下立时带起如丝的柔滑。

我手微微抖了抖,心神微荡之下俯□,在她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

只是或许这一吻,我都怕将她吻碎了。

我在心里低低叹息,凝望着她静谧的容颜。

想唤醒她,抱住她,亲吻她,让她墨玉般澄净的眸子里全部落满我的影子。

最终,我还是摇了摇头,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叫醒她的欲望,便要打定主意回身离开,不想耳边却淡淡一抹嗓音响起。

“半夜不睡觉,做贼来么?”

我身体随着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霎时僵住。

随即我见她深沉若夜的眸子缓缓打开,长长的睫毛带起了清风,烛光瞬间涌了进去,仿佛暗夜的天空霎时擦亮了星辰一般。

我此时还保持着撑着床的姿势,倾身到她眼前,而她月华流淌的素洁容颜近在咫尺,­唇­齿间冷香淡淡飘逸了出来,与我紊乱的呼吸糅杂在一起。

淡淡微醺。

我忙后退几步,尴尬辩解道:“我怕。。怕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蹬被子来着,特地来瞧瞧。”

只是我太慌乱,理由也太过蹩脚。

谁会信?

我自己都不信。

“哦。。。。”她却拖长尾音低低应了声,道:“这一路上我与清漪你同榻而眠,竟不知道自己有这等恶习?”

我忙使劲点头道:“你睡着了可怎么知道?都是我帮着你掖好的。”

她忽地敛起烟眉,好似不大高兴似的,淡淡道:“如此一来,我还要多谢清漪了。”

随即双手撑着床,坐起身来,衣衫则微微敞着,如水的长发即刻自她肩头散下,遮掩了她半边身子,却遮不了她半掩半露的­精­致锁骨。

我见她板着脸,忙站远些,手里绞着衣摆,闷声道:“你。。你怎么不关门,这得多危险,要是贼来了如何是好?”

她盯着我眸子蓦地漾出水波,­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贼?贼不是来了么?我这是正在等这小贼呢。”

她这一打趣我,我立即头疼起来。

此时我恨不得寻个地方躲起来,好不叫她瞧见我这窘迫摸样。

接下来却是长久的静默。

她仿佛刻意等着我说些甚么,掩着眼眸斜靠在床头,淡然非常。而我的身体却因为时间流逝得太慢,而不知作何反应。

眼睛只能紧紧盯着床榻上覆下来的流苏,淡黄|­色­,很是惹眼。

她见我不动,亦不说话,道:“傻站在那作甚么?”

“没有。。我。。。我等下就要走了。”

她压下眸子,目光锁着我的短靴,道:“那清漪你来作甚么?偷偷摸摸过来,不会只是来亲--我一下吧?”

亲这个字眼,被她刻意拖得太长。

我在这个字眼里溺着,很自然的眼前便浮现了她方才与我接触的薄­唇­,薄凉,柔软。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下腹也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随即撩开被衾一角,腾出一方空地拍了拍,冲我示意:“进来吧,天冷,莫冻着了。”

语调柔和,叫人如沐春风,我只得将短靴外衫一并脱了,慢慢吞吞爬上床榻,缩进被衾与她并肩靠在床头。

“我在这呆一会就好,要是明日叫雨霖婞撞见,我定会被她笑死。”

“你怕甚么?听说做贼的,都没有胆量。你害怕她说?”她微醺的眸子横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

“没有,”我正襟危坐辩解,脸却烧得红了,“我总觉得不好。”

真的不好。

她的冷香就萦绕在我鼻息间,即使我没有抬眼看她,心里仍是不可自抑地抖了起来,隔着衣料,仍然能感受到她肌肤递过来的柔软触感,带着薄凉舒展开来。

我想,我也许是病了,或者是中毒了,中了她的毒。

而且还很严重,约莫这一生都好不了。

她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靠我近些,将头偏到我肩上,再将我的手轻轻攥进她手心,而我的手心早已微微沁出了汗珠。

四周太安静了,我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边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纱帐的一角,淡黄|­色­的流苏安静地垂下来,而帐幔上那只绣得逼真的蓝­色­蝴蝶还好好的穿梭着。

是蝴蝶自己飞回来了,还是我将她捉住了?

或者我只是在做梦?

“你在看甚么?”

“那蝴蝶挺。。挺。。漂亮的。”

“有甚么好看?”

“挺好看的。”

很美,很好看。

我一生还没见过这等美景。

眼风偷偷划了过去,隐隐能瞥见她胸前娇俏垂下的乌发,睫毛亦是安静掩着,只是瞧不见她眸子里的神­色­。

我心跳得厉害,脸也像着了火一般,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

不过她好像没甚兴趣,懒懒地应着,手下的力道却仍旧是不曾松开。人真是奇怪,明明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嘴却是笨拙的,说不出如何华美的言语。

所谓的情话,终究不曾在我脑海里形成印象,我不擅长这个,而她似乎对那些虚浮的语言也不甚在意。

渐渐地,时间的脚步随着无聊的话题慢慢划了过去。

我感到她靠我越来越近,身子的重心都快全数倒在我肩头,轻声问她:“洛神,你睡了么?”

无人应答。

“我现下可要走了。。。”

“。。。。。。”

“我可真的走了。”

她还是不答话,像是真的睡着了。

我忙微微起身,将她的身体小心地放平躺好,再掖好被角。

她低低呓语一声,手松开了去,却转而又紧紧箍住了我的腰身,我根本抽离不开。

心里一阵柔软,微微笑了笑,也小心躺了下去,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肢揽了过来,她的头微微侧了侧,偏到了我胸口处。我的下巴抵着她柔顺的发丝,那里柔滑得好似一匹锦缎。

她睡得很安静,胸口随着她清浅的呼吸低低起伏着。身体单薄轻柔,在被衾里终究沾染了融融暖意。

暖玉生香。

我忍不住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那里还残留着她沐浴后清爽的气息,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洛神,你是我的,你说我是贼么?若这般说,那我偷的也是自己的香,窃的也是自己的玉。”

她睡着了,我以为她听不到。

没想到她忽然抬起眼,定定地望着我,殇起的眸子里都是水汽,晕霭晃荡,好似就快要溢出来。

“是么?”

我一时大窘,身体猛地弹了开来,她却飞快将手伸过来攥住我,另一只手掌覆上了我的脸颊。她的手原是藏在被衾里,这会子已经是温暖的了,而我感受着我的脸颊被那柔滑手掌包着,目光对上她浅笑的眸子。

她将额头抵着我的前额,温言道:“我是你的。”

我的嘴­唇­随着她吐露的这句话颤抖起来,眼睛里霎时泛起了水汽。

其实她心高若飞鸟,长长羽翼一展,多广阔的天空也任她遨游。

她不属于任何人。

如今她却对我说,她是我的。

我托着她的腰,颤抖道:“我也是你的。”

她笑了笑,翻身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手紧紧揽着我的脖颈,流水般长发倾泻在我的肩头,而那双微阖的眸子好似饮了酒一般,带着薄醉,紧紧勾住了我的心。

我陷在她的目光中,简直无法动弹。

她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清漪,我觉得很冷,你抱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专程送给给我糖吃的影阿姨。= =

鞠躬。

PS:客官们,我这样换行,会不会好一点?我暂时试一下。。

☆、旖旎可风流

她的低语呢喃若柳絮般吹进我耳中,我像受了蛊惑似的,颤抖地伸长手臂,搂住了她单薄的背。

她的身子太过轻柔,缩在我怀里,仿佛就要像白­色­幔帐上那只蓝­色­蝴蝶一样,会掠过花丛振翅飞走。

我很怕她离开,她若是飞走了,我又该去哪里寻她回来?

这般担忧着,不由得又微微加重了力道,将她揽到我的胸口。她胸前的两处柔软此时紧紧贴着我,灼人的热浪立刻在我身体上熨帖开来。

而我同时能感受到她的身子在这接触之下,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她在我耳边的呼吸渐渐紊乱,软而轻的气息铺散开来,一一吐露在我的脸颊处。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唤她:“洛神?”

“抱紧我。”

她却在我耳边低语,宛若命令般不可抗拒,而一只手轻轻摸索过来,将我的衣襟挑开。我的肩头现了出来,露出被衾外,在薄凉的空气里,我感到微微的冷意。

我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明白她的意图,手不由得扣紧了她。

她冰凉柔软的­唇­瓣随即贴了上来,含住了我,馥郁的冷香就弥漫在我的­唇­齿间,我被那抹冷香牵引着,简直快要窒息了。

她边安静地吻着我,边捉着我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我的指尖辅一触到她胸前的娇挺,那漫散在我手下的柔软馥郁便紧紧攥住了我的心魂,令我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心底一个炽热的声音立时响起。

想要她。

好想要她。

我再也耐不住,翻个身,身体顿时悬空在她上面,双手则撑在她散在床榻上的乌发间。

她就躺在我身下,晶莹容颜如今淡淡染上了樱­色­,好似枝头上花芯挑染了一抹粉红的梨花,格外醉人,一双水泽晕霭的眸子半掩着,正安静地望着我。

我被那目光勾着,下腹暖流霎时涌起,酥麻难耐。

这叫我如何是好。

她是玉里藏着的雪,水底掩着的冰。

我该拿她如何是好。

我正这般恍惚着,她却眼眸微阖,手一伸,勾住了我脖颈,牵引着我低下头去吻她。

她柔滑若脂玉的肌肤此时仿佛沾染了无尽甜美,我如此沉迷,轻吻着她,­唇­自她耳际,脖颈,辗转到她莹润的肩头,再慢慢往下,一边手下起落,将我和她身上的薄衫都尽数褪了下来。

我想动作尽可能轻慢一点,可身体肆意燃烧的热焰却不断驱赶着我。

只能不断地,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师清漪,你该慢一点,轻一点。

她此时瞧来太过单薄脆弱,我当好好地护着她。

我边吻着她,边考虑如何才能使她愉悦,如何才能讨她欢喜。

她一言不发,只是身子微弓,修长的腿曲了起来,微微颤抖,细腻的肌肤贴着我腿间,不断地轻轻摩挲着。

我的手自她柔滑光洁的小腹一路而下,待得触碰到她腿间的柔滑温润,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手亦是微微的抖了起来。

那里此时漾出一泓清泉,能解我这难耐焦渴。

于是,我手轻轻探过去,去掬一捧这醉人若酒的甘泉。

“嗯。。。。”

她纤眉微微蹙着,终究忍耐不住,­唇­齿间低低一声呻吟飘逸出来。

我忙停下手中动作,满脸通红地瞧她。

我明明是很轻柔的,可她仿佛很痛苦似的。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与她之间的这种纠缠,从来都是她主动,我被动,我对自己并不自信,很怕弄疼她。

“疼。。疼么?”我怯怯问她。

她微醺的眸子忽地横了我一眼,脸撇向一旁,只是睫毛在烛光中好似沾染了金­色­的粉,扑闪着,竟然有些羞涩的意味。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欲语还休的若水眸子,蓦地痴了。

她低低道:“你以前也这样,那你说你那时疼么?”

我脸一下子好像火烧一般,立时羞道:“你。。你提那些事做甚么?!”

她好像对我这种反应很是满意,捉了我一缕长发,放到她­唇­边轻轻吻着,眉眼里隐隐有笑意。

我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不许再说。”

她抿着­唇­,当真很乖巧地不说话,手却拂上了我的背,指尖游走之下撩起涟漪,挑拨着我的心弦。

我再也忍受不住。

不能再等待了,一分一秒都不能等了,时间于我们而言该是多么宝贵,我不能再浪费,连那时间的罅隙我都要把握好,要与她紧紧贴合在一起,融为一体,不能分开。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将她折叠起来,妥帖收好,放到我的怀里随着我一路,不能叫他人将她瞧了去。

不想她离我太远。

而此时,她就在这里,在我身下展露她半掩半露的旖旎风情,仿佛清泉濯过的青莲,如今被烛火一照,又平添了半分娇娆。

我倾身下去,与她身体贴合着,摩挲着,最终探了进去,却触到了脆弱的阻隔。心念一动,见她掩着眼眸,好似有些紧张,手仍旧是与我交握,但是却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停下驻足吧。

这会很疼,我很了解那种身体被瞬间撕裂刺穿的痛楚。

不想让她疼,即使是不能完整得到她,但我足以与她快乐。

我绕过阻隔,退了回来,在她那一方花海来回徜徉,她觉察到我不再深入,眸子打开,内里是胶着迷蒙的神­色­,微微张着嘴,好似要对我说些甚么,胸口起伏着,单薄的肩头亦是轻轻颤着。

我吻了吻她额间妖娆若血的朱砂,低声呢喃:“不要说话。”

别说话,你的每一个字眼,都足以令我控制不住。

不要说。

我心里低叹着,接着手下动作,轻轻拂拭着她。

此时,她就像是一把未被岁月掩盖的古琴,自历史灰尘中抽离出来,来到我身边,兀自散发着典雅而古朴的美。

而我化身成乐师,抚摸着这韵雅琴身,思忖着如今该拨动哪根琴弦,才能使得她这独秀一支奏出一曲旖旎多情的曲调。

这曲调我只为她一人而奏,起先安静无声,再淡淡勾勒,这是引曲。

琴音逐渐弥漫开来,随着她低低吟唱,宛若细细密密落下的江南春雨,我踏足其中,感受那雨露挥洒,沁润我的嘴­唇­,脖颈,双手,最终至心魂。

而我手轻扬,初勾一弦,牵她敛眉,勾她羞怯。

轻挑二弦,引她吟哦,与她婉转。

再三,四,至五,或来回,或勾挑,极致轻柔,又极致热烈。

这场风流旖旎的江南烟雨,随着古琴之音起伏,剥落,拔高,终究越下越大,攀上高峰,直至她这皎洁的晶莹昙花于这冰冷雨夜慢慢绽放,终至灼目耀眼。

她的美,无一不落到我的眼里。

细雨挠心一般的声音,我不能掩耳。

月华流转一般的容颜,我不能闭眼。

我周围仿佛都是柔软的波涛,好似手伸下去,便能掬起一捧清澈甘泉,她在我手下起落,我亦随着她晃晃荡荡。

这场雨夜琴声,不知何时停止。

多年后,余音或许还绕梁。

我身上都是薄汗,将湿润的手挑开,单手搂住了洛神,在她的睫毛上吻了吻。

她的身体经过方才的纠缠,早已经是滚烫的,甚至沁出细密的汗,触感柔滑,仿佛就要在我手心里融化开去。

她舒展了身体,胸口低低起伏着,将手摸到我的腹部,带着低低的喘息道:“为甚么不彻底要我?”

我搭在她腰间,那里似火的烫,朝她微微一笑:“那得多疼,我不想你疼,而且,你不是很开心么?这就足够了。”

方才,她在我身下极致绽放的美,我简直都要握不住。

够了。

足够了。

这般触摸她,感受她就在我身旁,心里满满溢出的都是蜜­色­的幸福。

她阖下眸子,吻我,“傻姑娘,我不怕疼。”

我脸一红,低低道:“那。。那下次吧。。。“

她蓦地淡淡笑开,道:“下次?你这次不珍惜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我登时急了,赶忙紧紧抱住她,道:“怎么会没有?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不但有下次。。还有。。下下次!”

我一回味,觉得这话说得太过露骨,又脸红起来。

“好,有下次,很多次。”

她却浅笑着,伸手将我的脸颊包裹住,温热的气息吐露在我的脸上,接着翻过身子,居高临下睨着我,乌发则丝丝倾泻下来,落满了我的肩头。

“清漪,我要你。”

她将双手Сhā-进我散落的头发,低低道。

我望着她涟漪散开的眸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身子牵下,细细地吻着她,她伸开双臂,将我整个揽进她的怀里。

那里包容着我,是一片浩瀚的海。

我甚么都可以给她,甚么都可以。

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甘愿被她揉碎,变成细细的灰尘,一路在微风里伴着她,随她走,随她留。

有时候见她偶尔流露出寂寞的神采,整个人疏离至远,我总是心里抽疼,她背负着甚么,以前遇上过甚么人,经历过甚么事,我无从去了解。

我只能用我的剩余生命,去陪伴着她。

我与她胶着缠绕,毫无缝隙,被她抛起,转而牵下,空虚的身体只希望她能将我尽数填满。

奈何这夜晚太短。

我与她,时间仿佛永远不够用似的,不想天亮,就想沉溺在这彼此交融中,我与她紧紧拥抱着,沉到这暗夜湖底的最深处,周围都是微微晃动的水光,一片安宁寂静。

只有我与她彼此交握的手,以及水藻般交缠在一起的长发。

就让这时光永驻此刻。

而天,不要亮。

作者有话要说:师师原本前面是攻的,可是后面她又彻底受掉了,我不知道真的是她万年受的气场太强大还是作者君自己的原因= =

总之,作者君的宗旨是:要含蓄!要含蓄!要做好孩子,只是弹曲子而已嘛。

咳咳,如果要做个好攻,姑娘们一定不要忘记去弹琴,弹古筝,弹琵琶,实在不行的,拉拉二胡也好!(喂你这混蛋!)

☆、白河乱

第二日清晨。

我醒来的时候,耳边仍依稀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姑苏之雨下得久,且缠绵,仿佛永远也止不住似的。

抬眼一瞧,见洛神披着一袭月白衫子端坐在镜前,正细细地打理着发丝。我忙穿好衣衫下得榻去,走到她身边,手一探,取过她手中的木梳,柔声道:“我来帮你。”

镜子中,她淡然一笑,身体放松开来,微靠在我身上,默不作声地任我轻轻拂拭上她的长发。

她墨发柔滑若水,我手指穿梭其间,毫无阻隔,好似穿过那柔软的波涛一般。待得整理顺当,便将桌上的银­色­流纹纱丝带牵过来,将她两旁各一缕墨发牵过,再细细地系在脑后,银­色­丝带顺着她的墨发散落而下,瞧来黑白分明。

她原先一直安静坐着,见妆容收拾好了,便转过身,捉了我的手一边细细摩挲着,一边低声道:“清漪的手可真是灵巧。”

我只觉得手上一阵热浪卷过,她这“灵巧”二字,好似不是真的称赞我的手,而是别的甚么事,脑海里不可自抑地滑过昨晚她那番勾魂摄魄的娇娆风情,蓦地面红耳赤起来。

“是。。是么?”尴尬中,我脸撇向一旁,只是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她拿捏着,来回萦绕。

她倒是认真地点头,道:“自然,我何尝说过假话?”随即站起身来,将我揽到镜前坐下,一手执梳,轻慢地为我梳头。

她手下流转,轻巧地将我头发挽起,再指一勾,取了我的狴犴玉簪穿Сhā而上,我低下眉眼,仍然能瞧见镜子中她勾着玉簪的指,甚至比簪体更为剔透。

心立刻又颤抖了起来。可知昨夜,我曾细细吻过这若玉的手,亦品尝过她的芬芳。

我正胡思乱想着,她轻柔的吐气呵在我耳边,低低道了声:“不知清漪觉得,我这手巧也不巧?”

声音依旧是淡然的,不带丝毫涟漪。

我满脸通红,下意识地绞住手指,尴尬道:“巧。。。。很巧。”

当真。。当真是巧得很了。

“你脸红甚么?”

明知故问。

我将耳旁的发丝拢了拢,不再理会她,匆忙站起身,结果凳子却倒了,又一阵慌乱地将凳子扶好,走到一旁整理了一番衣衫,好让自己瞧来­精­神奕奕一点。因着昨晚睡得太晚,我面­色­并不是很佳,当然,这说法其实是很难启齿的。

我边整着衣襟,边眼风偷偷朝后看去,见她倚着桌台,正安静地望着我,身量依旧是笔直的,脸上则淡淡勾勒出一抹笑意。

明明不相熟的人看来,她一贯是冷冰冰的,强硬的态度很难接近,一如我初次见她。只是随着我与她相处越来越亲密,倒觉得她甚是会打趣人,偏生说一些叫人羞涩的话来,脸上却总是一脸无辜淡漠。

莫非她这平日里,是喝墨水长大的么?

我转念一想,所幸她这般摸样,世间只我一人能瞧得清楚。

只有我一人。

洛神早先已经将热水打来,两人梳洗完毕,便一起下楼去用早饭。这时候在这客店里投宿的客人都起来了,三三两两地落座吃着早点,不时发出低低的咀嚼声,但仍旧是显得萧条寂寞。张掌柜则立在柜台处专心写着账簿,他旁边摆放的辟邪沙正淡淡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雨霖婞此时倒是还没下来,我们简单地要了一叠包点,另带三碗清粥,两人等得一会,便见雨霖婞一袭红衣,风风火火地自楼上飘了下来。

她边揉着太阳|­茓­,边嘟囔了一句:“两位美人儿早上好。”随即坐下来端起粥喝了一口。

她看上去昨晚上好像睡得不怎么好,眼圈还泛着青黑,即使画了淡妆能略微遮掩一番,但无奈在我这眼尖之下,还是能瞧出一二。

我看得出她很是不快,莫非是在担心自己这黑眼圈将她这自诩的貌美如花给挡了去么?我一想到这,不由低低一笑。

雨霖婞斜了我一眼,道:“笑甚么?”

“你。。。。。”我微笑着,思量半响,想想还是莫说,别到时候激起她心中怒火,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眼圈是黑的。”洛神瞧也不瞧她,轻轻抿了口粥,却毫不避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雨霖婞一愣,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来,照了半响,桃花眼霎时又泛起了水波,一脸忧­色­道:“怎么办怎么办,连脂粉遮掩都不起作用了,这下姑娘我真的破相了!”

说完,转过头,狠狠剜了洛神一眼,好像很生气似的。

洛神依旧不理她。

“没关系,这淡淡一抹也瞧不太清楚,不妨事。”我一阵好笑,忙安慰她,“你昨晚上怎么了?做贼了?”

雨霖婞耸拉着肩头,扭扭脖子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睡得不舒服,觉得床板老是硌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边伸个懒腰,又一边问我:“师师你昨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床板硌着?”

我此时正在低头喝粥,被她突然一问,差点就要将嘴里的粥喷出来,所幸我顾及形象忍着,放下盛粥的瓷碗,却止不住地咳嗽着,一旁洛神眸子滑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丝巾递给我,依旧安静低头喝粥。

我一边用丝巾擦着嘴,一边心里哀叹,糟糕了,脸好像又红了。

“怎么了这是,我不就问你睡得怎么样,你怎么就这般反应?”

雨霖婞一脸惊奇望着我。

死妖女,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现下才不要理她,绷着脸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将早点吃完,紧走几步,跑出客店门去透气。

接下来的时间,我边靠着店门舒缓心情,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眼前的街道。

可能到了白日,街上并不像是昨晚那般死寂,城里的居民都冒出出来忙碌,也有了人流的气息。只是那气息仍旧是郁郁的,来往行人撑着纸伞,皆一脸寥落,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正收起它的利爪,蛰伏在这江南古城中。

我默默望着来往流动的纸伞,伸手接了屋檐上滴落的晶莹雨滴,雨滴落到我手心里,漾开去,触感极是冰凉柔软。正晃着心思,洛神从我身后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两把伞另带锦瑟,背上则背着巨阙。

她将伞与锦瑟递给我,眸子殇着,细细的雨丝随着微风飘过来,栖身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而她的眼眸,就像这江南的雨,绵长,风情半掩,怎么也瞧不厌。

我端详她半响,才笑道:“雨霖婞呢?”

“她在后头收拾,就来。”她将伞撑起,轻声道:“今日我们先去那听雨楼看看蹊跷。”

我点点头,两人撑伞走到大街中央,不料这时却听得远处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青儿!我的青儿你在哪里?!”

我们皆是一惊,大街上人人侧目,随即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自一个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遇上个人就揪着他的衣襟喊:“青儿!青儿!”

那些人忙嫌恶地躲开,不多时,那中年女人就跑到我面前,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她睁着眼睛瞪了我许久,忽然就抱住了我的衣衫下摆,大叫:“青儿!青儿!我的好孩子!”

我被惊得不轻,无奈被她紧紧拖着,脱不开身,忙低声道:“大婶,我不是青儿,你认错了。”一边说,一边想将她推开,不料她却抱得更紧,我一条腿被她搂抱着,而她整个人都要挂在了我身上。

我顿时窘迫非常,无奈地望了洛神一眼,洛神忙走到我身边将这有些神智不清的女人拉开,而那女人脱离了我,却又饿狼般扑过去抱住了洛神。

洛神身子霎时僵住,低下头去看挂在她腿上的中年女人,眉头微蹙。

那女人又大叫:“我的青儿啊!你不要娘了呀!”

洛神索­性­不动了,任由她抱着,颇有些无奈地闷声道:“我也不是青儿。”

那女人估计触到她身子极是冰冷,又慌忙跳开了来,哆嗦了下,才怯怯嗫嚅道:“你不是青儿,我的青儿才不会这么冷,青儿的身体可暖和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我怜她有些疯癫,便温言道:“大婶,你的青儿生得甚么样?要不要我们帮你寻一寻?”

“青儿生得很好看,可俊俏了,城里的姑娘都喜欢他。”

原来这青儿是个男子。

可我和洛神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这大婶都是怎样的眼力劲?

疯疯癫癫的,倒是很可怜。

这疯癫女人绞着脏乱的衣摆,眼泪汪汪的,又道:“青儿有条船,平常都是在白河上捞鱼的,前些日子回来他好像失了魂,也不认我这个娘啦,就知道傻笑,每天回来的越来越迟,今天我又不见他了。。我就他这个儿子,他可乖了,才不会不和我说一声就出门的。”

我和洛神闻言,同时蹙起眉头,这时不知哪里又炸了一声:“不好了!又有人跳白河啦!”

大街上的行人霎时停下脚步,往远方张望而去,脸上一脸可怖神­色­。

“啊,是青儿,一定是青儿!”

女人一边说,又抱着洛神痛哭流涕,可怜了洛神这纤尘不染的白衣。

洛神面­色­僵冷,伸手便拉住一个过路的人,问道:“白河在哪里?”

那被洛神拉住的人此时正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饼子,张口就咬,转而见她神­色­幽冷,吓得身子一抖,手上的油饼子也跌了下来,哆哆嗦嗦往一个方向一指,道:“穿过这条街,再横穿过去一条,就看见了,白。。。白河很大。。。姑娘一眼就能瞧见了。”

洛神冲他点点头,又将那女人推开,低声嘱咐一声:“你莫慌。”话音一落,便白影翩然,一头钻进那烟雨之中,很快,迷蒙雨雾便将她远去的背影遮掩得模糊了。

那女人一扁嘴,忙跌跌撞撞也跟了上去,倒是那个指路的人又想起了什么,蓦地大叫起来:“白河不能去!”

我这下也急了,听掌柜的昨夜特地嘱咐白河和紫菱桥有蹊跷,不能贸然前去。这时候雨霖婞撑了把纸伞,抖着袖子过来,见我已然迈开脚步,只得在后面大喊:“喂!你们两个丢下我去哪里啊?!”

“等下与你说!妖女你快跟上来!”

我抛下一句,移花步亦是滑了出去。

☆、有桥紫菱

我在烟雨中穿过人流一边飞奔,一边则诧异这姑苏城里的人怎都这般冷血,听到有人跳河,除了极少数一些人慌慌张张往白河赶,大多数人依旧是灰白着一张脸,不住地往白河方向张望,可脚下就是不动。

我掠过几个执伞行人的身边时,眼风挑去,却发现他们的眸子里皆是郁郁的,好像没甚神采似的。

不过眼下我也没工夫去细究这些,忙生风般紧走一阵,不多时便见先前那中年女人喘着粗气,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原本她一直不停念叨的“青儿”二字此时约摸也说不上来,喉间只是一昧地发出低低的哭声。

即使是疯疯癫癫的,这番心疼孩子的摸样瞧来叫人十分心酸。我自她身边擦过,手一伸,将她拉了过来,带着她的手便朝白河一路急跑,她在后面随着我的步法,吓得不敢出声。

我们一路穿过纵横长街,随即眼前好似突然换个了画面,便见一条雾气浩淼的长河玉带般闯入眼帘,这河颇宽,岸上排排堤柳,因着此时烟雨蒙蒙,都望不到对岸,在这秀丽水城中,也算是条颇有气势的大河。

河面一座白石长桥横过,石桥不远处瑟瑟缩缩地站着一堆人,都伸长脖子往石桥上瞧,只是我细看之下,竟然没见到洛神的身影。

正在这时,那中年女人忽然就挣脱了我的手,疯狂往那石桥方向跑去,嘴里不住大叫:“青儿!青儿!”

我一惊,也追了上去,等到了这石桥边上,却见到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立在石桥护栏上,那青年男子一身普通装扮,青灰衫子,头上则缠着白­色­头巾。他此时立在桥头,来回走得几步,脸上现出迷幻神­色­,隐约能见到他嘴­唇­翕动,好像在与人对话一般。

更为诡异的是,我耳边竟然依稀有嘤嘤的低吟声绕耳而来,好像是有女人在悲伤哭泣,桥上则刮起大风,将那青年男子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我们这边却丝毫也感受不到,好似那风眼只是驻在那石桥之上。

一旁观望的人群个个面­色­灰白,其中有人低低道:“他娘的日子不安生,水底的妖­精­又来勾魂了,府尹老爷不是说了不准再到白河打渔么?还是有这不要命的天天往白河上跑。”

“呸,不打渔你叫我们吃甚么?!姑苏这么多条河,就这白河肥一点!”

“你们别吵,听说前些日子张家少爷到这紫菱桥上游玩,也是这般投河死了,尸体浮上来时整个身体都­干­啦,被家里人领回家装殓,半夜里尸体躺在棺材里居然不停淌水,差点将张家老爷子给活活吓死。不想这次轮到木青这可怜娃子,他还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娘,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木青这家伙平常挺厚道的,不过你看那风那么大,咱们也没法去救,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对对对。。。不怪我们。。。阿弥陀佛,咱们只能日后多烧点纸钱给他了。。”

这些人嘴里叽里呱啦聒噪着,却无一人敢上前,正在这时,那被他人唤作木青的男子忽然激动地大叫一声:“你别催啦!我去。。我去。。。。你。。你等我。。。。。!!”他一面说着,一面脚离了栏杆踏空,眼看着就要跌下去,那中年女人见状急得大哭:“青儿!青儿娘在这里啊!你别丢下我!”

只是她辅一扑上前去,身体被那桥上大风给一拍,给堪堪拍到了地上。

我瞧得喉头一紧,赶忙也翻身上前,不想那诡异女人的低吟声忽然变得尖利起来,听起来很像是半夜的­鸡­叫声,格外瘆人。而与此同时桥上带起的风也越发大了,我刚要踏上石桥石阶,那劲风皮鞭般往我脸上一抽,我一个疏忽之下,也给跌到了一旁。

这变故太快,仿佛只是瞬间,我跌在地上,只见那木青忽然脚又抬了回来,又瑟缩道了一声:“娘。。。我好像听到娘在叫我。。我舍不得我娘亲,她疯疯癫癫的要人照顾。。。” 他这般说着,踏出去的脚却又缩了回来。

我此时刚好倒在石桥一侧,那里立着一个石墩子,上面蹲着一座怒目圆睁的石狮。我双手撑地正要站起身来,目光一滑,却瞥见身旁石墩子中间镂空的空当处竟然摆放着一碗清水,碗里面漂浮着一张红­色­的符咒,凑近一闻,朱砂味道浓烈,其间还参杂着微弱的瑾苏子气息。

再定睛一瞧,石桥另一侧的石墩子处竟然也同样摆着一只碗。

我心一时就凉了。

原来我被眼前的假相给骗了,这河里有脏物是事实,不过这风却不是这河里的东西弄出来的,而是有人刻意布阵而为之。

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罡风阵,是很简单的阵法入门,普通人见了以为玄异,可只要稍微懂些阵法的人都知晓这种阵法仅需沾水的柳枝即可破去。柳树­性­­阴­寒,自古便是辟邪之物,一般的符纸若是被柳条一触动,原先积蓄在内的灵气也就逸出了,是以民间一直流传着“柳条门上摆,魍魉莫来缠”这条古谚。

明明这就是有人在这设了个阵法,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锁住这座紫菱桥,好叫其中的人不可出,外人亦是不可进,简单得来说,倒很像是一种小型囚笼。

不知为甚么,我想到的竟然还是那种喂食的囚笼,心不可自抑地抖了下。

耳边那诡异的女人声音还不停地嘤嘤哭着,也不知道河里是甚么物事在作怪,木青瞧上去虽是被其摄走了心魂,不过所幸还有魂智留存,能听到亲人的呼唤。我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嘱咐那早已哭得泪眼汪汪的女人道 :“大婶,你拖住他,说些他回神的话,我去去就回。”

那女人赶住拉住我,涩声道:“说。。说甚么?!”

“你不停叫他名字就好!可别停!他听得到!”

我说完,正要转身去河堤上取些柳枝来,肩膀却突然被冰凉的一双手按住,我心里一颤,随即便见洛神披着一身烟雨,冷烟烟立在我眼前,而她手上正握着几枝柳条,青翠欲滴。

原来她先前不见踪影,是早已看出了门道,寻破阵法门去了。

我一时大喜,心领神会地自她手里取过柳条,随即她赶去那石桥那头,我则去石桥这头。我将柳条往那水碗里一Сhā,那青瓷碗里的清水突然剧烈地晃了晃,里面漂浮的红­色­符纸瞬间化成飞灰,伴随着水面上一声破空尖啸,桥上的风渐渐小了下去。

与此同时,耳边那诡异女人的低声絮语仿佛更加急躁了,眼看着桥头上站着的木青支撑不住,身子一倒,就要栽倒在河里,洛神赶忙紧走几步,轻盈翻身跃上护栏,伸出手将木青的腰带一扯,就这样将那青年男子给拎了回来。

诡异女人嘤嘤的哭声戛然而止。

原本涟漪漫散而开的水面亦是陡然恢复了平静。

那唤作木青的男子被洛神拖了回来,耸拉着脑袋,一副萎靡的摸样。中年女子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将这青年男子抱在怀里,坐在了地上,眼角泪痕兀自未­干­。

洛神蹙着眉,看着搂抱在一起的娘俩,低声淡道:“你扇他一巴掌。”

中年女人张着眼泪汪汪的眼睛,扁嘴道:“姑娘。。扇。。扇巴掌?”

洛神点了点头。

“姑娘你好凶,青儿这么乖,我才舍不得扇他,从小到大,我。。我都没打他。。。”

洛神一听那女人说她凶,纤眉微微抖了抖,抿了薄­唇­不再开口,眸子却有意无意朝我这边滑过来,我此时很想笑,见她望着我,只得强自忍着,当下好不辛苦。

凶么?

对粽子凶物之类的,有时候倒是挺不留情面的,呵。

许是看出我眼睛里的笑意,她闷声道:“你不扇,那我来。”说着就要抬起手来,中年女人见她气势冷峻,一时吓得缩缩脖子,嗫嚅道:“不。。不用了!还。。还是。。我来。。他是我儿子,娘打儿子是正理。。是正理。。 ”

说完,那女人闭着眼睛,扬起手狠心朝木青脸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木青在这巴掌之下,打得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液体。

这液体粘糊糊的,瞧来极为恶心,我忙将脸扭开去,那女人见了,脸也一时白了,她虽是疯癫,这害怕还是懂得的。

洛神淡淡道:“他中了水里东西的蛊降,你把他带回去,每日柳条煎水服用,一日三次,不多时便好。”

那女人浑浑噩噩地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她听懂了多少。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疑问积压着,一是这桥上的罡风阵到底是谁设的,二是按理说常人中了蛊降,一般一时片刻便会摄掉了心魂,可按照这女人的说法,木青染上蛊降已有几天,却没有即刻殒命,仍然有神智留存,看来也不知道是他命大,还是有别的甚么原因。

洛神见事情已了,伸手将我牵了,道:“我们走。” 我点点头,转身间,却不小心瞥见昏迷的木青胸膛半敞着,脖子上面挂着一个玉佩。

我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玉佩给紧紧勾住了,这玉佩我以前在昆仑那里见过一只差不多摸样的。

“这是。。?”

我蹲□去,颤颤捉了木青脖子上的玉佩端详,这是一只水滴形状的玉佩,周身通透晶莹,内里却殷红一点。听昆仑曾言这是辟邪用的生血玉,玉里面不知用何种秘法点了生公­鸡­血,公­鸡­血阳­性­极盛,故而­阴­邪畏之。

我将那生血玉翻过来一瞧,见玉的背面右下角处刻着一个娟秀的“师”字,嘴­唇­一时止不住颤抖了下。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这个东西护着他!

我抑制心中激动,对那女人道:“大婶,这。。这玉,是你儿子的东西么?”

那女人呆滞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别人给他的。”

我握住那女人的手,道:“那给他玉佩的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女人,名字唤做师锦念?!”

那女人道:“倒是个女人。。摸样好俊俏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天家里来了四个客人。。是我男人接待的,这个。。。那个。。我。。我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后来青儿说有个姐姐送了玉佩给他。。。”

她说得模模糊糊的,吐词也不甚清晰,而我眼睛一时亮了,道:“四个?是不是三女一男?”

那女人雾蒙蒙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大了,惊恐道:“啊!姑娘你是不是神仙?眼睛不用看就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的人参是多么寂寞。

洛姑娘,求扇巴掌,求践踏,求给力!

☆、雨中墓寻踪

我闻言,心里极是欢喜,当下冲那女人笑道:“我可不是神仙,大婶,你才是救命的神仙。”

不消说,这女人口中所说的三女一男定是昆仑,我娘亲师锦念,叶紫絮以及谢子元四人无疑。想不到这么快便摸到了昆仑她们当年在姑苏的踪迹,若是此番顺藤摸瓜,定然能窥得乾坤真相。不过此时因着木青中了蛊降,身体虚弱急需要修养,我们便让那女人将木青先行带回家去照料,等到明日再去登门问询详细。

我与洛神向那大婶讨要了她家住处地址,随即两人离开白河,往客店方向行去。两人手牵着手,一面走一面低声交谈,街上细雨纷纷,身上的衣衫早已淋得透湿,倒不觉得有多冷。

我对方才白河上发生的事情颇为介怀,便问她:“河里面到底是甚么东西?”

说起蛊降这种东西,是众多降中的一种,降历来­阴­狠,存在的理由便是要置人以绝地。木青应该是沾染了河里脏东西的蛊 ,所以才会从嘴里吐出那种粘稠的液体,人若是中了蛊,某些症状便是出现幻觉,­精­神萎靡或者神智痴傻,而最终的结果便是走向死亡。昨日傍晚我们见到的那支送葬的队伍,那棺材除了不停冒水以外,我还见到上面沾着一些同样粘稠的液体,料想也是因中了这种蛊降而死的可怜人无疑。

洛神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是甚么,不过我只知道一点,那便是有人刻意布阵为之,目的应该是豢养妖物。”

我脸一时僵硬,惊道:“豢养妖物?”怪不得,方才见到那罡风阵时,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种用来喂食的囚笼。

洛神敛了眉,低声道:“只是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居心。”她顿了顿,忽然又问我:“方才清漪你见那罡风符咒时,有何异常之处?”

我回想了一番,才道:“有瑾苏子的味道。”

洛神道:“又是这瑾苏子,我想此事要弄清楚的话,约莫是要去问问那所谓的听雨楼了。”

我点点头,霎时又想起了甚么,皱眉道:“奇怪,怎么这么久,妖女那家伙还没追上来,莫不是迷路了?”原先我嘱咐雨霖婞随着我一路过来,她脚程虽然没有我移花步快,可这会子事情都处理完了,按理说早就应该到了啊,怎么走得半响还没见到这妖女的影子。

我正诧异着,耳边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裂空而来,还伴随着簇簇清脆渺远的铃铛声,与此同时,我只觉得身旁一阵劲风堪堪扫过,没甚防备之下,眼看着要被那风给带着倒了下去,一旁的洛神急忙伸手将我腰一揽,拉到道路一旁,而随之而来的马蹄踏起了水花,溅了我们一身。

我缩在洛神怀里,心惊之下望去,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衫子的女子自我们身边疾风掠过,身下一匹如墨骏马,一路踏风跑出极远,仅能自后头见到她墨­色­长发飘飞,腰间则缠着一条白­色­纱带,上面系着一个铃铛,叮叮铃铃的,随着蒙蒙烟雨渐渐远去了。

我从洛神怀里脱出,两人对视一眼,立在雨中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半响无语。

好奇怪的女子。

她身上铃铛发出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开来,听起来好像那暗夜里的勾魂曲。

这时,眼前雨蒙蒙的景象突然像是被分开了来,定睛一瞧,却是雨霖婞浑身湿淋淋地朝这边跑了过来。她此时手上提着绯剑,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肩头,原本水泽晃荡的桃花眼里却是火焰弥漫。 她这一袭若火红衣,在烟雨中肆意燃烧着,加上她此番极端盛怒的气势,几乎都要将四周的冷雨蒸发得热气腾腾了。

我被她这可怕的脸­色­吓了一跳,诧异道:“妖女,你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杀人的摸样?””

雨霖婞抬起眼来,一见是我们,面­色­霎时白了,慌忙将手上的绯剑一绕,缠上了腰际,垂下眸子尴尬一笑:“可没啊,就是不幸遇上个流氓无赖,正要教训之,不想却被这混蛋撒丫子跑了,正满大街找他呢。”说罢赶忙上前来,抱怨道:“先前你们走那么急作甚么?害我一阵好找。”

我却觉得事有蹊跷,她遇上流氓哪会生气成这样?这番景象,俨然与当时在龙沟古城中了迷魂嶂时一摸一样,只怕是真的要提剑杀人了。

雨霖婞见我和洛神一动也不动,眼睛只顾着盯着她瞧,忙手一指,道:“愣在这里看甚么看!知道我好看也要回去再看,我伞丢了,三人现下都是落汤­鸡­,还是回去换身衣衫吧,别等着拔毛下锅煮了。”边说着,边转身又嘀咕了句:“这几天到哪里都是湿淋淋的,莫非我上辈子是条鱼,活在水里?晦气!”

我见她陡然恢复平常的摸样,一时失笑,忍不住道:“那鱼儿还不快些回去,当心等下被人钓上来煮汤喝!”

雨霖婞一听我竟然调侃她,又回过头来,瞪着眸子伸手就要教训我,我却比她还快,脚步一滑躲到了洛神身后,洛神则一言不发将我挡了起来,雨霖婞见状,气得一跺脚:“不和你们两个玩了!你们两个心眼忒坏!”

说完,抖着衣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她红­色­的背影隐在烟雨里,一路下去,看在我眼里,仿佛那一度炽热燃烧的火焰,如今被这冷雨一浇,却要渐渐熄灭了。

我抬头,见洛神眸子里方才斗闹时漾着的笑意已然褪去,望着雨霖婞远去的背影,纤眉亦是锁了起来。

不由也一阵忧心起来。

妖女。

她怎么了?

虽说雨霖婞白日举动颇为奇怪,不过见她遮遮掩掩似是不愿意明言,我和洛神也就没敢多问,三人一路无话,回到客店换了身­干­净衣衫作罢。我们经过今日这番闹腾,也没时间去那听雨楼了,只得整顿休息,等到明日先去木青家将此行目的弄清楚再说。

第二日上午,我和洛神去叫雨霖婞出门,打算一同前往木青家,谁知她这厮却突然推说肚子疼,说着就跳上床榻,将被子一卷,裹了身体在那榻上装模作样地直哼哼。

我瞧得那叫一个气,先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子怎么就肚子疼了,而且她还睁着一双桃花眼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和洛神,别提多可怜。我实在无法,只得撑了伞跑到城里的大夫那里抓了几贴药,再到厨房煎好后送到她房里,她一见我端着药进来,吓得脸都白了,死活都不肯喝。

我越发生气,心说生了病又不肯喝药,你不是十五岁就随着雨老谷主下陵墓踩盘子么,胆子那么大还怕喝药?最终,还是洛神冷着脸逼着她喝下去的,她迫于洛神气势,翻着白眼将药喝完,立即下逐客令,下了榻连推带桑地将我和洛神给推出去,直嚷着叫我们去寻线索,莫在这里耽搁时间。

我们一阵无奈,对她叮嘱了几句,这才出得门去。

出门后,这场绵长的雨仍是兀自未停,好似就此缠上了我们一般。我们顺着木青他娘亲说的地址去寻,一路上摸索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小巷子找到了木青家。

木青家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小院子,朱红的木门,现今已然斑斑驳驳的掉了漆,透着老城特有的沧桑韵味,上面悬着两盏纸糊的灯笼,其中一盏还是残破的,灰尘使得其失了原本颜­色­。

我们扣了扣门,等得半响,却听那门吱扭一声,发出古旧的声响,随即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正是木青的娘亲。她看上去比昨日要­精­神了许多,头发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不过目光仍旧是呆滞。

我冲她笑了笑,道:“大婶,打搅了。”

她低低哦了一声,见了我与洛神好似挺欢喜的,搓了搓手,便将我和洛神让进了里屋。

我们进到屋里,发现这屋子虽小,家具物什亦是陈旧,但是却收拾得整洁有序。木青的娘亲有些疯癫,应该不会自己照料生活,想来这家中这一切应该是木青一人打理的,由此看来,他的确是个孝顺又勤快的男子。

此时木青披散着长发,正靠在一张长竹椅上喝水,见了我们进来,先是愣了下,随即立刻就站起身来,走到我们跟前作礼:“两位恩人有礼。听娘亲说今日恩人要来,木青没出来迎接,实在是对恩人不住。”

他谈吐文雅,浓眉大眼,生得颇为­干­净,只是眉间还残留着蛊降的一丝­阴­郁气息。他抬起头来眼睛盯着洛神看时,倒是呆愣了半响,洛神一直是淡淡长身立着,一言不发,却是瞧也没瞧他。

我心里暗暗偷笑。

随即木青有些拘谨地抽出两条凳子摆在竹椅一旁,我和洛神落座其上,我也不想多啰嗦,遂开门见山道:“我姓师,她姓洛,你称呼我们的姓就好了,恩人二字倒是不必了,太过客套。想必你也听你娘亲说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打探下关于当年送你这生血玉的人的一些事宜,还望你能帮个忙。”

木青闻言,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点了点头,似在回忆,随即道:“不瞒二位姑娘,关于这玉,那时我年岁还小,就见家里来了四个客人,好像是拜托我爹爹做甚么事。其中一个姐姐说我体质­阴­寒,少不得被魍魉缠身,便送了这玉与我。对了,好像那位姐姐与姑娘你一样,也是姓师。”

果然如此。我一时大喜,又问他:“那这四位客人找你爹爹是所为何事?”

“他们找我爹爹。。。好像。。好像是请他当狮螺山的向导。”

听到此处,我顿时心中了然,昆仑说他们当年就是去了狮螺山的一处墓葬,只是我到这姑苏城后,找那张掌柜打听过,他却说不曾听过狮螺山,莫非这其中有蹊跷?便问木青道:“不知那狮螺山在姑苏哪里?又如何去得?”

木青叹了口气,才道:“现在已经没有狮螺山了。就在那年,不知为何山头上突然不停地冒水,四处泛滥,还淹了附近好些个村庄,而一夜之间,狮螺山也被这不知哪里涌出来的大水给淹没了。当时府尹老爷吓得半死,匆忙召集工匠进行水流改道,经过多时整修,也就有了如今的白河,而狮螺山被大水淹没,自那后也就再也没见着它冒头了。”

“你是说那狮螺山沉到了白河底下?”

我料不到是这等变故,大惊失­色­,下意识去看一旁一直沉默静听的洛神,她眸子里亦是漾着难以掩藏的涟漪。

我思绪起伏,将来姑苏之后经历的片段再来回地串联一二。这白河里面会出现能施展蛊降的赃物,亦有人布施罡风阵,与这沉到白河底下的狮螺山,莫非冥冥之中有着看不见的一条线将其牵引起来么?

我接着顺势问道:“那你是怎么染上这河里的蛊降的?”

谁知我这一问,木青的脸腾的就红了,我暗暗讶异,便见他扭捏半响,才似下定决心道:“我说出来,两位姑娘。。可莫要。。莫要笑话我。。那天我照例去白河上打渔,就听到有人在说话,我心下奇怪,接着四下张望之下,竟一时失足给跌到河里。我自小水­性­好,倒也不怕,在水里摸索半响欲要上得船去,手边上却突然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光溜溜的,好像是个女人的身体,头发长长的。。”

他说到这,面­色­顿时惨白起来,我与洛神互望一眼,才道:“结果呢?”

“结果。。。结果她就亲了我,然后我觉得喉咙里有甚么东西进来了,吓得赶紧抓着船沿上了船。后来,晚上的时候我就梦到个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

木青扣了扣手指,脸蓦地又红了起来,也不往下说了。

我微微一笑,受其心蛊迷惑,果然是中了蛊降的症状。料想眼前这害羞男子定还没有娶妻,而他这心蛊,想必也是男女之事思之颇多了。

我正要再向他问询些其他事情,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衫摆动声响传来,却是木青的娘亲手上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三杯茶盏,正冒着晕霭热气。

木青一见,立刻起身将茶盏接了,柔声怨怪道:“娘,我来便好。”

女人怯怯道:“你和她们说话呢。。我怕。。怕你和两位姑娘渴着。”

她边说着,眼睛却不住往我和洛神身上来回打量,我有些不自在,当下接过茶盏,道声谢喝了起来。

谁知她盯了我半响,冷不丁冒出一声:“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我觉得奇怪,作甚这大婶要问我年岁,不过还是随口答道:“十八岁,年末就要十九了。”

女人眼睛一时就亮了,染着沧桑的脸上竟然还浮起丝丝红晕,我被她热切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阵发毛,这娘俩扭扭捏捏的做派,倒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却听她接着道:“我家青儿也是十九岁呢,我家青儿生得俊,人也好。。。。”

我一琢磨,怎么觉得这话那么别扭,随即却听她道:“姑娘你生得这么标致,不知道成亲了没有?若是没有成亲,我家青儿。。。”

我没等她说完,耐不住咳嗽了起来,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着。面红耳赤地偷偷望了洛神一眼,洛神的纤眉此时已然拧了起来,眸子里压着冰雪,而她的脸­色­。。。很难看。

我忙尴尬道:“不好意思大婶,我虽然没有成亲,但。。但还是有意中人了。”

木青娘亲很失望地“哦”了声,在原地转了半响,忽然轻轻一跺脚,又怯怯地望向洛神,道:“那这位姑娘你呢。。?”

她好像有些怕洛神,声音低若蚊音。

洛神先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都是我一人在周旋,此时她慢悠悠放下手中茶盏,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宛若沉寂的墨玉。

随即她眉毛都不带抖一下地冷冷道:“我已有了心爱之人。”这句话说得极其简洁,果断,我听了心里微微一颤,急忙低下头去。

脸太红了,这下可惨了。

木青哪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下急得手忙脚乱,连忙将他娘推了出去,随即回过身来,脸也是红得赛过那蒸蟹,尴尬道:“我。。我娘她有些神智不清,她乱说的。乱说的。。你们别。。别见怪。。”

接下来三人在屋内相视

,气氛十分诡异。

在木青家再待了半响,我们便启程回去,眼下大抵算是摸到些有用的线索了。不管是这水底狮螺山,还是藏在水里的奇怪诡物,亦或是那莫名其妙的罡风阵,都指示着这白河才是我们此行不可漏过的地方。

而木青听说我们要去白河上瞧瞧蹊跷,担心现下白河风波闹得满城风雨,船家都不敢近白河,便主动提出帮我们开船当做回报。而我自是感激不尽,随即与他约定时间,等到他身体完全康复后便打算往白河一探。

我们与木青道别后,推开木门,走入木青家前面那条小巷子。

洛神一手撑伞,一手牵着我的手慢慢在这小巷子行走。

自纸伞下望去,只能瞧见巷子两边是探出的青­色­屋檐,两面白墙,中间夹着浅灰­色­的天空。雨丝渺渺烟烟地飘下来,织成细密的网,而墙角处斑斑驳驳的,正蔓延着柔软细腻的青苔。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细的水花,将两人的靴子勾勒出湿润的轮廓。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整个巷子都脱离了尘世,只有这江南烟雨,只有我与她。

我此时脸上还有余热,方才她那句“心爱之人”不住地在我心里来回穿梭,心里鼓胀开来的是那无尽的欢喜。

我正想着,耳边寂静突然被打破,却是洛神在我耳旁低低问了句:“不知清漪你的意中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一时停下脚步,脸又不争气地发起烫来,感情她这是又来消遣我了,而她却睁着她那双永远淡然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被她这飘渺目光勾得无处遁形,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摆才好,却见她将手上纸伞侧着一挡,刚好将我们二人身子遮住,脸却凑近了来,在我­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霎时愣住。

冰冷的雨丝飘过来,落到我­唇­上,而那里还萦绕着她清冷的气息。

眼前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着,能细细瞧见上面停驻的雨露。

我的心一时被她提得高高的,又跌了下来,当下一阵手忙脚乱,退开身,手指压上滚烫的­唇­,低低道:“你。。你好大胆!叫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边说着,还四处望了望,不过幸好此时巷子里空无一人。

她阖下眸子瞥了我一眼,又将侧着的伞扶正,倾身过来,一手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好看的眸子似醉非醉,微微眯了起来:“这里不是没有其他人么?而且就算有人,隔着伞,也瞧不见。”

她凑近来的馥郁冷香,混着冷雨,就随着她方才这句话呵在了我耳边,而我心里此时至少抖了三抖。

雨霖婞说我和她都心眼坏那是大错特错。

明明就是她一人心眼忒坏。

忒坏。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次更新了快6000字,是不是很给力?!!小影你的5000字梦想破格实现!

太多了懒得换行,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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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上一章都说我受,还有过分的说我是M受。

你们心眼忒坏!

PS:因为明天星期六作者君要考试,所以先说一下,明天不更新,虎摸大家。

☆、迷雾重重

我和洛神回到客店时已经接近晌午,张掌柜没在厅堂里,只有那个叫小阳子的小二哥来来回回,正招呼着吃午饭的客人。

雨霖婞上午直嚷嚷着肚子疼,不愿出门,我们便上楼去瞧她身体现下到底好些了没,结果走到她房前喊了声,却无人应答,心下奇怪之下推了推门,不想门吱扭一声竟自己开了。

往里一瞧,房间里此时空无一人,上午的药碗还好好地在桌子上搁着,床榻上的被褥则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我们二人顿时面面相觑。

不是说肚子疼么?这会子怎么就没影子了?

跑到楼下找那小二哥一打听,那小二哥却说没见到雨霖婞出去过,更别提留下甚么口信,洛神一听,脸­色­一时就冷了。

外面一直是冷雨飕飕的,雨霖婞她又生着病,此番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跑出去还真是不靠谱。

算起来,我与雨霖婞也算认识许久了,一同出生入死涉险境,感情自是比寻常朋友来得更为深厚。不过直到我此时才发现,我对她的一切知之甚少,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我仅仅知道她是墨银谷年轻貌美的谷主,财大势大,双亲作古,好像和洛神一般也在不辞辛苦地寻找某种东西。即便是洛神与雨霖婞相识多年,她­性­格历来淡漠,琐事不愿多过问,是以她对雨霖婞的了解也是一片空白。

雨霖婞昨日的行径颇为古怪,加上如今她带着病一声不吭地跑没影,我这一细细琢磨下去,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具体哪里怪。

权衡再三之下,和洛神决定分头出去寻她。

雨下得比上午大了许多,雨点打在纸伞上,劈啪作响。

姑苏城里城外都水河纵横,走在大街上,时时都能感受到河面吹过来的冷风,夹杂着水汽卷进我的脖子里,凉飕飕的,能直接渗到骨子里去。我一面走一面找街上的行人问询,他们却都连连摇头,说没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

问了半天一丝线索也无,心里越发焦急了,不想走到半途,一座造型奇异的楼宇却突然撞进了我的眼眸。

这楼修得与姑苏城里其他的秀气楼阁不同,我忍不住多瞧了它几眼。

楼宇整体以黑­色­与红­色­为主,墨­色­琉璃瓦,边沿镶暗红,门口立着两根巨大的柱子,通体红­色­,好像自鲜血里浸润过一般,气势恢弘中又透着丝丝诡异,叫人乍看之下,心生寒意。

黑­色­大门上方横挂着一副玉匾,上书“听雨楼”三个大字。这听雨二字原本雅致清新,可是此番与这妖异楼阁摆放在一起,说不出的不搭调,门口则立着两名瘦削的男子,一身黑衣,目光呆滞,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听雨楼么?倒是个邪气之所。

我此番目的是出来寻雨霖婞,也不愿在这听雨楼前多做耽搁,正抬脚要走,耳边一阵整齐的马蹄嗒嗒声传来,随即便见门口慢悠悠驶来了一辆华贵非凡的马车,后面随着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高头大马,脸上皆戴着黑­色­的修罗面具,煞是恐怖。

我一时停下了脚步,琢磨着这面具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这苗头刚从脑海里冒出头来,晃了晃,又自己给跌下去了。

只听一旁有人低低赞叹道甚么公子回来了,随即那马车稳稳停下,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走下车来。

那人身形颀长,由于穿着袍子,上面连着的袍帽压得很低,遮了上半张脸,仅仅能瞧见弧线强硬的薄­唇­,下巴倒是白皙莹润,轮廓纤细,分明是个年轻女子。我眼尖之下发现那女子黑袍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掩着的长发,竟然是光泽流转的银­色­,且那银发极长,下面用红­色­绳子束起,都晃荡到了膝盖处。

我觉得奇怪,怎么这听雨楼的公子还是个白发女人?

那黑袍女人在原地站定后,许是感受到我一直在盯着她瞧,忽然转过头,嘴角一勾,朝我这边低头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朝听雨楼大门行去。

那女子的笑容太过邪魅,我只觉得心里忽然灌进来一股冷风,极不舒服。谁知此时,马车帘子又被一只白皙的手掀起来,这次却下来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发丝用环佩束在脑后,透着一股纤尘不染的风流。

男子雪白的靴子在地上略微一点,踏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一旁有人恭敬上前,递给他一把白­色­竹骨伞遮挡风雨。

他将那白­色­纸伞一撑,抬起头来时,刚好对上我的眼睛。

面容冠玉,星眸含雨。

我见了他的容颜,整个人好似遭了雷电裂空一劈,僵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竟然。。是他!

那日城隍庙里的白衣公子。

鬼一般纠缠的男人。

我望着他雨雾缭绕的眸子,眉心那处红月印记所在此时却突突地跳将起来。

经过上次城隍庙一事,我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的,有时候身体疼痛难忍得差点要死过去。而这白衣公子亦是从此成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靥,他带给我的气息太过可怕,我只盼着此生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不曾料竟然在这姑苏城里遇见了他,而他,明显便是这听雨楼的所谓公子了。

我此时心里想着要快些离开,急急抬脚转身,不想他却飞快上前来,自后面攥住我的衣袖,再踱到我眼前,笑得一脸迷离:“韶儿,我们又见面了。”随即他又低低补了句:“我等你好苦。”

他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瑾苏子味道,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而他说完后,微笑地望着我,眉目比上次在城隍庙时要温和许多,可他越是这般笑,我心里越是颤抖,当下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不认得你。”

他却也不着恼,笑道:“韶儿,你怎会不认得我呢,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么?”

我闻言冷笑:“我小时候记忆模糊了,这些年来也都不曾见过你,你说我以前喜欢你,是说我孩提的时候么?我那么小,喜欢你作甚?!”

他被我这话问得一时语塞,随即低低笑了起来,道:“好,当真是好。不过我没有说谎,我以前是真的见过你,只是你将我忘记了罢了。”

我瞧见他说话间眸子里压着几分狂热,说话也没甚逻辑分寸,心里越发着恼,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扶正纸伞欲走,他却忽然将伞一扔,一手紧紧扣住我的肩头不让我动弹,另一只手眼看着要探到我的额头刘海处,我惊出一身冷汗,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使出同样手段,急忙退开身,一下躲过了他。

他一愣,随即望着我的额头,有些­阴­测测道:“这样才好,这摸样才是真正的韶儿,如今,可是分毫不差,我喜欢极了。”

他边说着,身形闪电一转,又转瞬欺到我眼前,同时手掌竟然摸上了我的脸,霎时冰凉刺骨钻心而来,我觉得一阵嫌恶,情急之下抬手推了他一下,迫他退开身去。

“请你放尊重点!”

我只觉得被他摸过的脸一阵难受,洛神的手也是这般冰冰凉凉的,可却极是柔和,远不似他这般寒心彻骨,叫人生惧。

他望着我,脸上却没甚波澜,哑声道:“韶儿,你就这样讨厌我么?!”

“对,我很讨厌你!”我使劲用衣袖擦了擦脸,心里不知怎的积压了一股恶气,无处宣泄,也不管四周众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朝他大声道:“别以为你老是韶儿韶儿的叫我,就好像与我攀上了多年交情一样!我的名字是师清漪,不是甚么韶儿,你记清楚了!你很了解我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从哪里来,你却又是从何得知的?!没错,我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也许很多人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现下也正在拼命寻找,寻找我在这世上有所关联的痕迹。若是以前有人待我好,我自当心怀感激,觉得我记不起他是对不住他!可是你连对人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一味地纠缠与我,倘若我以前真的见过你,我现在也宁可不认得你,更不愿意想起你!”

我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斥责过别人,情绪一时激动起来,不管他错愕变幻的神情,也不理会周围那些人嘴里窃窃私语说着甚么好大胆竟然敢凶公子云云,当下把昆仑以前“不准嗔不准怒”的教诲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怨怪自己是个残缺的人,谁知道我以前丢失的都是些甚么东西?

随着上次城隍庙这白衣男子的凭空出现,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行为,都让我对我的过去极为后怕,我怕我这般拼劲全力地追寻下去,日后触到的,该是怎样的结局?

而他立在我眼前,含着水汽的眸子勾了我许久,忽然大笑起来,捡起地上的白­色­竹骨伞撑了便往回走,走得几步又回头笑道:“韶儿,不管你如何待我,我可是越发的喜欢你了。我的名字是尹墨寒,你好生记着,可莫要忘记了!总有一天,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会离开你的,你可知道,她就要自身难保了么?哈哈!”

我心里霎时一沉,不曾想他会把话题跳到洛神身上,自身难保,这是甚么意思?

可这名为尹墨寒的男子,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听雨楼方向行去了,仅仅余下他雨雾迷蒙的白­色­背影。

我没再理会他,当下脚步迈开,也不撑伞,在大雨里没命地飞奔起来。

四周景致一路倒退下去,我只是希望我这样一直跑下去,穿过冷雨,绕过街角,我就能逃出这个怪圈,眼前变得一片柳暗花明,而我最想见到的那抹素白清冷的倩影,此时就会在那里一直等着我。

我一路飞奔,周身被雨水淋得透湿,在经过一个巷子口时,那巷子里忽然也钻出一个人,两人速度极快,当下止不住脚步,口中同时惊呼一声,给狠狠撞了个结实。

我跌到了地上,被撞的肩膀处钻心似的疼,加上方才诸多事宜,我累得直喘气,却见那人也一边大口呵气,一边惊道:“师师?!”

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忙抬起头来,见雨霖婞就跌在我眼前,浑身湿透,摸样也极是狼狈,手上仍旧是握着绯剑,她的绯剑一旦出岫,就是说明她先前与甚么人动起手来了。

而我细细看她眉眼,心里霎时一个咯噔,她此时脸­色­很差,双眼微微泛红,虽说是淋着雨,可眼睛里面缠绕着莫名的水汽,显示着她好像是不久前哭过一般。

我见她这般摸样,更为诧异,当下也气不起来了,挣扎着起身将她扶起来,低声责备道:“你不是生病了,还到处乱跑?!可叫我们好找。”

她低下眉去,有些窘迫地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上午在房间里病着无聊,挑开窗子,就见昨日那个死流氓臭无赖在街上晃荡,顿时怒上心头。你知道本姑娘从小到大可不曾吃过亏的,昨日侥幸被他跑了,当下就追出去要讨回昨日的债来。我摸上前去,偷偷绕到他后面,正要出手教训这无赖,谁知道这厮就和泥鳅一般,四处乱窜,我方才正要赶着追他呢,哎哟,结果一出巷子口就撞上你了,你说,咱两怎就这般有缘呢?”

她后面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跟唱戏似的,真假莫辨,边说着,忽然又捂着肚子,蓦地嘻嘻笑道:“师师你还别说,一说我就又肚子疼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妖女你就会装,变脸比翻书还快,怎么不真的跑到戏台去唱戏?

她端详我几下,又问道:“师师,你脸­色­好差啊,跟要吃人似的,是不是遇上甚么不开心的事?”

她这问话间,我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一时也没顾得上回答她。那好像是一种奇怪的铃铛声,清脆渺远,极为诡异,心念微动之下又侧耳倾听,结果那声音陡然一停,好似突然断了线,跟着又甚么也听不见了。

是谁在那里?

我皱起眉,目光不由得死死勾住了那个幽邃深深的小巷子,里面一片雨雾缭绕,却空无一人。

“师师!师师!你怎么了?”

雨霖婞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喊了我好几声,我才赶忙回神,连连摇头道:“没有,我们赶紧回去,洛神还在找我们呢。”

“嗯。”雨霖婞迟疑一下,才点了点头,将绯剑收回腰间,脸­色­还是很苍白,双眸中敛着莫名意味的神采。

接着她回头望了眼小巷子,手攥紧了,又慢慢地松将开来。

接下来两人相互搀着往客店方向行去。

两人样子都极是狼狈,泥水点点沾了满身,走到客店不远处,就见洛神撑着伞在那安静立着,她见我们两个跟掉进了泥水潭里一般,顿时拧起眉,目光自上到下在我们身上一一来回打量,神­色­幽冷,瞧得我两心里直哆嗦。

接着她却甚么也没问,就嘱咐句回房换衣衫,莫给冻病了,我和雨霖婞也就不再说话,各自回房打理­干­净后下楼吃午饭。

一顿午饭吃得索然无味,我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尹墨寒说过的话,最令我在意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甚么洛神会自身难保。他神神秘秘,人虽是讨厌之极,可好似对我和洛神的事情懂得很多,走之前还刻意给我卖个关子要我坐立不安,当真可恶。

我边随意地吃着菜,边眼风朝洛神挑去,见她敛着眉,姿态优雅地抿着米饭,一贯的淡然若风。而雨霖婞也反常地不说话,眸子里好似没甚光芒,小小一碗饭她吃了半天还不见底,估计也是在神游天外。

三人下午都没出客店,就这样消磨时间到了晚上,我事情想得太多,头疼得厉害,早早就掩灯睡了,不知为何,晚上我又做了个梦。

而且这梦还很奇怪。

我梦见我一个人在龙沟古城里不停地走,路上昏暗得很,除了来回星星点点的萤火外,没有一个人影。结果走得半响,忽然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跳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正是那尹墨寒。他冲我邪邪一笑,说了句“韶儿我等你好苦”,跟着就要伸手抓我。

我怕极了,迈开脚步拼命地逃,而他在后面紧紧追着我不放,最后我脚步一阵踉跄,

被他自后面捉住了,而他伸长手臂,死死扣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走。我又气又急,当下运起掌风,在他胸膛上狠狠一拍想推开他,不想手到之处却是软绵绵的。

我一时愣在原地,怎么这公子还有胸?!

迷糊中又试探地摸摸,触感很软,很熟悉的感觉。

我蓦地惊醒,睁开眼来,就见眼前洛神一身白衣,立在我床榻边上,倾身下来,深邃若墨玉的眸子就定定地勾着我,而我的手就。。。就扣在了她胸口处。

我一时大窘,手立刻火烫了般缩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她。

她此时手上拿着条毛巾,还冒着热气,擦着我额头上的汗,甫一睁眼时她摸样好似很焦急,见我醒了,当下面­色­缓和下来,微微一笑,低声道:“做的甚么梦呢,手乱摆。”

我忙坐起身来,尴尬道:“没。。没有。。。”抬眼一瞧,窗子正开着透气,而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原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凑近来,吻了吻我额头,道了声:“你等下,我去换盆热水过来。”说完,拿起毛巾转身便走。

她背影笔直,清清冷冷的好似孤烟一般,我目光瞬也不瞬,紧紧盯着她瘦削的背,脑海里忽然跳出那尹墨寒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她就要自身难保了!”

我蓦地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赤着脚跳下床榻,几步上前自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她身子被我抱住,僵了一下,接着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背对着我,我瞧不见她的表情。

我将脸贴上她背上单薄冰凉的衣料,涩声道:“洛神,我不会叫别人欺负你的。”

她没有回头,手自前面握住了我揽在她腰间的手,低低道:“你说甚么胡话呢?谁敢欺负我?”声音里却隐隐带着一丝愉悦,好像她是笑了。

我不再说话,她说得对,她那么强,有谁敢欺负她?

可是想起尹墨寒­阴­测测的那张脸,心里仍旧是不可自抑地去担忧着她。

我想,我该变得强大起来,我才能拨开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阴­影,才能寻回我破碎的过去。

才能,好好地守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要讲的事情太多(抱头哭),这应该算是文中较长的一卷,我原本是打算将第三卷分成上下部分的,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囧。

于是说一下从下一章开始盗墓,下河,我查了好多资料,很怕出现BUG,头好疼。(其实前面就有BUG了吧喂!痛苦抹泪)。

最后高呼:虽然这次更新时间隔久了一点,但我又更了5000+。

真的好想变成一个全自动打字机!

☆、水晶宫

刚来姑苏城时,我们三人原本是打算去瞧瞧那听雨楼的个中蹊跷,可是经过昨日所遇,我再也不愿意靠近听雨楼和那尹墨寒半步。

现下事情明摆着那罡风阵,瑾苏子都和尹墨寒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有甚么目的,想想都觉得他这背后的水当真是深得很了,我一时也束手无策。还有那个着黑袍的银发女人,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特别是她最后对我那低头的鬼魅一笑,说不出的胆寒意味,我事后回想起来仍旧是心有余悸。

听到我突然变卦说不想去淌听雨楼这趟浑水,洛神只是眸中光芒一闪而过,最终也没多问甚么。她总是这般深藏不露,我不知道她是太过聪明睿智,能猜透他人心思呢,还是她历来是这般不愿意多做纠缠,沉静若水。

诚然,她隐瞒了我太多事情,我不去问,她也不说破,记得有一次两人独处时,她突然定定望着我,眸子里神­色­-欲言又止,我以为她有甚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可是我等得半响,最终还是她以微微一笑作罢。

其实我是个慢­性­子的人,最能等待,我坚信与她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离不开她,她亦是离不开我,总有那么一个时机,她会告诉我她的故事,而我会在旁守着她安静倾听。

雨霖婞这两天心情本就不好,于是我们三人索­性­放开沉重心思,趁着这蒙蒙烟雨,白日里去这素来风景秀美温柔的江南古城里四处游览了一番。这种机会对我们来说可不多,我们玩得倒是挺尽兴,也暂时缓和了连日来的疑虑与压力。

就这般无忧无虑地过了三天后,木青就依着承诺到客店门口来找我们商谈前往白河的事宜了。此时这年轻男子仍旧是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衫子,长发系在脑后,头上缠着一条白­色­头巾,温雅清爽,先前眉间的蛊降气息一扫而光。

我们找张掌柜要了间内屋,备了几道简单的酒菜,四人边吃边聊。

期间我将雨霖婞引荐给他认识,许是雨霖婞说话素来是不大正经的,且笑得一脸妖娆若花,倒是惹得这面皮薄的男子又脸红了好几次,可真是个祸害。

木青告诉我们他爹爹生前对狮螺山地势很熟,他以前也同他爹爹进山去过几次,虽然如今被水淹了沉到了白河底下,但是山这种东西没有长腿还是跑不了的。白河是当地有名的一条大河,又经过多年整修,玉带般横穿姑苏城内外,所跨地界颇广。而这狮螺山原先便坐落在姑苏城外苏家庄那一带,只要将船只划到苏家庄附近那条河段,有什么蛛丝马迹的也能瞧上一二。

只是他在讲到苏家庄三个字时,脸­色­苍白得很,好似挺害怕似的。

我们也知道白河上蹊跷多,对他能来帮忙指路已经是感激不尽,想到他家境也不是很好,家中还有个神智不清的母亲,便想赠他些许银钱聊表心意,木青推辞不过只得红着脸答应。

雨霖婞是个有钱的主,一听我说要拿银子,当下刷的甩出一块成­色­上好的古玉,将木青的眼珠子瞧得差点给掉下来。我在旁看着也是一阵尴尬,心说这玉不会是妖女你从哪个粽子嘴里摸出来的吧,可别把人家吓死。

木青早先已经将船只泊在白河一处港口,我们此番只是去探探那狮螺山具体沉在何处位置,也没有多做如何具体的准备措施,单单只是带了武器出门。

我,洛神,雨霖婞三人到了泊船处,上了船,发现上面还坐着个戴着斗笠男子,约莫三十多岁,摸样憨厚,有些木讷,问过才知道他是木青请过来帮忙的朋友,名字唤作沈郁,也是靠打渔为生。

此时天气仍旧是烟雨蒙蒙的,木青和沈郁两名水上熟手披上蓑衣,带上斗笠掌桨,随即船只缓缓入水,我们三个姑娘家则在船舱里安静待着,等待那船只进入苏家庄地界。

像木青这种私人渔船,在姑苏很常见,船舱空间不是很大,不过容纳我们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因着天有些凉,船舱里铺了陈旧的毛垫子,中间摆着一个矮脚木桌,木桌下面一个红泥小炉正缓缓吐露着温暖火焰。

我坐在最外头,伸手撩开船帘往外瞧去,河面上此时白雾渺渺,落在眼中是一片朦胧寂静之景。有时候扑通一声,有鱼儿跃出水面,又一头扎了下去,打破这河面上的死寂。往前面船头一打量,角落处摆着几只渔叉,还有一把长弓,一壶箭,都是木青怕到苏家庄会出岔子,一早就准备的应急武器。

我不知道他在到底在怕甚么,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担忧起来。这时候河面上一阵风卷过来,冷得我一个哆嗦,忙挂了帘子退回身来。

洛神就挨着我旁边坐着,身量挺得笔直在闭目养神,与雕像差不多。雨霖婞这厮十分无聊,托了腮在桌子对面坐着,见洛神一声不吭和冰雕一般,就时不时去逗她说话。

我十分鄙夷雨霖婞这种做法,因为这纯粹是白费气力。

果不其然,洛神最终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更别提开口。

雨霖婞这下没辙了,冲我一阵挤眉弄眼,随即对洛神道:“你说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是怎么做过来的?以后若是谁娶了你,岂不是下半辈子幸福都没着落?娶你的人晚上抱着个冰块睡觉,可当真是无趣得紧了。”

我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心说妖女你净胡说,洛神她哪里是冰块了,抱起来的时候明明就。。。就挺温暖的。

一想到这,脸还不由有点烫。

这时候洛神睫毛忽然颤了颤,眸子缓缓打开,微阖着眼瞧了瞧雨霖婞,淡淡道:“若是有心仪之人愿意娶我,我自当有趣给她瞧,不劳你­操­心。”随即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道:“清漪,你也觉得我平日里无趣么?”

我心里蓦地打了一个激灵,当下脸通红,扭头道:“你别问我。。我。。我又不知道。。”

雨霖婞眉一拧,双手往毛垫子上一撑,说道:“我说你们两个。。”突然间她脸­色­一变,当下转个话题道:“啧啧,我耳鸣了么?怎么这船上还有­鸡­叫的声音?”

我一愣,侧耳听了听,好像还真是­鸡­叫声,叫得还挺凄惨。我当下一头雾水,还真玄乎,这船上莫非还有­鸡­禽不成?

我忙挑起帘子走出船舱一瞧,见船只已经停了下来,沈郁压低斗笠捉着船桨靠在一旁休息,而木青就蹲在船头,背对着我,耸着肩膀,也不知道在做些甚么。

那凄惨的­鸡­叫声就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随即我看见木青手一扬,手上还握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在细雨中闪着寒光,我仔细一瞧,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尖刀。

我当下吓了一跳,忙喊了他一声,他这才转过身来。此时木青手上正拎着一只­鸡­,­鸡­脖子上被划了一刀,鲜血淋淋的,还不住地在扑棱着翅膀。

木青面­色­有些苍白,见是我,低声道:“师姑娘,我们现下已经到苏家庄了。”

我点了点头,打量着他手里的­鸡­,问道:“你杀­鸡­这是要作甚么?”这时候洛神和雨霖婞也都从船舱里出来,见了此景,也十分不解。

木青将尖刀放下,脸­色­十分难看道:“三位姑娘,这是姑苏渔民到苏家庄地段的习俗,叫做祭河。”

我皱眉道:“杀­鸡­祭河?”

我听闻民间有些地方的确是有祭河的习俗,一般祭祀物品通常是牛羊牲畜,次一点的就是­鸡­鸭等禽类,不过目的通常是为了祭祀河里的水神,或者是溺水而亡的亲友,且要掐看天时地利,阵仗隆重,可从来没见过像这般船行到一半就突然停下来杀­鸡­祭河的。

木青道:“对,对,苏家庄河段这里有龙王爷的水晶宫,我们到了这里会打扰龙王爷的雅兴,只能杀­鸡­禽牲畜来当做祭品,不然龙王爷会不高兴的。”

他神­色­十分恐怖,雨霖婞则十分不屑道:“世上怎么会有龙王爷这种玩意儿?小哥你吓唬小孩呢。”

这时候几乎不开口的沈郁说话了,声音还带着点颤抖,只听他道:“姑娘可别大意了,以前就有人到了这里忘记祭河,结果。。结果龙王爷一生气,整个人就活生生地给龙王爷吃掉了,就剩下一具骨头架子呢。。”

他们两个男子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是空|­茓­来风,不过龙王爷这种说法太过幼稚,我自然也是不信。

突然我眼前一亮,就见河面飘过来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大致是惨白的轮廓,又带着点点红­色­。 洛神也瞧见了,当下不动声­色­地去船头取了一只渔叉,凑到船沿将那东西给拨过来,随即她回过头,面­色­幽冷道:“是具牛的骨架。”

我忙走到洛神旁边蹲□来,将那骨架勾过来细细打量,见那果然是一具牛的骨架,上面还沾着些许血­肉­,差不多被甚么东西啃得一­干­二净,被水一泡,都泛起森白来。

我正琢磨着这牛骨,突然那边木青和沈郁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冲着不远处的河面磕头如捣蒜,木青则颤声道:“龙王爷息怒,龙王爷息怒。。我们只是来瞧瞧,不会打扰您老人家的。。此番准备了祭品,虽然不多,但您老人家别嫌弃,权且吃一点,让我们过去吧。。”

我和洛神脸­色­一变,举目望去,就见河面上雾气越发浓了,在烟雨中冒着袅袅白烟,而那烟雾深处此时突兀地冒出一大片黑乎乎的­阴­影,掩在微微荡漾开去的水波里,晃晃荡荡,很像是怪兽张开的幽幽巨口,正等待着吞噬过往船只的时机。

那种白雾里掩藏着的郁郁黑­色­,叫人瞧了脊背发凉。

那沈郁跪在地上,斗笠都滚到了一旁,哆哆嗦嗦道:“这是龙王爷的水晶宫冒出来了呀!我以前就见过一次,差点把我的胆给吓破,青哥儿啊,咱,咱还是回去吧。。”

雨霖婞哎哟一声,撩起衣袖就往前瞧,嘴里却道:“甚么水晶宫,尽胡扯!这水下面肯定有东西,青小哥你不是一个人么?我看没准还能将那龙王三公主捞上来给青小哥你当媳­妇­呢。”

雨霖婞这厮又开始胡说八道,木青一听,苍白的脸蓦地又通红起来。

我也觉得那大片的­阴­影十分诡异,里面肯定有东西,不去瞧瞧我心里会有疙瘩,当下就琢磨着要下水去探个究竟。

这时候洛神却站起身来,撩起帘子就进了船舱,不一会儿又轻盈走了出来,手上握着一捆长绳。

她一边走一边往自己腰间利落地缠绳子,再挽了个花结,随即走到我跟前,将另一端绳子递给我,低声道:“我先去瞧瞧。”

以前甚么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打头阵去做,此番那­阴­影里也不知道掩藏了甚么危险,我自然是不肯,刚要出声阻止,她却早就几步上前,顺着船沿摸到了水里,一旁木青见状吓得大叫:“使不得啊洛姑娘,快回来!龙王爷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只得走到船沿蹲□,要叮嘱的话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手里捉着绳子,只能定定地望着她。

洛神划了水过来,一手扣住船沿,幽邃的眸子望了望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别担心,很快就好,你等着我。”

她说完就扎下水去,白影倏然没入了水面,四周的涟漪漫散开来,接着就恢复了平静。

我的心一时悬得高高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水里,手里的长绳子也跟着一圈一圈慢慢地放长开来。我边往水里放绳子,边不时用手拉扯一番,用以确定那绳子还好好地拴在洛神身上。

河面上的雾气飘过来,混着冷雨濡湿了我的睫毛,我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朦胧,而那片巨大诡异的­阴­影还在河面上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着。

时间宛若凌迟一般缓慢地划过去。

我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了,也许它只是跑过去很短一段距离,可我觉得它似乎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神还是没有浮出水面,这种等待的苦楚感觉简直快要了我的命。我的脖子上早就渗出了冷汗,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这时雨霖婞拉了拉我的衣袖,在一旁低声嘀咕道:“师师,已经很久了,她。。。”

我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当下顾不了那么多,手一扯,就要将绳子一点点收回来,谁知道绳子那头蓦地变得软飘飘的,好像脱离了束缚一般,没有缠任何东西。我冷汗霎时就滴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将绳子抽出水面,就见那绳子悬空而出,末端现出一个参差不齐的断口,好像是被甚么东西给咬断了。

我的心差点就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次求洛姑娘践踏,洛姑娘却不答应,伤了我的心,于是,我恼羞成怒了!!(喂,哪里来的板砖?!)

☆、龙鲤

雨霖婞一见那断绳,脸­色­霎时变得煞白,木青则探过头来,颤声道:“莫非真。。真是龙王爷生气了?那。。那洛姑娘她。。。她。。”他说到这,许是瞧见我面­色­不佳,却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眼眶热辣辣的,手心满满的都是捏出来的冷汗,一声不吭地几步跑到船舱里将锦瑟取出来,拴到背上,再顺着船沿摸下了水。

像这种微雨天气,河水极为刺骨,我甫一探□去,冰凉的水波就像那细细密密的钢针,透过衣料紧紧咬住了我的肌肤。

雨霖婞捉着绳子在渔船上大喊:“师师,带上绳子!”

我冲她摇摇头,嘱咐她抄上冷兵器待在船上好好守着,严阵以待。像目前这种情况,带上绳子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找到洛神才是正理。

普通人在水里支撑的的时间不会太长,若是那些有一定内功修为根基的,心肺的承受能力则会相应发生改变,通常可以达到半盏茶的功夫。

洛神的内力吐息极高,能忍受的时间应当也更长,只是由于我先前在船上等待时太过紧张,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潜到水里多久了,虽然不知道她此时遭遇到了甚么,不过我内心深处对她的身手深信不疑,她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

我一边心里暗自祈祷宽慰,一边缓缓吸了一口气蓄着,接着身子就沉到了水里。

水里视物较为模糊,我一边脚下踩水一边观察,就见不远处蛰伏着一大片黑­色­的­阴­影,自混沌的河底一直延伸上来,很像是水里的那种大型暗礁,被柔软的水波环绕,影影憧憧的,弥漫着一股冰凉诡异的气息。

喉咙在水里也不能发出声音,不比在地面上,可以大声喊名字叫对方听见,我摸索了半响也没瞧见洛神的影子,不由一阵焦躁起来,暗忖她难道是跑到那片诡异的­阴­影里去了么?

我想到这,赶忙浮出水面又换了口气,接着沉下水,朝那一大片­阴­影方向游去,而那­阴­影仿佛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张着大口,正优哉游哉地等待着我去它腹腔里自投罗网。

我正要调整身形往下,突然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阵很大的划水声,好像是有甚么东西自我身后游过去了。

我心里霎时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将背上的锦瑟拔了出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能发出那种声音的肯定不会是人,而非善类。

我连忙脚下一顿,接着扭头一瞧,就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红­色­影子飞快地掠了过去,那东西约莫有半条船那么大,由于水里光线有些暗,身体偏向褐红,很像是那种凝固了的鲜血一般。

那是甚么东西?

我瞧得有些恍惚,就知道自那东西的体型来估摸,好像是一条大鱼,可是偏生身体下面却生着四个爪子,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搭调。

我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口一张,当下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身子则猛地一弹冒出了水面,喘着粗气对船上的雨霖婞大喊:“快拿弓箭出来!”

雨霖婞就立在船头,见我突然浮水大叫,一下子有些懵了,呆立着在那不动,我心说妖女你关键时刻可别给我犯浑啊,又大喊一声:“妖女快拿弓箭!有东西出来了!”

雨霖婞一听,约莫也被吓到了,当下抄起船头木青一早准备好的弓箭,拉开弓,搭上箭,对着了我所在方向,嘴里却道:“甚么东西?莫非是那龙王三公主出来了?”

这都甚么时候了,她还惦念着她的龙三公主。

我不再搭理她,下意识握紧了锦瑟,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好像有甚么人在背后冷冷地盯着我一般。

哆哆嗦嗦地在水里转个身,这不瞧不打紧,一瞧就见两只铜铃一般巨大的眼睛瞪在我眼前,那眼睛在水里浮出一半,凸显出来,周围眼白的地方此时都是弥漫的红­色­,中间则是黑如点漆的瞳仁,在水里瞧来泛着幽幽的冷光。

我和那东西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盯着对方,却都一动不动。

接着那东西的身子不知怎的浮上来了一点,露出鲜红­色­的脊背,上面着生着大片大片的鱼鳞,也是血般暗红,隐隐能看到微微荡漾开来的波涛里,显现出它粗壮的爪子。

而这东西除了嘴巴宽一些,朝两边裂开外,怎么看都像条大鲤鱼,可又有点像龙。

我忽然想起来,异志里曾讲过在黄河里有一种大型鲤鱼,一朝跃龙门而化身为龙。只是跃龙门的过程极其艰险,同时伴有天劫,能化龙的鲤鱼少之又少,还有一些好不容易破开龙关,身子刚化了一半,却又被天劫雷劈得给跌下来,心有不甘之下变成了凶狠暴戾的怪物,而这种怪物就称为龙鲤。

这里面还有个轶事,是说以前周天子穆好出游,过河而观,见空中雷霆大作,空降一物,周天子大惊,近而观之,但见一尾巨鲤游于黄水,下着四爪,似龙非龙,似鲤非鲤,时有能者捕之,养于深宫供周天子赏玩。

只是若真是这种神话传说里的龙鲤,又怎么会跑到这姑苏白河里来?不过那所谓的吃人的龙王爷,十有八九指的就是这龙鲤了。

而此时,那龙鲤黑­色­的眼珠子在那汪红­色­里转了转,森冷的眼睛望着我,好像有思维意识似的,透着一股­阴­测测的寒意。

这东西很危险,我能读出它眼睛里压着的贪婪,脑海里直接就划过方才看到的那具牛骨,上面的血­肉­被啃得一­干­二净,格外瘆人。

如果它能说话,我猜它肯定是在对我说:“我饿了,给我当点心吧。”

我将锦瑟挡在身前,一人一怪正僵持着,那龙鲤忽然昂起头,张开大嘴就朝我咬过来。我此时简直无法形容我的恐慌,抄起锦瑟就挡,不料它却突然摆了一下它巨大的尾巴,那尾巴钢鞭般裂空而来,拍起巨大的浪花,我当头一下,被那尾巴给敲得一阵晕乎。

我身子给倒着跌回了水里,在水里活动极不方便,我脚下踩水,就要往船沿那边靠去。

那龙鲤则紧随我后,我只觉得后面一阵惊涛骇浪向我涌来,赶忙身子往前一缩,紧接着后背冷飕飕的,然后左边肩膀上的衣料突然一下子就给撕去了一大半,整个肩膀都­祼­-露了出来,肩膀上也火辣辣的疼,好像流了血,估计是被那家伙的爪子带起的劲风给划伤了。

我低头一瞧,胸口竟然也给露了一大片出来。

我当下又羞又怒,心说感情你个畜生还敢跟我耍流氓,顿时一口恶气憋在心头,连忙一个翻转过去,提了锦瑟上前,冲着那家伙高昂起来的大爪子凌空一削,当下那只大爪子被我的剑锋削得鲜血直迸。

那东西吃痛之下,一阵狂躁,尾巴又带着劲风扫将而来,拍到了我的手上,那尾巴上生着倒刺和僵硬的鳞片,我被那倒刺生生一勾,简直要疼到骨子里,手一抖,锦瑟竟然给跌到水里去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锦瑟没在手上,我这不是等死么?

此时雨霖婞已经做好了­射­箭的姿势,可就是左移右移不拉弓,不知道是不是不好瞄准,我一急之下侧过身子,双手死死扣住了那龙鲤巨大的鳞片,那龙鲤咬不到我,就要扬起大尾巴扇我,我左躲右闪之下大喊:“你愣着­干­甚么!快­射­它啊!”

正说着,雨霖婞手一扬弦,一只箭就飕飕地裂空而来,那龙鲤也是狡猾,见状,身体一摆,我的身子瞬间被它带着转了个方向,雨霖婞那只箭本来是要­射­这畜生的,结果我身子被带着一换,刷的一下,那箭就刺进了我的左边肩膀。

那箭几乎­射­进了我的肩胛骨,我疼得简直要晕过去。

雨霖婞这下傻眼了,哆嗦着大喊:“师师对不住,我走眼了!”

我此时心里那叫一个气,可是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我疼得也没甚气力骂她了,咬紧牙关之下,就见那龙鲤张着一张幽幽大口,就要朝我这边咬来,我甚至都能清晰瞧见它嘴里两排细细密密的尖利牙齿,匕首般泛着幽森森的冷光。

我当下也没有武器,心说我跟你拼了,当下一手握住­射­入肩膀上那只箭,猛地一抽,也顾不得钻心的疼,卯足劲就朝那龙鲤的眼睛里一Сhā而下。

眼睛是那龙鲤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它尾巴一摆,疼得直在水里面翻滚,我被那水花一拍,肩膀处还不断流血,混在水里,四周水波泛着红­色­,分不清哪些是我的血,哪些是那龙鲤的血,我真怕我等下一个不慎,我就交待在这里了。

雨霖婞见­射­箭不中,将手里弓箭一扔,大声骂道:“你说这龙王三公主怎么这么难缠,又凶又丑!青小哥你这媳­妇­儿也就甭要了!忒差!”说完她就跑回船尾捉了两根渔叉,随即一个纵身而下,雨燕般踏着浪花跳到水里,往我这边游了过来。

我这边趁着龙鲤还在翻滚,将那只箭拔了出来,一鼓作气上前就朝那畜生的身上又刺了一下,只是我这箭刺了一半,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好像是碰到了甚么硬物。

这种阻隔的感觉好像是遇到了石头般坚硬的东西,这龙鲤的鳞片虽然坚硬,但里面­肉­质柔软,不至于如此。

好像这龙鲤的肚子里,是掩藏着甚么东西一般。

而我这一琢磨分神之下,那龙鲤身子打个挺,瞅准间隙就朝着我拍了过来,我被狠狠拍了个结实,又给跌回了水里,同时却听耳边水声哗啦,却是雨霖婞游过来,手里握着两根渔叉,在我旁边大叫:“龙三公主哪里走!且吃我一叉!”

而雨霖婞这般说着,手里将另一根渔叉一扔,我一伸手,刚好将那渔叉接住。

我一把接过渔叉,大叫:“妖女你再胡说,就让这龙三公主送给你当媳­妇­!”

说完我就踩水过去,当下恶向胆边生,暗忖洛神的绳子十有八九就是被这畜生给咬断的,我得新账旧账一起算,接着一渔叉下去,那龙鲤疼得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混乱中我被它身子猛地一顶,倒仰着跌到水里,灌了好几口水,晕乎乎地在水里飘。

我在水里悬着,仿佛飘在云端,肩膀上的箭伤和身体各处的小伤口都生生地疼起来。

恍惚中,我觉得脚踝处蓦地一抹柔滑冰凉袭来,好像有只手将我的脚踝握住,随即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轻轻托了起来。

我脸露出水面,吐出一口水,贪婪地大口换着气,就见不远处那龙鲤和雨霖婞斗得正酣,随即不知为何那龙鲤身子突然一个哆嗦,就见它露出的脊背突然冒出一个剑尖,上面青­色­花纹依稀泛着幽冷,竟然是我的锦瑟。

接着那锦瑟剑尖又扯了下去,只听哧的一声,龙鲤只扑棱几下,接着就在不远处浮起来了。

雨霖婞陡然见了那龙鲤的尸体,一时呆愣在那,冲我瑟缩道了声:“师师,不是我­干­的。”

她话音刚落,只听耳边哗啦一声,一个人自我眼前的水里冒了出来。

我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人,激动之下嘴­唇­一抖,吐出两个字:“洛神。。”

洛神此时就浮在我眼前,胸口微微起伏着,长发湿淋淋地散在水里,她的脸仿佛是冰刀雕刻出来一般,在晕霭的雾气里显得格外­精­致通透。

而她那双幽邃眸子,就漾着水波,定定地望着我,随即目光锁着我血淋淋的肩膀,脸­色­微变,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拥进了她怀里。

我缩在她怀里,眼里一酸,眼泪花子差点就冒了出来,身体则紧紧贴着她,感受着她熟悉的温度。

她的身子比河水还要冰凉,冷香混着水汽飘过来,湿湿濡濡的。

我明白,我此生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不是受伤痛楚,不是死亡来临。

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龙三公主调戏师师,洛姑娘很生气。

这龙鲤是下章伏笔,我真怕有些客官忘记- -就提醒下(悲催的我好怕你们把以前的细节忘记因为已经有好几个客官说对那黄衣女子铃铛女没印象= =)

☆、腹中物

两人浮在冰冷的河水中,只抱了一瞬便分开了。

我的脸此时格外的烫。

洛神也不说话,单单将她湿淋淋的白­色­外衫脱了,披在我身上,将我这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遮掩了起来。随即就势伸手将我腰身揽过,带着我飞快上得船去。

因着方才经历一番苦斗,我身子甫一松懈下来,两条腿就软得几乎要站不住,若不是洛神揽着我,恐怕就直直地跌到那船板上了。

此时木青正蜷在船头一角,早已被那陡然出现的龙鲤吓破了胆,抱着头瑟缩着身体,而那沈郁索­性­将斗笠扣在了脸上,也是筛糠般抖个不住,口中连连讨饶道:“龙王爷。龙王爷饶。。。龙王爷饶命啊!”

他们却并不知道,那凶巴巴的龙王爷,不,当是那龙三公主,此时已然归天了。

这时雨霖婞刚好也摸上了船,瞧见这一幕,便走过去拍了拍木青的肩头,弯腰嘻嘻笑道:“青小哥,你这龙三媳­妇­忒坏,回娘家去了,你还是莫惦记了,早些醒过来罢。”

听了雨霖婞一番胡扯,木青这才将将抬起头,缩着脖子来回瞧了我们一眼,嗫嚅道:“三位姑娘。。龙王爷。。当真走了么?”

我冲他点点头,不想肩头突兀一阵剧痛袭来,耐不住身子抖了一下。

洛神忙道:“木青,船上可备有伤药么?”我们这趟出门只是为了探探虚实,料不到竟会受伤,是以并没有准备伤药之类的包扎物事。

木青盯着我的肩头,脸­色­一变,紧张道:“有,有,你们随我来。”边说着边一骨碌跳起来,急急领着我们进了船舱。他在船舱角落里一个藤条编织的箩筐中摸索半响,这才摸出一个黑­色­小瓶子来,回头道:“这是娘亲给我备的伤药,落在这里许久不曾用过,只是这药粗制得很,师姑娘权且先用着应急。”

洛神道声谢,接过木青手中的药瓶,扶着我坐在了矮脚木桌一侧,再将那红泥火炉移过来摆在我跟前,便欲着手上药。只是她手指刚攀上我罩着的外衫,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煞有其事地瞥了眼呆立的木青。

木青脸通红,道了声:“我。。我先去外面盯着点。”说完,赶忙识趣地走出了船舱。

而木青虽是走了,眼前却还剩下一个十分不知趣的。

雨霖婞寻个甚舒服的姿势坐在木桌对面,扶着下巴,微眯着眼打量着我和洛神,嘴里催促道:“你两别­干­瞪着眼了,赶紧着换药啊,若是再磨蹭就要落下疤痕了。师师你别担心,我在这守着,外面没人敢进来瞧你脱衣服换药的,你且放宽心,可千万不要害羞呀。”

这厮“千万”两字咬得极为清晰,桃花眼盈盈的仿佛要晃出水来,早就忘记了方才是哪位高人­射­了我一箭,叫我落到如斯地步。

我靠着船舱木板,疼得直吸冷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心里将她这挨千刀的从前到后,自里朝外都问候了个遍:害羞你个鬼,还不赶紧给我出去!

而洛神“啪”的一声,将药瓶搁在了矮脚木桌上,随即站起身来,一把将雨霖婞衣领子一拎,几乎将雨霖婞提了起来,推着她就往外走。

雨霖婞脚步踉跄,边被推搡着边大喊:“喂,喂,死鬼你作甚么啊,大家都是女人,就许你看得,我看不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听她那委屈的叫喊,气得一张脸涨红,无奈之下只得心里翻个白眼递将过去。现今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在妖女身上,这“天理”二字委实是做不得真的。

那边洛神扣着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冷道:“还是由我来换药比较妥当点。现下交与你一项十分重要的事宜,方才我用锦瑟刺进去时,发现那龙鲤肚子里面有东西,这龙鲤出现得十分蹊跷,里面藏着的东西定是十分不寻常,你且下河去将它肚子里的东西取了吧。”

洛神说完,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甚期待地望着她。

雨霖婞挑眉道:“为甚么偏生是叫我去杀鱼取物,你不是还想着叫我顺带炖一锅鱼汤给师师补补身子,恢复元气吧?”她说话间抡起袖子,倒是一副跃跃欲试要去炖汤的派头。

我一想起那龙鲤的磕碜摸样,心里霎时一阵翻滚,拿它来炖鱼汤?不如叫我死了吧。

当下忍了痛,好歹撑着病恹恹地吐出一句话:“我。。我不爱。。吃鱼!”

洛神横了雨霖婞一眼,道:“我自然也不爱吃鱼,你若是好心煮了,便自个留着喝罢。”说完,利索地一掀帘子,将她推了出去。

雨霖婞在帘子外面气哼哼地大叫,我侧耳一听,等得一会子倒是没甚声响了,估摸着是真的下河去杀鱼取物了。

我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这吐气之下,却又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不由得仰靠着船舱板壁,低低“嗯”了一声。

洛神连忙紧走几步过来,侧坐在我身边,伸手将贴在我身上的白­色­外衫小心掀开半边,现出我内里血迹斑斑的残破衫子,当下肩头现出一大片,胸口亦是暴-露了出来。

我的伤口主要是雨霖婞留下的箭伤,与这深深的血洞一比,那些被龙鲤抓伤的伤口倒是算不得甚么了。那利箭留下的伤口在水里泡过之后,边缘显出惨白的颜­色­,鲜血依旧不间断地渗出来。

洛神盯着我肩头,眉头微微蹙起,我却十分羞窘,不由得将脸偏到了一旁。

只听耳边她轻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我忙抿紧了嘴­唇­,点点头,与此同时肩头一阵剧痛瞬间袭卷而来,那剧痛裹挟在金疮药的阵阵冰凉中,宛若一寸寸地刮骨抽丝,疼得我嘴­唇­都差点咬破了。

我攥紧了身下的毛垫子,努力撑着不叫自己呻吟出声,身上则湿淋淋的,即使靠着炉火,还是感到彻骨的寒意。

而洛神将我肩上的伤口细细处理完后,将她自己内衫衣摆处的布料撕扯掉一片,扯成条状,在火炉上慢慢烘烤,等到大抵­干­了,再牵过来替我包扎肩头伤口。

她的手一贯的冰凉,包扎时指尖不时擦过我的肌肤,带起几分冰凉,几分酥麻。我忍不住转过头去,忍了疼安静地瞧着她手下忙活,她此时眉眼压得低低的,脸上也没甚波澜,只隐隐窥得她长长睫毛扑闪,遮掩而下的墨­色­眸子里却敛着几丝不快。

我知道她是因着我受伤一事才这般不快,心中微微一动,当下低低开口唤她:“洛神。。”

“嗯?”她听我出声,抬起头来,眸子里漾着细细碎碎的柔光,道:“怎么了,很疼么?”

我摇摇头,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拂上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将那敛着的波澜一一抚平了,这才道:“没有,我不怕疼。倒是你,莫要一总蹙着眉,你在我面前时,我总想叫你欢喜些,不需要那么累的。”

她定定地望着我,一时愣住,手下动作亦是僵住了,等得半响,才又细致地将那用来包扎的布条缠了缠,最终打了个结,当做终了。

待得处理完毕,她才捉了我的手握在手心,微微一笑,道:“我与你在一起,自是十分欢喜的。”

我被她灼灼目光瞧得脸一阵发烫,不知怎的,就生出一个想亲亲她的念头来,我正这般想着,不想帘子刷的一下竟被掀起,转而一个颀长的红­色­身影风一般闪了进来。

我被这突兀闯进来的人一时吓得懵了,当下手忙脚乱地抄起洛神那件白­色­外衫,堪堪遮在了胸前。

洛神也一早眼疾手快将我挡了,对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蹙眉道:“不是叫你去杀鱼,这么快便办妥了么?”

雨霖婞走上前来,一双桃花眼笑得贼:“哦,杀鱼么?小事情嘛,一早就妥帖了。”转而摸着下巴嘻嘻道:“哎哟师师你别挡了,我可都瞧见了,啧啧,你这小身材线条倒是不错,不过比起姑娘我嘛,却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的。”

我听她这般说,气得发抖,暗忖若是我有气力,定要将这木桌子掀了,朝这厮不留情面地砸过去。我而眼风撇去,见洛神瘦削的肩头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想来这下可不大妙了。

我只得自洛神身后探出头,换个话题打圆场道:“你手上拿着这是甚么?那龙鲤肚子里东西么?”

此时雨霖婞手上拎着一长串物事,竟然是一条粗粗的锁链,那锁链十分奇怪,几乎通体透明,在炉火的映衬下,闪耀着莫名柔和的光华。

雨霖婞这回脸­色­也变得严肃了,将那透明的长锁链放到木桌上,盘腿坐下来,道:“这就是自那龙三公主肚子取出来的。真是见了鬼了,这么粗这么长的链子,是怎么跑到它肚子里去的?我生这么大,这般透明的链子倒是头一次,这是用来作甚么的?”

洛神倾身过去,取了那一长串粗链子放在手中掂了掂,那锁链一大截落在地上,随着她的动作与船板摩擦,发出莫名诡异的沙沙声。

她沉默半响,才道:“这链子好像是一种叫做透晶的矿石做的,这种透晶矿石极为难寻,比黄金宝石还要珍贵许多。书上最早记载透晶是在周朝,当年周天子穆曾经接见过一名民间男子,那男子进献给他的大礼便是一小块透晶,周天子见了这透晶十分欢喜,而那男子也因着这透晶关系,得了天子诸多礼遇。”

说到这,她眸子中微光潋滟,话锋一转道:“而且,我方才下到水下,见那所谓的水晶宫不过是一方坍塌的山头罢了,里面黑漆漆一个山洞,而我见那山洞里面也是冒出两条这般摸样的锁链来,却不知道那两条锁链是通向何处。”

我听到这,心里不由一阵发凉,当下接过那透晶锁链细细端详起来。

这透晶果然名副其实,握在手上是彻骨的寒意,透过它依旧能细细分辨我掌心的掌纹。只是我定睛细瞧下,发现那锁链里面好像有些奇怪符号在晃荡,我忙运起炫瞳术来回琢磨,当下瞧得十分真切,便见那锁链里面竟刻着许多细细小小的文字,好似游荡的蝌蚪般,有着极为怪异的形状。

我望着那些文字,心念一晃,不由皱眉道:“这锁链里面是刻了字的,而且刻的还是那种殄文。”

洛神听我这一说,回头瞧了我一眼,脸­色­幽冷,雨霖婞的脸­色­亦是颇为难看。

而所谓的殄文,便是人间用来与­阴­间鬼魂幽灵交流的文字。殄文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亲友去世,活着的人为了吊念亡者,便写下这种文字用以祭奠,内容无非是寄托哀思或者嘱咐死者一些事宜。而另一种则是十分凶险的诅咒文字,目的是用来锁住恶鬼的魂灵,不让其投胎。

这种文字当今世上能掌握透彻的人几乎寻不见,我也只是认得几分字形,并不能确切地将其转换成平常使用的文字符号。

若是这种透明锁链里刻着的是祭祀亡灵的殄文,我倒也不怕,怕就怕它是用来镇压恶鬼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学习有些忙,更文状态不佳,耽搁了进度,客官们抱歉了。

这盗墓文写得着实辛苦,唔,也许我该去写纯粹爱情小说?(啪,被打飞~)

☆、暗潮汹涌

透晶矿石极为罕见,光是从这条锁链的粗细长短来估摸,定是用掉了很大一块矿石原料,由此可见当时打造这种透晶锁链的人奢侈程度委实令人咂舌。加上上面巧夺天工地雕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殄文,且这种殄文雕刻的手法是盲刻,普通人­肉­眼极难分辨,是以这条锁链简直可以说是价格连城。

我们三人皆对这透晶锁链极为好奇,尤其是我,此时恨不得立刻就下到那个黑洞里去摸个究竟。奈何我此番受了伤,不能再下水多做折腾,当下只得叫木青和沈郁将船先绕回姑苏城里再做进一步打算。

接下来,我在客店里休养了三天,伤口却愈合得极好,肩头的箭伤此时已然凝成了一块红褐­色­的圆形疤痕,身上被龙鲤抓伤的地方也仅仅留下浅浅一抹痕迹,这令我大为惊奇。

虽然自小到大,我练功时难免会磕碰受伤,但这对我来说都无甚大碍,即使是像以前在楚王妃陵墓里那般弄得伤痕累累后,伤口愈合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我一直都将这种现象归结于我身体康健的缘故。

只是这一次,这伤口也好得太快了一些。

我犹记得长生那孩子也是如此,当时从龙沟古城里出来时她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最终也是与我这次一般,仅在极短时间的调养中恢复了过来。

这到底是甚么原因?

我意识到自己正渐渐变得陌生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发生着某种改变,而这种改变的迹象现今越发地明显起来。虽然我毫无疑问是以前那个师清漪,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不是。

如果我之前的际遇中曾经出现过一个转折,而我正是因为这个转折而发生某种改变,那这个转折点具体是在甚么时候?

是在楚王妃陵墓,还是龙沟古城,亦或是那尹墨寒在城隍庙给我耍的手段?

对于一个失掉大部分记忆的人来说,这种对自己的猜疑简直是一种苦痛折磨,我失掉的记忆极有可能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只是可惜,如今我却一星半点也想不起来。

我不敢将伤口已经痊愈这件事告诉洛神,换药一事也都是自己一手处理的,洛神一直将替我换药一事当做理所当然,此番见我偏生不准她帮忙,自然是十分奇怪。只是我涨红着脸执意要如此,她只得疑惑地望我一眼,却也没再多说甚么。

等到又过了几天,我这才说身子好利索了,去找来洛神和雨霖婞,商量再次下水一探的事宜。

闲事不提,三人仔细收拾一番,待得准备妥当之后,便叫上木青,再次坐船来到苏家庄那处河段。

木青经过上次龙鲤一事,料想着龙王爷已经归西,胆子也大了许多,当下依照我们的嘱咐直接将船驶到了先前那处巨大的­阴­影上方。我们嘱咐木青在河上暂且等候,随即将武器拴在背上,顺着船沿摸下了水。

我们是自­阴­影上方下潜的,是以只过了极短一段时间,便瞧见了那­阴­影的大致轮廓,果然如洛神所言,那­阴­影不过是一方坍塌的山头,水里光线昏暗,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我也不清楚这块山头具体有多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山头便是当年那沉底的狮螺山一隅无疑。

随着景象慢慢映入眼帘,我瞧见这山头因着常年泡在水里,坍塌得厉害,原先山上的植物都腐烂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一层青苔般水生植物,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水草夹杂其间,好似女人长长的头发,在水里张牙舞爪,狰狞的面貌惹得我心里极不舒服。

越往下,光线也越来越暗,我的内力吐息比洛神要差,心肺处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身体渐渐感到不适起来。

水里没有空气,各种动作都极其麻烦,我们时间不多,需要的是速战速决。

也不知道下潜了多深,在前面领路的洛神突然就摆了摆手,朝后面的我和雨霖婞打了个手势,我们顺着她所指瞧去,便见眼前情势斗转,赫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洞口。

那洞口里压藏着深邃的幽暗,而自那幽暗中却又弥漫出晕霭的一层光泽,好像是幽冥河里陡然亮起了一盏灯笼,不知道是在指引着哪路亡灵前进的方向。

我此时在水下憋气憋得十分辛苦,瞧见那洞口幽森森的,心里更加压抑,甚至都产生了这样一个错觉:那个洞口或许只是某只妖物张开的血盆大口,我们若是游进去,便成了那怪物的腹中餐,我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我们调整身形,随即踩水游进了洞口,这洞并不是很大,约莫有一人半高,两侧洞壁上如洛神所言,果然各自拴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透晶锁链。那锁链靠近洞口的那一头扎进石壁,另一头却延伸到了黑洞深处,望不到尽头。

由于那透晶锁链在黑暗中正兀自散发着幽幽光芒,连带着那水波也点染了柔光,在眼前晃晃荡荡起来。

不过所幸有了这发光的锁链,倒是能将几尺范围内瞧个囫囵大概。我们游了一会功夫,就见那幽光深处突然闪现出一道青­色­石板来,那石板将这洞堵个严严实实,而那洞壁两侧的锁链延伸到这石板处时,竟然洞穿那石板而过。

我们三人见了此景,顿时面面相觑。

雨霖婞游到那石板跟前,伸出手拉了拉那透晶锁链,发现那锁链与这石板穿口处贴合得毫无缝隙,好像两者浑然一体,并不知道这锁链穿过这石板后,又将延伸到何处。我不由得一阵沮丧,也许它本来就是无止境地往前延伸着,我这般追寻下去,即使追到死,也寻不到这锁链的终结之所。

雨霖婞朝我们打着手势,意思是在说:“进不去了,怎么办?打道回府么?”透晶锁链散发的柔光打在她脸上,我瞧见她脸­色­并不是很好,估计也和我一样,憋气已经到极限了。

谁知她打完手势,我就瞧见她抓在手里的那条锁链竟然微微地颤抖起来,而且这种颤抖极其地有规律,并不像是雨霖婞弄出来的动静。

旁边洛神的面­色­一凝,摆了摆手,意思是叫雨霖婞将手从锁链上拿下来,雨霖婞慌忙松开手,谁知道那锁链还是兀自颤抖着,且越发颤抖得厉害了,身体周围环绕的水流一反先前平静,竟然也开始慢慢涌动起来。

水波涌动的幅度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放在灶上的一大锅水,如今被火舌一舔舐,正渐渐地沸腾起来。

我不由得心里一凉,打个手势,示意道:“快走!”

此番我们不比在地面上,要是出了甚么岔子耽搁一阵,随时都会有溺毙的危险。三人当下再不迟疑,匆忙脚下踩水就往洞口游去,我边游边瞥眼望去,就见洞壁两侧的透晶锁链竟然以一种格外诡异的姿态慢慢移动起来,透晶锁链一边移动,一边发出刺耳的声响,好像是有双手在不停地刮痧着岩壁一般。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极其规律的恼人声响不绝于耳。

我又惊又惧,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那就是不只这个奇怪的山洞,甚至这座山头里面似乎都埋藏了这种透晶锁链,且数量多得数不清,一条锁链一抽动,带动了另一条,形成连锁,连带着仿佛整座山都震动了起来。

加上此番我身在水中,这种恐怖的声响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只盼着尽快离开这个山洞,恨不得立刻变成一条鱼,拼了命地朝外游去,不想水流陡然变得汹涌起来,四周围波涛涌动,洞口处的河水疯了一般地往里面卷过来,带起巨大的漩涡就迎面朝我们劈来。

仿佛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咬住了我们三人的身体,我们被那漩涡逼得飞速后退,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随即我在后退中堪堪回头一瞧,宛若遭了当头一­棒­,被眼前所见之景委实惊了个实在。

只见两侧的透晶锁链迅速抽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原先那块青石板也正在缓缓向上移动,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白河的水宛若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尽数握住,一瞬间都蜂拥地往那未被青石板遮挡的洞口流泻而去。

这变故发生得极快,接下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被那个洞口带起的漩涡一卷,整个人好似被水流包裹成了一个茧,就随着那奔腾的水流急速自那洞口里冲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水,头脑中晕乎乎的,紧接着下一个瞬间,我那水流带起的力量一抽,整个人就像扔沙袋一般,被生生地拍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事上。

那种感觉,好像是触到了地面,而且还是那种漫盖了不深不浅一层水的地面。

我甚至能明显感觉到鼻腔里有空气进出。

我大为惊异,我们方才不是在白河里面么,怎么这会子被那激流一拍,给拍回陆地上来了?

只是还没容我做下一步琢磨,就见上方又卷下来一个人,那人上半身刚好跌到我胸口,我被这突兀地一压,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在那人好似还十分清醒,甫一落到我身上,那人的身子就势带着往左一滚,自我胸口处脱离出来,然后一阵电光火石间,那人手一伸,将我迅速地往旁边一拉扯,我整个人就被带着也滚到一旁。

我心说这是怎么了,接着就听耳边哎哟一声,而且那声“哎哟”叫得格外的凄惨。我定睛一瞧,就见雨霖婞跟条死鱼似的,躺在地上直哼哼,边哼边吐出一大口水,而她落地的地方刚好就是方才我所在之地。

我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我没被先前那人拉开,再接着被雨霖婞一压,估计我这剩下的半条命也折腾得没了。

我剧烈地咳嗽几声,吐出好几口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跟塞满了棉花似的,心肺也宛若压着一块千钧巨石一般。扭头一瞧,就见洛神蜷缩着身子躺在我左手边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也不住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在码,本来我以为可以整个两更出来给大家一点力,结果第二更还是难产了,对不住。= =

现在进入12月,我的学习进入一个很忙的阶段,更新会慢一点,大家不要急,等到我过了考试周,更新就会恢复过来。(寒假啊你快点来~~)

下午去图书馆,晚上再回来给客官们回复。

于是大家吃好喝好睡好~~

☆、三头六臂

三人痛苦的咳嗽声回荡开来,带起层层叠叠的回声,空洞渺远,好似地狱传来的催魂之音。

我的身体仿佛化成了水,几乎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得偏着头,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蜷缩在我身旁的洛神。我勉强抬了抬手臂,摸到了她的手,发现那里比往常更为冰凉刺骨,心里不由得颤了颤。

而她的脸­色­苍白此时得很,且不断地咳嗽着,似是被水呛得厉害,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旋即她双手撑地,勉强坐起身来,再伸出手将我腰身托起,就势将我揽靠在了她身上。

我身子此番靠在她怀里,好歹舒服了一些,两人也不说话,就势坐下调息休整,顺便趁着这休息时间打量起我们所处的环境来。

回想起方才我们自白河里陡然来到这处地方的全过程,就好似做了一个噩梦,这梦来得太快,醒得亦太快,这一瞬间我脑海里残存了太多的疑问,急需要腾出些时间好好来思虑一二。

方才掉下来的时候,四周除了我们咳嗽带起的回音,再没有任何其它声响,我便料想着这应该是个很大的密闭空间。我抬眼细细瞧去,果不其然,我们所处的地方原来是一个极大的深坑,里面铺着颇为清澈的一层浅水,微微漾起涟漪,深度大约能到人的脚踝处。

头顶上面则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石壁封顶,苍穹般压盖下来,上面那种罕见怪异的透晶锁链来回纵横,我数了数,大约有十几条,却都嵌进了封顶里。

那些透晶锁链正兀自散发着幽幽冷光,一层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弥漫开来,浅浅淡淡的,是以我们能不费力地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我环视一番,发现四周围的石壁上也同样拴着那种透晶锁链,一共两条,这种感觉就好似平日生活中见到的那种木桶,周围箍着两圈铁箍,将原本散乱的木片组合固定起一个完整的木桶一般。

我正打算瞧瞧这两条锁链又将通向哪里,不想这时,洛神搭在我腰间的手突然紧了一紧,在我耳边低声道:“清漪,你瞧那里。”

我以为她发现了甚么,忙顺着她所指望去,却见距离我们不远处有着一个不高不矮的断崖,断崖上面却镶嵌着一块光泽流转的青­色­石头,我定睛瞧去,却见那竟然是一块青石板。

而石壁上那两条透晶锁链延伸过来,刚好再从这断崖上的青石板穿Сhā而过,延伸到了青石板的另一面。

我目光触到那块青石板,一时觉得十分眼熟,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方才白河那个水洞里出现的那块青石板。估计是先前挡道的青石板被打开,白河的水瞬间灌了进来,我们被卷进来的水一冲,随即就从这个小断崖处跌了下来,掉到这个大坑里。

这青石板就是阻隔白河和这个密封大坑的门户,我们此番正是处在青石板后面的那方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不消说这石板能在瞬间开合,就是考虑到此时外围都是河水,重压如此之大,这小小一块青石板怎么能承受得住?且青石板与断崖上的石壁契合得毫无缝隙,竟然能够做到不让外围的河水渗漏进来一星半点,当真是奇绝得很。

而最令我在意的就是眼前这种透晶锁链,不但盲刻着神秘的殄文,而且锁链来回纵横,简直无处不在,到底是拿来作甚么用的?

洛神沉吟半响,好似看出我的疑虑,望着我的眼睛说道:“这种锁链,你觉不觉得有点像用来控制某种大型机关的轴承?”

我闻言,心里霎时一个咯噔,赶忙在脑海里将方才我们经历的片段来回过了一遍,觉得洛神的这个猜想也不是不无可能。

照这么来说,应该是先前雨霖婞摸了那透晶锁链后,造成了某种影响,迫使这锁链抽动,随即形成了机关术中的连锁运行,这才带动了这青石板一开一合,将我们给卷了进来。

说起机关秘术,便是法自术起,机由心生,机关术一直是在强调暗和巧。

暗,顾名思义,即是机关要埋藏在暗处,越深越不被别人发现为最佳;而巧则是­精­细到巧夺天工,光是做出一个耗料极少的小型机关,就够机关技师们耗费不少­精­力的,而这种透晶锁链又粗又长,十分累赘,到底是怎么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具体运转的?

我不由得一阵头疼,这种难度,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而且它的中心控制,也就是机关术中所说的“心”,又在哪里呢?古往今来,即便是最出­色­的机关师,也做不出这么完美复杂的机关。

而退一步来说,倘若是这真的是某种机关的一部分的话,透晶矿石如斯珍贵难寻,那这个机关花费的代价也太过奢华了,奢华得简直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高度。

这种银钱上的负担,即便是一国之主的天子也无能为力,因为即使是权力和财富都处在顶峰的天子,也不可能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透晶。光是从这些锁链的耗料来看,除非是挖出了一整座透晶矿山,否则绝无可能。

我简直无法想象,洛神也敛着眉苦思,好似也无法参透这更深一层的奥秘。

我和洛神正琢磨着,就听耳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转过头去,就见雨霖婞一边咳嗽一边坐起身来,抬起头望着我们,哑着嗓子问道:“这是甚么鬼地方?我。。我这是死了么?”

她方才挺尸一般在地上躺了许久,这会子估计也同我们一般缓过劲来了,只是甫一开口,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心说妖女你不会是从上面摔下来把脑袋摔折了吧,这问的都是甚么蠢问题?

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回答她,却听身后洛神轻描淡写道了一声:“不用怀疑,你已经死了。”

这一句清冷的话当真直截了断,不带半点涟漪,正经得叫人不相信自己死了都很难。

雨霖婞一听,眸子里霎时水波盈盈的,直起腰身指着我们道:“啊,那这么说的话,你和师师莫不是也都死了?哎呀呀,我们三人感情可真好,死都能死到一块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你们两个陪着我,我即便是死了也用不着寂寞啦。”

我一见她身子恢复过来,便又开始不靠谱,一时气歪了,心说你自己要死便痛快死了,作甚么拉上我和洛神?

下意识抓起手边上一个长长的物事,作势就要丢她,可是摸到手里,觉得那东西又细又滑溜,心下奇怪,不由得举在眼前细瞧一番。只是待得我看清了那东西,脊背蓦地一凉,立刻就甩手将那东西给扔到了一旁。

原来那竟是一根人的腿骨。

雨霖婞见了,脸白了白,顺手往旁边一摸,又摸出了两根白骨,忙拨到一旁,苦着脸道:“这都是些甚么玩意儿啊?我以为龙王爷的水晶宫里定是有许多宝贝的,想不到穷到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地步了。”

我也觉得奇怪,莫非以前也有人同我们一样,从这处断崖冲了下来,最后死在了这里么?

边想边往脚边上打量开去,先前我们被那锁链和青石板吸引,倒是没有如何注意我们脚下,此番定睛细瞧,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但见四周的浅水里浸着许多零散的头骨,腿骨,手骨,数量多得咂舌,被扔得到处都是,在透晶锁链散发的柔光下,显得越发的苍白惨淡起来。

而洛神环视了一番,脸­色­微变,似是发现了甚么,扶着我就站起了身来。待得两人稳住身形,她才迈开脚步往积水中间一处地方走了过去。我看见那处地方现出一片昏暗的白­色­,好像是堆着许多物事似的。

随即她在那片白­色­旁蹲□,朝我们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和雨霖婞连忙上前,走到她身边,就见眼前的积水里赫然摆着四副完整的骨架,呈东西南北四方规矩排列,头朝里,脚朝外。而这还算不上恐怖,恐怖的是这些骨架竟然都着生了三个骷髅人头,六根手骨生生连在躯体上,只有下面双腿和普通人无异。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道:“这。。这些骨头的主人,生着三头六臂?”

洛神将湿漉漉的袖子挽起,低声道:“四周骨架散乱,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而只有中央这处地带东西南北各自摆放着一具三头六臂的骨架,显然是有人刻意布阵为之,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坑,估计就是一个万骨坑。”

我听了万骨坑三个字,霎时一阵头疼,心说这下可难办了。

而所谓的万骨坑,便是将无数人的尸体丢在一个大坑里,任其化成累累白骨,这些人要么是含冤受屈枉死,要么是被人活生生残害而死,是以怨气很重,而万骨坑就是用来积蓄接纳死者怨气的地方,也就是民间通常说的的­阴­坑。

如果倒斗者在陵墓里遇见了­阴­坑,是十分避讳的事情,­阴­坑的存在,说明这个陵墓的风水被­阴­灵怨气环绕,已经坏到无以复加,绝非甚么寻常墓葬,若是不碰上一两个起尸的粽子或者其他诡物,还真是对不住上头各路祖宗的保佑。

而洛神说完,自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包住其中一具骨架的颈骨,托起了那具骨架,动作自然,好像她手上拿着不是甚么恐怖物事,而仅仅是一棵白菜,或者一根萝卜一般简单。

雨霖婞忙皱眉道:“停停停,你放下这骨头架子说话行不?怪恐怖的,你不怕,我和师师瞧着还瘆人呢。”

洛神却不理她,接着先前话题淡淡道:“其实这人原先并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而是有人将另外两个多余的头颅,外加四根手骨硬生生给他加上去的。”

随即她将那副骨架移到了我和雨霖婞眼前,指着关节处接道:“这颈骨处钉了几枚透骨钉,肩胛处也同样如此,如果我猜得没错,还是趁着这人活着的时候给硬生生缝上去的。这样一来,这阵仗的怨气越发的重,也就成了一种凶降的格局了。倘若这种施了降的­阴­坑是安放在一处陵墓里,那这个陵墓就变成一个降墓了。”

我们凑过去,循她所指仔细一瞧,果然见那头骨和身体的关节衔接处,以及肩胛骨处都各自钉了几枚细细的骨钉,不细看之下根本无法发现。而那骨架上面两涡黑­色­的凹陷眼眶,格外的怨毒,仿佛有了感情流露一般,正在冷冷地盯着我看。

民间自古便有这么一个说法,叫做入土为安,而这“安”说的就是死者必须身子完整,少个胳臂或者多一条腿,都是触了这“安”字。我们眼前的情况是,一方是散地残骨,一方是三头六臂,这阵仗里两个阵眼都不是甚么善茬。

既然两者都不安,必然要争个你死我活,那这地方的风水到底败坏到了怎样一个地步?我简直不敢想象,布置眼前这一切的人,他的目的到底何在?

雨霖婞琢磨了一会,突然道:“既然是为了施降布阵,那为何非得整成三头六臂的摸样呢?”

我想了想,道:“我们是华夏子民,以黄帝为尊,而当年黄帝的死敌蚩尤便是三头六臂,蚩尤曾经有过一个称号叫做“鬼帝”,是以人们产生了一种偏见,将三头六臂定义为魔鬼的象征,我想,布阵者也许是参详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这么做的吧。”

说完,我望向洛神,想听听她的意见,她却抿着­唇­,眸子在透晶的柔光映衬下显得越发深邃起来,也不知道在思量些甚么。

雨霖婞却严肃道:“我也不管它为甚么是三头六臂了,总之这地方邪乎得紧,我们还是莫耽搁了,得早些想办法离开此地,方是上策。”

正在此时,不知道哪里吹过来一阵冷风,我身上湿漉漉的,被这冷风一吹,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雨霖婞抱紧双臂打了个喷嚏,瑟缩着身子道:“哪里来的风,冻死我了,啊欠!莫非是哪个粽子在想我?”

我不由得也抖了抖身子,心说妖女你小心点,指不定那粽子不是在想你,而是早就偷偷摸着过来瞧你来了呢。

而抬眼一瞧,就见洛神冷着脸站起身,伸出手,将背上拴着的巨阙缓缓地拔了出来。

☆、诱惑

洛神将巨阙甩在一旁,敛着眉偏过头去,好像在认真倾听着甚么。

雨霖婞见她严阵以待,不由得也摸出了腰上缠着的绯剑,睁大眼睛道:“不会吧,我方才乱说的,难道还真有粽子不成?”

我无奈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妖女,你就积点口德吧。”说完,顺势拔出锦瑟凝神静听,紧接着,我就听见远处陡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淌水声。

哗啦--

哗啦--

好像是有双脚在地上的浅水里慢慢行走一般。

那哗啦啦的淌水声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宛若苍白的一双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惹得我无法顺畅呼吸。因着我们所处的坏境是一个极大的深坑,声音撞在四周岩壁上,漾出一波又一波空洞的回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

雨霖婞顿时脸­色­煞白,低声道:“你们,听到了。。。。”

她话刚说到一半,洛神朝她一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随即墨­色­眸子一滑,望向了左边。

我们循着洛神的视线望去,就见远处左边岩壁下陡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那身形来看貌似是个女人,只是那黑影离我们距离太远,隐隐一抹,我也瞧不清楚她到底是个怎生摸样。

我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这影子方才还没瞧见,这会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那影子突然“咯咯咯”地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声响,这种“咯咯”声伴着冷风吹过来,就像是半夜里那种­鸡­叫的声音,我一听,冷汗霎时就滴了下来,不由暗忖道: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我正暗自琢磨着,想不到那影子叫了几声之后,突然身形一转,一矮身,钻进了那面岩壁里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影子竟然,竟然穿过那面岩壁,消失了?!

一旁雨霖婞也吓得不轻,大叫道:“我的娘,那粽子脚底抹油跑了!”

洛神却不似我们这般慌乱,冷冷嘱咐了一声:“追。”说完提着巨阙,脚步一滑,疾风般朝着黑影消失的那面岩壁方向就追了上去。

我和雨霖婞见她已然追出老远,也来不及多做考虑,赶忙快步淌水紧随在她后面。我边跑边心里叹了口气:这都是些甚么状况啊,听说过粽子追着人跑的,还真没听说过像我们这般人追着粽子到处跑的。

接下来三人踏着水花飞快跑了一阵,就见画面斗转,眼前现出了一面巨大的峭壁,那峭壁压盖下来,上面赫然都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洞,或高或低,摸样看上去与那种大马蜂巢颇有些类似。

我仔细一瞧,发现那些黑洞里面幽邃深深的,透着浅浅淡淡的柔光,好像这些洞里面也拴着那种发光的透晶锁链一般。

看来这些锁链当真似­阴­魂般缠上了我们,简直是无处不在。

而我见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黑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影子并不是穿墙消失,而是钻进这里面某一个洞里去了。眼前这些洞口也不知道是作甚么用的,一股股冷风从洞口吹出来,贴着我湿漉漉的衣衫掠过,身上冷飕飕的好似掉进了冰窖,堪堪难受得紧。

我抖抖肩膀,指着那些蜂巢般洞口,瑟缩道:“方才那影子是怎么回事?”

洛神摇摇头,淡道:“不知道是甚么。”说完,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些黑洞,看了一会,好似发现了甚么,走到了其中一处洞口前面,那处洞口距离地面极低,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她抬起手搭在那洞口边沿,取出一方丝巾在那边沿上来回摩挲一番,然后将丝巾握在手里闻了闻,这才回过头,朝我招招手道:“清漪,过来。”

我“嗯”了一声,满腹狐疑地走到她跟前,她举起手中那方丝巾凑到我面前,道:“你也闻闻看。”

我见这丝巾上濡湿了一大片,知道是她方才用这丝巾在洞口擦过甚么,凑过去闻了闻,不由得大惊道:“这。。这是瑾苏子的味道?!”

洛神点点头,道:“记得我几天前不是说过这白河里圈养了妖物么?我猜十有八九,圈养的就是方才过去的那种东西。”

我听了一阵讶异。

如果照我以前推测,这瑾苏子和白河妖物一事都和那尹墨寒有关,那这个神秘的男子为甚么要在白河里圈养妖物呢?如果他圈养的那种东西就是方才我们瞧见的黑影,那他和这个诡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关系?

或者说,他到底有甚么目的?

我脑海里疑惑太多,一时间有点理不清楚头绪,边想边顺势抬眼随意一瞧,就见那洞口边沿现出一片水渍,湿漉漉的,看情形,好像是先前有个浑身透湿的人在这里爬过一般。

雨霖婞也朝那洞口一望,道:“先前那只粽子钻进这洞里面去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不情愿的表情,皱眉道:“死鬼,你可别告诉我,你。。你是想着爬进这洞里,继续追吧?”

洛神却不答她,将巨阙先递进那最低的洞口,一矮身,钻了进去,随即伸出手,将我也拉了上去,这才压低声音朝雨霖婞道:“你猜对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这黑洞深处摸索而去。

我见雨霖婞苦着一张脸,无奈道:“这些洞口有风吹来,想必是有通道通到外面去,这是我们唯一的出口,你若是再不进来,难道是要留下来陪地上那些三头六臂的主么?”

雨霖婞赶忙“呸”了一声,道:“谁要陪他们!姑娘我手下­干­掉的粽子还少么?师师你少来吓唬我!”说完,脸­色­有些白,瑟缩着身子晃到洞口,双手一撑,也乖乖地爬了进来。

我哼了一声,心说你这死鸭子躺在田埂上,嘴倒还挺硬的呢。接着转过身去,随在了洛神身后,弓□子,慢慢朝着这神秘的羊肠般暗洞一路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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