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暗洞很窄,也修得很低,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洛神在前,我在中,雨霖婞在后。奈何三人身量都较高,尤其是洛神,膝盖着地一路攀爬,弯腰定是十分的辛苦。
暗洞上面修成圆拱形,下面平坦,并排铺着几块青色石板,大约是象征着自古一直流传下来的“天圆地方”这套说法。
暗洞的上围和四周却是用青铜修葺的,因着所处环境阴湿,用手一摸,冰冰凉凉的,上面凝结了一层铜绿。青铜壁两侧则各自拴着一条透晶锁链,有了这透晶光芒的映衬,倒是解决了我们身上没带火折子,无法照明的苦恼。
我一边爬一边琢磨着旁边的青铜壁,发现上面铜绿纵横,隐隐约约自里面现出一些复杂的图案来。仔细一辨别,就见那些图案形态和刀锋走势有些熟悉,倒是挺像是西周时期的雕绘风格。青铜壁上那些图案都是十分单调的重复,先是龙,后是凤,然后又是龙,又是凤,就这样一路循环了下去。
我不由暗忖,莫非这青铜暗道是西周时期就修建了的么?
如果这真是西周时期修建的,有这龙凤图案也是在理。商朝和西周早期的图腾崇尚是凤,想当年周文王凤鸣岐山,就是假借了当时民间对凤凰的崇拜,而这龙图腾的崇拜,则是基于西周民族大融合后,周天子为了便于统治,渐渐将各族图腾融汇起来,这才生出了这龙图腾崇拜来。
只是龙与凤的装饰还只是限于当时处在权力顶峰的皇族,照这么来看,这个地方,其实是为了当时的西周皇族而修建的?
我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为了当时的皇族修建,为甚么会在里面设一个如此败坏风水的阴坑呢?
历来身在权力巅峰的皇族,无一不是想自己子孙的基业能够千秋万代,是以在修建任何重要的建筑或者陵墓时,都会将龙气风水纳入第一位考虑,以便泽披后世。若是这地方是一个皇族建筑,却修了这样一个鬼见愁的阴坑,除非是当时统治者的脑袋被门板子给夹了,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我思绪起伏,看得正入迷,一时没留意自己前进的速度,身体突然一顿,撞上了前面一个柔软的身子。
我慌忙稳住身形。
原来是前面的洛神先前已经停了下来,正同我一般在琢磨着四周青铜壁上的图案,不想我一路只顾着瞧,没留意眼前,倒是闷头撞到了她身上。
洛神被我这一撞,回过头来,眉眼压低,定定地望了我一眼,脸上表情虽是淡极,却又敛着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接着她眸子略略一瞟,视线下移,落到了她腿上。
我顺着她的视线定睛一瞧,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已经摸到了她小腿上,而我这一低头间,都能瞧见她湿漉漉的衫子贴着肌肤,在透晶散发的晕霭光辉中,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小腿处精致的弧线。
我大窘,慌忙缩回手去,尴尬地望着她。
她唇角上扬,略略勾出一抹淡笑,半响才意味深长道:“瞧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脸通红,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羞道:“我。。我在瞧这青铜图案,没注意你在前面停住了。。。”
两人正僵持着,就听后面雨霖婞不满地嘟囔一句:“我说这地方本就够窄了,你们两位爬快点成不?憋死姑娘我了,腰酸背又痛啊!”
我本就窘迫难当,一听后面雨霖婞大叫,急忙道:“妖女你。。你别催啊,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么?这就走,你赶紧着跟上。”
我说完,往前一瞧,就见洛神已经转过了身去,接着就往前进,我赶忙也摇了摇头,收敛一番思绪,心里连连告诫自己道:我是来找出口的,可不是来踏青的,别乱想啊别乱想!
三人就这般又往前慢慢爬了许久,四周静悄悄的,只余下我们湿淋淋的衣衫摩擦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在狭窄的青铜暗道里荡出空灵的回声。
我正埋头前进,突然,我只觉得我的小腿处漾出了一阵异样的酥麻,好像是那种腿上搁了一只手的触感。
我的心猛地一沉,立时顿在原地,心说后面这。。这是甚么状况?
而那只冰冷的手却没有停顿,一路往上,缓缓地移动,眼看着就要摸上我大腿了,我的肌肤被那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双手在我赤-祼的肌肤上抚摸过一般。
我浑身都抖了起来,瑟缩着身子堪堪回头一瞧,等我看清楚了那摸我的人,我好似狠狠挨了当头一棒,立时就傻眼了。
眼前赫然是洛神那张清逸绝伦的玉颜,她凑得极近,脸几乎都要碰到我的鼻尖了,而她的手此时带起几丝冰凉,就轻轻地搁在了我腿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想狠狠地扇我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能够清醒过来,心说这,这,这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青铜暗道太窄,只能容纳一人全身通过,洛神先前就在我前面,这会子怎么会跑到我后面了?
而且。。。。而且。。她,她还。。。
我嘴唇都微微地颤抖起来,仔细一瞧,却发现了一处异样。洛神的墨色眸子一贯深邃幽深,宛若墨玉澄净,而眼前人的眸子却是青蓝色的,内里好似点起了一丝螺旋,正泛着幽幽的光。
我正狐疑着,想开口对她说话,却见眼前的“洛神”薄唇翕动,低低道了声:“吻我。”
那声音宛若清浅的水微微漾开来,带着蛊惑,就这样一路卷进了我心里。
我一时就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寂寞啊。
☆、魅魊
她的眸子依旧似往常那般微微殇着,只是内里却泛着异常诡异的青蓝,正驻在我眼前,定定地望着我。
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在她说完“吻我”的这短暂一瞬间,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一飞速地翻卷而过,此时我头脑中简直混乱极了,根本无法去正常思考。
哪里出错了?
太奇怪了。
到底是。。。哪处地方出错了?
我正忙着胡思乱想,近乎呆愣地望着她,而她见我没有如何回应,眉轻敛,伸出手攀上了我的脸颊,头微微一偏,就要朝我吻了过来。
我被洛神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猛地吓了一跳,一颗心几乎都要自嗓子眼里跳将出来。
虽说这一切太过诡异,可她那张凑近的俏脸如斯熟悉,在内心满溢出来的感情牵引之下,差点我就忍不住要迎了上去。还好我脑中还残存着一丝清明,当下赶忙扣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的下一步动作,晃晃脑袋,好歹凝神定睛想去瞧个清楚。
只是我这细瞧之下,所见之景如浓雾被陡然拨开,待得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我心里一个激灵,差点就要吓得给晕过去。
就见我面前的人儿哪是甚么洛神,分明就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
不,准确地来说,眼前的这个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东西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正往下不住地滴着水珠。诡异的脸好似纸一般惨白无力,上面一双青蓝的眼睛里正泛着幽幽蓝光,内里幻象弥漫,宛若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就要将我吸进去一般。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这东西竟然是不着寸缕的。我扣住她肩膀时,发现触感光溜溜的,却不是那种女子特有的柔软肌肤,而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鳞片,滑溜冰冷,摸上去就像在摸一条鱼。
那张苍白的诡脸就欺在我眼前,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正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瑾苏子气味。我简直无法形容我此时的恐惧,当下大叫了一声,同时一抬脚,就将那东西狠狠踢了出去,那东西被我踢了一个猝不及防,一个翻滚,就给滚出去老远。
这种青铜暗道是七拐八拐的,有很多处拐弯,那东西给滚到一个暗道拐弯处,接着就瞧不见踪影了。
我胸口起伏不定,心说这到底是个甚么东西,竟然敢幻作洛神的摸样来欺骗我感情,差点我就中招了,简直。。简直是罪无可恕!正想要喘口气缓和下情绪,不料这时候,我感觉到身后堪堪一紧,却是我的腰带被一双手紧紧扯住了。
我方才经历了那般惊魂窘境,还没缓过神来,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见后面有人抓住我,我以为又是先前那种怪物,慌忙一阵死命挣扎,不想身后那双手却似生了根一般,死死地锁紧了我。
我见甩那东西不开,哆哆嗦嗦地就要往前爬,好脱离身后那东西的控制,那东西却十分执拗,仍是扯着我的腰带,非得要拖着我,我根本无法前进分毫。
我被对方勒住腰带,又惊又惧,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心道:你这个怪物方才还要亲我,我不答应也就算了,这会子恼凶成怒了还要解我的腰带,我喜欢的人可不是你,你别给我动手动脚成不?!
边想着边颤抖地将手背到后面,打算将那东西的手给掰开,只是我这一摸之下,触到了对方的手,心里不由得微微颤了一颤:身后扣住我腰带的那双手柔滑若羊脂,却是十分熟悉的触感。
我回过神,立马就停住了手中动作。
而身后抓着我腰带的那人自我腰间松开,转而扣住我肩膀,将我的身子扳了过去,我被那人扣着,就见洛神那张冰冷玉颜霎时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一时愣住,抬眸看向洛神那双幽邃的眼眸,她分外真实的面容就这样落进了我的眼中。烟眉皓玉,紧俏薄唇,额间一抹朱砂,随着透晶散发的柔光淡淡点染开来,与先前那个“洛神”千差万别。
真的。
是真的。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好进一步确定是不是真的她。
手到之处触感柔滑,好似至为光洁的美玉。
“洛。。洛神。。?”我低低唤她,希望得到她真真切切的回应,她这么真实,这次不该是幻觉了。
“是我。”她轻声答道。
我听到她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她手中脱开身,瘫软在了青石板上。
“你方才在前面躲甚么躲?”她蹙着眉,有些不满道:“挣扎得这般厉害,我是鬼么?这么怕我?”
“我。。。。我。。。”
我觉得我舌头都快要打结了,自我遇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到现在,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更何况是那么尴尬窘迫的事情,若是她知道有个妖物幻作了她的模样,指不定会气成甚么样,还是莫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比较稳妥。
她见我支支吾吾的,只好道:“我在前面听见你大叫了一声,以为出了甚么岔子,便急急转身过来寻你。。”她在这里顿住,不再往下说,纤眉拧起,往我身后那条暗道望了一眼,转而道:“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我不知道要如何与她言说,正尴尬至极,突然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种窸窣声,就好像是那种人因为快速移动而发出的衣衫摩擦声响。
我顿时心道不好,心惊之下往回一瞧,就见一个红色身影慌慌张张地闪将出来。原来是先前雨霖婞不知为何落到了很后面,这会子赶上了我们,正从那东西消失的拐弯处绕了出来。
只是她此时情况很不好,惨白着一张脸,手忙脚乱地朝我们爬了过来,很快她就爬到了我们两个人前面,脸上惊惧交加,使劲摇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摇得散了架,口中大叫:“我的娘啊我的娘!师师!刚刚有个姑娘要亲我!有个姑娘要亲我!”
她说话语无伦次,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显是受了很大惊吓,我猛地想起方才我那一脚踢下去,将那妖物给踢了回去,莫非是。。?
我哆哆嗦嗦问她道:“你。。你也遇上了那东西?你也被它亲了?!”
“才没有!”雨霖婞啐了一口,恨道:“那家伙当真好厚脸皮,不知道怎么就挡在了我面前,接着就要朝我亲过来,我吓得半死,一把将那东西推开,结果眼一眨,那东西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雨霖婞话音刚落,我的身子一扭,又被身后的洛神扳了回去,而她的脸色此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冷怒道:“也?你们两个到底遇上了甚么?清漪。。你。。被亲了?!”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气,心里一个哆嗦,红着脸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被亲到!”说完一想又觉得这话不对,这下真是不说还好,越说越乱,我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洛神肩膀微颤,望着我一言不发。转而她一低头,好似发现了甚么,探过身来,一双冷眸紧紧地盯着我身后。
我顺着她视线一瞧,就见方才我待过的地方此时漾出一滩水,定是那东西留下的痕迹,而且那摊水渍微微散发出瑾苏子的味道,莫非这东西就是在洞口遇上的那个黑影么?
洛神朝雨霖婞道:“你在哪里遇到的,带我们去看看。”
雨霖婞却好似没听见,眸子散了神,哭丧着脸道:“不带这样的,我以前倒斗遇上那么多粽子,我都没把它们放在眼里,怎么这里的东西这么没节操啊,见了人就往脸上亲,差点我的初吻就给弄没了。可耻!”说完擦了擦嘴唇,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我忙制止她再说,三人趁势往回爬去,一直爬到雨霖婞先前遇险的地方才停下,然后我看见眼前也是一方水渍,里面还躺着一片细细的鳞片。
洛神将那枚鳞片捏在手里,来回琢磨了一会,敛眉道:“清漪,你给我描述下方才遇上那东西的情形。”
我的脸再次可耻地红了。
这。。。这我该怎么说?
我说是那东西变作了你的摸样,勾引我,要我吻它,你。。你会信么?
她见我低下头,奇道:“你怎么了?你瞧见了那东西的具体摸样么?”
我只得硬着头皮,大约地描述了下那东西的摸样,只是将一些不该说的细节给遮掩了去,旁边的雨霖婞也顺势替我补充了一些。
洛神听了我和雨霖婞的话,沉吟半响,最后才道:“这东西,估计是魅魊。”
作者有话要说:求速死。
☆、修罗面
“魅魊?!”我一阵讶异,对洛神道:“传闻魊是一种躲在水里专司害人的妖物,可这魅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洛神举起那枚泛着冷光的鳞片,解释道:“魊的确是喜水的妖物,且魊有两种形态。一种是没有修成|人形的,其四爪着地,有巨尾,性凶残,一般是躲在水里将落水的人畜吞噬干净,或者直接将靠近水边的人畜给拖下水去,与寻常的畜生无二。另一种则是已经修成了人形的,周身布满细鳞,摸样与鲛人差不多。而这种比较难对付,因为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神智,且非常聪敏。它最突出的地方,便是有着一双能洞穿他人心思的妖眼,利用人们内心的弱点来趁虚而入,继而制造幻象迷惑对方,所以便被人们冠以“魅魊”这一称呼。”
善于利用人的内心弱点趁虚而入?
我听到这,顿时心下了然。暗忖定是先前那时我因着洛神的缘故,散了思绪,心里颇不清明了一点,如此一来,倒是叫这怪物将我那乱糟糟,不能见人的心思给偷窥了去,我继而被那双妖眼迷了神智,这才闹出那般窘境的。
我不由得又羞又气,一来是气那妖物竟然幻成洛神的摸样欺骗于我,真真是恼人,二来则是我自己同自己生气:我也忒意志不坚定了一点。
眼风偷偷朝洛神扫了眼,见她摸样淡然,不由得一阵心虚,还好那情形她没瞧见,不然我还真没脸见她了。
洛神冰雪眸子一瞥,似是见我一个人在那里尴尬,停顿了一会,才又接着说道:“按照你们方才的描述以及这枚鳞片,我才会猜是魅魊这种东西。魅魊善于蛊降之术,以口传递原蛊,上回木青在水里不是遇上个女子么?十之八九便是遇上这种魅魊,这才会中了蛊的。”
“呸!”雨霖婞眉头一皱,估计是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气哼哼道:“小样儿还真是会装,竟然都欺负到姑娘我头上了,等会若是再叫我遇上,看我不将它好好修理一番!”
我回过神,白她一眼,道:“你怎么修理它?这会子那东西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又去哪里寻?不过说起来这暗道也着实怪异,明明这么狭窄,那东西怎么会-”
我话还没说完,洛神突然一个倾身过来,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硬是将我那堵到嘴边的话又逼了回去,随即侧过头,开始凝神静听起来。我被她着实惊了个实在,耳边是她微微加速的心跳声,不由得全身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到底听见了甚么?
见洛神这般严阵以待倾听,雨霖婞也老老实实地稳住身形,不敢发出一声。
四周此时变得一片死寂。
这种安静太过深沉,好似面前一大团一大团棉花,将任何可能的声响都给包容了进去。
我身子被洛神紧紧贴着,大气也不敢出,紧接着,我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好似是某种机关正在运作而带起的摩擦声。
我目光一瞥,便见附近的透晶的锁链竟然缓缓地移动起来,这种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我一度以为是我眼花才会看见那锁链在动,可是待得我运起炫瞳一琢磨,这才发现那锁链确实在移动无疑。
这种透晶锁链几近通透,加上光线并不足,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全身都似绷紧了弦,先前的遭遇告诉我,这透晶锁链一旦动起来,准没好事。
接着我顺着那微微移动的透晶锁链方向定睛一瞧,就见暗道右边不远处的青铜壁处突兀地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东西长发湿淋淋的,凌乱地铺在地上,煞白的脸上一双冷飕飕的妖眼,正盯着我们三人瞧。
这种景象瞧来十分诡异,就像是这青铜壁上陡然生出了一个人头,而那人其余的身子都被那青铜壁给吞进去了一般。
我瞧得头皮一炸,挣扎着从洛神怀里脱出,指着那人头大口喘气道:“在。。那里!”
先前的死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同时在这电光火石间,洛神身子一侧,闪电般拿起一旁的巨阙就朝那人头扔了过去。这种青铜暗道很低矮,她几乎是将巨阙平行直线般削过去的,这一击,刚好将那妖物的头发给削去了一部分,按说这种情况下手根本不好发力,但是巨阙竟然铮鸣了一声,裂空而去,剑尖没入了那僵硬的青铜壁中,正兀自颤动不已。
那魅魊差点被巨阙来个利落斩,凄厉地怪叫一声,头一缩,竟然又缩进了那面青铜壁里,不见了踪影。
不过我们那容它跑远,三个人趁此契机,飞快地爬了过去,等到爬到那魅魊的人头消失之处,就见眼前赫然是实打实的青铜壁,雨霖婞这下傻眼了,道:“那死东西穿墙了?!”
我们只得面面相觑:这家伙方才到底是怎么钻出来的?
总而言之,我不信甚么穿墙之说,不由暗忖这里莫非有个机关,这青铜壁后面其实别有洞天?照这种地方的诡异铺陈,应该机关不少吧。边想着,手就摸上了那铜锈斑斑的青铜壁,轻轻叩了叩,看看能不能摸出个蹊跷。
这处青铜壁上也是雕绘着龙凤图案,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我来回轻叩,也没发现甚么异样,心里顿时一阵失落。
洛神将巨阙拔下来,将腰身弯得更低些,一言不发地也摸上了那面青铜壁。她来回琢磨着,突然“嗯”了一声,我和雨霖婞以为她发现了机关,一时大喜,皆兴冲冲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雨霖婞扑个空,不满道:“我说你没事就嗯一声的,这种情况,不是欺骗我们感情么?”
洛神好似没听见,却道:“霖婞,将你的剑递给我。”
雨霖婞奇道:“做甚么?”边说边将腰上缠着的绯剑解下来,递给她,洛神接过她的绯剑,将那剑贴着地面,朝着青铜壁与地面相衔接的地方慢慢递了进去。
原来那处衔接之地并不似别处的青铜壁,下面没有被铜汁浇灌严实,而是露出一条极其细微的小缝,雨霖婞的绯剑轻薄若蝉翼,这一Сhā,就Сhā-进去剑身的一大半。
果然这青铜壁后面有鬼,不知道是另一条暗道,还是另一方更大的空间。
洛神将绯剑来回移动,好似在寻找甚么,等得许久,她这才停下手中动作,转而猛地一发力,只听“铮”地一声,好似有甚么东西被割断了。
我听到这个声音,再回想方才她的举动,惊道:“这是个丝弦关?!”
所谓的丝弦关,自然是众多机关秘术的一种,且是比较高深的那一种,用作暗道的门户。丝弦,顾名思义便是由几根坚硬的丝弦穿过机关门户,再来回萦绕牵引,最终汇集到该机关的“心”处,若是机关一旦被触发,便可牵动门户自行打开。
只是丝弦关的机关与其他双面关不同,控制都只在门户的单一一面,也就是说一面可开启,在门户另一面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启动不了的。所以丝弦关一般用作密封保护的措施,可以让里面的人逃生出来,但是外人却进不去。
外面的人若要开启机关,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牵引的丝弦破坏掉。
洛神点头道:“这的确是丝弦关,且稍待片刻。”说完她又将绯剑来回移动起来,细细摸索之下,又是“铮”的一声响起。
如此几次三番,好似下面的丝弦都被割断了,洛神才将绯剑抽将出来,还给雨霖婞,接着伸手推了推那块青铜壁,不,此时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面不薄不厚的青铜板。青铜板被推得翻转过去,随即洛神将那块青铜板用手肘顶住,但见里面陡然现出一片浓稠漆黑来,根本瞧不清里面是甚么情况。
雨霖婞瞧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将绯剑收回腰际,捅了捅洛神,坏笑道:“哎哟,死鬼你好有做贼的潜质呀,瞧这一手“偷门而入”,使得那叫一个绝。”
我心说妖女你个不靠谱的,你还是自个儿做贼去来得实在。旋即朝那黑暗瞧了几眼,忧道:“这里面黑漆漆的,我们没有照明物事,恐怕有些棘手。”
在这种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若是没有照明,即使遇上了不测,根本就没有足够应对的反应时间和手段。
我们正踌躇着要不要下去一探,就在这时,我的耳边陡然响起了一阵“咯咯”的声响。
那“咯咯”声来得格外突兀,几乎就炸响在我耳边,我身子猛地一颤,接着僵硬地扭头一瞧,就见那青铜板露出的大黑洞里,现出了一双幽幽的青蓝色眼睛,正冷而怨毒地盯着我。
魅。。。。魅魊?!
我被着实惊个实在,在此瞬间,完全是出自本能地抬起手,狠狠地朝那这东西一拳打了过去,似乎这一拳是打在了它的脸上。它被打个正着,疼得怪叫一声,缩在阴影里的手陡然伸出,刚好将我的衣袖子猛地一扯,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牵,身形剧晃,闪身之下就被它扯着跌进了那个黑漆漆的世界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我根本没空瞧见身旁的洛神和雨霖婞如何反应,这一下,几乎是和那魅魊一起抱着滚下去的。
那魅魊身上布满了鳞片,滑溜冰冷,摸上去说不出的瘆人,可是我滚下的地方好似是一个极其陡的斜坡,冲力极大,我根本就无法控制我身体的动作。
我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这一路滚到底,等到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我头晃荡得厉害,浑身都疼得缩了起来,紧接着手一摸,就摸到一团湿淋淋的头发,却是那魅魊的头发。
这东西与我一同跌下来,似乎还来不及如何反应,我此时当真是又惊又怒:你个丑八怪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先前骗我吻的旧账,再加上这次高空坠地的新账,我且好好与你算上一算!
当下顾不得身上被摔的疼痛,一下子就按住了那东西的肩头,那东西真的和鱼一般,浑身上下鳞片细密,滑溜冰冷,我这一按,它似条鱼一般哧溜脱将开来,竟不知又躲到哪里去了。
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却是再也没有气力再去寻它出来,与它缠斗。
四周黑漆漆的,且是那种实打实的浓稠黑暗,我这辨微的眼睛都无法看个大概。这里到处都是想不到的机关,我也不知道这里具体隐藏着多少暗道,又掩盖着多少门洞,人在黑暗中,毫无依托,所有的恐惧都瞬间蜂拥而来。
那魅魊是已然逃跑了么?
还是它就躲在我身边,正冷冷地盯着我,随时准备致命一击,来取走我的性命?
我头脑混乱,也不知道洛神她们现下如何,勉强坐起身来,抬头一看,就见上面极高之处隐隐现出一抹微小亮光,却是那青铜暗道里透晶锁链带起的晕霭光芒,紧接着好像一个人影跳了下来,落地声轻盈若羽,我仔细一听,那落地的声音好像是落到离我不远处,随即就听那人焦急地低喊道:“清漪?!”
我先前被跌得狠了,喉中一甜,一股血腥味自口中冒了出来,咳嗽了一声,赶忙沙哑应道:“洛神,我在。。。这里。”
黑暗中我也瞧不见她,只得靠耳朵当眼睛来辨别,就听耳边衣衫窸窸窣窣声响传来,我忙挣扎着站起身,伸出手虚空地一摸,刚好触到她冰凉透湿的单薄衣料。
心里蓦地涌起一股依托的实在感,如此这般触碰到她,最能带给我安宁。
而她摸索过来,指尖冰凉,触到了我的脸,转而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急道:“清漪,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瞧不见她的摸样,有些疲惫地应答着。
她指尖一滑,触到我的唇瓣,方才我流了点血,她这一擦,擦到了那温热的鲜血上,动作顿时就顿住了。
“还说没受伤?”黑暗中,她的呼吸有些紊乱,语调也较往常嗔怪了些。
“我。。。。”
我被她发现,正欲言又止,就听上面又一个人也跳了下来,那人落地之后,张口叫道:“师师!死鬼!你们在哪里?!”
“这里!”我忙应了声,几乎同时就要自洛神怀里脱开身去,此时我压根没考虑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会被别人被瞧见我们亲密搂抱的摸样,倒是我刚一退开,洛神反倒将手扣到我腰上,略略加重了力道,不让我离开。
我脸上热浪卷过,面红耳赤,好在黑暗中,她瞧不见,倒也不是如何窘迫。
那边雨霖婞的脚步传了过来,越来越近,突然她哎哟一声,好像被甚么东西给拌了一跤,惊呼道:“甚么东西?”接下来是一阵衣摆摩擦的声响,等到过了一会,她突然大喊道:“是个死人!”
死人?
我被洛神搀扶着,循声摸索着走到了雨霖婞身边。我蹲下身,探手摸了摸,发现地上还真是躺着一具尸体,气息全无,身上衣衫倒是很干爽,不似我们这般湿淋淋的,还留有隐隐余温,看情形才刚死不久。
这时候,周围陡然亮起了光,将那浓稠的黑暗驱散开来,原来是洛神自这具尸体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将其吹亮了来。
火折子散发的昏黄光晕霭出来,我这才看清楚眼前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身形魁梧,脸上却戴着一个诡异的黑色修罗面具。
我一时大惊,这面具如此眼熟,不就是上次我在听雨楼遇上的那一队列着黑衣的男子们脸上戴着的那种面具么?
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除了上次听雨楼和这次,我应当还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见过这种面具。可是我如何也想不清楚,想要去回忆,头脑却疼得几乎要炸开,这种修罗面具带给我感觉,着实恐惧可怖。
而正在这时,洛神
也瞥见了男子脸上的修罗面具,身子一抖,手上的火折子竟似脱了线般,跌到了地上,火光明灭中,她的一张俏脸陡然煞白起来,好似不可置信般,轻声呢喃道:“修罗面。。。修罗面。。。。”
我鲜少见她露出这般表情,慌忙扶住她,急道:“洛神,你。。你怎么了?”
她一手将那个修罗面具取过来,握在手里,昏黄的火光淡淡弥散开来,映照出她雾霭深沉的眸子,此时里面神色涣散,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的单薄起来。
雨霖婞也慌了,凑上前道:“死鬼你拿着这面具做甚么?中邪了?!”
我心里一急,捏住了洛神无力垂下的手腕,那里她纤细的脉搏正剧烈地颤动起来。
我真的好怕,好怕她露出这般表情,她的无助,与我来说犹如凌迟般痛楚。
可惜,我甚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何这个修罗面具给她带来如斯惊惶,不知道她有过如何的过往,而如今,我握着她轻颤的手,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脆弱,足以令我的心沉入深渊,可我依旧茫然,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
甚么时候,她才会告知我她的一切?
不要让她一个人孤单,让我与她分担一些,哪怕一点,只一点都好。
我颤抖着唇,压下冒上来的血腥味,道:“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了?洛神。。。。”
她眉心间现出一丝淡淡的苦,那般飘渺,我疼得心都缩了起来。
随即她做了一个令我大惊的举动。
她缓缓举起那个修罗面具,隔空移到她面前比对了一下,透过修罗面具上那两处空洞,我瞧见她绝望的目光投射过来,定定地锁着我。
目光细弱无力,仿佛就此破碎。
半响,她才压低声音,道:“清漪,你别担心,我不妨事。”说着,将那修罗面具扔在身旁,朝我微微一笑,宛若苍白一阵轻风,接道:“既然逃不掉,躲不了,我又如何要躲?”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5000+更新,算作圣诞礼物之一。
还有一个礼物就是作者君不务正业地画了圣诞贺图一张,画了我最最亲爱的洛姑娘。
后面那龙飞凤舞的大片背景衬字写的是“洛神赋”,咳咳,出自我们多才多情又多呆的影阿姨之手。
影阿姨,速度来MUA一个~~~
这种和影阿姨字画双“贱”合并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喂!)
难免拙劣,大家勿要见怪,好歹也是小君君那一颗荡漾的心啊(这什么鬼?)~~
今日满城大雪,圣诞快乐。
☆、洛神番外(二) 昔时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彼时有苍白细密的光透过枝叶缝隙散落下来,映照在树下厚厚一层红黄相间的落叶上,颓靡且萧条。
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得干净,倒是腰间极是暖和,我低头一瞧,却是腰间被人松松垮垮地盖了一条狐狸围脖,晶莹柔软,正有低低的热度传来。
我脑海里立刻跳出了那一双炽热燃烧的红色眼眸。
那个孩子。
她去哪里了?
挣扎着站起身,来回踉跄着走得几步,四周除了我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带起的嘎吱声,别无他响,寂静空洞得很。
我见狐狸围脖还留在我身边,以为她还在附近,必是要再来将之取回。下意识就要开口唤她一声,只是话在唇边,我才想起我原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的。
而她自己也说,她将她的名字给忘了。
我向四周张望一番,向着寂静森森的林子深处开口唤道:“你在么?”
里面是一片深沉的寂静,无人应答。
“你在么?!”
许是我这次叫得大声些,倒是将林子里沉睡的鸟儿给惊得都扑簌簌地飞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擦着树梢跃出,叽叽喳喳地喧闹着往天际涌去。
而过了一会子,又重新归为死寂了。
我盯着那远去的飞鸟影子,不由得暗笑自己傻,我这是在作甚么?
她,定是已经走了罢。
本就是惊鸿一瞥,她又何来有停留的理由。
我心中对她虽是有些好奇,不过终究是我这漫长一生中遇上的又一个过客而已,我亦不需要多做念想,当下将那狐狸围脖挂于树梢,提了剑转身离开。
自从离开那个地方之后,我仿佛一直在长途跋涉,不停地走,走过山川,趟过湖泊。我在一处地方留下足迹,之后离开,多年以后或许又重新折回瞧上一眼,看当年萍水相逢的孩童容颜苍老,看当年新栽的小苗长成林荫高木,一切都随着时间的脚步不断变迁,等待沧海变为桑田。
我只是冷眼看客,奈何这一生,旅途太长,永无止境。
想求它停下来,都不允许。
而当我累了的时候,想寻个地方好生歇息,竟也都找不到如何安然的栖身之所。
我自林子里出来,一路行到青宣镇。这青宣是离那阴尸出没的林子最近的一处古镇,犹记得上次我来青宣时,还将将是六十年前,因着那时青宣发生了一记大事,是以我记得很清楚。
如今这镇子的铺陈较之六十年前,的确是变了大摸样,街道两旁的屋舍都经过了翻修或重盖,镇子里热闹非凡,人烟气息也是足得很了。
现下还未到午时,日头却很烈,晃得人眼晕,周围人声嘈杂,我不耐这般吵闹,寻条僻静的青石街道,钻进了一座来客不多的茶楼。
这茶楼还留着以前的名字不曾变过,装修却雅致了许多,除了饮茶,亦准备了许多精致的小菜吃食。我上次来的时候倒是记了那芙蕖糕的味道,刚巧小二过来唤菜,除了随意要了壶茶,另带简单小菜,还多加了一份芙蕖糕。
小二立时愣住了。
我道:“怎么了,这不是你们这里有名的点心么?我原是尝过的。”
小二脸色有些白,半响才吞吐道:“姑娘,你。。。。你尝过我们这的芙蕖糕?!看姑娘这般。。。。这般年轻,又不似本地人,怎。。怎地知道芙蕖糕的?如今小店里已经没有这道小 吃了,六十年前,自小店的老东家去世后,这芙蕖糕的做法也就绝了。。。。”他又颤抖着补了句:“就。。。就连我们,也是听现在东家提过当年小店来历才知晓一二的,现下其他人应该 都不知道芙蕖糕这回事的,更何曾尝过。。。。。”
他脸上的神色当真是风云变幻。
我只得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呵,我却是忘记了,我是个没有时间停留的人。
这已然过了六十年的味道,又怎再与生人提?这一个不慎,竟将人给吓住了。
而他一缩脖子,见我没有如何反应,慌忙一个转身,飞也似地下楼跑了。不多时他才来我桌上布菜,提着紫砂茶壶的手哆哆嗦嗦的,几乎都要将茶水洒将出来,埋着头,看都不敢看我。
我是强盗,还是恶匪,竟值得他这般怕我?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他手中的紫砂茶壶,径自倒了一盏茶,挑开桌台一旁的纸窗,望向窗外。
他识趣地赶忙紧走几步离开了。
茶楼临街,自二楼向下看,一切尽收眼底,多的是人间百态,我就着眼前之景,慢吞吞地喝茶。这茶水的味道与六十年前,亦是变了许多。
大约半盏茶功夫,原本烈日当空的天,竟然一下子变得乌云罩顶起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随着冷风狠狠地铺撒下来,些许雨点飞溅到窗台上,转而破碎。
这天,倒是变得格外快。
我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免得被那肆虐的暴雨给淋着了,眼风挑去,就见街上的行人被这大暴雨一催,四下逃窜避雨,不多时便似变戏法般瞬间跑得一干二净,仅仅余下被油纸布覆盖的各色小摊子。原本这条侧街就不是如何热闹,如今一瞧,更觉得萧条起来。
耳边只有噼噼啪啪的雨声。
我重新倒了盏茶,抿了一口,微微抬眼朝窗外望去,只是这一望,竟差点将手中茶水给洒了。
就见街道不远处慢慢地走过来一个纤细的人。
那人身形瘦削,背上却背了一柄与她身高极不相称的长剑,十分笨重。她看样子受了重伤,周身的衣衫变得残破不堪,身上血迹斑斑,在雨水席卷之下,血水随着虚浮轻晃的脚步一步一现,在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转瞬又被雨水冲淡了。
竟是她?!
我不觉蹙起眉:她怎么会弄成这般摸样?
她踉跄着走到茶楼底下,身子晃了晃,不知为何,竟抬起头来望向二楼。
我与她霎时四目相接。
她仰着头,头发凌乱地贴着苍白剔透的脸颊,飘渺的目光在腾起的雨雾中递将过来,正定定地望着我。
而我被她这抬头一望,头一次乱了阵脚,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分明是认出我了,唇角隐隐勾起一丝弧度,竟是对我微微笑了笑,之后低下头,转过身接着向前走。仿佛她并不受了重伤,或者她已经是麻木了,对身上的血水置若罔闻。
我急匆匆地下得楼去,走出大门,紧走几步追上了她,拦在她面前。
我与她身高悬殊,当下只得低下头望着她。
她抬起头,有些错愕地回望我,脸上的血迹已然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了,深灰色的眸子宛若琥珀,在细细的水汽中显得格外通透。
从她的眸子里,我看不出任何涟漪,她整个人仿佛都变得空灵了起来,没有感情的起伏留存。
“去哪里?”我自上睨着她,问道。
她愣了半响,却默不作声。
“去哪里?”我重复了一遍。
其实我何必多此一问?我不喜多管闲事,这下我竟破了我的规矩,追上去问她这个蠢问题,且还是问了两遍。
我这是怎么了?是瞧她受了伤,怜悯她么?
或者是感念昨日那一面之缘?
我为我这颇有些起伏的思绪感到微微一阵懊恼,我本不该这般的。
好在她这下才有了反应,有些茫然地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该去何处。
不知道在何处停留。
这点,竟与我相同。
我上前,低声道:“你随我来。”
她有些踟蹰,并不答我。我转过身,径自往一旁走去,走了一会,眼风微微一瞥,见她瑟缩着身子,有些怯怯地跟在我不近不远处,我突然停下来,她亦是赶忙顿住身形。
我只得朝她伸出手,低声道:“过来。不会将你卖了,你受了伤,带你去瞧大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洛姑娘,不要在大街上随便捡受伤的LOLI啊!!
--
某人每天叫唤洛姑娘番外,好歹明天新年,便抽空码了一章洛姑娘番外,当做礼物。
剧情是接着番外一来的,洛姑娘番外太多= =以后慢慢放送。。。
飘下去接着悲催复习,大家新年快乐。
☆、洛神番外(三) 恨殇
“嗯。”她踌躇半响,终究还是踉踉跄跄地靠上前来,抬着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颇有些怯懦地望着我,将手搓了几下,这才小心地捏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她的手被肆虐的雨泼得冰冷,我低头一瞧,发现那细腻若玉的手背上落着几道狰狞的伤口,来回纵横,也不知道是被甚么东西弄伤的,裂口朝外翻出,泛着刺目的白色。
我心底不觉有些许触动。这般年纪大小的孩子,受伤如此之重,竟然连眉头都不愿意皱一下。
一般世上不怕疼的人,大抵是曾经受过极致苦楚的人。这种人因为身体里的心已经死了,变得麻木习惯,对所谓的刺骨疼痛倒也不甚在意,就如我一般。
只是,她也是这个原因么?
许是她察觉我一直盯着她的手瞧,陡然又将她的手缩了回去,藏在了背后。
我只得低低叹了口气,转过身,沿着雨雾缭绕的长街慢慢而下。
一路上她缩在我身后,连一声也不愿吭,仿佛随在我身后的只是一片轻盈若无的羽毛。不过我素来爱静,她不说话,我亦是不开口,四周只有漫盖而下的晶莹雨帘,除了噼啪的雨声缭绕耳际,别无他响。
不多时便寻到了一个医馆,古旧的木门半掩着,自里面弥散出淡淡的药香。我推开门,掀起内里悬挂的门帘带着她走了进去。
两人浑身透湿,雨水顺着衣摆滴落在厅堂地上。医馆药台旁一个青衣短打的小少年正托着下巴哈欠连连,见我们突兀走进来,脱了手盯着我们,愣了半响,突然朝后大叫起来:“娘!”
他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
“娘!还不出来,要死人了!”
我与她不声不响地望着少年扯着嗓子大喊。正在这时,一名中年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瞪着一双颇有几分水色的眼睛,对着那少年骂道:“嚷甚么嚷!甚么要死人了,是要死了你是不是!老娘都要忙得寻不到北了,还不去帮我捣药,就知道在这每天打瞌睡耗时间,你个。。。。。”
这是。。。大夫?
那中年女子叉着腰骂得兴起,姿态颇为不雅,后面的内容我实在不忍赘述,遂主动略过。
我瞧得委实有些头疼:我莫非是寻错了一间医馆么?
少年歪了歪头,朝我们这边示意一下,涨红着脸尴尬道:“娘啊,你别骂了,有病人在呢,再骂下去,那小妹妹就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病人?”中年女子闻言一愣,将脸转向我们这边,这才瞧见了我们。
与此同时,我感到衣襟下摆被人捉住,却是她身子突然整个朝我这边倾过来,继而攥住了我的腰。我低头看去,见她瘦削的肩膀微微地颤抖起来,黑发下遮掩着的耳际正泛着病态的苍白。
原先在雨中倒是不能如何瞧出,此番一缕缕殷红的血混在雨滴中,正顺着她的衣衫滴落而下,将医馆内堂的地面染上了一摊红色。
不好。
我蹲□,就势撑着她的身体,而她将脑袋整个偏到了我的肩头,随即,我听见她在我耳边低低咕哝一句:“报仇。。。报仇。。。”
她低哑地说着这两个词,颤抖的语调中缠绕着彻骨的恨意。
我将她的脸扶正,手触到她的脸颊,发现那里似火般地烫,眼睛却是闭得紧紧地,看样子竟是发起烧来,只是她嘴里依旧不住地重复着先前那句:“报仇。。。。”
这时,那女大夫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从我手里将她抢了过去,抱在怀里,拧起眉头道:“瞧瞧,这是怎么搞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哎呀,你看看这满身的血,还发着烧,作孽啊!你个做姐姐的到底怎么照顾她的!”
她恶狠狠地瞪我。
普天之下,我还从未遇到一个能这般瞪我的人,她算是第一个。
“我并非是。。。。”
“好了,你自个未尽责任,也别辩解了!这么重的伤,若是晚送过来一时半会,你这妹妹的命这也就报销了,到时看你如何是好!”她出声打断我,我那半句剩下的“她的姐姐”也就将将堵在了嘴边。
而这大夫一边数落我,一边抱着她走进内室,放到软榻上打算实施救治,我忧心她的伤病情况,自是紧随其后,一声不吭地将这大夫的责骂给生生受了去。
原先这大夫骂她儿子骂得兴起,如今揽到我身上,依旧是不减风采。我被她劈头盖脸一通痛骂,根本无从Сhā话。
我活了那么多年,以往周围众人碍于我的身份,无不对我敬畏有加,不曾见过哪个人敢如此对我,如今我遇上这等情况,竟有些不习惯,不知如何应对了。
大夫口中兀自喋喋不休,手上则动作轻缓,开始掀开她的衣襟检查伤口,我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她周身肌肤白皙剔透,上面却是伤痕累累,大大小小的伤口覆盖在身上,狰狞可怖。
我瞧着瞧着,心宛若被尖针突然刺了一下,竟有些许疼痛。
我自小也是带着这般伤痕累累长大的,那些是我必须承受的伤痕。每次仪式完毕,我从幽潭里走出,娘亲总是红着眼睛,拿着伤药立在幽潭口等着我。
娘亲见我日日新伤旧伤交叠不断,也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我却连哼都没有向她哼一声,更不知道眼泪为何物。
姽稚以前总是说,我就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不知道痛,也不知道苦。
而如今我看见这满身伤痕,才发现我原来也是会痛的。
透过这满身的伤,我仿佛是看见了幼年的自己。
我到底是可怜她,还是可怜那时的自己?
“别再杀了,求求你们了。。。。。。。”
我的思绪被她的呓语挑开,凝神一看,但见她纤眉紧蹙,脸色惨白,正低低唤着:“爹爹。。娘亲。。。。。”
就在这时,她眸子陡然睁开,我的手原本搭在她一旁,此番她一伸手,就狠狠地攥住了我的手,我只觉得手腕上一股霸道的力道席卷而来,一时竟不能脱身。
她眸子泛着淡淡的红光,内里仿佛充满了恨,却又带着无尽绝望。这种神采,原本不该存于这般年纪的孩子身上,只听她接着说道:“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她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这话是对我说的,而实际上,不过是对她睡梦中一直念叨着的爹娘说的罢。
爹娘,不在了么?
她眸中神色散乱,折腾了一会,最终松开手去,闭上眼,呼吸却趋向紊乱,而我的手上被她捉住的地方,却现出一条淡淡的红痕。
“可怜的孩子,肯定日子过得很苦,你这个不尽责的姐姐啊。。。”我以为这大夫重又要开始数落于我,不想她摇摇头,只是嘱咐我道:“她身子很虚,需要调养,你先去煎药,我给你写张方子,不知道的地方就问我家那混小子。”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各色药材与药方,一声不吭地走去厅堂,那里摆着一个药炉,那少年还是坐在药台旁,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生了火,将药材一一摆放开,再按照方子上的顺序投入药罐,只是脑海里总是有她猩红的眸子闯进来。
她到底曾经遇到过甚么?
那些伤,又是怎么回事?
“放错了,姐姐。”
我从失神中抽离,便见眼前凑近一张少年青涩的面容,正是那大夫的儿子。那少年有些奇怪地望着我,指着药材道:“姐姐,你走神了么?你手上这味药要等到七分熟的时候才能放的,你放过早了。”
我没有答他,将还未全部放入的那味药救下,搁置一旁,接着放下一味药。
少年撇撇嘴道:“我娘啊,她就是那牛脾气,冲得厉害,逮着谁骂谁,兴许遇上当今圣上也要骂过去,姐姐你可千万别介怀啊。”
“不曾介怀。”
“我被她骂惯了,她就是嘴上说得难听,其实她心地可好了。”
“嗯。”
”那个受伤的其实不是你的妹妹吧?我娘她定又是看错了。”
“。。。。。。”
也许我当真是个无趣的人,少年在我身边绕了几圈,觉得无聊,掩着哈欠又踱到药台继续去打瞌睡。
不多时,药也好了,我将煎好的药用碗盛好,端进内室。
此时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帖,正在软榻上安睡。大夫见我进来,道:“将药放到一旁,等她醒了再喂她喝。”说完递过来一条干毛巾,道:“擦擦吧。”
“ 多谢。”我将药碗搁在一旁,接过毛巾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而这大夫靠在软榻旁盯了我半响,突然语调一转,缓声道:“虚寒入骨,不得安生。”
我的手抖了抖,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
“我这双眼睛不会错,你身染恶疾,自眉心而观,寒气入心透骨,按理命不久矣,只是奇也怪哉。。。。”大夫说到这里,顿住,脸上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我心中一紧,涩声问道:“可有得治?”
自那天起,我这身上就种下了这种寒疾,除非我死,不然断不能消去这般苦痛。只是我逆了天道,是以受苦的日子永无止尽,不知何时解脱。
大夫摇了摇头,道:“生平不曾遇过这般,姑娘自求多福。”
接着叹一口气,掀开门帘去了。
我立在原地,半响都不曾动,内室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虚寒入骨,不得安生。。。么?
我等在夜深,她都不曾醒,大夫与那少年都已回房休息,只有我在这榻旁守着她,而那碗药早已凉透。
外面的灯盏熄灭,徒留整片墨色,只有内室里燃着一豆虚晃的烛光。
我以往不曾照顾过他人,此番竟觉得全所未有的疲累,趴在她身旁空地,渐渐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何时,朦朦胧胧中有呓语的声音,我历来浅眠,微微睁开眼,但见她脸侧过来,长长睫毛掩着,剔透的脸上凝着一丝苦,贴着我的衣袖,正慢慢地说着甚么。
“我好恨。。我要杀了你们。。。不会放过你们。。。。坏人。。。坏人。。”睡梦中,她几乎是抽着冷气,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说着,眉毛亦是拧起来。
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清澈的眼泪顺着眼角打了下来,她自己下意识感受到了,伸手抓着我的衣袖,迷迷糊糊地想要去擦眼睛。只是她仍在噩梦中,手并不受控制,一个不准,倒是擦到鼻子上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她手里攥着的衣襟抽出来,再掏出丝巾将她的眼泪细细擦干。
眼泪,我不知晓那是何种滋味。
是否异常苦涩呢?
你告诉我。
她侧过头来,又将我的衣袖重新攥在手心里,好似寻到如何妥当安稳的物事,口中呢喃道:“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在一旁端详了她许久,任凭她攥着我的衣袖,不知在睡梦中,她又看到了如何苦涩场景。
渐渐倦意袭来,我重又睡了过去。
我那时万分希望她能将她所恨的那些事情给忘掉,即使我不懂她因何而恨。
直到长久的时光过去后,我再次遇见她。
彼时,她身量已经高挑纤细,不再是当年那个纤弱的小孩,婷婷玉立宛若雨中青竹,眉间被时光打磨洗涤,亦是柔和了许多。而我于她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寻到了她过去的影子,认出了她。
她终究是如我当初所想,将过去忘记得一干二净。
我却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因为我竟不曾考虑到,她忘记过往那些恨的同时,也将我一并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客官久等了,恢复更新。
☆、铃铛
可这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她向来深沉若水,遇事波澜不惊,我几乎很难想象会有甚么物事能令她担忧恐惧成这样。
逃不掉,躲不了?那到底是甚么?
心里越发焦躁了,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腕,发现那里刺骨冰凉。
原本我的过往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以往的喜怒哀乐全数变成尘埃。就像是戏台上随意点的一折戏,掐头去尾,我自己唱着我自己的这折戏,却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唱些甚么。
而如今,我这世上最为珍惜的人,她的过往,我同样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突然有种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
洛神脸上虽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我仍然能感受到她脉搏跳动得十分紊乱。她深深望了我一眼,好似看出了我低落,缓声道:“这修罗面具是我一个过往旧识手下的标志,阴差阳错,现在他定是也寻到这处地方来了。只是我欠了那人很大一笔债,仇恨很深,除了抵命外,约莫是不能还清了,若是等下遇上,我断不是他的对手,是以有些惊吓罢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可我总觉得她说得有些飘忽,半真半假,好似只是编了个简单的寻仇故事说与我们听,好叫我们不要太过担心一般。
雨霖婞先前面色凝重,听到这,突然在洛神肩头拍了一下,嬉笑道:“原来不就是普通的寻仇之事么?别怕,有我和师师在,你吃不了亏,打不过,大不了撒丫子跑呗,我们连粽子都不怕,还怕这活生生的人不成?”她顿住,殇起桃花眼,接着意味深长道:“只是那是甚么样的仇人?那债是情债?不过也对,死鬼你瞧瞧你那俏摸样,天生就是一副犯桃花的好皮相,活该欠债,哈哈!”
这厢雨霖婞边摸着下巴边天花乱坠,一副自我感觉猜对真相的死样,那边洛神则纤眉微抖,脸色十分难看,好像挂了几百年的冰霜。
我自是被这死妖女的话气得快要吐血,情债?桃花债?!当真是胡说八道!!想到这,伸出手狠狠地在雨霖婞腰上掐了一下。
雨霖婞赶忙腰一拧,退开身,痛得大叫:“哎哟,师师你掐我做甚么?!”
我松开手去,冷笑道:“妖女,我是看你桃花含水,这一副好皮相注定日后命犯桃花,就掐你一下,给你长点记性,好叫你莫要去随便招惹勾引他人罢了。”
洛神侧过头去,耳际乌发垂落,遮掩而下的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弧度,眉眼柔和,竟然漾出了笑意。
不知为何,看见她笑,即使是那般不露痕迹,我的心顿时觉得舒缓了许多。
雨霖婞张大嘴,惊诧道:“奇了!当真奇了!冰块竟然笑了!”转而又道:“不过笑了就好,哎,本姑娘受点委屈,牺牲下我这娇软的身子,让师师蹂躏下,权当给你这冰块脸解闷了。”
受委屈?娇软?!我大怒:“妖女你还说,看我不掐死你!”
“喂!师师你做甚么老是凶我呀!你怎么不凶死鬼她呀!”
“我乐意!”
“。。。。。。”
“哇呀!好疼!你对我这般凶,对她那么温柔,真真是伤人的心,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
“。。。。。。呸!闭,闭嘴!”
“。。。。。。”
被雨霖婞这一闹,气氛好歹缓和了许多,我将洛神扶了起来,再从这黑衣男子的尸身上来回摸索一番,除了找到一块刻着奇异繁复花纹的腰牌,没有别的物事。
眼下唯一有用的,就是那个火折子。
有了这个火折子,照明的事情也算是暂时有了着落。我们就着火折子的微光环顾四周,发现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较大的空地,地面好像是由一整块粗糙的石块打磨铺就而成的。而地面上现出淅淅沥沥一条水渍,延伸向远方的黑暗中,我指着那水渍道:“先前我和那魅魊一同掉下来,结果不知被它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先跟着它留下的水渍去探个究竟吧。”
雨霖婞和洛神点了点头,随即三人顺着水渍延伸方向小心行走,避免突然触碰到甚么机关。
雨霖婞一个人举着火折子走到前面,我心里藏着重重心事,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一趟会发生甚么事,尤其是对洛神而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正当我头脑放空时,一抹清浅柔软的呼吸突然就吐在了我的耳边,紧接着听见洛神以极其轻的声音对我道:“清漪,有些事情本不该苦恼,也不要去挂念,它们也许会伤害你。我只是我想你活得快活一些。”
雨霖婞已经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火折子的光照不到这里,周围都是昏暗一片,我根本瞧不见她的表情。
我听了这她突然凑近的话,一时愣住。接着就感到她的手臂突然环住了我,将我抱得紧紧的,哑声道: “记得,若是日后我叫你跑,你一定要跑快些,千万一定不要回头。”
此时,我被她抱住,竟都无法发出一声。
果然。
她还是在害怕。
很快她就松开手,仿佛甚么也不曾发生过,衣摆轻擦,接着转身往前走,我赶忙拉住她,涩声道:“我不会跑,你叫我跑,我便要跑么?”
“。。。。。。”
我抑制心中颤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些,道:“若是真的到那时候,我会抓着你的手一起跑的。洛神,你听着,你一定要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不要我拉着你跑的时候,够不着你的手就好。”
她突然不说话了。
良久,我听见她低低一声,却是轻轻笑了出来,道:“好,我不会离你太远,好让你瞧得见。”
我见她说得郑重,心中微暖,这时就听见雨霖婞在远处大声叫唤道:“我说你们两个在后面磨蹭些甚么!快过来看看,这里有一条通道。”雨霖婞离我们太远,就只看到前面一豆若隐若现的火光。
我们赶紧跟了上去,就见眼前现出一面石壁,中间十分粗陋地挖了一个门,不,准确地说是一个长方形的洞,四周地面坑坑洼洼的,有很多石料杂乱地堆积着,貌似这里的施工还没有趋向完善,或者这只是用来给修建的工匠使用的。
从洞里闪身过去,就踏入了一条秘道,这秘道却修整得格外精致,两面墙壁上依旧是雕龙附凤的青铜壁,和一旁的粗糙石门形成天壤之别。
秘道凉飕飕的,七拐八折,前面掩藏的黑暗似团团涌出的墨汁。我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墓道里来了,可是这种除了三人呼吸声和衣摆声外,一片死寂的感觉还是惹得我极为不舒服。这地方不同于以往我去过的楚王妃陵墓,这里面压藏的东西,直觉告诉我要可怕许多。我时不时眼风扫了扫洛神,她脸上的神色亦是凝重得很。
三人正慢慢摸索着,突然,我听见前面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叮铃。”
我心脏堪堪一紧。
“叮铃。”又是一声钻出来,而且这声音还有几分耳熟。
这种空灵的铃铛声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好似游丝一般将断未断,一声一声,声声唤魂,无比准确地踏在了我的心上,叫人脊背发凉。
火光下,我瞧见雨霖婞脸色立刻变了,低骂一声:“该死的!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跟着她手一甩,连手上的火折子都顺手扔了,红影舞动,风一般朝前跑去,我几时见她这般暴怒,急得大叫:“妖女,你等下!”
火折子就这么一个,得多宝贵,这家伙是遇见哪门子鬼连火折子都不要了。
可是雨霖婞哪里听得见,就听她奔跑的脚步声随着诡异的铃铛声渐行渐远,我喊了声不好,慌忙捡起火折子,跟着洛神紧随其后一起追了上去。
奔跑中火会被风带着吹灭,我就没有吹火折子,眼前只是一团混沌的黑暗,而这种秘道七拐八折,按照一般的套路,秘道的出口也有很多条,跌跌撞撞中我也不知道是跑了哪条道,等到我累得气喘吁吁,暂时想停下来歇息时,耳边却一丝异响也无。
没有雨霖婞在前面奔跑的声音,也没有铃铛声。
更可怕的是,原先一直随在我身边的洛神,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洛神!”
“洛神!”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吸进去的都是那种潮湿带着霉味的空气,加上剧烈的奔跑举动,刺激得我不住地咳嗽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和洛神跑岔了的?
我赶紧吹了火折子,往回一看,后面只是现出一条幽深的秘道,两面挂着青铜浇注的墓灯。
四周安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影。
我敛了敛心神,连冷汗也顾不上擦,心里自我安慰道:“不要急,不要急,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洛神一定是跑到相邻的那条通道去了,她就在附近,她就在附近,很快就能找到她了。”在原地走得几步,突然脚下咔嚓一声,好像是踩上了甚么东西,我赶紧顿住身形。
根据隔着短靴传递过来的触感,我暗忖那好像是一根细细长长的物事。
细细长长。。。。
我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那个万骨坑里的骨架。不会吧,这里也有?
我深吸一口气,矮□,随即缓缓移开短靴,就见我踩着的是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腿骨手骨之类的,而是一根细长的木棒。而且这条木棒十分奇怪,被人打磨得十分圆润,两头宽,中间窄,形状很像是那种人骨,只是它是木头做的。
我定睛一瞧,见不远处还散落着一根同样长度的木棒,旁边还有两个木栓子。
奇怪。
我满腹狐疑地拿着这两根木棒和两个木栓端详,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像是。。。。。是那种民间手艺人用来做木工的玩具一部分呢?这种木头玩具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感觉就像是你在古墓看见一具棺材,结果你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一样不合常理。
我正琢磨着,突然,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影突然晃了过去。
“洛神?!”我一喜,低声唤道。
喊完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洛神,这个人影实在是太瘦了,瘦得可怕,怎么说,好像瘦得像一根竹竿一般。
而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风,将我的火折子给瞬间吹灭了。
冷汗霎时就顺着脊背滴了下来。俗话说人点烛,鬼吹灯,莫非是那个瘦竹竿搞的鬼?
我这并未取你半分钱财,你怎么就将我的火折子给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快更新!!!!三叔!!!
为了表达对死三叔的怨念,我决定更新快一点。。化怨念为动力什么的真的好无奈。。。摊手
☆、命
若是此刻洛神在我身边,我有了她的依托,肯定不至于如斯害怕,可是现在,在这个长不见尽头,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漆黑秘道里,只有我独自一人。
不,还有那个细瘦得不成|人样的诡异人影。
我越想越觉得骇然,顿在原地顿了许久,不知不觉手心都捏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先前那个瘦竹竿有没有瞧见我,若是没瞧见我那感情好,我可以避开他去寻洛神会合,怕就怕他看见我了,打算守在附近伺机对我不利。
这么一想,我背后突然凉丝丝的,直往外冒寒气,总觉得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盯着我。我抬起头,狠下心定睛朝前面一看,却又只看见堪堪一团混沌,黑暗涌进我的眼睛,宣告着四周围的死寂与阴森。
此地不能久留。
待在这里也只是坐以待毙,还不如往前走,还有与洛神会合的希望,若是不幸碰上那瘦竹竿发难,大不了与他斗上一斗,打不过,我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主意已定,这下子我也不敢再掌火,将火折子握在手里,身体贴着墙,一步一步地慢慢摸索过去。
身后的墙壁依旧是由青铜浇注的,隔着衣料,那种属于青铜特有的冰冷瞬间就传递过来,墙壁上面凹凸不平,也不知道是雕琢了怎样的花纹。
从那栓着透晶锁链的河底山洞,再到这个精细修葺的秘道规格,我大约已经摸清这就是当年昆仑她们去过的那处姑苏古墓。一般古墓的秘道大多都是用石料修葺,青铜在夏,商,周时期虽然普及,但还是以被用作礼器和生活用具居多,像这种用大面积青铜来浇注墙壁,且精细雕琢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加之动用了那么多的透晶矿石制作锁链,应当是为当时身份异常尊崇的人而修建的。
只是,具体这个人是谁?
另者,既然墓主为了修建这古墓耗费了如此巨大的财力,又为何会在外围再修一个败坏风水的万骨坑呢?就像那透晶锁链本就珍贵,可是上面却又刻上了凶煞的殄文一样,一边是高贵尊崇,一边却又是凶险阴煞,两者势不两立。
可是转念一考虑,这两者同时放在这座神秘的古墓里,总觉得是冥冥中有一条隐秘的线将这不搭调的两者给串起来了一般。
而这许许多多的疑问中最重要的是,当年我才只有九岁,年岁这么小,为何会跑到这个古墓里来?总不可能是年幼的我瞧着这里好玩,蹦蹦跳跳地跑到这里捉迷藏吧?
我想到这时,刚好摸着绕过一个拐角,不料拐角一段之后,身后突然没有了那种青铜壁的依托,就这样后背一空,我整个人向后一倒,给倒仰着跌到了结实的地面上。
这下完全是没有任何防备,我几乎是整个人实打实地摔下去的,疼得我浑身骨头都缩了起来。我缓了一会,撑着身子爬起来,伸手去四周摸了摸,将掉到地上的火折子捡起来,吹出了一簇幽黄的火。
我就势坐在地上,举着火折子照了照,好歹看清了周围情况,这居然是一间墓室。
这墓室并不大,内里陈设十分简单,就见靠近墓门的两角各摆放着一座青铜灯座,火折子的火光范围不大,远一点就只瞧见一片影影幢幢的昏暗。靠里头与墓门相对的墙壁上好似绘着一副壁画,视线太过昏暗我也瞧不清上面到底画着甚么,而壁画下方石台上则横放着一具棺材,我凑近去一瞧,这具棺材还是一具青铜棺。
我盯着这具青铜棺,总觉得这青铜棺的规格比一般的要不一样,我目测一番,才发现它是比一般的棺木要短小许多。
莫非,这不是一具成年棺?而是给孩童准备的么?
青铜棺旁则立着一个青铜架,上面挂着一条长长的物事,竟然是一条长鞭。
在墓室里看见一具棺材我不稀奇,蹊跷的是这青铜棺旁为何会摆挂着一条长鞭子?而且这条长鞭花纹繁复,由蟒皮缝制而成,鞭尾执手处用金线缠绕,内嵌四排豆大的明珠,当真是贵气逼人。
我正盯着这蟒皮长鞭琢磨,就在这时,耳边突然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咔哒。”
先前这间墓室一片死寂,加之光线昏暗,且我又是一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手上的鞭子都差点脱将开去。
我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听了听,那声音却再也没响起。而经过方才这一声,我才知道这其中利害,这里摆着一具青铜棺,保不准里面就躺着一只千年老粽子,我一个人冒冒失失逗留这么久,说不定里面的主就要出来活动筋骨了,到时候我焉有命在?
忖到这,我不敢多待,将长鞭挂回原处,举着火折子转身就朝墓门快步走去,走得几步,就听见后面又是一声:“咔哒。”而且咔哒之后,又是一声十分细小的摩擦声,好像是甚么尖利的东西摩擦地面发出的。
不会吧。。。。。。?
这接连的声响当真激得我头皮发麻,果然一个人出去踏踏青,逛逛街倒还是可以,而这一个人在古墓里瞎晃荡还真是件不靠谱的事。
我忍着恐惧,猛地一回头,就见先前那青铜棺后面,竟然开出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朵。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再仔细定睛一看,发现那还真是一大片簇拥的花瓣,大约有半个人高,火折子散发的光辉为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在暗黑色的背景下越发衬得鲜艳夺目。我将这一大堆花瓣数了数,一共九片,整个就像是那种开了屏的花孔雀的一般。
看到这,我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加之从船上下来到现在,没有喝过一口水,此番更加感到口干舌燥。忙将锦瑟取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脚步后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开花的棺材,这简直是挑战我的常识和接受能力。
感情里面的粽子,还是只会开花的主?
我正想着,突然就见青铜棺后面那簇散开的花瓣陡然一紧,这状况就像是一把油纸伞被人突然间收拢了来,而我简直无法想象,那簇花瓣,竟然,竟然会动!
紧接着就见那团花里胡哨的花瓣闪电般从青铜棺后面一跃而出,速度快得骇人,直接就朝我这边飞了过来,我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掉转脚步一侧身,哪知道那花瓣比我还快上几分,转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与此同时,我感到脖子上一阵钻心的疼,忙扔了火折子,用手一摸,湿润温热中带着粘稠,竟然是满手的血。
我还没看清楚袭击我的那东西的面貌,就被对方放血了,一时间吓得腿软,而脖子上还是湿漉漉的,有一股热流沿着脖颈一直往下,血流不止。
先前那火折子跌到地上,兀自光影摇晃,四周显现出一片妖异之景,除了我大口喘气的声音外,没有其他任何声响。我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往后退,一边扫视周围,却发现那袭击我的“花瓣”此时根本就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那东西起码有我一半高,体型这般大,而且这墓室面积也并不大,又没有如何遮挡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不过这时候想这个也无用,当务之急还是逃命,留着命逃比留着命想更划算。虽然瞧不见,但是我知道这东西肯定就在附近,而且这东西的速度当真是骇人,本来我自诩我的移花步就很快了,哪知道这东西比我的移花步还要快上几番。
很快我就退到墓门的位置,血却流得更厉害了,我渐渐觉得有点头晕眼花,低头一看,地上斑斑驳驳的全都是我的血,满目暗红。
我心说这下真是糟糕,脖颈处历来是人的命脉,有时候脖颈处足以一招致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了那条最重要的血脉,总之能感到血正在不间断地流出来。
不行了。
我努力眨了眨眼睛,连带着握住锦瑟的手都在颤抖,而就在这时,我听见头顶上传来了一声:“咔哒。”
我失血过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晃晃脑袋一听,就听见又一声:“咔哒。”
这下惹得我出了一声冷汗,脑子也一下子吓醒了,当下顾不得那么多,迈开步子就要朝着墓门跑去,而与此同时,就见“咔哒”一声,一个半人多高的东西从天而降,稳稳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眼前是一张酷似夜枭的怪脸,上面着生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像猫不是猫,像鸟又不像鸟,身上毛发洁白若雪,尾部则着着这一簇五颜六色的东西,乍一看,就像一大片浮花在身后缓缓晃动着。
原来先前我误认为是花瓣的东西又哪是甚么花瓣!分明就是九条毛茸茸的九色尾巴!
而更令我觉得恐怖的是,那家伙在地上的血迹上嗅了嗅,原本绿油油的眼睛突然间精光闪现,紧接着,它低下头,对着地上我的鲜血疯狂地舔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哟~过年哟~抱姑娘哟~
☆、驯
我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立在一旁,盯着这东西跟疯了似地舔舐我残留血迹的摸样,盯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由头到底席卷而来。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这种程度的恐惧,以往我遇过的匪夷所思的物事也算不少,每次都能幸运地化险为夷,当然其中都要托洛神的福。可是我明白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眼前这东西看我的神情,是那般的贪婪,那般的阴狠,分明就是要将我撕成碎片。
它想喝光我的血,吃光我的肉。
连骨头渣子也不会给我剩下。
很快它就将地上的血迹舔舐得干干净净,抬起头来时,我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被放大无数倍的贪欲。它似乎对我的血很是执着,尖利的牙齿龇出嘴边,微微露出的舌头染着一片灼人的猩红色——那些都是我的血。
它在前面冷冷地盯着我,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雕像。我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和它对峙,明明是极其短暂的一瞬时间,我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一年。
四周太过安静。
只能听到我低而紊乱的喘息声。
我周身绷得紧紧的,像那种被大幅度拉开的弦,就等着凌空射出去的那一刹那。脖子上的伤口貌似不再流血,不过依旧粘糊糊的,十分难受,只是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脖子被撕开的疼痛,不知道是伤口太深已经变得麻木了,还是出现了某种更可怕的情况。
而这东西现在以一种静默的姿态挡在墓门处,拦住了我的出路。我在想如果我能以快到极致的速度冲过去,说不定可以抢到一丝缝隙脱出墓室,这墓室空间太小,我被困在里面根本就是坐以待毙,要是脱出墓室,到了廊道里,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想完之后我立刻就想接着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那东西又不是真的雕像,速度那么快,还会乖乖等着我冲出去而不采取任何措施么?或许它现在不发动进攻,是在琢磨着该从我身上哪部分开始下口呢。
就在我为冲还是不冲犹豫时,它突然低低发出了一声“咔哒”,我一听这咔哒声,冷汗霎时就滴了下来,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它那簇九色妖尾一甩,四散而开,身体同时往后一缩,跟着就朝我飞速扑过来,快得只能勉强看清那一团凌乱的九色尾巴残影。
不过我先前一直在蓄势待发,是以它这突然一击我早就有所准备,几乎与它同一步调,我猛地一拧腰,侧身退到了一旁。恐怖的是,它的速度当真是快得出奇,虽然我躲开了它的利齿,但是它先前那一口下来,还是将我的外衫给咬去了一大片。
如果我再慢上那么零星半点的时间,我的身子约莫就被它咬穿了。
此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对方展开了攻击的阵势,这个静默的状态就相当于瞬间瓦解了,现在不是比谁更会忍耐,而是比谁的爆发力更快更迅速,就像等待解开的串环,一个环接着一个环,需要的是一鼓作气。
我整个人在躲开的那一霎那之后,立刻又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和这种速度型的东西拼命太不明智,拼的还是速度。
现在待在这个墓室里根本意味着等死,我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字,“逃。”
逃。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人会来帮我了。
我抬起腿转身就跑,只是没跑几步,那东西张开嘴就凌空朝我咬了过来,我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护着脸和脖颈,那东西一口咬在我的手腕,当下就撕扯下一块肉来,我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竟然还能耍狠,潜意识里一抬脚,这一脚刚好狠狠地踢到了它的肚子上。不管是甚么怪模怪样的动物,其腹部总是最柔软的,最容易受到伤害,加上它料不到我被咬住还能发力,一下子就被我踢出了老远。
它约莫被我踢得有些懵了,身子一弹,猫腰跃上对面的墓门,蝙蝠似地扒在墓门上方的墙壁上,歪着脑袋,冷而怨毒地勾着我。
看到这一幕,我才知道这东西的爪子十分尖利,可以直接抠住墙壁上的凹凸面,加上后面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作依托,飞檐走壁这种游墙的功夫很是了得,不过它并是真的能飞,就像江湖上使用的轻功一般,一旦脱离身下的依托物就无法施展了。
我那只被咬破的手已经麻得使不上力气了,而且不停地在流血,我忙撕下一边袖口,绞成细条,用嘴咬住一边,将另一边紧紧裹住破口进行紧急止血。我体力消耗太大,身体里的血估计都快被它耗干了,再不止血随时都有晕厥的可能。
火折子幽冷昏黄的火光晃了晃,抖出一片虚无的荒凉。我抬起头,一边包扎一边盯着它那双绿意森森的眼睛,它就守在墓门顶上,只要我一经过墓门,它就可以直接跳下来,接着对着我天灵盖挥舞一爪子,我这辈子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以它的速度,这样做根本不成问题,而我现在精力耗竭,不知道还能撑到何时。
我自然十分不甘心就这样死,不过是和洛神走岔分开了一会子,就遇上这难缠的主,如今还没找到她就死在这里的话,我肯定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死也是个怨死鬼。
“可恶!”胡乱包扎完毕,我低低吼了声给自己壮胆,拎起锦瑟就朝它扔了过去,只是我没有洛神那样的准头,锦瑟一下子射偏了,不过还是刺中了它的最边缘那条尾巴,它怪叫一声,立刻就闪电般从墙上闪将下来,随即身体好像战场上出膛的火药弹,狠狠地朝我撞了过来。
它体型只有我一半高,但是身上筋骨肌肉结实,宛若铜铸,我被它这一撞,就像是被人用一块坚硬的铜板迎面甩了过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给倒仰着飞出去,跌到了那青铜棺的后面。
由于青铜架剧烈的晃动,上面挂着的那条蟒皮长鞭直接掉在了我的身上。我现在疼得哼都哼不出来,蜷着身体,估计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刚好我目光一瞥,就看见了青铜棺后面那幅壁画。
壁画上绘着一个姿态袅娜的女子,衣着华贵无双,脸上带着纱巾,根本看不清生得哪般娇颜,腰上则缠着一条装饰精美的长鞭,就跟我身上这条蟒皮长鞭一般摸样,而最令我震惊的是,那九尾怪物竟然也在那壁画上,一人一怪神态亲密,好像是在愉快玩耍。
我脑子一下就炸开了,莫非壁画上的女子是这东西的主人?!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甚么那青铜棺做得比一般的棺材规格要小,从青铜棺的大小和这东西的体型来琢磨,刚好吻合,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那原先躺在青铜棺里的主。
虽然我不清楚这座古墓更深处的秘密,但是这点可以肯定,这九尾怪物肯定是作为一个陪葬品留在了这座陵墓里,然后不知道甚么原因,这九尾怪物根本就没有死透,诈尸从青铜棺里冒出来了。
我躺在地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飞速漫过,紧接着我就听到一阵十分轻微的脚步声在慢慢朝我靠近-是那种野兽爪子刮痧地面发出的脚步声。
来了。
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原本以为它会直接扑过来一下子咬住我的脖子,好让我死个彻底,不过很快我就感觉它十分的谨慎,不紧不慢地靠过来。因为我一直都不曾动,它或许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者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所以并不是很着急。
我索性就如它所愿,一动不动挺尸在地上装死,心里则随着它靠近的节奏默默地数着数字,好等待反击的那一刻。
一。
咔哒。
二。
咔哒。
三!
咔哒。
与此同时,我感到它特有的野兽吐息几乎喷到了我的面门。
就是现在!拼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长鞭甩了过去。长鞭与长剑不同,对付这种速度型的东西,冷兵器又短又钝,还没等到剑削过去对方早就跳开了,而长鞭软而有狠劲,攻击范围广,是以在这墓室用起来十分顺手。
我这一下,刚好抽到了它的肋骨附近,长鞭带起的劲风呼呼作响,那东西凄厉地怪叫一声,一下子跳开老远,缩着脑袋嗷嗷直叫,那九条尾巴也似矮了一截,耸拉着缩在身后。
它似乎吓得肝胆俱裂,幽碧的双眸里现出一种十分惧怕的神情。
我看它先前阴狠的气势一下子暗了下去,不由得有点得瑟,身上的疼也忘了,当下就大喝一声,壮胆道:“放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主人曾经对它说过这句话,它听了这话之后,突然抖了抖它的九色尾巴,瑟缩着望着我,神色甚是委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方才的它凶残嗜血仿佛一头野狼,那这时候它就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看样子它十分忌惮这蟒皮长鞭,从这长鞭绕金弄玉的摸样来揣摩,这壁画的女子非富即贵,应当是皇室的人,而这东西看到这长鞭,睹物思人,估计是以为看到它昔日的主人了。
我大舒了口气,将这救命的长鞭紧紧握在手中,有这长鞭在,谅它也不敢如何造次。
“你别过来,若敢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我一边警惕地矮□拾起了那火折子,再捡回锦瑟,面向它,朝墓门慢慢后退了出去。
我一出墓门,一时间如临大赦,恨不得脚下生风逃命,突然听到后面呼呼风声,我心里一凉,心道不好,莫非是它察觉到我是它冒牌的主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下子追出来寻仇来了?接着就见这东西突然从后面跃过几步,爪子落地悄无声息,走到了我面前。
它回头望了我一眼,幽碧的双眸里已经没有先前看到我时的贪婪恐怖,与我若即若离,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着,身后五颜六色的尾巴一簇簇,仿佛暗夜里跳跃的花瓣。
我十分迷惑,看这阵势,它这是要领着我去哪里么?
既然它误认为我是它的主人,应当不会加害与我,不然我在墓室里早就被它撕碎了,何必等到现在。想到这,我的心稍微宽了宽,跟着它沿着秘道走了很久,四周很寂静,寂静得仿佛不在尘世之中。
前一刻我还与它生死相搏,这一刻它竟然平和地在前面领路。
我是不是在做梦?
走了许久,它突然站住不动了。我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面积很大的过道,从上面垂下来许多条透晶锁链,纵横交错,有几条的一头都垂到了地上,透晶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将整个过道渲染上了一片幽光。
这时,我看见九尾左右环顾一下,好像是在认真倾听甚么,我看得出,它似乎变得很是兴奋。
我也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阵脚步声从远方传了过来,而且还是那种整齐划一的行军脚步声,好像是有很多人往这边过来了。
我听到那种行军的声音,心一下子缩了起来,谁知祸不单行,火折子被突然带起的一阵风给灭了,这下不是自然风引起的,而是被人用内力带起的劲风给刮灭的。
于此同时,我鼻息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冷香气。
我闻到身边缭绕的香气,身子一颤,旋即就被一个人从后面给紧紧抱住了。
她抱我抱得太紧,仿佛要将我嵌进她的怀里一般,而我经历了方才生死,此番感受到那熟悉馥郁的怀抱,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一时百味杂陈,简直无法顺畅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送上新年礼物,洛姑娘的新年贺图,颜色有点冷,貌似贺年应该用红色,但是考虑到我亲爱的洛姑娘,还是选择了冷色调。
客官们新的一年也请继续有爱,不要嫌弃我的图哟~
☆、悬空
我难耐心中的欣喜激动,出声道:“洛......”
“嘘。”只是我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洛神却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制止了我,而与此同时,我听到方才那种整齐划一的行军声音竟然越来越近,在周围的寂静幽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我甚至能听到其中夹着一种大面积金属铠甲摩擦的声响,身子一时僵住,这种重逢的欢喜与突如其来的恐惧糅杂在一起,令我委实不知所措。
洛神也似有些紧张,先前出声时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只听她接着又在我耳边道:“莫怕,抱紧我。”
她的这句话虽然轻缓,却仿佛给了我无尽力量似的,令我宽心依托于她。我心神微定,转过身,依言紧紧搂住了她,她就势一手揽住了我的腰,我也不知道她打算做些甚么,随即却感觉身下一轻,竟是洛神揽着我施展轻功在墙壁连蹬几下,壁虎游墙而上,随即捉住了空中下垂的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锁链。
洛神一手捉住透晶锁链,一手揽着我,两个人的重量都随着锁链压了下去,宛若蜘蛛一般借助蛛丝高悬于半空。
我此番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加上历来恐高,只觉得心脏差点要随着这陡然而至的凌空之举跳将出来,下意识的将洛神搂得紧了些,好歹没敢往下瞧一眼。
而那边厢九尾竟然也有样学样,抖开巨大的九色尾巴,闪电般跃上墙壁,就缩在离我们不远处,睁着一双幽碧的眼打量着远方。
我贴在洛神身上,几乎能感到她紊乱的气息带着热度,喷到了我的脖子上,刺激着我的伤口,我伤口处仿佛被她点着了一把火,火辣中带着微微的痒。
“嘶”我耐不住那种疼痛,低低哼了声。
我此时埋在她肩头,没有看她的脸,却感到她揽到我腰间的手紧了紧,随即听她声音压得极低,在我耳边道:“怎么了?”
“没甚么.....” 这紧要关头我可不敢节外生枝,当下只得含糊蒙混过去。
虽然和洛神这样悬在空中十分辛苦,但这也是眼下唯一能暂避危险的方法,凝神一听,就听见那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极近,看样子是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我紧张得简直无法呼吸,那种脚步声分明不似人的脚步声。通常人走路的声响趋向沉闷,踏地有实感,而耳畔这种声音却非常轻,好像是一群身体十分轻盈的人在行军。
我瞥眼一瞧,就见透晶散发的微弱柔光中,一大队黑压压的影子晃进了我的视野。
卡沙卡沙。
伴随着脚步声与金属随铠甲的摩擦声,那大队的黑色影子很快就往我们悬空之处靠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列队整齐规范,仿佛木头一般,迈着机械的步子,最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干瘦,瘦得不成|人样,和我先前遇到的那个瘦竹竿体型差不多。
另外他们身上皆披着黑色的铠甲,但是这种铠甲仿佛是为他们度身定做,并不宽大,而是刚好妥帖地将那消瘦的身体包裹起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骨瘦如柴的人。他们仿佛纸片裁削而成,轻飘飘没有依托,但是我明明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走路时发出的整齐脚步声。
是人?
是鬼?!
我不敢再看这群诡异的人影,只盼着他们能早些从我们身下过去,当下瑟缩着收回目光,抬起头时,刚好与洛神对望。她深沉若夜的眸子就现在我眼前,我在那通透的墨色中窥到了我并不如何自在的表情。
两人鼻尖相近,呼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我的心脏都快要自腔子里跳出来了,心中则是百味杂陈:这身下是缓慢行军的诡异队伍,眼前,则是无限靠近的她。苍天在上,为甚么我总是要受这种折磨!
许是我身体绷得太紧,先前的伤口又裂开了来,我感到有暖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了下来,脖子上也一片温热,顿时心道不好,抬眼便见洛神纤眉蹙起,眸子里压着讶异,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脖子上的伤口处。
我以往从未看过她露出这般神情,只得摇摇头,装作十分轻松地回她一个苦笑,无声示意道:“不碍事。”
她薄唇紧咬,盯了我许久,须臾,她才将目光移开,往下面瞥去。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虽然我们在高处,但是我还是看到队伍中其中一个人影突然动了动。
那人的脑袋机械地摇了几下,再慢慢地往上摇,虽然我很不想用“摇”这个字眼来形容,但是这人的动作委实太过生硬,仿佛头和身体衔接的关节处都生了锈,无法自由活动一般。我们悬空的身体下面一片混沌,一切都被包裹在淡淡的光芒中,我只能依稀看出他抬起头来,但是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情。
我这下委实吓得不轻,下意识收回目光,将头埋进了洛神的肩头,所幸眼不见为净。
四周死寂,只有洛神清浅柔软的呼吸吐露在耳边。
我原本呼吸急促,不知为何,脸贴上她柔滑冰凉的肌肤后,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起来,最后竟与她呼吸节奏一致起来。
别紧张,她就在这里,我是和她在一起的。
那些家伙很快就会过去。
我这般自我宽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洛神揽在我腰间的手略微又用了几分力,随即身体一轻,身体脱离了悬挂的束缚感,被洛神抱着轻盈落到了地上。
我抬起头,警惕地朝四周望望,发现那些诡异的人影都早已远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我大舒了一口气,有些瑟缩道:“那些是甚么东西?吓死......”
“别动。”我话还没说完,肩头就被洛神按住了。
我抬眼望着她,照她嘱咐乖乖不动。
她的脸色比往常要苍白些,手下起落,在衣衫上撕下几条布条,娴熟地为我脖子上的伤口止血。我们此番入墓事发突然,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带进来,更别提治伤的药,凡事都只能粗陋地包扎一番。
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她低头,瞧见我先前手腕上胡乱包扎的布条如今都散了,血水正不间断地流了下来,脸色登时变得比先前更冷了。我此时疼得锥心刺骨,但是见她面色幽冷,眉心间苦色缭绕,一时连呻吟都吞进了肚里。
她跪在我身边,将血迹斑斑的布条松开来,再小心地裹住伤口,一圈圈缠好,整个过程她连一声都不吭,胸口却低低地起伏着,鼻尖上沁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
我甚至都能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洛神?”她这种隐忍的安静令我觉得心口一疼,不由得开口唤她。
“嗯。”她淡淡应我,仍是专心致志地包扎。
“洛神.....你.....你出汗了。”我伸出手,为她拭去鼻尖的汗。“你在怕甚么?手都在抖。”
她肩头一怔,这才扬起脸望着我,凑近的墨色眸子里漾起淡淡一层雾色,眼圈竟然有些微红。
望着她微红的眼,我登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你......”
“我在怕甚么?”她忽然瞪了我一眼,将包扎用的布条轻轻系了个结,转而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涩声道:“你说我在怕甚么?”
“我在这墓道里找了那么久,却始终瞧不见你的影子,我......你说我怕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拜年结束,坑爹的拜年,明天尽量更新。
☆、木雕青衣影
我睁大眼,眼前是透晶笼盖而下的柔软光华,鼻息间则是她淡而清新的发香,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心脏也似擂鼓一般跳得极响。
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淡然若烟,内敛似玉,处事亦是冷静得体。许是我有时太过依赖她,和她在一起,我甚至都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世上约莫没有她做不到,不会做的事情。
除了一样。
那就是她不会哭。
哪怕掉一滴眼泪。
可是在她方才拥我入怀的那一霎那,我分明瞧见了她微红的眼眶,以及长睫毛上略略晃动的晶莹湿润。
我被她突然抱在怀里,心里泛滥成一片泥泞,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一会之后她松开手,将我身子扶正,垂眸望着我,亦是抿唇不语。
诚然,我自是不愿意瞧见她难受,可是看着她为我红了眼眶,不得不说,心里除了感动,却还有些欢喜的。因着我终于知道了,我在她心里,终究还是有值得她掉泪的分量。
我望着她睫毛上闪动的光泽,脸有些发起烫来,伸出手递到她面前,只是半途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又觉得不妥,忙缩了回来,轻声道:“我手脏,你自己......自己擦擦。”
她一愣,转而又瞪了我一眼,素洁的俏脸上竟然染上了丝丝红润,佯装镇定道:“擦甚么?我又没有哭。”
我扑哧一笑,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在她睫毛上吻了下,随即舔了舔嘴唇上带过来的些许水珠,道:“没有哭,为甚么会是咸的?”
她身体明显一僵,跪坐在我面前,抬眼愕然地望着我,此时的表情可谓是风云变幻,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了。
大约是我以往见她淡然冷颜惯了,此番看她露出这种的表情,心情不知为何舒缓了许多,遂微笑着安慰她道:“你别怕,我命大得很,以前遇到过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伤筋断骨的,现在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说完我晃了晃手臂,示意伤口并无大碍。
即使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可是我的心却突然一下,纠得紧紧的。
我叫她别怕,实际上我自己却是怕极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喜怒哀乐爱欲憎,我全都有,是以我大约怕很多东西,恐高,怕鬼,怕她受到伤害......而这其中我最怕的还是死亡。我们现在身处陵墓,前有鬼影,后有魅魊,连雨霖婞也不晓得跑到何处去了,四周不知潜伏着怎样的危险,下一刻永远是未知,也许一个不慎,我就会埋骨于此。
这里不是市集,不是城镇。
这里是,陵墓。
若是我死了,就此闭眼,此生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容,不能和她在一起,我该是多么恐惧。这个想法就藏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方才我在与九尾死命周旋的时候,就已经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而洛神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见我并未表现多少苦痛的神色,这才宽心,只是脸上还是带着方才被我亲吻的窘迫红润,似有嗔怪地望我一眼,道:“命大得很么?这处处的伤,又是哪里得来的?若是再深上几分......”她还未说完,就听见耳边一阵落地的轻响,却是九尾张开尾巴从墙上窜了下来,跳到了我们不远处。
洛神警惕地回头,目光锁着九尾,微蹙着眉道:“它又是从何处来?我瞧它的摸样,好似是想跟着清漪你。”
我叹了一口气,将方才在墓室里的情况与她简略的说了一下,其间提到了那幅壁画和那条长鞭,她接过我带出来的那条长鞭,琢磨了一下,才道:“雍容华贵,当为皇室之物。”
那九尾此时就在附近逡巡着,一双幽碧的眸子望着我们,此番见洛神从我手中接过长鞭端详,突然九条尾巴乍起,对着洛神低低地嘶吼起来。
洛神察觉,眼神略略往旁边飘了飘,冷冷地瞥了它一眼,这种不怒自危的气势瞬间弥漫开来,连我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带上了一丝寒意。
九尾见她冰冷若刀的目光划过来,不知怎的,又低低呜咽一声,收回尾巴,缩起头,怯怯地盯着洛神,却是动也不敢再动。
而我这才算是看清楚这个家伙的本相了,欺软怕硬,怪不得我当时一鞭子下去,它倒也变得安生了,只是料不到洛神这一眼下去,倒是比那鞭子还厉害上几分。
洛神将火折子妥帖收好,再将我的锦瑟一并绑了,搀我起来示意道:“我们现在去找霖婞,虽说她惯常下地淘沙,但是此番她一个人跑散总有不妥,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嗯。”我点头,心里则暗忖这妖女也不知遇上甚么邪,听到铃铛声就跟慌了神似的......等等,铃铛,这个铃铛声到底是谁捣鼓出来的?为甚么我会这么耳熟,好像还听过不止几次。
是姑苏城里的那种铃铛声么?
我正疑惑,洛神手一指,朝前道:“方才那一队人往左边去了,我们换个方向,朝右,以免等下遇到。”
我回想起起方才的可怕景象,仍是心有余悸,边走边道:“过去的那群人影,到底是些甚么东西?”
那些家伙,我真地无法称之为“人”。
洛神脸色一凝,道:“这个地方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具体我也不清楚是甚么,他们似乎没有神智依存,十分机械,如果我们不能摸清这座陵墓的背景,是无法知晓其中的更深事宜的。”
说完,领着我顺着右边劈开的一条通道绕过去,我回头一看,九尾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地方跟着,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何目的。不过我看它没有甚么恶意,好似还有些惧怕我们,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也就由着它了。
现下选取的这条通道比那条过道要窄上许多,不过也有许多透晶锁链牵引而过,并且比那处更为散乱,许多透晶锁链都垂在地上,不知道是当年的工程没有如数完成,还是因为遭受到某种未知因素的破坏,我们有时候一个不慎踩上去,就能听到卡沙卡沙的渗人声响。这种透晶太过贵重,我走在上面,恍惚有种感觉自己是在一条铺满黄金的道路上行走。
偏生这条黄金之路还是铺在阴森的陵墓里,还真真是作孽了。
只是我们走了半响,我就听见前面咕噜一声,好像是甚么东西东西掉在了地上。
原本四周就很安静,这种东西落地的声响太过突兀,我听得头皮一炸,就见不远处透晶柔光洋洋散散地抖落,与周围的黑暗相溶,好似起了一片烟雾,而在这恍惚的光华中隐约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来。
从那影子的身形来估摸是名高个男子,着一身青色的衣袍,转而那男子的身影飘飘渺渺远去,好似走进了梦中,竟是再也看不见了。
我拉住洛神衣袖,尽量压低声音道:“洛神,你瞧,前面那个.....”
洛神回头,淡道:“莫怕,从他走路步履来看,是人,不是鬼。”
说完她上前几步,在地上拾起一个东西,好像就是方才掉落的物事。她看了几眼,好似有些迷惑,将那东西交与我,道:“可能是方才那名男子丢下的东西。”
我接过那东西,发现那竟然是一个玲珑雅致的木雕,大约比我的手掌大上半分,雕刻的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华服垂髫,只是面容没有雕琢,而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虽然面容不清楚,但是身体其他部分的刀工走向来看,却是十分精巧的手艺。
作者有话要说:配角栏有了变动,新角色即将登场~
☆、禽兽
我握着这尚未完成的女子木雕端详了片刻,却也没看出甚么门道来,只是那前方陡然消失的男子太过蹊跷了些,我心中在意,便将那木雕递还给洛神,想看看她的意思。
洛神瞥了一眼,才道:“这东西大约是那男子身上随着的贴身之物,虽然还未成型,但是清漪你瞧,”她指着木雕上的纹路,示意道:“这种木质材料原本较为粗糙,但这尊木雕明显十分光滑,好似上面的纹路已经被人用手给抚平了一般,想必是那男子经常拿出来把玩才至于如此。”
我拿回来摸了摸,果然,这木雕手感温润细腻,触手柔滑,尤其是那女子的肩胛处最甚。
我有些疑惑:“既然都能将木质用手磨平,足见那人有多喜爱此物,只是为何不将她的脸也雕刻出来呢?”
洛神摇摇头,敛眉道:“这倒不打紧,要紧的是我们的处境。现下除了我们三人,还有其他的人也抱着某种目的进到此地,其中包括......”她眸子里光华突然一暗,闪动几下,好似有所顾忌,我自然知道她所指之意,随即却听她跳过这茬,接道:“包括前面那个男子,还有便是霖婞突然走失的缘由之人。”
我一听,顿时沉默不语起来。
的确,现下有好几股势力分别潜入了这座陵墓,我们还未摸清楚这做陵墓的深浅就贸然跌了进来,若是等下与他们碰面该如何是好?这当中我最恼的便是那个修罗面,即使洛神方才刻意避开不谈,我还是从她眸子里捕捉到了恐惧的神采。
可恶,到底是甚么?
一方面,我怕与这拥有修罗面的人见面,可是另一方面,我却极其渴望能更深入地了解到这一切。
我正思忖,冷不防身后一道色彩斑斓的身影闪电般一跃而过,我措不及防,手中顿时一轻,却是那女子的木雕被追随而至的九尾给叼了去,九尾口中衔着木雕,落地之后并未停顿,又风一般就朝前面的秘道飞奔而去。
我被惊个实在,九尾这家伙到底来凑甚么热闹?!下意识就迈开脚步,和洛神一同追了上去。
九尾的速度实在太快,很快我就看不见它的身影,好在这秘道一直是笔直延伸的,没有遇上岔路,倒是为我们省了不少心神气力。我们跑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的透晶光亮稍微变得柔和耀眼一些,隐约现出一个洞口形状,就见九尾安静地蹲在洞口,九条色彩斑斓的尾巴垂在地上,一双幽碧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我和洛神。
那木雕就放在它前面,它望了我们几眼,又不时去舔了舔那木雕,神情十分亲密。
我觉得奇怪,这家伙先前还撒丫子跑得飞快,这会子怎么又消停了,难道是刻意引我们过来么?
而我们跑到九尾身边时,才被眼前所见之景惊呆了。
眼前赫然是这秘道的尽头,我先前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这秘道的尽头相接处,有可能是一条要我们命的死路,有可能是另外几条墓道纵横交错,或者是单独一个墓室,或者不合规矩地出现陵墓的主殿。我想了很多,但是我想不到前面出现的,竟然是这种景象。
这是一片漂浮的混沌,淡淡的墨色晕染而开,糅杂着透晶特有的柔光,如梦似幻。而在这梦幻之下,九条硕大的透晶锁链自四周岩壁牵引延伸而出,全都汇集在中间一处岛屿,那岛屿其实也不是岛屿,不过是一处在中间孤立的大型石柱,坑坑洼洼并不规则,四周则是迷蒙的黑色,估计石柱下方便是那望不见底的深渊。
这种景象就像是一个鸡蛋的蛋白被人尽数掏空,那中央独留一个小巧的蛋黄飘浮。
我放眼望去,岩壁共有九个洞口,每个洞口吐出一条锁链,我们就站在其中一个洞口处。
“这......!”
我无法再往下说,好似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陵墓的修建者当真是鬼才,这种妖异神工,这种鬼斧之作,委实令人震惊。只是这其中修建所需技艺十分严苛,加之动工环境又这么严峻,当年是如何将之付诸实际的呢?
还有便是这尽数颠覆风水的格局:九条锁链宛若银龙,堪堪锁紧了中央的那处石柱,呈现出一种九龙困尸的格局。这陵墓这处好似空心,被外围所包围,这所谓第一困,加上九条锁链,是为九困,加起来便是十困。
若是墓里埋着皇家富贵之人,其肉身与魂灵都被束缚,无法逃逸,更别提他们心心念念的飞升得道,庇佑子孙了;而若是墓里埋着的是凶煞恶鬼,纵使其有通天异能,也只能永困此地,永世不得脱身。
洛神亦是半响不语,良久,她上前几步,弯下腰摸了摸,好似捡到了甚么东西,回过头来,蹙眉道:“我们得过去。”
“过去?!”我望着那悬浮的“岛屿”和那呈捆绑之势的透晶锁链,道:“到.....中间去?”
“对。”洛神幽幽看我一眼,将手里拾起的东西递给我,“你瞧,不过去不行。”
她递给我的是一片衣服上的残片。
那抹熟悉的红色灼伤了我的眼,红色衣料上还染着星星点点的深色斑点,好像是干涸许久的血迹。
我心里哆嗦一下,惊出一身冷汗,这竟然是雨霖婞身上的布料。
“妖女她,她在那中间的石柱上?”
洛神点点头,指着锁链这头弥散的斑斑血迹,道:“很有可能,你看这血迹的走向,还有锁链上被抓握的痕迹,她可能遇到甚么麻烦事了。”
我走了过去,立在悬崖边,视线甫一扫到那凌空的透晶锁链,顿时感到一阵胸闷头晕,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了,狠狠地拖着我往下坠。
我历来恐高。
对这种没有依托的高空,不知为何,我怕得要死。
那种沁透进骨子里的恐惧,磨折着我,时刻提醒着我,那是极度危险的世界,我会身坠其中,粉身碎骨,永无宁日。
“清漪,你在怕么?”
身后传来洛神淡而凉的话语,她贴在我身后,轻缓地握住了我的手,接道:“你的手,很凉。”
我心神恍惚,脑海里好似有些残存的余光晃了进来,忖了半响也没看清楚脑海里闪现的是甚么景象,头却略微有些疼痛起来。 我咬咬牙,晃掉那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道:“没.....可没有的事,我们快点过去找妖女,指不定她捂着伤口在那骂我们磨磨蹭蹭,不去救她呢。”
说完我从她手心抽出,蹲□,一手捉住锁链,在手心里紧了紧,好确定其是否结实,寻到些许安慰后才将身体荡了下去。我的身下顿时悬空,我慌忙另一只手也扣住了锁链,动也不敢动。
接着锁链缓缓往下一坠,又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洛神也捉着锁链荡了下来。
“你别往下看,眼睛就盯着前方,一直往前,我在你后面,别怕。”
“嗯。”
我深吸一口气,手下发力,像猿猴般沿着锁链一路攀了过去。这种走法非常消耗体力,所幸我自诩轻功不差,体重也比较轻,只要我对高空没有压力,身体放松下来,攀爬起来也颇为轻松。
一路上我努力收敛心神不往下看,洛神则在后面一直是随着我的步调移动,我快她就快,我慢她就慢,所以锁链晃动幅度并不是很大,宛若只有一个人在攀爬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央那“岛屿”越来越逼近我的眼眸,这“岛屿”面积很大,一片模糊,瞧不清上面的光景。而此时我觉得我的手脚都麻痹了,身体几乎都要自锁链上跌了下去,只得扣住锁链休息一阵,后面的洛神自然也停了下来。
就在我休息停当的时机,我瞥眼一瞧,就见不远处一条锁链上好像蹲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附近那条锁链上,缩作一团,距离隔得太远,我根本看不清其本来的面目。
我心里霎时一个咯噔,一颗心脏仿佛也随着坠入了身下的深渊。
这是甚么?!
等到我缓了神,再定睛一瞧,那锁链上却空空如也,却哪里还有那个黑色影子的踪迹!
我眼花了么?我心下疑惑不已:方才明明有个影子蹲在上面的。
“怎么了?”洛神见我耽搁太久,自身后出声问道。
我知道这般悬着不动也极耗体力,当下将那黑影丢在脑后,定下心神回道:“没事。”说完又开始往中央移动。
好在此时离目的地不过几步路远,不多时我便脱离了这透晶锁链,只是我手软脚也软,瑟缩地抓住了前方的岩壁,这中间石柱的石料坚硬非常,有很多棱角突起,洛神自后面抵住了我的背,将我推了上去,随后自己也爬了上来。
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抬眼之际,就见不远处现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绯衣女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形熟悉,不是雨霖婞却又是谁。而她身旁则跪坐着一名身着淡黄衫子的女子,那女子垂着头,长发如瀑遮了半边脸,而她的手.....
她的手竟然在脱雨霖婞的衣服,此时雨霖婞的红色外衫已经褪去了大半,亵衣被拉下,露出了肩头来。
我看得几乎要晕过去。
眼前所见之景,若是那是一名男子,趁人之危扒他人衣服,我自然而然会想到-禽兽,这两个字。
只是那是一名女子......
女子......
等等,可恶,女子便不能是禽兽了么?!我差点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做的不就是那禽兽之事么?!
作死,对象竟然还是雨霖婞!
作者有话要说:地球上的乡亲们,我很想你们,所以我坐飞船从冥王星飞回来了。
路途遥远,我坐了十几天飞船才赶回来,只为了能见你们一面呢(什么鬼?)
☆、花惜颜
我忍了先前攀爬留下的身体酸麻,一下子便跳将起来,正要出声叫喊,洛神自后一把扯住了我衣袖,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惊扰,随即拉着我慢慢朝雨霖婞她们小心靠了过去。
我觉得十分紧张,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和做贼没甚么区别,尤其是当前面雨霖婞衣衫还是敞着的时候。我一面和洛神往中央靠去,一面略微一打量,发现这个悬浮的“岛屿”表面整体是由一整块石头构成的,颇为平整,好像是被人特意打磨光洁过。走上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打滑,有点如履薄冰的意味,偶尔还能看到地面上不时现出几条细微的裂缝来。
雨霖婞就躺在前面动也不动,全身笼盖着一种萎靡幽冷的气息,自远处看仿佛没有了气息一般。我瞧见那黄衫女子顿了顿,将雨霖婞的衣衫拉得更开,而她的手几乎是悬空于雨霖婞的肌肤之上,正轻缓上下来回。
她的脸被长发掩着,瞧不见她的表情,而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们正慢慢朝她靠近。
我觉得很奇怪,她这是在对雨霖婞作甚么?
待得走近了,我这才看清楚她手上银光微闪,却是捏握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那银针扎进雨霖婞的肩头,片刻,又拔了出来,我运起炫瞳细细一看,那银针的下部分竟然被灼得隐隐泛黑,分明是淬上了毒。我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雨霖婞这般摸样,原来是中了毒,而不消说,这女子正是在替她以银针拔毒。
看到这,我这颗心才稍微稳妥地安放了回去,所幸她不是在对雨霖婞做如何不轨的举动,而是在救助雨霖婞。凑近观之,雨霖婞胸口起伏平缓,好似也并未受到多少毒素的侵扰。
洛神停下脚步,和我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之后,那女子拔掉了最后一根银针,将其扔在一旁地上,此时地面上散落了大约十几根银针。她撩起脸颊旁的长发,低低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目光刚好与我们相对。
我这才得以瞧清楚她的容貌,眉目清俊,容颜姣好,只是面色却较一般人略显苍白些,仿佛凉凉懒懒的风,吹在人身上,没有丝毫压迫感,倒是有些亲和之意。
此时她一脸愕然地望着我们,好似受了不小的惊吓,以手撑地,做出了防卫的动作。这倒是十分正常的反应,换作是我,在一处陵墓里突然见到两个人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只怕会更为惊慌些。
四周弥漫的气氛十分诡异,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她手一抖,不知何时扣住了一枚银针在手,紧张问道:“你们是谁?”
洛神走了过去,上下扫了地上的雨霖婞一眼,转而自上睨着她,低声道:“我们是她的朋友,特地过来寻她。”
她望着洛神,摄于洛神身上散发的冷意,面色突然有些僵硬,道:“她中了毒,我帮她解毒罢了,并未做如何伤她之事,你们莫要误会。”
洛神微微点头:“我明白,多谢你施救于她。”随即洛神也不多说,蹲□将雨霖婞的衣衫拉好,我连忙走了过去,同她一起将雨霖婞扶了起来,雨霖婞此时面色格外惨白,虚弱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心处却隐隐透着一丝中毒带来的阴郁。
黄衫女子站起身来,我瞧见她腰间坠着一条鹅黄|色丝带,软若丝绦,上面则拴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铃铛,随着她起身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摇晃声,清脆渺远,在这寂静之地显得格外的飘渺,宛若鬼铃。
她侧过脸,抿唇不语,貌似在打量着我和洛神,随即她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片刻,也不知道她瞧见了甚么,水色眸子略略睁大,半响忽地向我嗫嚅道:“你......”
我疑惑地望着她。
她突然不说话了,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包袱,走到一旁坐下,貌似是要休息的架势。
眼下雨霖婞最为紧要,我也没有功夫管她这番吞吐是何意图,和洛神一起将雨霖婞抱到了中央一处高台旁靠着。
我一开始便发现了这个高台,这个高台外观修建得十分奇怪。我说的这处奇怪并不是指它修建得如何夺目耀眼,而是它修建得太过简单,高台上方由方石堆砌,也经过了打磨,下方则是一人来高的青铜,只是这处青铜连一丝花纹也无,上面只是大面积斑驳的青铜锈来回纵横。
总而言之,它就像个简陋的烟囱。 纵观这巨大的“岛屿”表面,除了这处高台外,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入眼的物事,难道花费这九龙十困的阵仗,就是为了锁这么一个磕碜的高台么?
这也不免也太蹊跷了些。
我们离那黄衫女子有些距离,毕竟这是在陵墓里,陡然冒出个陌生人来,这种感觉不免有些膈应,所以我们尽量避免多生事端。我们将雨霖婞安顿好后,洛神并没有闲着,而是走到方才那女子为雨霖婞施针的地方蹲下身来,并不知道她在观察些甚么。
我怕雨霖婞等下就会醒过来,便没有随洛神一同过去,在原地枯坐了一会,就见远处那黄衫女子突然朝我挥了挥手。
我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地朝她望去,她点了点头,示意我过去她身边。
我站起身来,心里却是五味杂成,这女子看上去颇有些神秘,我这才想起来,她身上挂着的那只铃铛声音,原来我在姑苏城竟是听过两次的,一次是她骑马经过我和洛神时,一次则是在那条雨中小巷里。
她到这姑苏墓里来,是有甚么目的?
我满腹狐疑地走了过去,她见我过来,掏出一个水袋递给我,温言道:“我粗通一些皮毛医术,看你嘴唇干涸,面色不佳,应该是有些脱水的迹象,这个你们拿去喝吧。”
我听到“水”这个字眼,再看到水袋,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我们一路上滴水未进,的确是十分口渴,可是我面皮薄,也不好意思去接。
她水袋悬空,眼睛却瞬也不瞬地勾着我,道:“我不是甚么坏人,你放心接着吧。”
我见她突然挑明,只得尴尬地接了过来,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我的名字是花惜颜。”
她突然开口,颇有些郑重地告诉我她的名字,我有些被她惊住,对方突然自报姓名,貌似我应该礼尚往来......的么?
好不头疼。
“师清漪。”我只得自报姓名。
和她说话,我觉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因着她在同我说话的时候,那双黑珍珠般的眸子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我身上打量。我只得再道了声谢,飞快转身,紧走几步走到了洛神的身边,将手中水袋递给洛神。
洛神正蹲在地上小心地检查地上的银针,见我突然递水给她,先是一愣,随即回头望了花惜颜一眼,那花惜颜也正往这边望过来。
我无奈道:“她说她叫花惜颜,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拿水给我。“
洛神点点头,嗯了一声,用丝巾将那些地上的银针包好,不知为何,我见她的脸色比先前要苍白些,额间微微沁出了些许汗珠。
我用袖子将她额上的汗擦掉,低声道:“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么?”
“怎么,怕她在水里下毒害你?”洛神嘴角略略一勾:“从她救人来看,不会如此。”转而将丝巾放在地上,淡笑道:“这水由我先喝,我帮清漪你验验,有毒先毒死我罢。”说完,作势将水袋取去,拧开了栓子。
我面皮微烫,瞪她一眼道:“这会子你怎地又胡说八道起来,有毒那也是我先试。我是说她总是那样看着我,我脸上也没有如何见不得人的东西啊?这瞧得我心里毛毛的,不知道她有甚么企图。”
洛神听后,俏脸略微一凝,拿着水袋抿了一口,再将其递给我,道:“先喝点,许久不喝水,会受不了的。”
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却飘了飘,往花惜颜那边望了一眼,忧心道:“眼下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就是这些银针上的毒。”
我听得好奇,不由问道:“雨霖婞她中的甚么毒?”
洛神深深望我一眼,幽幽道:“尸毒,当然,不是那种普通的尸毒,我觉得弄伤霖婞的东西就在这附近。”
我赶紧往四周环视一番,此时周围万籁俱寂,那九条巨大锁链发出冷冷幽光,仿佛一只巨大的爪子,将我们给包围了起来。
我只得默默喝了口水,压下心中恐惧,再走到雨霖婞身边给她喂了点水,之后将水袋还给了花惜颜。
花惜颜纤眉微挑,缓声道:“如何,这水里没毒吧?”
我一愣,随即尴尬地朝她笑笑,她也淡淡回我一笑,仿佛揉进风里的娇软之花。
我相人的时候,有时候会凭借其身上的气息来判断,虽然有些武断,但是不可否认,她的气息倒是给人很安稳舒服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逛论坛,上面说勤奋更新的作者才能得到读者们的疼爱。
矮油,各位地球上乡亲们,我也想被疼爱,所以我接着更。(混蛋作者你脑子被踢了是吧!)
☆、孤寒
两人相对无言,我转过身打算回去照顾雨霖婞,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好似极为痛苦。
我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这声音软软的极为耳熟,听起来好像是九尾的声音。先前我和洛神从透晶锁链上一路攀爬过来时,九尾也没跟上来,我以为它晃到别处去了,反正它就在这陵墓里住着,好歹相当于半个家,我也就没甚担心过它。
我回过头,就见九尾颤颤巍巍地自那边走了过来,九条斑斓的尾巴萎靡地耸拉在后面,嘴边竟还死死地叼着那个奇怪的女子木雕不放。九尾本就生得有些可怖,大约可以归入怪物的行列,是以我见一旁坐着的花惜颜见了它,脸陡然变了颜色,腾地一下便站起身来。
九尾没看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它大约有我一半高,当下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腰,嘴里又发出一声呜咽,低低的,好像婴儿的哭声。
“怎么了?”我知道它对我如今没有恶意,鼓起勇气拍了拍它头上的一撮白色毛发。
犹记得不久前这家伙还浑身煞气,一门心思地想要喝我的血,这会子却几乎要将我当娘了,这家伙的眼神真的没有问题么?
身边花惜颜见我拍了拍九尾的脑袋,睁大眼,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我连忙朝她招招手,做个手势,示意九尾没有恶意,叫她别怕,她这才放松下来。
九尾仰着头,不停地将口中的木雕顶过来,往我怀里送。我觉得蹊跷,又见它似乎十分热切地想要把那个木雕给我,只得从它嘴里取下那个木雕,放到怀里收好后,这才问道:“好好好,我将它收下了,好了么?”
它幽碧的眸子光芒黯淡,见我收下了,突然身体一软,跟着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我这下子完全被惊呆了,慌忙蹲□,在它身上摸了摸,竟然发现它背上的毛发沾染了一小片血迹,拨开来一瞧,皮肉上竟然有两个黑乎乎的洞,好像是被甚么东西给咬了,下面的皮肤隐约都能看见青黑了一大片。
我一下慌了神,下意识往后面一瞧,想叫洛神过来,结果却发现原先洛神在的地方竟然空无一人!
“洛神!”
我这下越发着急,九尾如今这般摸样,洛神她这会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擦了擦冷汗,放眼望去,见那中央高台处只有雨霖婞一人在那靠坐着,还在昏迷不醒中。而高台将“岛屿”划分为二,自高台过去,这“岛屿”另一半几乎是掩在阴影里的,具体何种情况我一时也看不分明。
那片稍远的地方给我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我的心似被冷水浇透了,自心底漫上来阵阵冷意。
我想起洛神方才说过可能有伤人的诡物躲在附近,莫非她是到那边探查线索去了么?
花惜颜此时已经蹲在九尾身边检查起来,她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你别急,这毒和那位姑娘中的一般摸样,它伤得不重,毒还未入五脏,能有解救之法。”说完,手就探到了腰间,我见她腰间除了挂着那只银色铃铛外,原来还挂着一个皮革制的夹包,她伸手进去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瞧,是一排细细密密的银针,数量极多,排列得极为整齐。
她取了一根银针出来,拨开九尾背上的毛发,手上轻柔动作,在九尾背上按摩了一番,转而手下施力,将那银针轻缓地扎进了一旁皮肉中,同时不忘手下辅助揉捏。
渐渐地,有污血自银针与皮肉相接处冒了出来。
我知道针灸之术依据人体的|茓位筋脉走向,可以治疗许多顽疾,包括拔毒,只是这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医术,一般的大夫都很难掌握,看花惜颜的手法如此娴熟,我不由怀疑起她是否就是那种传闻中的神医之流。
花惜颜的银针已经换了一根又一根,此时九尾已经闭起了眼睛,好似晕了过去,不过背部的青黑却是越来越淡。我一边望着她忙活,一边问:“和雨霖婞中的毒一样,雨霖婞怎么会中这种毒,先前你们发生了甚么事?”
花惜颜专心施针,头也不抬地道:“那红衣姑娘是唤作雨霖婞么?我也不知道,我在锁链那头见到她时,她却是凶极了,二话不说便冲过来拔剑而出,竟是要取我性命。我那时吓坏了,当下只好与她斗了几个回合,只是她功夫了得,我自叹弗如,见她招招杀意,只得抓了锁链游过去保命。谁知就在那时她肩膀一抖,面色突然变了,一摸肩膀竟是满手的血,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那东西逃的极快,浑身漆黑,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你并不认得雨霖婞,而雨霖婞却要杀你?”我不觉有些头痛,这一切怎么那么乱。
“嗯。”花惜颜点点头,眉目间春风般柔和,好似并不怎么将雨霖婞出格的作为放在心上。
“眼见她受了伤,我以为她不会再纠缠,岂知她好似疯了,肩膀出了血竟还是紧追不放,我一路攀爬,爬到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她也追了过来,转而却晕了过去。她中了毒,性命堪忧,我粗通些许医术,医者救人是为准则,我只得又帮她解毒,之后便遇到了你和那位白衣姑娘。”
我听她说到此处,结合先前所遇,大约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头一看,四周空荡荡的,洛神还是没有回来,心里没来由有点慌乱,只得又问道:“方才你看见洛神去哪里了么?”
“你说那位白衣姑娘么?”花惜颜微微一笑,“你作甚这么担心她,汗都冒出来了。她这么大一个人,要是有要事也会告诉你的,兴许只是在附近查探一番,很快就会回来了。高台过去那边比较阴暗,我们瞧不清楚,也许她在那里也说不定。”
我摇摇头,站起身道:“不,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九尾现下没事了,烦请你再帮忙照顾一会,我去找找洛神。”
花惜颜收了针,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好似欲言又止,我瞧她吞吐的摸样,有些奇怪,却听她又接道:“那个洛姑娘,我以往倒是没见过这般内息厚足,沉敛的人,她的身手当是世间少有。只是,只是......她身上是否罹患某种隐疾?”
我脚下踉跄一下,停下脚步,说话竟也变得不利索起来:“你....你怎么瞧出的?”
花惜颜敛眉道:“我是个大夫,自她面色气息而观,自然能看出些许端倪,她周身除了内息澎湃,还压制的某种至为阴寒酷冷之气,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
我闻言,激动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她略微一愣,望着我搭在她肩上的手,我自觉失态,慌忙垂了手,沙哑道:“洛神的确患了一种寒疾,发作的时候十分痛苦,我不想见她难受......对了,你是大夫!那你有没有救治她的法子?要是有,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不伤天害理,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的!”
我此时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说话也有些哆嗦,好不容易遇到个有希望救治洛神的人,我恨不得将心窝子都给掏出来,这种欣喜忐忑的感觉真的没法形容,就像是在沙漠里遇到了一泓清泉,我心里喜悦,但是又怕这弘清泉不过是个海市蜃楼,我不过一阵空欢喜。
我很怕她会回答我说她无能为力,不想洛神痊愈的希望化为泡影,可是她却并不说话,只是殇起细长的眼睛,安静地打量着我。
“你......你也没办法么?”心一下子又跌回了谷底,难道洛神带着寒疾过一辈子么?
“她是你甚么人?你这么紧张她?”花惜颜眯了眯眼,问道。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我先去找她。”只是转身间,就见一个人阴阴冷冷地站在我和花惜颜面前。
那人一身红衣,面色青白,原先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此时却沾染着阵阵阴郁,仿佛冬日冰窖,竟然是雨霖婞。
我被雨霖婞吓了一跳,转而急忙去扶她:“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这般突然在后面出现,是想吓死我么?!”
雨霖婞推开我,唇角勾起一丝苍白的弧线,笑得极为飘忽:“师师,看见你可真好。”她虽是这般说着,身子踉跄地晃了晃,几步走到花惜颜面前,突然手一伸,扣住了花惜颜的咽喉。
我这下完全被她的举动惊住了。
妖女这家伙,疯了么?!
“你做甚么!”我气得想骂她,有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么?急得伸手去拉她,她却像铁铸似的,纹丝不动,我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摸样,仿佛变了一个人,眸子里压着决绝与阴狠。
我现在才知道,她虽能与我和洛神交心,表面如何调笑风情,她真正的摸样,我却从来没看穿过。作为墨银谷的谷主,她该是有怎样的魄力与狠劲才能坐得那个位置,如今,我才能略略瞧出一二。
而花惜颜被雨霖婞扣住,白皙额间那青色的血管都现了出来,仿佛没有如何还手的能力,沙哑道:“咳咳.......我......我不认得你,为何屡次三番纠缠与我,要我性命?!”
雨霖婞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道:“我当时年岁尚轻,你自然不认得,但是我认得你,认得你身上的铃铛。”
她手如鹰钩,我根本不能拉开,眼见花惜颜被她掐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当下气得大骂:“雨霖婞,你看清楚点,你中了毒,你的命是她捡回来的,有恩报恩,有怨抱怨,你脑子清醒点,你再这般,我就要与你动手了!”
雨霖婞脸色微变,有些茫然地盯着我,手劲微微松了,道:“她救的我?怎会?!”
怎会!怎会!气死我了,你这家伙被毒烧坏脑子了么?!
我正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不想此时身边绕过来一丝冷香,我心念微动,就见眼前清清冷冷现出一角白色,转而一只手捉住了雨霖婞的手腕。
洛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双墨色眸子雾气晕霭,自上睨着雨霖婞,冷冷道:“你发甚么疯?”
转而洛神隐隐发力,硬是将雨霖婞的手缓缓拉开,花惜颜这才得以挣脱,垂下肩膀红着脸,不住地咳嗽起来。
雨霖婞神色有些飘忽,垂着手,有些呆愣地望着洛神,眼圈倏然便红了。
“我发甚么疯?”她肩一垂,有些恍惚道:“对啊,死鬼,你说我发甚么疯,我杀了她又如何,能改变甚么呢?我还不是这般命运,我们雨家的命运,我如何能改变?” 她转过身,身上毒素刚刚清除,走路还有些踉跄摇晃,我不知道她那番话是何意图,紧忙走过去搀着她,她回头,凄然望我一眼,好似喝醉了酒般,呢喃道:“我想我是真的疯了......师师,你叫那女人走远点,我不想瞧见她。”
说完,慢慢朝高台走去,背影萧索落寞,那件灼灼红衣穿在她身上,竟是这般凄凉的景色。
洛神走到我面前,低声道:“她就是闹一会,不碍事。”
我点点头,抬眼却见她的脸色比先前越发苍白了,额际的刘海被汗水略略濡湿,贴在肌肤上,眉间那熠熠的朱砂也好似没甚神采似的。
“你怎么了?方才去哪里呢?我以为你......”我将她额前的乱发整好,她有些抱歉道:“没事,我刚到四周瞧了瞧,让你担心了。我过去看看霖婞,”她一顿,目光落到那边花惜颜身上,又压低声音道:“你去看看她是否有甚么不适,霖婞下手有些狠。”
“嗯。”我答应着,见花惜颜一个人坐在九尾身边,仍旧是不住地咳嗽着。
我走过去,看见花惜颜白皙的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红痕,心里越发歉疚,雨霖婞这厮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当下只得不停地向她道歉。
花惜颜咳嗽了一会,缓和了过来,抬起头看我,温言道:“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转而她眸子里光芒微闪,浅笑道:“你向我道歉,我恐怕受不起呢,师师,我叫你师师好么?我听见......听见那人也这般叫你,觉得挺好。”
我见她性子温和,心也宽了不少,道:“有甚么受不起的,我又不是甚么人物,你叫我师师自是可以,我很欢喜。”接下来,我在她身边坐了会,两人随意地聊了会,看先前中毒的九尾也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回去。
回到高台旁,雨霖婞蹙着眉,已经睡了过去,洛神见我过来,招了招手让我坐下。
我看着雨霖婞疲惫的睡颜,回想方才她的突兀举动,心里仿佛绕着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便问洛神:“雨霖婞没说甚么吧?”
洛神道:“没有,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可能中了毒有些倦了,又睡过去了。”她说话间神色凉凉的,好像有点疲惫,我瞧得不由得心中一疼,随即想起了甚么,这才有些欢喜道:“原来花惜颜竟是一名大夫,她看出你身染寒疾,我便问她有无根治之法,她虽然没有说有,但是也没说治不好,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我就去求她,寻得良方,说不定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洛神略略笑开,道:“你很开心么?”
我捉着她的手,那里却比往常要凉许多,道:“自然开心了,我不愿意你过得难受,上次在楚王妃陵墓里你犯病了,我抱着你,那种滋味太苦了。洛神,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所以我想你和我在一起,过得轻松快活些,如果你身体能好起来,不管多苦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她一时愣住,转而摸了摸我的脸,苦涩道:“一辈子......我的一辈子可是很长的,清漪,我怕你觉得我无趣,日后会厌烦了我呢。”
我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甚么叫做她的一辈子很长?
“我怎会厌烦你,
你又说胡话了。”我故作生气地瞪她一眼,才道:“一辈子长些不好么?这样我才能和你在一起多些时日,我巴不得我们两个都能长命百岁呢。”
“长命百岁?”我见她眼圈不知为何倏然红了,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有些飘渺,良久才道:“好,长命百岁,这可是个极好的愿望呢。”
“洛神,你怎么了?”
“没甚么,我只是有些......倦,暂且睡一会。”她的语气变得有些闪躲起来。
我点点头,道:“那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那样舒坦些。”
她却摇了摇头,眸子里流光褪去,有一霎的失神,才道:“不用,你在我旁边坐着就好,不要离我太远。”说完靠着后面石壁,闭上了眼。
她的身板一直是挺直的,如春日的竹,手搭在腿上,好似睡梦中,也不会低头弯腰。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了。
我觉得很不安。
这般死寂的气氛是怎么了?为甚么我会那么紧张?
不对。
到底是哪处地方出错了。
我的心随着耳边洛神清浅的呼吸声来回起伏,我耐不住那种压抑,侧过脸看她,她的手此时已经从腿上滑了下来,素白衣袖遮掩下,我看见她手指竟然瑟瑟颤抖起来。
我的心陡然被刺了一下。
我摸了摸她的手,将其握在手里,那里颤得厉害,仿佛寒极之地的冰。
我终于知道她发生了甚么事,一下子吓坏了,慌忙将她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5000字。
以后会隔日更或者日更,我尽量努力。
☆、绝
“洛神......洛神......”,我的下巴磕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有些茫然地唤她。
怪不得先前她的行为有些反常,脸上也没甚神采似的,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她隐忍惯了,只想自己生生受着,却并不愿告诉我。
脑子里现在完全是一片空白,我摸索着,只知道紧紧地将她揉进怀里,可是这又能解决甚么,相较于上次发病时来说,她身上散发的寒气越发的霸道了。隔着衣料,我的肌肤仿佛也随着她凝结了,毫无缝隙,就这般紧紧地贴在了她身上,这种冰冻的苦楚冻得我浑身直打哆嗦,我简直无法忍受。
她此时还留着神智,虽是迷迷糊糊的,手里却发力要推开我,口中颤抖道:“快些走开......冷......别靠.....靠近我.....冷....”
“你别说话!别动!我身体暖......我不怕冷,抱着我你舒服点......”我眼睛热辣辣的,烧灼得厉害,哆嗦着动了动手臂,命令似地将她稳好,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气力挣扎了,浑身就瘫软在了我的怀里。
跟着我就听见身旁一声惊呼,我扭过头,看见雨霖婞已经站起身来,一脸惨白神色,正朝我和洛神这边望着,我当下急道:“妖女,你带了药没有,上次的暖香丸,还有没有?!”
“没有,怎么会有!这次出门连口水都没带,那还顾得上带着药!”雨霖婞刚刚从浅眠中惊醒,见了洛神犯病,一时也手足无措起来,“这......这可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心头不由得一阵恼恨袭来。
生平第一次,我这般刻骨地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为甚么不是和洛神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间安静的屋子来遮蔽风雨,有团温暖的炉火来驱散寒意,自然,也有药丸来缓解洛神寒冻的痛楚。
可是现在甚么也没有,四周荒凉,且孤寂,我们像被甩在了一座孤岛上,等待着死亡一步步的蚕食。
而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人,分明便是我。
说白了,我们三人摸进这座不知名的陵墓,一切的一切,还不是我那不甘心被蒙蔽的好奇心在作祟。如果我不说要来姑苏找线索,洛神断也不会跟着我来受罪,眼下她犯了病,没有药物,甚么都没有,只能她一人苦熬,
甚么身世......甚么谜题......甚么记忆......全是虚妄罢了!我念想着它们给我滚得远远的,宁愿那些真相和我的过往全部烂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也不该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茫然无措,悔恨,心疼,各种负面的情绪全部都朝我涌了过来,我突然有种自己被潮涌淹没,无法正常呼吸的感觉。
我又急又乱,突然洛神整个人身子一僵,耳边她冰冰凉凉的呼吸一扫而至,接着我就听见她嘶哑道:“清漪......后面.....跑.....”
跑?
后面有甚么?
我焦躁地回过头,就见远处原本应该坐着休息的花惜颜,此时已经朝我们所在的高台这边飞快跑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跌跌撞撞地跟着九尾,一人一怪身形散乱,很快就跑到了我们面前。
花惜颜气喘吁吁,面色苍白道:“不好,那些放毒的东西过来了!”
我心里霎时一个咯噔,环顾一下,当下瞧得十分分明,就见那九条透晶锁链若龙爪般锁住了中央岛屿,而每条锁链上面,不知何时,竟然都蹲着一个黑黝黝的影子。
那些黑影很是熟悉,就一动不动地蹲在远处的透晶上,透晶光芒涌动,映衬得它们身形越发诡异飘渺起来。我立刻就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原来先前我过锁链的时候并没有眼花,那锁链上的确是蹲着一个黑影的,而且就是眼前这些鬼东西。
眼下,唯一的通道就是那些锁链,如今全被它们占据,我们是被包饺子了。
雨霖婞一见花惜颜,脸色立刻寒至谷底,瞧也不瞧她,只是朝那边锁链扬了扬下巴,提醒我道:“师师,这些东西邪得很,无缘无故地咬我一口,差点要了我的命。”她说着,手已经摸上了绯剑,一副不得不拼的摸样,我看得出她很紧张,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出来。
我并没有应她,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了一种躁动,洛神正在犯病,我本就够焦虑的,这会子突然又横空冒出这些煞星,一个个瞧着不善,就差扑过来将我们生吞活剥了,突然感觉入了绝境。
洛神此时缩在我怀里,冰冰凉凉的,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瞧见她衣襟处苍白的肌肤,乌黑的发。她整个人没有再颤抖,一动也不动,仿佛没有了生气,我甚至有种错觉,她已经没有呼吸了,而抬眼望着锁链上的那些黑影,却都正在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朝我们靠近。
我觉得我快要被逼疯了。
人说被逼到了一个境地,焦躁就会变成一种彻头彻尾的疯狂,而且这种疯狂是安静的,冷的,且是冷到骨子里去。
所以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我现在甚么也不想,下意识将洛神紧紧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以一种我自己听来都很陌生的声音,冷冰冰道:“我们无处可逃,只有,杀过去。”
我说完后,在雨霖婞和花惜颜眼里,我看到了一丝恐惧的神色。
她们是在怕我么?
也许我骨子里就是残忍的,冷血,嗜杀,好虐。
只是这些东西藏得极深,而因着这种隐藏而带来的恐惧也更加彻底,我不敢告诉别人,其实我明白,我不怕眼前那些不知为何物的怪物,我,其实怕的是我自己。
我抱着洛神走到中央,就着那高台将她靠好,她安静地低着头,墨发散下来,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望着她,眼里涩涩的,下意识将锦瑟紧紧地握在手里。不料这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咔嚓咔嚓,好像是甚么机关运作的声音,我环顾一番,想瞧瞧到底是哪里发出来的,此时雨霖婞和花惜颜已经退到了我身边,那些黑影也已经快要从锁链上下来了。
紧接着,是一阵厚重而沉闷的声响,在我们三个人的惊诧目光中,高台下端包被的青铜处,竟然裂开了四道细细的缝,缝隙首尾相接,好像一道门的形状。接着那缝隙越来越大,隐约现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青铜板形状,接着那青铜板朝里面一倒,啪的一声,劈出一个约摸一人高的门洞来。
与此同时,那门洞里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很快就淹没在了黑暗里。
怎么会有个人?
这门是通到哪里去的?
这陡然出现的门洞里面似泼了墨,凝固着一片浓稠的黑暗,我看得心里一寒,先前在体内沸腾的躁动一下子被压了下去,突然感到十分害怕。怪不得中间会有这么一个简陋的高台,还花费九条锁链来牵引,原来锁链真正锁住的不是别的,而是掩藏在这门洞里的世界。因着这门是莫名其妙出现的,洛神就靠在这门的不远处,我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将洛神抱了回来。
花惜颜瞧见这突然出现的门,细长的眼光芒微闪,好似十分兴奋,道:“我们快进到这门里去。”
雨霖婞瞧她不顺眼,冷哼一声:“进去?鬼知道这里面是甚么地方?先前好好的,怎会开了一扇门的,若是我们贸然进去,说不定骨头渣子也不剩一点。”
花惜颜微微笑了笑,摇摇头,一声不吭地抬脚走到门洞处,随即朝我道:“师师,你信我么?信我就随我来。”说完不等我回答,已经走了进去,转瞬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寻也寻不见。
我和与雨霖婞料不到她突然这般举动,一时惊呆了,回头一看,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已经跃过锁链,似猴子一般跳到了“岛屿”上。
我望了眼怀里的洛神,暗忖眼下和它们硬拼凶多吉少,先前是毫无退路背水一战,我被逼得实在无法才起杀念的,现在突然冒出一条通道,我潜意识就变得很依赖这条通道,至少它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我们还有希望,有喘息的机会,若是留在这里,那便真的是绝路了。
我想到这,一咬牙,说了声:“进。”深吸口气,抱着洛神走了进去。
门洞里面黑乎乎的,我脚步甫一迈出,便踏了个空,我下意识就觉得不妙,难道门下面是个无底洞?可是随着而来的是又一个稍低的落脚点,我的脚又踏在了实地上。
原来,里面是一条阶梯。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乡亲们,今天晚上,不,应该是说昨晚上11点码字完,(其可修,现在竟然已经凌晨1点了么。)我点开可怜的网路开始发文。
鉴于我的有线网路今天全面瘫痪,我启用了十分苦逼的11点钟之后奇渣无比的校园无线网,拨好号,它以缓慢不及蜗牛的速度登上了JJ,打开了面板,点开了管理,然后我很苦逼地发现,本子它死机了。
它死机了。
我刚码好的字,灭有保存。
冲动是魔鬼,我忍着想把本子摔烂狠狠踩两脚的冲动,在小台灯的光辉指引下,接着重新开始码。
一年总有那么几个月,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一天总有那么几小时,我懂。
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怪不得我牙齿堵得慌,原来都被凉水塞满了。
PS:我没有隔日更,而是隔两日更,这算是惩罚么?
☆、死地花
我赶紧回头嘱咐:“妖女你小心点,这是条阶梯,莫要踩空了。”
“嗯,知道。”雨霖婞有些闷闷地在后面应着,看得出她极不情愿进这门洞,可是迫于外面那些黑影的堵截,又不得不无奈为之。
我知道她此时因着中了毒,本就心气浮躁,加上也不知和花惜颜有怎样的过往纠葛,处处要与花惜颜抬杠,眼见花惜颜头也不回地进到里面去,她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跟随进去。我想,若不是我在她身边,估计她早就和花惜颜打起来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跟着便沿阶梯专心往下。
但见四周一团漆黑,我只能小心翼翼保持笔直的路线前进。其实我心里焦急,生怕后面的东西追上来,但是我怀里抱着洛神,行动并不轻便,生怕踩错脚从阶梯上跌下去,一时又不敢太快,这种感觉着实是堵得慌。
越往下,越是有种下地狱的感觉,一层又一层,仿佛没有止境似的,我忍不住就开始数起阶梯的级数来。一...二...三...四....一个个叠加的数字在我脑海里穿梭,我数过来数过去,却越发的心乱如麻,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中:我不知道自己这是要随着脚下的阶梯往何处去。这阶梯下面,到底有甚么?
我琢磨了会,突然又想起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从外面那九只黑影出现,到我们进入这高台门洞的时间间隔来看,并不是很短暂,那些东西仿佛并不焦急,行动不快也不慢,这其中多少有些慢慢围猎我们的意味在里面。
它们占据了锁链,堵住我们的去路,逼得我们退无可退,然后在这当头,中央的高台却突然冒出一道门来。
这道门,明显是有人刻意打开的,毕竟这种机关你要指望它不被操纵就能运作,那就是白日做梦,更何况,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分明瞧见有个人影闪了过去。
到底是谁躲在里面?
我越想越后怕,回头一看,身后一片漆黑,连那洞口的微光都瞧不见了,只能看见不远处一双幽碧的眸子掩在黑暗中,仿佛两盏漂浮的绿色灯盏,正冷冷地闪着光我知道那是九尾在跟着我。倒是雨霖婞我却瞧她不见,不知道她此时落后我多少,亦或者是,她已经走到我前面去了?
“妖女,你在哪里?”
我压着嗓子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答我,前面却隐隐约约现出一点淡淡的火光来。雨霖婞身上没有照明的物事,应该不可能是她,我以为是花惜颜在前面,可是那火光闪了闪,突然又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火光被那人灭了,还是那人已经脱离了我的视线,心中焦急,脚步一下子加快了。走得几步,谁知道突然脚下一顿,竟然没有预想中下一层阶梯的存在。原本我一直保持着下台阶的步调,这会子台阶陡然终止,我一下子狠狠地踏在了地上,那股反弹的力道惹得我差点跌了一跤,我赶忙稳住身形才算幸免。
抱洛神抱了太久,纵然她体重颇轻盈,那种长时间的压迫还是令我的手臂又酸又麻,而方才这一晃,我的手彻底变得酸软无力起来,只得暂时将她放下,靠在我怀里,自己也坐下来搓揉手臂缓和劲道。
我不知道洛神何时能醒过来,探手摸了摸她的身子,并没有先前那么冷,好似在恢复中,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眼下的问题是,原本随我在一起的雨霖婞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四周一片黑暗,我不能保证这种阶梯是笔直一路通到底的,也许有分支岔路,也许有各种拐弯,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雨霖婞所走的道路和我偏离了也说不定。这种情况我以前在墓里遇到过几次,我擦擦冷汗,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慌乱,要是我这会子乱了阵脚,昏迷的洛神又该由谁来照顾?
忖到这,我不敢在这里多待,休息了一会,抱起洛神接着摸索着往里走。
脚下的地面变得有些倾斜起来,我感到我正在下一个弧度很缓的坡,紧接着,脚下突然绕过一抹冰凉,竟然是踩在了水里。
所幸这水不深,刚到脚踝,淌过了水,我再次踏上了干燥的地面,
越往里,一种腐旧的气息便带着潮湿迎面而来,我觉得我正在陷入一个带给我无限压迫的环境中,这种压力随着我不断地深入而越发明显。虽然我有夜视眼,但是只能依稀辨出事物的轮廓,四周依旧是一片混沌,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体型巨大,边沿有突出,从其摸样轮廓来看好像是一个大鼎。
我看那东西轮廓有点狰狞,一时不敢看它。如果那真的是个鼎的话,这附近或许是个颇为重要的地方了,因为鼎一直是作为一种祭祀的礼器出现的,对贵族来说是庄严肃穆的象征,不会随随便便安放在某个无谓的角落里。
及至现在,我才发觉这个所谓的陵墓修建得毫无章法可循,它就像是一个性格张狂,却又不失细腻的人的手笔。这样一个人,他不会按照常理来修建陵墓,你走到这里,猜不到下一步会是怎样的光景,一般普通的陵墓套路,莫过于通道,耳室,主殿,后殿,冥宫等,根据当地风水龙气走向而定,虽是千变万化,但是仍旧不会跳出那个风水大框架。
而这个地方呢?这里的各种布局走向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我甚至觉得,这座陵墓根本就不是某位身份尊崇之人的安眠场所,而不过是一个迷宫罢了。
这个迷宫里,不知道埋着怎样的秘密,而你一旦走进来,或许就会困死在里头。
我很久没有进食,十分饥饿,身体亦是疲惫不堪,走几步就像踩在棉花上,当下不得不停下来,摸索到一旁墙壁处坐下。洛神身体依旧是冰凉的,我抱了她那么久,自己也是冻得快缩成一团,黑暗中,我摸了摸她的脸,她的呼吸趋向平缓,好似没有多少苦楚,这才安心下来,将下巴埋在了她颈窝处。
她就在这里,在我怀里,即使四周一片黑暗,我还是觉得心底涌出些许暖意来,不由得将她揉紧了一些。
突然,哗啦哗啦,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划水的声音。
我立刻警惕了起来,听那声音好像是有甚么人走过来了。
“妖女......是你么?”我不敢动,低低出声道:“还是花惜颜?”
依旧没有人回答我。
我望向我来时的路,那里本该有个积水地,现在那里混沌一片,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如果那里有个人的话,我这双眼还是能勉强看到其轮廓的。
莫非是我幻听了么?
而就在这时,我鼻息间突然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麝香,我心里抖了抖,站起身来,一旁的九尾刷地一下也弹了起来,一下子跃到了墙壁上,低低地嘶吼着。
那股麝香的味道越来越浓,紧接着我肩膀上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肩膀像是被利齿给咬穿了,一种莫大的贯穿痛楚席卷而来。
我闷哼了一声,身体摇晃着,几乎直直地摔下去下去,慌乱中转过身,身后却又甚么也没有。
我摸了摸我的肩膀,上面的衣料破了,用手一碰,可以明显地摸到上面被咬的洞,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些锁链上蹲着的黑影来。四下看了看,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扭打的声音,好像是九尾已经从墙上跳下来,和一个黑影缠斗起来。
那个黑影站立起来的时候,轮廓很像个人,但是体型很小,所以看起来又很像猴子,而且它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和九尾相提并论。
很快,我就觉得我的情况开始变糟,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一阵头晕目眩,我这才知道我中毒了。
我摇摇晃晃地摸到洛神身边,想把她抱起来逃离,不过这都是徒劳。我哆嗦索索地摸到了她的身子,她身体好像动了动,我以为她要醒了,叫了她几声,却又没有反应。
这时候我才知道彻底的恐惧,这种恐惧没有边界,我知道我就要完了,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喝了麻沸散一般,身体被麻醉了不能动,呈现出一种恍惚之感。
整个人就像在一片冰冷的湖水里飘着,突然觉得很想哭,这种痛苦和被人捅了几刀要害失血过多一般,我不过在等死罢了。
不知道为甚么,恍惚中,我觉得自己真的站在了湖水里,那湖水深沉,映照着天上一轮惨淡的月,然后,我就看见了洛神。
她就站在湖水中央,在我面前,湖水刚好没过了她的腰。
她身旁开满了莲花,墨玉雕琢般的夜色下,那些莲鲜红似血,别有的妖娆,水流静静地环绕着她,泛着妖异的红色。而她依旧是穿着平常的素白衣服,只是上面点染了许多红梅,腰间更是红了一大片。
她望着我微笑,薄唇翕动,我听不到她说甚么,转而她身形晃了晃,在我面前倒下去了,沉到了水中。
我低下头一看,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剑。
上面鲜红的液体,缓慢地滴下来,溶进了墨色的湖水里。
我这下彻底疯了。
我......我杀了她?
我,我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心有梦靥。
我决定启用存稿箱了,以后固定晚上八点更新。
我现在才觉得存稿箱是一个多么全方位,立体,人性化的安排啊。
作者君八点党,欢迎客官们的光临。
暖好床,等你们哟~
☆、火鼎
我原本以为我这回死定了,直到渐渐感到了身体的存在,从头,到肩,手,再到双脚,缓慢地恢复了知觉,我才知道我逃过一劫。
其实我并知晓其间过了多长时间,只是眼皮重得厉害,努力睁开了几次都是徒劳,四周依旧是厚重的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那些黑暗似潮水般争相涌来,我整个人有种被封在石中的窒息感,瞧不清,看不见,摸不着。
脑子里塞满了棉花,迷迷糊糊的,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虚幻,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纷纷杂杂的影象来回交叠,眼看着其中某些片段在我面前变得清晰,我焦急地想去瞧清楚,却立刻又被一双无形的手给尽数抓住,然后被紧紧锁进了匣子里。
我恨透了这种被动的遮掩,却又无能为力,心里抑郁得紧,索性不去管它,试着动了动手指,那里麻麻的,仿佛有万千蚂蚁爬在上面嗜咬一般,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
我犹然记得我被那黑乎乎像是猴子的东西咬了一口,跟着中了毒,那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甚么,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
我现在头脑混乱,思维变得十分迟钝,回想了很久,紧接着脑海里某个片段陡然一闪而过,突然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战栗从心底钻了出来。
冷月,湖水,血莲。
洛神。
还有我手中的剑,剑上的血。
我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一下子就清醒了,这场景我在昏迷前原是看到过的,只是潜意识里我太过害怕,一时将它忘却了,这不料会子它又从黑暗中霸道地冒了出来,要生生地磨折我。
不......不会的 。
不会,我不会伤害洛神的。
我怕得厉害,身体立刻就弹了起来,跟着身下一阵坚硬冰冷的触感传来,撞得我全身都疼了起来,原来是我身子扑空,跌到了一旁地上。我双手撑地,勉强直起了腰身,大口地喘着粗气,而那恐惧的感觉从头顶一直贯穿到脚底,挥之不去,我恨不得扼住那梦魇的咽喉,要它闭嘴。
可是那种感觉太过真实,我真的无法分辨那是梦,还是现实。
“清漪......清漪......”正恍惚中,我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唤我,这声音低而清浅,极是轻柔,却又带着些许颤抖,仿佛易碎的蝉翼。
听到这呼唤声,我一时有些发愣,紧接着黑暗中伸过来一双柔软的手,将我揉进了对方冰凉的怀抱。
那人身上有着淡而清雅的香气,我知道这气息,只为她一人所有。
闻到这抹香气,我感到一种极致的欢喜,身体几乎都要抖了起来,努力地睁开眼,面前依旧是一片昏暗,但是比起先前意识不清时那种黑暗要薄得多,至少我可以依稀辨物,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熟悉瘦削的轮廓驻在了我眼前。
“洛神!”
我疯了似地抱住她,手哆哆嗦嗦地摸上了她的脸,自她的眉,眼,鼻梁,薄唇,一路往下,细细地感知她的存在。我生怕她不是真的,而只是我梦中的泡影罢了,她并不说话,任凭我在她身上动作,等到我摸到她腰间一侧,我想起了梦中她腰间那大片晕染开的鲜血,突然难以自抑地,捂住嘴,压着声音哭了出来。
还好是梦,她毫发无伤,安稳地在我面前。
那只是个梦,我......我没有杀了她。
黑暗中两人都瞧不见对方的表情,我听见洛神低低叹了口气,这叹气声的意味,好似是松了一口气。其间她动也不曾动,任凭我埋在她肩上,而我抱着她,才发觉她身子真是单薄极了,彼时发病的她,全然没了往常的幽冷,不过是将将要折了的空谷兰花。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含糊地说道:“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梦见我将你.......”
我哭,并不为心中有多难受,相反,是为心中那种突然而至的欢喜:我还活着,醒过来能见到她,而我没有伤害她,这该是多大的恩赐。那个染血的噩梦,即使它给我多么真实的感觉,终究是梦罢了,我不用再害怕,可以将它远远地丢弃掉。
“你将我怎么了?”她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应该是经历寒疾过后的不适。
“没事,就是个梦罢了,不用管它。”我故作轻松地说着,将这个话题跳开,抬手摸上了我的肩头,那里现在只是隐隐作痛,还有点微微的痒,先前被咬的小洞此时已经被凝结的血痂堵住了。我不由得奇怪我中了毒,怎么没有呈现雨霖婞那样的症状?即使不死,没有经过拔毒,大抵也是个残废,怎会是我现在这个摸样。
我正疑惑着,却听洛神突然道:“疼不疼?”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知道她指的是我肩头的伤口,忙摇了摇头道:“不疼。”说完,我的手往旁边下意识探了探,摸到了一旁地面,顿时感到沾上了一些液体的物事,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粘稠,竟然是血。我皱了皱眉,再一摸,却又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好像是甚么动物的尸体,我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旁边趴着一个黑影,从其轮廓来琢磨,分明便是先前那个袭击我的黑影,想不到竟是死了。
我“啊”了一声,往洛神怀里钻了钻,惊魂甫定道:“是你杀了它?!”怪不得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原来那东西已然死了,这么说是洛神在我晕倒时及时醒了过来,救了我么?
“不是我做的。”洛神咳嗽了一下,哑声道:“我醒过来时,便发现你倒在我身上,四周很黑,我看不见,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之后.....之后我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你肩膀上的伤口,而咬你的东西那时候已然死了。”
“死了?”
怎会无缘无故死的?莫非是九尾将它杀死的?我环顾一下,见黑暗中亮着两盏绿色灯盏,九尾就在不远处,貌似正在朝我的这个方向望过来。
“是你杀死那东西的,你忘了么?尸体上面还Сhā着你的锦瑟。”
我闻言,一时大为惊异:“我......我做的?为甚么我都记不得了。”我揉了揉眉心,一时觉得头疼得厉害,脑海里除了那个可怕的噩梦,真的甚么也没有留下痕迹。
“记不得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去想,这样太辛苦。”洛神似安慰我般,轻声道:“我帮你将毒血吸了些出来,也许你的体质异于常人,脉搏并不曾有异样,我就打算在这等你醒来......”她声音虽是平静之极,其中却又透着一丝异样之感,好似在努力压制着甚么。
我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在黑暗中等待我苏醒,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道:“你一直在这等,等了多久,我到底睡了多久?”
她摸了摸我的脸,冰凉指尖突然顿了顿,转而轻轻一划,将我脸上兀自未干的泪痕擦了擦,压低声音道:“没有多久。倒是你,却又哭些甚么?将脸哭花了,幸好四周黑,我瞧不见,不然我就要嫌弃你了。”
我料不到她先前一本正经,说话沉静若水,这会子却又突然寻起我的开心来,心里莫名的一阵欢喜,顿时将身上的伤痛和之前的危境抛到九霄云外,笑道:“哎呀,你竟要嫌弃我,那我可怎么办?从今往后,我可再也不敢在你面前掉眼泪了。”
我万分希望能看到她的表情,她此时是蹙眉,还是微笑,亦或者还是保持着她一贯淡雅若风的平静?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的面容,这四周涌动的黑暗,令我莫名的有些焦躁起来。
可是我说完这番话之后,良久,我都没听见她开口,她就寂静无声地坐在我面前,我不由得有些心急,以为我说错了甚么话令她不开心,紧接着,我的手上却多了些灼热的液体。
那些液体那般滚烫,几乎都要将我的手烫伤了。
她笑也无声,而哭,亦是无声。
先前我见她为我红过一次眼眶,不曾流泪,是以我并不知道她原是可以有这么多眼泪的。
我更不知道,她的眼泪竟是这般滚烫。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去摸她的脸,触手湿润,当下急道:“洛神,怎…怎么轮到你哭了?我惹你不开心了?”
她低吟一声,似是自嘲般笑笑,有点轻颤道:“没有,是我自己。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抱你,探了探你的鼻息,却没有呼吸。第一次,我觉得害怕,我以为你...以为你...一时间害怕到想哭,但是我忍着了,直到刚才,我才觉得我无法忍住。以前我不知道眼泪是个甚么滋味,如今尝到了,觉得苦涩得很,将死不过如此。”
我第一次见她流泪,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不由感激上天,所幸我这条命还是在的,若是我死了,丢下她孤身一人,却又该怎么办?
黑暗中我感到她抬起了衣袖,估计是擦眼泪,之后才哑着嗓子,佯装命令道:“你可要将今日的事忘了,不许记得我哭了,知道么?”
我伸出手,轻轻抱着她,听到这番话不觉有些好笑,有时候我觉得她不过小孩子般心性,当下笑道:“姑娘家哭一哭,又有甚么干系?若是心里难过,又不愿哭出来,憋着岂不是难受?”
洛神动了动手臂,将脸颊贴到我耳边,我能感到她呼出的气息温软,仿佛微风:“因为我不能向人示弱。以前有一个人,我不愿向他低头,久而久之便学会了忍耐,只要他出现,我即使受了再多苦楚,也断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久而久之,我也就忘记世上原是还有眼泪这种东西存在的。”
她声音已然平静了下来,我闻言,有些愣住,想不到她会说到她以前的事情,正想静心等她接着说,想不到在这时,四周突然光亮大盛,竟是中间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大团火焰来,将我们吓了一跳。
先前一直处在黑暗中,此番突然变得亮堂起来,我的眼睛有些受不住,揉了揉眼睛稍加缓和,转而连忙转头去瞧。火光肆虐中,周围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就见中央果然是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鼎,貌似青铜所铸,四面雕琢着四只古兽的头颅,摸样煞是恐怖。
而那青铜大鼎里面大火肆虐,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燃烧声音,同时,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某种油脂燃烧散发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当当,作者君八点档!
亲爱的客官们,我们又见面了。
在此我要严肃地声明,我上次木有说过是日更八点档呀,有些客官误会了,我是说以后但凡更新的时候是都是八点= =
所以呢,日更是没有的,因为苦逼的作者君每天都要上课= =另外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办,所以没法保证日更。
但是更新的进度还是会保持的,一般如果我木有生病或者遭遇冥王星老乡绑架或者遭遇更可怕的事情,比如说迷路,最多只会间隔两天。
ps:师师其实这次已经开外挂暴走了,只是她自己当时头脑混乱,不知道事态的发展,我也就没有办法展现她的英姿(啥?)= =
这就是第一人称写文的杯具局限性?怒
☆、聚首
“怎么会烧起来的?”我被飘过来的浓烟呛了一下,捂住嘴咳嗽了声,便转过脸去看洛神。先前一直在黑暗中盲目摸索,此番在光亮中再度瞧见她的容颜,竟然令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的面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苍白,眼圈却因着方才流泪而泛起红来。整个人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疲态,仿佛雨后的梨花,寂寂地挂在枝头,病弱得风一吹便要自枝头跌落,唯独她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还是深沉如夜,从不屈服似地,撑起那片幽邃的黑暗。
如果一个人有颜色,她拥有的颜色该是多么寡淡,多么寂寥那是永远的白,永远的黑。
我心中蓦地一酸,不由得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她原本正蹙眉盯着那灼灼燃烧的大鼎,见我靠过来,才轻声道:“怎地又要哭了?”
我擦了擦眼,哑声道:“没有,烟......烟熏的罢了,你身体现在好些了么?还有没有觉得冷?”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这才道:“我犯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倒也习惯了,并不碍事。”说着,一手却扣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掀开了我的衣襟,想要看我肩头被咬穿的伤口。
我任由她动作,等了片刻,听到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好似是松了一口气:“伤口的黑气已经散了许多,只要一段时间内不接触到水就没有大碍。”
我没说话,也用手摸了摸肩头处的小洞,发现现下那里已经结痂了,伤口突起处摸上去有些僵硬,按理说应该会有疼痛,但是此时我竟然没有半分不适。
为甚么我感觉不到伤痛?我的身体,到底在发生甚么变化?
我心里略略琢磨了下,总觉得不是滋味,这时耳边又是一阵阵“哔哔啵啵”的火星爆裂声传过来,惹得我越发的不安起来,忍不住抬眼去看那火焰正旺的大鼎。因着肆虐燃烧的原因,大鼎四周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我本来饿得腿脚发软,此时闻到这种味道,顿时觉得饱了似的,还直想吐。
“这气味好难闻,好像里面在烧某种油似的,难道这里面的东西还能自燃么?”
洛神侧过脸去,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大鼎上许久,摇头道:“这地方阴冷潮湿,火断然不会自己燃起来。”
她语调有些怪异,说话间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视了周围一番,好像是在找甚么似的。我听得出她的话里头好似有些弦外之音:火不会自己燃起来,也就是说,是有人使它燃起来的?
难道,这处地方除了我和洛神,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想到这,我背上陡然冒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就朝四周望了望。我发现这处地方修葺得十分空旷,但见浓烟缭乱下,除了中央的大鼎外别无他物,而大鼎四面雕铸的古兽头颅竟然都用透晶锁链锁了,一直延伸到天顶,远远看去,就像锁链吊住了一个巨大的妖物一般。
如果真是有个人躲在我们附近,并且将这大鼎里的东西点燃了,那这个人是谁?肯定不是花惜颜或者雨霖婞,要开玩笑吓人也没有这么无聊。
我越想越害怕,几乎忍不住就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洛神眼角微微一挑,对着我轻轻伸出一根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忙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她的用意。不知道是不是感觉身边黑暗中多了一个人,我感到十分不安,转过身走到不远处一具黝黑的尸体旁,拔出了Сhā在上面的锦瑟。
我这才瞧清楚先前那袭击我的黑影的外貌。只见那东西面目狰狞,面部很像山林里的野猴子,有两颗细长的獠牙似匕首般龇出嘴边。我以前在昆仑的轩子里看过不少图鉴,记得有一种唤作“铮”的猛兽大约就是生得这般摸样。
传闻中铮身上有一种芬芳的气味,味似麝香,并且它的獠牙和蛇很相似,都是可以通过空心的利齿注射毒液的,这种毒素并不会立即要人性命,而是起着麻痹的作用,导致中毒之人意识模糊,有时甚至会出现幻觉,最终死亡。
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地方,出现铮这种怪物我并不奇怪,往往陵墓的修建者害怕日后会被人掘坟毁墓,大多会采取极端的手段来对陵墓进行保护,毒虫猛兽,凶阵恶降,无所不用其极。
我用剑挑了挑尸体,发现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红绳,红绳上一个精致的套环,我望着那套环,顿时觉得不妙,很明显这套环原本是被人用锁链或者绳子之类的拴起来过,上面还留存着被拴过的痕迹。
难道说,这九只铮其实是被人刻意放出来的?
这个人,和点火的那个是同一个人么?
我忖了半响,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和一个躲在暗处耍手段的人来比较,我倒宁愿多遇上几只粽子,打不过还能跑,也好过被活人不明不白地算计。
这时候洛神已经走到大鼎旁边了,我见她蹲□,好像是在看地上的东西,连忙走了过去。大鼎周围盘旋着厚重的烟,许多金黄|色的油脂都已然沿着大鼎边沿流了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洛神正是在看地上溢出的油脂。
她眸子里敛着淡淡的疑惑,看样子也有些不解,我蹲□就道:“这鼎莫非就是以前祭祀时用的牲鼎?我记得牛羊即为富足的象征,所以统治者会将牛羊牲畜熬煮成油,放在作为礼器的鼎里,用以焚烧祭拜呢。”
洛神抬头看了我一眼,幽幽道:“也许这并不是牲畜的油脂,而是人油呢。”
“甚么?!人油?!”我简直难以置信,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心头。
洛神指着大鼎的肚腹处道:“你看看上面刻着甚么。”
我凑近了一些去看那鼎的肚腹处,这才看清楚那鼎上原是刻着一幅图,中间雕刻着一口大鼎,一群青面獠牙的饿鬼正围坐在大鼎周围烧火,鼎里面伸出无数只人手,很显然,那些恶鬼是在烧火烹煮那些可怜的人。
我看着看着,仿佛听见了那鼎里的人的凄厉哀嚎,哆嗦了一下,道:“这是阿鼻地狱里的,下.....下油锅?”
洛神摇头,道:“这只是一种隐喻罢了,其实有一种降术,是将活人丢进一个大容器里,窒息而死,再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久而久之尸体逐渐软化,油脂溢出,药水沉在下面,油脂堆积在水上,而那些可怜的人就被夹在其中,永远不得翻身。”她说话间,眉眼间凉凉的,我听得冷汗直冒,只听她又接道:“其实这种降术是施术者的一种残忍惩罚,倘若不是有大怨恨的人,是不会采用这种手段的。”
大怨恨的人?
照洛神这说法,这鼎里面现下不知堆积着多少可怜的尸体?我几乎都不敢睁眼去瞧那鼎,而就在这时,我忽然就见洛神朝我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
我心里霎时咯噔一下,知道她是示意我看背后,我转过身,顺着她的手势瞧去,就见身后不远处是一面墓墙,先前我们就是靠在那里休息的,而墓墙的最左边劈出一条秘道,大鼎溢出的火光刚好投射在那秘道口子处,衬得那秘道有些昏暗,但是视野还算是依稀可见。
跟着,我就见那秘道里投射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由于火光投射的角度,那影子被拉得格外的长,手和脚都比普通人长了不止三倍,通常在有月光的晚上行走,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会被拉长成这般摸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并不稀奇,奇怪的是那影子身旁明显多出了一部分,好似有条细长的东西在晃动,蜿蜒扭曲的摸样好似是条蛇。
我心道这是不是就是点火的那个人,怎么身上还带着条蛇,这也忒瘆人了一点吧。
洛神和我轻手轻脚地朝墙壁那头摸了过去,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朝秘道口逼近。我此时紧张得简直无以复加,连带着手都有点抖,就这样摸索了几步,就见那投过来的影子原本在中央,不知怎地就往秘道另一侧靠了过去。
原来对方也和我们一样,不敢贸然行动,而是想贴着墙壁,借机过来探风。
我心道这人是不是有点傻,你影子还好端端地映在地上,就算你躲在墙壁下,我们不还是看得着么。
而就在这时,洛神身子一晃,跟着就以凌厉若风之势掠了出去,我见状,赶忙也跟着跳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就在一瞬完成,我跳出来后,鼻息间闻到一股香风,只是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感到那条蛇已经缠上了我的腰。
我心中大骇,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捏那蛇头,不料此时腰上力道骤紧,而洛神的巨阙已经压了过来,我都能感到她的剑带起的寒气贴着我的肌肤划过去,随即,腰间那条蛇便被她挑飞开来,落到了地上,竟然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而与此同时,洛神手下一个起落,手已经准确地扣住了对方的咽喉处,我见识过洛神的手段,只要她一动手,那家伙就算是只粽子也该断气了。
可是洛神动也不动,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手。
我大喘了口气,定睛一瞧,就见面前一个红衣女子正弯着腰,捂着咽喉不住地咳嗽,而先前那条蜿蜒的东西哪是甚么蛇,分明便是雨霖婞的绯剑,她的剑素来软而轻薄,方才在黑暗中的投影让我误以为是一条蛇。
雨霖婞抬起头来,满脸通红,上面的表情僵硬了足有半响,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洛神大骂道:“咳咳......你们......死鬼你竟敢动我?!”
作者有话要说:客官们,好久不见,想我老板娘了么?
老板娘前阵子大事小事一大堆,加上病了一场,导致小店木有正常营业,今天重新装修上路,希望客官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以后小店生意也请多多关照~
在小店消费的客官,包邮哦~
☆、休憩
洛神轻盈后退几步,望着雨霖婞,脸上几分淡淡的欣喜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弯下腰将跌在地上的绯剑捡起来,递还给雨霖婞。
雨霖婞将绯剑抖了抖,而后缠回腰间,气哼哼道:“啧,算你还有点良心,下手倒还有分寸,不然我的脖子都会被你这个坏东西给拧断了。”
洛神睨她一眼,并不答她,只是用一种“你的脖子何止只会被拧断这么简单”的眼神轻飘飘地看她。
三人好歹也算是历经几番波折才再次重聚,我看着面前洛神神情淡漠,而一旁雨霖婞则使劲吹眼风瞪她,不知怎地,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与欣喜涌上心头。
这种重新回归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原来不知甚么起,我们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三个人一起留下的足迹已经那么长,那么远,纵使有过分离,在这险象环生的陵墓里,那些再次的相聚,仍旧会带给我薄薄的暖意。
在这里,我有一生挚爱,也有患难友人,我并不孤单。
想到这,我忍不住就轻轻笑了。
雨霖婞见了,冲我招了招手,挑眉道:“师师你笑什么?是不是瞧见我太开心了?短时不见,你的脸上怎么没甚血色似的,跟片白菜叶子似的。”她又盯着我看了会,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摇头道:“可怜哟,你瞧你这小身板,要是此刻刮起一阵妖风,你也就跟着倒了。来来,看看姑娘我给你带甚么好东西了。”
我走过去,奇道:“甚么好东西?”说话间,我才瞧清楚她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那木匣子呈长方形,两端各束着一条蟒皮背带,看样子原本是用来背在背上的。匣面上面印着一朵红色的花,五片花瓣五指般郁郁地展开来,中央托着一个狰狞的修罗头。
不过比起这个奇怪的黑匣子,雨霖婞现今的装扮倒是还要惹眼几分。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眉道:“先前你不是和我一路下阶梯么,结果你跑到哪里去了?一时不见,你怎么变成这般鬼摸样了?”
细看之下,雨霖婞此时完全是一个土人,火红的衣衫上秽迹斑斑,更可笑的是她的衣袖一边是好端端的,另一边却被扯掉了一大部分,破破烂烂,露出修长雪白的胳膊,衣摆也被扯掉了一段,好像是刚刚和人大战了一场似的,连她平常自诩如花似玉的脸蛋都有些灰蒙蒙的感觉,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狼狈。
雨霖婞低头一瞧,脸上霎时绯红,索性将那匣子扔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恼然道:“该死的,这可是我最喜爱的一件衣衫了,想不到变成这番破烂样了。”她眼中愤愤,接道:“总之我方才是遇上了一些麻烦,不过这事说来话长,我等你和你说。要是让本姑娘知道这是哪个倒霉鬼的墓,我非要将这倒霉鬼的棺掀个底朝天,再将里面的宝贝明器一件不落地拖走,拖不走的我也要摔坏,以解我心头之恨!”
临了,她又不免哀怨一声,摸着自己的脸道:“可叹我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却偏偏要入地倒斗,沾上斗里这些秽物,真是天不怜我啊。”
我越看越想笑,忍不住道:“好好,天仙,将你那天仙似的脸蛋擦擦成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刚挖煤去了。”
雨霖婞哼了声,转过身就去拉洛神的衣袖,洛神没防备,一时就僵在那里,任由雨霖婞将她素白的袖子扯过去。雨霖婞抓着洛神的衣袖在脸上蹭了几下之后,洛神那雪白的衣袖就新添了几道灰扑扑的脏污痕迹。
雨霖婞将洛神变脏的袖子甩了甩,这才心满意足道:“师师你帮我看看,这下应该干净了吧?”
洛神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好像是在咬牙,那双瞪视雨霖婞的眸子里仿佛也掀起了大风雪似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我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先前闪现的甚么“患难友人”之类的念头,肯定是我的错觉。
洛神不再搭理雨霖婞,走到一旁地上蹲下,目光落到了那个黑匣子上。她盯着那黑匣子看了很久,似乎有些发愣,随即作势就要打开那黑匣子,雨霖婞扑过去一把将黑匣子抢过来,抱在怀里,道:“你方才伤我来着,我才不给你瞧。”
洛神嘴角勾了勾,冷冷道:“这东西是你从尸体旁捞到的,对么?”
雨霖婞一双桃花眼蓦地睁大,好似见了鬼一般,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我猜的。”她说话间,目光却一直瞬也不瞬,紧紧地盯着匣子一角。
我觉得奇怪,顺着她的目光定睛瞧去,发现那里透着一种比匣子本体更黑的颜色,细细分辨,才明白了过来。那一角应该是被血迹浸润过,此时血迹早已干透了,就显现出一种别样的黑红色调。
雨霖婞气愤道:“哼,猜的?鬼才信你。我认识你那么久,你又何尝说过几句正经的真话,你肯定知道甚么!你这个死冰块脸,将我们不晓得的事情都藏着掖着,等日后烂在肚里,你倒还挺美挺得意的么?”
洛神被雨霖婞一通劈头数落,也不回嘴,就这样坐在那里,目光凉凉地盯着匣面上绘着的修罗图案--这修罗图案和先前看见的那个尸体上戴着的修罗面具一摸一样。
我望着她宛若冰刀裁刻而出的清丽侧脸,心里突然有点堵,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要接着雨霖婞的话往下说些甚么。
其实很多事情,我比雨霖婞更想知道真相,我真的是如此渴望了解洛神的全部,可是她往往只是掀起一角的面纱,若隐若现,并不让我琢磨通透。
有时候,她离我很近,可是有时候,她又似离我很远似的,在前面孤零零走着,我想追上她,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雨霖婞见气氛突然有些僵冷,估计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得边打开匣子边说道:“死冰块猜得没错,这东西的确是我从尸体上捡到的。那倒霉鬼其实刚死不久,我那时刚巧从一个暗道里爬出来,就看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了,那倒霉鬼脸上也挂着一个修罗面具,和青铜暗道下面死掉的那个人一个摸样的打扮,只是身上多了个匣子罢了,我看了看这匣子,发现里面的好东西可多了,我就顺手拿回来了。”
匣子跟着就被雨霖婞打开来,我凑近一看,发现匣子里面分为两个格子,一个格子里放着一个青色的药瓶,一个牛皮水袋,一个白色葫芦,另带几个油纸包,里面分别是一些腌制的肉干和一些干粮。另一个格子里装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刀身轻薄纤细,泛着猎猎寒光,而且刀的尖端还凿出了一个小勾子。另外还有一把探钩索,这种探钩索很奇怪,寻常的束索部分都是用麻绳搓成的,而这种则更像是蚕丝之类的丝织物制成的,有种透明的感觉,我试探性地扯了扯,发现它极有韧性。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做成的图纸,我摊开一看,上面竟然绘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绘制得有些粗糙,明显就像是张草稿,而且只画了一半,我看出其中有一部分很像是我在这陵墓里走过的地方,不过它绘制得实在太过潦草,标注的墓道七扭八折,看得人头晕眼花。
我看了看这些东西,突然有些语塞,这里面的东西没有哪样不是比黄金还珍贵的--食物,工具,对于手里空空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久旱甘霖。可是我心里还是隐隐涌起几丝别扭,毕竟,这些东西可是雨霖婞这个不靠谱的从尸体上顺手牵羊摸过来的。
想到这,我心里就觉得膈应得紧。
我压着嗓子,道:“这可是......死人身上的东西......”
雨霖婞估计也不好意思,只好强辩道:“人都死了,要这些活命的东西作甚么,我们甚么都没有,刚好物尽其用,也莫要浪费,我想那人在九泉之下也会安息的。”她摸了摸腹部,俏脸通红:“我告诉你们,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我们最起码已经进来一天一夜了,再不补充点干粮,估计就要躺这蹬腿变粽子了。”
雨霖婞说的对,我此时当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上下被一种透支的酸软所侵占,我真的已经算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这时许久不吭声的洛神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说道:“霖婞说得对,死去的人拿着这个匣子毫无用处,而我们可以靠着它活下去。大家许久没吃东西,权且先吃点吧。”
“这是雪鹿肉熏制的肉干,寻常人家鲜少见到,吃了可以强健体魄,而且很长气力。”她捏了一块肉干塞到我嘴里,眸子雪亮,问道:“是不是味道不错?”
我轻轻嚼了几口,觉得入口很是松软,酥香中透着些许甘甜,点点头:“嗯,挺好吃的。”
三个人就着匣子里准备的干粮吃了点,好歹缓解了腹中的饥饿。我指着匣子里那个白色的葫芦道:“妖女你搜刮死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你看,这里面还有酒呢。”我边说着,边拧开了那个酒葫芦,顿时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扑来。
洛神看了一眼那葫芦,摆手道:“这只是一种避邪酒罢了,这种酒不能喝,人喝了会中毒的,只能带在身边防止一些脏东西近身。” 她轻描淡写地介绍着,仿佛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雨霖婞咂舌道:“啧啧,你怎么全知道?感情这些东西的出处都是你家的?”
洛神眼风挑了雨霖婞一眼,脸上好像挂着好几层冰霜似的,我鲜少看出她露出这副表情,雨霖婞则不满道:“你怎么又对我摆冰块脸,我说错甚么了啊?”
洛神眼眸微阖,睨她一眼,良久才淡淡道:“你没说错。”她浑身笼着淡淡的凉意,又低低呢喃一声:“你说得对极了。”
那些昏黄的柔光盛在她的眸子里,潋滟晃荡,如同雾气一般不可捉摸。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更新,我都有种淡淡的忧伤,真的。
☆、线索
我一时竟不敢去瞧洛神那双眼,慌忙低下头来。
她那句低不可闻的“你说得对极”,自嘲一般,旁人听来分明觉得其中带着很大的无奈。
四周此时寂静非常,三个人一时也无话,只是靠在秘道里休息。休息一段时间之后,洛神将探钩索拿出来,将那束索部分缠好,放到一旁,再利索地挑拣出一些干粮,用油纸包好,分成三份,再分发给我和雨霖婞各一份。
我明白她的意图,她是在分配黑匣子里的食物和工具。这无疑是一种最好最灵活的办法,这座陵墓里太过蹊跷,且不谈那些诡异的布局机关和鬼物,光是那些牵来绕去的迷宫墓道,都够我们殚精耗神的。我们很有可能会因为甚么原因而被再次冲散,是以食物平均分配才是上上之策。
雨霖婞也反应过来,随手将那把轻薄带钩的小刀取出,说道:“这小东西我要了,看着挺顺手的,这叫甚么名字?”
洛神看了一眼,淡道:“鬼见愁,这是专门用来开棺探宝的,刀尖的那个小勾可以破解一些小型机关。”
雨霖婞用手指在那薄若柳叶的刀身划了划,又两指捏住把玩一番,两眼放光,啧啧叹道:“哎呀这玩意好,刀身这般薄,竟然不会因外力而扭曲变形,是个好宝贝,看样子那个死去的倒霉鬼来头还真不小呢。”
雨霖婞说话间,洛神已经将匣子里的那个白色葫芦取出来,递给我,轻声嘱咐道:“来,将它系在腰间。”
这种葫芦里装的是辟邪酒,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按照洛神的吩咐将白色葫芦拴在了腰带上。
“你身上带着辟邪酒,一般的魍魉并不敢靠近你,若是遇上凶一点的,你就将这个葫芦打碎。”她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却又带着几丝坚定的神采,好似刚刚下了甚么巨大的决心一般。不知为何,我觉得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东西沉了下去。
恍惚中,我觉得她仿佛要离开似的,并且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才这般妥帖地将一切安排好。
“怎么了?又发呆了。”她嘴角微微扬起,好像含着一丝笑,可是就连那淡淡的一丝笑,在我看来也是苦的。
“没......没甚么。”我郁郁地摇头,把心里那个奇怪的想法压下去,随即径自从匣子里将那张皮革图纸取出,展开来铺在地上,说道:“你们来看看这张图,上面好像画的就是这座陵墓的格局,不过并没有画完。”
雨霖婞探头过来,看了眼,道:“还真的是,哟,这不是那条布满锁链的青铜暗道么,原来竟有这么长?”
雨霖婞正指着地图的最上面那一部分,那里弯弯扭扭地画了两条窄线,几乎横跨了地图的一半,象征性地表示那条狭窄的青铜道。青铜道的一端上画了一个圆圈,上面打了一个“入口”的箭头,后面则勾勒出一座山的摸样。在倒斗门里,这个圆圈被称作“顶盖”,指代的是这里已经被人挖出了一个盗洞。
画图的这个人应该是从那座山上先打穿盗洞,再爬进了青铜暗道里。我想到那时我们因着遇上了魅魊,中途破开机关掉下了一个空地,空地上有一具刚死了不久的尸体,这具尸体和绘制地图的这个人肯定是一路的,而且我隐隐感觉对方来了一大批人,死去的这两个估计是先锋探路的类型。
如此一来,这一批人最开始进入的方向完全与我们相反,对方走山路,我们走水路,不过最终都是通过这条青铜暗道的机关下到陵墓中来的。
这些人到底是甚么人?他们到此来有甚么目的?
我下意识地望了眼洛神,我总觉得她和这批人肯定有些道不明的关系纠葛,不然她看到那个修罗面具和黑匣子,也不会有那样古怪的反应。
洛神没注意我在看她,只是掏出一方丝巾来,那丝巾上躺着一排银针,是先前花惜颜救治雨霖婞时留下的银针。她将几根银针并成一排,捏着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我们所处的地面是由一种比较粗糙的石板铺成,颜色很暗沉,那银针在地上画了画,便显出了几条细细的浅色纹路。
洛神以针代笔,开始在地上绘图,边画边说道:“你们看,我们从地下水道进入,以此处为起点,接下来是万骨坑,然后是青铜暗道......”她手下未顿,一路清晰绘制完毕,才道:“这就是我经过的地方,我们三人曾经有过几次分散,是以所走过的道路会有所不同。你们也将自己经过的部分画出来,等下再与这图纸上的地图综合一下,看看能不能拼凑出甚么线索来。”
我觉得这话在理,点点头,也接过银针开始绘制起来,画完后,轮到了雨霖婞,我便趁机问雨霖婞道:“先前你明明与我同下台阶,为甚么之后会和我走截然不同的路呢?你那时遇到甚么了?”
雨霖婞叹口气,边画图边道:“快别提了,本姑娘下地无数,还是第一次运气这般背。当时我跟在你后面走,最开始我还能听到你的脚步声,渐渐的却听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我就喊了你几声,想不到你根本就不答我。我当时有些懵了,手边上没有火烛,只能摸黑一直往下走,你也知道当时我完全就是一个瞎子,走了有一会子,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点火光。”
雨霖婞说到这,我便看见洛神脸色有些变了,不由Сhā嘴道:“你也看见火光了?”
“是啊,那火光摇摇晃晃的,像鬼火似的,怪瘆人的。当时我想你和死鬼肯定都没有带照明物事的,所以我以为是那个姓花的女人。”
我心里一沉,立刻就明白了,压着嗓子问道:“所以你跟上去,想杀她么?”
雨霖婞被我说中了,脸色霎时一白。我明白,她既然有能力接手经营墨银谷,所拥有的非常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不然在江湖上也不会背负着一些难听的骂名。她曾经几次三番想要置花惜颜于死地,此番不达目的,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很多时候,她的果断无情,是我所看不见的。。
雨霖婞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我跟上去,的确是想杀了她。”她眼中灼灼,却又不免给人一种薄凉的感觉:“我和她之间的仇恨,你们是不会懂的。只是我追上去之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那个姓花的女人不是天天挂着个铃铛招摇过市么,骚包得紧,叮叮铃铃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一般,而这次却没听到铃铛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霎时明白了她说的那个火光,和我下阶梯看到的那点火光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不是花惜颜,那是谁?
雨霖婞接道:“我摸索着墙壁一直走,发现那个火光突然不动了,连忙跑过去一看,看见地上放着一盏灯,灯身是昏黄琉璃做的,明明里面点着一只烛,触手一摸却冰凉刺骨。我认得这种琉璃灯,以前我随我爹踩盘子,我爹告诉过我那叫做蚩龙琉璃灯,不管外界温度如何变化,灯身永远是寒冷若冰,是个不得了的宝贝,听说这东西还是周穆王收藏的灵物。”
“周穆王?!”这三个字分量如此之重,霹雳一般,硬生生地从我心里划了过去。
洛神先前一直没吭声,这时才接口道:“蚩龙琉璃灯是周穆王周游时找到的宝物,因穆王好战,酿下不少杀孽,夜晚他常感觉有冤魂索命,噩梦连连,周公便让他将这盏蚩龙琉璃灯悬于床帷,自此之后,他才睡得安稳踏实起来。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将这盏灯赏赐给了他最宠爱的一个公主。”
我感到好像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线索,忍不住道:“具体是哪个公主?”
洛神想了想,摇头道:“古书文献上关于周穆王的生平倒是许多,且过于神话,但是有关他的子女倒是鲜少涉及。”
我看着雨霖婞,总觉得心里有点怪,便问她:“妖女,你说得这么玄乎,那盏灯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你带在身上。”
雨霖婞纤眉一拧,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息道:“我倒是也想着那盏灯此刻在我手里啊......那可是个灵物,听说可以锁魂的,就如死鬼所言,那周穆王只有在床头悬挂了蚩龙琉璃灯才能睡得踏实,那是因为那些索命的冤魂都被这盏灯锁起来了的缘故。”
我这边厢都急死了,忍不住摇她的肩膀:“那你别磨蹭了,你倒是说说那盏灯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雨霖婞瞪我一眼,气愤道:“那盏灯,它,它被人偷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淡淡的忧伤,今天看见老板娘我日更,你们是不是有一种淡淡的欢喜?
来,别害羞,告诉老板娘,你们是淡淡地欢喜的。
☆、红骨变
雨霖婞面色幽冷,又接着呢喃了声:“哎,说也奇怪,其实我也不知晓这灯是不是被人给偷走的呢。”
我听她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意味,眉心不由突突地跳将起来,说道:“不是人偷走的,难道是被鬼偷走的?”
雨霖婞瞧我一眼,忽地叹了口气,语调幽幽,将她先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雨霖婞在那条阶梯上同我走岔之后,拾到了那盏神秘的蚩龙琉璃灯,这灯盏本为灵物,她自是十分欣喜的,正好手头没有如何照明的物事,索性就将那盏灯拎在手中,借着琉璃灯的光芒找寻出路,以便与我们会合。
若是这灯盏落到寻常倒斗的手艺人手里,定是要捧到心口的绝世宝贝,而此番到了雨霖婞手中,算是还原了它本来的用途--灯便是灯,不过是用来照明的罢了。只是她也不清楚这座陵墓的布局,又忌惮着四周有机关蛰伏,所以走得十分谨慎,她在墓道里摸索了半天,渐渐地发现她所在的墓道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那就是墓道越修越宽,并且两边的墓墙又开始出现了先前的那种透晶锁链。
雨霖婞一直就觉得那些锁链十分邪门,而且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又没有,照她的话来说,那些锁链就像是无处不在的蛇,钻入穿Сhā在这座陵墓的腹腔之中,整个陵墓估计就被这些锁链七穿八缚,活脱脱地给捆成了一个麻花大粽子。而当时雨霖婞脑海里刚冒出粽子这个词,就听到远处幽邃的墓道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好像是有甚么东西往这边来了。
那声音落地有力,好像发出声音的主人是个体型颇为巨大的家伙,而且那种声音十分的僵硬,且有规律,听上去死气沉沉的,还不时伴着几声锁链拖地的声响,说不出的寒心彻骨。
雨霖婞听到这声音,自然被吓得够呛,心道果然不该拿大粽子做比喻,这不真的粽子这会子就来找她麻烦了。她此时所在的墓道是直通的,附近并没有甚么岔道之类的供她暂避,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那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跑,只是没跑几步那条墓道竟然就到头了,眼前赫然是一面幽冷的墙壁,墙壁一角小山一般堆着一垒泥土,四周则散着许多破碎的青石块。
雨霖婞自然看出这里被人打了一个洞出来,也不知道是通向何处,并且里面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好像是那种年岁久远的腐烂气息。她闻到这股子味道,几乎都要吐出来了,不料这时身后那生硬的脚步声响越来越近,好像速度还越来越快,心下大骇之下只得硬下头皮,猫腰钻进了那个洞口。
那洞里面的潮气很重,土质比较松软,衣衫一沾就是大片脏污,惹得雨霖婞心中叫苦不迭。只是她刚爬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一声锁链摩擦的声响炸响在身后,当下惊得冷汗直冒,颤颤回头一看,只见借着洞口外墓墙上透晶的光芒,那洞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双人的腿。
那人脚上蹬着一双鎏金丝锁甲的靴子,分明便是那种战场上将领穿的战靴,腿上则裹着绣线枣红将裤,并且从上身垂下来两条硕大的透晶锁链,一直拖在战靴后面,先前雨霖婞听到的锁链咔嚓声便是这人身上的透晶锁链在地上摩擦而发出的声响。而那战靴上的甲片在透晶的反射下,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当时雨霖婞缩在洞中,看到这个将军摸样打扮的人,吓得差点晕了过去。我听到她说到这里,觉得很不合理,照理说雨霖婞以前探|茓无数,即便这人是个千年将军粽子,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的。
听到我的疑问,雨霖婞白了我一眼,额头上都冒出汗来,说道:“那是师师你没看到!要是你,你一准吓死过去。”
洛神略一沉吟,淡淡道:“那将军打扮的家伙,有甚么异样的地方么,值得你这般惊惧?”
雨霖婞擦了擦汗,对洛神说道:“异样的地方?何止是异样,简直是恐怖!那家伙,那家伙生得恁地巨大,哪是人类的体型,铁塔一般,分明便是妖怪!我跟你说,我当时缩在洞里,却只能看到那人靴子上面一部分,剩下的都被洞口角度给遮挡了,我当时就想这怎么可能,我所在的这处洞口虽然并不是很高,但是好歹也有我将近一半高低啊,若是洞口站着个人,我肯定可以看到那人的完整下半身的,怎么可能连他的膝盖都看不到。等到我认真再去看时,发现那人脚上的靴子分明就和船一般,常人哪有那么大的脚,我一时就吓坏了,立刻就明白了,我的娘,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巨人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背上竟也冒出些许冷汗来,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雨霖婞当时的情形,确实有够......可怕的。
雨霖婞见我面色有异,哼道:“怎样,怕了吧?我当时没敢多待,就想顺着这条暗洞爬出去,不曾想爬动的声音惊动了那个大家伙,那大家伙倏地就跪在地上,伸出一只巨大的手就往洞里摸来,我当时一个不慎,被那只手将袖子给扯掉了一只。”她说着,指着自己祼露在外的手臂,说道:“啧啧,这种情况都能被占便宜,晦气。”
洛神蹙起眉,好像在想些甚么,之后道:“那家伙体型如此硕大,肯定是爬不进暗洞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有命站在这里说话。我在想,那地方怎么会凭空挖出一个洞来?谁挖的,具体又是做甚么用的?难道只是简单的一个盗洞么?”
雨霖婞摇了摇头,说道:“ 我觉得那不是一个盗洞,那洞挖得很磕碜,歪七扭八的,好像是在一种十分慌乱的情况下挖出来的。盗洞讲究天圆地方,一锹子下去,可是很有讲究的,倘若那真是一个盗洞,祖师爷也要跳出来骂娘。”她顿了一下,望着洛神,又接道:“我当时也笃定那家伙爬不进来,当下也不是那么怕了,手脚并用就往里面爬,结果你猜猜我看到了甚么?”
洛神不置可否地敛眉,而我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再也忍不住,拍了她一把,急道:“你看到了甚么?一个故事说得神神叨叨的,还尽在卖关子,你不去茶楼说书真是委屈了你。”
雨霖婞故作神秘道:“我爬了大约一半路程,突然手中一疼,竟是被一个锐利的东西扎了手,好像还是骨刺一类的物事。我摸了摸,发现里面蜷缩着一具骨架子,看样子死了很多年头了,身上的衣衫都烂没了,我四下再摸了摸,结果摸到了这个。”
她说着,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牌子,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乃是青铜所铸,上面精雕细琢了纠缠的龙凤图案,最中央刻了一个“宰”字。
洛神低眉细细端详着这个青铜牌,许久才道:“这是周朝时太宰佩戴的青铜腰牌,准确的来说,这应该还有一个称呼,叫做“符牌”,是官员身份的一种证明。”
我觉得事态越发离奇起来,惊道:“太宰?”
说起西周时期的官员制度,我大抵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周朝设立三公来辅佐周王执政,分别为太师、太傅和太保,但是还有一个官位便是“太宰”之职,其职司是“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几乎掌管着西周朝野的各种具体事务,世袭王族,可以说是处在权力顶峰的一个职位了,这么一个大人物会蜷缩在这么阴暗的陵墓暗道里,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雨霖婞道:“这个太宰大人好歹也是一个大官呐,听说周代时期地位极高,这么辉煌的人怎么会死在这条暗洞里?”
洛神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光芒微微暗淡下去,似乎正在苦思甚么,我看着看着,仿佛觉得她的眼睛里停驻了一个暗夜里幽深的梦境,只听她道:“也许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符牌的主人被困在了这座陵墓里,之后发生了某些不得而知的事情,使得他不得已而要打穿一条通道逃出去,但是不知为何,当他完工之后,他又折返回到了洞口中央。也许他是遇到了更为恐怖的事,使得他不得不躲在在个暗洞里,结果,天命不测,死在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出去过。”
我听了洛神的推测,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寒气,且不说周朝的太宰大人死在这座陵墓的暗道里有多蹊跷,光是雨霖婞说的那个将军打扮的巨人都够我们应付的了。不过从那盏蚩龙琉璃灯和这太宰的腰牌,这座陵墓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我不由得想起那些青铜壁上雕琢的花纹,皆是周朝特色,莫非这真是一座周墓?倘若这真是一座周墓,那这里面葬的墓主到底是谁?
而更重要的是,我当年为甚么会到这座墓里来?
雨霖婞接着道:“我当时拿了这腰牌,也不敢多待,就沿着暗道一路爬出,跟着就瞧见暗道出口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也就是那个黑匣子的主人,当时我把那盏琉璃灯放到一旁,去检查那尸体的伤口,发现是一剑致命。而就在这时候,我那盏灯突然就灭了,我一看灭了灯,以为又有粽子来了,结果摸黑一捞,发现那盏灯竟然凭空不见了!”
我见她表情惊恐,不由凉飕飕道:“也许是那个短命的太宰大人看你拿了他的腰牌,心有不甘,就想着用你的琉璃灯来做交换呢,谁叫你拿了人家东西。”
雨霖婞瞪我一眼:“呸,你少吓我。”说着突然转个话题,接道:“咦,怪了,师师,你那个九条尾巴的小朋友哪里去了?它没有跟着你么?”
九尾?!
我立刻就跳了起来,来回环顾了一番,当真没有九尾的影子,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先前这家伙一直乖乖地跟着我的,按道理它不会离开我很远,这会子跑到哪里去了?
洛神站起来,指着那大鼎所在的空地道:“到那里去瞧瞧,也许它没有跟过来。”
我点点头,沿着秘道回到那大鼎附近,又叫了九尾几声,依旧没有回应。虽说先前九尾曾经攻击于我,不过之后一直陪着我,倒也乖巧,现在突然凭空不见了踪影,我的心里不免有些低落,只得向洛神道:“也许它是回它的墓室去了呢?也罢,它跟着我也只会吃苦头,倒不如离开来得快活。”
洛神只是望着我,并不答话,眸子里的幽邃却越发深了,并不知道她在想甚么。过了一会,她有些不自在道:“你听到......甚么声音了么?”
我侧耳听了听,摇摇头:“没有啊,哪里有甚么声音?”
我话刚出口,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声响,虽然很是细微,但是很像那种煮沸的开水在冒泡的声音。
渐渐的,这种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响,如果是在烧开水的话,这种沸腾的程度足以使锅里的沸水都飞溅出来。三个人同时回头,目光盯着那个大鼎,只见火光中,那大鼎里的油脂正在咕噜噜地往外冒泡,紧接着,我看见一只皮肉尽褪,仅仅剩下指骨的手搭载了大鼎边沿,那指骨不是寻常的骨白色,而是因为燃烧而产生的焦灼暗红色,还在滋滋地不断冒着烟。
我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腿脚发软,这熊熊燃烧的大鼎里竟然会爬出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接着更新,苦命哟~~~
☆、追踪(倒v)
我看着鼎里那红色指骨在肆虐的火舌中越攀越长,渐渐地露出小臂部分的桡骨,也同样是绛红的颜色,一瞬间傻眼了,就这样钉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有甚么......甚么东西可以禁得住火和热油的考炙之后,还能够如这般活动的?即便是铁,也早就化成水了。虽说有一种年岁道行很深的粽子并不畏火,反而周身火焰缠绕,若是哪处地下躲了一只这样的老粽子,方圆百里都会闹旱灾,寸草不生。这种粽子通常被人们称为“旱魃”,但是鼎里这骨瘦嶙峋的东西,分明便不是旱魃啊。
在我呆愣间,那东西已经从鼎里爬出来了,直接从鼎沿跌下来,摔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咔嚓声,但是又很快歪歪扭扭地稳住身形,站了起来。我看见那分明是一具骨架子,浑身呈现出一种炽热的红色,甚至很多部分还在燃烧,不时有燃着火焰的油脂从它身上掉下来,滴落在地,滋滋作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画面,试想一下一个完整的人,被扒光了皮肉,只剩下光秃秃,红惨惨的骨骼站在你面前,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直到我听见雨霖婞在我旁边发着抖,颤巍巍地说了句“天呐”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立刻转头去看洛神。我以为洛神会有所行动,不想她也定定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倒说不上是恐惧,而像是在琢磨甚么。
雨霖婞推搡了一下洛神,骂道:“一个两个是吓痴了还是怎么了!怎地死鬼你也站着不动,你当是看人耍把戏啊!还不快跑!”说着就过来推我的后背,一边不停道:“师师,走,走,走!”我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洛神一把拦住她,说道:“靠墙站,别说话。”
雨霖婞见她神色冷峻,一下也不敢多说,而按照她们两个平常的表现,我肯定是信洛神多些,毫不犹豫就往墓墙那边靠了过去,洛神紧随在我身后,雨霖婞脸色惨白,将信将疑地也跟了过来。
三个人就势退到墙边,贴着墙壁站好,洛神压低声道:“那东西看不见我们,别呼吸就好。”说完将巨阙横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红色骨架,雨霖婞此时哪敢多说,瞧我一眼,估计也不敢呼吸了,我也立刻捂住了嘴巴。
此时四周安静得诡异,除了不时传来的火星爆裂声,当真算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由于没有吸入空气,我甚至有种四周的一切都被凝固了,融合成一体的错觉,而我被困在其中,等待着窒息的那一刻。
那具红色骨架刚从鼎里爬出来,行动很是僵硬,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像有些茫然,不过正如洛神所言,这东西压根没有觉察到我们三人的存在。我在一旁看着它在原地徘徊不前,心里都要急死了,心说这排骨难道几千年没从鼎里出来活动,这会子在自己家里迷路了?
过了一会,那东西身子抖了抖,跟着就朝我们这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看着它越来越近,颧骨上面那两涡凹陷的眼眶里点起火焰,不知怎的,竟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毒视线迎面扫来。
我被那怨气森森的目光一锁,心里霎时凉了半截:洛神不是说那东西是瞎子么,我怎么感觉它在看我一样?眼看着那红色的骨架慢慢悠悠地朝我凑近了来,我腿软得几乎都要站不住,那一瞬间我的恐惧已经到达顶点,甚至开始怀疑洛神是不是估计错了,我们站着不动,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胡思乱想往往能使人逼疯,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控制我的思绪了,眼见那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我忍不住定睛想去看个分明,只是这细瞧之下,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凛:天,这......这分明不只一个人的骨架啊。
我现在才发现这家伙除了正常的两条手骨外,另外两边还耸拉着两条,从肩胛骨突兀地延伸出来,并且貌似生着不只一个头颅,只是我们这边光线太晦暗,我也数不清到它到底有几个头,另外身体下部分也比正常的身体要多出几条腿骨,根本就像是几具骨架子的结合体,使它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站立起来的巨型红色爬虫。
看到这里,我吓得够呛,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立刻瞎掉,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令我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左手虚空一抓,好歹抓住了洛神的衣袖,那衣袖微微动了动,转而一只冰凉的手轻轻递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洛神支起一根手指在我手腕上轻轻敲了下,转而握紧了一些,好似在给我安慰般,我几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没敢睁眼,手一翻,立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脉搏颤动有力,四周由于太过安静,那脉动的感觉立刻就被无限放大,和我的心跳应和在一起,几乎充斥了我的整个感官世界。那沉稳的脉搏颤动告诉我,她现在还是很镇定的,很多时候,如果她没有露出如何惊慌的举动,我都会认为这件事也许并不严重,不知道怎么的,想到这,我的心就稍微平静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过得格外慢,简直和凌迟一般,我闭上眼睛,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滋滋”声,不过那声音中途突然就断掉了,还没等我琢磨其中的蹊跷,那“滋滋”的声音又接着响了起来,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那东西渐渐走远了。
就在我几乎要憋不住气息的时候,听见耳边雨霖婞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叫了声:“我的娘,这瞎眼祖宗终于走了。”
我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就见眼前除了那个大鼎外空无一物,不由得也松了口气,几乎就和重生一般,方才那煎熬的过程当真是再也不想尝第二遍。
洛神松开我的手,目光凉凉地落到一旁秘道的入口,我擦了擦冷汗,立刻就问她道:“刚刚那是甚么东西?怎么好像多生了......很多手脚一样?”我闭上眼睛之后到底发生了甚么,我是一概不清楚,那东西去哪了?看洛神的眼神,难道是走到秘道那头去了么?
洛神幽幽道:“我先前不是说这鼎里面燃烧的也许是人油么?我怀疑是有人在利用这口大鼎施行降术。鼎里面当时应该是被推了很多人进去,那些人被活生生折磨而死,死后尸体交缠在一起,渐渐地融合了,最终才得到这么一个怪物。”
我听得脊背发寒,但又觉得有些不合情理,不由道:“这地方的规模最差也是一座王族墓了,降术至凶至残,怎么会有人在王墓里面施行降术?”
洛神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很多常识放到这里都行不通。我只知道那东西还没有融合完成,怨气非常之重,若是一出来,是要立刻找施术者复仇的,在它成功杀掉它的创造者之前,它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凭借生前痛苦死亡时的怨恨来感知施术者的气息。”
雨霖婞抖了抖眉毛,道:“你是说,那排骨去找害它的人报仇去了?我看它是被热油红烧得犯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那施术的缺德鬼早已经轮回了几百世,它找西北风去报仇。”
洛神闻言,眼神微殇,煞有其事地睨她一眼,语调拖长道:“你确定?”
雨霖婞差点就要跳起来,大叫:“喂!你别告诉我那缺德鬼还活着!”
洛神哼了声,淡淡道:“也许罢,我不知道。方才我见那东西好像要找甚么似的,我们得跟着它。”说完边往背上绑巨阙边走到秘道处,我跟着她走过去一看,发现那红色骨架由于身上温度很高,走过的地方都有焦黑的脚印,一路沿着秘道延伸过去,不知道要去何方。
雨霖婞在后面暗骂一声:“你疯了,跟着它?你没看见那家伙长了几个脑袋几只手?我光是看着都要晕过去。”
洛神不置可否地望着她,又转过脸,安静地望着我,好像是要我做决定一样。我被洛神的目光这样一瞥,冷汗直冒,仿佛肩上压了百斤重担似的,望着那条几乎没有尽头的秘道,那里沉淀着一片黑漆漆的混沌,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很近了。
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前面。
随着这些脚印,我就能看到,这一切的终结。
我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说道:“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变成周更了,我突然觉得我渣了。
☆、壁画(倒v)
雨霖婞听我说要追上去,叹口气,睨了一眼地上焦黑的脚印,边摆手边道:“走罢,走罢,既然师师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舍命陪美人了。”
临了,她又揽着我的肩头,笑道:“不过话又说到前头,那排骨浑身阴嗖嗖的,一看就不是善类,我们等下还是小心为上。此番我们跟上去,若是能寻得些许你当年留在这的线索倒还好,若是寻不到也别难过。毕竟人生在世时光太短,不过晃眼即过,做甚么要辨得那么清明?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些好,活得还能快活些!”
我闻言,心底像被甚么刺中一般,一时愣住了。
人生在世不过晃眼即过,做甚么那么清明,不如糊涂些好......?
我突然觉得很是迷惘,转头去看洛神。洛神就那么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我,仿佛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却并不说话。
我不由苦笑:“妖女,原来我费尽心思追到这里来,却是错了么?想来也是,即使我明白了我从哪里来,过往丢掉的记忆里遇到过哪些人,经历了哪些事,我又得到了甚么呢?”看了眼雨霖婞身上残破的衣衫,还有洛神略显疲惫的面容,心里一空,酸涩道:“反而,反而拖累了你们......”
雨霖婞见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道:“哎,哎,师师你又是怎么了!存心不让我好受是么!我可是自愿过来的,咱们朋友一场,不来帮你便是不厚道,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你又做甚么自怨自艾,跟个小媳妇似的?”
我摇摇头,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望着前面延伸开去的阴暗秘道,愣了会神,半响才道:“你和我一同进退,我自是心怀感激,只是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也许是我.....是我的错觉,我对即将面对的一切并没有多大的把握。这座陵墓,我越往里走,就越觉得心虚,脑子里好像想起了甚么,又说不清想起的那些事情具体是怎生摸样,心里却没来由地怕得慌。但是我如果不跟上看个明白,我又不甘心,所以.......就像你所说的,人生在世也许糊涂些好,但是真正能做到得又有几人呢?”
雨霖婞拍着脑袋,歉意道:“那句话也是我乱说的,你这纠缠的性子就爱较真。不过我一想倘若我也同你一样,连爹娘名字都不知道,还被人从一座古墓里带回来,估计我死了进棺材都咽不下这口气。师师你既然不想糊涂,那就做个明白人,等下我们一路冲过去,就算一连冒出几只粽子,我们三人合力也能将它撂倒,怕甚么?”她说得豪气万丈,揽着我的肩膀又道:“只是等到我们出去之后,你就欠着我一个大人情,可要陪我喝酒来偿还了。”
我点点头,涩然道:“好极,若我这条命还留着,我就陪你痛饮一番又何妨,只是我酒量不济,你到时可别嫌弃我。”
我还没说完,雨霖婞啐我一口,纤眉拧起:“呸呸,乌鸦嘴,师师你肯定是在这阴气森森的鬼地方待得久了,人也变得悲观了,快些将那些消极的想法丢了去,速速前进才是正理。”
雨霖婞甩甩衣袖作势欲走,我郁郁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不想这时洛神不声不响地走到我面前,她个头高出我一些,逆着光,甚至能看到她发丝边沿被火光染了淡淡一层黄晕。
洛神牵起我的手,掌心朝上摊平,在掌纹上来回摩挲一番,眸子里波光柔和,望着我微微笑了笑,才轻声道:“我观你手相,纹理清朗,凡事定能化险为夷,日后清平喜乐,是个百世安定的福相,所以前面的险阻都不算甚么。”她转而握住我的手,坚定道:“何况,我们很快便会从这里出去,这一切也会结束,。”
她的话语轻盈,却又似鼓点一般,准确地击在我的心头。我只觉得她的手仿佛滚烫得厉害,几乎都要融化了,喃喃问她:“真......真的么?”
她眨眨眼,墨色瞳仁仿佛暗夜里闪耀的黑色珍珠,瞧来竟然有几分烂漫之感,道:“真的,你也知道我不说假话,又何时骗过你?”
我知道她这是为了安慰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雨霖婞那边一看,讶异道:“哎,不带这样的,死鬼你甚么时候学会看相了?”说着伸出手来,不怀好意道:“那你也帮我看看,看我是不是平安喜乐,日后可有遇上如何中意之人?”
洛神抽出手去,装模作样地对着雨霖婞伸出的手来回瞥了几眼,轻叹口气,拍拍衣袖说道:“纹理太乱,抱歉,没看出来。”说完,转身就往前面的秘道走去。
雨霖婞气急败坏道:“本姑娘的手这么漂亮,上面命理一条条清晰得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个大骗子!还说你不说假话!”
洛神并不理她,清风明月一般,兀自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她回过头,脸上却微微敛着温柔的笑意。我看着,突然觉得一身轻松,纵然前面是火海刀山,有她在我身边,我也是不再怕了,忙快步跟上去。
三人沿着秘道往前走,四周诡异可怖的气氛竟然也淡了,我甚至有种错觉,之后发生得一切都该是顺利的,我们三人能够平安出去,回到客栈好好歇息一番,晚上还能相邀就着姑苏夜色赏雨饮酒。甚至我看到前面洛神瘦削的背影,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等到出去后,我就带洛神她回蜀地,回到萱华轩,和昆仑,长生,四个人一起平静生活。
这一生,我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想到这,我竟然觉得脸颊滚烫,不由得用手背蹭了蹭脸,要是她知道我这么想,她会答应我么?
我正胡思乱想,雨霖婞偷偷凑到我旁边,笑着问道:“师师,你在想甚么?一会开怀一会愁眉苦脸的,最后又叹气来着,可笑死我了,我以为我不是来倒斗,而是在戏台子下面看戏呢。”
我脸更烫了,说了句:“要你管么,少说闲话,认真走路。” 也不敢再看雨霖婞,省得她等下又笑话我。
我一下子紧走几步,走到最前头,一路走下去,我才发现这条秘道竟然这么长,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前面的道路宽了起来,起码有先前的两倍有余,明显修葺得更为精致用心些,皆是用青铜浇注打底。
青铜墙壁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壁画,隔一段距离便雕刻着一个婀娜女子,我一边走一边看着墙壁上的女子群像,突然觉得很不对劲,上面这些女子或喜,或怒,或嗔,或怜,百般姿态,千般绝色,却分明勾勒的是同一个人。
更令我在意的是,那女子腰间缠着一条华丽的皮鞭,俨然和我从九尾墓室里拿出的那条鞭子有些相似,再细观其面容,轮廓形态和九尾墓室里那副壁画上绘着的高贵女子也是差不了几分。
我奇怪地咦了一声,雨霖婞就问我道:“咦什么?你认得这姑娘?”
我没好气道:“我怎么会认得她,我是说我见过她的壁画,就在第一次遇见九尾的地方。”
洛神细细看了几眼,说道:“瞧她衣饰华贵,应该是王族中人。”
我觉得很是不解,这壁画上的女子到底是谁?要是此时身边有些墓志铭文之类的文字,大约还能看出些许眉目,但是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出现这个女子的壁画,也不能猜到什么。
正在我苦思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师师。”
那声音极是轻柔,好像就在附近,我一听,第一时间被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就琢磨过来,这不是花惜颜的声音么?
跟着又是一声:“师师,快到这边来。”听那声音,好像还很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这文要开VIP了,你们会怎么想?
因为我不开VIP,我一直都得不到首页榜单,昨天晋江去申请榜单,编辑过来问话,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以前有说过这文不会V,编辑几次催我我也拒绝了,但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要入V,你们会生气么?
想听到你们的想法,我知道很多潜水看文的,我一直也没有说要留言,并不介意,但是这次拜托你们说出自己对开V的想法。
☆、窥影
我将火折子举起来,往四周细细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花惜颜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纳闷。这时候,洛神和雨霖婞也都停止观看壁画上的女子,转过身来望着我,雨霖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呢喃道:“师师,我莫不是产生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摇摇头,说道:“不是幻听,是花惜颜在叫我。”说完我沿着秘道走远一些,走了几步才发现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条墓道,横在眼前,两厢交叉形成了一个“井”字形状。
“惜颜......姑娘,你在哪?”
我站在这交叉的十字路口处,看着自己的影子拖曳在地上,被扯得很长,并且因着火光的晃动而变得飘摇起来,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慌张。就在这时,突然一旁伸出一双手,一下就将我拉到了左边那条墓道上,我没防备,“啊”地叫了一声,堪堪回头一看,就见花惜颜正婷婷地站在我身后。只是我手中火折子的光打在她脸上,一晃而过,衬得她柔美的脸居然有些妖异起来。
我看她面色有异,心里不由得突突地跳将起来,嗫嚅道:“惜颜姑娘......”
我话还没说完,花惜颜就抓着我的衣袖攥了攥,微微喘着气道:“快跟我过来。”
她脸色有些难看,仿佛刚刚才看到过甚么恐怖的物事似的,而那边厢洛神和雨霖婞听到我的叫喊,立刻箭一般跑了过来。不知道为甚么,雨霖婞甫一看见花惜颜,整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纤眉一拧,眸子里几乎都要喷出火焰来,对着花惜颜咬牙吐出两个字:“是你!”说完指了指我,又低低冷喝一声:“你放开她。”
在场气氛一下子僵冷了起来,花惜颜睨了雨霖婞一眼,对雨霖婞的恶劣态度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都别说话,跟我过来。”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很多种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产生的,听起来很是沉闷,有点像是脚步声,又有点像那种钝掉的刀口切割皮肉的声音,落入人耳中,只觉得难受得厉害。而随着声音由远及近,我竟然听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刺耳的锁链摩擦声。
洛神脸色陡变,我看见她变了脸色,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这是甚么声音?
花惜颜也急了,当下顾不了那么多,道了声:“来了,跟着我。”说着,就往左边闪了过去。事发突然,我们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究竟是甚么东西让花惜颜这般惧怕,下意识就跟着她身后面跑,没跑几步,才发现原来那“井”字左边的通道某处被劈出了一小块空间,往里面凹陷了进去,花惜颜就带着我们跑进了这个凹陷的小区域。
这个凹陷区域呈长方形,并不是很宽,勉强可并排容纳两个人。最里头蹲着一个青铜雕铸的硕大龙头,面目狰狞,张开大嘴,嘴里面却透着幽幽的火光。原来这个龙头本身就是一个容器,里面灌满了油,当做长明灯来使用。并且我发现墓道对面也相应地透出一股灯光,抖落在地面上,为处在中央的墓道铺上了一层荒凉的昏黄之色。
古墓里很多格局都喜欢两厢对应,看来对面应该也有一个同样的长方形凹陷,同样也摆放着这种龙头长明灯。
洛神揽着我靠在最里头,离那长明灯很近,我能明显感觉到后背正传来火焰的热度,加上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不禁就出了一身的燥汗。花惜颜和雨霖婞则站在前头,奈何地方太窄,她们两也贴得紧紧的,雨霖婞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往我这边挤,我急忙压着嗓子制止她道:“别往这边来,我这边有火,你想我们被烤熟么?”
雨霖婞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得,躲在这里我都要被挤成豆腐皮子了,即便就是要挤,我也不要和一个讨厌鬼挤一块。”
我心里叹口气,姑奶奶你这会子还跟我耍性子,到底要不要命了你。好在花惜颜性子好,听到雨霖婞说她,面上表情寡淡,也没甚么特别的表示,只是一味地往墓道中央瞧。
就在这时,洛神突然冷冷出声道:“别说话,你们听。”
洛神的这句话立刻将我的思绪牵了起来,跟着我就听见先前远方的那种闷响声变得越发清晰起来,耳边那声音越来越近,正从我们左手边的墓道传过来。此时四周寂静无声,那声音仿佛被扩大了许多倍,伴着空洞的回声,一下子全部涌入了我的耳中。
我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是那种一大群人踩在地上才能发出的踏地声,沉重有力,听起来人数众多,并且非常的齐整,所以才会听起来那么沉闷。我脑海里想法转了千遍,心道这是一群甚么人过来了?可是一分辨,发觉那脚步声非常干涩,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活人走路的声音。
我听着,突然觉得这种声音非常熟悉,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这竟是先前那种队伍行军的声音。这种声音,我和洛神在那透晶锁链散乱的通道里曾经听到过,发出这种行军声的就是那一队瘦竹竿似的人--我至今回忆起他们骨瘦如柴的恐怖身影,都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
怎么回事?难道那支瘦竹竿队伍又转悠回来了么?
同时,在这死气沉沉的行军声中,有一种声音我根本无法忽略,那就是其中还夹杂着一阵锁链曳地发出的摩擦声。渐渐的,那阵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刺耳,我下意识地握住了洛神的手,洛神她似乎也不敢动,湿润的气息吐露在我的耳边,身子挨着她,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贴在我后背,“砰砰”地有力跃动着。她一紧张,我就越发觉得来的东西的恐怖,很快,那煎熬的一刻终于来临,一个巨大的身影缓慢地进入了我的视野。
第一眼看到那人的身影,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血液都要结冰了。
就见那人起码有一般男子身高的两倍有余,生得好似铁塔一般巨大,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褐金色面具,身上则穿着一副金色的铠甲,下配红色将裤,脚上蹬着一双缀甲片的将靴,上面的甲片被那长明灯光一衬,流光溢彩。看这身打扮,那人分明就是个气度威严的将军,最奇怪的是,他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硕大的透晶锁链,锁链将他身体绕了一圈,最后垂在脚后跟后面,随着他的移动而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而这将军摸样的巨人身后跟着一队黑甲打扮的将士,俨然和我上次看到的那群瘦竹竿将士一个摸样。不过那些瘦竹竿将士并没有戴面具,长明灯的火光映射过去,我才得以看清楚他们的脸。
那些细瘦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上面竟然都是细细的纹路,一条一条纵横而过,鼻子,眼睛,嘴巴的界限非常模糊,由于脸干瘦得可怕,五官好像都被挤做一团,看起来非常的不舒服,根本就不像个人。他们的身体自然是非常瘦削的,黑色的铠甲却是量身制作,紧紧地包裹住他们那种病态的身体。
我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似的,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这也,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他们竟然都是木头人!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我以为可以把99和100章免费放到邮箱里,结果被编辑逮住了= =她说坚决不可以...
我对不起你们血泪...
我提出不要倒V的要求,最后只争取到两章倒V,编辑说再也不能让步了(抹泪)
☆、墓主
我诧异之余,也好歹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他们的身体会这般瘦,走路的动作也这般僵硬死板,原来都是由木头打造的僵硬人偶。同时,我突然就想起来我第一次和洛神她们走散的时候,曾经在地上捡到过一根木头棒子,还有类似关节之类的木质轴承,难道那木头棒子和轴承就是从这种木头人身上掉下来的么?
如果单是制造一个不动的木偶,稍微有些功底的木匠就能毫不费力地做出来,但是要使他们能够这般列队整齐地行动,我还不相信这世上能有哪个工匠有这般绝技。仅凭这些打磨过的木头棒子和轴承,又没有动力牵引,这些木头制作的黑甲将士到底是靠甚么来行动的?
从那架势看来,这种木偶士兵很大程度上和那种守护陵墓的阴兵类似有一些比较邪门的古墓里往往会出现阴兵巡逻的现象,这种墓主人要么生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要么就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他们活着的时候叱咤风云,死了之后也想享受曾经那种坐拥百万将士的排场。关于这种阴兵形成的原因,据说是非常残忍,无怪乎将大量从军的士兵召集在一起,再集体坑杀。史书上记载的甚么“一战之后,出征将士尽数殉国”之类的,有些根本就是幌子,实际上那些“殉国”的士兵只是去替当朝权势做了陪葬罢了。
比起那种阴兵来,不同的是,传说中的阴兵是没有实体的,虚无缥缈,而这种在陵墓行军的黑甲将士,却是木头做的。
我想着,不禁下意识抓住了洛神的手。我被她从一旁揽着,四周坏境由于太过狭窄,并没有如何回旋的余地,根本瞧不见她甚么表情,只是觉得她手紧了紧,揽着我的力道加重了许多,想来也是有些吃惊的。跟着我就见雨霖婞从前面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没法形容的惊讶,动了动嘴,十分夸张地对我做着唇语:“师--师--怎--么--会--是--木--头--架--子!”
我怕得要死,见她竟然还敢跟我唇语说话,生怕她弄出甚么动静被那一队怪物瞧见了,连忙拿眼睛使劲瞪她,唇语回道:“闭--嘴--我--怎--么--知--道!”
雨霖婞这厮哪里明白我的担忧,嘴里兀自念叨着两个字,我见她的嘴型,好像不停地在重复两个字:“将军。”
将军?
对了,将军!
比起这一队死气沉沉的木偶将士,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将军才是最惹眼的存在。他是这支队伍的统帅,可是分明不像是和后面那种木头一路的,我总觉得他很不同,比如说身后那些木头将士行动非常生硬,好像关节打轴了一般,他却不一样他踏步沉稳有力,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带着他腰间拴着的那柄巨大佩剑,都非常耀眼夺目。
他是有灵魂的。
他......他是活的。
可是普通人能长得像他一样高大么?这种高度太震慑人心了。
这支诡异的队伍很长,终于在我焦灼的视线中晃了过去,那行军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在此过程中,他们好歹一个个脸都朝向前方,不曾转头看我们一眼。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被身后长明灯的火焰考炙,几乎都要软了。这支队伍离去很久之后,四个人都不曾动一下,保持着长久的死寂,好像都没从方才所见之景中缓过神来。终于,雨霖婞长出了一口气,颤悠悠说道:“你们看到那个前面的将军没?就是我不久前碰到的那个将军巨人,当时我差点没死在他手上。”说着,第一个从暗道里跳出来,走到了中央墓道上。
她的话瞬间打破了寂静,花惜颜,我,洛神都依次从暗道走出,洛神少见地揉着眉心,倒衬得她眉心那点朱砂越发殷红起来,有些苦恼道:“木偶之术......是谁?”
雨霖婞摆手道:“死鬼,后面的士兵都是木头架子没错,但是前面那个将军,肯定是个活人。”眼中光芒微暗,心有余悸又补了句:“幸好他没看见我们,不然我们肯定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捏死你瞧瞧那手,那剑,他长得也忒高大了点。”
我说道:“那一支队伍,我和洛神在不久前也看到过,我觉得他们不时在这座陵墓里穿梭,好像是在巡逻一样,似乎在守护着.....” 说话间,我不由得看了眼花惜颜,她就在一旁安静听着我说话,乌黑的眼睛望着我,脸上则敛着讳莫如深的浅笑。
她轻柔得真像是一阵风。
我心里突然一阵触动:对了,我怎么就忘了,花惜颜。我对她的一切都还不了解,只知道她精通岐黄救人之术,好似有些异能,除此之外一片空白。可是这样空白的她,却能轻易这样融进我们中来,站在我们身边。在这座古墓中,她的出现是如此妥帖,我甚至不知不觉间,几乎都要将她当成朋友了,连素来待人淡漠的洛神对她似乎也很接纳。
我自认为我是个比较难相交的人,我遇见一个人,如果没有花长时间和他接触,我不会产生要和他做朋友的想法。可是我统共才见了花惜颜两面,为甚么会觉得她无端亲切?是她对我处处的照顾感染了我,令我降低了心底的防线么?
昆仑曾经告诉过我,一个陌生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诚然她这话说得太过绝对,但是有些时候也是一封谨戒真言。这个时候,我对花惜颜的疑问也一一冒了出来。她此行的目的是甚么?难道只是来这里摸金探宝么?看她的摸样分明便不像。
为甚么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并且似乎对我很是关照?我们之间萍水相逢的关系,根本不至于她如此上心。
“师师,你又发甚么呆,在想些甚么,怎么不往下说了??”雨霖婞的话一下将我扯回了现实,我一呆,“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完,看见洛神突然就笑了,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被她看了笑话,窘得厉害,不由得脸微微红了起来。
雨霖婞没好气道:“说个话你还能走神?走个路是不是就要跌倒?你刚才说到那些木头架子似乎在守护哎,你说清楚点,他们在守护甚么?”
我看了眼花惜颜,回想了一下方才对她的怀疑,一时有些心虚,对雨霖婞说道:“我刚刚在考虑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才扰了思绪。不过这话该我问你啊,我又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一旁花惜颜微微笑了笑,脸上苍白的神色淡了许多,突然柔声道:“他们守护的,是大周王朝的公主。”
公主?
花惜颜的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下激起千层浪,我见洛神表情微微一愣,而雨霖婞的脸色也从对花惜颜的厌恶转变为惊讶。
我听到“公主”两个字,隐隐觉得心里抓住了甚么线索,不禁有些莫名地兴奋,就问花惜颜道:“那个公主,是不是指代着这墓道两旁雕刻着的,手执长鞭的女子?”
花惜颜点点头,轻声道:“应该就是。我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公主墓,其他的细节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先前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经过一扇巨大的青铜门,上面刻了一些字,好像记载了一些墓主人的生平,我大约能看懂一些,只是那扇大门并不知道怎么打开,我也就没甚在意。”
洛神眸中深沉,淡淡问道:“那青铜门上面,说了些甚么?”
不知道怎么的,花惜颜看着洛神的目光有些凉,又有些悲悯之感,内里包含的神色极其复杂,说不出的意味,临了她又看了看我,这样来回的目光逡巡令我并不自在。不过她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温柔浅笑,说道:“那上面说,这位公主是周穆王最小的女儿,也最得周天子穆的宠爱。但是上面并没有提起这位小公主的名讳,只知道周天子穆怜惜她,特意赐予她灵灯一盏,避她祸端,许她福瑞,所以宫中人只是称呼她为执灯公主。只是可惜她红颜命薄,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周天子穆悲痛万分,特意为她修建了这一座陵墓。”
我心里暗暗称奇,想不到这还真是一座周朝王族之墓,听花惜颜后面提起执灯一事,我就问她:“周穆王赏赐给这位小公主的灯,是唤作蚩龙琉璃灯么?”
花惜颜有些惊讶:“咦,师师你知道的么?”
雨霖婞冷冷地哼了声,讥道:“我们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小贼偷走了。”
花惜颜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地瞥了雨霖婞一眼:“这位姑娘,你的名字是唤作雨霖婞?”
雨霖婞冷道:“是又如何?”我看她肩膀微微地颤抖,好似隐忍了很大的怒气,连带着眼圈都有些红,若不是我和洛神在场,不知道这两个人会闹成甚么样。
花惜颜微笑道:“不如何。现在我们在这地底下,四周危机四伏,还是不要过多摩擦,大家开开心心相处岂不是很好?若是闹起来,将不干净的东西给引过来,可就大不妙了。”
雨霖婞脸色陡变,道:“你威胁我?”
花惜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岂敢。”转而她转过脸,对我道:“师师,那盏灯现在在我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端宴
我和洛神,雨霖婞三人闻言,眼睛一瞬间都齐刷刷地盯着花惜颜看。雨霖婞再也忍不住,抓着我的衣袖,眼神瞥着花惜颜,与我咬耳朵道:“师师你看她分明就是小偷,肯定是那时候她装神弄鬼,从我手里将那盏灯顺过去的。真真是气死本姑娘了,等下要是发生甚么,你可别拦着我。”
我急忙小声道:“你可别乱来,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偷了你东西还会告诉你赃物在她手上么?再说了,那灯也不是你的,还不是你在地上顺手牵羊拿走的?”
雨霖婞脸微红,强辩道:“哼,我和她可不一样,这盏灯既然先前无主,那就是属于墓里的明器。谁都知道倒斗的规矩,明器这东西还不是谁先到先得?所以那宝贝就是本姑娘的。”
啧,妖女你这甚么强盗逻辑?我白了雨霖婞一眼,当下不和她瞎扯,洛神倒是不动声色,睨着花惜颜,问道:“那盏灯,惜颜姑娘可否借我们一观?”
花惜颜笑道:“自然,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说完转身就要走,洛神自然紧随在她身后跟了过去。
说起来,经过先前那番思索,我对花惜颜还存着有几分顾忌,也不知道她此时要带我们去哪里。听她的语气悠然,好像就像在邀请你去一间茶馆喝茶一般简单。这里是一座周朝王墓,可不是外面,除了洛神和雨霖婞,我现在对里面任何一个出现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不放心。
花惜颜走了几步,回头见我在原地踟蹰,哧地一声笑出来,脸上春风柔和,说道:“师师,怎么了,你怕我吃了你?”说完眼神示意了下洛神,笑道:“你瞧洛姑娘都并不曾介怀,你不跟着她么?”
她那话说得模棱两可,我好像隐隐听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这时洛神垂了垂眼眸,望了花惜颜一眼,淡淡说道:“走罢。”说完对我招了招手,轻声说道:“清漪,过来我这边。”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和洛神并肩而行,雨霖婞走到我右手边,压着嗓子说道:“师师你可看清楚了,等下若是她耍手段,你可就不能拦着我了,她的性命,可就是我的了。”
我心里叹口气,头疼得厉害,心道:好吧好吧,她是你的了,我再不管了。
四个人沿着横向的秘道一路走过去,那青铜壁画上的女子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这种青铜雕琢的人像难免生硬,给人一种渗透入骨血的阴冷之感,恍惚中我都觉得她好似活了过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接下来的道路可谓七拐八折,不时出现很多“井”字形分岔口,根本就和迷宫一般,不过我们很快拐到一处悬挂着透晶锁链的墓道,我刚一拐进去,眼睛突然被地上出现的一个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前面延伸的地面上居然不间断地出现了一排焦黑的脚印。
我脖子上立刻就冒出了一层冷汗-我不用想也知道这脚印是先前那大鼎里爬出来的红色骨架留下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花惜颜要带我们去的地方不会是和那排骨一个方向吧?
我扯了扯洛神袖子,洛神往地上扫了几眼,蹙了蹙眉,也没说话,倒是花惜颜咦了一声,面色苍白道:“这里甚么时候多了这些脚印的?”
我试探地问她道:“惜颜姑娘,你...你不知道这些脚印么?”
花惜颜皱眉道:“我出来的时候地上并没有这些东西,我得快点回去看看。”说完脚程匆匆就往前走去。
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沿着那些弯弯扭扭的脚印心虚地往前走了一阵子,居然发现那焦黑的脚印突然就断掉了,洛神也发现了,立刻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停下。我一看,发现我们现在居然停在了一间墓室的门口,一片幽冷的黄光正从墓室里渗透出来。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那排骨的线索在这里居然就断了?那东西到底去哪里了?
这脚印断得非常生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心说我难道小看了那排骨,那排骨其实还能飞?
啧,这怎么可能呢。
洛神没多说,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问花惜颜道:“你是要带我们到这里面去么?”
花惜颜点点头,领着我们走了进去。我对墓室这种地方一直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小心地抬脚进去一看,才发现这是一间空间颇为狭小的墓室,里面四个角落也蹲着那种龙头摸样的长明灯,靠左边最里头则横放着一具青铜古棺,而那棺材旁边居然还半靠着一个人。
我看见那人蜷缩成一团,在火光的照耀中显得格外诡异,当下吓了一大跳,加上又是在棺材旁边,这两厢加起来冲击力更大,我下意识就“啊”了一声,一下就将锦瑟拔了出来,挡在身前。
花惜颜笑了笑:“别怕,那是个人。那棺材里也没甚么危险的东西,我打开看过。”
我闻言,当下安心不少,走过去一看,就见一个青年男子闭着眼,安静地靠在青铜古棺上,身上的外衫不知去哪里了,只剩下里面白色的亵衣,如今已然脏污了一大片,并且还沾染了些许暗黑的血迹。
待得我看到这青年男子的脸,我倒是小小地吃惊了一番,算起来尹墨寒那厮已经算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想不到眼前这名男子的容貌犹胜过他。只见这男子轮廓清朗,皎皎若月,睫毛很长,两方眼角则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子灵气,又带着点风流的韵味。
雨霖婞狐狸眼上下扫了眼那美男子,挖苦道:“哟,还挺有闲情逸致,出来倒斗都带着个男人走。”
花惜颜白净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愤恨地望了眼雨霖婞,解释道:“这男人我并不认识。不久前我见他昏厥在一条墓道里,便将他带到这间墓室安置罢了,我好歹是个大夫,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做。”
雨霖婞一愣,表情有些僵硬起来,估计是想起了她的这条性命还是花惜颜救回来的,讪讪地望了花惜颜一眼,居然不再开口了。
我这边见那青铜棺的棺盖已经被掀开了一半,往里一瞧,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玉器之类的陪葬物,除此以外甚么都没有,我不由得一阵纳闷,怎么这还是一具空棺?里面的正主去哪里了?而一旁棺盖上则搁着一盏通体流碧的灯盏,里面透出隐隐绰绰的一抹昏黄火光,摸上去却刺骨冰凉,正是那蚩龙琉璃灯无疑。
洛神从棺盖上轻轻将那盏琉璃灯取了,放在眼前端详,眼神一下子迷离了起来。那昏黄的光透过剔透的琉璃灯罩弥散开来,落到她幽邃的眸子里,霎时好似将她眸子里的深沉暗夜擦亮了一般,内里光华聚敛,溢彩流光,我几乎都看得呆了。
我光顾着盯着她看了去,只觉得她侧脸线条柔和,在琉璃的映衬下分外清雅迷人,正出神间,却听见她突然奇怪地“嗯”了一声。
“怎......怎么了?”我连忙定定了神,问她道。
“这盏灯的灯座上,刻着四个字。”洛神看我一眼,把琉璃灯递给我,说道:“清漪你看看。”
我接过来,寻到洛神所指之处仔细一瞧,发现上面果然刻了四个娟秀的篆体小字:“承君爱怜”。
承君爱怜?
看这字体走向,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这四个字虽然简洁,但是内里蕴含的柔情倒是很深。
只是这琉璃灯本是灵物,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怎么会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在上面刻字呢?
我正疑惑着,不想身后的青年男子突然动了动,一下子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往后一扯,我被着实惊了个实在,手中的琉璃灯盏跌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老远,跟着我就被身后那人给拉到了怀里,只听耳边迷迷糊糊的一声呢喃:“美人....美人别走,跟哥哥我.....痛饮三百杯!”随后耳边吐息温热,却是那人就要朝我亲了过来。
我感到男人的气息笼罩而来,脑子一嗡,浑身就似火炭烫了,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猛地推开了他,完全发自身体本能的,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我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那男子被我扇了一巴掌,脸颊微微泛红,捂着脸醒转过来,好像脑子还不清醒,嘴里兀自说道:“美人....你好凶,竟然敢舍得打哥哥我......”
“清.....清漪!”
与此同时,洛神叫了一声,几步上前,一把将我揽到怀里,拉到了一旁。我缩在她怀里,只感觉她抱着我的手臂居然瑟瑟地颤抖起来-我甚至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此时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以前几时受过这种对待,还是在陵墓里,当下也浑身发着抖,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死的!
该死的!
这登徒浪子,我真恨不得拍死他!!
那边雨霖婞和花惜颜稍微离得远些,哪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摸样,一时都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而那男子被我扇了一下狠的,往后一退,头狠狠地撞到棺材上,哎哟了一声,居然睁开了眼。
他眼睛狭长,内里乌黑沉淀,光泽闪耀,将我们四人来回扫视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啧,刚做梦梦见在阁子里喝酒呢,怎么一睁眼就看见四个娇滴滴的姑娘,这真是想甚么来甚么呢,老天真是眷顾我。”
我见他先前行为放浪,此时语言轻佻,气得脸涨红,一股无名之火就要自五脏里升腾起来,而那边雨霖婞更是气愤,脸色一变,上前就道:“你这厮,你说些甚么!”
男子咳嗽一声,眼神挑来,摇头道:“你们美虽是美人,怎么脾气一个个这么坏?”说着望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雨霖婞,佯装无辜道:“一个打人,一个骂人,当真是伤人的心。”
死淫贼,伤你鬼的心!
我正要发作,洛神轻轻伸手拦住我,我一愣,抬头看见洛神嘴角居然勾着淡漠的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却有几分像笑,但仔细一琢磨,又好像不是。
那丝淡淡的笑,让我的心不由得砰砰地跳将起来。
奇怪,我...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洛神一般都很少笑,虽然相较以前而言,她展颜开怀的次数的确多了许多,但是像现在这般笑得凉飕飕的还是头一遭见到。
这时,洛神轻盈几步走到那男子面前,蹲□来,扶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那男子见洛神不声不响地出现他面前,狭长的眼睛瞥了瞥,跟着不由得一呆,说道:“哎呀,姑娘,你生得真好看,笑......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洛神眼角一挑,眼睛微微眯了眯,殇着眼,说道:“哦,真的好看么?那就多看一会。”顿了一会,问他道:“你是甚么人?到这里来做甚么?”
男子痴迷地望着她:“姑娘你问题真多,可是我方才被人打了,现在并不开心,并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男子说话越发轻浮无赖,洛神却并不在意,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被她这目光一瞧,心下大窘,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的甚么药,只听她淡淡道:“我会让你开心的,你只管回答我就好。”
她那抹轻描淡写的笑容太过薄凉,男子好像意识到很不对劲,下意识后退了身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前襟,一副自己就要被强-暴的摸样,嗫嚅道:“等等,姑娘....姑娘你要对我做甚么..”
洛神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他,说道:“你觉得我要对你做甚么,我就做甚么。”说完从背上取下巨阙来,用手抚了抚巨阙幽冷的剑锋,凉凉说道:“几日未用,这剑竟是钝了许多,我该如何是好呢?”
男子脸色一变,立刻吓得大叫起来:“你...你别乱来!......你....我可没惹你啊,瞧你长得似天仙,怎么心这么...这么....!”
男子兀自抖得和筛糠似的,洛神淡淡睨他一眼,替他说完:“这么毒,是么?”临了又道:“可真不凑巧,我这人从小就这般模样,嘴毒,心也毒,倒叫你见笑了。”
“噗。”旁边的雨霖婞一时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跟着,雨霖婞就走了过来,抱着手臂,换了一副面孔,佯装森森然说道:“这位小哥,我们可都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色,今天你对我们这位妹妹做下这等忤逆的事情,我们可是看不过眼的。就像你面前这位白衣服的姑娘,哎,人家可是号称一步杀十人,百步可屠城呢,人家通常不轻易生气,如今你却是将她惹了,你说你该如何是好?。”
十步杀一人,百步可屠城?
等等,妖女你当你是说书呢!花惜颜站在我旁边微笑,还不停地摇头,我以手掩面,都快看不下去了,诳人也不带这么诳的,雨霖婞这不靠谱的倒还可以理解,怎么一向冷静的洛神也跟着瞎掺和进来。
原本我对这轻浮男子气愤得要死,这会子居然有些同情起他来。
男子一张俊美的脸此时都扭曲了,望着冷笑的洛神,哆嗦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对那位姑娘做下这等混账事,又对几位姑娘出言不敬,几位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别再折腾我了。我甚么都说,甚么都说。在下名唤端宴,是....是个风水师。”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三章1万字什么真的毫无压力....熬夜什么的真的毫无压力..(满脸血泪...)
☆、解谜
我一听,很是吃惊,上前就问那端宴道:“你是......风水师?”其实我心里是想说,你这登徒浪子竟然还是个风水师?风水之术讲究的是“一双黄金眼,心中清月明”,除了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还要加上灵台清明的境界才行,这样才能看清这山河地势的龙气脉络,四方家宅的福兮祸端。
而这人一看就是惯常在烟花风月场所打滚的人,浑身的脂粉气味,如何能做得风水望气之师?
端宴听了我的话,眼角微挑,摸了摸他自以为俊美的脸,有些得意道:“怎么?难道似我这般俊俏的人就不做不得风水师了么?我的手段,可不是姑娘你们可以参透的。”
我咬牙冷笑道:“做得,做得。那些将凶宅看成吉宅的,风水气|茓点错的,大抵就是你这般的俊俏人才。”因着这厮方才轻薄与我,加上言谈举止委实轻浮,是以我现在看他浑身都在冒火,不由得就想挖苦挖苦他解恨。
端宴乌黑狭长的眼睛眨了眨,道:“姑娘,你说话也忒不动听了点。”
我怒瞪回去,那边洛神却轻轻笑了笑,说道:“她说话不动听,那我们来说一些动听的-你到这来的目的,何在?”
端宴有些惧怕洛神,目光闪躲地望着她,稍微往后面退了退,腆着脸讨好她道:“这位姑娘,你.....你能离我远些么?你生得这般好看,又靠我这般近,我难免有些害羞的.....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害羞,口齿便不利索了,又如何能回答好你的问题呢?”
我额头上此时估计暴起了青筋,花惜颜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朝我微微笑了下。我明白她的意思,对她点点头,好歹缓了缓,心里却叹口气,心道这浮夸家伙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可折腾死人了。
雨霖婞“啧”了声,阴着脸就吓唬端宴:“哎,叫你说你就说,做甚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再这样,等下将你丢出去喂粽子!”
洛神倒是没说甚么,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走远几步,离端宴稍微远了些。她靠在一旁的青铜古棺上,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地睨着他道:“那这样的距离可好?我且问一句,你答一句。”
她微微阖起眼眸,幽邃深沉的目光勾着他,凉凉道:“别说谎话”
我看见那端宴缩在地上,先是一愣,继而吞咽了一番口水,讪笑道:“岂敢,岂敢,我要是有半句谎话,任凭姑娘处置......不知道姑娘芳名为何,端宴想.......”
我快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一皱眉,心说她的名字岂能让你知道,不料洛神却不以为意答道:“我姓洛,单名一个神字。”
端宴拍了拍手,没甚脸皮地赞道:“哎哟,这个名字真是太衬姑娘你了,洛水芙蕖,皎皎神女,当真是个好名字!”
我只觉得眉心突突地痛得厉害,捅了捅一旁的雨霖婞,咬牙切齿:“妖女.....你还是将他丢出去喂粽子罢,我绝不反对。”
“师师,我也正有此意。” 雨霖婞得了令,头侧了侧,嘴角勾笑,开始摩拳擦掌走向端宴。
端宴脸白了白,大叫一声,捂着胸口阻拦道:“哎,慢着--!”转而可怜兮兮地说道:“几位姑娘,我也是辛苦的贱命,你们以为我愿意来这鬼地方么?我是被人花大价钱请来寻龙点|茓的,要不是对方给我报酬丰厚,我早就缩阁子里喝酒去了,还用得着跑到这里受罪,闹得一身伤么?!”
我闻言,心里微微窃喜,你这家伙好歹松口了。就问他道:“谁请你过来的?对方有多少人?”
端宴盘起腿,回答道:“就是姑苏听雨楼的公子呗,我那天在阁子里盘花......”他说到这,看见我和雨霖婞用一种很凉的眼神瞪他,立马心虚改口:“不....不是盘花,是喝酒,嘿嘿,喝酒......”
我摇摇头,叹口气,说道:“那位公子,名字是不是唤作尹墨寒?”
端宴一愣,随即摸着下巴看着我,颇有些意味道:“确是尹墨寒。他可是姑苏最有人气的男人,我自认我比他俊俏,比他多情,却想不到全姑苏的姑娘全都向着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不过......姑娘你认得他?你和他甚么关系?”
他问完,我就看见棺材那边洛神身子动了动,深邃的眸子朝我望了过来。她不知道关于尹墨寒的一切,我没敢告诉她,要是她知道有这样一个纠缠于我的鬼魅男人的存在,不知道会怎么做。
我连忙摇头:“我不认得他,就听说他的名字罢了。你别扯些有的没的,你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那尹墨寒给你的好处,多少银两,我们都会给你。”说完将雨霖婞拉过来,笑道:“妖女,你说是不是?”
雨霖婞白我一眼,不过还是笑盈盈对端宴道:“对对,多少好处我都会给你,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事我有的是......”言罢又嘴角勾笑:“只要小哥你--有命去我墨银谷里拿。”
端宴打了个哆嗦,讪讪一笑作罢,只是估计心里对雨霖婞已经有了阴影了。
这时,洛神手指在棺材上轻敲一下,淡道:“我且问你,这棺材是何人的?为何内里是空的?这一点我想不明白,你知道么?”
我听洛神提起这事,目光不由得再次被这青铜棺材吸引了去。刚进来的时候,我对这棺材就非常在意,怎么里面除了玉器等陪葬物事外,却是空的?这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端宴点点头,双眼放光,不无得意道:“洛姑娘你算是问对人了。你知道尹墨寒那厮为何一定要我来寻龙点|茓么?哈哈,那是因为我是姑苏城里最了解这座大周公主墓的人!”
他说起公主墓,刚好和我们先前猜测吻合,我不由暗喜,这家伙虽然嘴上贯耍花枪,说不定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得多,这对我们来说当真是天降的福音。
只听那端宴道:“这棺材里的主去哪里,我倒是不知,不过我知道这墓室是一个陪葬墓室,里面躺着的,就是当时周穆王朝堂之上的太宰大人。”
“甚......么?太宰大人!”我脸色一变,不由得就想起了雨霖婞说过的那条的暗道,里面有具朽了很久的骨架,一旁散落着刻有“太宰二字的符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这太宰大人诈尸之后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死在那条暗道里,还是.....还是别的甚么原因?
我一头雾水,就见洛神微微蹙了蹙眉,低声道:“太宰位高权重,辅佐主政,身在内宫的公主纵然得到周穆王百般的宠爱,也不至于荒唐到需要一个太宰来陪葬吧?”
端宴笑道:“哎呀,何止是太宰,当时大周三公,还有许多文武百官,朝堂名将都被抓到这陵墓里来了呢,据说加太宰大人一共二十一位。太宰位置最高,才分得这一副棺材和玉器陪葬的,其他的人......”他阴阴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森森然说道:“ 其他人,全都被活生生扔到一个青铜大鼎里,给热油熬成了灰。”
听到这,雨霖婞惊叫一声,望着我,面色惨白道:“那大鼎里被降术折磨的红排骨......不会就是那二十个......”
她没敢往下说,太惊悚残忍,但是不可置疑,如果这端宴说的全是真的话,那大鼎里殉葬的当真是那些可怜的官员了。
不过这也太可怕了,将当朝官员拿来陪葬,更对他们使用降术,当时的周穆王就不怕撼动朝纲?还是这些官员当时犯了甚么大错,惹怒了周穆王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神垂了垂眼眸,问端宴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端宴答道:“我和尹墨寒他们那一队从付青山那边打穿盗洞进来,在一个地方看到了大量的青铜壁画,绘制的就是当时发生的这些事情,另外还发现了一些墓志铭文,和青铜壁画上面说的并无二致。”
洛神眼中光泽微微一闪,又道:“除了那名唤尹墨寒的男子,还有哪些人?”
端宴不屑道:“除了尹墨寒,剩下的都是一群戴着丑陋面具的人,我跟他们可不熟。他们大多数一路上一声不吭地跟死人似的,少有的几个人,一个是个老头子,偶尔说几句话,另外还有个娘娘腔,还有一个嘛,好像是他们的头,连尹墨寒那厮都有些让着她,那人话就更少了,不过是个女人。”
女人?!
我见洛神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女人......生得怎生摸样?”
我最怕她露出这般表情,一颗心不知为何砰砰地跳得厉害,忍不住就走到她身边,她神色复杂地望我一眼,搁在棺材上的一只手悄悄抓住了我的衣摆,我连忙伸出手握紧她。
地上坐着的端宴答道:“那女人嘛,穿着一身黑袍子,连脸也遮了半边,更别提看见她的身材了,啧啧......不过我有一次在旁偷窥她,发现她居然是一头若雪的银发,可吓死我了。我听见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娘娘腔叫她甚么...甚么主上?”
我能感到洛神攒在我手心的手剧烈地颤了一下,上面都是冷汗。
她呢喃道:“你......你说她....她头发白了么?她的头发为何会白......?”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后日更什么的,满脸血泪。
☆、倾情
洛神的这声呢喃分明不是在问端宴,而不过是那种自言自语罢了。她的声音很轻,我在旁却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字都不曾漏掉。
其实听到端宴对那银发女人的形容时,我早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那女人的摸样--我是见过她的,那天在听雨楼前惊鸿一瞥,我深深地记住了她身上的袍子,不同常人的银色长发,以及她黑色袍帽下掩藏的有些妖异的笑容,不敢忘记。
听洛神这口气,莫非她......认得那个银发女人么?
我狐疑着,却感觉洛神的手此时忽冷忽热,已然出了细密的一层汗,心中不由一动,从一旁窥看她低垂的眼,居然从她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些许压藏着的恐惧与惊惶。
她......她在害怕么?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令我非常不安,我几乎如履薄冰,一个字也说不出,生怕看到我心中那个一直沉静坚定的女子,就此轰然崩塌,成为碎片。可是我纵然心里堵了再多的疑问,这时候也不能去问她。
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似是感觉到了,抬起头看我一眼,四目相接,不过很快有些闪躲地,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地上的墓砖,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许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洛神答话,端宴在地上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扶着下巴奇道:“洛姑娘,你脸色不好?难道是我的回答让你不满意么?哎,天可怜见,我说的句句属实,绝不会瞒骗姑娘你的,若有一句虚言,只管叫我不得好死。”
洛神回过神来,侧过脸去,冲他苍白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你说得很好,多谢你。”
然后她的手从我手心抽离开去,径自站了起来。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敢离开她。
-她打算做甚么?
洛神走到不远处的雨霖婞身边,将雨霖婞拉到一旁站着,用很低的声音跟雨霖婞说了几句附耳的话,她的声音太小了,我几乎听不清楚,就见雨霖婞的表情先是有些疑惑,继而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到了最后,她脸上已是风云变幻,复杂之极,我根本形容不出来。
终了,雨霖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与平常笑得一脸妖娆的她判若两人。只见她嘴巴动了动,对洛神说了三个字,我的眼睛比常人锐利一些,辩得出雨霖婞对洛神说的是:“放心吧。”
放心吧?
为甚么雨霖婞要对洛神说这三个字?洛神到底跟她说甚么了?
我看到这,紧紧咬了咬嘴唇,心里则揪得紧紧的,甚至有些不甘的泛起酸来:到底甚么话不能让我听到,却去跟雨霖婞说?
洛神,你在想甚么?那么多的事,你偏生要一人承受,如今情愿和雨霖婞说,也不愿意和我分担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令你失望,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能让你依靠呢?
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就像被抛弃了一般,站在原地,心里几丝涩涩的苦。
终于,洛神和雨霖婞说完话,转过身来。她抬起头,在那里望着我,脸上则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我看见她对我笑了,心里竟然又突突地跳个不住,像撺了一只兔子在怀里似的。我现在才明白,我的心情几乎随着她而旋转,她喜我则喜,她悲我亦悲,如今,我是真的离不开她了。
她向我招了招手,轻声道:“清漪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先是一愣,接着满怀欣喜,嗫嚅一声答应她:“好......好。”
她白影翩然,转身就朝墓门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这时只听到身后端宴叫了一声:“哎,洛姑娘你别走呀!甚么话神神秘秘的非要到外面说,就不能让我们也听听么?”跟着就是雨霖婞轻叱端宴的声音:“你别说话,一个大男人话那么多作甚!在那好好坐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等下乖乖给本姑娘说清楚,可不要再婆婆妈妈的。”
“甚么?!姑娘你还要问?!我该说的可都说清楚了!”
“先前那是死鬼问你话,现在轮到我了!给姑娘我挺直腰杆坐好了!”
他们声音嘈杂,其中还夹杂着几声花惜颜的轻笑,在身后兀自远去,而我的目光落到前面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上,心里跳得厉害,虽然带着几分疑惑,更多的却是满溢出来的欢喜。
出了墓室门,洛神就沿着右边的墓道在前面一直走,墓道里寂静得厉害,除了我们二人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身后墓室里传来雨霖婞,花惜颜和端宴三个人的声音,咿咿呀呀,并不分明。
洛神走得很慢,长明灯的火光若水一般流淌在地面的墓砖上,昏黄而柔软。她就踏在那条昏黄的水流上,周身染了淡淡一层光晕,轻慢徐行,我则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阵子,离那墓室稍微远一些,她突然停了下来,而我因着一直保持向前的步伐,没留意她已经驻足,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身上。
我心里霎时一乱。
而她低着头,张开双臂,刚好将我揉进了她的怀里。
独属于她的幽冷香气扑面而来。
此刻,我似着了魔一般,积压许久的感情瞬间就迸发出来,双手紧紧一圈,用力地抱住了她单薄纤弱的腰,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胸口,贪恋着她身上那一抹恬淡安静的气息。
她这冷香馥郁的怀抱,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在这阴暗潮湿的地底下,更显得珍贵万分。
“洛神......”我叫了声她的名字,除此之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甚至忘记问她为甚么要单独将我叫出来。我甚么也不想,就想这样抱紧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古墓里,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甚么,我甚至想到最坏最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也许我会死掉。
所以,我哪怕多拥有一瞬的时间抱着她都好。
我不奢望太长,就是此刻就好。
抱了一会,她松开了手,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一愣,旋即低声道:“甚么东西?你叫我出来......是,是要给东西给我么?”
她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薄薄的物事来。那物事通体呈现出一种血红的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通透,我一看,竟然是两条鲤鱼形状的琉璃玉佩,如今已然拼做了一块。
我见了那血色的琉璃玉佩,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先前洛神她从楚王妃陵墓里拿出来的血色鲤鱼玉佩么?
洛神纤长的手指一挑,将玉佩分作两半,一半收回自己的怀里,再将我手心展开,另一半则放到我的手里,柔声道:“现在,它是你的了,收好它。”
玉佩触手冰凉,明明那么的薄,我却觉得有万斤重量,诧异地望着她,问道:“为甚么要给我?我记得这是你从那楚王妃手里......”
我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了,因为这么久以来,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这琉璃玉佩早先的一半的确是在洛神手上,但是另一半却是她从陵墓里拿出来的她当时对楚王妃说的是“我来取回我的东西。”难道她曾经到过那间陵墓,将那另一半藏在那里,再将它取回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神眼眸深邃,像是看穿了我心中的疑惑,说道:“对,那时候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是我娘亲留给我和姐姐的东西。”
“你有姐姐?”我越发吃惊起来,一直以来,她总是如烟清冷,孤身一人,我很难想象她竟然会有一个姐姐,她以前从来没跟我提起这些。
为甚么她现在跟我说这些,再送那另一半的玉佩给我?
我顿时觉得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对,我有个姐姐。”洛神轻轻点了点头,“原先这玉佩本是完整一块的,我娘亲想若是生了男孩,就将一整块玉佩给他,可是她却先后生了两个女孩,所以她就将玉佩分作两半,我和姐姐各执一半。”
我道:“......那你姐姐她现在如何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凄凄然地看我一眼,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凉凉说道:“她死了。”
我心一沉,没说话,觉得话题突然沉重了起来。
她似是自嘲般,轻轻笑了笑:“她很傻,所以她死了。”
很傻......所以....死了?
我迷迷糊糊,不知道她话里的意味,却听她接道:“我娘亲说以后若是我们两姐妹遇上心仪的男子,成其佳偶,就将玉佩赠给对方,姐姐她的那半曾经送出去过一次,而我的......”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现在才听出她话里的意味,脸霎时滚烫了起来,只觉得手里的半片鲤鱼几乎要烫伤了我的手。
她将手掌盖在我的手心,眸子里似含着昏黄的一抹柔光,说道:“清漪,纵然你不是男子,可是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欢喜过的人,所以......”
我恍然大悟,突然笑了,有些羞怯地望着她,说道:“这算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么?”
她苍白秀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眉心却凝着一丝苦,伸出手,揉揉我的头发,有些闪躲地笑道:“自然是的,你要妥帖收好,不然我会生气。”
我将那半片玉佩小心收入怀中,贴在离我心最近的地方,笑道:“那你生起气来是甚么摸样?”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那自然是很可怕的,你怕不怕?”
“我怕极了。”我眨眨眼,假装做个惧怕的表情,顿了一会,望着她,认真地说道:“洛神,跟我回去吧。”
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郑重的话了。
我心里积攒许久的想法,不敢告诉她的想法,就在此刻,说了出来。
而她抬起眼,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等我们出了这座陵墓,你就跟我回去好么?回到蜀地去,和我一起生活,此生免你流离,免你忧伤,再也不分开-你……你答不答应我?”
她并不说话,眸子里光泽流转。
我期盼地看着她,浑身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你不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你很多事情都藏着不跟我说,忧愁也好,悲哀也好,惧怕也好,都一股脑地咽进肚里。可是......我刚刚在墓室里我看见你那摸样,我却更是难过千万倍,就像你刚刚和妖女她低声说话....我不知道你对她说了甚么,可是我心里好难受,以为我做得不够好,你才不会愿意和我分担你的一切......
她摇摇头苦笑,叹息一声,好似耳语:“傻姑娘,怎么会,你做得很好。”
“那你答应我么?”
“我答应你。”她凑近来,望着我的眼睛,又接着嘱咐般说道:“等下......等下你记得,不管发生甚么,你都要跟着霖婞走,知道么?”
我看她墨玉般深沉透亮的眸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一阵狂跳不已,问道:“你呢?你不在我身边么?”
她伸出手抱着我,甚至能感到她不知甚么原因,竟然有些瑟瑟地颤抖。她的身子越发瘦削了,揉进怀里只觉得心疼。
耳边是她有些轻颤的低语,“我......我自然也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JJ真是傲娇受,各种抽,昨天晚上抽得我发文的面板都打不开....(小手绢擦眼泪......)
擦完眼泪上课去.....
☆、青铜巨门
我自然也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到洛神这句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沉淀着说不出的滋味,仿佛飘荡荡没甚着落似的,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忧虑。
她松开了怀抱,低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难道我一直陪着清漪你,你不开心么?”言罢纤眉轻挑,便欲要转过身,道:“-那我可走了。”
我赶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脸一红,急道:“怎会!你......你别乱说。”
她淡淡地笑了笑,话题一转,说道:“好了,出来有些时辰了,我们回去吧。”
她脸色有些苍白,笑起来时不免给人一种虚无之感。而我此时肚里堵了一堆的话,在她面前却说不出来,想了想最后还是作罢,只好点了点头。
等到两个人回到墓室的时候,就见端宴还是和先前一样盘腿席地而坐,一旁的花惜颜却跪坐在地上,手上光芒微闪,捏着银针,不知道在地上比划着甚么。而雨霖婞则靠坐在身后那具青铜棺材上,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忙活。
他们三个人意识到我和洛神进来后,都抬起头来望着我们。
端宴见了洛神,立刻大叫:“洛姑娘,你可算回来了!雨姑娘她......”话还没说完雨霖婞就瞪了他一眼,端宴立刻就乖乖地闭上了嘴,不过看他那副委屈摸样,估计是在雨霖婞手里吃了些苦头。
我心里暗暗摇头表示同情:妖女一直最恨轻薄男子,这回端宴撞在她手上,前途真是堪忧。
洛神没说话,径自走了过去,我也跟上前去,凑近去一看,就见花惜颜正捏着银针在地面墓砖上描绘着一幅草图,上面通道曲曲折折,竟然是一张地图。
我心下奇怪,就问花惜颜道:“你们在做甚么?”
花惜颜笑着答道:“雨姑娘要端宴将他打穿盗洞进来后,所经过的详细路线说了出来,我在帮她画图。”
雨霖婞看了一眼花惜颜,皱了皱眉,也没多说甚么,只是对洛神做了个手势,说道:“地图大概出来了,你和师师也过来看看。”
洛神点点头,拉着我蹲□,说道:“清漪,你来将这地图记下,要记清楚些。”
我“嗯”了声,随即仔细地来回看了看花惜颜绘制的地图,发现这幅地图比先前黑匣子里找到的那张要准确许多,中间一小块方形区域被花惜颜的银针标注了一个圈,正是我们所在的墓室。
我立刻明白了洛神的意思: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现下那里已经封堵了起来,不可能再从那里出去。端宴他们从一个叫做付青山的地方打穿盗洞进来,如果我们记下他来的路线,到时候就可以依样出去了。
不过端宴曾经在昏迷的情况下被花惜颜带到了这间墓室里,是以有一段路线在他脑海里是空白的,所幸的是,那一部分路程如今已经被花惜颜修正了过来。
我自小记性不错,看了几遍就将这地图记得全了,抬起头时,看见洛神问雨霖婞道:“你记清楚了么?”
雨霖婞桃花眼里光泽微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记清楚了,你......别担心。”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洛神,洛神脸上却没甚波澜,已然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
旁边花惜颜却道:“洛姑娘,端宴的这张图仅仅是个书面凭据罢了,人在陵墓里容易丧失方向感,切不可太过依赖地图。另外许多岔口端宴他也记不分明,等下回程途中,若是沿着地图走的话,也许会出岔子。”
洛神并不在意,淡淡道:“有些东西,有总比没有的好。”
我见方才洛神和雨霖婞之间气氛有异,此时她又表情淡然,猜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甚么,不由有些头疼。心烦意乱间只得胡乱地再看了眼地图,这一瞥,我就发现地图上有个地方被花惜颜着重标注了,旁边写着四个字:青铜巨门--只是刚才我并没有注意到。
我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问道:“这青铜巨门是甚么地方?”
花惜颜答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扇上面刻有大周公主墓志铭文的巨门。”
我点点头,确实听她之前提到过,不想端宴这时凑了过来,看了眼地图,说道:“哦,这扇门可玄乎得紧,我们当时到了这门面前,发现门下面有个机关,居然已经被别人先行一步给破坏掉了。我们倒腾了半响,死活也进不去,尹墨寒那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那个黑袍女人说了句需要钥匙,先去别处先看看,我们就暂时离开了那门。之后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混乱中我就跟他们走散了,我当时受了点伤,后面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就看见你们几位了。”
我听到“钥匙”这里,心里一动,就问他道:“机关......被破坏了?是不是一个“燕子翻身”的机关?”
端宴惊讶道:“姑娘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端宴佩服,那机关确实是唤作‘燕子翻身’呢。”
我听了端宴的回答,内心不知为何开始紧张起来,其中又夹杂了些许莫名的兴奋和未知的恐惧,指尖居然都颤抖了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我已经找到了,找到了我此行的终点,那就是这扇门。
这扇巨门,就是当年昆仑和娘亲她们第一次发现我的地方。
我抑制心中激动,定了定神,对洛神低低说道:“昆仑当年在这陵墓里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应当就是靠在这青铜巨门外面的,肯定没错,我......我得过去瞧瞧。”
洛神看我一眼,眸中光芒微闪,很快就站起身来,看着花惜颜,说道:“惜颜姑娘,我们三个现下遇到些重要事情,还需要进一步弄清楚,这便要走了,这一路多谢你相助,此行就此别过。”
花惜颜将手上银针收回腰间,微笑道:“重要事情?--你们是要去看那扇门么?说来巧了,我对那门也很好奇,想再回去瞧瞧,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洛神想不到花惜颜会提出这般要求,不由一愣,也没有表态,而雨霖婞眉毛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花惜颜话音刚落,那边端宴立刻跳了起来,急道:“等等,几位姑娘,你们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我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你们若是将我丢下走了,等下遇上那些脏东西,我可怎么活下去啊!”说着乌黑的眼睛一滑,可怜巴巴地看着洛神。
我有些奇怪:“你不会武功?”
端宴忙不迭地点头道:“我半点功夫也不会,都是仰仗队里的人帮忙挡着,先前遇到一堆吃人的畜生,要不是我腿脚利索跑得快,估计这会子已经要见阎王了。”
他说话间,我特意瞥了瞥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指白皙修长,甚至比我们在场的四个女的都要长上几分,如葱削般,居然格外漂亮。
看样子他真的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估计连刀剑都没有握过。
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活下来,当真是十分幸运了。
洛神顿了一会,来回瞥了众人一眼,没说话,她的沉默就表示她已经默许了。
我道:“那等下我们五个人一起行动吧,人多也好有个照应。”顿了顿,又问雨霖婞:“妖女,你觉得呢?”
雨霖婞皱着眉头,看了眼花惜颜,一脸嫌弃的表情,冷冷地哼了声,说道:“我没意见。”
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的花惜颜,心道妖女其实你意见挺大的。
不过五人同行的计划还是决定了下来,只是接下来的脚程很赶,我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收拾一番便要开始朝那青铜巨门进发。出门的时候,雨霖婞把那盏蚩龙琉璃灯捡起来,宝贝似地带到身边,生怕别人和她抢。
进了墓道,洛神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开路,端宴则颠颠地缩在她后面,不时去和她说话,她只是简单地“嗯”了几声表示应答,惹得端宴很是郁闷。
我心里装了太多疑惑,总也想不明白,一时落到了后面,抬起头,从最后面望着洛神素白的背影,只觉得她渺渺远远,不可捉摸。
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胸口-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鲤鱼玉佩,此时格外滚烫。
正恍惚着,就听见雨霖婞在前面催我:“师师,愣在后面做甚么!快着点,当心被粽子吃掉!”
“来......来了!”我连忙应了声,叹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因着有花惜颜的指引,这次完全是一场有目的的行动,而不是先前那种毫无章法可循的摸索。七拐八折之间,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非常宽阔气派的墓道,几乎可以并排使四辆马车通过,隔一段距离便修筑了一扇半月拱形的门道,两旁则各自耸立着一根盘龙柱。
我数了数,这种拱形门道一共有六扇。
这就是阴阳说里所谓的“六道轮回”,一般出现了这个种结构,就意味着这是一条主墓道,换句话说,这里离墓主棺椁所在的棺殿已经非常接近了。
果然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见眼前的主墓道越发宽阔起来,上面铸了宝顶,宝顶上刻着一些华贵的花纹,看不出如何明了的意义,估计只是装饰一类的纹路。
跟着就听端宴喊了声:“到了,就是这里了!”
我的心随着他的这声呼喊霎时悬高,几乎是快步小跑了过去,凑近去看,就见主墓道右侧耸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凌人的气势压盖下来,上面如花惜颜所说那般,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篆字,依稀说的是一些关于那执灯公主有关的事情。篆字周围则细致地刻了许多奇珍异兽,大抵是龙,凤,麒麟等祥瑞的古兽,整座巨门显出一种威严而华贵的美。
我看着那上面的图案,琢磨了一番,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上面鸟兽花纹的刀法走向居然是汉朝的风格,俨然和先前那些金箔上面刻的花纹非常类似!
我这下完全糊涂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金箔上战国时期的篆字配着汉朝风格的纹刻也就算了,怎么这大周时期修建的青铜巨门也是这般套路呢?不由得轻声对洛神说道:“洛神你看,那门上面刻的龙,上面没有眼珠,而那凤凰的翅膀也是残缺的,你觉不觉得和金箔上刻的那些花纹非常相似?”
洛神纤眉微蹙,想了想,有些踟蹰道:“确实相似,而且看上去倒是....倒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心里隐约猜到了七八分,忙道:“你......你是不是想说,很像是同一个人刻出来的?”
洛神眼眸幽邃,望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越发迷惑起来,这青铜巨门上面纹刻的笔锋走向和那金箔上的实在是太像了,乍看之下根本就是出自一人之手,那金箔我曾细细看过,上面的摸样我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而古往今来,工匠们在雕刻东西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上自己的风格,而那些所谓的名家就更是如此了,他们在雕刻的时候会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这就和写字一般道理。比如我平常写字,也会有自己的笔画,遇到竖钩的时候就是一笔直接之下,根本不会挑钩,这是我的习惯,昆仑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字迹。
雨霖婞道:“也许这不过是巧合罢了,这世道有多少仿品,相同的刀工走向完全有可能。也许刻金箔的那个人看了一些资料,就觉得这种青铜门上“龙无眼珠,凤有残翅”的刻法潇洒霸气呢,便依样画葫芦也在金箔上采用这种方法也未可知。”
我还是很怀疑,又道:“妖女,假设你这个说法成立,那为甚么周朝篆字会配上汉朝的印刻?”
雨霖婞一下哑口无言,摊了摊手:“这我怎么知道?”倒是洛神淡道:“关于这个还是比较好解释。我想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根本就不是汉朝的纹刻,而本来就是属于周朝的,我们常说“后世总有前世师”,也许这种雕刻方法在周朝已经有人在使用了,只不过在汉朝的时候发扬广大了,我们对汉刻比较熟悉,会产生先入为主的错觉,所以相似不足为奇。”
我闻言,觉得洛神的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正要再细细思索,却见花惜颜已经跪在那巨门下面,手中一发力,掀起了一块薄薄的青铜翻板。青铜翻板下面有个青铜铸造的小巧机关,已经破坏掉了,我仔细一看,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孔。
那小孔的轮廓我再熟悉不过,刚好是和我那玉簪上雕琢的狴犴古兽形状相吻合。
作者有话要说:卷与卷之间都有很大的联系,以前的伏笔,我会一一融在里面慢慢解答。
于是,第三卷也快要结束了呢.....四十五度角望天血泪
☆、幻影
花惜颜看着那轮廓诡异的小孔,怔了会,忽地叹口气:“这是阴阳锁,外面的人需要用钥匙进去,里面的人也需要钥匙才能出来,平常的法子根本打不开。”
我走到花惜颜身边,蹲□来,说道:“我有。”
花惜颜开始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我说的“我有”是甚么意思,过了一会,她忽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掩盖不了的惊讶之色。
我点点头,故作镇定地重复道:“对,我有钥匙,开这大门的钥匙。”为了自我暗示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紧张,我尽量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平静些-即使我的手心,现在已经溢满了冷汗。
花惜颜疑惑道:“师师,你怎么会有这钥匙的?”
我苦笑一番,道:“这些问题,我也在追寻答案,可是并没有人回答我。”
既然问题无人能答,那就我自己来解吧。
花惜颜愣了会,眼里有一瞬的失神。我道了声:“你让开些,我来。”便让她退开身去,跟着从发髻上取了那狴犴玉簪下来,回头对身后洛神他们嘱咐道:“你们也都离远点。”
洛神蹙了蹙眉,捏住我的手腕,制止道:“还是我来开吧。”
墓里多古怪,即使有了开这扇青铜巨门的钥匙,也保不准开锁过程中会触到甚么流矢暗箭,等下一不小心中了招就很难说了。我看到洛神眼睛里隐隐有担忧之色,不由笑了笑,说道:“不用,我会小心的。”
洛神看我一眼,犹豫一番,不过最终不再说话,而是和雨霖婞她们往后站远一些,随即我卷起衣袖,跪在地上,开始开锁。
这种锁眼躲在门下青铜翻板的下面,需要将头压得很低才能找准角度,我后面几乎都要伏在了地面上,脸隔那冰冷的墓砖不过毫厘,能感觉到地底下透心的寒意擦过我的脸颊,彻骨的冷。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将那簪子小心地送进了那孔洞里。
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嚓”,玉簪与孔洞契合得天衣无缝,而在那一瞬间,我身子就地一翻,躲到了一旁,以防被等下突然运转的机关暗算了去。
接下来,四周一片死寂。
我跌在地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那扇巨门,仿佛下一刻马上就要跑出甚么恐怖的东西,可是等了半天,那巨门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巨门紧闭。
没有流矢,也并没有暗箭毒砂之类的东西冒出来。
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觉得非常奇怪,只听身后雨霖婞叫了声,说道:“哎,师师,这门居然还挑食,感情它不喜欢你簪子的味道呢。”
我回头瞪了一眼雨霖婞,叫她别胡说八道,突然就在这时,我感到地面居然轻轻抖了抖,好像地面在打寒颤似的,跟着洛神面色一凝,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别动,都趴下!”
我闻言,立刻下意识地趴了下来,双手抱头,勉强瑟瑟地抬起眼来一瞧,居然看见青铜巨门附近墓道里悬挂的那些透晶锁链正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非常刺耳的摩擦声,耳边声音越来越响,糅杂了越来越多锁链的颤抖声,震耳欲聋。我死命捂住耳朵,还是被那尖锐的声音刺痛得几乎受不了,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好像整座陵墓立刻就要崩塌了。
这种感觉就和经历山崩一般,那一瞬我甚至有种山上巨石滚下来,狠狠地砸在我身上的错觉。这种煎熬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耳边没有了那种刺耳的声音,我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爬起来一看,只见身后的洛神,雨霖婞,花惜颜,端宴皆都一脸惨白的神色。
端宴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道:“我的姥姥,我以为山神爷要将我吞了呢......”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指着巨门,大惊失色道:“你......你们看!”
我转过脸一瞧,发现那青铜巨门上面刻着的纹路图案和篆字突然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片乱七八糟的排布,跟着一声空灵到毛骨悚然的“吱呀”声传过来,巨门中央出现了一条很小的裂缝。
紧接着,随着一声更为沉闷的声响,那扇青铜巨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了。
巨门裂缝越开越大,刚好到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时候,便静止不动了,从门缝里流泻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格外的诡异。
我的心脏擂鼓般剧烈颤动,几乎都要跳了出来,激动,恐惧,忐忑,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
五个人围拢了来,站在门缝前,我一伸手,仿佛就能捞起那门缝里透出来的诡异白光。
雨霖婞桃花眼光芒闪烁,哆嗦道:“你们说,里面到底是甚么?会不会是.....西方极乐世界之类的?”
我听到我用一种格外颤抖的声音回答她:“听说只有好人才能去西方极乐,也许这里是那地狱呢。”
雨霖婞往后一缩,说道:“啧,甚么地狱!姑娘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人,要去也该是去西方极乐的!”说完又觉得那话是在咒自己,忙又啐了口,“呸呸呸,刚说的不算数,甚么极乐地狱的,我还活得好好的呢,可不想死。”
洛神走过去,一手撑在巨门上,凉声道:“门已经开了,里面有甚么,谁也说不准。如果有人害怕进去,就待在外面等着,若是进去的人一炷香的时间内没有出来,就可自行离去。”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只是盯着花惜颜和端宴,花惜颜惨白地笑笑,说道:“洛姑娘多虑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奇,有些东西不进去看看,心里便不舒坦。”
端宴吞了吞口水,也强笑道:“倘若我一个人待着,等下指不定会被甚么东西叼了去,还是跟着你们几位姑娘稳妥些,嘿嘿,稳妥些。”
雨霖婞虽然有些恐惧,但是看得出她还是非常兴奋的,她自小随她爹爹淘沙走|茓,身体里流淌着冒险的血液,道了声:“既然都决定进去,那就我来打头阵,都跟紧咯,别走散。”说完一闪身,就钻到门里去了。
洛神紧随在雨霖婞身后,对我说道:“跟紧我。”身形微侧,转瞬也被那白光吞噬了,我瞧得喉咙一紧,定了定神,急忙跟了进去。
由于那白光太过刺眼,我进去的时候眼睛紧闭,等到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竟然充斥着一片耀眼的白色,白色向四面八方延伸,仿佛没有尽。
这里没有洛神。
没有雨霖婞。
甚么也没有,只有我,和那一片单调的白。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我最初的确是慌了神,可是渐渐的我就冷静了下来-毕竟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就算遇到粽子也不会太过害怕,沉下心神想了想,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这门后面有问题。
也许这门后面的白光有某种不得而知的效用,像毒雾一般,能迷惑人的心智,雨霖婞和洛神不过先我一脚进去,不可能会看不到影子,唯一的可能是我被迷了眼,她们也许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见她们。
想到这,我才稍稍安下心神,暗忖也许在四周转转,说不定能找到破解幻境的方法。
这里面的纯白是那种毫无杂质的白,没有依托感,我在这雪白的世界里行走,一时恍惚,以为自己身在雪地里,可是回头去看时,脚下依然是冷冰冰的白色地面,并没有留下我的脚印。
我迎着白光往前走,走了半响,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好像是一个人。
我看到这个影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个白色幻境里除了我以外,居然还有别的人存在么?连忙飞奔着跑过去,凑近一看,就见眼前地上坐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一身水色的薄衫。
女孩将头埋在胳膊里,浑身散发着一种安静的气息,长长的黑发在后面随意地束了,垂在地上。良久,我看见那女孩从臂弯里抬起脸来,深灰的眼睛宛若琥珀,只是脸上表情却是淡淡的,上面没有欢喜,也没有忧伤。
就似一个精致的人偶。
我细细端详着眼前安静的女孩,看了半响,心里突然绞做一团:那女孩,生得竟然有些像我小时候的摸样。那摸样,我在镜子里曾经看得许多回,只是不同的是,儿时的我,决计不会露出这样冷漠寡淡的表情。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这大门后面有古怪,可是我还是很想出声叫她。
如果我叫她,会发生甚么事?
我不敢想象,浑身因为这个想法而瑟瑟地发抖。
只是还没等我喊她,忽地发现又走过来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一袭黑发慵懒地披在肩上,挡了他的脸,侧面看去,只能看见他挺拔俊秀的鼻梁和弧线精致的唇。
青衣男子手指修长,左手两指捏着一把刻刀,手心里攥着一个沉木色的东西,看样子像是雕像一类的物事。
我不由得一皱眉,这青衣男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正狐疑着,便见那青衣男子蹲□,开始和那女孩说话,我听得真真切切,只听那男子问那女孩道:“丫头,傻坐在这里做甚么?”
女孩也不怕生,淡淡地回答道:“我在等人。”
男子笑了:“等人?等等爹爹和娘亲么?”
女孩声音纯净,却透着一丝凉意,仿佛看透生死一般,回答道:“不是。爹娘死了。”
“那在等谁?”
“等一个姐姐。”女孩说到这,声音终于有了些感情在里面,带着点欢欣的意味,又带着几分失落。“她说很快就会来找我,叫我待在这里,不要动,我等了一天了,肚子好饿。”
“你姐姐?甚么摸样?”
“她没有告诉我名字。她不大爱说话,总是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她顿了顿,十分天真地指着自己的眉心处,说道:“她这里点着一点朱砂,生得很好看,你见过她么?”
我听到这,心里猛地一颤,这女孩形容的人,怎么和......和洛神那么相似?
我正惊讶着,不想那男子又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冰冰凉凉的,说不出的诡异,答道:“哦,那位啊,见过。不过她说她有事来不了,叫我来接你。”
我心里不由哆嗦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霎时油然而生:不对,他在骗人。
女孩歪着脑袋望着他:“真的么?她有甚么事?”
男子又笑了笑,声音依旧冰冷:“她受伤了呢,你不去看看她么?她要我带你过去,跟我走,好么?”说完,伸出手来,作势就要去牵那女孩。
谎言。
别相信他。
我几乎都要跳起来,也不知道我为甚么这么害怕,当下急道:“别走,别跟他走!”
他们浮浮沉沉,好似只是幻影,却又那么真实,可是他们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就见那女孩站起身来,被那青衣男子牵了,一步一步地走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渐行渐远,被那白光吞噬,再也寻不见了。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心里一阵绞痛:为甚么那小女孩等的人,还不来。
而那男人很危险,他是个骗子。
那女孩被他带走后,会发生甚么事?
想到这,心里越发酸涩难耐,仿佛是我等的人,没有履行约定前来,一时之间格外难受,好像被人抛弃了一般。我坐在原地,四周白光大盛,突然耳边一阵刺骨的冰凉传来,好像被针贯穿而过,我疼得眼泪直冒,身子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这一弹起,我眼前景物陡变,白光倏然退去,就见身边围了一圈人,正是洛神,雨霖婞,花惜颜和端宴,四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花惜颜手里正捏着一根银针,望着我,方才舒了一口气:“师师,你总算醒了。”
洛神就跪在我面前,纤眉都拧了起来,忧心道:“怎么回事?进来便倒在地上不动。身体现下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我看见她白衣静然,眉间那点朱砂殷红似血,不知为何影象重叠,一时情绪不可自已,拉着她的手,哽咽说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你......你为甚么不来......为甚么不来?”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错愕地望着我,仿佛听到了甚么格外震惊的话,紧接着,她的肩膀颤抖起来,扣着我的手,哑声道:“清漪,你方才说甚么?你想起甚么了?”
天,我到底在说甚么。
我为什么会凭空对洛神说这句话?
我脑中浑浑噩噩,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望着她发红的眸子,呢喃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在说甚么.....刚刚做了一个梦,说了胡话。”
她仿佛有些失神,脸上透出痛苦的神色,接着缓缓地低下头去,带着哽咽,低低说道:“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了,叫你受苦了。”
中间话语含混,隐约是“失约”二字,听来并不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洛姑娘和LOLI师不得不说的事情又要来了,我要立刻搞起洛姑娘的番外了!!是时候了!
搞起!
话说,那个拿木雕的青衣男子你们没忘记吧?没忘记吧...忘记了的看86章..满脸血
☆、冥殿(上)
我头昏脑胀,而洛神最后的话语太过含糊,一时之间我也辨不分明,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道:“你怎么了?为甚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雨霖婞皱了皱眉,也道:“对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甚么意思?奇怪,我怎么好像没听懂......你就不能将舌头捋直了说话么?”
洛神抬起头来,面色已然舒缓许多,瞥了雨霖婞一眼,又看了看我,压低声音道:“也没甚么。是我方才听见清漪你对我说的话,一时产生了错觉,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她说话间,声音是抑制不住的轻颤,眼角居然有些泛红,很是稀奇。
我心念微动,忍不住抬起眼仔细地端详她,从她微蹙的秀眉到她稍曲的发梢,一路看下,仿佛这样瞧着,就能将她瞧个透彻一般。
只是我这凝神细看下,心里竟蓦地腾起一股熟悉之感-这不并不是她与我现在朝夕相处的熟悉,而是一种年代遥远的似曾相识。
我为我这想法暗暗吃惊,只听洛神接道:“我有过一位故人,曾经对他许下承诺,可是我却失了约,如今触景生情,心中内疚,才说出那样的胡话来,你们不用在意。”
雨霖婞闻言,咂舌道:“啧,死鬼你竟然还有这等旧事?”捏着下巴琢磨一会,好似想起了甚么,道:“等等,你先前不是说你有位故人,那故人和你还有仇么?这会子又冒出个与你有约的,这么说来,其实你的故人还挺多的?”
洛神垂下眼眸,又自去看那地面,语调缓和道:“谁人没有过往,我又不是木头做的。”
雨霖婞嘻嘻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洛神的肩头,说道:“你不是木头做的,你是冰块雕的嘛,一样道理。”她这般玩笑,眼见洛神竟也不着恼,不由玩心顿起:“看你心伤摸样,那故人对你来说岂不是很重要?莫非是.....是你以前的......?”
雨霖婞桃花眼里闪耀着意味不明的光彩,我见她那摸样,早已知道她这张嘴里决计吐不出甚么好词来,无非是“情-人”之类的说法,不由得一阵恼恨。此刻真恨不得将她那不靠谱的嘴巴缝上几天,也好落个耳根子清净。
我一扭头,看见洛神也没说话,好像并不想辩解,白皙的耳垂却莫名地有些微微泛红。
我心里一酸,颇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也不敢说出口,只得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开始打量起四周情况。先前幻境里的白光褪得一干二净,但是现下四周围光线依旧很充足,举目望去,但见巨门后面的空间非常广阔,玉板铺地,宝顶高悬,居然颇有王殿的气势,看样子应该是个冥殿无疑,而所谓的冥殿便是墓主纳棺的地方,俗称棺殿。
冥殿左右隔段距离便耸立着一根盘龙柱,盘龙柱上缠绕了几圈透晶锁链,锁链又与宝顶相连,一直延伸到冥殿深处。这些柱子左右对称,我数了数,单边各八根,一共一十有六。柱顶各自盘着一条蟠龙,身体蜷曲,中央则裹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通体洁净,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辅一看见那些夜明珠,心中暗暗惊叹,寻常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价值就已是不菲,这般巨大的夜明珠,岂不是能将一个州郡给买下来?
我正打算细看那冥殿最深处,不想耳边雨霖婞突然诧了一声:“姓端的!你乱跑些甚么?”
我循声望去,就见端宴不知何时已经跑远了,背对着我们站着,他身边墙壁上支着一条青铜长槽,里面流光溢彩,将他身上穿的白色亵衣照个透亮,不知道装了些甚么东西。
只能隐约听到端宴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依稀是:“发了……发了……”之类的含糊言语。
我和洛神,花惜颜心中奇怪,连忙起身走了过去,而雨霖婞已经先行过去提端宴的领子,只是揪他的手悬到半空,倏然又停了下来,看样子也是讶异不已。
我走到端宴身边,也被惊个实在,只见墙壁旁这青铜槽里堆了各色金银玉器,我这一生还没见过种类如此繁多的宝贝,花鸟鱼虫之类的玉制纹琮,各色连珠配饰,金银杯盏,还有许许多多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什物,全数堆在这青铜槽里,宝光四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里面任何一件物事,拿到外面去,都能管上一生吃穿不愁。
饶是见过世面的雨霖婞也瞪大眼,转过脸,发着抖道:“这些……这些不会是将大周国库里的宝贝尽数搬过来了吧?我爹爹要是还在世,看到这些东西,他老人家一准背过气去。”
端宴转过身,白净清秀的脸因为狂喜而扭曲得厉害,对我激动道:“尹墨寒那厮给我的报酬又算些甚么!师师姑娘你看,这里每一件都比他答应我的数目要好!”他拿起一根金簪,自言自语道:“这镂金簪子是送给秋月好,还是送给莲香好呢?哎,还有那小桃红,怎么办,倒叫我挑花了眼。真是苦也!苦也!”一叠声说了几声苦也,连连摇头,又捞了大堆玉器拥在怀里,一脸迷醉的笑。
我见了,气闷得几乎要吐出血来,这个时候,这浪荡子居然还在想着女人,甚么月啊香啊红啊的,他这苦也到底有多苦!
洛神对金银视而不见,只是淡淡道了声:“上面也许喷有剧毒,不要命了么?”
我先前被这数目众多的宝贝迷了眼,倒是忘了提醒端宴,听洛神这么一说,不由后怕起来。按照倒斗的规矩,古墓里的东西往往不善,一般不可随便去碰触,即便真要去摸,也要先戴上手套或者用绢布之类的包裹起来,才是稳妥之见。
端宴一听,脸色霎时一白,慌忙将手中各色宝物悉数扔回了青铜槽中,将手在亵衣上使劲擦了擦,几乎都要将手上的皮擦破了才作罢。
洛神看着端宴,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抬起头,去看眼前墙壁,面色突然一凝。
我见她脸色变了,也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这一看,我发现墙壁上居然绘着大片大片颜色暗沉的壁画。只是先前由于夜明珠的光泽太过耀目,墙壁有些反光,不仔细看也不能立刻发现这些壁画。
我们的目光立刻就被这壁画吸引了,端宴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青铜槽里的宝物,咬了咬牙,似是不舍,不过最后还是抬起头,也跟着我们端详起那些壁画来。
因着冥殿很高,两面墙壁高耸,所以上面的壁画场面非常宏大。我发现这些壁画竟然都是叙事性的壁画,不由一喜。只见第一幅图便是一幅大型巡狩图,中央一名中年男子头戴冠冕,身披华袍,正端坐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马车由八匹骏马牵引着,走到最前面,身后则跟着数量众多的兵士,皆执戟负箭,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雨霖婞“啧”了一声,说道:“八匹马?这个人莫非就是那周穆王?”
我点点头,道:“是天子穆没错。周天子穆算是古今帝王里故事最多的一个了,他好出游,以造父为车夫,以八匹神骏为御驾,一路西去。那八匹马名字分别为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都是那时各路诸侯进献给他的岁贡。”
花惜颜Сhā话道:“听说周穆王一路西行出游,曾经去拜访过西王母。西王母与他好宴一场,赠他琼酒玉酿,所以得了长生,我倒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如书上所说,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呢?”
我想起了先前的楚王妃,不由苦笑一番,说道:“长生这种事,我倒还是相信的,不过这周天子穆是否长生不老,我确实不知。”
说完我转过脸去看洛神,发现她表情极淡,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壁画,由于壁画太大,她只得一边沿着壁画走,一边端详,我连忙走过去跟在她后面,便见眼前画面一转,换成了另外一幅壁画。
这些壁画都非常连贯,接着那副八骏出游的图之后,就见周穆王已经下了马车,他身前则立着另外一名年轻男子。年轻男子手上托着一个宝盒一般的物事,对穆王躬身行礼,男子身后则跟着一个身形非常高大的男人,腰间挂着一把巨剑,身高起码有那男子两倍有余。
我心里一动,指着那高大的男人道:“你们瞧,这个高出普通人许多的男人是不是有几分像先前那个巨人将军?”
雨霖婞哎呀一声,道:“还真是呢,这是怎么回事?啧,那巨人将军果然是只千年老粽子,幸好我们当时没被他发现,不然一准全趴下。”
从壁画上看,当年周穆王曾经接见过一名青年男子和这巨人将军,如今这巨人将军徘徊在这大周公主的古墓里,他的目的何在?莫非真是受了周王之命,在这陵墓里永世守护着周王最疼爱的小公主么?
倘若这样的话,那青年男子又是谁?
我心里疑问越来越多,看得着了迷,又往第三幅壁画看去,第三幅壁画换成了祭祀场面,周穆王率领着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对着一个圆形物事跪拜,表情非常虔诚,那物事中央被挖了一个孔,有点像玉璧。
我把我的想法一说,洛神就摇头道:“应该不是璧,而是环。如果是璧的话,中央的孔不会太大,而壁画上那个中央的孔明显很大,所以应该是环。”
我点点头,觉得洛神说的话有些在理,倘若那东西真是玉器之类的东西,最有可能的便是属于环了,玉器分属里面的环和璧,确实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们沿着壁画一直往前走,几乎走到冥殿的中央,才发现第四幅壁画上,画面被拉回宫中,此时宫中正在举行宴会,周穆王端坐在最上头,座下文武百官皆举朝他举起酒盏,而宴席中央的空地上,立着先前那个将军巨人,那将军手里握着剑,剑尖居然直指周穆王。
端宴惊道:“那人居然敢当着王面亮剑行刺,论罪过是要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的!”
洛神目光紧紧锁着那副壁画,眸中冷光微微闪过,道:“不是行刺,是舞剑。”
我奇道:“舞剑?”
洛神看了我一眼,说道:“对,准确的说,是这巨人在跳舞。舞蹈分为文舞和剑舞,文舞一般是宫廷的广袖罗裙之舞,但是周天子好战好猎,举国尚武,所以他对文舞很是不屑,而是喜欢剑舞。”
她侧过脸去,手指指着那仪仗下端坐的周穆王道,“这些壁画刻画得非常传神,人物的表情都非常细致地表现出来,你看周天子穆明显在笑,说明他非常的赞赏,如果是在行刺的话,怎么会露出这般愉悦的表情?”
我仔细一看,果然如洛神所说,那周天子穆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看样子心情甚好。
只是我眼尖之下,发现先前那名青年男子就坐在舞剑的巨人不远处,手上捏着杯盏,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阴测测的,看上去非常的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骤变,一不小心感了个冒,客官们注意身体哦。
洛姑娘的番外还是放到第三卷写完后,嘤嘤嘤第三卷就剩下几章啦好不舍哟好心桑哟....(你够了!)
--
我现在在修改全文的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顺带各种BUG(血泪)
如果我不是在晚上更新,那就是我在修改,迫不得已的伪更,大家见谅。这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
☆、冥殿(下)
不知道为何,我像受了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青年男子瞧,且瞧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他这张脸寒气森森,好像有了灵魂似一般,正透过壁画朝我望来。
我在盯着他看的同时,他或许也在壁画里面看着我?
我被我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想法吓了一跳,冷汗霎时湿了背脊,不自觉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在看什么?”洛神一把托住我的腰,将我拦了下来,侧过脸来,轻声问我。
我擦了擦冷汗,指着那青年男子道:“我在看这个男人,我觉得他……他有点眼熟。”
雨霖婞听见我的话,凑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沉痛地看着我,说道:“眼熟就对了,师师,也许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呸。”我听见这妖女这会子还来调侃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啐了她一口,道:“他才是你哥哥,你给我正经点。”
雨霖婞眉眼弯弯笑了笑,洛神则凝眉看了眼壁画上的青年男子,道:“周穆王曾经在出游的时候接见过这名青年男子,从后面宴飨宾客的这幅壁画来看,这青年男子当时应该是颇得周穆王的赏识的。而且上面这个舞剑的巨人,原先应当是和这青年男子一路的,画壁画的人刻意将他们两个放到了一起。”
我听了洛神的分析,道:“那就是说这男子和那巨人原先是好友,一同谒见王,且都受了王的封赏?如果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巨人将军就是壁画上这个舞剑巨人的话,那当年周穆王应当是赏了那巨人一个将军的职位?”
洛神眼里似乎仍有些狐疑之色,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不过时间过去得太久远,我们也无从考证。”
我自然是明白她的顾虑,毕竟岁月历史有如长河,带走了太多的秘密,如今我们要从里面将一切窥视透彻,还是非常困难的。
我正想着,突然雨霖婞Сhā话道:“奇怪,这不是大周公主的陵墓么?怎么冥殿的壁画上尽是她爹和那青年男子的事情?”
雨霖婞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这四幅壁画上面,居然连公主的一张脸都没露过。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端宴边往前走,边接着雨霖婞的话喊道:“兴许那娇滴滴的公主殿下还在后头呢,几位姑娘快来,这里还有壁画呢。”
听端宴这么一喊,我心中越发好奇了,迫不及待地想去看这壁画的后续,这壁画上面分明是在用图画讲述一个故事,我此时非常想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如何的结局。
等我看到第五幅壁画的时候,画面又换成了周穆王和他的群臣,只见周穆王身着朝服,端坐在朝堂之上,地下文武百官跪地,正在商议朝堂大事。朝堂上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戴高帽的男人,此时他几乎是全身匍匐在地,双手则往前伸平摊在地上-这是臣子觐见天子的最高礼仪,他身后跟了一大群官员,看这场景似乎在对周穆王劝谏什么。
而周穆王此时的脸色非常阴郁,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十分震怒的话。
跟着画面斗转,换到最后一幅,绘的又是先前那名青年男子。只是壁画上的场面此时变得非常残忍,只见那男子的头,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拴在五匹马上,身旁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居然是这青年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马分尸了!
这故事最终的结局令我们大吃一惊,雨霖婞睁大眼,哆嗦道:“怎么回事,那男人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会被周穆王下令五马分尸?”
我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怎么接口回答雨霖婞。姑且不论这些壁画上根本没有出现大周公主的影子,光是这个神秘莫测的青年男子,就足以令我晕头转向了。这男人到底是谁?怎么会被处以如此残忍的极刑?画面上那青年男子被绳索束缚,仰面悬空躺着,脸上明显露出一种怨毒神色,死得非常的不甘愿。
我看得冷汗直冒,因为前面几幅壁画和最后一幅残忍的壁画一比较,两厢对比太大,我一时之间还不能缓过神来,不想耳边突然听到洛神懒懒道了一声:“惜颜姑娘,你在找什么?”
我转过身,就见身后洛神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花惜颜,淡道:“惜颜姑娘,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花惜颜脸色有些苍白,好似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微微笑了笑,平静道:“没找什么,我是看见冥殿后面有东西,还是个大家伙。”
“哦?是么?”洛神淡淡瞥了花惜颜一眼,那双幽邃的眸中漾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神采,我连忙下意识去看冥殿最后面,发现那里果然放着一个体型巨大的物事,浑身漆黑,看那模样,居然是一具棺椁。
棺椁和普通的棺材不同,是指安放尸身的棺材外面还包裹了几层别的保护部分,就像给棺材套上了几件衣衫一般,材料根据墓主人的身份分为各种质地等级,石套,木套,玉套等等都有。我记得在周朝的时候棺椁才变得制度化,规定最高地位的天子棺椁四重,其他王公贵族按照地位,依次往下降。
端宴见了那棺椁,非常激动,快作几步飞奔过去,口中道:“这么大一个棺材,我打赌里面肯定有不少好玩意!洛姑娘,在棺材里的东西总不会喷着毒吧,若是喷了毒那里面的主岂不是要糟?”
我知道这家伙一心惦记着宝贝,只得无奈叹口气,也随众人走到冥殿后头。
那里修葺了一个梯台,最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庄严肃穆中,还带着几分阴凉诡异。等到我细细去看时,才发现这棺椁的外层居然是用透晶包裹的,因为透晶通透,所以我看见这棺椁呈现黑色,其实是里面第二层墨玉套的颜色。
更离奇的时候,棺椁的四个角方向延伸出来四条透晶锁链,准确地说是从棺椁里面探出来的,锁链里面充斥着猩红的颜色,好像是血液一般,这种血色刺目,甚至有种里面的红色正在流动的错觉,因着锁链上刻着祭祀鬼魂的殄文,连带着上面的细小字体也好像动起来一般,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我看得直哆嗦,就见那四条血红的锁链往后悬空延伸,一直钻进了后头一面巨大的青铜壁板里面,而看那青铜壁板,中间隐隐一条细缝,上绘篆字鸟兽纹刻,居然和外面那扇青铜巨门一般模样,只是缩小了许多罢了。
“这莫非就是那大周公主的棺椁?我怎么瞧着它这么诡异呢。”雨霖婞用手摸了摸那棺椁外头,立刻又缩了回来,冻得“嘶”了一声,看样子这棺椁温度非常之低,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我道:“这不是公主墓么?如果里面葬的不是公主的话,那会是谁?”
雨霖婞扶着下巴想了想,道:“这棺椁上面四条血红的锁链,怎么看怎么像是锁了怪物似的,哪像是高贵的公主安歇的地方。本来我还想着能不能将这棺椁弄开,看来这下不妙,不妙。”
我听了雨霖婞的话,觉得她的话有些在理。这些刻满殄文的红色锁链是从棺椁里面延伸出来的,那就意味着,其实这些锁链的一端是和棺椁里面的尸体相连的?那红色锁链的另一端穿过青铜壁板之后,又是连在何处呢?
这诡异棺椁呈现出的姿态,分明不是为人安息所用,而像是有其他的用处。
是某种镇压的阵法?
还是某种祭祀的古老仪式?
想了这许多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越看这浑身乌黑的棺椁,越觉得头皮发麻,抬眼一瞧,发现洛神居然不见了,我一慌,连忙叫了她一声,才听到她的声音从棺椁后面传了过来:“我在这里。”
我绕过棺椁来到后头,看见棺椁后面竟然还并排放着一个玉台,上面血迹斑斑,而洛神此时手搭在玉台上,伸出手指在那玉台上的血迹处擦了擦,随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很是奇怪,便问她道:“这玉台是做什么用的?”
洛神摇了摇头,只是道:“应该是……锁人用的吧。”
她冰凉的目光扫了眼玉台,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玉台上面竟然连着一副手铐和一副脚镣。
我见了这玉台上的情景,居然有些颤抖起来,从这手铐和脚链之间隔着的长度,好像这里曾经锁着的人,是一个小孩一般。如果要捆绑一个成年人的话,成年人身体已经长开,手长脚长,是不会使用间隔这么近的手铐和脚链的。
这些手铐脚镣刺痛了我的眼睛,恍惚间我觉得我的手脚都抽疼了起来,而花惜颜就站在这玉台前,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随即转过身去,又自去看锁链穿进去的那扇青铜壁板,目光四下搜寻,好像真的如洛神先前所说,在找什么一般。
现在我也无暇顾及花惜颜的反常举动,只是怔怔地看着玉台上的手铐脚镣。
到底是谁?
谁当年被锁在这玉台上面?
玉台上面的血迹还残存着,年代肯定不会太久远。
洛神见我发着呆,走过来将我肩膀揽了,柔声道:“清漪,别待在这里了,这里有些压抑,我们去外面吧。”
我回过神,见她目光柔软地看着我,伸出手来擦了擦我额头的冷汗,又道:“走吧。”
我点点头,不敢再看那玉台,跟着她从棺椁后面走出来,正好看见雨霖婞兴冲冲地跑到我们二人面前,扬了扬手中一个浑身漆黑的盒子,激动道:“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跟着却是端宴苦着脸,从她身后探出头来,道:“是我发现的,你这强盗。”
“闭嘴。”雨霖婞白了端宴一眼,随即道:“以本姑娘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盒子里肯定装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洛神瞥了眼四周,问道:“这盒子是在何处寻到的?”
雨霖婞就问端宴:“姓端的,你说你在哪发现的?”
端宴耸了耸肩:“我在地上捡的。”
捡的?
我从雨霖婞手里接过那盒子,发现那盒盖并没有和盒身扣在一起,原本盒身和盒盖的衔接处应当挂着一把锁,可是如今只剩下两个锁扣,上面的锁已经被人扯掉了。我用指甲伸到盒盖与盒身的缝隙处,轻轻一启,那盒盖便打开了来,就见这盒子里面填了一半墨玉,墨玉中央则被挖出了一个细长的凹槽。
我看着这个凹槽,心中一动,拿出我那根狴犴玉簪放到凹槽里比照了一下,那凹槽比玉簪体型稍微大上一些,但是轮廓居然是相吻合的。
众人一看,脸色一变,而我的冷汗一下子便滴了下来:我的玉簪,原先竟是放在这黑色盒子里的么?
我记得来姑苏前,昆仑曾经告诉我,那时她发现我的时候,我是靠在冥殿的青铜巨门外面,手里却攥着狴犴玉簪。如果这装玉簪的盒子是在青铜巨门里面,因着这青铜巨门的锁眼是阴阳锁,倘若一个人要从门里面进来,他需要我的玉簪,而他要从门里面出去,也同样需要我的玉簪。
所以,照此推测,这玉簪应当是我……我从冥殿里面带出来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的头因着这些混乱的想法而剧烈地疼痛起来,这时却突然听见,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冰凉甚至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
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洛。”
我的心,因着这声低低的呼喊,而高高悬了起来,只觉得胸腔发闷,喘气都喘不匀称。
洛.......这好像是在唤洛神?
谁会这样亲密地喊洛神的名字?
听到她被人这样呼唤,我的心里突然像被尖刀狠狠刺了一下,第一次有这般难受的感觉-不甘与嫉妒尽数涌上了心头。
我都没有这样喊过洛神,到底是谁,敢这样喊她的名字?
而洛神在听到这声呼喊后,浑身似僵硬的玉像一般,定在了原地,我看见她白色袍袖下掩着的手指,竟然瑟瑟地颤抖起来。
可是她对那声音并不回应,只是呆立着。
她一动也不动。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洛神轻颤的吸气声,而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
雨霖婞面色惨白,终于呢喃了一声,哆嗦道:“我没听错吧?死鬼,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
洛神垂着头,没有回答雨霖婞,白皙的脸被垂下来的墨发遮了半边,单薄地立在我旁边。而我僵着脖子转过头去,就看见在我们身后,一个瘦削的黑色影子打头立在冥殿中央,身后不远处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他们站得太远,我只能看到模糊一片轮廓。
我浑身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跟着,那女人的声音从那堆人影里又响了起来,冷冷地,甚至带着一丝讥诮:“洛,你知道我来了,却不打算回过头,看我一眼么?还是时光过去得太过长久,你已然将我忘记了?”
该死的。
这个女人,她是谁?
洛神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眼神,惊惧,愁苦,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她朝我淡淡笑了笑,眸子里的光芒却黯淡了下来。
随即,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去,眸子平视前方,安静地看着身后唤她的人。
我听见她以很轻的声音,低低地回应了一句:“姽稚。”
作者有话要说:从第一卷前半部分就提到的姽稚……她终于找上门了……血泪(也许有的客官忘记了姽稚这个人,她曾经在第一卷的第十九章第一次出现名字,第二卷侧面烘托过,第三卷洛神的番外里有提到。)
姽稚发音:guizhi
目前修文进度:25章/107章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