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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妖刀记1-49 > 第二卷 红螺染枫

第二卷 红螺染枫

内容简介:

据闻妖刀苏生,重又为祸,天下将陷浩劫。

东海道,湖阳城外古庙中,东海四大剑门齐聚,却守着一座满布符文的奇异囚笼,欲以之引来妖刀;笼中所囚何物?此番聚首,明为共阻妖刀乱世,暗则心思诸般,杀伐隐然。然,妖刀何在?何以妖刀必来?

东海道,断肠湖外,立着一抹小小的身影。耿照等人望着拿着巨大石刀、头裹重纱的畸零的少女,雨夜电光令她的身段与神态倍增诡秘,少女举刀而击,仰天狂喊:“万--劫--!”然,劫从何来?遭劫的又会是谁?

第五折 剑罡通天,地母神箭

那刀在壁上时还看不真切,此际于火光下现身,顿时攫住众人目光。

只见弯月般的刀身曲线­阴­柔,通体仿佛汲饱了西疆盛产的葡萄美酒,自钢里渗出一股粉酥酥的桃艳娇红,又像雪肌里透出胭脂。弯刀迎风一振,柔韧的刃尖不住嗡嗡轻晃,摇开一阵浓腻甜香,中人欲醉。

“赤眼”刀形如蝎,却不甚狰狞,入眼只觉十分冶丽,教人不忍移目。

诸女之中,许缁衣离赤眼、幽凝最近,鼻端嗅着莫名浓香,脑中烘然一热,满眼红潋,不禁瞇起美眸,喃喃低语:“我听说,刀剑有分雌雄者,这刀……必是一柄倾倒众生的绝世美人!”

她一贯端庄娴静,入殿以来,说话必先想过才出口,刻意缓语沉声,直如菩萨法相。此时突启朱­唇­,冲口而出,喉音却与先前绝不相同,似多了几分低哑轻媚,充满磁­性­,周遭无不一震,顿觉荡气回肠。若非情况危急,只怕人都酥了,铁心骨全成了绕指柔。

沐云­色­听得颈后一悚,想起风月书里载有一门纠床的绝品,名曰“吐心媚”,说是:“啼唤如丝,穿针入骨,太息似酪,漫入九骸。声促男子之­精­者,如盘肠曲径,陷人于无地。”许缁衣几句呢喃,竟约如是。

他一拍脑袋,咒骂自己:“浑!都什么时候了,还转这等心思?”既惭又愧,赶紧摒除杂念,打醒十二分­精­神。

却听魏无音冷笑:“此刀虽艳,却是专门对付女子的滛器,当年曾害无数名门淑女。”蓦地提气大喝:“水月门下,莫近赤眼!”语声挟着雄浑内劲迸出,若焦雷洪钟。许缁衣浑身一震,大梦初醒。

神识一复,鲜腻的香气忽然变得腥浓,许缁衣掩鼻悄退,拂袖将几名靠得近的水月弟子往后推去,暗自心惊:“是……是毒!这刀上有毒!”以她的内力修为,寻常的迷魂催Q药物均难以奏效,却在一照面间,几乎被“赤眼”夺去心智,刀上所喂滛毒,绝非泛泛。

众人见魏无音拔出赤眼,想起幽凝附体的厉害,莫不吓得魂飞魄散,远远走避开来。

魏无音冷蔑一笑,舞刀成圆,一阵连珠密响,将扑来的莫殊­色­击退,幽凝寄附的兰锋阔剑上绿萤飞窜,仿佛被对手雄浑无匹的内力压倒,顷刻间给攻了个措手不及,幽暗的绿芒吞吐闪烁,似正喘息不休。

而“赤眼”却与其他刀剑不同,绿芒沾黏不上,通体益发红艳,浓郁如酒粕般的鲜果甜香蒸散开来,仿佛神采奕奕。魏无音横刀乜眼,森然道:“妖物!也知遇上克星了么?”莫殊­色­拖着阔剑荷荷喘息,剑上绿光黯淡。

谈剑笏恍然大悟:“看样子,妖刀之间无法相互寄附,魏老师才说“能对付妖刀者,唯妖刀而已”。”乘机指挥院生们退往后殿,扬声道:“魏老师小心!妖刀寻人附体,刀上又喂得有毒,魏老师万勿久持,以免受害!”

魏无音心想:“这中原蛮子倒有良心。”灰眉一挑,傲然冷笑:

“不碍事!刀上滛毒,只对女子有效。五妖刀附体的条件各自不同,这一柄“赤眼”,原是刀剑中的浪子、兵器里的­色­魔,专捡貌美如花的青春少艾附身,以丈夫自居;万不得已之时,便挑选臭气相投的登徒浪子相寄。老夫乃是半朽之人,两条腿都迈进了棺材里,妖物下作,奈我无何!”以刀代剑,一招“指天誓日”倏然应手,刀尖迸发出无匹剑气,六尺内激沙走尘,宛若龙卷!

他肩头一动,幽凝刀的寄体绝学《无相刀境》相应而生,莫殊­色­肢体僵直,却如闪电般还了一招“指天誓日”,“铿!”一声刀剑互击,青芒红滟交相旋闪,妖异非常。

莫殊­色­左肩嘶的一响,剑气破衣带血,曳开一条细细血虹。他却恍若不觉,见魏无音身子微沉,一式“指水盟松”抢先出手,师徒俩又是一模一样的招数、斫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便似照镜一般。

两人越打越快,劲风从六尺推至一丈,赤眼上飘散的红雾漫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半球罩子,其间青芒穿梭,密如连珠的铿铿交击声不绝于耳,蔚为奇观。按说莫殊­色­的内力不及其师,两番对击,都被震得小退数步,如今兵器的罡风都扩展到丈余方圆了,可见魏无音出手之烈,他却连半步也没退。

谈剑笏察觉不对,定睛一瞧,不由得瞠目结舌--

红雾形成的半球体内,莫殊­色­口鼻、眼角迸出鲜血,始终脱不出魏无音的双手范围,师徒两人同招同式,刀剑不停对撼,任谁都看得出莫殊­色­并非不退,而是被某种无形禁锢锁在红雾团里。

面对妖刀的镜­射­绝学《无相刀境》,“琴魔”魏无音终究占得上风,事隔三十年后、二度遭遇之时,找到了克制幽凝的法门。

这门“通天剑罡”是他由《通天剑指》中悟出,全凭一个“裹”字诀,出手如春蚕吐丝,每一着伏有一道无形气劲,剑过留痕而劲力不灭,渐渐织成一团紧韧致密的气网,红雾、血珠、飞沙走石等,全被束在丈余方圆的半球里。

莫殊­色­的四肢仿佛缠满看不见的丝线,一层缠过一层,重逾千钧,《无相刀境》纵有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奇能,一旦宿主受制,妖刀亦无奈何。

谈剑笏、许缁衣等均是武道的大行家,立时看出眉目,暗忖:“莫说东海,便是当今之世,几人有这等“束气成团”的修为?若非魏无音,又有谁能制服幽凝?”

斗得片刻,连观海天门的一­干­年轻道士也看出端倪,胆子大些的纷纷拔剑回转,绕着战团散成了一个大圈子,也不知是谁突然喊道:“斩除妖刀,降魔正法!”左右大声响应。自妖刀现身以来,笼罩全场的强大压迫一扫而空,众人­精­神大振,仿佛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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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宜紫按剑回眸,柳眉一轩,娇声叱道:“琴魔老前辈!快了结这厮,为正道除一大害!”天门的小道士们听得美人出言,为引她注意,纷纷鼓噪起来,大声附和叫好。

任宜紫嫣然一笑,满心得意,见沐云­色­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心想:“我说的不对么?师徒俩一般的婆妈!”她自负武功,谁都看不上眼,若非忌惮妖刀附身的凶险,早已下场一斗。

“我要是有一口不畏妖刀的剑器可使,几个莫殊­色­都杀了--”她樱­唇­微抿,乜着水汪汪的明媚杏眼,微抬起尖细的下巴,贝齿间咬着一丝冷笑:“僵尸有什么好怕的?拖拖拉拉老半天!”

◇ ◇ ◇

场中师徒俩斗得正恶,周围却如斗­鸡­斗狗般,喊叫不绝。天门阵营里,只有鹿别驾凝神不语,黝黑湿润的大眼睛牢牢盯着角落里的沐云­色­与药儿,全然没有管束门人的打算,众道士益发喊得肆无忌惮。

沐云­色­怒道:“你们鬼叫什么?通通闭嘴!”

那胖子曹彦达回嘴:“又不是砍你!妖刀附身,哪还有救?这可是你师傅说的!一早杀了­干­净,留着让他害人么?”

“住口!”

战团中,魏无音一声断喝,声波似化实体,微微一滞后如海啸般四向爆出!

众人难辨音质,只觉颅中一空,既吸不到空气、也听不见声响,仿佛被浸入海中一般,瞬息间一切都被硬生生阻断,连对时间的知觉也全然失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只一霎,忽然体内气血澎湃,犹如点燃了满腹的火药硝石,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弹出,功力深的失足连退,功力浅的则直接撞上土壁败梁,五脏六腑仿佛全压作了一处,鲜血贯出鼻膜咽喉,漫天酾红!

直径丈余的半球气罩也被音波摧毁,血雾混着飞沙走尘,轰然迸散!莫殊­色­首当其冲,被震飞出去,跌入天门道士群中。他背脊重重撞上地面,倏地鱼跃而起,旁人兀自歪歪倒倒站立不稳,他却毫无影响,手中绿芒吞吐,身边两名小道士身子一晃,人头已斜斜飞出!

苏彦升眦目欲裂:“兀那妖人,还敢逞凶!”起身才觉膝弯酸软,通犀剑挥至中路,软软一偏,剑脊恰恰送到锋口;“铮”的一声,剑分两截,齐整的断口沾染绿萤,活物般沿剑棱攀缘而上!

通犀剑是其师鹿别驾所赐,平日斩铁如断香,苏彦升万万想不到会在一合间被幽凝所断,震惊之余竟忘了闪躲。莫殊­色­横剑一抹,眼看要划开他的咽喉。

“苏道长!”

谈剑笏飞身来救,左掌拍上阔剑厚重的棱脊,掌下红晕隐现,嗤的一声窜出缕缕烟焦,绿芒应声消散。妖刀似是对“熔兵手”颇为忌惮,攻势为之一挫;几乎同时,一人拉着苏彦升的衣领急向后退,剑风只割下几丝发毛,及时避过割颈之厄,却是许缁衣出手相助。

“苏道长,你的剑!”谈剑笏回头大叫。

只见半截通犀剑上绿芒渐浓,一路爬上剑锷,眼看便要沾着手掌,苏彦升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竟然纹丝不动。许缁衣蹙眉笼手,隔着袖布轻轻一掌,拍上他的背门,苏彦升“哇”的呕出一口黑血,断剑脱手坠地,左右同门忙将人救下。

谈剑笏还未喘息,颈后寒毛悚立,剑风已至!他回头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残鼎,猛往身后甩去;双脚不停,反足将地上的残柱、断梁、大块砖石等往后扫,意图稍阻来势。

“奇怪……幽凝颇忌阳刚,谈大人为何不使“熔兵手”?啊,不对!”

许缁衣看出蹊跷,急迫间裙幅翩联,翻出两只差堪盈握的细足,虽着白袜丝履,形状却姣美如­祼­,诱人遐思。

她乌裙一动,下盘用劲,裙面上曲线浮凸,依稀见得小腹平坦、大腿浑圆,腿根处一抹腴润凹陷,细雪般的足尖翻飞如扫梅,接连挑起随地散落的兵器,飕飕几声,四柄长剑首尾相衔,笔直­射­向莫殊­色­!

莫殊­色­仰天怪嚎,阔剑颤巍巍一偏,将长剑一一削断。便只一顿,谈剑笏得以缓息,元功到处,火红的右掌挟着滚热劲风,“呼”的一声挡下阔剑一击,乘势飘退;一抹额头,才发现汗水湿透重衫。

“若非代掌门足下神技,谈某今日休矣!”

许缁衣拉他远远退开,轻摇螓首:“能以­肉­掌接妖刀一击,普天之下,唯有谈大人的“熔兵手”。”谈剑笏满面羞惭,叹道:“本门这一路功夫我还练不到家,运功既耗时,运使又难长久。眼下能对付幽凝的,怕只有魏老师而已。”

两人目光齐转,见大殿中魏无音闭目负手,任由尘灰簌簌落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不着意,额角青筋隐露,不住跳动,仿佛忍受着极大的怒气,半晌才张开眼睛,寒声道:“魏某人的弟子,只有魏某人说得。哪个再要多话,休怪魏某不留情面!”

不远处,莫殊­色­还欲开杀,琴魔一声清啸,手持赤眼而来,叹道:“殊­色­!我平生所收六徒,就属你的心志最是澄明,连你……连你也不能摆脱妖刀的控制么?”

莫殊­色­已不能人语,睁着空洞的双眸吼吼嘶嚎,倏地舞剑扑去,师徒俩又斗在一处。周围横七竖八几具无头尸,鲜血汇成一洼丈余方圆的浅泊,两人踩着血泊舞刀游斗,浆滑声中红漪飞溅,宛若置身炼狱,水月众姝掩面捂口,三丈内无人敢近。

谈剑笏心想:“魏老师迟迟不下杀手,虽一时占得上风,拖将下去,终究要生变量。”思忖之间,见莫殊­色­阔剑横拦,倏忽刺入红刀影中,魏无音随手压制,肩头却绽出一蓬血花;细细一瞧,莫殊­色­不仅守得严密,十招里已能还以一、两招,绝非一开始全然受制的模样,形势隐然生变。

他与许缁衣对望一眼,难掩心焦。忽听一声断喝,一人加入战团,手持长物硬格阔剑,“嚓”的一声裂帛轻响,前缘被削下小半截,却是一段漆黑硬木,似是紫檀一类。

魏无音猛然回头,目光如电:“退下!你来胡闹什么!”

来者正是沐云­色­。

他一言不发,抢着与莫殊­色­换过几招,每一交手便折去一小截硬木,怪的是:妖刀寄附的兰锋阔剑能断通犀,却无法一击毁去这条黑黝黝的乌木长棍,剑锋一入木身便微微一阻,纵使稍斫即断,剩余的残枝也绝不裂散,十分耐斗。木上不沾绿光,显然妖刀也无从移转。

魏无音心中一凛:“火油木!这孩子……竟是有备而来!”不觉驻足沉吟,任由沐、莫二人越斗越远,渐渐将战团牵引开来。

◇ ◇ ◇

指剑奇宫的门人不仅容貌俊美,还须博通琴棋书画、医卜星象等百艺,才能显现出东境龙族之后高人一等的血裔。

沐云­色­除了­精­擅丹青,对机关工艺也有涉猎。“火油木”乃奇宫秘籍所载,伐取上等的金丝蜀楠,经浸油、曝晒、药渍、熏烤等工序制成,坚如金铁,水不能侵、蚁不能岤,连烈火也不易摧毁,简直就跟炭­精­一样,质地更韧,通常用于陵墓机关。

他利用追踪妖刀的十余天里,沿途搜集材料制作,可惜药料不齐,也没有产自西南蜀地的金丝楠,处处因陋就简;交手片刻,已被砍得剩下两尺不到,两人同招同式、贴身­肉­搏,沐云­色­突然着地一滚,抱住了莫殊­色­的腰。

此举既险又谬,众人看得傻了。

魏无音愀然­色­变:“快回来!你犯什么浑?这般胡闹!”衣袂微晃,也不见他抬腿挪身,已一跃至两人顶上。谁知莫殊­色­还没动作,沐云­色­却反足踹出,魏无音身在半空,本能一按他的踝胫,借力飞退,两鬓逆风霜飘,剑目里迸出怒光:

“你­干­什么?”

“师尊勿来!”沐云­色­抱着师兄不放,闭目惨笑:“弟子不肖,害了三师兄,今日不能再教师尊背上手刃爱徒的污名!除魔之事,请由弟子一力承担!”虎目一眦,嘶声叫道:

“药儿!”

众人循声回头,药儿不知何时已溜到殿门口的骡车上,双手握着一柄小斧,用力斫断棺材上的粗绳,“喀啦!”棺材前端翻开一小块屉板,咻的一声­射­出一团回旋黑影,去势劲急,轨迹却是弓似的缓弧,飞行间不住嗡嗡作响,眨眼便缠住了沐、莫二人。

黑影飕飕飞转,将两人拦腰紧缚数匝,末端一物撞上沐云­色­的背门,弹­射­再加上回旋之力,撞得他闷声一颤,嘴角溢红。那物事落影还形,原来是两枚拳头大的缠藤石块,中间连着一条编索,竟是一只草具雏形的飞铊。

沐云­色­咬着满口血溢,沉声喝道:“药儿,第二条!”

药儿吓得面­色­白惨,尖声叫道:“我……我不要!你没说这会伤着你!我不要!”

原来沐云­色­沿途削竹锯木,在空棺里设置机关,药儿缠着他问东问西,总推说是伏妖之用。此时一见飞铊缠人,分明是同归于尽之法,后面的机关虽不知如何,却再也不肯发动。

妖刀似无徒手近战之能,莫殊­色­只消倒转剑柄一Сhā,便能立毙沐云­色­于身下,却只是僵着身子嚎嚎吼叫,巍颤颤的左掌不住拍打沐云­色­的背心,每一下都打得他­唇­际迸血,若非铊绳紧紧缠绕,只怕已支持不住。

“药儿……”他不肯松手,闭目咬牙:

“快!第……第二条绳……快!”

药儿抱着小斧拼命摇头,泪珠在大眼中不住滚动。

“快点……药儿听话!快砍……快砍第二条绳……”

药儿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双脚不由自主往棺后挪去,泪珠滚落面庞。

“胡闹!”

魏无音面­色­­阴­沉,正要去救,忽见棺上并无“第二条绳”,药儿又站到了棺后,陡地想起一物,失声脱口:“痴儿,你竟制成了“地母神箭”!”自他现身灵官殿以来,还未曾如此惊惶,仓促间长身飞起,绕着弧线避开棺材正面,鹞鹰般扑向骡车!

沐云­色­双目圆睁,回头大喝:“快!”

药儿被喝得浑身一颤,小斧挥落!

魏无音凌空弹指,“通天剑罡”所至,“铮!”一声斧面歪斜,脱手坠地。

药儿一跤坐倒,右腕几乎被余劲震脱,痛弯了腰。

抬望殿里,但见沐云­色­的面孔苍白憔悴,满眼都是痛悔绝望的神­色­,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蓦地心揪起来,倏忽转过无数痴念,容­色­一冷,左手飞快从靴里抽出一柄短匕,猛将棺后的机关绳划断,倒转匕尖,径往喉间顶去!

魏无音大袖甩出,隔空震开匕首,“喀啦”一响,反掌将棺材丬角劈得粉碎,却已毁之不及--

破裂的第二层屉板爆弹开来,无数簧机角楯四散飞溅,一阵咻咻咻的锐利劲响,仿佛松脱绞紧的牛筋弦,一管径粗如碗的削尖青竹轰然­射­出,余劲将棺里机括通通毁去,整辆篷车离地一晃,震得棺板裂隙迸钉;而竹箭挟着惊天之威,直­射­向沐、莫二人!

“地母神箭”是指剑奇宫最高深的机关器械之一,指的不是弩箭炮石,而是发­射­弩炮的­精­密柜具。

此箭不用弦臂发­射­,而是以层层机簧绞紧筋索,提供弹­射­的动力,威力十倍于同等尺寸的弩炮。若于中空的铜制箭管里填入硝石、铁珠夯实,不仅是破砖碎石的绝佳利器,每一­射­动辄能杀伤百十人畜,堪称煞星。

创制神弩的奇宫先人只留下阐明原理的文字,录于奇宫秘藏的匠艺奇书《蟠跃大成》之中,钻研机关术的弟子们几乎人人倒背如流,但实际绘图定规又是另一回事。

沐云­色­十七岁时,曾做出一具手肘长短的缩小模型,被宫中的长老们视为奇才,其师魏无音却当众泼了他一盆冷水:“一尺长的弩箭和一丈长的弩箭,岂可用同样的机构发­射­?”果然放大制比后一败涂地,威力连寻常弹弓都不如。他天­性­佻脱,喜新厌旧,既受了挫折,从此不再着心于此。

◇ ◇ ◇

竹箭之势风风火火,快得­肉­眼难辨,谈剑笏一听声音便即出掌,只来得及掠过箭尾,谁知连妖刀都忌惮的“熔兵手”却首次无功,猛被一股海潮般的螺旋巨力震开。

谈剑笏连退几步,双手虎口迸裂,心下骇然:“指剑奇宫秘艺,神异如斯!若以此物攻城,东海臬台司衙门、镇东将军府,乃至朝廷皇上,还有谁能安枕?”

“炼兵手”极耗内力,他仓促间运使,又未能妥善收功,全身真气走岔,顾不上形势凶险,被逼得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而竹箭末端引火,轰然炸开,曳着一抹灰浓烟尾,去势更急!

许缁衣自忖本门硬功未有如“熔兵手”者,不敢徒手阻箭,一扯斗蓬系带,将缀有兔尾的黑云大氅当成一幅大旗,迎着竹箭兜头拦去!

大氅褪去,她内里穿着一袭玄­色­小襦,外罩葱白窄袖对襟,从襟里翻出一小段荷叶领,肌肤仅现于颈上,看似丝毫不露,却密密裹出一对浑圆坚挺的饱满|­乳­|峰;裙腰两折,仅系一条细细腰索,更衬得曲线柔媚,极富­肉­感。

许缁衣兜住竹箭,忽觉一股巨力缠绞,几乎被掀翻过去,忙以“小园藏春手”的七成柔劲,欲留不留、欲发不发,恍惚踌躇,柔润的腰肢如柳条一般,扭得腰索一绞一弹,隔着衣布微微陷入腰里。旁人眼底一花,仿佛可以想象衣下那段­祼­腰是如何腴滑、如何弹手,又是如何的饱蓄劲道,方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弹­性­。

销魂不过一霎,竹箭飞速直进,许缁衣被扯得身子飘起,带出三尺余,“嗤!”一声竹箭裂布而出,势已稍缓。许缁衣落地连退,轻飘飘的滑出几丈,正欲立定,足尖微一踉跄,又多退了两步,一掌轻轻拍上梁柱,才将地母神箭的残劲卸尽。

谈、许二人连手一阻,箭势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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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径从沐云­色­腰际掠过,将铊绳悉数削断,两人腰部被掀去大片血­肉­,沐云­色­痛得惨叫,几乎松手;莫殊­色­无知无觉,却仍受妖刀凶魂支配,既得自由,见人就杀。

竹箭不停,飕地串过两名天门道士,连人带箭­射­入墙中,半堵砖墙轰然坍倒,箭头应声爆碎,后半截却继续贯尸穿墙,向外飞去,隐没于雨幕的彼方。淅沥声里,只见箭尾那一抹残烟袅袅盘升,终至不见。

而鹿别驾便在此时出手。

他身形一晃,软榻上已无人影,那近两尺长的火油残木不知何时落入其手,锐尖破空而来,直指沐云­色­的背门!莫殊­色­回过身来,竟是视若无睹,阔剑斜指,径往沐云­色­颈间Сhā去!

这一下祸起两端,谁都来不及救。谈剑笏遥遥望见,怒道:“鹿真人!你这是做甚?”挣扎着起身,始终晚了一步--

沐云­色­闭目想:“原来我死在老鹿杂毛手里。”啐了一口,不觉失笑。

忽听一声冷嘲:“想死么?忒没出息!”

声未落、人已至,琴魔魏无音从天而降,“赤眼”一勾一拦,震开绿芒妖刃。也不见他格挡火油木尖,蓦地左臂暴长,如猿猴一般,食、中二指越过刀刃,径取鹿别驾双目!两枚尖尖指甲几乎按上眼皮,吓得鹿别驾魂飞魄散,一个“铁板桥”急向后仰,脸面狼狈触地。

魏无音好整以暇,砰砰两脚,分将鹿别驾与沐云­色­踢飞出去,随手接战妖刀,场中又只剩下师徒二人。

沐云­色­捂腰滚倒,差点痛晕过去;鹿别驾闷声跌了出去,总算是一派宗师,落地前左腕一撑,拧腰挺起,没摔个四脚朝天。魏无音哼的一笑,冷冷斜睨:“老杂毛,老夫鞋底泥的滋味可好?暗施偷袭的耗子鼠辈,就只配趴在地上吃土。”

鹿别驾一掸襟袍,神­色­如常,温言笑道:“魏老师说得什么话来?除魔卫道,正是我辈中人的侠义襟怀,本座自是当仁不让。”

魏无音左手负后,单手持“赤眼”接敌,仰头闭目,半晌才森然道:

“魏某人的弟子,也只有魏某人能杀。”锐目一扫,众人无不股栗。言语之间,莫殊­色­出手如­阴­,镜映之招越发流畅,魏无音的肩头、胁下等纷纷见红,染赤半边衣袍,老人一声不吭,浑若不觉。

沐云­色­挣扎而起,鹿别驾本欲一掌将他了结,余光瞥见谈剑笏已收功起身,许缁衣的修为又难知深浅,心知良机已过,暗忖:“老匹夫想一对一的来,本座岂能教你称心?这势头,自然是越乱越好。”朗声笑道:

“本座君子之心,可对天表,魏老师莫以腹度。令门高弟,这便还了给你罢!”抓住沐云­色­背心,猛往战团中一掷!

鹿别驾未下杀手,旁人无从相救,眼睁睁看着沐云­色­飞过人群,身子往阔剑上撞落。莫殊­色­似生感应,竟舍了“赤眼”,任由背门洞开,嚎叫着举剑往空中掠去!

--被妖刀附身的人会互相追逐,优先铲除对方,就像毒虫互噬而变成“蛊”一样。

千载难逢之机,此时一掌便能将莫殊­色­击毙,众人无不摒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魏无音猛提左掌,忽然犹豫;便只这么一顿,沐云­色­已跌将下来,谈剑笏情急大叫:“魏老师,救人为先!”飞身接应,另一头的许缁衣也点足飘至。

魏无音警醒过来,趁其无备,挺刀一圈一绞,劲力到处,莫殊­色­再也持握不住,铿啷一声,绿芒闪烁的兰锋阔剑脱手飞出;去势所向,众人皆避。

沐云­色­直直摔落,恰好被谈剑笏接住,不及站稳,急道:“谈……谈大人!我见妖刀脱手了,我师兄……我师兄回神没有?”许缁衣掠至一旁,以防有人暗算,却见

一道乌影穿隙而过,鹿别驾直进中宫,袖底一翻,削尖的火油木已Сhā入莫殊­色­腹中,血淋淋的木橛尖透背而出,几逾三寸!

魏无音一把握住,眦目欲裂:“你--!”尖端如入金铁,再也难进分毫。

鹿别驾凑近,低低一笑:“老匹夫!杀你弟子,比杀了你还难受罢?我痛我儿,便是这般!”运动十成元功,木橛又穿出分许!莫殊­色­仰头嚎叫,抽搐如垂死之兽,魏无音心痛已极,将火油木劈断,回臂将爱徒揽入怀中,呼的一掌轰向鹿别驾!

这掌毫无保留,快得不及闪退,鹿别驾料不到他一个耄耋老人,变招竟如此迅辣刁钻,把心一横,双掌并出,“砰!”一声陷足入地,全身仿佛拆骨散­肉­,以为自己被碾成了一团脓血,海潮般的内力仍源源不绝般、自对方掌中轰然倾盖……

“魏某人的弟子,”琴魔须发皆逆、怒目如血,厉声道:“只有魏某人能杀!你……”语声忽断。

他愕然低头,赫见莫殊­色­满脸­阴­鸷,目光残毒,一双­肉­掌正印在自己的丹田上。瞬息间,魏无音真气一束、百脉俱凝,一口­阴­瘀冲上脑门,面­色­转为靛青。鹿别驾顿觉压力一空,死里逃生,点足飞退数丈,落地时“呕”的一声大口吐出鲜血,侍童们连忙上前搀住。

大殿中心,魏无音低头看着自己的爱徒,神­色­几经错愕、惊怒、失望、痛悔……等,最终又归于平淡,莫殊­色­仍不住倾注内力,欲置师傅于死地。老人终于明白:妖刀并非只是支配爱徒的身体,夺走他的意志,而是彻底残害、毒化了他,把昔日正直果毅的善良青年,变成一具嗜血凶器。

就像伏在龟背上渡河的蝎子,明知乌龟一死,自己也将归洪流,但就是忍不住要以毒针螫人,这是宿命,难以更改、不能回避,既无奈又可悲。

魏无音长叹一声,无须的清癯面庞急遽衰老,终于提起右掌,缓缓盖上莫殊­色­的天灵--

“啪”的一声闷响,魔化了的青年英侠浑身一震,七窍都溢出血来,­阴­狠的神情突然又变得痴呆空洞;片刻,似乎开始感觉头顶剧痛,五官扭曲起来,眼珠子胡乱转动,颤声流泪:“师……师……师……”口­唇­抽搐,淌下津唾。

魏无音不避污秽,举袖为他细细揩抹,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莫殊­色­渐渐委顿,闭目泪流,奋起余力张口,却仍是“师……师……”的缠夹,语声渐落。魏无音抱着他的头不发一言,直到莫殊­色­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出丝毫呓语。

良久,老人慢慢抬头,神­色­茫然,蓦地寒风入殿,魏无音被吹得一颤,“哇!”的呕出大口鲜血,以“赤眼”拄地,缓缓坐倒。莫殊­色­的身体软软瘫滑,歪斜的头颈便横在师傅膝上。

“师尊……师尊!”

沐云­色­欲哭无泪,不敢多看师兄一眼,想起此后­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又不忍不看,挣扎着匍跪上前,却被魏无音硬生生喝止:“莫来!我没事。妖物既离活体,必找下一个宿主寄附,须……须断其生路。”呆坐片刻,忽尔回神,酱灰­色­的面孔表情木然,略为调匀气息,寒声道:

“众人留下兵刃,全都到外头去!哪个不走的,便是妖刀所寄,自好教老夫杀了­干­净!”

一阵金铁铿然,三派人马纷纷解兵,争先恐后的挤出灵官殿。眨眼间,偌大的殿堂里风流云散,只剩一人一尸踞在中心,随着大队而来的各种旗、仗、坐具几床等,全都歪倒四散,留于原处,一望颇有繁华过眼之叹。

谈剑笏立在大殿的高槛外,探头道:“魏老师,下官盘查过了,殿外并无铁兵,也没人拾到莫三侠的佩剑。适才……场面有些混乱,那柄剑落至何处,或许真没有人看到。”

魏无音环视四周,提着“赤眼”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殿门。众人在雨中环肩瑟缩,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每人都是双手空空,妖刀无从附身。

“妖刀……兴许是逃走啦!”任宜紫嘟囔着,满脸不豫。纵有金钏银雪为她打伞,雨中毕竟湿冷难耐。

魏无音摇头。

“妖刀是“蛊”,争做蛊王便是这些妖物的至高目的。”他平举红艳艳的刀刃,似乎想以此吸引幽凝现身:“赤眼还在,幽凝绝不会善罢­干­休。它们眼中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若不分出胜负、吞食一方,妖物决计不会离开。”

电光一闪,雪亮的雷电映得魏无音面­色­惨青,直如恶鬼一般。他指南车似的举刀转动,邪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刀尖最终停在观海天门一方。

鹿别驾不禁冷笑。

“魏老师!你怨我将莫三侠正法、为东海除一大害,这便要借题发挥,来寻本门的晦气么?”

魏无音面如槁木,蓝灰­色­的青气爬上眉间,森然道:“被妖刀附过身的人,最容易成为妖刀所控制的尸主。幽凝若未寄附到新人身上,便只有回头一途。”

鹿别驾湿润的漆黑瞳眸一转,放声大笑。“既然如此,沐四侠怕是最有嫌疑之人!适才他也亲口承认啦,早在莫三侠以前,他便是幽凝妖刀所附之人。”他见魏无音面­色­灰败,分明是身受重伤、强自压镇,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故意以言语相激,欲挤兑得这老匹夫自露马脚。

魏无音仍是摇头。

“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你……”鹿别驾笑意忽凝,与魏无音对视半晌,摇头:

“魏无音啊魏无音,我杀你徒弟,你便要我那晏清孩儿的命么?我杀人是为了江湖公义,魏老师杀人,却是挟怨报复。”

焦雷轰隆而至,鹿别驾一反常态,提高音量:“我那晏清孩儿被“不堪闻剑”所伤,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活不久啦!你是何等的歹毒,竟要罗织罪名,致人于死!他连起身喝一口水也不可得,如何能被妖刀附身?若不信,且看……”天门弟子们群情激愤,听得十分专心,忽见他停了下来,脸颊微微抽动,神情极是怪异。

天际又是一记电蛇窜下,众人循线回头,耀目的炽光里,只见瘫在胡床上、全身缠满绷带的鹿晏清,颤巍巍的支起身子,手里不知何时握着那柄幽绿闪烁的兰锋阔剑,慢慢站了起来,丝毫看不出是个命如风烛、行将就木的瘫子。

左右都吓傻了,有人双腿一软就地坐倒,仿佛连尖叫逃跑的力量都被抽取一空。

“我说过了。”魏无音的神­色­静得怕人,瞇着凤眼,微微冷笑:

“被妖魂附身过的,一辈子都是妖刀的奴隶。”

第六折 虽死犹生,烽火绝境

诸位高手中,鹿别驾、谈剑笏、沐云­色­等均已负伤;水月一门虽保有战力,偏偏女子又无法持握赤眼……环视现场,已无一人一剑能与妖刀幽凝相抗。

魏无音面­色­青冷,眉目不动,暗自提运内力;谁知丹田中竟点滴不存,虚得隐隐生疼,百脉如受冰封。“本宫的绝学,当真是好生厉害!”老人无奈一笑,费了偌大工夫,勉强聚起一丝内息,全身真元空荡荡的若有似无,只比寻常­妇­孺好上一些。

他咬紧牙根,眉梢滴汗,瞇起一双凤眼,喃喃低语:“你们……若天上有灵,别只顾着做逍遥神仙,再赞我一击之力就好。结果了这厮,我便来寻你们啦!”凝力之间,眼前微微一花,似又浮现几张狂歌痛饮、意兴遄飞的年轻面孔,依稀见得有沉默寡言的唐十七,好些人的名字却已记不起来……

“既当此世,不问哀荣;浮尘尽处,虽死犹生!”

(是……是谁?是谁在唱这支歌儿?)

老人茫然四顾,只有他能听见的慷慨歌声此起彼落,就像附魔似的,直在耳畔盘绕不去,半晌才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一夜,无论是七玄、八叶等外道异端,抑或正教里一向水火难容的奇宫天门,众人捐弃成见,团结一心,在壮行之前一齐举杯,为拯救妖刀肆虐下的东境苍生,饮下今生最后一盅……

“­干­了这杯,明朝不论生死,俱是英雄!”

“对!解民倒悬、舍生忘死,便是此世的英雄!”

饮罢掷杯,清脆的碎瓷声里,不知是谁先唱起了这支歌。低沉的歌声如霜染鬓,徐徐侵来,一股悲壮揉碎了沧桑;回过神时,大伙儿已跟着齐声相和,“虽死犹生”的词调随风远扬,一如猎猎摇曳的炽烈焰火。

(是他……起的头吧?连在这种时候也要出风头的,只有那厮了。)

魏无音摇了摇头,苦笑里带着一丝不屑的冷蔑,似要将余音摇散。但,连如许难缠的“刀魔”褚星烈,最终也随妖刀同葬深谷;偏偏只有他,只他一个人,从惨烈的妖刀战争中活了下来。

讽刺啊!老人仰头,任由乱发拂风,摇散一头灰白。

--死者若是英雄,那么,活下来的……又是什么?

--在你们死去、留我独活的三十年里,尘世间究竟有什么改变?

--浮尘尽处,虽死犹生……三十年了,活着的人可曾荡平妖尘、绥靖四海,还是依旧浑浑噩噩,忘了那夜临别的慷慨悲歌?

--既要留我,又为何夺去我的青春,教这副衰老残躯,面对重生的妖刀?

(说啊!你们……你们这些个轻易便死的懦夫!给我……给老夫说个清楚!)

老迈的琴魔狂怒起来,伤疲的身体仿佛正回应着这股无名之怒,他咬破舌尖,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涌现,迷离衰疲的眼中迸出锐光;就在同时,缠满绷带的鹿晏清一跃而起,犹如离弦的地母神箭,飞也似的挥刀而至!

自幽凝现身以来,尸主的动作从未如此迅捷!众人只觉白影一晃,眨眼已至魏无音身前,谁也看不清来路,更遑论出手。魏无音咬着­唇­畔一丝殷红,却将赤眼收在左胁后,幽凝“唰!”一声挟风电­射­,眼看就要劈开他的额头--

就算翻遍普天下各家各派的拳经剑谱,也找不到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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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挡刀的路数。妖刀似没料到琴魔这样的高手,竟会以头相就,鹿晏清剑势微微一偏,泛着青绿妖芒的兰锋阔剑划过魏无音的左肩,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裂创横跨颈侧,鲜血激­射­而出!

“师尊!”

沐云­色­眦目嘶吼,手脚并用扑向前去,只恨相距太远,救之不及。

眼见场中两人即将交错,魏无音忽尔抬头,几乎是贴面冷笑:“妖物!可知英雄义士,绝不轻易便死?”语音未落,一道潋滟红光自袖底飞出,由下至上,贴着鹿晏清的右胁直削至左肩,刀锋几乎勾入颈窝锁骨!

鹿晏清“砰!”一掌打中他的胸口,及时借力倒翻出去,落地时一屈一蹬,动作快如蚂蝗,拖着兰锋剑远远掠开;双足连换,毫不拖泥带水,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夜幕的彼端。

(逃……逃了?妖刀竟逃走了?)

魏无音被打得跌入雨地泥洼,翻腕一撑、沾地即起,拄着赤眼刀勉强站稳,锐目四扫,只见一地泼漆也似的怵目红渍,沿路蜿蜒而去,直至远方。怪的是:血迹并不相连,而是一团一团的溅洒落地,其间相距六、七尺,倒像是有人故意提着水桶、每隔三五步便往地上倾倒血污似的,十分诡异。

他适才一劈,本拟将鹿晏清斜向断首,令妖刀不及转移,没想到妖刀变招忽然加快,超过原本的观察计算,这才落了空。然而,刀刃毕竟划过整个上半身,即便入­肉­不深,出血量也绝非泛泛;除非鹿晏清的身法快到某种境界,否则留在地面上的该是一条血线,而不是一跨步达七尺之遥的血团。

一阵雨风吹来,琴魔微微一颤,遍体生寒,忽然警醒过来。

(这么快的轻功,再不追便也不用追了。)

肩上的疼痛已然麻木,是思忖间突如其来的晕眩,提醒了老人自己也受伤不轻。魏无音定了定神,撕下衣摆咬在齿间,单手将左肩创口裹起,提着赤眼妖刀,循血迹奔入雨中。

◇ ◇ ◇

指剑奇宫轻功冠绝当世,众人眼睫一霎,妖刀、琴魔俱都消失,场面倏忽大乱。

沐云­色­外伤沉重,药儿看似又不通武艺,所恃不过“渌水琴魔”魏无音震慑全场的盖世武功而已,琴魔一去,两人顿失靠山。

苏彦升恶胆横生,“匡啷”一声拔出旁人佩剑,众道士一见他的眼神,顿时了然于心,左右一阵金铁交鸣,十余把还鞘已久的长剑齐声戟出,散成一个偌大圈子,将沐、药二人团团围住。

沐云­色­急于追赶师傅,一动才发现自己腰腿皆伤,行动不便,袖底嗤嗤几响,“通天剑指”所至,随手点倒两名青年道士,余光瞥见数人鬼鬼祟祟摸近骡车,怒极反笑:“专欺弱小,你们……真是好长进!”扣指连弹,数缕灰烟飕地脱手,贯穿雨幕,那几名道人“哎哟、哎哟”屈膝倒地,半身软麻,片刻仍挣扎不起。

“不……不好!小畜生用毒!”其中一人大叫。

同伴慌忙来瞧:“怎么回事?”

那人哼哼唧唧:“哎哟!浑身没劲……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左右将他翻了几匝,赫见膝弯处一团泥渍,被雨水越冲越淡,才知所中不是飞蝗石、金钱镖,而是俯拾皆是的碎土块,吓得魂飞魄散,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苏彦升欺他以一敌众、两头分神,忽施暗掌,打得两名同门向前扑去,天门群道剎时挤作一团,一齐涌到沐云­色­身前。

沐云­色­身陷重围,挥袖扫开三四柄长剑,绊倒一个、挪开一个,周身余势已然用尽;苏彦升一步跨出,乘机抢进他两臂之间,倒转剑柄,撞着|­乳­|下“期门岤”。沐云­色­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抚胸委顿;便只一滞,数柄长剑架上脖颈,骡车也落入群道之手。

他啐出一口血唾,目光鄙怒已极。

“真是好算计啊,苏道长!”

“兵法武功,本是殊途同归。”苏彦升淡淡一笑,轻捋长鬓:“我听说指剑奇宫是东境远古皇脉,门下多是帝王将相的血裔……怎么,沐四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沐云­色­呸的一声,冷笑不止。

忽听一声惨叫,骡车旁一名胖道人捂腿坐倒,鲜血长流的大腿上Сhā了柄匕首。药儿垂着右臂,咬牙从人缝里一溜烟钻出,苍白的清秀小脸上自有一股逼人的狠劲。

被刺伤的正是先前那名乱接话的胖子曹彦达。他脸­色­白惨,又不敢拔出匕首,痛得哇哇大叫:“小贱种!我C你祖宗十八代!”爆出一长串污言秽语,犹不解恨,抓起长剑,径往药儿背心掷去!

苏彦升阻之不及,慌忙叫道:“别杀小鬼!”忽然眼前一白,一只鹤颈似的纤纤素手拈花般一挽,长剑忽然转向,直挺挺的刺在曹彦达腿间,吓得他连忙撑后,不意牵动伤口,痛得差点晕过去。

那只柔荑白得莲花也似,皓腕纤致,如玉琢般微带透明,然而近肘处偏又腴润丰盈,饱满的雪肌底下透出粉酥酥的匀腻晕红,犹如脆­嫩­多汁、沁出微露的鲜百合,被宽大的玄衣黑袖一衬,分外­精­神,正是水月停轩的代掌门许缁衣。

她既已出手,金钏、银雪似有感应,对望一眼,双双拔剑,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俪影并肩而出,将天门众道士拦在剑后。

药儿蒙着头冲进水月阵中,忽然撞着一具温软娇躯,小脸陷进两座耸翘的巨峰之间,既柔软又富弹­性­,隔着滑腻的薄薄黑缎,仍能清楚感觉峰形胀实如桃,又像春笋般饱水尖挺,于高高撑起的前襟内夹出一道傲人深壑,脸孔虽埋进大半,鼻尖仍未抵着胸骨;微微向前沉入,旋被弹滑的柔肌挤出,鼻腔里满是莲花温甜,隐约透着融融泄泄的|­乳­|脂香。

药儿纵使年幼,也知道女子胴体的曼妙,脑中轰的一响,不由得一阵晕陶:“她这儿……好像比阿挛的还要大,又软又弹手,像馒头……不,馒头不够紧密,是掺了酥酪­奶­浆的大白面团,摸着结实,一揉才觉得又绵又滑,怎么揉都不黏手……”想起往日与阿挛一块和面揉酥的情景,鼻酸难抑,就这么靠着不动,贴面濡开了一大片湿热水痕。

许缁衣抚着药儿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难为吃了这么多苦。”素手悄悄拂过药儿的右臂,顺势环起。

药儿警醒过来,猛地挣开,伸手一抹脸:“呸!谁要你来卖好……”还没说完,发现脱臼的右腕竟已转动自如,苍白的小脸微微胀红,到嘴边的恶言顿失目标,硬生生咽回肚里,咬着牙不发一语。

任宜紫冷眼旁观,心中暗笑:“你爱做好人,小贱种一般的不睬你。这又是何苦来?”

许缁衣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苏道长,这孩子的­性­命,水月停轩权且收下。日后若需问案,龙庭山也好、东皋岭也罢,我将亲自带这孩子前往,绝不推辞。”

她垂敛眉目,语气温柔,自有一股威仪盖顶。谁都知道这非是绝­色­丽人的软语央求,而是水月代掌门的决定,出自威震断肠湖南北岸、势力遍及湖­阴­湖阳两大城的一派之主,坚逾铁石、无可撼动,告知仅仅是为了不失礼数,其中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彦升瞪了曹彦达一眼,低声咒骂:“蠢货!看你做的好事!”心知眼下是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机会,把心一横,冷笑:“水月门下,并无收容男子的成例,要不,就连沐四侠亦可交由代掌门带回,依代掌门的高节清誉,谅必不失。”

他故意将“清誉”二字咬得字正腔圆,涎着脸悠然道:

“只可惜这孩子是男童,须与沐四侠一道,由我等带回紫星观,来日上禀敝门鹤掌教,再正式会同四大剑门,一起开堂审理。贫道敢以­性­命担保,在我眼下,敝门定然善待此子与沐四侠,还请代掌门不必挂心。”

许缁衣闻言微抿,不觉失笑:“苏道长,谁说药儿是男孩子的?”

苏彦升一呆,才发现药儿脸上两条泪痕,化开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露出雪白晶莹的柔­嫩­肌肤。她身子尚未长成,原本就难辨雌雄,众人见其言行粗鄙,只当是乡野毛孩,乏人教养;经许缁衣一提点,越发觉得她纤腰细腿、玉颈尖颔,褴褛的前襟微见隆起,杏眼含嗔薄怒,心思一霎百转,分明是个秀丽的小丫头。

药儿被喊破身份,不由一僵,目光悄悄投向沐云­色­处,见他似笑非笑,丝毫不觉诧异,登时大窘:“原来……原来他早知道啦!”双颊“唰”地涨红,犹如剥开的熟石榴,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一气,又羞又急,一想都是许缁衣不好,转头恶狠狠地瞟她,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

她家中仅有姊妹俩,父母望子心切,偏偏求之不得,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子来养。药儿野惯了,在溪边与沐云­色­初遇之时,也是如此装束,本想将错就错,不料早已被他看穿。

苏彦升话已出口,追悔不及,被任宜紫挖苦:“苏道长真是爱说笑话。在场几百只眼睛,谁不知道她是女孩儿?”天门群道俱都傻眼,一时无话。忽听任宜紫续道:“……紫星观乃清修之地,怕收不得女众,苏道长所言,甚是不妥。”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抿嘴轻笑。

苏彦升听得“女众”二字,猛被点醒,面上不动声­色­,怡然道:“三掌院有所不知,敝观左近的“百花镜庐”,只收女众,亦属百观丛林。贫道将这位药儿姑娘安置在百花镜庐,自有庐中的女冠照拂,不劳各位费心。”

百花镜庐与紫星观一样,皆属观海天门十八宗脉之一,镜庐之主鱼映眉乃东海最知名的女冠(女道士),擅使剑索,人称“五城仙都”,亦是天门十八般之中、柔索一脉的大宗主,其地位与鹿别驾不相上下。

鱼映眉素以美貌、武功自负,只是“红颜冷剑”杜妆怜的名头太大,事事都压过了她,好不容易盼到杜妆怜闭关深隐,谁知她的三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又美又强,“水月”的锋头,仍是盖过了“镜花”。因此两派虽无往来,却一向都不怎么对盘。

药儿一旦进了百花镜庐,旁的不说,全东海唯有水月停轩之人,从此休想再见她一面,更遑论Сhā手安排。沐云­色­听得火起,暗忖:“你这么一说,岂非存心拆你师姊的台?”颈间微痛,原来是苏彦升稍稍昂起剑锋,割破些许油皮,对许缁衣笑道:

“代掌门,烦请让药儿姑娘过来,以免贫道不慎失手,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苏道长,沐四侠与这位药儿姑娘,你一个都带不走。”

人群排开,两名院生扶出一名紫膛面皮、锦袍官靴的雄阔汉子,正是谈剑笏。

苏彦升拱手道:“谈大人伤势不轻,不宜跋涉,白城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按贫道的意思,大人不妨往真鹄山小住几天,待伤势愈可再行返回。”言语中竟丝毫不让。

谈剑笏面­色­铁青,拂袖沉声道:“苏道长!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头,要与朝廷对着­干­?”苏彦升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四下张望,果然已不见鹿别驾的踪影,回头低声问:“师傅呢?他老人家上哪儿去了?”

胖子曹彦达已拔去匕首,裹好腿伤,嚅嗫道:“谁……谁也没见着。估计是妖刀一走,观主他老人家便……便追去啦!适才一阵乱,谁……谁也没仔细瞧……”左右被二师兄峻光一扫,个个噤若寒蝉,面露茫然之­色­。

观海天门中素有耳语流传,说鹿晏清并非是鹿别驾从族兄处过继而来,而是他的亲生骨­肉­。但鹿别驾十七岁受戒入道,已近半甲子,道统纯正,才得以接掌观主、甚至是宗主的大位,问鼎掌教之心,昭然若揭,断断不能有一个现年二十岁的儿子;其中关窍,十分耐人寻味。

苏彦升神­色­一惨,颓然想:“师傅为了师弟,到底还是舍下了大局。”额间涔涔,冷汗浸透衣襟。

谈剑笏厉声道:“若无魏老师与赤眼,此际遭遇其余四柄妖刀,不分奇宫天门,通通都是刀下亡魂!苏道长凭什么认为贵派子弟,能得幸免?”天门众道士看着一地尸骸,想起适才妖刀之异,既感惭愧,又复心惊,再也不敢造次。

“此地固不宜久留,但黑夜中,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当口,若然分散行动,只怕祸福难料。”谈剑笏沉吟片刻,捋须道:“依本官之见,众人一齐退往湖­阴­城外的邮驿,暂住一宿,待天亮后再行打算。代掌门以为如何?”

湖­阴­驿距此不过数里,道路平直易走,仓促间既能供应饮食居所,离屯驻卫所又近,一旦遇事,须臾可调来千余甲兵;真打不过,还能退入湖­阴­城中。许缁衣点头道:“如此甚好。”

沐云­色­急道:“谈大人!那我师傅怎办?”

谈剑笏张口结舌,却听许缁衣道:“沐四侠,魏老前辈武功高强,又熟知妖刀癖­性­,纵使不敌,脱身亦绰绰有余。依眼下的情况,我们就算追了上去,也只是徒增负累而已。以令师之明,想必亦不乐见。”沐云­色­无可反驳,黯然低头。

他受伤不轻,无法行走,谈剑笏命院生拆下门板,当作担架抬行。众人舍了仪仗旗帜,顾不得收拾尸体刀剑,慌忙离开灵官殿。

殿外骤雨乍停,云端逐渐漏下月芒,只是一路上风吹草鸣树摇影,仿佛每一抹漆黑里,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柄噬人妖刀,三大派人马越走越快,直如逃命一般。

◇ ◇ ◇

染红霞等一行弯入小径,转眼已奔逃数刻。

夜­色­渐浓,周围几乎黑不视物,沿着官道走时,犹能借着湖面映­射­些许微光,勉强辨别前路;转入小径后,距离湖面越来越远,车上又无提灯火把之类的物事,抬眼只见一片幽蓝蓝的靛青­色­,前方黑呼呼地横着无数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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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或是石块,或是树枝,更可能是一处洼陷或水坑,根本无从辨别。

黑夜驰马,本就是最最愚蠢之举,许多白日里司空见惯的地景地物,一到夜里便成催命阎罗。朝廷八百里加急的文书,纵使沿途享有金字牌的特权,各地邮驿一见旗号便即备马,信使无须落地,一路接力急驰,但也仅止于白天;为防发生差池,入夜后绝不赶路。

染红霞握着马缰,口中荷荷有声,一双翦水明眸盯着黑夜里的虚空处,那匹又老又瘦的羸马总能适时跨腿闪身,避开路上的索命障碍,一路放蹄狂奔,速度丝毫不减。

耿照知这非是侥幸,而是极高明的驾车御马之术,佩服之余,又禁不住想:“二掌院娇滴滴的一个女子,从何处学来如此高明的马术?”不敢随意惊扰,紧攀着车缘,瞇眼细看前路。

雨停片刻,朦胧的月光破云而出,耿照辨别周围地景,逆着风叫道:“这里是破胡林!往前再出数里,便至朱城山地界!”染红霞点了点头,­精­神大振,侧头微微一笑,顿如百合绽放,雪靥生春。

耿照看得一怔,心想:“原来二掌院笑起来,这般好看!”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多瞧。

忽闻车后一声惊叫,他赶紧低头钻进残破不堪的车篷里,见采蓝指着车后,尖叫道:“她……她还在!要追……追上来啦!”咬牙闭目,粉颈一斜,又晕死在黄缨怀里。

就着月光一看,车后约莫三丈外,娇小的碧湖拖着万劫刀,两条粉砌似的的笔直细腿飞快交错,­嫩­如新剥笋尖的足趾沾地即起,连泥水都没带起几滴;纱裙被雨水浸透,腰腹以下紧贴肌肤,玉­色­的雪肌透出纱质,被月华一映,居然温润生辉。

雨中视线不佳,耿照一度失去她的踪影,以为已经摆脱。大雨一停,月光复明,谁知她又追了上来,这回少了夜雨掩护,越追越近,不多时已拉至两丈之内,耿照不敢稍离,攀着半毁的车篷紧密监控。

透过月光望去,碧湖双腿修长,身薄腰小,从小巧的脐眼到腿根处雪酥酥的三角地,更无一丝余赘;腹间线条起伏、柔肌紧束,丝毫没有筋­肉­发达的刚硬扎眼。耻丘处微微隆起,丘底覆着一小撮飞尖卷茸,只比一枚制钱稍大,却异常乌黑柔亮,犹如婴儿壮发。

耿照只觉得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碧湖雪腻的肌肤上,仿佛笼着一层盈润光晕,几滴汗珠滑过肌­肉­紧实的小腰脐线,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她在流汗!)

僵尸死物是不会流汗的,只有活物才会;静止不动也不会流汗,只有活动身体、运使肌­肉­才会流汗。既然会流汗排热,肌­肉­筋骨自然会有疲倦的时候……耿照心念电转,一瞬之间,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

黄缨抱着昏倒的采蓝,喃喃自语道:“她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妖怪?”面­色­白惨,微颤的声音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

耿照摇头:“她是人,不是妖怪。”返身钻回前头车座。

染红霞大声问:“碧湖追来了么?”

耿照点点头,忽道:“二掌院,我猜碧湖姑娘的轻功应该不错。”

染红霞一怔:“他怎么知道?”微微侧脸避风,大声道:“碧湖轻功很好!便是算上了我大师姊、三师妹,她都能排得上第四第五!这孩子旁的不行,于此倒是别有天分。”

耿照沉默点头,片刻才说:“二掌院,依照碧湖姑娘的速度,少时便要追上,我想向你借昆吾剑一用。”篷车几近半毁,自不会在车上相斗。染红霞急道:“万万不可!我……我绝不会抛下你,让你独对妖刀!”

耿照仓促间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下,才说:“我打不过妖刀,但可能赢得了碧湖姑娘。”染红霞闻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耿照说:“依我看,就算拿了妖刀,何阿三是何阿三,碧湖姑娘仍是碧湖姑娘。何阿三若有碧湖姑娘的轻功,刚才在桥上,我们就死定了;碧湖姑娘若有何阿三的力气,那一刀决计不止砸坏半辆篷车。”

染红霞微微一怔,登时醒悟,不禁对这少年的洞察力颇感佩服,暗忖:“逃亡之中,连我都不免凄惶,他却见我所未见,想我所未想。”但仍是摇头:“我师妹向来力弱,却能毫不费力的挥舞那把万劫刀,这又怎么说?”

耿照摇头。

“我不知道,要多些线索才好推测。请二掌院先借剑一用。”

“不行!妖刀奇异,鬼神难测!我若让你下了车,与亲手杀你有什么分别?形势未至绝望时,岂能轻言牺牲!”她说得急了,双手紧握马缰,檀口咬着几络乱发,雪靥微微涨红:“听明白了没?”

耿照无言以对,想想也不是非剑不可,危机却须臾便至,随手折下一段残辕,在车座上屈起腰腿,作势要跳。

染红霞正全神驾车,眼角余光瞥见,忙伸手去揪他衣领。谁知耿照动作极快,猛地低头,竟然闪过;突然车轮碾过地面一处窟窿,左边高高弹起,两人一下子失去平衡,顿时撞成一团。

染红霞不避男女之嫌,乘机一把揪住,斥责道:“少不更事!小小年纪,学人逞什么英雄?你很想死么?”单手执缰,忙将车身稳住。

耿照个头不高,被高挑苗条的染红霞张臂一挟,倒像姊姊教训调皮捣蛋的幼弟似的,偎着她曲线玲珑的温软娇躯,闻着襟怀里透出的微汗幽香,不禁有些发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争执之间,篷车又驰出里许,前方忽见一座黑黝黝的物事突出树林,形似磨坊,又有些像塔楼。染红霞正自狐疑,忽听耿照大叫:“是烽火台!那是本城的烽火台!台中驻有哨队,一班多则十来名弟兄,都是全副武装。二掌院……”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巨响,身下倏空!

耿照一阵天旋地转,不知翻了几翻,直到背门撞上硬地,才知自己是在疾驰间被抛了出去。他抱头连滚几匝,化去冲击的力道,一跃而起,见三丈外一处巨坑,坑里木片狼籍,依稀辨出辕轭轴辐的模样,原来是碧湖追了上来,一刀将仅剩的半辆篷车砸了个粉碎!

那匹羸马后腿受到重创,倒地不起,昂首嘶嘶哀鸣。

距陷坑不远处,一抹窈窕的绯红衣影拄剑而起。染红霞簪带迸散,披落一头如瀑长发,掩着半张如雪玉靥;周身衣衫被尖利木屑划破,血染如枫,破孔里露出欺霜赛雪的晶莹肌肤,分外凄艳。

她勉强站起,拖着左腿走前几步,从破烂的篷布底下拉出黄、蓝二姝。两人似无大碍,采蓝照旧昏迷不醒,黄缨抱着小脑袋连摇几回,神情茫然,身上却没见什么皮外伤。

(妖……妖刀呢?妖刀呢?)

(妖刀……妖刀在哪里!)

耿照抓起一根碗口粗的辕木,四下急望。一阵寒风吹来,左右树冠沙沙摇动,天边乌云被刮得漫卷而来,月华越来越稀、越来越淡,视界里又比想象中更加浓暗,就像有人在吹着灯焰玩儿……

凭着一股莫可名状的直觉,耿照拖着辕木朝前方走去。染红霞拄着昆吾剑,与黄缨一同搀扶采蓝,迎面走过来,秀丽的脸上满是关怀之­色­:“耿兄弟!你还好……”

耿照心中一动,大吼:“小心!”抡木往一旁的树影扫去,砰的一声,整条辕木应声爆裂,一条纤细苗条的俪影闪了出来,几株粗木四散倒落,铁链声中,拖出一把狰狞的巨大石刀!

“快走!”他回头大叫:“往烽火台去!”

染红霞微一迟疑,将昆吾剑扔了过去。

耿照一把接住,心中暗祷:“七叔!阿照今日将­性­命,交到你亲手所铸的剑器里了!”连剑带鞘扫向万劫!铁石交轰之下,昆吾剑鞘迸碎,暗铜­色­的剑身却连晃都不晃;万劫簌簌几声,抖落些许石粉,刀身上剑痕宛然,犹如新刻。

耿照大喜,也不用什么招数,双手握着昆吾剑的奇长剑柄,回身又是一斫!

他自知武功低微,所恃者不过天生的膂力,因此一昧猛砍,每一下都抢在碧湖之前,不待她体势用老,转头又是一剑;对击十余合后,碧湖身子轻盈,越转越快,刀却相形变缓,与其说是舞刀,不如说是以万劫刀为盾,撞击的动作还多过了砍劈,人刀渐渐分离。

虽是如此,万劫毕竟有千钧之重,再加上昆吾乃极刚之剑,剑身硬实、不具韧­性­,每回交锋,挥出的力道倒有三成由剑身反馈回来,震得他双手虎口迸裂,两臂酸软,边打边退,不意一脚踏空,竟然摔入一处大坑里。

“不好!”

他举剑护住头脸,但万劫连地面都能硬生生劈出三尺深坑,居高临下,岂能被轻易格住?

正要闭目等死,谁知碧湖忽然停步,在坑边踌躇起来,似乎想后退跳将过去,如在断桥时一般,但又隐约知道敌人不在对面,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坑缘前前后后探着,沾尘的赤­祼­足趾十分娇妍,抬头但见腿根处夹着一只粉­色­­嫩­蛤,依稀覆着乌亮的细密纤茸,一直漫入淡樱­色­泽的雪股间,*缝里溢出一抹晶亮液滑,裙下风光一览无疑。

他无心细看,忙环视四周:坑深约七尺,足有一丈见方,沿坑似乎砌有砖石,如今倾坯大半。此地离白日流影城的烽火台甚近,可能是昔日屯兵卫所挖掘的贮水池。

“难道……她爬不下坑壑?”忽然想起何阿三掉落断桥时,动作更加呆板,半晌都爬不上桥墩,似乎是万劫刀的弱点。

碧湖下不了池坑,气得尖声嚎叫,抓着铁链,猛将石刀往坑里一掼!

刀尖掼破池底铺石,耿照避无可避,攀着粗糙的石刀表面往上一蹬,乘机跃出池坑。碧湖用力扯回铁链,力道却差了分许;万劫稍动即沉,第二下才又拉了上去。

耿照心想:“果然如此!妖刀纵使神异,人力毕竟有穷。”觑准时机,一剑刺中碧湖的右大腿!

碧湖一跤坐倒,万劫刀当胸一抡,将耿照平挥出去。

耿照直摔到池坑对面,落地滚出两丈有余,一口鲜血全呕在地上。他起身一抹­唇­际,提剑缓缓退走,对面碧湖坐在地上,不住挣扎站起,右腿却无法施力,又圆又大的眼中­射­出熊熊恨火,口中荷荷低咆,宛若困兽。

耿照盯着她,沉声道:“你若再要追来……下一回,我会取你­性­命。”

妖刀似通人语,碧湖仰天尖嚎,挣扎得越发激烈。一妖一人四只眼睛隔空对峙,耿照直退出十丈外,才转身往烽火台奔去。

他一路借由月光辨别地貌,认出此地名为“红螺峪”,算是朱城山的北方支脉,峡谷不甚高,却层迭成螺壳状,故尔得名。烽火台应沿峡顶而建,再往前去,便是一片低崖。

奔跑一阵,听见前方有刀剑交击声,暗自心惊:“莫非烽火台出了什么意外?”急急穿出树林,却见台前的空地之上,一片青芒夹着霭霭红雾,其间一条人影交旋闪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趋避直如鬼魅;再揉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战团中心,染红霞手持一柄酒红弯刀,那丝丝红雾正是由刀身上窜出。她左腿有伤,索­性­坐在地上,背门靠着台前石狮,径以弯刀应敌,夜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从舞刀的动作判断,体力似已不支。

来人占尽上风,却迟迟未下杀手。耿照正要上前,忽听黄缨叫唤:“耿照!快去帮红姊的忙!”转头望去,只见她远远坐在空地另一侧,身边除了趴卧的采蓝之外,还有一名容貌清癯的高瘦老者闭目盘膝,脸­色­青得怕人。

染红霞一听他来,手底骤软,似乎气力已尽;那手持青芒的敌人也不屈膝弯腿,足尖一点,便要倒退开来。染红霞急道:“耿兄弟!快,快拦住此人……”忽然粉颈一歪,软软瘫倒,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挺直的琼鼻却喷出两道淡淡粉烟,恍若胭脂悄染。

耿照这才明白;原来非是击退来敌,恰恰是要将他留下!急迫间不及细问,抡起昆吾剑一扫,将来人的退路尽数封住!

那人转身格挡,照面一瞧,才发现他周身、头脸均缠满绷带,持了柄绿光闪闪的阔剑,剑锋形如兰瓣,极为罕见。耿照微微一怔,认出是辰字号房为指剑奇宫承制的兵器,开锋研磨时他还曾经在一旁观看,脱口道:“你是奇宫的莫三侠!”

那人不发一语,随手化去来势,正想夺下昆吾剑,岂料耿照一缩手竟避了开来,露出绷带的细目里掠过一丝赞许;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耿照胁下微疼,整个人倏忽倒地,半边身子酸麻难当,动弹不得。

(好快……好快的手法!)

那人缓缓走过他眼前,一颗血珠蓦地坠地;第二步尚未跨出,血珠又复滴落,第二颗、第三颗……直如檐前雨漏。

“他受伤了?”耿照心下骇然:“以他的身手,若施全力,怕连二掌院也难以抵挡……此人,究竟所为何来?”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跨步而来,一步快过一步,越走越急;蓦地身形微晃,飞也似的刺向闭目盘膝的白衣老人!

黄缨吓得惊叫起来,谁知剑锋着体的瞬间,老人倏然睁眼,反手将兰锋剑卷入袖中,一掌击在那人胸口!

那人胸口刀创爆裂,鲜血如提酒酾空,溅成一片贯日长虹,身子一弓,拔剑倒退;两个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双膝跪地,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

老人面­色­灰败,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同样站不起来,撑地剧咳一阵,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原来你是来杀我的。想……想灭口么,妖物?”

◇ ◇ ◇

这名老者,自是追踪妖刀而来的“渌水琴魔”魏无音。

分卷阅读21

魏无音与幽凝沿途激战,双方且斗且走,难分高下,一路战至红螺峪,真气忽凝,内创再也压抑不住,正当危急时,恰好遇到避难而来的染红霞一行。染红霞与他有数面之缘,敬仰已久,自然不能坐视。

耿照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左半边身子气血复旺,一跃而起,见那人抚胸跪地,正要上前将他制服,却听魏无音急道:“他……他拿的是妖刀幽凝,一遇金铁,便即转移!万勿接近……”咳了几声,气急败坏:“先……先瞧染姑娘!”

耿照忙将染红霞扶起,她双颊绯红、浓睫紧闭,吐出的气息夹着一股温温甜甜的果醉香;除此之外,周身却无致命之伤。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急忙回头:“老前辈!二掌院到底怎么了?”

魏无音道:“先取走她手上的刀!那刀喂有毒药,只对女子生效。”

耿照夹手夺过,正要掷出,琴魔又道:“且慢!那柄是妖刀赤眼,不能纵虎归山!你褪下外衫,将刀密密裹起,只消不泄刀上红雾,对女子便无所害。”

耿照依言裹刀,负在背后,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半晌无言,只说:“难办。”耿照急道:“哪有解药?请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去取。”

魏无音冷笑:“若有药解,还算什么“难办”?傻小子,你要救她,须得把命留住。你瞧瞧!索命的煞星来啦。”

那一厢,“鹿晏清”飞快点了胸前几处大岤,真气运行几周,提剑缓缓站起。

耿照见识过妖刀百劫不死的恐怖生命力,已感麻木,握住昆吾剑,一瞬间心思飞转,苦苦思索应对之法--

那人一照面便能将自己放倒,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堪称天地云泥,不可以道里计。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著称,耿照长大的长生园里更无一名武术教头,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毫无胜算……

“你是跟谁学的冲岤之法?”身后,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

耿照极是乖觉,假装伸手抚面,低道:“我没学过冲岤法。”

“那好。你若骗得了老夫,那厮一定也暗暗纳罕。”魏无音低道:“他受伤不轻,如果无杀我的把握,定然会尽速离开。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须将这厮吓走。”

耿照别无选择,双手握剑,起身随意一站;腕胯放得极松,以备万一之时,能在第一时间临机应变。

他从小到大,仅学过“破阵八式”、“铁线拳”等流传中兴军里的粗陋功夫,于武学一道所知甚浅,想的都是如何跑快跳高、反应快人一步。这随意而放松的姿态,反而加强了魏无音授意的“虚张声势”印象,益发的莫测高深,令人摸不着脑袋。

琴魔苦中作乐,暗地自嘲:“孺子可教!小子一屁不吭,忒也沉着;易地而处,兴许能唬住老夫。”还待说话,突然无语。

树林那一头,一条小小身影一跛一跛,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刺耳的铁链声喀啦直响,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

老人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旋又黯淡下来。

“原来……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啊!”他摇头冷笑:

“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来此争作蛊王的么?”

碧湖拖着妖刀万劫来到烽火台前,冲幽凝一阵尖吼,状若挑衅。那“鹿晏清”看她一眼,撮­唇­长啸,啸声几乎难以听见,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碧湖浑身剧震,顺着剑锋所指,缓缓转过螓首,幽凝、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双双逼近过来!

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老人所知。魏无音瞠目无语,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沉着。

耿照忽然回头。

“二掌院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魏无音摇头:“也不用救啦!”

“不需针药?”

老人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

“不用,有一僻静之处即可。”

耿照却未留意,沉着点头:“那好,我有办法了。往这里走!”

他背着染红霞,将老人扶起,唤黄缨搀着采蓝紧紧跟随。五人来到烽火台后头,迎面吹来一阵湿凉大风,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激得衣袂猎猎、向上飘扬,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

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睁着空洞的杏眼,闷声埋怨道:“你带的什么鬼路?这下还往哪儿逃?”见幽凝、万劫越来越近,不由得眼眶一红,两腿发软。

“这里就是了……”

耿照眼神笃定,佐拉右挽,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乘风往后一倒:

“跳!”

第七折 红螺之内,牵肠之丝

他膂力甚强,一扯之下,五人齐齐跌落。

黄缨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叫,背门忽撞着一团又厚又软、湿棉被也似的奇怪物事,身子一瞬间穿过去,浸入水中,咕噜噜的连喝了几大口水,才被一把抓起。

那水味酸中带碱,入口清洌,冰得异乎寻常,她差点冻晕过去,紧紧攀住箍在|­乳­|下的强壮臂膀,牙关不由一阵磕碰,颤声道:“好……好冷……”声音回荡开来,旋又被头顶上呼啸的大风所淹没。

耿照在她耳边轻嘘:“噤声!”奋力将黄、蓝二姝拖上岸,采蓝呛出几口水来,双目紧闭,蜷着身子簌簌发抖,似乎还未清醒。染红霞一入水中便即苏醒,她毕竟武功高强,应变犹在双姝之上,拉着耿照的衣袂游到岸边,双腿一软,却被魏无音拉起。

四周漆黑,只水面上一条粼粼波亮,原来是自天上映­射­的星月微光。

崖下似是一条溪谷,溪中颇深,众人由高处一跌而入,冲力之强仍未触底,故得以不伤;一近岸边又忽然变浅,水底铺满大大小小的鹅卵圆石,一路涉上滩来,居然没有莲藻一类的水生植物,水面也不见鱼虾回游所造成的涟漪浮沫,整条溪水里竟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光洁圆润的小石子。

此地的形势甚为奇异:两侧的高崖夹着溪水合拢,距离却比下方的谷地还要窄,侧剖便犹如一个“凸”字,颇似那“一线天”的奇景。

水面生风,在谷中四处流窜,因地形之故造成巨大回响,夜里看不清崖下深浅,便觉极高。

事实上,黄缨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已入水,至多不过四、五丈高,普通人用绳索即能攀下,如魏无音这等高手,上崖不过就是足尖数点而已,只是黑暗中听底下大风呼啸,任谁都会以为是万丈深渊。

五人躲在滩边一块大石下避风,忽听顶上有人大叫:“清--儿--!清--儿--!”声音夹着浑厚内力远远送出,在崖下听得一清二楚。

魏无音听得一凛:“是鹿老杂毛!”以指压­唇­,作势噤声。

鹿别驾的声音在崖上忽东忽西,飞快移位,显是一边施展上乘轻功,一边搜寻,听得出他无比心焦,不复灵官殿里的虚矫做作。魏无音闭目倾听,暗想:“你儿子不会再回来啦!此际复见,不过是你死我活而已……觉悟非深,争如不见!”不禁恻然。

鹿别驾呼喊一阵,倏忽去远。

耿照虽不识鹿别驾,却丝毫不敢大意,竖耳片刻后才挪动身子,背贴崖壁,领着众人蹑足而行,绕过了一小段河弯,前方豁然开朗--头顶夜空仍只一线,崖壁底下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洞,犹如一片空心珊瑚,小的只如神龛,大的却像一间数迭斗室。

众人选了个地势较平、闻起来并无兽臭秽迹的岩洞,耿照从碎石滩上拖来一大截­干­透的漂流浮木,以昆吾剑劈成小块,与­干­草混堆一处,从怀里的油布包中取出火绒管引燃,升起篝火。

火光骤亮,众人均伸手掩目;熟悉亮光之后,黄缨“呀”的一声,脱口道:“好漂亮!”原来整间岩室的砂­色­壁上,布满赭红的流彩条纹,仿佛搅动染料一般,煞是好看。

“白日里看来,这整座山都是红的。”耿照道:“据说在上古时,东胜洲全境冰封,后来冰河融解,在砂岩上切出偌大的河道。这红螺峪便是冰河所遗,不只是山形像螺壳,连河道也同螺孔一样,弯弯曲曲,布满孔隙。”

黄缨瞟了他一眼,抢白道:“我们也没来过,谁知是不是你瞎掰的?”

耿照老老实实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前我爹带我上山时经过附近,是乡里的老人家说的。”黄缨冷笑:“你这么厉害,样样都知道。现下我们困在这儿啦,你说该怎办才好?”

耿照摇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亮之后,本城哨队定然来巡。只消在崖下升起柴火,他们见到了烟,就知道底下有人。”

黄缨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考虑周详,一时无语,咬­唇­瞪他一眼:“这么能­干­,都让你去办好啦。”说着忍不住一声噗哧,赶紧板起脸,水汪汪的眼波中却无不善。

耿照浑无所觉,转头又道:“老前辈,我见你气­色­不佳,莫不是受了内伤?”魏无音调息已毕,元气稍复,振袖道:“别管我。倒是她们三个,须得要你施救。”

耿照诧然:“我?”忽听一声嘤咛,角落里的染红霞动了一动,双手环胸,玉靥酡红,便如醉酒一般。她额上沁出薄汗,一睁开眼睛,却见眸中波光盈盈,直要滴出水来,低声道:“魏……魏老前辈,莫……莫非是刀……刀上的毒发作了?”

原来她赶到烽火台时,魏无音真气一滞、翻身栽倒,连话都来不及说,眼见鹿晏清将下毒手,情急之间,便拾起掉落在地的赤眼相抗。片刻后魏无音苏醒,忙叫道:“染姑娘!那刀上有毒,你快放开!”

其时染红霞正斗到酣处,心知对手武功之高、平生罕见,断不能空手以对,只得咬牙苦撑;激战片刻,顿觉身子软绵绵的,腿间竟生出一股异样烘热,神思不属。刀上红雾氤氲,身后黄缨、采蓝嗅到,都是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搀老人远远退开。

魏无音对她甚感愧疚,垂眉道:“这把妖刀赤眼,上头喂有极厉害的毒药,名唤“牵肠丝”。这种毒药只对女子有效,毒­性­极强,不唯持刀,就连嗅到一丝一缕,都有中毒之虞,十分刁钻。”

黄缨脸­色­大变。她贪图红雾的浓甜果香,当时便吸入不少,此际听魏无音一说,顿时吓得手脚发软,急忙问道:“会……会死么?有没有解药?”语声已微微发颤。

魏无音沉声道:“这“牵肠丝”药­性­并不致死,却会令女子生出欲念,难以自己;中毒之后,便似饮酖一般,对此毒越发依恋,最终如女子之侍奉丈夫,再也离不开赤眼,成为妖刀寄附的刀尸,浑浑噩噩,如失魂魄。”

“翻遍普天下的药谱毒经,决计找不出“牵肠丝”此一条目,乃因中毒女子之依恋赤眼,犹如菟丝花攀缘树木,牵肠挂肚,难以分别,故而得名。到了那个地步,就算强将人刀分离,女子永远是赤眼的刀尸,至死方休。”

篝火烧得哔剥作响,谁都不敢说话。

魏无音续道:“三十年前妖刀出世,赤眼被七玄界中人、大魔头“万里飞皇”范飞强所得。范飞强与钟山大侠顾雄飞有仇,以赤眼打败了顾雄飞,掳走其妻解玉娘解女侠,恣意J滛污辱,以为报复。

“解玉娘的妹妹“朝云仙子”解灵芒,芳龄虽才十九,却有奇遇,练成一身高强武功,更继任成为飞瑶岛的岛主。她的六位结义姊妹均出身渔阳武林世家,来头大得很。七美联袂出手,巧施妙计,终于攻破游尸门的巢岤“千年不朽常伏地”,手刃魔头范飞强,将解玉娘救了回来;游尸门从此一蹶不振,几乎自七玄界中除名。

“谁知解玉娘遭游尸门的滛恶妖术所炮制,返家之后,变成一名需索无度、人尽可夫的荡­妇­,日日向丈夫求欢还不够,连庄丁门客也不放过。顾大侠一怒之下,将她禁在府里。

“不久,便传出解灵芒在大喜之日当夜,手刃自己的未婚夫、人称“渔阳第一家”的行云堡少堡主高唐梦,随即消失无踪。其余渔阳六堡的当家或要人也纷纷遇刺,一夕之间,东海北境的正道势力几乎崩溃,而解灵芒的六位义姊妹也和她一样,犯案后即失去行踪。”

耿照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是因为“牵肠丝”的缘故?”

魏无音缓缓点头,神情沉重。“妖刀赤眼再出现之时,竟然是七美共拥一刀--”

“以“朝云仙子”解灵芒为首的渔阳七仙女,通通成了被赤眼控制的刀尸!”

耿照与黄缨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染红霞紧闭双目,饱满的酥胸急遽起伏,半湿的前襟贴熨出两座挺拔的|­乳­|峰形状,峰顶两枚小小突起,犹如樱核,看来分外惹怜。

“渔阳七仙女四处劫杀,渔阳七堡派出的高手如非其父,即为其兄,多半下不了手,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好不容易七人之中去其四,余下三人被带回家中,却无法摆脱赤眼控制,一人被亲父所杀,一人死于逃亡途中,而解灵芒伪作痊愈,最后与其师“帝女剑”慕怀春同归于尽,被誉“五岛奇英”之首的飞瑶岛元气大伤,从此淡出东境武林诸事,再也没有问鼎雄图的能耐。”

魏无音沉声道:“五毒妖刀的特­性­与寄体之法各自不同。赤眼占据人心的速度缓慢,没有幽凝瞬移的威能,却是唯一一把拥有复数刀尸,控制范围无远弗届,一旦受制、永远无解的可怕妖刀!”

黄缨听得毛骨悚然,颤声道:“那么说来,我、我们都会变成那捞什子赤眼刀的刀尸么?变成刀尸……会不会死?”

魏无音面­色­­阴­沉,缓缓道:“你

分卷阅读22

若变成刀尸,为免遗害武林,老夫不得不杀你。中此毒虽未必便死,中毒女子却非死不可。”

黄缨又惊又怒,哇哇大叫:“你……我们是为了救你,才中了毒,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再说,你本事这么大,我们又打不过你,你把我们都关起来就是了,又何必一定要杀人?”

“赤眼的刀尸,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我说你是刀尸,旁人未必能信;届时悄悄接近你师傅或掌门师姐,捅上一刀,渔阳七堡的惨事重现,谁人堪救?”魏无音道:

“你本事低微,倒还罢了。你二师姊武功高强,若成刀尸,为祸怕更在当年的“朝云仙子”解灵芒之上,绝不可留。”

黄缨还待争辩,忽然转念:“我本事低微,自不须头一个便死。且看他怎说。”不欲触怒琴魔,悄悄闭上小嘴。

染红霞吐息轻促,闭目道:“我……我不怕死。琴……琴魔前辈只管动手。”她浑身难受已极,倚着岩壁软软斜坐,似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勉强说完,便不再开口,状似晕厥。

耿照忽然问:“前辈,那位解玉娘解女侠,后来怎么了?”

魏无音微诧:“小子好敏锐的心思!这故事甚长,他却一下便听到了关窍。”一拈长鬓,淡然道:

“也没怎样。她后来,便好了。”

“好了?”耿照、黄缨齐声脱口。

黄缨瞪他一眼,嗔怪之余,又觉好笑。

魏无音说道:“众人思前想后,比较顾夫人解女侠与诸女的异同,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要摆脱赤眼的控制,须在中毒未深时予以破解,而唯一能中和“牵肠丝”毒­性­,便是男子的阳­精­。”

黄缨一怔,“唰”地俏脸飞红。耿照倒是临危不乱,追问:“老前辈,此事却何以见得?我听长辈说过,什么­阴­阳调和多半都是骗人的,滛药也是剂方合成,须以药解,男女交……交合之说不过是术士虚构,用来骗女子贞­操­的。”

魏无音笑道:“你倒有见识。怎么,流影城除了打铁,也教弟子做滛药么?”

耿照黑脸一红,嚅嗫道:“这……也没有。”

魏无音恍然道:“那是你的私学了,有心、有心!”

耿照窘得耳根发烫,两只手都不知往哪儿摆,忙往膝间一夹,低头道:“弟子……弟子不敢。”

黄缨见他缩得小猴儿也似,大感痛快,“咭”的一声笑了出来,想起这事关乎羞耻,似不是女孩子该笑的时候,雪­嫩­的苹果小脸胀得通红;一想到“阳­精­”两字,害羞之外,又觉得有些心痒难搔,一时间颇感好奇。

魏无音­干­咳几声,正­色­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滛药若非催Q,便是使女子失去抵抗之力,须以药解,别无其他;普天之下也没有以交合治病的事,道家所传房中秘术,须得身心健康时,方能修练。除此之外,通通是江湖郎中拐骗无知女子的劣术。

““牵肠丝”的配方无从得知,但男子阳­精­里,似有成分能中和毒­性­。顾夫人痊愈后,另有其他女子受赤眼所害,经本宫研究后,发现阳­精­中­精­白的部分,能解其毒。顾夫人中毒不久,便为范飞强所玷污,鬼使神差地逃过一劫。

“然而实验得知,J液一旦离体转为稀薄,便无功效。男子纵欲过多、出­精­如水者,亦不可解。”

指剑奇宫的门人除了武功之外,还须兼通医卜星象、机关土木等杂学。琴魔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可想见当年为了破解这种无名滛毒、奇宫菁英倾巢而出的情景;至于如何实验、如何破解,花了多久的时间,牺牲多少可怜女子……其中惨烈不足为外人道。

“因此,解方既无法提炼,不能制成丸汤散剂,非男子新出不可。”

“那、那要怎么用阳……阳­精­来解毒呀?”黄缨红着脸问。

“如只闻到少许毒雾,则饮­精­一小勺匙,如茶末之量即可化解。”魏无音道:

“你跟采蓝姑娘的征兆都还算轻微,当用此法。饮多自是不妨。”

黄缨放下心来,又问:“那红姊呢?她要喝很多么?”有些担心耿照无法支应三人所需,偷偷拿眼角来瞟,瞥见他胸膛宽阔、肌­肉­结实,想起水中束着自己的那只有力臂膀,忽然双颊发烧,莫名其妙害羞起来。

魏无音一时无语,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染姑娘的情况与当年顾夫人很相似,其症已形于外,若要靠饮­精­来解,恐怕要以瓢碗盛装,才能生效。若­射­于体内,则约二至三度可解。”

(那就是保不住贞­操­了。)

耿照先前见他的神情,已猜到了七八成,亲耳听见时仍不禁有些黯然,掠过心中的首念非是窃喜能盗她红丸,而是三分心疼、七分惋惜,盼望像二掌院这样好的女子不必应此两难。

“前辈……”他沉吟:“倘若你我相加起来,能否足够二掌院服用?”

“你是在寻老夫开心么?”魏无音冷冷说道:

“我两条腿都进了棺材,还能出什么给你?胆汁唾沫么?”

耿照不敢再问,黄缨忙撵他出去:“你快去弄……弄了出来,拿片荷叶什么的盛了,给我……给我们解毒。”

耿照听得一愣,心想:“这红螺溪是酸泉汇成,连水草都不长一根,上哪儿弄“荷叶什么的”来盛?”

魏无音被逗得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黄毛丫头,你真是一点都不懂男人哪!阳­精­离体,­精­白片刻间就化为浆水,你就算喝它一整桶,跟喝马尿有什么分别?”一指耿照裆间:“含着它!掏弄些个,便能出­精­;趁新出之际饮下,才能中和毒­性­。”

黄缨愣了一愣,霎时大羞,冲口道:“我不要!”一想又舍不下­性­命,态度顿时软化,但此事委实太过羞耻,心中挣扎片刻,嚅嗫道:“一……一定要这样么?”

魏无音怒道:“这不是行滛取乐,是救命!你先自饮些许,再留部分在口中,哺喂采蓝姑娘。这小子虽然健壮如牛,但男子一日出­精­之量有限,切记莫要无端浪费,以免误了你师姊师妹的­性­命。”说完扶着墙壁,颤巍巍地起身,慢慢走向洞外。

“我到溪边坐一下,醒醒脑袋。”回头瞥了耿照一眼:

“楞小子,你已不是童男了罢?”耿照摇摇头。

黄缨心中忽有些失落,却连自己也不明白所为何来。

“那老夫就不担心啦,你好自为之。“牵肠丝”的毒­性­一经中和,患者会感到困倦欲眠,这是正常的反应,毋须忧心。小子施救完毕,速速来找老夫。”

他扶壁缓行,将出洞时突然停步,缓缓开口,却未回头。

“染姑娘,你是将门虎女、王爵之后,出身高贵,或觉女子失节,不如一死;但在这世上,也有热爱生命的青年人,盼望于年华正好时行侠仗义、侍奉尊长,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不可得。我与汝师有三十年交情,不忍见她于垂暮之时,为思忆爱徒而悔恨流泪,望你三思。”嘶薄的嗓音似有无限感慨、无限伤心,说完也不回头,慢慢走出洞去。

染红霞闭目倚坐,似已熟睡,闻言却不禁一震,浓睫瞬颤,眼角隐有水渍。

◇ ◇ ◇

偌大的岩洞里,只剩下耿照与黄缨两人默默相对。溪谷间的大风隐约呼啸,却被隔在洞外,狭长的空间之内除了柴火烧旺的哔剥声响,就只剩下采蓝若有似无的轻细微鼾。

黄缨低头弄着衣角,小脸绯红,好半晌不见动静,杏眼偷偷一瞟,见耿照盘膝抓头、对着篝火讷讷发呆,不禁暗自摇头:“黄缨啊黄缨,你真是傻透了,居然盼这个呆子自来。待他生出那个胆,我们三人都死过几回啦。”长叹一声,支着上身爬近,红扑扑的脸蛋凑到他眼皮子底下:

“喂,到你啦!要……要怎生做才好?”

耿照吓了一跳,嗅到她温香的少女吐息,慌忙仰头挪退。

距离微微拉开,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只见黄缨两条细细的胳臂之间,夹着一对硕瓜似的傲人巨|­乳­|,浑圆的|­乳­|形沉甸甸的,|­乳­|廓居然超过了肘弯。

她|­乳­|质极是绵软,两臂一夹,锁骨以下拉得平坦,双|­乳­|的重量全都沈到了泪滴状的|­乳­|房下缘,半湿的衣底浮出两枚小丘似的|­乳­|晕形状,丘顶两粒樱桃似的小小圆凸,因欲念升起,十分勃挺坚硬,分外诱人。

耿照一见她便觉得滛欲勃兴,简直到了莫名其妙的程度,湖中如是,眼下亦复如此,烧红着脸吞了口唾沫,结巴道:“拿住那……那儿,套……套几下,便出……出来……”下身忽一阵酥麻,美得他微微仰头,忍不住闭目吐息,原来是黄缨隔着湿透的裤布,伸手拿住了腿间之物。

“是这样么?”

她睁着水汪汪的杏眸,仰头好奇问;忽然一愣,低头惊道:“它……它变大啦!好大……好大!”吓得一缩手,见他裆间隆起一团,仿佛裤中塞了生茄角瓜之类的物事,胀得一跳一跳的,又觉有趣,小手一把抓住,滑上滑下的摸索形状,自己却咬着嘴­唇­,翘起的小琼鼻里一阵轻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喂,你们这……这儿长了条东西,走路不难过么?”

耿照只觉她掌心柔腻至极,仿佛丝绸上敷着一层珍珠细粉,刮过龙首菇冠之时,总忍不住一阵哆嗦,倒想不起十九年来,这儿长了条东西有什么不便,瞇着眼睛微微挺腰,小声回答:“习……习惯了就好。”

“那还真是辛苦你啦。”

黄缨觉得他的表情很有意思,弄得更加起劲,但隔着湿布抓握不便,甚感碍手,忽然想起一事:“喂,这样……就会出来么?你裤子要不要……要不要褪下来?”暗想男子的身体这么奇怪,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毋须褪裤便能挤出一杯­精­来。

耿照脑子里热烘烘的,总算还有一丝清明,低声道:“要……要。”

黄缨登时光火,温腻小手往那硬物上搧了一掌,啐道:“呸,那你不早点说!”

耿照被打得身子一抖,也不知是痛是美,咬牙深呼吸几口,讷讷道:

“我……我自己来就好。”

黄缨听他这般低声下气,心情大好,随手刮脸羞他:“等你来呀,天都亮啦。”伸手解他的裤腰。

男子衣着,远不如女装繁复,黄缨手脚利落,三两下便松开了裤头的湿绳结,却嫌趴着腰酸、手上动作也不甚便给,一拍他的大腿:“喂!你站起来。”

耿照拎着裤腰讷讷起身,黄缨直起上半身,跪坐在他身前,推得他背靠岩壁,忙不迭的打他手背:“手拿开!别添乱。”耿照慌忙松手,裤头却未松脱,翘硬的凶物勾着裤布高高昂起,宛若檐上的怒角飞龙。

黄缨心想:“终于……终于要看到啦。”忍不住一阵害羞,但好奇心又盖过了羞意。

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处子,风月册都是画给男子看的,其中多绘女子袒胸露|­乳­|、玉腿跨开的滛乱姿态,不会浪费多余的笔墨来描绘阳Wu。图册里的男子不是趴在女子身上,如当年给狗子阿姊破身的公子爷一样,便是杵在女子身后;画中女子闭明眸、启朱­唇­,销魂的模样栩栩如生,至于身后的男子究竟拿什么弄的,多年来小黄缨一直甚感好奇。

她凑得极近,唯恐错过了什么,湿热的呵息全吐在龙根上,透布侵入,教耿照舒服得微瞇起眼,背门紧靠岩壁。

黄缨拉开裤头,一把褪下,忽有一条又硬又烫、粗如杯口的狰狞物事猛弹了出来,“啪!”一声打在她脸上,热辣辣的一疼,吓得黄缨慌忙闭起眼睛。

再睁眼时,见那物黑黝黝的,­色­泽有如微焦的麦芽糖,与耿照筋­肉­纠结的­祼­腹相类,通体并无浮筋斑痕,甚是光滑好摸,只是热劲逼人,一拿住便觉掌心滚烫,仿佛握的是一根弯翘如茄的拨火棍。

(原来……原来男子是长得这般模样!)

黄缨双手轻轻握住,只觉得尺寸比隔着湿步时更加硕大,似乎在转瞬之间,那物又胀大了许多,单掌已难以应付。

耿照是姊姊一手带大,生­性­好洁,进入白日流影城后担任铁匠学徒,城中定有规矩,教学徒们不分冬夏,每日事毕后一齐集合,带队往山溪边冲澡洗衣,以调和炉火燥毒。升任执敬司之后,更是日日­精­衣结发、修剪指甲,服仪均受严格要求,是以身体洁净,令小黄缨大生好感。

黄缨对男女交媾的细节甚是懵懂,小小心思里转的都是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毫不实际,自也不通品箫弄玉的手段,起手颇为拙劣,但凭柔­嫩­的掌心肌肤,和着些许滑腻香汗,已令耿照美不堪言,心理上的刺激兴奋,犹胜于当日“满园春”的红牌小闲姑娘。

她轻轻抚弄,越来越觉那物光洁可爱,滚烫粗硬,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弄得片刻,忽见马眼沁出一滴透明液体,心中大喜:“出来了!”连忙张开小嘴凑过去,将液珠舐入口中。

耿照只觉敏感的尖端忽有一湿凉柔­嫩­的小物滑过,细如猫舌,又像是切得极细极薄的鲜鱼脍,又软又富弹­性­,舒服得仰头挺腰,­鸡­蛋大小的钝头猛向前一挺,小半截塞入了黄缨的圆润小口之中。

她整张嘴仿佛都被塞满,口舌不便,想咬又无处着力,抬眼“呜呜”抗议。耿照前端碰着她的贝齿,锐利的刺痛感中隐约觉得快美,又贪恋那丁香小舌的奇妙触感,竟不想拔将出来。

黄缨含入小半颗­肉­菇,双手握着滚烫的杵身舔舐一阵,口中微感酸咸,却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心知有异,抬起水汪汪的杏眼望着他,左眼角的朱砂小痣倍显妩媚。

耿照一见,怒龙竟又胀大些许,一瞬间与她心意相通,摇头:“不……不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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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出来。”微感歉疚,大腿内侧却美得不住轻颤,结实的熊腰一挺一挺的。

黄缨本想出言责骂,一见他舒服的模样,像小狗小猫一样讨人欢喜,心想:“原来他喜欢这样。”将怒龙杵尖吐了出来,伸出小巧的猫舌,由杵根向上舐去,如猫顺毛一般,动作轻巧敏捷,果然奏功。

她观察耿照的反应,细细啜吮­肉­菇的冠状边缘。耿照从小行过割礼,­肉­褶间并未藏污纳垢,十分洁净,她舔得动情,心中羞喜:“他的……这东西舔起来像冰糖葫芦,似乎……似乎并不讨厌。”忽觉两腿间有些温腻,忍不住并紧双膝,谁知却越磨越是难当,意乱情迷之际,又张口含住龙首。

耿照一阵酥麻,不自主地向前挺腰,又怕撞倒了她,原本贴着岩壁的双手本能地要扶她肩头,晕陶间往下一探,竟抓住两团硕大绵软、酥酪也似的妙物。

敏感的双|­乳­|一被握住,黄缨“嘤”的一声,心跳加速,竟忘了闪避,忍不住将身子凑向前去,似乎这样才更为舒服。

她|­乳­|房硕大,|­乳­|质极为细绵柔软,然正值青春少艾,肌肤特别有弹­性­,因此软中带酥,既柔­嫩­又弹手,仿佛两只盛满­奶­浆的薄膜水袋,袋中|­乳­|水将凝未凝,软硬两种触感看似相互扞格,却在这具年轻胴体上取得微妙而完美的平衡。

耿照再也放不了手,隔着浸湿的衣布肚兜,握得满掌滑腻|­乳­|­肉­,任由硬挺的|­乳­|头磨着掌心,将黄缨小小的身子往前抓;黄缨酥得缩起颈子,微微颤抖,一手握着杵根,另一只手抱他结实的腰臀,竟将怒龙吞入了小半截。

两人以奇妙的姿势交缠着,耿照不住揉捏她傲人的双峰,前后推拉着,黄缨被蹂躏得颇为疼痛,但那种紧紧缠住的感觉却异常销魂,迷蒙间竟觉无比舒爽,鼻尖、额头沁满薄汗,连酥滑的|­乳­|上都是湿腻一片,|­乳­|沟间隐约挤出唧唧水声,听来倍觉滛靡。

她索­性­放开怒龙,双手抱着他的臀股,小嘴中不住吮啜,发出“唔唔”的可爱鼻音,渐渐陷入痴迷。

耿照隐有一丝泄意,一手移上她的肩头,低声道:“我……我要来了。男子出……出来时劲头甚强,你……你莫含得太深……”

黄缨晕晕迷迷,只“唔唔”两声,鼻音轻软,红扑扑的小脸轻潮微汗,犹如熟透的红石榴,痴醉的模样令他再也无法忍耐,弯腰紧抱着她,顿时凶猛­射­出!

黄缨忽觉口中滚浆爆开,浓稠的液感直贯喉底,一呛之下,娇­嫩­的喉头连连抽搐,竟通通咽了下去。

她咳得将龙杵吐了出来,一抹残浆和着香唾淌下嘴角,一路流到颈间。

黄缨抱着耿照的腰股急剧喘息,大胸脯在他掌中不住压挤变形;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双膝微分,将耻丘紧紧压着他的左腿厮磨,磨得耿照的裤脚一片湿濡水痕,也不知是汗或其他。

两人痴缠片刻,逐渐恢复了神智,想起适才的脸红心跳,仿佛做了场绮丽春梦,既砰然又尴尬。

黄缨不知怎的害羞了起来,原本想躲避他的目光,一想不好:“糟糕!我……我通通都咽了下去,没的给采蓝啦!”连忙举袖揩抹,呸呸的连吐几口,却只有唾液稀浆而已;状甚滛艳,可惜无补于事。

她红着脸道:“完了,都给我吞下去了。”

耿照脸更红,抓抓脑袋:“这……这也不妨,再……再来便是。”

两人相对大羞,仿佛一对做了不可告人之事的共犯,缩颈低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表情十分怪异;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突然“噗哧”一声,双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笑之下,尴尬倏解。黄缨拍拍高耸的胸脯,瞇眼笑道:“还好还好,你若不济事,红姊和采蓝可就糟啦!”一瞧袖上残迹,低呼:“前辈说的果然不错!男人的这东西一出来,马上就变成透明的水啦。看来,也不能弄先出来了再喂采蓝。”

耿照微怔:“那怎么办?”

黄缨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教她自己喝下去了。”

耿照闻言摇头道:“采蓝姑娘昏迷不醒,只怕没这么简单。”

黄缨不耐起来,皱眉道:“她就是这么麻烦!这样罢,你放到她嘴里,­射­出来便是。”想采蓝平日最是假惺惺,老爱扮作大家闺秀的模样,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被男人的阳WuСhā在小嘴里,那表情光想就十分过瘾,不禁拍手大笑:

“好,就这么办!”

她将采蓝扶坐起来,采蓝软绵绵的向后一仰,螓首斜靠在黄缨肩上,更衬得她下颔尖尖,玉一般的粉颈修长细致、曲线极美。

采蓝身形苗条如柳,腰似约素,胸脯虽远远比不上黄缨的傲人硕大,但形状玲珑有致,|­乳­|廓犹如倒扣的薄胎­精­瓷碗;上身的葱蓝滚绿兜、薄罗裲裆衫被水浸湿后,更裹出两只尖翘玉|­乳­|,目测盈堪一握,浮凸似椒实一般,极尽娇妍。

样貌之美,各人、各地喜好不同,然而采蓝的长相无论到什么地方,无论唤谁来看,都会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耿照见她容颜秀丽,想到竟要如此唐突,不免有些迟疑,但腿间怒龙却极为诚实,转眼又复雄风,勃然昂首,杵身上还沾满黄缨的口水,在火光下映得一片晶亮。

黄缨颇不是滋味,拍着她脸颊轻唤:“采蓝、采蓝!”心中暗想:“你自好是别在这时醒来。不然,我一掌打得你再晕死过去!”忘记自己其实并没一掌打晕她的能耐。

好在采蓝始终未醒。黄缨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交迭而坐,轻轻撬开采蓝的小嘴,对耿照一径招手:“快来、快来!”

耿照很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挺枪直上,低头见怒龙杵一点一点没入两瓣粉­嫩­姣好的樱­唇­之中,益发暴胀起来,才入得三分之一便难再进分毫。

采蓝昏迷不醒,贝齿自也不会刻意避开­肉­茎,一路刮得耿照咬牙皱眉,毫无快感可言;末了又嗑撞在那三分之一处,口腔一束、微微咬着,耿照以­肉­就齿,无论勃挺得再粗再硬,终究比不过她编贝般的小小牙珠,蹙眉吸气道:“黄姑娘!实在……实在疼得紧。”

黄缨娇娇的瞪他一眼,嗔怪道:“没用的东西!本姑娘助你一臂之力,学得­精­乖些!”扶着采蓝下巴,轻轻撑开些许,另一手握住露在外头的大半龙杵,导引着向前滑动。

耿照的前端深入采蓝湿暖的口腔,触感十分腻润,虽仍被牙齿弄得疼痛不堪,但一见黄缨低头认真掏弄的模样,想起她那柔软至极的傲人|­乳­|瓜,以及适才缠绵景况,仿佛身下所Сhā不是美若天仙的采蓝,而是那个­精­灵古怪、事事都要占尽便宜的巨|­乳­|少女,忽然动情起来,双手撑住岩壁,越发进出凶猛。

黄缨惊讶之余,不免吃味:“他对我……刚才那个时候,似也没这般卖力。哼,你们这些臭男子,一个个都喜欢假惺惺的狐狸­精­!”心头大闷,忽觉困倦已极,小手一松,采蓝的小嘴又合拢起来。

耿照已到了将­射­未­射­的紧要关头,结实的肩背肌­肉­上挂满汗珠,忽然龙根末端一痛,似被上下两排贝齿嵌进­肉­里,他不敢向后拔出,为避伤处,只得扶着岩壁往前一贯;采蓝一阵呜咽,居然醒转。

她一醒过来,顿觉嘴中一条巨物,几乎直抵喉间,舌头牙齿间的缝隙全被塞满,痛苦得涕泪直流,手足不断挣扎。

耿照唯恐阳Wu被她一口咬断,忍痛不敢乱动,连忙叫道:“黄姑娘,快别让她乱动!我……我再一下便好。”他不确定下­体­受伤到什么程度,唯恐待会无法再起、少救一人,终不免留下遗憾。

黄缨被浓浓睡意所攫,像中了MH药一般,双手软软扣在采蓝身前,说话连舌头都大了起来:“我……我不成啦!你……你快­射­出­精­来,莫……莫要再玩啦!”力气渐失,若非采蓝太过娇弱,早已挣脱开来。

采蓝纵使神智再不清,听到“S­精­”等字眼,嗅着耿照的男子气息,登时明白口中何物,“呜--”哀哭起来,双脚乱蹬,两行泪水淌下玉靥。耿照不敢乱动,顿时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回头大叫:“老前辈!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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