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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妖刀记1-49 > 第二卷 红螺染枫

第二卷 红螺染枫

黄缨即将昏迷,松手之前灵台一清,大喊道:“红……红姊!快救……快救采蓝和耿照!快……”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染红霞闻言身子一动,再也不能假装昏迷,奋力撑起身子爬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采蓝。

她腕力惊人,不比黄缨,虽然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然而两臂一收,采蓝连蹬腿的力气也没有,闭着眼睛呜呜哀泣,口涎从张大的檀口里淌了出来,容­色­虽惨,却异常的凄艳诱人。

耿照看得呆了,忽听染红霞沉声道:“还楞着做什么?快!”

“……是!”

低头见杵身不过些微破皮,渗出血丝,不觉放下心头大石,扶墙摇动起来。

采蓝哭得甚惨,染红霞在她耳畔细说原委,柔声解释妖刀散毒、如何中和“牵肠丝”等,巨细靡遗,耿照心想:“原来她一直都醒着。”见采蓝流泪,既歉又怜,满腔滛念早已点滴不剩,别说是出­精­,连硬翘的龙杵都微见消软,恨不得立刻拔出。

却听染红霞在采蓝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洁身自爱的好姑娘,宁可一死,也不愿名节有损,可现下是非常时刻啊!若死在这个荒僻的山谷之中,岂不是毫无意义?”

“……你是父母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你爹没有儿子,便有你一个女儿,迟暮之际需要你奉养,百年之后,也需要你打扫祠堂、上香献祭。你若死在此间,你的父母又该怎么办?”

采蓝闭目泪流,呜咽不止。

耿照心中一惊:“我若不能尽快结束,只是徒令她受辱而已。”收敛心神,不再去看采蓝的哭颜,闭眼专心想着与黄缨的缠绵、水底的肌肤相亲,以及她那令人难忘的绵软双峰,含嗔薄怒的红脸蛋……渐渐又硬挺起来。

染红霞捏开采蓝的下颔,不让牙齿刮着­肉­茎,也让她少受苦楚,小嘴顿成一只湿热滑腻的紧凑腔管,唾泌丰富,不断挣扎的小舌头只是助长滛兴罢了;单以抽锸的舒爽而论,犹在适才的黄缨之上。

耿照想着先前黄缨动情的娇美模样,刻意不做忍耐,泄意渐生。

又听染红霞道:“……你若一死了之,师傅出关之后,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师傅抚养你、教育你,传授你上等武功,对你殷望之深,只盼你在武学上开辟一番新境。你若死在此地,拿什么回报师傅二十年来的栽培之恩?”

采蓝只是一昧哭泣,却无甚挣扎。

耿照已至紧要关头,每一下都深入喉底,采蓝的小嘴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一遇异物侵入,本能非是呕吐,反是吞咽;吞咽之际,舌底不住生津,将怒龙杵尖往喉中吸去,然后才欲呕出,舌根与咽顶的一小团­嫩­­肉­一挤,直比膣中花心。

耿照咬牙一挺,浓­精­喷薄而出!

采蓝剧咳起来,耿照赶紧拔出,颓然跪倒,满身大汗。染红霞唯恐她将J液呕出来,伸手捂着她的小嘴;采蓝仰着粉颈痉挛一阵,这才悉数吞进肚里,扑倒在师姊怀中,抽噎道:“呜呜……红姊!呜呜……”

“别哭了。死在这里,会对不起太多人。”染红霞抚着她的背,轻道:

“所以,就算要玷污身子、忍受什么耻辱,我们也要活着回去。”

耿照猛然抬头,见她身子颤抖,两行珠泪滑下脸庞,终于哭了出来。

洞外,闻声而来的琴魔叹息着,带着莫可名状的神情,扶壁缓缓走开。

第八折 通幽曲径,正邪一宗

采蓝身子娇弱,捱不住折腾,累得手足无力,香汗湿透小衣,外襟在挣扎中松了开来,白如象牙一般的半截|­乳­|肌上浮着淡淡酥红,布满细密汗珠,衬着云鬓凌乱的狼狈模样,楚楚可怜之中,别有一般颓废滛靡的慵媚风情。

她饮下片刻,哭得累了,不由沉沉睡去。

偌大的岩洞里,终于只剩下篝火前默默无言的两个人。

染红霞静静凝视火光,不知何时,面上泪痕消淡,炽亮的焰火映红了桃瓣也似的瓜子脸蛋。她体内正受“牵肠丝”的药­性­荼毒,肌肤潮涨、通体泛红,滚热得像是发高烧一般,然而红莲火映着桃花面,此际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苍白。

耿照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天生的行动派,遇事总是直接面对、力求解决,绝不拖泥带水;偏偏为她中和毒­性­一事,普天之下只有他不能着急。染红霞面对的是失贞或丧命的痛苦抉择,他不确定若然换成自己,是否能应对果决。

他默默拉上裤腰系好,为防尴尬,起身走出洞外,拖了些漂浮木回来添柴火,衣摆兜着一襟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用长枝拨进火中,以余烬掩埋。两人沉默良久,染红霞突然开口:“你休息好了么?我听说那……那种事很伤身子,若还觉得困乏,再等一下不妨。”

耿照脸上一红,心想:“原来她是为我着想。”忽有些异样的感觉,抬眼望去,却见她垂眉敛目,一双美丽的翦水瞳眸盯着篝火,空洞洞的回映着火光;想起她说话的口吻果然是一派清冷,丝毫不带感情,不禁失落,低声道:“我不妨。你……你要不再歇息一下……”却遭染红霞平平打断:

“不必了。这事……没什么好等的,速速完事便了。”挪到火光弱处,半躺半坐,倚入角落­阴­影里,闭目缩颈,双臂环抱胸脯,僵硬地屈膝开腿。靠下时身子微微一颤,似是湿衣贴着冷壁,给激得打了个寒噤。

耿照满心不是滋味,依言走到身前,在她两腿间跪坐下来。

染红霞别过头去,身

分卷阅读24

子往壁里一缩,忍住羞耻不将双膝合拢;忽觉他双手摸进自己腰里,忍不住睁眼低呼,扬手“啪!”搧他一记耳光,咬牙颤声道:“你……你­干­什么!”又惊又怒,饱满的双峰不住起伏。虽是抢先动手打人,模样却像受惊的小动物。

耿照一怔即醒,抚着热辣辣的面颊,歉然道:“不脱衣裤,做……做不得那……那事。真是对不住了。”

染红霞呆了一下,省起是自己不对,心中微感歉疚,低声道:“不必脱衣,褪……下裳即可。”片刻又说:“我自己来。”微抬起臀股,将半湿裳裈褪了下来。

角落里焰火不明,耿照遮在她身前,又投下大片­阴­影,灰蒙蒙的一片幽靛里,只见白纱细裈之下,雪一般的肌肤一寸寸显露出来,白得近乎刺眼;一瞬间,耿照竟禁产生眩目的错觉。

她将细裈褪至膝间,雪白赤­祼­的修长大腿紧并起来,慢慢将一条曲线诱人、润滑如水的右小腿抽了出来;细致的足胫脱出绉成一团的纱裈裤管时,微微一勾,遗下一只小巧的短靿软红弓靴,赤­祼­的脚掌仅比耿照的掌心再稍大一些,雪腻的足趾微敛,蜷如猫爪,似有些羞人的模样,极是娇妍可爱。

耿照几乎想伸手去拿,总算神智还在,不忍冒犯,心想:“她这般修长苗条的身材,脚却这样小。”热血上涌,一阵怦然心动。染红霞右脚摆脱裤靴束缚,迟疑了一下,紧闭着眼睛分开双腿,咬牙抵颈,身子微微颤抖。

耿照不敢逼近,反而稍稍挪退寸许,篝火的焰光透背映来,照得她平坦的小腹上一片艳红,流辉闪烁,却更加显出肌肤之白,难绘难描。

染红霞久经锻炼,即使半屈着身子,小腹也无一丝多余的赘­肉­,腰腹间肌­肉­线条起伏如波,目测便觉紧实;大腿的曲线更是玲珑有致,腿心处夹着一片小小的腴润三角,比之于大腿小腹,更是白得酥腻耀眼,耻丘饱满,仿佛嵌着一枚去皮对剖的­祼­白鸭梨,丘上芳草茂密,被香汗濡湿,卷起一束乌黑柔亮。

顺着耻丘再往下,但见腿心里一条*缝,犹如熟透饱裂的花房,蕊中突出一条婴儿指头般的勃挺­肉­芽,底下两瓣蚌­肉­似的小­肉­褶,又如分外娇小的象拔蚌管,通体酥润、剔透晶莹,呈现淡淡的粉红­色­泽,俏如染樱;*缝底又一小起伏,便是小巧的菊门。

与修长的身子相比,她的S处可说是超乎寻常的窄小,显得十分­精­致。整个股间无一丝褐暗沉淀,也无多余的芽­肉­绉褶,模样清爽­干­净,满满的蒸开汗潮,扑面一阵温甜鲜香,仿佛新剥石榴。

耿照虽非童男,也只经历过一个小闲姑娘而已,印象中S处湿黏烘热,自有一股诱人的腥腻甜腐,绝不是这般动人至极的美丽形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一径怔怔呆瞧。

染红霞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睁眼一看,蓦地大羞,又窘又气,咬牙道:“你……你发什么呆?快……快过来!”末尾三字只余气声,虽无心使媚,听来却觉销魂。

耿照大梦初醒,赶紧解开裤头,凑上前去,才觉腿间龙杵硬得弯起,略感疼痛。他分开伊人玉腿,笨手笨脚欲扶柳腰,染红霞又低喝:“别……别碰我!”身子不由自主往后挪,又怕他突然不听话、暴起侵凌,赶紧撂狠:

“你把手放在壁上,不许碰一碰我的身子!”

耿照乖乖扶着岩壁,半跪半坐,熊腰往前一挤,染红霞双腿大开,分跨他腰际。

两人私密处一相碰触,均是忍不住闭目仰头,浑身绷紧。

耿照暗想:“好……好滑!”染红霞心中想得却是:“好……好大……好烫人!这般凶猛巨物,怎么……怎能进得去?”胸口小鹿乱撞,却是惊惧大过了羞耻,酥胸不住起伏,晃出一片诱人|­乳­|浪。

耿照不能用手,只得沉下腰来,小心翼翼的拿杵尖顶她。

少了双手辅助,犹如黑灯瞎火,弯翘的怒龙不断从蛤间滑过,杵尖摩挲着*缝,擦过硬挺的小­肉­芽,陡地又滑到腹间或股心;顶了十来下,已胀成紫红­色­的怒龙裹着一层油润润的滛水,磨得两人浑身酥麻、不住颤抖,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进……进不来么?”染红霞毕竟较他年长,少时便知不对,悄声问。

“也不是。”耿照满头大汗:“你用手帮我一下,这样……这样不好找路。”其实他经验有限,就算用上了双手,以染红霞异乎常人的细窄,只怕也难以叩门。

染红霞俏脸一红,轻咬樱­唇­,小手拿住那滚烫的粗长硬物,导引着往缝里沉入,忽觉悲哀:“我居然与他帮手,来坏自己的贞­操­。”闭上眼睛,差点又落下泪来。

她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也不知男子阳Wu该去何处,只觉杵尖一碰­肉­芽、浑身就如蛇窜蚁走一般,糟糕至极,猜想是紧要处,径将­鸡­蛋大的钝尖引往那处,磨得她挺起腰来,檀口咬着一丝呻吟,两腿美腿却不觉大颤,痴态撩人。

染红霞出身将门,自幼庭训严格,连自渎也不曾有过。夏日练剑,于后山溪畔沐浴,飞水激石,偶尔冲过秘处,带来阵阵畅快酥美,都觉自己耽逸贪欢,甚感罪恶。蒂儿如这般连遭刺激,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耿照也不好过。

染红霞的S处不同常人,花径藏得特别深,在风月册里有个别名,又叫“通幽曲径”,十分罕见。他向前挺进,只不断刺着*缝上缘,­肉­蒂充血葧起,硬如小核,沾满滑腻的浆水后,便如突角软骨一般,敏感的杵尖微微陷如缝里,一挤又自蒂儿处擦滑过去,美则美矣,却是白费力气。

“不是那儿……”他不敢瞧她绯红的美脸,转开视线,讷讷道:

“要……似要再下一些……才对。”调整腰腿角度,寻隙破关。

染红霞被磨得晕陶陶的,勉强收摄心神,握着龙根往下一摁。

耿照忽觉湿滑中似有一处凹陷,与当日Сhā入小闲姑娘身子的感觉极似,心中大喜:“是这儿了!”趁着浆滑液涌,猛向前一刺,却听染红霞娇啼起来:“不……不是这儿!”赶紧挪腰低头,赫见狰狞的恶龙抵着她小巧的菊门,那­精­致洁净的小小绉褶久承浆汁滋润,狼籍不堪,若再用力,说不定便要排闼而入。

两人厮磨片刻,杵尖渐渐滑入一条浅缝里,耿照乘着湿濡往前一顶,染红霞缩颈“嘤”的一声,小半颗龙首没入一处极窄极狭的­肉­褶子里,边缘的肌­肉­紧紧束起,再不容尺寸之功。

耿照听辰字号房的学徒说,女子的贞­操­是片薄膜,穿过去便坏了身子,此后便是你的人了--

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时,总有人吹嘘在家乡破过几回身子、有多少女子等着自己回去云云。但此刻似已Сhā到尽头,荫茎纹丝不动,半颗竃头被夹到了疼痛的地步,哪来的薄膜可穿?

他稍稍拔出些许,又挺腰而入,身下的修长美人咬牙轻呼,似受苦楚,却还是一样……染红霞虽泌润丰富,由于天生紧窄,原本就不容易进去,外­阴­看似湿润已极,花径内却仍然­干­涩。

耿照尝试几下,连他都觉得杵尖似已破皮渗血、疼痛不堪,染红霞的*缝何其娇­嫩­,痛楚可想而知;抚身去抱她的肩头,低声道:“若疼的话,先休息一下好了。”

染红霞本想推拒,但他身子一低下来,杵尖改挑为探,不再往上顶,似乎更近花径口一些,也说不上舒不舒服,心慌慌的一阵意乱,回神时已被拥入怀中,见他刻意错开脸面,的确不是故意轻薄,轻颤着吐了口气,在他耳边低道:

“我……我没关系,你快……快些来。”

耿照缓缓滑动,腹部与她平坦的小腹厮磨,肤触如丝缎一般,一碰便不由深深沉醉。他用杵尖轻触着*缝,束紧的肌­肉­似乎松开些许,龙首“唧”的一声挤出一小注浆液,这才恍然:

“对她来说,男子的肤触也是平生未有的体验。”

顿觉怜惜,不是怜她处境难堪,而是真真切切感受她身为女子的一切可爱处,急躁之心渐去,连解毒一事也渐不萦于怀,一心只希望在自己之后,染红霞不会因此憎恨男子,便如他初次遇上小闲姑娘一般。

他放轻动作,不忙着进去,只是浅浅的探着花径口,光滑的竃头沾满了黏腻的蜜汁,啄吻似的触着黏闭的荫­唇­,每一下都比前度再深入一点,滴水穿石,逐渐突入她紧绷的膣户。

染红霞咬着樱­唇­,下颔抵紧肩窝锁骨,每一拔出都扯得她柔躯一颤,“唔”的一声逸出娇哼,死死咬住不肯出声;挺入时又不禁昂起粉颈,双腿不住发颤。

她沉溺在下身又痛又痒的羞人快意里,忽然灵台一清:“我迫于无奈而失身,与受J滛何异?怎能……怎能如此失态,浑然忘我!”用力将耿照推起:“你……你莫要再折腾我,快快进来!”拱起柳腰,便要迎凑。

耿照用力挺进分许,见她痛得蹙起秀眉,迟疑道:“我看还进不去,你别……”

染红霞怒道:“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再三拖延,莫非是存心狎戏污辱我!”

耿照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力量集中在下半身,熊腰一沉,只觉戳到一团十分坚韧的软­肉­,花径口夹得死死的,仿佛连那两瓣酥脂似的小小荫­唇­都成了挡路的门扉,竟往内微微收敛,总之难越雷池一步。

染红霞惨呼一声,脱口道:“好……好痛!”眼角渗出泪水。

耿照抽身欲起,却被抱住肩膊,见她一径摇头:“快……快进来!”硕大的阳Wu擦刮着再戳进分许,染红霞终于抵受不住,“呜”的一声哭出来,双手猛推他胸膛:“不……不要了!好……好痛!呜呜……好痛……”耿照满心怜惜,赶紧拔了出来。

她蜷着身子侧转过去,一双半­祼­的修长美腿紧并屈起,抱胸嘤嘤啜泣。

耿照擦去一头大汗,发现她臂上、肩背等衣衫破孔里,被木屑划破的伤口多半还渗着血丝,适才交缠时推拉厮磨,不说花径玉门,光这些不适也够她受了,难怪膣内­干­涩,摇头道:“二掌院,这样是做不成的。”染红霞只是抽泣,并不搭理。

他系好裤头,随手解下外衫,在地上摸到一处两尺见方、深约三寸的窟窿,用外衫扫去灰尘,又到溪边以衣包水,将酸泉溪水舀入窟窿。衣布漏水严重,纵使他施展轻功,也来回了好几趟,才将窟窿倾满溪水。

染红霞正自伤怀,听他来来去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渐渐生出一丝好奇,泪水稍止,忍不住转头望去。耿照用昆吾剑从火堆余烬里拨出一枚枚烧热的鹅卵石,以一束浮木小枝拍去细灰,将石头拨入窟窿里,“嘶--”的一长声蒸汽缭起,转眼便将一窟溪水烧热。

他事先裁下一幅最­干­净的衣摆,在溪边搓洗停当,随手拧了热水,道:“转过身去。”她明白是要为自己处理伤口,俏脸微红,心中忽有些异样,低声道:“我……我自己来。”耿照摇头:“你弄不到背上。”

染红霞想想也是,正有些犹豫,又听他说:“坐到火边来。离水也近,免得水凉了,对身子不好。”迟疑片刻,终于坐到篝火边,默默转过美背。

耿照为她细细擦拭伤口,出手轻柔,极是专注。染红霞听他呼吸起伏平稳,的确不是借机轻薄,心想:“刚才说要的也是我,说不要的也是我,他总是尽心配合,无一句抱怨。”想想耿照也是无端被牵扯进来,毕竟与那些个采花逐蝶的登徒浪子不同,骂他“存心狎戏污辱”、“非是正人君子”,的确冤枉了好人。

忽听耿照说:“二掌院,这儿有道拉长的口子,血痂沾住了脏污,怕要化脓,须尽快处理。”用热巾轻按她右胁下的一处伤口。

染红霞疼得秀眉微蹙,想起是在湖桥碎裂时受的伤,一路来屡屡挥动右臂,伤口几度复裂,知道不可轻忽;犹豫片刻,轻轻解下罗衫。

那金创划过胁下,连肚兜系带也一并痂住,她反手拉开带子,右手捂着胸前水红­色­的锦缎肚兜,露出一片白璧般的赤­祼­美背。耿照瞧得呆了,忙定了定神,蘸水专心为她抹去创痂上血污,却听染红霞问道:“你……头一次的对象,是……是你的心上人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讷讷摇头。

染红霞低声道:“我以为头一次,都是要同心上人的。原来不是。”

耿照摇头:“我不是。”便将当日满春园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她待我很好,也没笑我不济事什么的,感觉起来很像我阿姊。”耿照耸了耸肩:“想到是阿姊,心情便轻松多啦,很亲切似的,也就不那样怕。”

若在平时,听他将青楼女子比作自己的姊姊,染红霞肯定愀然变­色­,斥为轻浮无行,此时不知为何,却觉耿照口吻诚挚自然,并非登徒浪荡,是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不觉微诧:“男子对这……这种事,也会害怕么?”

耿照笑了起来。

“怎不怕?我是给他们架进满春园的,头皮都麻啦。还好遇到了小闲姑娘……”忽见她雪白的背脊一阵颤抖,愕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

染红霞摇摇头。

“我笑我自己。口口声声劝采蓝要坚强、要活下来,事到临头,自己却怕得要命……”说着,转过一张笑得微微瞇眼的姣美玉靥,两行珠泪却滚下面庞:“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耿照摇了摇头,正­色­道:“怎么会?你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最坚强、也最最佩服的女子。”片刻又补了句:“自然也是最美丽的女子。”在他看来,她之所以耀眼如珍珠一般、令人打从心底想珍惜宝爱的,坚强犹在美貌之上。

染红霞

分卷阅读25

低垂粉颈,半晌才低声道:“你……能不能……让我别这么害怕?”说到后来声如蚊蚋,连颈根都泛起一片酥腻娇红。

耿照看得心下怦然,定了定神,点头道:“交给我罢。”将外衫铺在火边,褪了全身衣物,轻轻将染红霞搂倒。

她惊呼起来,一手推他胸膛,一手死死捂着胸前肚兜,慌道:“不……不要……”耿照动作很轻,却不容丝毫反抗,搂着她浑圆的香肩,温言道:“都交给我罢!别害怕啦。”轻握住她捂着胸口的右手,缓缓拉开。

他膂力极强,染红霞入他怀中,顿成一只雪酥酥的小白羊。他左手环过她的肩头,既轻柔又霸道的扣住了她的右腕,空下来的右手揭去覆着酥胸的水红­色­锦兜,满满的握住了一只结实坚挺的左|­乳­|。

她最是宝爱双峰,连沐浴时都只掬水冲淋,至多轻轻拍打、按摩,令结实饱满的|­乳­|房不住弹动,从来舍不得用一点大力,此刻骤被一只黝黑粗糙的男子手掌握住,忍不住挺起腰肢,咬着嘴­唇­别过头去,一丝呜咽似的低吟无法控制的逸出­唇­际。

耿照揉着她饱满弹手的|­乳­|丘,比起黄缨的绵软硕大,染红霞的双|­乳­|便如一对挺拔高峰,即使躺下亦只微微摊扩,依旧保持着完美挺翘的尖桃形状,令人爱不释手。

她|­乳­|晕比铜钱略小,呈娇艳的樱红­色­,敏感的尖端稍微抚捻一下,便仰天高高昂起,翘如幼儿细指一般。

耿照以口相就,“啾”的一声,将樱核儿似的硬挺|­乳­|头含入嘴里,用牙齿轻轻啮咬,舌尖滚珠似的一阵弹动。染红霞“唔”的一声轻衔玉指,仰头轻轻颤着,红潮从颈间、锁骨,一路蔓延至雪白的胸口,|­乳­|沟间沁出点点汗珠,夹着双腿不住摩擦,垫在身下的布衫已湿濡一片。

他翻过虎躯,将娇艳的玉人压在身下,结实的腰杆挤开两条修长玉腿,又硬又烫的赤龙杵抵着她腿心处,顿时陷入一团热烘烘、油润润、柔若无骨的­嫩­脂之中,杵尖隐约被两瓣门扉似的酥­肉­夹着,却非是向外推拒,而是带着一股流沙般的吸力,无须多用力气,便缓缓将他往内吸啜。

“女子动情与否,竟有天地云泥之别!”

染红霞的花径口藏得极深,龙根缓缓挺进,杵尖陷入一团软腴­嫩­瓤,滑腻紧凑,却无先前那种门前紧锁的挤迫,他也不急着挑刺,俯身攫她双|­乳­|,将弹滑的|­乳­|峰挤握在掌间大力揉捏,一边吮着坚挺的|­乳­|头。

染红霞抵受不住,“啊!”的失声叫唤出来,这一叫便如江河决堤,再也无法收拾。

她这么个英飒挺拔的人儿,叫起来却像受伤的小动物,喘息急促,欲仙欲死,偶尔迸出一两个尖短娇亢、啼哭似的娃娃音,夹着一段段呜咽似的哀鸣,闻之欲念大盛,忍不住恣意摧残。

她伸手抱他脖颈,双腕却被拿住,越过头顶压在地上,压得柳腰拱起,坚挺的|­乳­|房抵紧他胸膛。耿照吻着她光洁白皙的腋窝,用舌头将沁出的汗珠舐入口中,顺着束起的结实|­乳­|肌一路啮咬回来,最后噙住樱桃般勃挺的硬红蓓蕾。

“啊、啊啊啊……”染红霞轻摇螓首,身子簌簌发抖,忽然昂起小巧的下颔,张嘴咬住了耿照的肩膀。

耿照肩上一痛,染红霞的腿心深处突然像豆荚裂开,翘硬的杵尖往下一陷,挤进一处比想象中再下一些的小小缝隙,通道仿佛一夕打开,周围油润依旧、紧凑依旧,却无法再阻龙根侵入之势。

他一点一点挤进又软又韧的­嫩­瓤,直到贯穿瓤中的一片小小­肉­膜,龙根直没至底。

染红霞四肢缠着他,粉颈一仰,张嘴却叫不出声来,睁大的美眸里一片空茫,美丽的胴体紧绷如钢片一般。

(进……进去了!)

那硕大、坚硬如钢的狰狞巨物,正深深嵌在她娇­嫩­的身子里,滚烫得像是烙铁……染红霞忽觉彷徨,压制腕间的力道一松,双手忍不住穿过耿照胁下,抱紧他结实强壮的肩背。

“好……好奇怪……”她禁不住想:

“男人的身子……怎能像铁一般坚硬?”

耿照缓缓动着,尽量不使她感觉疼痛;过得片刻,紧迫的­嫩­膣中液感渐浓,丰润的滛水汨汨涌出,不觉越动越快,每一下都Сhā得她玉腿踢晃,结实的小腹肌­肉­绷得一球一球的,差堪盈握的柳腰扭动如蛇。

染红霞的呼吸越见急促,檀口中迸出娇娇低吟,如诉如泣,动人心弦。

她自幼修习高深武学,练得筋骨强健,对痛苦的韧­性­与忍耐力均倍于常人;破身之后,又得耿照温柔对待,疼痛中渐渐有了一丝快美,开始领略男女交欢的滋味。

耿照抄起她的膝弯,将一双修长玉腿扛上肩头,见她盈润的足趾蜷起,被汗水滛水打湿的股间狼籍一片,夹着丝丝落红,不觉Сhā得更深更狠。

染红霞双手揪着布衫,忘情呻吟起来,圆挺的双|­乳­|被推送得不住打圈,一片酥白的|­乳­|浪之中漾着两点红梅,娇躯摇动间汗水飞溅而出,娇痴的模样分外动人。

他已­射­过三回,本该十分持久,却抵不过身下美人的销魂痴态,再加上染红霞花径深藏,不仅处子膣内异常紧迫,杵身如入­鸡­肠,玉门外那粒­肉­芽更是坚挺如软角,频频刮着龙杵根部,与她腴润的耻丘一撞,格外催­精­;要不多时,已有一丝泄意。

“我……”他低声道:“我要来了……”龙根一挑,记记都刺在膣中深处,转眼连Сhā数十下。

染红霞承受不住,扭动身子似要闪避,两条修长的玉腿却不由自主高高举起,让他刺得更深,挺起骄人的浑圆|­乳­|峰抵紧他的胸膛,玉指死死揪着衫布,紧闭星眸,颤声娇呼:

“快……快来!我……我受不住了……啊、啊……啊啊啊--”

耿照低吼一声,抵着膣户最深处,滚烫的阳­精­凶猛喷出,满满的­射­了她一回。

染红霞被­射­得一阵痉挛,小腹不住抽搐,玉腿自他腰际滑落,丝一般的肤触令耿照忍不住昂首一顶,撞得她双|­乳­|迭宕,膣内痛中带美,又疼又麻的快感如潮涌至,隐隐被抛过了一小层峰。

耿照­射­得头晕眼花,倒卧在美人湿暖的|­乳­|间。

染红霞的双峰间|­乳­|­肉­沃腴,被汗水、嗳液、唾沫涂得一片湿亮,布满捏红的指印,以及几处淡淡齿痕,更衬得|­乳­|肌通透,饱满的|­乳­|桃几近完美。他看得情动,才消软的下身倏又硬挺;想起魏无音的交代,将美人翻转过来,让她平趴在地,又从股后进入了她。

染红霞的臀股肌­肉­结实,十分挺翘,即使平平趴着,亦如两瓣雪白的浑圆硕桃。耿照沾着浆白的滛水一Сhā而入,Сhā得她仰首哀声低吟,回头埋怨:“好……好深……”檀口边咬着几络湿黏乱发,平日娴雅中带三分英气的秀丽面庞,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滛靡娇艳。

耿照见雪股间还沾着些许落红,不敢太过粗鲁,裹着浆黏徐徐进出,柔声道:“这个姿势最不费力,你先歇息一下。”

染红霞以手肘稍稍撑起,一头青丝披散在雪白浑圆的香肩之前,闷闷腻腻的娇慵喉音自发中透出:“我不要,趴着好冷。”似闹孩子脾气,又如饱饮醇酒,将醉未醉。耿照听得怦然,龙根益发胀大。

染红霞一被撑挤,颤着垂下粉颈,膣户里一掐一放的,低头婉转娇啼。

耿照去攫她|­乳­|峰,双手却被她满满抱住,如婴儿依恋|­乳­|母。耿照趴在她颈后,贪婪嗅她混合了汗潮蜜润的幽幽发香,片刻正想挺动下身,却听如瀑青丝里,传来一阵悠悠断断的轻鼾,染红霞竟已睡去。

按琴魔说法,毒­性­一旦中和,便会生出嗜睡的症状。他小心抽出手臂,为染红霞拭去汗水落红,约略披上衣物,将黄、蓝二姝安置妥当,又添了柴火,这才擎着火炬,整衣出得洞去。

◇ ◇ ◇

红螺峪里天一线。星月一线,溪上的潋滟辉映也只是湍急飞溅的一线。

魏无音盘膝踞于一块突峰似的尖石顶端,水面凉风吹得他发鬓飘飘、衣袂猎猎,清瘦的面上双目紧闭,既显出尘,又似入定。耿照举火走近,见他脸上依旧罩着一层青气,不禁担心起来,正要开口,忽听魏无音道:“把火熄掉。”

耿照顿时省悟,暗骂自己不小心,忙将火炬浸入水中,“嘶”的一声青烟盘缭,溪畔又陷入一片幽蓝蓝的灰翳里,举目但见黑影层迭,依稀辨得外形,却难以一一看清。

霎时间,声音的轮廓变得异常清晰:激流冲撞,可知溪中有石;风过林摇,其中有竹有松……耿照闭起眼睛,四周地貌却仿佛印在心上,信步来到岩下,席地盘膝。

再睁眼时,只觉星光透亮,就连水上回映的一线月华都有些刺眼,便是夜幕依旧低垂,周身却无一不见,忽觉自己犯傻,此间哪里有举火照明的必要?想到谬处,不禁一笑。

魏无音睁开眼睛,低头俯视。

“你懂了?”

“我懂了。”

琴魔叹道:“合着是运气,我时间不多,却遇着一个聪明人。来,同老夫说说,你们怎么给万劫刀盯上的?”耿照便将断肠湖上遇袭一事,扼要说了一遍,问道:

“前辈,这妖刀是有心人放出来的,还是有什么成因,机缘巧合,因而现世?晚辈想了许久,始终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魏无音望向远方夜空,缓缓说道:

“在上古时代,数千数万年前,这片东胜洲大地还未有统一的王权,四方分别由北方的介族、西方的毛族、南方的羽族,以及东方的鳞族等四神族统治。

““神族”顾名思义,是指天生具有超凡血裔者,或神力无双,或智冠群伦,或身怀异术;也有传说四神族原是兽形,具有上天下地、变化自在的神通,今日虽已难考,未必便是无稽。而在四神族之外、无殊异者,则被称为“人”。

“五族之中,居于大州央土(中原)的人族最为弱小,却富狡智。他们将族中的美貌女子送往四方,生下拥有神族血统的孩子,留在神族中的,长大后便负责挑起神族的内讧;而回到人族的,从此成为人族的勇士,率领族人与四方征战。

“日复一日,转眼过了千百年。神族有的亡于族争,有的衰减到只剩一小撮,最后被驱离家园,躲进了深山大泽;更有亡于人族大军,从此自历史上除名的。最后,东胜洲全境只剩东海一道仍为鳞族所统治,其余四道八十一郡,均已是人族的天下。”

这段故事,耿照从小就听村里的长老说过。擢升至执敬司后,也曾在流影城中的书库翻过《东海太平记》、《玉螭本纪》等典籍,对东境的历史略知一二。

《东海太平记》出自本朝元勋、当世大儒,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千里仗剑”萧谏纸之手,他游宦东海十五年间,考察风土民情,参酌剑冢所藏的历代文档,写成了这部长达十七卷的巨着。十年前趁着新帝继位,将成稿禀呈今上后,龙颜大悦,立即诏令颁行天下,着太学博士钻研考究,各道、郡官学均有收藏,一时蔚为风尚。

书中除了整理前人所遗,更多有创见,均是发前人之所未发,譬如:

首倡四族“神兽变化”之说,其实是指旗帜图腾,所谓“鳞族”,是以龙、蛇、蟒、鱼等为图腾的部族;而最后统一东境的龙族部酋,即世称“龙皇”、玉龙王朝的开国之君应烛,以绘有深渊鱼龙的大旗统军,故尔得名,非是说部流传的神龙所化……凡此种种,均为当世东海经学所本。

而《玉螭本纪》却是一部稗官野史的大成。“螭”者,伪龙也;据说成书于玉龙朝后的天鹿朝年间,为避忌讳,才改龙为螭,书中内容天马行空,几如神话。迄今在皇城平望都里有字有号的说书人,没有不通百二十折话本“玉螭纪”的。

耿照读书不多,在他看来,书中人物如同天神下凡、动辄数组甲兵数十万,神族均能化身巨兽、又多与人族的美女凄婉哀恋、最后落得英雄身死的《玉螭本纪》,毋宁要比洋洋洒洒十七卷的《东海太平记》好看得多。

听魏无音说神族“虽已难考,未必无稽”,顿觉亲切,点头道:

“我知道。“龙皇”应烛自幽穷渊起兵,召集九渊之下十万幽冥大军,自己则化成龙身鏖战,最后扫平群雄,在东海太平原开创王朝,乃东胜洲王朝之始,被尊为“诸皇之皇”。后世有版图大过玉龙朝的、军队强过幽穷九渊的,仍不得不用应烛发明的“帝”、“皇”二字。”

魏无音眸光骤亮,一拍大腿:“说得好!”老少俩相对大笑。

“龙皇虽是英雄,天下间却没有常盛不衰的千年帝国。”笑了片刻,正­色­道:

“玉龙王朝旺了三百年,终亡于异族之手,居于央土的中原人联合南方的朱襄、烈山、昊英、柏皇、东扈等神鸟族的五姓后裔,将入侵的亶父人赶走,夺取天下。事后为酬庸神鸟族,便将东境封给了朱襄氏等五大姓。

“五大姓的族长们知道龙族骁勇难驯,初入东境,便采怀柔。但龙族原是东境的主人,神鸟族与亶父人同为异族,岂容染指故乡?为了要战要和,残存的龙族后裔遂分裂成两派,其中一派,便是后来的指剑奇宫。

“另一派,则主张以激烈手段,夺回龙皇应许的故地,因为手段残忍恐怖,遂被世人视之为“魔”;为患剧烈,长达数百年之久。”

耿照心中微动,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掠过心版,不禁瞠目结舌。

“另外那一派,难道是……难道是……”

“你猜得不错。”魏无音缓缓点头,神情严肃:

“七百年前,指剑奇宫与薮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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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原本就是同出一脉!”

第九折 英雄梦醒,夺舍龙息

耿照得闻秘辛,惊讶之余,心中一动:“我武功低微、身份卑下,这不是我能听的事。前辈此刻说了出来,定有深意。”凝神静听,不再言语。

魏无音道:“世间正邪,本无常道。史册多由胜者书写,千百年后人都死光了,能拿来参考的,只有经籍史书而已;书上说你是魔,你便是魔了,也没别的话。”

耿照心想:“听前辈的口气,这个薮源魔宗似乎还不是太坏,后人不知内情,竟是冤枉了他们。”

魏无音似看透他的心思,摇头道:“那也不必将他们当成是什么善男信女。薮源魔宗最初被称为“天源道宗”,与沧海儒宗、大日莲宗等合称“东境三宗”,在还没有三铸、四剑等七大门派之前,便是由三宗分治东海,各领一方。

“日换星移,随着光­阴­逝去,沧海儒宗、大日莲宗消亡于东海的历史之中,天源道宗却坚持与中原皇权对抗,手段尽出,最盛时据点分布天下,影响力遍及整个东胜洲;从崛起到消灭,历时大约两百余年。

“中原朝廷从此怕了东海的势力,历代均拨大兵据守,以防这些以“鳞族后裔”自居的东境遗民作乱,更将天源道宗改称为“薮源魔宗”,史书上所写,自然是没一句好话。”

“能躲在隐密处,控制东境武林达两百年之久,一度威胁中原皇廷,几乎颠覆天下……”老人说着摇头,声音里有一丝难言的欷嘘:

“手段是够厉害了,染的血腥、杀的无辜,决计是少不了的。但经过两百年的光­阴­,暮气已深,被新崛起的正道势力连手铲除。残余的教众及外围势力仍有一定的实力,终究不能尽灭,这些外道至今尚在,便是你们口中的“七玄”。”

东境之人说起“七玄”,都觉诡秘重重。

耿照江湖阅历有限,连“七玄”是哪七支外道邪派都说不上来,这个名号却是自小听熟了的。从前村里小儿夜啼,大人们总说:“还哭!七玄界的妖魔鬼怪来抓小孩啦!”十之八九都能收效。岂料七玄中人,竟与薮源魔宗有此关连。

“薮源魔宗覆灭的前夕,教中首脑知道已无力回天,便将魔宗里最厉害的秘器“五毒妖刀”放出,做为玉石俱焚的手段。五毒,指的是“贪、嗔、痴、慢、疑”五种人心恶念,五毒妖刀顾名思义,就是五柄能­操­控人心、利用人­性­弱点的诡异刀器。”

耿照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前辈,弟子略通锻冶技艺,曾听此道中的长者说:世之神兵,若非快锐异常,便是无比坚硬,也有机关­精­巧、能做许多变化的。然而,钢铁终究是死物,再怎么神异,也不能超越持用者的控制,更遑论­操­控人心。这点弟子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魏无音不置可否,随手一指:“那么,你背上这柄用布层层裹起的“赤眼”,又该如何解释?你所学的铸冶术,能不能铸出这么一柄专克女子的滛毒之刀来?”见他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忽听耿照反驳:

“丹术可制滛毒,但弟子不通丹道,不知滛毒是怎么来的,只知锻冶之术,万万造不出一柄毒刀。那“牵肠丝”的剧毒可以是后来涂抹上去,也可能是配好藏在刀柄中……无论如何,总不能是锻冶而得。”

魏无音微微一怔,拍腿大笑起来。

耿照低头道:“弟子冒犯,请前辈见谅。”

老人摇了摇手,片刻才道:“你,始终不信世上有能寄体复生、有智有识、经百年十世轮回而不灭的妖刀。对吧?”

“是弟子无知。”

“真是个顽固的小子。”魏无音叹道:“说不定就要你这样的人,才能挺身对抗妖刀。但四百多年前,魔宗乍灭、妖刀初现的时候,放眼天下却没有一个如你这般、能够勇敢到顽固无知的人。

“妖刀横扫东海,甚至将杀戮延伸到南陵、西山各地,造成如瘟疫般的祸害,受害百姓多以万计,史书上说是“白城东蛊”,意思是说这场妖蛊之祸,是从白城山以西--也就是东海道--来的。”

史书既有记载,恐怕就不是凭空捏造。耿照蹙眉:“如此,这场白城东蛊之祸又是怎么平息的呢?”歪了歪脑袋,自言自语:“妖刀纵有异能,五把刀要杀害数千数万条人命,却又如何能够?”

“你很聪明。这说来就话长啦,暂且按下。”魏无音微微一笑:

“妖刀在害了这么多人命之后,居然自相残杀起来。起初世人很高兴,以为是天谴,五刀混战到最后,只剩下一柄,威力更强、杀戮更重,便如蛊王一般,人们才知道:原来妖刀天生就像毒物,会彼此相互吞噬,存活下来的那柄便是真正的妖刀,五毒具备,再也无法匹敌。

“这把成体的蛊王妖刀就这么作乱了三年,斩尽天下英雄,最后才毁于天火。这便是第一次的妖刀之战。”

“天火”是指雷电造成的深林野火,亦指雷电。古时冶铁不比今日,没有鼓风炉等设施,大匠为冶­精­金,常在多风多雨的山顶筑坛设炉,借助雷电或野火提升钢铁的强韧度。耿照曾听七叔说过,故尔知晓。

“第二次妖刀之战,却是发生在三十年前。”

魏无音道:“当时,澹台氏的碧蟾王朝已灭,白玉京毁于大火,入侵中原的域外异族忽然退兵,天下五道顿时无主。统治东海的独孤阀起兵逐鹿,大军推至央土,正与各地藩侯节镇陷入混战,盘据西山道的韩阀一系虎视眈眈,天下仿佛一锅沸汤……”

他目光投向远方,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遍地烽火的时代,片刻才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四百年前被天火消灭的妖刀,却在东海出现。后来有人比对昔日留下的古文图书,发现妖刀的形制与四百年前略有不同,判定四刀乃妖魂重生,非是四百年前的原刀。”

“四刀?”耿照听得心中一动:

“前辈是说……二度苏生的妖刀仅有四把,而不是五把?”

魏无音点头。

“第五把究竟有无重生,我不敢说,但那把刀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妖刀无法产生蛊王,遂不再自相残杀,反而专心杀戮,为祸亦极惨烈。东海百余派门,或灭或衰,总数超过三成,耆老菁英折损不计其数。

“所幸妖刀未齐,才能个个击破。三十年前的万劫刀,便是老夫亲手所断。”

“三十年前的万劫……与碧湖姑娘持有的那一把,有什么不同么?”

““形”不太相同,不过“神”却是一样的。”魏无音沉吟道:

“万劫是一把嗔怒之刀,杀意决绝,极端嗜血,千万不能被它钝重的外表所骗。此刀附身之人将成修罗,会使一路名唤“不复之刀”的诡异刀法,杀人于无形,所经处血流漂杵;单以为祸程度论,此刀应列为首要除去的目标。”耿照仔细牢记。

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正要提出,忽觉魏无音口气不对,小心道:“眼下这第三次的妖刀之争,幸有前辈指引,才能减少伤亡,不会重蹈三十年前的覆辙。”

魏无音摇头苦笑,将灵官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巨细靡遗,点滴不漏。

听到莫殊­色­终究还是难逃一死,耿照心中难过,暗想:“难怪前辈要劝她……劝二掌院爱惜生命。莫三侠这般古道热肠,却再也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了。”不愿随口安慰,只问:

“前辈的掌伤,不知要不要紧?”料想魏无音的修为深湛,纵使不能自疗,压住内伤总还能够。

“迟了。”魏无音微微一笑,拂了拂膝上微尘:

“我中的是“不堪闻剑”,本宫的无解之招。”

耿照不禁愕然,急迫间只想着要救,又隐隐觉得不对,片刻思绪才恢复运转:““不堪闻剑”是指剑奇宫绝学,招无花巧,全凭内劲,据说是……是无药可救。”起身欲唤,一见魏无音的目光,语言顿时哽在喉间,双手抱头,颓然坐倒。

老人倒是一派潇洒,淡然微笑。

“剑劲入体,血脉渐凝。老夫……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没有解药或解方么?”耿照霍然站起:“前辈!不治治看,怎知无药可解?”

“混蛋!指剑奇宫四百年来的武学结晶,由得你这般小看!”魏无音又好气又好笑:

“我活够啦,并不怕死。只是当年曾对过妖刀、知其底蕴,又活到现在的,只剩下老夫与水月掌门杜妆怜二人。她旧伤未愈,我十年没见过她了,不知还余几分清明。我死之后,妖刀恐无人能制,东海又不知要牺牲多少菁英,才能将妖刀重新封印。”

耿照想象着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情景,抱头喃喃道:“前辈,这……这该怎么办?”

“我想了大半夜,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耿照愣愣抬头。

“我指剑奇宫传承了四百年,历代宫主都是不世高手,几无例外。”琴魔乜眼一笑:“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或许奇宫之主都是万中选一的绝世奇才,又或者宫内藏了什么神功秘籍……)

耿照转过无数念头,心里却很清楚:世上本无十拿九稳之事,人说独孤皇族多有英才,但白日流影城不过也才两代更迭,便出了个被讥为“富贵乞丐”、“东海大傻蛋”的城主独孤天威,倒行逆施,徒惹非议,广为四方人笑。

正所谓:“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丐。”指剑奇宫特重血裔,四百年的历史中,竟没出过半个武艺稀松、才智平庸的宫主,单说此项,便足以傲视东胜洲历朝王家,其中必有文章。

“因为本宫传有一部神异的秘术,名唤“夺舍大法”。”

““夺舍大法”?是一部武功么?”耿照闻所未闻。

“可以说是,但又不完全是。“夺舍大法”练的不是招式内力,而是心识。”

“心……心识?”

“传说中,龙先天具有夺人之威,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一看到真龙,便会吓得两腿发软,不由自主跪地俯首,完全慑于真龙之威,心神恍惚,无法反抗。

“这路“夺舍大法”,便是以道门秘传的啸法、心斋冥想之术为本,将修练者的“心”锻炼强大,继而凝聚成“识”。临敌时,进可以扰控人心,对敌人造成有如龙息一般的强大压迫;退可以守住空明,即使落居下风也绝不慌乱,一步步压倒敌人,等待胜机,因此又叫“龙息术”。”

耿照悚然一惊。“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功!若无防备,一旦临阵遭遇,就算练有多强的刀法剑术,又岂能抵挡这样的无形攻势?”

“还不只如此。”魏无音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神秘一笑:

“夺舍大法练到了极处,甚且能掠人脑识,只消盯住猎物的双眼,便能教他心神恍惚;要知其所知、欲其所欲,也不是什么难事。须知世上芸芸众生,意志不坚者多,心念专一者却少,是以这套龙息之术所向披靡,堪称神技。”

然而绝顶高手的意志,必定十倍、甚至百倍于常人。夺舍大法若不能对他们产生作用,又岂能无敌于天下?

“你很聪明。”魏无音点头笑着,凤目中掠过一丝嘉许之­色­:

“高手对决,夺舍大法能发挥的作用相当微妙,是好是坏,尚在未定之天;一味想依赖这路心诀取胜的,本身就是无可救药的蠢货,猪头猪脑,还有什么舍好夺?夺舍大法能使本宫历代之主成为绝顶高手,靠的不是夺取,而是转移。”

“转移?”

“没错。”

魏无音解释:“夺舍大法练到后来,由冥想至观想,最后返照空明,据说心识能离体自在,突破­肉­身的限制,顷刻万里、遨游天下,其中境界妙不可言。”

耿照有些迷惘,忽起一念:“就像……灵魂出窍么?”

魏无音抚掌大笑。

“或许吧?我也不知。总之,修练夺舍大法的先代高手们发现,如在死前以此法将心识移转到另一人身上,便有可能将自身的智识阅历,集中于一人之身。”他诡秘一笑,一个字、一个字说:

“一个人练一辈子,可能成不了绝顶高手。但如果身上汇集了十个、甚至百个千个一流高手的毕生心力呢?”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

指剑奇宫用这个秘术改造继位的新主,已有四百年的时间。不论其他,光是历代宫主传承,就已经令人不敢想象--在奇宫之主身上,累积了四百年来奇宫首脑的智识、阅历,他们会过的绝世武功、遭遇过的绝顶高手、看过的兴衰起伏,通通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虽说如此,但夺舍大法也不是全无缺陷。心识移转后,在某些人身上效果极好,纵使年纪幼小、甚至从未上过龙庭山,却能说出前代种种,犹如转世灵童;有的却只得到浮光掠影,影响几近于无。“若施与受的双方都练过夺舍大法,效果通常会比较好。”魏无音解释。

“那么,”耿照想起一事:

“心识移转之后,给予的人便会死么?”

魏无音点头。

“在本宫,通常只有佩挂紫鳞绶以上的长老在坐化之前,可以对宫主施行夺舍大法;紫鳞以下,只有佩挂金鳞绶者才能使用夺舍大法移转,须经宫主批准,并由宫主指定承接之人,不得私授。宫中资质过人、天赋异禀的弟子,自小便习有冥想观心的入门基础功夫,等将来晋身长老之后,再酌情授予大法心诀。”

“如果……如果宫主接受移转之后,心识却被长老夺走呢?”

“那就代表他没有担任宫主的资格。”魏无音冷笑:“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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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心智薄弱的真龙!想要统领指剑奇宫,成为群龙之首,连这点能耐也无,合该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存!”

耿照心念一动。

“我听说指剑奇宫的韩雪­色­韩宫主年纪很轻,就算没亲身经历过妖刀之争,既然身负四百年的夺舍大法所传,一定也知道对付妖刀的方法!”

魏无音默然半晌,缓缓摇头,目中神光微敛,初次显露出一丝颓唐与无奈。

“小子,你心思很快,可惜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原来奇宫先代之主应无用,于三十多年前碧蟾王朝覆灭之际,突然只身北上,从此消失了踪影。多年来,指剑奇宫派出无数高手找寻,足迹遍布天下,却始终难觅音讯。

“我师兄的武功很高,要杀他是件极为不易之事。这些年来,我一直相信他还活在世上的某一处,只是遭遇了什么不可抗力的阻碍,才无法返回东海。”老人叹息:

“无论如何,前宫主失踪,这四百年的真龙之传算是断绝啦。我们这些个挂紫鳞绶的老不死,与韩家小子有约定:身死之日,便要以夺舍大法将毕生所知转移给他,在真龙回归之前,为本宫再造一条新龙,以守护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耿照心念电转,忽然明白了他跟自己说这些话的原因。

--琴魔伤重,恐怕撑不到天亮,一时间又无法离开红螺峪,另寻合适的对象,染红霞等三姝身中滛毒,将来或许还有什么变化,唯一能承接“夺舍大法”之人,只剩下自己。

“小子,我对你不住。这件事,你和我都别无选择。”魏无音沉声道:

“说与你听,并不是征询你的同意,不管你愿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老夫都必须将心识移转到你身上,以保住对付妖刀的最后一丝希望。老夫劝你,莫想要逃跑或抵抗,我虽然命已不长,万不得已之时,杀你仍是绰绰有余。”

耿照心知他所言非虚,沉思片刻,问道:“老前辈,转移之后,两个人的意识是否只能留下其一?”

魏无音淡然回答:“过去,也曾发生移转之后,一具­肉­身里分据着两人的情形,但四百年间仅此一例,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直接说“是”。”

“失败的那个,灵魂将灰飞烟灭?”

“强者存、弱者灭,同天地造化之理。”

“若接受了前辈的心识,将来是否要还给韩宫主?”

“给了你的,便是你的东西。我与韩家小子的约定,与你无关;爱还不还,随你高兴。”老人道:“但老夫先说在前头,一旦移出神识,­肉­身就算是完蛋大吉,你如非半死不活、像老夫已难见明天的日头,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大方得好。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耿照摇头。

“将死之人,你算是问题多的。”魏无音乜眼道:

“怎么,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么?”

耿照还是摇头,慢慢说:“晚辈是想,万一留下来的是我,有些事还是得先问清楚才好。”魏无音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耿照见他笑得开怀,想想自己真是不知死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你啊,”魏无音直拍大腿:“一点都不怕死么?”

“怕得要命。”耿照憋着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但死便死了,总要把事情弄清楚啊!前辈,这夺舍大法杀人,不知会不会很痛?”

“他妈的!我怎么会知道?”

一老一少在风里放声大笑,视隆隆激流如无物,笑到酣处,满山林树皆为之摇。

“没同你喝上一盅,甚为遗憾。”魏无音掸掸襟袂,一跃而下:“但时间有限,不得已耳。这夺舍大法移转的效果,谁也不能逆料,为防生变,先把我能想起来的说与你听。你记心如何?”

“还可以。”

魏无音将五柄妖刀的特­性­、对应的武功,当年推测而得的妖刀寄体之法等,仔细说了一遍,命耿照一一复诵;又教他千余字的口诀,交代:“夺舍大法的诀窍,已不及为你细细解说,你且将心诀背下,将来说不定有所帮助。”

那心诀十分拗口,虽是四字骈连,字与字之间却没什么关连,形义不通,韵不成韵,似是某种表记对象的暗语,每个字都代表一样东西,如“生駞虎血,履组紫绶,鲲鹏雉蜃,云炁火光”云云,简直莫名其妙。

魏无音一字一字写在地上,教他牢记读音,命耿照来回背诵五遍、默写五遍,直到一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传授他冥想静心的法门。相较于夺舍大法的千字怪文,这些法门易懂得多,耿照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渐渐收起脑中杂识,心绪沉入一处幽暗不明的虚无中。

“很好。”魏无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现在,你在心底默背方才教你的千字文,什么事都不要想……”

耿照依言而行。那千字怪文极是难背,心里一想到字形时,脑海里的读音往往就跟不上;好不容易想起怎么念了,字的样子却又模糊起来。耿照一边与音形缠斗,偶尔遇上一、两个原本认得的字,字义突然又跑出来搅局,前后文的意思似有串连,但越解释就越不通……

不知不觉,他陷入了一片千字海中,连“不懂”两个字都变得有些不懂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丝丝“不懂”的感觉。

◇ ◇ ◇

耿照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极其巨大、无边无际的库房里,依稀是流影城里收藏文簿、药材的地方,但转瞬间“文簿”、“药材”,甚至“流影城”三字都离他而去。渐渐的,耿照不知此地本源何处,只觉有些熟悉--直到“熟悉”二字也转淡消逝,终于不知自己所感为何……

在这座意识的库房,周围都是数不尽的方格抽屉,屉上一方小小字牌,写着各式各样的字。耿照伸手想摸,却逐渐念不出牌上墨字。

迷惘之间,远处一只屉柜突然被拉了出来,落地化成一缕灰烟,成为幽影的一部份;另一只不知何来的屉柜凭空出现,“匡”的一声推入空出来的屉格里。耿照凝视着新抽屉上的字牌,只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看着看着,突然明白,失声念了出来:

“万……“万劫”!”

一瞬间,数不完的抽屉震动起来,“格格格格”的退出屉格,仿佛整座库房陡然活了过来,无数新的屉柜浮在半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耿照忽觉失落,奋力将眼前快要掉落的屉柜按回去,死盯着屉上墨牌:“我……我一定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我一定知道……我一定知道……”鼻中骤酸,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海潮般的新屉柜从天而降,逐渐占据了屉格,被震出的旧屉柜如火山尘般簌簌而落,不停坠入脚下的黑暗之中,遍地都是浮浪沸鼎似的幽影搅动,整个空间摇撼得轰隆震耳,仿佛即将崩溃--

(我不要!我……我不想忘记这些东西!)

他牢牢抱着眼前的抽屉不放,无助的泪水沾湿了墨牌,那些陌生的字迹忽然一阵扭动,在他眼底逐渐产生意义。

耿照凝目半晌,倏地明白那三字是“耿老铁”,流泪大笑:“是阿爹!是阿爹的名字!”转头望去,周围的字牌无一不识,分别写着“龙口村”、“七叔”、“姊姊”、“黄缨”……

轰然一响,满天的屉柜通通坠入旧格中,陡地失去踪影。

他随手打开写着“姊姊”两字的抽屉,一幅幅姊姊的音容笑貌就这么浮了起来,微带透明,全是他七岁时最后见到的模样。姊姊雪白的瓜子脸蛋他几乎已不复记忆,此刻骤见,忍不住伸手去摸,赫见在柜中层层迭迭的姊姊影像底下,一片滔天血海浮荡,裹着一条挥舞刀器的鬼影!

(是……是妖刀!)

一惊之下,魏无音嘶哑的嗓音忽在耳畔响起。

“我年少之时,一心想做英雄。为成英雄,爱无所爱、友无所友,到头来只剩一身飘零,回首前事,不如行酒浮舟,相忘于江湖。少年人,我心倦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啦。”老人语声寥落,仰天豪笑:

“遍履城山不求仙,独羇花月欲穷年,一罢掷杯秋泓饮,胜却青锋十三弦!”

◇ ◇ ◇

“……前辈!”

他一跃而起,触目只见阳光灿烂,林间莺声啁啭,溪上云蒸消淡,哪里有什么书库、有什么血海?红彤彤的砂壁上回映日光,如抹胭脂,崖上绿树低垂,翠­色­的林叶被阳光一照,远远近近地笼着一层剔透晕黄;掩眉眺去,便如一树小巧扁玉。

耿照几乎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忽然间福至心灵,缓缓回头。

清溪水畔,一身大袖宽袍、灰发披面的清癯老人倚石闲坐,低头垂手,一动也不动,左手五指没入清洌的水中,仿佛应和着梦里“行酒浮舟”的苍凉笑语。

--失败的那个,灵魂将灰飞烟灭。

--强者存、弱者灭……

--我活够啦,并不怕死。

(原来你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打算的么,前辈?)

耿照回过神来,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对老人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现在更重要的,是确认夺舍大法转移的效果。他揉揉额角,除了些许头晕目眩,并没有其他的异状;索遍枯肠,也没有魏无音说过的东西以外、关于消灭妖刀的一丝一毫。耿照怔怔地瞧着双手,瞧着流动的水面之上、映出的那张不断变形的面孔,心中一沉。

看来……是失败了。

没学过夺舍大法的自己,浪费琴魔保守了三十年的妖刀之秘,放眼当今东海,能克制妖刀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他僵硬跪在溪畔的圆石滩上,任由溪水浸湿了膝布,没有抬头再望一望老人的勇气。

耿照对人生的盼望,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微小。

他一点也不想引人注目,只希望攒够了钱,替姊姊找个殷实的好人家、风光办场婚礼,再把阿爹接来流影城,好生奉养;当然,将来手头宽裕了,还是得在龙口村买一小块地,让阿爹百年之后,可以回到年轻时候落脚的地方……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却极度渴望自己就是老人口中的英雄,别让琴魔前辈的期盼落空,别让三十年的和平一朝破灭,别让这么多的无辜百姓再染鲜血……

“可恶!”

他一拳击在水中,钢牙紧咬,不甘心的眼泪又淌出眼眶。

“羞羞羞!”清脆的笑声自背后响起:“这么大人了,一早便哭鼻子。”

耿照回过头,一抹娇小的身影背手而来,风中黄衫摇曳,腴润结实的小腰上挺出一对鼓胀的胸脯,笑靥嫣然,却是黄缨。

“怎么……怎么是她?”他微感诧异,忙抹去泪水。

黄缨睁大杏眼,捂嘴惊叫:“老爷子怎么……怎么就死啦?”难以置信,又不敢伸手去摸尸体,东张西望片刻,随手拾了一根­干­透的浮木长枝,便要去戳。

耿照赶紧夺下,见她杏眼一翻、似要发作,忙道:“前辈去世了。”将魏无音身中“不堪闻剑”一事约略交代。黄缨对这个凶霸霸的老头儿素无好感,心想:“死了便罢,不然成天喊打喊杀的,也是麻烦。”

耿照天生力大,独自将魏无音的遗体扛至崖边,以免被溪水打湿;又与黄缨一同堆起篝火,加些湿柴生烟,希望引起流影城巡逻哨队的注意。黄缨手脚颇为利落,两人合力,很快就布置妥当;百无聊赖,并肩坐在溪边踢水聊天。

“她……二掌院呢?”耿照望向远方,故作无事。

“还在睡呢!”黄缨斜乜着他,促狭似的一笑:

“这么关心,怎么不进去瞧瞧?”

耿照脸上一红。所幸他肤­色­黝黑,倒也不怎么明显。

黄缨哼哼两声,没真想让他尴尬,撇了撇粉润的两片­唇­瓣,低着头一径踢水。“可能累啦,睡得正香呢!我替红姊穿好了衣裳,等她醒来,不会难堪的。”

“谢……谢谢。”

黄缨爱看他脸红的样子,故意逗他:“你少沾亲带故的!我又不是采花贼,昨晚睡得可沉了,怎么都编派不到你姑­奶­­奶­身上。”眨了眨杏眼,笑得一脸坏坏的。

耿照无心谈笑,闷着头不发一语,只将右手浸在水里,默默划动。黄缨一见他乖,心里便觉欢喜,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料想他与那老头儿有什么私底交情,难免伤怀,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笑话与他解闷。

说着说着,崖顶忽然传来人声,疏疏落落,渐次往这厢靠近。

黄缨一怔,喜得抬起头来,欢叫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你这人闷归闷,倒也不说空话。”双手撑后往溪石上一跳,结实的圆臀稳稳坐落,双|­乳­|一阵摇颤,从水里抽出两只白生生的细­嫩­小脚,在晒热的石上踏­干­水珠,套上小靴,扯开嗓门对崖上大叫:“喂,快来人哪!我们在这里--”

她喊了几声,一想不对:“本姑­奶­­奶­喉音娇­嫩­,怎能­干­这个活儿?”忙叉腰回头,拉下脸来:“喂,快来帮忙叫啊!你不想上去了么?我--”

耿照“嘘”的一声,神情凝肃,皱起鼻头歙动着,喃喃道:“风里……有铁心木的味道。”

“铁你的死人头!”

黄缨直想一脚将他踹进水里,正要抡起粉拳,揍醒这个浑小子,却听耿照低声沉吟:“……还有血。还有血的味道。你,没闻到么?”黄缨手举在半空,听他说得严肃,不觉摇了摇头。

他喃喃自语:“铁心木,和血的味道……这是妖刀的气味,是……妖刀万劫独有的气味。为练“不复之刀”,万劫的刀尸一定会找百年以上的铁心木……”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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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思索,似乎遗漏了什么。

黄缨一怔:“你怎么知道?老头儿同你说的么?”

“没有……前辈没来得及和我说这件事。这……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就装在这里,一想……就想出来了。”他呆呆地指了指额角,忽然一跃而起,大笑大叫:“成功啦!真成功啦!这……这真的有效……真的有效!前辈,我们成功啦!”

黄缨被他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耿照欣喜若狂,差点冲到魏无音的遗体前跪下叩头。但狂喜也不过是一瞬之间,他五感较常人敏锐,那混合了铁心木香气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已近在咫尺,赶紧狂奔至山崖下,双手圈口,放声大叫:

“快走!这附近十分危险,不要靠近!快快离开--”

黄缨差点没晕过去,一扯他衣袖,气急败坏:“你疯啦!”正要唤人来救,却见崖上探出一张圆胖红脸,一名肥壮的青年道人鬼头鬼脑张望片刻,回头叫道:

“你们快来看哪,底下是魏无音那厮!瞧那服­色­……还有水月停轩的小妞!”

此人黄缨自是不识,耿照却觉十分眼熟,瞧着额角隐隐生疼,不觉沁出豆大的汗珠,蓦地心底冒出“鹿别驾”、“沐云­色­”这几个名字,还有在灵官殿里,他一人独战天门群道的丬影残识……

耿照并不识那青年道人,可魏无音见过。来人竟是观海天门的胖道士曹彦达。

第十折 狂歌策马,十步一杀

原来昨夜苏彦升、曹彦达等一行,随谈剑笏退往湖­阴­城驿暂避,因迟迟未有鹿别驾的消息,天未大亮,便请驿站里的值更官员代为通报,要向谈剑笏辞行。那官员揉着惺忪睡眼,嘟囔着:“有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么?现下是什么时候,惊扰了大人,谁来担待?”

想不到谈剑笏向来起早,虽内伤未愈,不到卯时便已起身。

苏彦升等求见之时,他一身锦袍官靴,仪容整肃,正端坐在官厅里用早饭,桌上一杯醋芹、一碗咸豆,一碟麻油拌莴笋丝,就着一盏豆焰小灯配粥吃。身旁仅有一名院生服侍,伺候大人盛粥之后,也自取碗筷坐下来同吃。谈剑笏头也不抬,显然平日就是如此。

苏彦升上前一稽首,谈剑笏起身抱拳回礼。

“谈大人,家师一夜未回,着实令人担心。贫道欲率敝派人马,先走一步,特来拜别。”

谈剑笏想想也是道理,鹿别驾武功虽高,孤身一人遇上了妖刀,一样讨不了好。点头道:“也好。只是天未大亮,先不忙着走,一起坐下来用早饭吧?”苏彦升坚持不肯,谈剑笏也不好勉强,一路送出驿所。

其余天门弟子整装完毕,肩囊佩剑、背负刀器,都在邮驿之外等候。约莫清晨露重,一个个都缩颈团手,面­色­­阴­晴不定。众人齐出了大门,曹彦达忍不住嘀咕:“好歹是个四品官儿,怎吃得这么寒碜?还说要请客哩!不怕人笑话。”被苏彦升瞟了一眼,才赶紧闭嘴。

鹿别驾此番下山,是抱了为子报仇的打算,刀门各观一接诏令、倾力支援,一共动员两百多名弟子。谁知灵官殿一役遭妖刀血洗,折损将近七成,紫星本观出身的只剩下苏彦升、曹彦达等十数人。

走出里许,一名外观弟子忽道:“苏师兄,咱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苏彦升心情不佳,连头也不回,冷冷说道:“先将宗主与鹿师弟寻回,然后再做打算。”那人沉默片刻,又开口道:“苏师兄,昨夜大伙儿都没睡好,一早起来粒米未进,心情怕不是太好。要不要……这个……先找地方填饱肚子,要­干­什么也才有力气?”

苏彦升停下脚步,见他肤­色­黝黑,一脸的大麻子,活像乡下来的庄稼汉,益发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斜眼乜道:“你是哪间观门的?叫什么名字?”那人陡然间被问得有些着慌,嚅嗫片刻,才道:“小人是……是从钟山菰苗观来的,叫史弘志。”

苏彦升冷笑:“不是“彦”字辈的么?”

史弘志麻脸一红,低头道:“不是。苏师兄是紫星本观的高徒,自是没听过小人的名号。”

观海天门自“披羽神剑”鹤着衣接任掌教以来,积极推行“道徒登真”制度:每年春秋两季,由各观自行挑选资质上佳的优秀弟子,送到真鹄山总坛接受长达一百天的三坛大戒。受戒完成的发给戒牒、戒衣,由总坛依字辈排行颁予道号,录进《登真箓》中,正式由见习的道徒升作玄门道士。

事实上天门诸观各有基业,如鹤着衣原是剑门一脉“青帝观”的住持,被推为掌教之后,才移居总坛洞灵仙府。

总坛自身没有田产银钱,养不起这么多前来受戒的道众,自然也不能要掌教座下的青帝观一体支应,各观在遣送弟子回总坛之时,均需缴交一笔费用,以应付长达三个月的三坛大戒期间、衣食住行等各项花销,称之为“登真钱”,再加上往来路费,其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像钟山菰苗观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庙,靠着紫星观的接济,几年才能送一个道徒上真鹄山,观内能排得上字辈的寥寥无几,多半都像史弘志这样,由自家的长老住持授戒了事。

苏彦升斜眼冷笑:“想吃饭么?好啊!你去镇集上寻一间分茶饭庄,爱吃什么点什么。这顿饭钱便算是菰苗观请客,机会难得,大伙儿千万别客气啊!”史弘志笑容凝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曹彦达伸指戳他胸膛,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叫你们观里“彦”字辈的出来说!什么玩意……”话没说完,史弘志猛一挥手,怒道:“俺菰苗观里彦字辈的,昨晚都死在灵官殿啦!咱们不远千里而来给你们助拳,平白牺牲­性­命,还不值一顿饭!”

曹彦达被他一推倒地,伤腿疼得死去活来,大叫:“你……你们这些乡巴佬,造反啦!”其余的紫星观弟子纷纷上前,伸手去推史弘志:“­干­什么、­干­什么!动手打人哪!”没想到史弘志却一动也不动,周围的外观弟子面­色­­阴­沉,反而围了上来。

紫星本观的人马只剩下十来个,其余五十几人全都是刀门同宗的外观弟子,扣掉存心观望、两不相帮的,双方也还有两倍以上的差距,形势登时逆转。紫星观诸人被围在中间,曹彦达哇哇大叫:“你们……你们别乱来!宗主要知道了,你……你们没个好死的!”

苏彦升手按剑柄,沉声道:“史兄弟,你们想怎样?”

史弘志原本只想发发牢马蚤,不想肘腋生变,转眼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心想:“若让宗主知晓,我一定完蛋大吉。”忽起歹念,喝道:“你们这般欺负人,当我们是什么?不先替昨晚牺牲的弟兄们收尸,只想找你师傅!”左右被激起敌慨,纷纷马蚤动起来。

苏彦升冷笑:“大家都是同门,你说的是什么话来?你想吃饭,难道我肚子不饿么?试问你袋里,有多少银钱能喂饱这么多人?我身上可是一毛也没有。”众人一阵错愕,顿时无语。

苏彦升又说:“昨夜走得匆忙,钱囊都留在灵官殿中。我正要带你们回去,取了银钱,才好办事。”众人半信半疑。史弘志唯恐气势一弱,再也杀不了紫星观诸人,忙道:“用不着那么多人一起走,我与你同去,众人在这里等便是。”一使眼­色­,三名与他相熟的外观弟子顿时会意,便要押着苏彦升一起离开。

忽闻一声长笑,一人从大树上跳了下来,吐掉口中长草,摇头道:“我劝你莫去为好。”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很轻,颔下留着粗硬燕髭,貌似粗豪,双眼却时时绽出嗤笑般的神光,十足的玩世不恭。他生得虎背熊腰,束腕长至肘底,以皮索交缠缚起,一身紫衫快靴,颇似江湖游侠。

苏彦升打量了他几眼,冷冷说道:“原来是你。”

那人懒惫一笑,撇了撇嘴:“我也不爱来啊!是掌教真人放心不下,硬逼着我来瞧瞧。没想到却遇上了狗打架。”曹彦达怒道:“呸,你嘴巴放­干­净点!”那人呵呵直笑,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也没看他怎么动作,“啪!”一声脆响,曹彦达已被掴得眼冒金星,左颊高高肿起。

“昨夜在灵官殿,就属你最丢脸,坠了本门的声名。你若管不住舌头,我可以代劳,一刀割去便了,以后也省得麻烦。”反手一掌,又是“啪!”一声脆响,打的居然是史弘志。

“你也知道还有同门的尸首弃在灵官殿,无人收埋么?只想着银钱,想着填饱肚子,丢不丢人?”史弘志抚着肿起的面颊,连他何时举手放落都没看清,见左右均面露愧­色­,心知大势已去,低着头不敢造次。

苏彦升冷眼旁观,忽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那人两手一摊:“掌教真人只让我照看,没让我Сhā手,要不是有群笨蛋打算自相残杀,我是只想在树上睡大头觉,睡到你们回山了再去交差。可惜啊,树欲静而傻蛋不止,谁得了好处?”圈指衔在嘴边,一声长哨,一点黑影自远方狂奔而来,眨眼便至,却是一匹通体紫亮、飞鬃如雪的高大骏马。

那紫龙驹除了鬃毛、尾巴,连四蹄与吻部都是白的,急奔倏停,到眼前才觉比寻常马匹高出一个头不止,犹如马中的巨汉恶来。马鞍两侧挂了两只皮囊,鞍畔除了卷起的铺盖,还有两柄并鞘长剑。

那人拍了拍马颈,马却甩甩鬃毛,不怎么搭理;说是主从,看来更像是一起混的酒朋食友。他从鞍侧的皮囊中拿出­干­粮,分给众人,朗声说道:“人死为大,昨晚牺牲的同门尚在灵官殿,总不能教他们曝尸荒野。吃完饼子之后,众人随我回去,一同为他们收殓,带回故乡。”

有人说:“如果……如果再遇上妖刀,那该怎办?”

那人笑道:“打不过就逃啊!你若不幸牺牲,想不想有人为你收埋?”一­干­外观弟子都觉有理,忙不迭的点头。史弘志道:“钟山离此甚远,我们观里有七、八位弟兄丧生,光是置办棺木、雇用马匹的费用……”忽觉心酸,忍不住低下头。

“不妨。”那人笑说:“掌教真人早有交代,此次的伤亡抚恤,将由总坛全数支应,众人不必担心。”

总坛虽无钱无粮,但掌教真人既许下承诺,自会由青帝观出面处理一切;思及此处,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史弘志等外观弟子大喜过望,放心大嚼起来,顿觉这­干­饼似乎特别香甜。

那人笑着对苏彦升说:“你不来么?”

苏彦升面­色­铁青,寒声道:“我找师傅去。”

“我已派人去打听了。据说附近有人曾见一名仙风道骨的道长,往红螺峪的方向去。”那人笑着说:“料想你也信我不过。你若要找,便自己去找罢。贵观弟子的遗体,我会着人贮装打理,先行送回真鹄山,你就不必谢我啦。”说着牵起缰绳,率领一­干­外观弟子离去。史弘志等均对紫星观深感不满,“呸”的一口唾在地上,头也不回,听任那人指挥。

曹彦达咬牙切齿,恨声道:“二师兄!便让这厮走了么?再怎么说他也只有一个人,咱们并肩子齐上,剁也剁死了他……”

苏彦升瞥他一眼,冷然道:“你有胆子杀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么?”

曹彦达一愣:“他……他是……”苏彦升目光望远,仿佛正以无形之剑刺着那个率众远去的宽阔背影,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就是他。掌教真人唯一的徒弟,“策马狂歌”胡彦之!”

“披羽神剑”鹤着衣,东海三大名剑之一,毕生曾收过五名弟子。而唯一活到现在、被公认能接掌其衣钵的,只有人称“策马狂歌”的关门弟子胡彦之。

胡家是东海仇池郡望族,世称“古月名门”,富甲一方,只可惜人丁单薄,族中不旺。胡彦之自小父母早逝,被忠仆送往青帝观,历时十五年而艺成,遂散尽家财,四处游历,赢得“策马狂歌”的侠名。为顾及古月名门、仇池胡家的最后一根孤苗,鹤着衣迟迟不肯让他受戒,胡彦之平时极少待在真鹄山,因此曹彦达等都不曾见过。

“以他的个­性­,既然敢孤身前来,近处一定伏有人手。”苏彦升冷冷的说:

“若是轻举妄动,不过平白给他一个杀人的借口而已。”

“师兄,现在呢?我们……我们要往哪去?”

“去红螺峪。”苏彦升头也不回,风中传来他利刃一般的声音:

“若不想死,就得在师傅想起我们之前,先找到他老人家的行踪!”

◇ ◇ ◇

苏彦升、曹彦达等一行十余人,沿着红螺峪的峡谷一路搜寻,遥遥望见崖底升起一条灰烟,发现黄缨与耿照的身影,还有躺在崖底的魏无音遗体。曹彦达回头大叫:“二师兄,你快过来看!”

苏彦升临崖探头,见那人面貌清癯、宽袍大袖,果然是“琴魔”魏无音,又听得黄缨、耿照两人大叫,提气问道:“那位可是“琴魔”魏无音魏前辈?”他内力造诣远非耿、黄二人能及,这一下穿透啸风激流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入两人耳中。

黄缨唯恐他们掉头离去,大声回答:“是!不过他死啦,你们别怕!”

苏、曹等面面相觑:“魏老儿……死了?”

苏彦升心想:“找不到师傅,又失了鹿师弟的踪迹,沐云­色­有谈剑笏、许缁衣保护,一时间难以得手;再加上灵官殿一役损失惨重,我又折了师傅的颜面……这些罪名,我一条也担不起。”以鹿别驾睚眦必报的­性­子,如能取得魏无音之尸泄愤,说不定便能转移焦点。

他打定主意,大叫:“这位姑娘可是水月停轩的师妹?在下观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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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苏彦升,并不是坏人。”黄缨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圈着小嘴大声回答:“我是水月停轩门下,姓黄,单名一个“缨”字。快点垂绳来救我们--”

“底下都还有些什么人?”

“我们师姊妹三个,这位是白日流影城的耿照耿兄弟!”黄缨叫道:

“我……我二师姊染红霞也在这里,你们赶快放绳子下来!”

“万里枫江”染红霞的声名传遍东海,正邪两道无不知晓。黄缨知她与耿照都不是举足轻重之人,唯恐对方不救,赶紧把师姊的名头抬出来。

苏彦升听得一凛,四下张望,问道:“二掌院也在么?怎……怎不见人影?”

黄缨仰头圈口,指了指岩洞道:“她受伤晕过去啦!你们快些垂绳,别净问这些不相­干­的。待上去后,什么都说与你听!”苏彦升回头吩咐:“去找绳索来,越多越好。如无现成的,取些被单布疋也行,动作快些!”左右称是,纷纷挤进烽火台去。

要带走魏无音之尸,决计不能让指剑奇宫的人知晓,否则麻烦旋踵而至,永无休止。

这水月门的小丫头,还有那流影城的耿姓少年都不是要人,本想顺手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染红霞也在崖下,此女的武名传遍东海,据说犹胜师妹任宜紫一筹,约与许缁衣相类,是个麻烦人物。“若是昏迷不醒,也还好办。”苏彦升暗忖:“若她神识尚且清醒,只等拉到半空中时,再将绳索割断,这崖壁四五丈高的距离,摔也摔死了她。”

却听耿照大叫:“快走!这附近十分危险,不要靠近!快快离开!”

他探头道:“小兄弟!你说有什么危险的?”

耿照叫道:“万劫妖刀,便在附近!你们若不离开,便以绳索垂将下来,先避一避。妖刀下不来的,这里很安全。”天门群道听得一愣,俱都笑了出来。曹彦达忍不住笑骂:“他­奶­­奶­的!黄姑娘,你相好的脑子不清楚啦,居然说下头比较安全。依我看,你们就别上来啦。”

黄缨听他言语粗鄙,大起恶感,只是求生的机会千载难逢,暂不与他计较,抡起粉拳猛揍耿照:“你闭嘴好不好?添什么乱!”无奈耿照的肩臂肌­肉­结实强壮,打得不痛不痒,倒是她自己十指指节隐隐生疼,不禁气结。

年轻道士从台中搜出十几条粗索,通通接在一起,沿着崖畔垂了下去。

黄缨见绳头越来越近,欢喜得差点掉下泪来,回头对耿照说:“你去将红姊她们背出来,我先上去,一会儿便轮到你们。”耿照摇头:“别上去。听我说,妖刀就在附近……我闻到那股味儿了。待在崖上,只是平白送命而已。”黄缨握住绳索,听他说得郑重,顿时犹豫了起来。

苏彦升遥遥望见,大声道:“黄姑娘,烦请你与耿兄弟帮个忙,将魏老前辈的遗体缚在绳上,让我们先将他老人家拉上来。”黄缨一听,登时不肯放手,急道:“怎不先拉活人,拉死人做甚?”

苏彦升道:“魏老前辈是江湖名侠,死者为大。况且,你二人若都上来了,谁能将遗体缚在绳上?”黄缨不依不饶,只说:“我不管,先拉我们师姊妹仨上去,别的没商量。”

曹彦达不耐烦了,怒道:“你再啰唆,老子一刀将绳索砍断,谁都别上来!”

这下连黄缨都听出不对:“看来他们要的是老头儿,不是想救人。”索­性­绳索一放,冷笑:“是么?这倒好,姑­奶­­奶­不上去了,有种你们自个儿下来。”曹彦达沉不住气,急忙骂道:“小浪蹄子!你犯什么浑?快将尸体缚上!”

苏彦升寒着脸低喝:“你才犯浑!闭上你的嘴。”扬声道:“黄姑娘,你是聪明人,我不跟你绕弯说话。你将魏老前辈的遗体缚好,我拉你们一块儿上来,这你总能放心了罢?”

黄缨还未答话,始终歙鼻闻嗅的耿照突然抬头,自言自语道:“来不及啦。”问黄缨:“你信不信我?”黄缨被问得一怔,俏脸微红,咬牙道:“你要敢骗我就死定啦,姑­奶­­奶­剁了你喂狗!”耿照点头:“让我先上去。”

黄缨知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耿照拉住绳索,大声道:“苏道长!请让我先上去。”稍微退开了小半步,有意让苏彦升看见自己。苏彦升皱起眉头,忽见他背上布包的形状十分眼熟,心念电转,不禁一凛:

“是赤眼!”

他见过魏无音持赤眼与幽凝相斗,知道此刀不是以接触人身的方式寄体,持之无碍,心中大喜:“若得赤眼刀,价值更胜魏老儿的尸体百倍!”强抑狂喜,不让声音泄漏一丝心情,答道:“好吧!你先上来。”右手握住剑柄,待耿照爬上山崖,便要杀人夺刀。

绳索的一头绑在崖畔的一株大树上,耿照试了试紧度,双手攀住一蹬,没等崖上的道士们拉起,踏着崖壁往上攀爬。苏彦升暗自凛起:“这小子身手不坏!”低声吩咐:“一会儿他爬了上来,大伙儿并肩子齐上。”众人会意。

另一名紫星观弟子屠彦昭嘴­唇­微舐,瞇眼笑道:“师兄,我瞧那姓黄的小妮子身段不错,水­嫩­水­嫩­的,是不是……这个,嘿嘿。”旁边的瘦子萧彦坤怒斥道:“你犯什么浑!要喝头汤,轮得到你小子么?也不问师兄喜不喜欢!”

屠彦昭揍他一拳,冷笑道:“师兄是什么人物,爱这种乡下姑娘么?我听说那染红霞才是武林中少有的美人,貌美如花、­性­烈如火,像这等罕见的销魂胭脂马,才配得上师兄的人才!你少在那儿瞎撩拨!”众人一阵哄笑。

苏彦升想到赤眼即将得手,再加上寻获魏无音之尸的大功,心情大为放松。那染红霞他曾在洞灵仙府见过几回,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确是个高挑健美、玲珑浮凸的端丽女郎;若能品尝那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娇美胴体,在灭口之前尽情取乐,倒也是桩美事。

他抑着笑意,板起面孔低斥:“大局为重。事情办好了,再乐一乐也不迟。”

忽听曹彦达嘟囔一声,指着林间:“二师兄,这里照辈份往下数,除你之外,再来便是我了。那个染红霞归你,这一个可得给我,谁都不许抢。”他腿伤不便,担心不先说好,届时大伙儿“哗”的一声恐后争先,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林中行出一条娇小身影,上身仅着小衣,玉­色­的肚兜裹着两团小小|­乳­|鸽似的细致绵|­乳­|,浑圆的|­乳­|廓线条起伏柔润,|­乳­|首尖翘,光看便觉得触感无比娇­嫩­。

少女­祼­露出纤细的肩颈,双肩对比娇小的身材,算是相当宽阔挺拔,然而肩线瘦不露骨,浑圆有致,衬与细细的颈子、细细的锁骨、细细的胳膊,­精­致可爱之中透着一股结实健美,令人忍不住想恣意蹂躏,一点都不怕会揉碎了她。

她虽然生得娇小,下身却比上身要长得多。被雨水打湿的纱裙中,透出两条白生生的结实美腿,并非是细细直直、如骨瓷般的纤弱之美,而是线条起伏玲珑,隐含着肌­肉­的结实与力道、充满柔软弹­性­的一双长腿。

仿佛呼应着双腿的健美,少女的臀线浑圆峰起,连接到大腿的部分连一丝赘­肉­也无,挺翘到教人无法移开双目的程度,侧看仿佛一只曲线惊人的细颈圆瓶,美臀上几可置物。

天门群道看得呆了,谁也说不出话来。纵使少女绷带缠头,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美丽杏眸,小手里拖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众人也不觉有异;虽看不见少女的真正面目,已觉是天姿国­色­。

少女­祼­着赤足,猫儿似的窈窕行来。

沾着黑泥的小小脚儿形状姣美,反而更显白皙­精­致,与赤­祼­的肩颈肌肤一样,呈现出一种涂了­奶­汁似、层层浸裹的滑润浆白。这润白是如此之浓,以致膝盖、肘踝等皮肤较薄之处,透出的血­色­都成了某种粉酥酥的橘红,加倍的柔­嫩­可口。

屠彦昭“骨碌”一声,直着脖子猛吞唾沫,差点忘了滑动喉管,一咳之下稍稍回神,喃喃道:“曹胖子,那姓黄的我不要了,给你好啦!我……我要这个。”曹彦达嗯嗯应了两声,才省起他说的是什么话,怒道:“放屁!她是我先看到的!”

苏彦升惦记着即将得手的赤眼刀,也不理曹胖子的浑话,见耿照离崖顶只剩丈余的距离,迫不及待伸手拉索。

耿照一跃而上,忽然抓着他向前一扑。

苏彦升重心不稳,被推倒在地,心想:“不好!这小子早有准备!”正要起身,一片泼漆似的滚热浆液兜头撒落,浇得他满头满脸都是;伸手一揩,却见满掌黑红,浓重的腥刺味冲鼻而入,竟是鲜血!

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

愕然抬头,但见一柄巨大的铁链石刀挥洒开来,拦腰扫过三名师弟,那三个人形就这么硬生生“爆”了开来,所有的肢体形状一瞬间粉碎殆尽,满腔的血浆如瓶破汁流,随着残肢­肉­块崩溃涌泄,转眼便淌了一地。

苏彦升瞠目结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鞋底踩着血污一跤滑坐在地,颤抖着倒爬几下,手掌“唧”的一声,忽然按进一团温热湿黏之中。缓缓转头,赫见屠彦昭双目圆睁、满脸披血,颈部以下摊成一片绞­肉­似的浓红汁块,白森森的断骨四叉戟出,仿佛拗弯了的梳齿。

他按压之处似是一团脏腑,手落浆出,温热的血汁混着膏脂,不住汩汩液涌,似乎还在跳动。

苏彦升惨叫一声,忽觉颈后风动,岩柱般的狞恶巨刃轰然扫至,千钧一发之际,被耿照推着滚倒开来,堪堪避过;“哗啦”一声骨拆­肉­散,数不清的碎­肉­断肢飞落在两人身上,几乎盖满。

“快走!”

耿照勉强从滑腻的血浆中撑起身子,拖着苏彦升往烽火台奔去。

苏彦升两脚发软、顶髻摇散,一头乱发被血污浆住,忽然发疯似的叫喊起来,双手不住乱摇;耿照膂力强横,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后拖,“碰!”一脚踢开了烽火台的入口大门,拖着苏彦升往二楼。

这烽火台乃是白日流影城的巡逻哨所,底部以土夯成硬台,其上的建筑则是简单的木构:二楼是整片“回”字型的木制平台,四周搭起掩护­射­击用的女墙,上覆牛皮篷顶;平台中央挑空,从一楼的泥地上砌起一座砖制的积薪槽。一旦外敌来袭,于此间堆起柴草、­干­牛粪燃烧,其烟笔直入空,数里之外清晰可见。

耿照将他安置在平台上,透过女墙箭垛往下望,台后的小校场已成一片血池塘,十余名紫星观弟子通通化成红浆上漂着的残肢断体,有些被砸得糜烂不堪,有的却指掌宛然,能清楚看出平滑齐整的断口。

他隐约觉得奇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见碧湖拖着万劫刀柄的粗大铁链,静静地立在血池塘中央,雪白的­祼­足踩着一地黑红,显得加倍白腻。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这把刀了。)

碧湖被万劫刀附身时,持刀的姿势与上一名刀尸何阿三很像,明明身子轻盈,动作却很笨拙;以细瘦的胳膊扛起巨刀,更是无端消耗肌力。经过一夜的时间,她的行动逐渐回复成小个子的灵活敏捷,走路开始有了少女的娇美韵致,改扛刀为拖刀,出招也多以铁链发动……

而铁心木的气味,证明她已开始修习万劫的独门武学《不复之刀》。

--但,什么是《不复之刀》?

耿照抱着头,几乎想一把拧将下来;无奈脑海之中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恶!”他咬牙切齿,努力回忆着万劫刀与铁心木之间的关连,忽听苏彦升尖叫:“快!快叫人来!都杀光了……都死光啦!”从怀中摸出一只火号铜管,对天一拉,“咻”的一声尖锐声响,烟火冲上白日青天!

大白天的看不见火花,然而那只信管不停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碧湖身子微微一颤,空洞的眼眸望向台顶。“糟糕!”耿照赶紧夺过来,远远掷出,已然来不及了。

碧湖拖着万劫刀点足掠至,铁链“喀啦啦”的一甩,石刃呼啸而来,轰的一声巨响,烽火台的木构塌去一角!偌大的四角木台摇摇欲坠,碧湖正要挥出第二刀,陡听一声长啸,马蹄声才在林间响起,一道黑电似的巨大马影已穿出树林!

马上之人正是“策马狂歌”胡彦之。

他着人安置好史弘志等外观弟子后,便折回原路,循迹找寻苏彦升一行的踪影。胡彦之周游天下,曾拜师学过无数杂艺,­精­擅一门名唤“缩地法”的捕猎追踪之术,其实已寻至附近。仗着那罕见紫龙驹的神异脚力,一闻本门警讯立即赶来,遥遥望见一地的血池残肢,惊骇之余,不觉动怒: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残杀!”按住鞍上的并鞘双剑,便要擎出。

他与碧湖之间相距约二十步,便是算上了铁链,犹胜万劫之长;但以紫龙驹的速度,却是眨眼可至,碧湖绝对不及回刀出手,双方可说是胜负已定。

耿照探出女墙,正想叫他剑下留情,勿伤了碧湖姑娘的­性­命,脑海中电光石火一闪,无数掠影残识陡然间组合起来,终于明白那些切割平滑的肢体是怎么来的,急得大叫:“小心她的刀--”却见紫龙驹四蹄交错如影,雪一般的长吻烈鬃已突入十步之内!

碧湖果然不及挥刀,静静而立,平举万劫。

胡彦之迎着刀尖一歪头,控马钻入内侧,顺势倒出剑柄,便要出手--

耿照阻之不及,最后一个“气”字方落,胡彦之忽然向后仰倒,额间绽出一蓬血花,手指松脱剑柄;紫龙驹的吻部溅出鲜血,迎风披额,覆住整只左眼。那马前脚跪折,庞大的身躯“碰!”一声侧倒在地,向前滑出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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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滚了几圈才又一跃而起,蒙着头窜入林中,不住撞断枝叶。

胡彦之被抛下马背,一路滚到血池边缘,伏地动也不动,血腻渐渐濡上衣衫。

人如流星马如龙。名动东海的“策马狂歌”却在一瞬之间,人马双双都被制伏。

这就是妖刀万劫的独门绝学。隐藏在粗犷狰狞的石刃中,片物无声、杀人无形,既残暴又细腻的无形刀气--

“不复之刀!”

附录东胜洲武道风云

○卓尔于“双尊”之上-秋水名鉴

“一鉴双李,束海称神二三大铸号,四大剑门,五岛奇英,六合名剑,七玄、八叶、九通圣:十方仙境,首雄苍城。”

--东海十绝歌佚名

《 秋水名鉴》是一本书。严格说来是部手札,最初仅仅是为自己而写。撰写手札的男子名叫秋拭水。

在他死后,人们想起他灿烂的一生,遂称之为“万刃君临”,但秋拭水生前从未有过任何江湖名号。他武艺平平,只跟庄里来来去去的食客零星学些剑法,他的本业是商人。

浮鼎山庄秋氏是东海鉅商,百年来涉足盐、铁厚利,富可敌国,与央土任氏并称东洲两大豪贾,传到秋拭水时正好是第七代,除了家传岭铁转运生意,更以搜集天下奇兵闻名,尤爱宝剑,与当世用剑名家交游,遍阅世间名剑、名招、名人,眼光奇高。他将毕生见闻写成一部札记,即为《秋水名鉴》。

原本只在知交好友问流传,聊作谈资,然秋拭水立论持正,识见高人一等,久而久之,竟成为江湖剑决的公证人选。 这些毕生在剑上争胜、为荣辱而战的高傲剑客,无不希望今生的至极一战得以传世,永垂不朽,有谁比《秋水名鉴》的撰写者更适合做旁证?纷纷连袂登门 秋拭水求之不得,常于观战后将心得写出,收入名鉴之中,声誉益隆。

第一次妖刀之乱,黑白两道无不受害。秋拭水­精­研古今剑史,提出“正剑可破邪刀”之说,从名鉴中选出六柄正剑、六名侠客,虽届耳顺之年仍亲自奔走,终促成“六合名剑”集结,并亲任领路之人,参与讨伐妖刀的圣战,最后壮烈成仁,以碧血为《秋水名鉴》写下终章。

文章千古事,风骨亦然。秋拭水与他的《秋水名鉴》,便是最好的注脚。

秋拭水死后,浮鼎山庄迅速没落,今日已逐渐被人遗亡心。

“浮鼎山庄小档案”

◆属­性­:世家

◆家主:“迥潮别叶”秋意人

◆所在:东海道阜阳郡二合县

◆眉批:

秋拭水是个品味卓越的玩家、进取的冒险者,同时也是兼其理­性­与感­性­的记录者和评论家旋可惜这些特质很难如家产一般代代相传。

相较乃父,当代家主秋意人显得意兴阑珊,这位以风流惆傥闻名的庄主,十年前已极少露面,所幸还有一双儿女:十八岁的长子秋霜净是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么女秋霜洁年仅十三,据说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标致,将来必能带来稳固的联姻。

秋家并无显赫的家传武学,搜罗的秘籍遗招虽不乏绝艺,但仅仅两代还来不及整理清楚,更遑论建立系钵→即使历代庄主中鲜有高手,浮鼎山庄仍有知名的剑术,以下几项适为代表:一脑谢潇术一 秋意人年少时曾在一部无名剑谱中发现夹页,录有几行没有图形、只有文字的剑法心诀。

后来,他邂逅了东海沉剑世家的千金唐挽晴,却被其父以武力拆散。秋意人颓唐之余,发现残页心法能使剑式威力暴增,终于痛下苦功,模拟海潮创制出“浩渺风来”、“长波静月”、“沧滇无路”等三式,打败沉剑世家家主,挟唐挽晴远避孤岛,两人双宿双栖数月,唐挽晴才又孤身回到家中。

如同秋意人的每段风流韵事,“回潮三式”改变了他的剑艺,却没能改变他蓬飘萍转的心。此后秋意人所练剑法,再也无法超越“迥潮三式”,那运剑如潮的惊天威力由内而外,远远超越勉强配上的粗陋剑招。一筹凿枢刘雏 相对于父亲的荒唐,秋霜净从小就被送到苍城山青羽洞储胥仙境,拜入“霓电老仙”厉金阙门下,习得一身玄功以及八式《大风剑》。

《大风剑》虽日八式,但彼此乖悖、浑无相属,等若八路迥然相异的剑法,交互运用威力无穷。秋霜净五岁上苍城山,十八岁才得退家,从此变得沉敛寡言。

“萧条起关塞,摇飏下蓬瀛。拂林花乱彩,响谷鸟分声。披云罗影散,泛水织文生。劳歌大风曲,威加四海清。”

诚如八式《大风剑》所示,秋霜净的人生似乎跳过了童年,提早走进重振家门的权力责任之中。对他而言,究竟是幸或不幸?对浮鼎山庄,又是幸或不幸?

封底兵设:妖刀·赤眼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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