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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7)

今天有什么好的安排吗?我问他。

有安排,好不好还难说。他发动车子,我则将车窗摇到最低。风很舒服地吹着面庞。

最近的天气一天好过一天。阳光明亮,天空蔚蓝,非常像海滨城市的天气。当然,这里并不是个有海的城市。

天气直接关系着我的心情,简直就是我心情的遥控器。天气如此之好,我的心情也随之开朗。

带你去看我的乐队。詹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

乐队?你的?我惊讶地扭头看着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不错。可以这么说。他娴熟地转了一个弯。车子拐到一条很宽阔的马路上,詹君找了个巷子,靠边停了车。有小孩子跑过来趴在车上,又远远跑开。阳光好得要命,但是却快到西下的时间了,因此更加觉得亮堂,好久没有见过如此亮堂的黄昏了。

詹君示意我下车,然后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纸袋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他将车安顿好,拿着纸袋,又示意我往前走。

我们沿着巷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走在我的左边,将一只手放在大衣袋里,走得缓慢又稳妥。那是一件笔挺的大衣,领子竖着。他似乎对一切竖着领子的衣服都存在好感。我边走边扭头看看他,而他却一下子忘记我的存在似的。

我们走出小巷,左拐,那里有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刚走近入口,便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声响,闹成一团。叮叮当当,无所不包。二胡的声音较为高,又很嘶哑。其他的实在分辨不出来。

慢慢走入地下通道,地面有点潮湿,寒冷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仿佛是别人的脚步声似的。一时间有受惊吓的感觉。而他一直默不作声,只是恐怕是我的幻觉,他的嘴角有一丝微笑。

下到地下通道,再右拐,就看到了一支奇怪的乐队。

大概有接近十个人,有男有女,但是年龄都不小了,五十岁左右的平均年龄。穿的衣服千奇百怪,一时间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坐在那里,坐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小板凳、有椅子,而这椅子又分为木头的、塑料的、铁的,等等等等,也有人索­性­一ρi股坐在一个垫子上。高高矮矮。每人手上一件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

最旁边的瘦瘦的老头,山羊胡子,眯着眼睛歇斯底里地拉着他的二胡,不仅拉得不成调子,简直就不能称为在“拉二胡”,甚至可以说是在“扯二胡”而已。其他人的状态莫不如是。乐器种类繁多,但是都是笛、箫、琴、手鼓之类的传统乐器,没有钢琴、吉他、小提琴、手风琴之类的,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

总之在座的人通通拿着奇怪的乐器陶醉地进行着恐怕自己也不知晓的乐曲。听上去仿佛跟洗碗的声音没有不同,只是打碎了很多碟子而已。

而演奏的人仿佛都是聋了一般,一个个面无表情,仿佛早就沉浸到自己的音乐中去了。如果那能勉强称为音乐的话。

在一群人中间,还端坐着一只小狗,看不清楚颜­色­,大概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却变成灰­色­了。穿了件专为狗设计的黄|­色­毛衣,也已经分辨不清,姑且算作黄|­色­而已。虽然毛皮以及衣服都脏得一塌糊涂,但是它似乎却觉得自己非常端庄似的,高傲地坐在那里,昂着头,竖着小小的耳朵,仿佛是乐队指挥。

詹君蹲下来,向小狗招了招手,小狗扫他一眼,万般的不乐意,但是还是走走停停地向詹君跑来。詹君将手中的纸袋打开,倒出一根骨头。小狗上前不由分说,叼了便走。詹君拍拍手站起来,非常心满意足的样子。

《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4)

这个地下通道并不热闹,虽然横穿一个马路,但是不知道为何,来往的人极少。我们在那里站了很久,欣赏这个乐队的演奏,也不过看见三三两两的几个人走过而已。那些人经过这个乐队时,停也不停,似乎早已经习惯,没有了好奇心。简直当这些嘈杂的声音不存在似的。

这就是你的乐队?我问詹君。

他笑一笑,算是吧。我的乐队。很糟糕吗?

我勉为其难地说,也不是吧。

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走吧。

我们转身向出口走去。就在此时,身后的声音忽然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嘈杂无章忽然变得井井有条,甚至温情脉脉,仿佛混乱的线头终于理出了头绪,慢慢形成了一首乐曲。我惊讶地停下来,侧耳倾听,仔细分辨。竟然是一首非常动听的曲子,却不知名。

詹君继续往前走,我随即追上。他依然默不作声,只是嘴角依然有神秘的微笑。

我们走出地下通道,在走出的一刹那,我觉得仿佛从一个世界走进另一个世界。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那里。

我们右转进小巷,拿了车。詹君发动车子,才说了一声,吃饭吧。

有个道理我一直不想说。

我们在一家自助餐厅吃饭的时候,詹君忽然开口这么说。那时,他正将一只小仙贝小心地放在炭火上烤熟。

而我则将一只虾的壳剥去。

他继续说:说出来你可能会发现原来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这样,我便会觉得失望。我觉得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我对这个道理的理解以及这个道理背后的种种东西。

他用筷子将小仙贝夹出来,递到我碗里,这只母仙贝里的­肉­已经烤得缩成一团,他将­肉­夹出,挤上柠檬汁,又将仙贝的壳翻过来,让我看上面的花纹。

就像是拿这块贝壳给你看,你或许会说,很普通嘛,普通的花纹,没什么特别。但是这个贝壳里原来存在的­肉­,如何形成这个贝壳的,实在令我难以向你准确表达。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点都不好看的小仙贝,人们自然无法从它的壳上明白它曾经拥有的,白­色­的膏与橙­色­的黄。一个简单的道理,人们无法想象这是通过何种鲜活的人生换取的。其中那些婉约的痛与悔。

詹君点点头,仿佛下决心似地说:总之我想说的这个道理的大意就是,世界上有很多好的人(好的男人、好的女人),好的工作,好的衣服,好的发型,好的感情……我们知道其的好,向往其的好,甚至似乎有机会达到这种好……但是事实上,这种好是跟我们没有关系的。

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不适合,不是无法达到。而只是没有关系。

就像是油无法溶于水。

詹君继续烤第二个仙贝。

不知道怎么搞的,会跟你说起这些,总之是忽然觉得所谓“关系”这种事情非常玄妙。好比刚才那个乐队,虽然这世间有无数的优秀的乐队,但是只有这支乐队算是跟我有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其他好则好矣,却跟我毫无关系。

就如栗子你,我忽然觉得,我们应该有某种“关系”存在。或许我们是两种可以融合的液体。

突然间,我想到沙拉说过的,蜗牛将水母吃下去的情景。

但是,此时此刻,我努力倾听詹君的心声,却毫无感受。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却茫然不知如何回答。有什么他想努力想传递过来的东西,被硬生生切断了。我们仿佛隔着玻璃在吃饭一样。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外界已经毫无感受能力。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简直觉得只是走过一棵树而已。对对方的情绪与身份毫无认识。

我知道自己正一日一日地迟钝下去,一日一日地远离海洋,被抛上海滩。一日一日地,我的存在变得毫无根由。

而詹君,仿佛是站在海里,远远地向我叫喊。

他真心诚意,要使我回归到有秩序而温暖的生活中。

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却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们之间,依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与神秘的海岸线。你知道“ 连连看”这种游戏?

詹君某天忽然问我。

就是一个平面有很多种的图案,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恐龙呀、蓝­精­灵呀、猴子、蝴蝶、瓢虫、鸽子,还有很多《宠物总动员》中的宠物宝贝之类的图案。总之,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都有。而做游戏的人,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用一根线找出其中相同的两个,那这两个就会迅速地消失。

这个游戏,有段时间简直就是办公室的法宝。这种寻找并且最终可以连接的快感,使所有人都很迷恋。我就见到自己手下两个女孩子,中午的时候,饭都不去吃,就光玩这个玩意了。真是搞不懂。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联系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真的一个平面上有无数个相同的东西倒也好了,当然,如果大家也能这么简单地消失就好了。

相同的,简单的,消失。

除了那次奇怪的乐队之旅,我跟他的约会异常正常。不过是吃饭、聊天、散步,这样约会了一个星期之后,我盘腿坐在詹君家里的地板上,短发刚洗过,湿漉漉的。我套了件黑­色­吊带衫,穿着件可爱的红­色­全棉­内­裤,坐在地板上抽烟。而詹君则坐在沙发上,缓缓地说了以上的一堆关于所谓一种叫“ 连连看”的游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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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5)

所谓我俩的正常约会,不过是吃饭、喝咖啡、开车兜风之类毫无想象力的事情。我有点疲倦,对于鲸的寻找毫无进展,连东南亚短信都已经失去踪影,至于小说,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多数时间,我其实宁可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就像此刻,坐在地板上,点支烟,就已经觉得由衷地满足。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我,发现我似乎没有认真听他的话,自顾自地摇头晃脑,眯着眼睛吐出一个烟圈。他说,栗子,你像一种动物。

哦?对于这个我倒是来了兴趣。说实话,小时候确实为自己像哪种动物而烦恼过。仔细考虑过如果必须有下辈子———其实我早就厌倦,根本无法想象还有下辈子这种说法———但是如果必须有,而且必须成为一种动物,那我究竟成为什么动物才合适呢?我比较中意兔子,又很想变成松鼠。总之,不是兔子就是松鼠,对其他的动物则缺乏任何兴趣。但是在这两者之中又无法选择,究竟是做兔子好一些还是做松鼠好一些。我为这个问题大概烦恼了有两年之久。未雨绸缪的为一件或许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烦恼,真是青春期的典型状态。

詹君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恐怕你还是像松鼠多一点,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灵活,说不定你有个隐身的大尾巴也难说。倒是可以想象你在树林里跑来跑去的样子,在树枝上,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兔子不是也可以忽然就不见了踪影吗?

但是不是在树枝上呀。你应该像是树林里走出来的才是。那种非常茂密的树林,纯粹的树林,树枝交错,没有人能顺利地走进去……不见野果也不见野花。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听到你,一只松鼠,啃着松果的声音。

听到这里,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他讲的那幅画面,一片无声的树林,茂密,树枝交错……

我忽然觉得大脑里有钟声响起,钟声又远而近,最后仿佛就在耳边,一点不错,正在耳边,一声、两声。詹君惊诧地看着我,不停地说着话,而我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钟声,不间断的、绵延的、毫无规律的,一会儿缓,一会儿急,树林开始模糊,一棵棵的树逐一倒下,静静匍匐在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软软地,就冲詹君倒去。

醒过来时,眼前的景物很模糊,有人抓着我手,非常紧。还有烟味,令我咳嗽出来,意识慢慢地,犹如潜伏在冰层底下的鱼,努力跃出水面,却总是遭到冰面的抵制,但是终于破冰而出,第一眼看到沙拉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看我,面无表情地对旁边说了声,她醒了。

旁边抓着我手的,是詹君。看到我醒,他依然是抓着我的手,并没有多说话。我扭头看一下四周,立刻明白,我竟然躺在医院这个不可思议之地,到处是一片白­色­,此时病房中只有我们三人。没有嘀嘀咕咕的医生或者美貌的护士,虽然是这样,还是毫不费劲地就知道我们正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因为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

沙拉又凑近我,大声说,你血糖低呀。

我很茫然地看着她,丝毫不能理解此时她说话的含义。她又走远了些,但是很快又极不甘心地凑近,再次大声说,你血糖低呀,医生说的。不过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总算明白,大概是因为血糖低才晕了过去,被送到医院来。直到此刻,詹君才缓缓开口,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啊。他感叹说。刚还在说兔子和松鼠之类的话题,你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香味,结果你不由分说就倒了下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开车送你到了医院,又很茫然,正好你的朋友给你打电话。不过她来得还真快。

那是。几乎飞奔过来,不停地催出租司机,简直要出车祸。沙拉瞪我一眼,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此时门被打开,一个护士非常生气地进来,对着沙拉便喊,告诉你这里不能吸烟!怎么这么过分!很小的一个护士,大概才二十岁,脸已经气得通红。沙拉只好将烟熄灭在脚底下,我跟詹君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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