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宋祁有些不乐意了,便出声回到,“怎么是不该有的心思?舅舅,我也二十有一了,若不是一直忙着科举,如今怕是连孩子都该有了。现在我不过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舅舅何以这么生气?”
“何以这么生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尔蓝姑娘是什么人,烟森楼的掌事!你放着好好的姑娘家不喜欢,去喜欢一个青楼女子算什么话!”听完宋祁的话,何掌柜的火蹭蹭地冒起来,对着宋祁吹胡子瞪眼睛。
宋祁被何掌柜吼地缩了缩头,声音仍是没低下来,“舅舅之前还以为我说了尔蓝姑娘几句不该的话训了我一顿,如今怎么自己倒嫌弃起尔蓝姑娘的身份了。”
“我哪有嫌弃?”
“你瞧瞧,刚刚就是嫌弃。”宋祁回嘴极快。
何掌柜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嫌弃她。她身世可怜,感情路也坎坷,这话如今说来也是一个样。但是,同情归同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将来要当官的人,看上一个风尘女子,日后进了官场想别人这么说你?!”
宋祁嘟嚷道,“这试都还没考,当什么官。”
“呸!没志气!”何掌柜吼道,“总之,你谁都可以喜欢,就是她不行!”
“为什么?”宋祁不乐意了,“我就是喜欢她。尔蓝姑娘哪里不好了,温婉贤淑,待人谦和,我这日日去烦她她也不恼火。我就不明白了,舅舅到底不喜欢她哪一点。”
何掌柜一掌拍上桌子,吓得宋祁抖了一下,然后听到何掌柜提高的声音,“混账!这不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们家是不允许一个青楼女子进家门的!”
“舅舅!你这是偏见!”宋祁也有点生气了。
“偏见就偏见,反正不许。”何掌柜也懒得和他多说,“从今天起,你不许离开家一步!”说着,何掌柜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宋祁急道,“舅舅!”
何掌柜顿了顿步子,头也不回地说到,“还是那句话,同情归同情,我不是没有怜惜之心,但这和你娶她是两回事。宋祁,我跟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随着何掌柜的话音落下,摔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五章 我如今对你便是清深,只对你
烟森楼。
蝉衣房里。
贺兰千看着刚刚午觉起来的蝉衣,眼眸迷蒙,神态慵懒,当真是赏心悦目。
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里的人,蝉衣揉了揉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在心里暗骂蕊儿那家伙吃里扒外,现在简直是将贺兰千当做了这房间的主人。
“怎么?巴巴等着我睡醒,不就是为了看我一眼吧。”蝉衣兀自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才缓缓开口道。
贺兰千扯了扯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这方夙银天天在我怡红坊楼下晃荡,就是不进来。闲王殿下挂着闲职没有俸禄,连风流一下都显得囊中羞涩。你说你这师妹怎么当的,攒了这么多银子,也拿出来让你那师兄享受享受一番。”
闻言,蝉衣抬眸白了他一眼,道,“他将来也是你的师兄,你怎么不好好孝敬一下他。”
贺兰千微微敛眸,说到,“我也想啊,却也实在不好意思不是。”
蝉衣懒得和他玩口头游戏,扔了杯子直直走到他身前,微低头看着坐着的贺兰千,一字一句道,“玉清虽然现在不是你赤火的人,好歹也是怡红坊的姑娘。你这当老板的,难道连指使一下楼里姑娘接待个客人的权力都没有?”
看着近在眼前的美色,贺兰千笑了笑,道,“我虽是做老板的,也不能违背其他人的意愿。”
“哼。”弹衣在他身边坐下,往一旁靠去,双腿交叠,“真不知道这玉清怎么想的,师兄日日在怡红坊楼下等她,她却连见一面都不肯。你确定她真的对师兄有情?我瞧着她怎么像是在耍着师兄玩。”
“若你这么认为,那便这么认为吧。”贺兰千答的随意。
蝉衣眯眸冷冷瞅他一眼,道,“你回去告诉玉清,若她真的只是耍着师兄。呵,那她欠师兄的那一剑,我会亲自替师兄找她要回来。只多不少。”
看着蝉衣眸中的冷意,贺兰千有理由相信她不是开玩笑,顿时默默地为玉清捏了把汗,
还好蝉衣提了一下便转了话题,“真想不通,我家师兄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权势有权势,怎么会看上玉清那女人?我瞧着她的模样也没有多好看,心肠狠毒更不消多说。”
贺兰千很想接一句,以你的模样,怕是看哪个女子都不好看。但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贺兰千还是聪明的接口道,“怕是你师兄太过情深。”
蝉衣默了片刻,道,“情深的真不是地方。不过,这年头,像师兄这般情深的男人,着实也不好找。”
闻言,贺兰千转头含笑说到,“怎么不好找?我不就是一个。”
蝉衣转头,一脸正经,“没看出来。”
贺兰千顿了顿,忽的沉了眸,一字一句极认真道,“我如今对你便是情深,只对你。”
前一刻还开着玩笑,后一刻突然看见贺兰千这般认真的模样,蝉衣心头一跳,转了眼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有些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窗外一片暗色,从天降落的雨丝密密麻麻连成一线,似乎在这天地间扯了一块巨大的雨帘。
“他还在楼下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站在窗前的玉清身体微微一颤,接着,她转过身来,对着走到身前的男人喊了句,“公子。”
自从玉清离开赤火后,她对贺兰千的称呼就变作了公子,对她而言,贺兰千不仅是她的主上,更是收留了她,给她容身之处的恩人。所以,即便她不再为贺兰千做事,在玉清心中,对贺兰千仍是尊敬的。
贺兰千越过玉清的肩,看向她身后那肩来不及关上的窗子,迷蒙的雨帘之中,一道苍青色身影显得尤其清晰。
将视线从那道身影上收回来,贺兰千低头看向眼前的人,也不知道是天色太暗还是屋中光线太过昏淡的原因,他只觉得玉清的脸容有些模糊不清,好像蒙了一层雾般,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外面这么大的雨,你真的忍心让他一直在外面淋着么?”贺兰千看着玉清,低声问到。
玉清垂着头,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层剪影,“他不是打着伞么。”
贺兰千扯了扯唇,却不是笑容,“外面的雨这么大,一把纸伞你认为能挡多少。”
玉清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玉清忽然抬头,扯了一丝算不上笑容的笑,说到,“公子今天是来做说客的么?”
贺兰千摊手,“可不是,为了我那位未婚妻。”
玉清终是笑了。
看了玉清好一会儿,贺兰千才说到,“玉清,我是无法干涉你做什么选择的,只是我想和你说,这方夙银对你确实是真心。若是放弃了,当真可惜。”
窗外大雨浙沥,一路玉清此时颇为潮湿凌乱的心情。
她不是不知道方夙银的心,只是,当日那般伤害过他后,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是无法再回头的。
如今,更无法回头了。
见尔蓝第二十六次往门口看去,蝉衣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怎么?三日不见,就已经这般了?”
被蝉衣打趣的尔蓝抿了抿唇,低声说到,“姑娘莫要笑话我。”
“我可没笑话你。”蝉衣连连摆手,澄清道,“我是看着你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着实也替你难受。若是想着那宋小公子,不如自己去看看。”
将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放回蓝中,尔蓝偏了脸,说到,“我没有。”
“啧啧啧,还说没有。整整二十六次,我可是数了的。”蝉衣一手撑了下颌,一手指向门口,笑嘻嘻道。
尔蓝低了眸。不说话。
看着尔蓝这般,弹衣收起玩笑色彩,认真问到,“话说,我看那宋小公子似乎是真心待你。没见谁天天往烟淼楼来,就是和你说上几句话的。”B.J?
听见蝉衣的话,尔蓝叹息一声,说到,“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也经历过那么一场,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
“只是如何?”
尔蓝扯了扯唇,笑的淡薄,“之前那般认真付出过,如今却真的没有热情了。”
蝉衣沉默了会儿,说到,“我看的出来,宋祁和冯扬不一样。”
“或许现在是不一样,谁能保证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还是能这般呢?”尔蓝收拾好没有绣完的帕子,站起身来,转身走到身后架子便,将蓝子搁了上去,继续说到,“纵使有倾城的容貌,再过几十年也一样会苍老憔悴。我不知他如今喜欢我哪一点,若是有一天他喜欢的那一点已经不存在了,那他还会这么真心待我么。”
听见尔蓝的话,弹衣笑了笑,道,“你是在变相说过个几十年,我也是鹤发鸡皮么?”
闻言,尔蓝忙回身摇头,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蝉衣截断她的话,也站了起来,向尔蓝的方向走去,“如今的日子都还没过完,何苦想那么多久远的事。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至少如今不要后悔就好了。”
尔蓝沉默了会儿,才不置可否的问了句,“是么?”
“是啊。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甚至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从梦中醒过来,考虑这么多做什么。人嘛,活的开心一点,得到你想要的,过你想要的,也就差不多了。而且,我看着宋祁和陆萧彦当年差不多。那陆萧彦你也知道,说起来也当真像根木头,但菲菲如今嫁了他,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哪里不好了。”蝉衣发誓,她真心不是在夸陆萧彦,只是借陆萧彦来给宋祁增加点分。
谁让宋祁那小子之前给自己免收了零头钱呢。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她也就帮他一次好了。
听完蝉衣所说,尔蓝一时没有接口,只是无声的站在原地,似乎在沉思什么。
蝉衣也不再多说,只是耐心等候着。过了好一会儿,尔蓝终是抬起头来,对着蝉衣微微一笑,说到,“我知道了,谢谢姑娘。”
弹衣也笑,咳嗽道,“也别谢我。我也就是不会绣东西,指望着你替我绣那成亲时的绣品呢。”
尔蓝仍是笑,眼底一片感激。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六章 这世间最爱事与愿违
几日的春雨缠锦之后,便又是一片晴朗天空。
尔蓝站在窗前,看着那新抽的绿意,眼底却沉沉的像是天上堆积的云层一般。
“尔蓝姐,有人找你。”身后有人低声唤道。
尔蓝猛然转过身,似是想到来的是谁,眼底眉稍忽的染上一抹笑意。
她先是急急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又顿住,敛了敛脸上的神情,对那姑娘说到,“是谁找我?”
“是何掌柜的。”
听见这个名字,尔蓝面上一瞬不掩失落。她眼底的光芒瞬间沉落下去,而后应了一声,却也不往外面走了,只是回身坐走到桌前,对那姑娘说,“请何掌柜上来吧。”
姑娘秉身下去,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
“何掌柜。”
“尔蓝姑娘。”
两个见了礼,尔蓝让人给何掌柜倒了茶,而后请他在桌边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何掌柜今天来寻尔蓝可是有事?”
听见尔蓝的问题,何掌柜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子,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看着何掌柜这般神态,尔蓝好似也隐隐察觉出了什么,却也不追问,只耐心等着。
就这般沉默了好一会热,何掌柜终于开了口,“尔蓝姑娘,我也知道来找你说这事着实不太好。但,为了我那外甥,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下。”
本来就有不样预感的尔蓝,在听见宋祁的时候,手不由自主的从杯上滑落到桌面之上。
“何掌柜有什么就说吧。你我也算是熟人了,我们素来说话也算直接,今天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强忍着不安,尔蓝笑的恬淡,心底却一片沉重。
听尔蓝这么说,何掌柜也“哎”了一声,说到,“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扯些什么废话,就直说了吧。我那外甥,姑娘应该也看出些端倪来。他日日到烟淼楼寻姑娘,肯定不是只为了和姑娘聊天。”
虽然要何掌柜直接说,可真正听到这话,尔蓝还是有一刻的不舒服。但何掌柜已经问到了面前,她若是再装作不知道。也就太过矫作了。
“尔蓝也曾过过迎来往送的日子,确实不能和掌柜说完全不懂。可是,宋小公子和尔蓝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不曾揣测他的心思,就是怕误会了他,对大家都不好。但今天何掌柜既然已经找上了尔蓝,想来应该是有了完全的肯定。既然如此,尔蓝以后不再见宋小公子便是。”含笑说完这话,尔蓝心里却一片空寂,似乎有什么一点一点碎掉,摔出清脆而决绝的声音。
她很想问,她不过也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为什么连一点儿期待都不能。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问。
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幸辐注定是要被剥夺的。
何掌柜怔在原地。
他是想让尔蓝不再和宋祁见面,以期让宋祁死掉这条心不错,然而,当他看见尔蓝带着微笑这么轻而易举的点出他的心思,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这么想着,何掌柜便微微了收了些硬气,愈发低了些声,和尔蓝说到,“我也不是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宋祁如今要去上京赶考,不想耽误了他以后的仕途。何况他日日来寻姑娘,着实也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吧。毕竟姑娘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天天被他拖着,我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
闻言,尔蓝弯唇笑了笑,心却凉了又凉,“何掌柜不必这般。是尔蓝疏忽了,宋小公子还要考试,这段时间确实得好好温习。何掌柜让宋小公子好好在家中温习书本吧,尔蓝不会再见他的。”
话虽这么说,尔蓝却一阵难过。
明明该难受的人是她,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她去安慰别人。
而得了尔蓝保证的何掌柜也知道尔蓝此时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便也不再多呆,客套了两句就离开了。
又过了两天,好不容易从家中出来的宋祁急急赶到烟淼楼寻尔蓝,却被挡在门外。
他本是以为尔蓝不在打算先回去,谁知却被他听见了尔蓝在楼里的消息。
宋祁有些呆怔。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尔蓝,为何她明明在楼里,却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
这般想着,宋祁便转身要再进烟淼楼,而那个受了尔蓝嘱托的姑娘见宋祁又进来,忙上前拦住,笑着说到,“宋小公子,尔蓝姐真的不在楼里,公子还是下次再来吧。”
“你骗我。”宋祁推开她,说到,“我刚刚明明听人说,她在楼里。”
姑娘的脸僵了一下,赔笑道,“公子你听错了。”心里却在郁闷哪个要见尔蓝的,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宋祁不信,硬要进去,姑娘一个人拦不住,任他直直进了楼,当下急了,忙使眼色让楼上的姑娘去和尔蓝说。
而楼下,宋祁和那姑娘争执了许久,正上楼梯时,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道慵懒含笑的声音,“宋小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宋祁抬头,见弹衣正袅袅婷婷地走下来,脸上稍微缓和了一下,才说,“蝉衣姑娘,小生是来寻尔蓝姑娘的。”
而拦着宋祁的那姑娘见弹衣下来,也松了口气,见蝉衣朝她点点头让她先走,便抹了把汗,默默地退了下去了。
蝉衣几步走到宋祁面前,笑意未变,“公子是找尔蓝?可我怎么听姑娘们说,尔蓝不在呢。”
“她们在骗小生。”宋祁回答的斩钉截铁,“小生刚刚清楚的听见有人说尔蓝姑娘在楼里。”
“或许是宋小公子听错了呢。”蝉衣含笑道。
宋祁摇头,一脸肯定,“绝对没有!”
“哦?”蝉衣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而后居然转了身,笑着道,“那宋小公子就跟着蝉衣去尔蓝房里看看吧。”
闻言,宋祁朝蝉衣投出感激的一眼,随着她上了楼。
事实证明,宋祁的耳朵确实没有坏掉,尔蓝真的在房中。
当尔蓝看见蝉衣竟然没有将宋祁拦下来,反而还将他带了上来,不由得有些生气。
而蝉衣只是笑着绕了绕垂在身侧的头发,将一双眸子扬的璀亮无比,“拦着也是没用的,有些话,该说清楚还是要说清楚的。”
尔蓝看了蝉衣许久,终是侧身让宋祁进了房中。
蝉衣看着房门合上,方慢悠悠回了自己房中。
她的房中,正有一个酒鬼在酗酒。
闻着满屋浓浓的酒香,蝉衣很是苦恼的拿手在面前扇了扇,然后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才转回桌前,从方夙银手中抽出酒瓶,很是无奈道,“我说师兄啊,你就算要喝酒,也别在我这里喝啊。要是喝醉了,岂不是要让你师妹我睡地板?”
方夙银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我不会喝醉的。”
蝉衣在他对面坐下,叹气道,“我知道你酒量好,也不是这样证明的啊。谁让你酗酒的,你就到谁面前去喝,在我这里拿酒熏屋子是个什么事儿。”
闻言,方夙银扯唇笑了笑,有些苦涩,“若是能让她面前去,我又何苦来烦你。”说着,将弹衣手里方才那一瓶夺走的酒再夺了回来。
蝉衣苦恼的拿手撑了下颌,看着方夙银仰头喝了一大口,而后将酒瓶推到一旁。而他喝了这么多久,眼底还是一片清明,着实是灼人的厉害。
蝉衣忽然叹息了一声,
“师兄,你说你我二人当真是都情路不顺么。倒也难怪做了这兄妹。”B.O YO.
听到这话,方夙银笑了一声,将酒瓶往蝉衣面前推了推,道,“一起喝?”
“啧啧,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做酒鬼呢。”蝉衣眨着眼笑,却莫名心头微涩。
这厢方夙银喝酒跟喝水一般,那厢,尔蓝和宋祁的谈话似乎也不偷快。当弹衣送方夙银回去,看见宋祁那急匆匆的背影,再转头看向满面涩然的尔蓝,不由得问到,“你说了什么?”
尔蓝苦笑一声,道,“我说,我是个贪恋权势的人。之前之所以喜欢冯扬,是因为他位高权重。而他什么都没有,我怎么会喜欢他。”
听到这话,蝉衣微微蹙了蹙眉,道,“你这话说的——”拖长了音调,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而道,“所以他就气走了?”
尔蓝微扬唇角,笑意飘渺,“他说,他一定会高中,坐上高官,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
闻言,蝉衣笑了声,道,“若是他真能做到,何掌柜也得感谢你替他好好督促这宋小公子走上正道。”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七章 定身世,等嫁娶
离蝉衣和贺兰千的婚事,只有三天时间了。
按照规矩,前三天新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蝉衣面前少了一个叫贺兰千的家伙没事的晃荡,倒也显得安静许多,
而方夙银仍是日日去怡红坊楼下等,玉清也仍是不见他。只是,方夙银知道,每每他在楼下站着的时候,顶楼的那扇窗一定会开一条缝。
他知道,她在房间中看着他,却不知道,为何她不肯见自己。
不是想过直接上去问个究竟,却每每被一句“玉清姑娘不在”给挡在门外,就连身为身幕后老板的贺兰千也无奈表示,这事,他做不了主,
方夙银也清楚,感情的事真的是谁也控制不了,不然,他若是蛮横一下,以贺兰千不把玉清放出来就不让蝉衣嫁过来为威胁,他还不信见不到玉清。
当然,这个念头方夙银虽然想过,可无奈人家还是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着实做不来。
只是这一日,他终于看见了玉清。
彼时是阴天,他在怡红坊楼下站了许久,抬头不见那条推开的缝,一时自嘲自己这种做法或许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可心里却无法就此放下,只觉得整个人矛盾的厉害。
矛盾到最后,方夙银也不见玉清的窗子哪怕有一丝的变化,不由得苦笑一声,转身朝来路走去。
她仍是不会见自己吧。
这般想着,他离开的脚步却显得没有那么快。刚转过小道,从另一侧慢悠悠行来一架装饰精美的马车,他朝旁让了让,看着那马车往怡红坊的方向而去。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方夙银心里头突然冒出一种直觉,这种直觉使得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就见刚刚擦身而过的马车在怡红坊门口停住,先是从里面下来一个锦衣公子,然后,那锦衣公子转过身,从车里牵出一个身形曼妙的佳人来。
那佳人动作优雅的下了车,被那公子一把揽进怀中,似乎因为害羞挣了一下,却仍是被牢牢的握住了肩。见怀中人乖巧的靠着自己,那公子甚至一时心情大好,当着众人面吻了吻她。
方夙银的眼一瞬间僵住。
那身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隔得那么远,方夙银也能肯定,那个人就是躲着不见他的玉清。
这下,方夙银才知道,为何今天玉清房间的那扇窗不曾打开。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玉清为何躲着不见。不是别的,只是她身边早就有了另一个人。他以为她对自己哪怕曾有一丝情意,却才此时才知道,她对自己根本不曾在意过。
她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巧笑倩兮,换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是他自己太过执着。
方夙银笑了一声,心却冷了。
从屋外进来,霍靖一身的水。
蕊儿上前从他手上接过斗笠和蓑衣,又麻利地倒了一杯热茶,方退出了房间,并替两人关上了门。
蝉衣窝在一侧,看着霍靖抬手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笑着说到,“霍大侠这是特地赶回来看我成亲的么?”
霍靖从一旁取过一块干净帕子,抹了抹脸,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说到,“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两天后会不会是晴天。”
“晴不晴都是要嫁的。什么都备好了,总不能说老天下个雨我就不嫁了吧。”蝉衣笑着坐直身子,看向霍靖。
霍靖喝了口热茶,缓了缓,才慢慢说到,“我是有正事和你说的。”
“哎哟,霍大侠咱们可说好了,没有礼金这种事算不得正事哦。”蝉衣挑着眼,开着玩笑。
霍靖看她一眼,道,“少不得你的。真是和蔷薇一个样。”说到这里,霍靖顿了顿,眼底有憔悴一掠而过,而后很快又恢复了常色,“我来,还是和你说上次那件事的。”
蝉衣开口问,“哪件?”
“你的身世。”霍靖看着蝉衣,答的一脸正经。
听到霍靖这么说,蝉衣想起来之前霍靖和她说过,怀疑她就是那个幸存的女儿,不由得笑道,“怎么?有证据了?”
霍靖点头,“有,已经确定你就是。”
“哦?说来听听。”话虽然说得随意,可蝉衣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紧张。
霍靖搁下茶杯,开口说到,“我去了云州,寻到旧址,又在四周四下打听过,后来从几个老人口中打听到了消息。听说在十五年前,薛通杀了那户人家后,大家都以为所有人都死光了,谁知后来看见有个少年从尸骸之中抱出个女娃。”
听到这里,蝉衣心头一跳,暗想那个抱出女娃的莫不是容疏,就听见霍靖说到,“那个抱出女孩的少年只有十几岁的模样,不算很大,但有着一副极好看的模样。老人家们形容他,像是神仙一般,对了,穿着一身红衣服,像是火神。”
像是神仙一般,还是火神。
想来,用风华绝代形容都不为过了,
在蝉衣见过的这么多男子中,长得好看的确实不乏,但能和神仙相提并论的,那真真就那么一两个人。而这一两个人中,爱穿红衣的,又风华绝代,再在十四十五年前还只有十几岁的,真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蝉衣有些愣怔。
似乎看出蝉衣的将信将疑,霍靖又接着说到,“因为那少年长得太好看,所以老人家们对他印象深刻,后来,有人还看见过那少年一次,是在码头。而那码头去往的方向,便是东岚岛。”
听到这里,蝉衣脑袋中一阵轰隆声响,而后像是有白光爆过,一时什么都感觉不到。
看着蝉衣好似放空的模样,霍靖也不再追着说什么,只是等着蝉衣缓过神来,所以这房间之中一时安静的可闻针落地的声音。
自然,那针不能掉在地毯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红衣少年就是师傅,而你也确定,我就是那家的女儿了?”过了许久,蝉衣才找回声音般,出声问到。
如果霍靖说的是真的,那么容疏和她说的在山上捡到她的,便不是真的了。
所以,容疏是骗了她,还是真的不记得了?
没有察觉出蝉衣心头一震纷乱,霍靖只是点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说到““打听到这些消息后我便差不多确定是你了,只是,如果说还有一点怀疑的话,也是有的。”
“哦?什么怀疑?”
“听之前和服侍过那家女儿的婆子相熟的老人家说,那家女儿身上有个胎记,似乎是蝴蝶型的,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也不记得了。”
听到这里,蝉衣努力回想了下,好像自己在洗澡的时候不曾注意过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不过这么多年都没看见过,想来可能是不存在了,那么,霍靖的推断便可能是错的。
将这想法和霍靖一说,霍靖却摇头反问,“若你不是那家女儿,陆萧乾为何一定要娶你?”
闻言,蝉衣稍稍沉吟了一番,便知道了霍靖的意思。
想来,陆萧乾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她就是那唯一一个幸存者的消息,千方百计留着她肯定和这个相关。若是这样的话,薛通和他必然认识。但薛通在多年前就已经失踪了,如果说和陆振熟悉倒还是不错的,和陆萧乾大概是不可能有接触吧。
那么,陆萧乾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替薛通揽下这个秘密,除非——
“陆振难不成就是薛通?!”脱口而出这句话,蝉衣越想越觉得可能。能让陆萧乾这般费尽心思的,只可能是自己人。
谁知霍靖又摇头,“陆振我太熟悉了,不是薛通。不过,薛通很有可能还活着,而陆振指不定也和他有联系。这样,等你成亲之后,我再去一趟陆家好了。”
蝉衣想想也觉得有理。当年最为了解薛通的,应该就只有霍靖和陆振两个人。陆振那边应该是查不出什么,所以霍靖决定,还是要从薛通下手。
两个人商定好,霍靖便一边准备调查的事,一边等着蝉衣的婚事到来。
而蝉衣,则在收到关于自己身世极为震惊的消息中,等到了和贺兰千成亲的这一天。
只是,到她盛装装扮的那一刻,也不曾等到容疏。
或许就这样好了。
他们从此相隔天涯,不见,也不要想念。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身世卷】卷末语
这一卷终于画上句号,于是……你们忘了师傅没?
我想表示,我创造了记录!
所以,这一卷其实是蝉衣和贺兰千的Q史有木有?要是谁变心了,自己背着荆条左拐出门吧。
但是……别自抽的太早,谁知道最后谁是男主对不对?
哈哈,下一卷是感情的大反转哦~还是那句话,坚持的继续坚持,变了的多想想,总会有属于你的甜头等着你。
最后,大家一直期待的抢婚下一章就要开场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一章 蝉衣之嫁
天气没有如霍靖所说,阴天或者下雨。
蝉衣出嫁的那一天可谓是晴朗无云,碧空如洗。
为了迎娶蝉衣,贺兰千在怡红坊旁边重新购置了一座宅院,不大,却算的上精致。里面的构建也都是江南婉约之风,清水潺潺,假山别致,亭台楼阁各是精巧。
而蝉衣要做的,便是从烟淼楼出发,坐上矫子,由着矫夫将她一路抬过去。
而此时,蝉衣还在屋中装扮。
窗外的晴光落在屋子里,给她那一件并不算特别华丽却仍是精致的嫁衣给上一缕一缕的金线。
“咦,新娘子的凤冠呢?”给蝉衣梳好发,尔蓝转过脸,在案几上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那顶凤冠。
尔蓝一发问,其他人也仿佛才后知后觉的左右找了找,都没有看见,不由得惊奇出声。
“怎么回事?昨天还看见的啊?”
“是啊,昨天是我亲手放在那柜子上的,还搭了一块帕子,就怕蒙尘了。”
听见众人的声音,弹衣从镜前抬起头来,本就绝色倾城的容颜因为这一层薄薄的粉黛,显出几分平时从来没有的艳丽一来。一抬眸,水波轻漾,让那双本就妙丽的眸子愈发的勾人心魂。
“怎么了?”
被蝉衣用那双眸子轻轻瞥了一眼,瞧得众人都是一阵倒吸气。尔蓝稍显镇定,只是眼底隐隐的暗色透露了她的着急,“你的凤冠不见了。”
闻言,蝉衣只是“哦”了一声,道,“那应该是贺兰千拿去了吧。”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是愣了一下,有人奇怪开口,“贺兰公子拿去做什么?”
蝉衣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听到这话便也随意答道,“之前说是要加工一下,谁知道呢。”
看着新娘子毫不着急的模样,其他几人倒是急得要死。这都要到该上矫的时辰了,凤冠居然被新郎官拿去,不纯心耽误吉时么。
正当几人焦急地想要去寻贺兰千要回凤冠,就见外面大步走来一个人,手上捧着一顶精致璀璨的凤冠。
“方公子!”看见来人是方夙银后,尔蓝忙迎了上去,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凤冠上,一时竟然怔住了。
“尔蓝,把这个给弹衣戴上。”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尔蓝,方夙银抽空看了里面一眼,见蝉衣正转身过来,一身装扮绚了人眼,不由得对她笑笑,道,“快些准备好,我在外面等你。”
蝉衣回他一笑,转眸看见尔蓝捧了凤冠转过身来,目光便顺势落在凤冠之上,笑容一瞬僵在唇边。
只见那顶本就精致的凤冠上不知何时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夜明珠,珠身圆润,晶莹明丽。因为尔蓝背着光,便因此在夜明珠的周围便笼下一层阴影,而这颗夜明珠就在这一片阴影中发出微微的光,白中泛着些浅浅的绿意,就像是水一般流转在珠子周身。
“哇,这颗是东海夜明珠!我之前见一个珠宝商人拿出来过,还没这么大呢,比这个小上一半,已经是极难得了。想这一颗必然更难寻到,价位应该也挺高的吧。”有女子在初时的惊讶下回过神来,连连说到。
蝉衣轻轻眯了眼,夜明珠的光辉从那一线抬眼间落进了眼中,染透了眼瞳。
夜明珠——
她也曾见过,在废帝的寝宫中,那一颗比眼前这一颗要稍稍大一些,却没有这颗看起来深亮。
而重点不是她看见过,而是,她和谁说过。
“可别太感动哦。我只是闻见这血腥味着实不爽快,便要屈一下给你做个佣人了。记得以后好了送我一颗夜明珠,就是废帝寝宫的那种大小。”
印象中,她给贺兰千清洗伤口的时候,曾随口说过这么一句。当时贺兰千只是一笑置之,却没想他一直记得,并且做到了。
弹衣忽然笑了。
想来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在遇见这么一个把随口一句话都能放在心里头的人,估摸想不感动也难了。
“不是说吉时要到了么?那就给我戴上吧。”蝉衣对着众人吩咐道,而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尔蓝忙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这顶嵌着夜明珠的凤冠,那微弱的光芒在触及阳光的一瞬就暗了下去,但蝉衣的脸容却仿佛因这一定凤冠而明珠生辉。
给蝉衣Сhā上最后一支步摇,又将凤冠上的流苏拨下来,将弹衣的脸挡在流苏帘之后,若隐若现那抹绝色。
“吉时到——”外面有人唱和一声,音调高扬。
“姑娘,走吧。”尔蓝走到侧面,将弹衣从镜子前扶了起来。
流苏帘子在眼前晃动着,将她的视线分割成无数块。弹衣干脆懒得看路,由尔蓝一路扶着上了轿子。
从烟淼楼到贺兰千的宅子并没有多远,坐船上岸,再前行一路距离差不多就到了。
蝉衣被矫子颠的昏昏沉沉,倒是一点儿惊喜期待都没有,反是颠簸地她差点睡着。就在她闭了眼想着不如小睡一会儿的时候,矫子忽然停下,矫帘被人掀开,尔蓝将她扶了下来。
这场婚事并没有办的多么盛大华丽,而蝉衣又是怕麻烦的人,所以一些琐碎的细节能免则免了。下了轿子又往前行了数步,就到了礼堂之中。
蝉衣抬眸看见,隔着摇晃的流苏,她看见贺兰千一身喜服站在礼堂中间,不甚明晰的视线中,他看过来的视线似乎含着几分深情。
蝉衣觉得自己看错了。
只是不待看清,她就被带到了屋中,站在了贺兰千的身边。
外面鞭炮声声,屋中两侧俱是站的熟悉的人,虽然并不多,却也是有几分喜庆的。而屋中上座,该坐着高堂的两把椅子都是空着的,案几两侧各放着一盖茶。
本来之前蝉衣和贺兰千商量,若是容疏不来,不如就请霍靖上坐。霍靖比他二人都大了不止一圈,做一做这“高堂”也未尝不可。
可是霍靖说什么都不肯,只道是自己没这种命,生出这般绝色的两人。之后无论蝉衣怎么劝,就差没撒泼了,霍靖都是不肯。
因此,贺兰千和蝉衣商量再三,终于决定请出自己那早逝的父亲。
所以,两把椅子上虽然都没有坐着人,但其实其中一把椅子上此时却放着一个灵位,弹衣知道,那是贺兰千的父亲。
虽然两个人都是孤儿,但贺兰千比弹衣幸福,他还 B. OO. N 能放一个灵位在椅子上。可属于弹衣的高堂,又在何处。
想到这里,弹衣不由得想起了容疏。
那封信,他到底是收到还是没有收到。为何连只字片语也不肯回自己?
这张空置的椅子说是为蝉衣父母留着的,可她清楚,她真正等着的人却是容疏。
只是,若是容疏真的坐在这里,这场婚事,她还办不办的下去?
“一拜天地—— ”
在蝉衣走神的时候,有人扯着嗓子高唱一声,蝉衣回过神来,跟着贺兰千转过身,朝着门外的皇天后土深深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转回身,蝉衣隔着晃动不停的流苏帘看着那张空着的椅子,脑海中掠过容疏的脸,伴着她弯身的动作,那空寂的一片从视线中一划而过。
“夫妻对拜——”
最后一声喝完,弹衣慢慢转过身,看向站在对面和她一臂之隔的贺兰千。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眸子深而亮,嘴角扬起,似乎是真正的欢喜。
蝉衣知道,这一拜下去,她和贺兰千便真的要做了这夫妻,从此她会冠上贺兰之姓,也要丢掉那些在心里堆积了十多年的情感。
舍得,舍不得?
蝉衣微微敛了眸,许多片段从脑中滑过,悲伤的,或欢喜的。所有的过了一遍后,她才发现,和贺兰千的每一次相处,都不曾难过过。
是不是这样也就够了?
哪怕现在她对贺兰千不是爱,她对容疏仍是有一丝放不下,至少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不是无止境的等待和失落,她也该满足了吧。
这么想着,弹衣终于扯着唇角笑了。闭了眼,将一切杂绪阻挡脑后,朝着贺兰千微微弯了颈项。
“慢着!”
突如其来的一道阻止声让弹衣抬起刚刚低下一分的头,抬手揽住挡在眼前的流苏帘,有些不置信般的转过头去,却在下一秒停滞了呼吸。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章 我是来抢斯娘的
门外阳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齐齐落在那个缓缓行来的男人身上。
一身红衣,颠倒众生的容貌,微挑的嘴角,不辨情绪的眼,这个完全出乎蝉衣所料的人,此时却带着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呼吸,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蝉衣一时找不到言语。下意识的称呼哽在喉咙之中,她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心头挤挤压压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
“师傅!”
第一个出声的是方夙银。他似乎也没想到容疏会出现,眼中一瞬涌出许多情绪,是他人不能看透的复杂。而下一刻,那些情绪又落了下去,埋在眼眸深处。
听见方夙银的声音,容疏视线偏转在方夙银身上落了一下,而后又转了回来,却也不是看向蝉衣,而是看着那一把空置的椅子,当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几步走了过去,转身掀了衣摆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做了下来,一身红衣艳艳,和他身后墙上的“”字相得益彰,倒是把贺兰千的风头都似乎压了下去。
“听说我的小蝉衣要成亲了?”容疏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蝉衣的面上,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波澜,而后极快的淹没在深眸之中。
听见这句话,蝉衣微微蹙了眉,巨大的意外还未来得及消化,一时也没追究是“成亲”而不是他口中的“要成亲”,只是颔了首,松手放下了流苏,眼波流转于他面上,“师傅可是专程赶来参礼的?”
许久不曾唤过的称呼从口中出来,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生涩。她明知道该如往常一般对着容疏说话,却在此时此景被生疏哽住了喉咙。
不是没有察觉出蝉衣的不一样,容疏却好似没看见一般,他只是微微一挑眼角,深眸之中流转着暗暗的颜色,“不是。”
弹衣微愣,还不待反应,却又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到,“我是来抢新娘的。”
一刻阒然。
片刻之后,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细碎的震惊声,混着讶异,和着惊奇,夹着不解,各种目光齐齐投射到了容疏身上。
而容疏像是完全不知道般,只是看着蝉衣,一目不瞬的看着她。
蝉衣则怔在了原地。
她的脑袋此时一片空茫,眼里只有容疏那被流苏帘子遮挡的不甚明晰的脸,心里如开了个豁口,大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去。
他是什么意思?
抢新娘?只是因为她违背了他的意愿,还是——
不,不可能是后面一条。这么久她都没有等到容疏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到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是她想的那般。
想来,他说这话,只不过是气她为人徒弟的,成亲却不等到师傅到吧。
“蝉衣知道这些年来师傅对蝉衣分外上心,蝉衣没等到师傅到就擅自办了婚事,着实有些不对。可现在师傅已经来了,也算是赶上了我的婚事,待蝉衣行完礼再亲自倒酒向师傅道歉。”压下心底的期待,蝉衣含笑出声,语气清浅,好像确实是她做的不对而现在也是诚心城意地向容疏道歉一般。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眸中重重一沉,黑的愈发深了,“蝉衣,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你不准嫁。”
本来是抱着容疏顺着她的话收场的心思,哪知容疏却反将一军,毫不犹豫地截断了她给的路,并且以这种强硬的姿态,扔给她一句“不准嫁”。
蝉衣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她挑着嘴角,冷着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师傅让我不嫁就不嫁?凭什么?你明知道我之前恋着谁,心心念念的要嫁给谁,可他不要我,不爱我,罢了,我不嫁便是。如今我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愿意娶我的人,你却给我一句不准嫁?凭什么你幸幸福福我却要一个人一辈子!”
蝉衣这话一出,方夙银便蹙了眉。
他人不知蝉衣和容疏之间的事,自然不知道弹衣说出这段话是被逼到了什么程度,亦不知道容疏在每听见蝉衣说一句时,心里是怎样的滋味。
“蝉衣。”静默了片刻,容疏忽然出了声,声音低低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味道,“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今后我会弥补。”
“怎么弥补?又拿什么弥补?难不成师傅终于肯说那一句爱么?”蝉衣直直看着容疏,似乎要看进他心底深处。
听见弹衣这话,看进她那副神情,容疏忽然心痛。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见蝉衣忽然倦怠般摇了摇头,对着容疏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无力,“师傅什么都不用说了,离开青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蝉衣也不想和师傅再起争执。等会让师兄陪师傅喝酒吧,陈年的女儿红。虽然……虽然不是我的那一坛。”
容疏怔住。
蝉衣却转过身,对贺兰千笑了笑,“走吧。”说罢,转身朝门外走去。
贺兰千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现在见蝉衣转身离开了礼堂,便也朝容疏微微拱了拱手,什么都没说,跟着弹衣出了门。
眼看着两人走出了门,容疏突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口,唤了声,“蝉衣!”
蝉衣本来不想停,却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容疏那一声还是顿住了脚步。
她半转过身来,流苏帘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扰乱着她的视线的同时,似乎也扰乱着她的心。
“师傅还有什么事?”
容疏看定了她,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嫁。”
蝉衣闻言笑了,笑容讽刺,“我已经嫁了。”
容疏勾唇,“拜堂之礼你和他没有行完,而且没有高堂,这婚事做不得数。”
这话听在蝉衣就好像猫爪挠啊挠的,直挠的她心头发痒,一阵烦躁,“我说作数就作数!嫁人的是我,不是师傅!”
相比蝉衣的火气,容疏倒是显得一派平静,他仍是看着蝉衣,眼底似乎隐隐染着一丝道不明的情意,“正因为嫁人的是你,所以你不能嫁。”
蝉衣气急。
“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
容疏接下来的这句话,让蝉衣满肚子火气忽然凝注。
就像是一簇篝火忽然被冻住一般,蝉衣睁着眼,看着容疏的脸,瞬间失了言语。
四周一片安静,连窃窃私语都没有,只有风声微弱的擦过两个人的耳边,好似定格着这一幅画面。
“师傅你……你什么意思?”好一会儿,蝉衣才找回言语,断断续续地问出这一句话。
容疏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直到一米之外的地方,他方停住。一双染墨般的眸子将她牢牢锁在眸里,好似再也不能割离。
“我之所以来抢新娘,不是因为你不等我到场,亦不是因为你自作主张,而是抛开这层师徒身份,我作为一个男人,无法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蝉衣再怀疑也不能骗自己说不懂他的意思。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这句话中的独占意味太强,强到蝉衣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是在说,他对自己也是有情的么?
却为何是在这种情况下,是在那份热的情被他的冷漠冰封以后,跟她说这一句期待已久的话。
蝉衣垂眸,长长的睫毛兀自颤抖着,攥在袖子里的手也紧紧捏成了拳,却在下一刻被人伸手握住。
她抬起眼,看见身旁贺兰千静静看着自己,他手里的温度透过指骨传了进来,熨帖了全身。
蝉衣闭了眼,再睁开,那些慌乱惊异一点一点沉没下去。
“晚了。”她轻声说到,语气好似叹息,“师傅,你说这些,已经晚了。”
容疏的身体蓦然一僵,脸色一瞬苍白。
蝉衣不是没看见,却装作没看见。她朝容疏扯出一道涩然的笑容,而后反手握紧了贺兰千的手,朝里屋走去,
容疏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蝉衣和贺兰千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抬手捂住唇剧烈咳嗽起来,咳到身体都跟着颤抖。
“师傅!”方夙银拨开人群急急赶来,双手扶住容疏,低头惊见他手指缝中隐隐有一丝红色,刚想问,却见容疏渐渐缓和,将手捏成拳收回袖中,而后淡淡自嘲道,“为师果然老了,咳嗽一下就没力 .y OO?气了。你扶我到旁边坐去吧。”
方夙银点点头,将容疏扶到一旁。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章 洞房花烛夜?
贺兰千和宾客喝完酒回到新房之中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四合了。
天上满目碎碎的星子,点点光亮透过并不算厚的云层闪烁出来,衬着一旁的月色显得这天倒也没有那么暗沉了。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蝉衣从书册中抬起头来,冲贺兰千勾了勾唇,笑道,“你还清醒么?还是已经喝醉了。”
贺兰千几步走进来,视线转过弹衣手上的书册,又转回她脸上,见她已经除了凤冠,便也撇了下唇,说到,“今天可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怎么会喝醉。”
见贺兰千刚刚看了自己手上的书一眼,蝉衣将书本放回案上,眯眼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等的无聊,就翻了一本书出来看。”
贺兰千忽然笑了,看着蝉衣精心画过妆的脸,也细了眼,语气暖昧说到,“若是让他人知道你新婚之夜竟然无聊到在看书打发时间,怕是得说我这夫君做的不称职了。”
不是没听出贺兰千的调侃之意,蝉衣却也似乎没什么心情和他斗嘴,只是从床上站起身,经过案几的时候,抬手抚过那顶凤冠,指尖落在夜明珠之上,微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进身体,在心间深处投下一圈涟漪。
随着蝉衣的动作,贺兰千也看向那夜明珠,不由得笑了笑,一边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对蝉衣说到,“废帝寝宫的那颗已然不小了,这一颗我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寻到,倒真的比不得废帝寝宫那一颗。”
蝉衣闻言,转眸冲他一笑,微微上扬的嘴角带起妩媚的弧度,眼底也落下光色的氤氲,“我当时也只是随便说说,你能找到这么大一颗,我也已经很意外了。”
贺兰千搁下水杯,抬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些深意回道,“你只是随意一句,我倒是一直记得,估摸如今也只有对你才这般了。”
蝉衣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从蝉衣的神情贺兰千也能大致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解了衣服,朝床边走去,口中状似无意地说到,“刚才我在前面喝酒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容疏,也没有看见方夙银。”
蝉衣心头莫名一跳,却是低眸笑了笑,道,“大约不想喝吧。”
“或许吧。你和我成亲,容疏自然是喝不下去。”将脱下的外裳搭在一旁,贺兰千在床边坐下,抬起那双有些深邃的眼,隔着烛光看向蝉衣,口中问到,“容疏都已经追来了,你真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弹衣截断他的话,嘴角余着笑,走到床边,低头看他,“怎么?我们才成亲你就有新欢了么?巴不得将我赶出去?”
贺兰千仰头淡笑,大红蜡烛发出的光似乎将他有些冷峻的轮廓都柔和,“美色当前,我还上哪里去寻新欢?”
蝉衣只是看着他笑,没说话。
正在两厢对视酝酿缠锦氛围时,弹衣忽然感到手腕一紧,接着整个人就把拉到了床榻之上,而贺兰千也顺势压了上来。
“你做什么?”
身后是柔软的垫子,抬眼是贺兰千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弹衣微微眯了眸子,同他有些幽深的目光撞到一起。
贺兰千轻轻笑了一声,气息暖昧地拂过她的面颊,“润房花烛,你说做什么?”
听到这话,蝉衣只是笑了笑,倒也不显羞涩或惊讶,“啧啧。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急色了?”
贺兰千低头看着她绝色明艳的眼,勾唇而笑,“美人在怀,怎能不心猿意马。”
闻言,蝉衣也只是笑,一双眸子将他看着,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清清淡淡和平素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看着这般的蝉衣,贺兰千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眼看着就要碰到,贺兰千却突然说了句,“方才喝酒的时候听人说,你走后容疏似乎身体不适,是由方夙银扶着离开的。”
乍然听到这句话,蝉衣心头蓦然一跳,下意识的偏了头,贺兰千带着微微热度的唇便顺势落在了她的脸侧。
屋中一瞬沉静,摇晃的烛影掩盖住贺兰千眸中一瞬而过的异色。
“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贺兰千忽然抬起身,笑着说了一句,便翻身到了一旁,兀自躺下。
蝉衣仍是仰面躺在远处,贺兰千的离开让眼前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似是不适应般眯了眯眼,心底却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身体不适么?
心里轻声问了一句,蝉衣摇了摇头,暗嘲自己何必还要关心这些。都已经要过去了不是。
这样想着,蝉衣便也不想再去理会,她转头看了一眼闭着眼呼吸平缓的贺兰千,暗道这人睡得未免也太快了,一边起了身,褪下最外层那有些繁琐的嫁衣,而后转身又走到床边,靠着床沿侧卧了一夜。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蝉衣惊觉,在此时此刻,自己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贺兰千。
尤其是在看见容疏,听到他那句话后,终究是做不到。
第二日天光打在脸上的时候,贺兰千还没有醒来。
蝉衣兀自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又在屏风之后换了一身轻便一些的衣裳,才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她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容疏。
容疏负手立在门外几米开外的地方,听见门开的声音便抬眼看来,幽深的瞳仁和那双水眸雾时撞上。
蝉衣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却仍是全部拉开,一边跨出门槛,一边又反手带上了门。
“蝉衣。”容疏唤她,声音轻缓。
蝉衣的心莫名地颤了颤,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回到,“师傅早。”
容疏微微颔首,视线有些晦涩的扫过她全身,“昨晚……睡得可好?”
心头一蹙,可蝉衣却笑得恬淡,话说的让人不自觉的往深处想,“调房花烛夜能不能睡得好,师傅说呢?”
当蝉衣这话一说话,容疏眼瞳深处蓦然有什么涌动起来。
蝉衣撇过脸,听贺兰千说容疏身体不适,可他现在看来倒是精神的很,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了的,便下了台阶朝另一头走去。
“蝉衣。”容疏喊住她,声音微低,“之前是我想不通,放任你的感情不予回应。到如今我才想明白对你是什么感情。你……是真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么?”
这一句话里“为师”被“我”所代替,一个细微的变化,却让蝉衣有些心酸。
她摸不透容疏的意思,就像是她苦恋他的那段日子,也猜不透他到底对自己是不是有情一般。
此时容疏站在自己身后,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似乎带着她所期待的感情,可是,事到如今,她却连揣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经爱的太过,用尽全身去揣度容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揣度到后来,却连自己都丢了。
而现在呢?
在她决定要完全放下的时候,她的师傅,她心底深处的人却站在她身边对她说,终于想通对她是什么感情。
当一直期待的感情终于从容疏口中出来时,蝉衣却发现自己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了。
之前全心全意追逐付出,到如今已经耗费的点滴不剩了。
“师傅。”压下心头的酸涩,蝉衣轻轻转过头来,双眸泛着些微幽凉,“还是那句话,晚了。”
容疏眼皮一跳,开口道,“若是说和贺兰千的这场婚事,你们拜堂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做不得数。”
“我觉得作数就行。”蝉衣下意识回到。
不远处,不知道有什么落进了水池,轻微的一声像是砸在两个人的心上。
容疏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蝉衣的错觉还是晨光太亮的原因,看在她眼里莫名有些苍白,“你和为师到底是师徒,该绝情的时候倒真是差不多。”
从“我”又变回“为师”,不知道容疏在此时此刻怎么还能开玩笑,蝉衣不免有些恼怒,脱口道,“师傅已经有了娇妻在侧,又何苦再来烦扰蝉衣?”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四章 为师什么时候被战亲了?
听到这话,看着蝉衣尖锐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容疏没有解释没有颓然,而是一脸疑惑道,“娇妻?”
看着容疏这般,蝉衣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语气仍是不太好,“是啊。师傅不是早和月纤在派中成亲了么?消息都到了中原,想不知道都难。”
蝉衣此话一落,容疏微微眯了眼,却是愈发奇怪道,“为师什么时候被成亲了?”
听到这话,再看容疏的神情也不像是假装,蝉衣也是一顿,半天才说,“不是……二月的事儿么?”
“二月?”容疏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而后眯了眼似乎在回忆什么,须臾才笑道,“二月派里是办了一场喜事,却不是为师,而是左思和钟诗诗。”
左思和钟诗诗?
蝉衣脑袋一懵,一时怔在原地。
看蝉衣半信半疑看着自己,容疏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愈发明显,“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夙银。若是还不信,大可以写一封信发回派中随便逮住一个人问,看为师是不是骗了你。”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蝉衣就算再不信也难。
她不由得回忆了下当初陆萧乾和自己说的,说是青水流派办了喜事,据说轰轰烈烈,应该是地位很高的两个人,不然不会这么喜庆。
而当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容疏,毕竟派中地位最大的就是容疏,当时派中也只有月纤是公开的女子身份。而陆萧乾也在和她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她往容疏身上带,这才有了这个误会。
所以说,是陆萧乾为了达到逼嫁的目的,故意和她这么说的?
蝉衣忽然很气愤。
看着蝉衣的样子,容疏也大约知道她应该是被人骗了,顿时心头挪开了一块巨石一般,让他好生喘了口气。接着,他便走到蝉衣面前,在她出神的时候微微俯下身,轻笑道,“所以你之所以对为师这么凶,是因为被这件事骗了?”
容疏突然逼近说话,让蝉衣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脸,顿时眼中微慌倒退一步,站稳后才敛了脸色,道,“这又与我何干。”
容疏笑嘻嘻看着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像之前那般苦情的样子,让蝉衣心里很有些气不过。
“为师还当蝉衣真的不要为师了,想来是这个讹传。”容疏站在原地,看着蝉衣,唇角微微挑起,“还有什么事不如一并问了吧,为师都给你好好解答。”
听到这话,蝉衣一时心怔,出口道,“师傅为何不回弹衣的信?”
“你寄过来的信不知道被谁塞在了一旁,为师也是前日才看见,当下都来不及细想,托了左思和钟诗诗照顾流派,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说到这里,容疏忽然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接着浮现出一抹深深的虑色,“也幸而为师赶得及,你和贺兰千最后那一拜并没有拜成。”
容疏的话音一落,蝉衣心里下意识的一松,却在下一刻忽的揪紧,本是软下去的眼再度凝了冰。
因为,容疏骗了她。
“信不知道被塞到了什么地方?那师兄呢?我不相信师兄不可能没有和师傅提过。”一字一句问出这句话,蝉衣清晰的看见容疏的眼神有微微的变化。
就是这一瞬,弹衣的心便冷了下去。
终究,只是期待而已。
“蝉衣—— ”
“师傅,不用多说了。该说的师傅也说了,蝉衣也全部都听了,就到这里吧。”蝉衣看着容疏,轻轻笑了一笑,却透着股子迷离,“我放过师傅,也请师傅放过我。心冷了还能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在离开青水的那一天,已经被我一把火烧死了。”
容疏身体好像轻轻一僵,有冷冷的风穿过他的骨血,刮进心里。
“谢谢师傅赶来观礼,从今以后,师傅还是师傅,蝉衣还是你的徒弟,不会变。”
从此便只是师傅,也只是徒弟。
蝉衣低了眸。
这一句划掉的,不仅是容疏姗姗来迟的回应,也是蝉衣心里那一抹或许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痕迹。
容疏BB?J O ? N在院子里住了下来。
这就算了,毕竟容疏不像方夙银和贺兰千,狡免三窟,哪里都有一个窝。
可是,方夙银也要住在这个宅子里,着实让蝉衣很是郁闷,
拜托,知不知道要给新婚夫妻一点儿相处空间啊!虽然她和贺兰千也确实做不来所谓的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可是这师傅师兄共处一室是个什么事嘛。
埋怨归埋怨,蝉衣自然不可能把两个人赶出去的,这就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四人共处局面。
蝉衣其实无所谓了,跟两边都是正常生活过,可贺兰千和容疏二人——这对头同住一个屋糖下,怎么想怎么奇怪。
不过,他们俩倒是过的不错的样子,没有蝉衣幻想中的大打出手,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谁也不干扰谁。
在蝉衣这不知道作不作数的亲事之后的第五天,贺兰千突然说要上京一趟,归期未定。
蝉衣送完贺兰千回来,知道方夙银肯定又是去寻玉清去了,宅子里便就只剩下容疏一个人。之前几个人共处倒是还好,这若是只剩下他们两人,蝉衣自觉别扭。
因此,蝉衣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了烟淼楼。
进了楼里,蝉衣绕到后面的水塘,却见尔蓝站在水边,目光呆呆的看着水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蝉衣慢慢走了过去,直到在尔蓝身边站定,尔蓝也没有发现她。最后还是蝉衣拍了她肩膀一下,这才让神游着的尔蓝回过神来。
“弹衣姑娘?你怎么来了?”乍然看见蝉衣出现在身边,尔蓝先是一愣,而后问到。
蝉衣笑了笑,将事情说了一遍,尔蓝听完微微蹙了蹙眉,问到,“姑娘和尊师之间……”
“大约扯不清了。”蝉衣耸肩,答的随意,心里头却好似有什么抚地发痒。
说是断了,断了,说话的时候比谁都狠绝,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要想真的完全断了,大概连师徒也做不成,
尔蓝叹了一声,和蝉衣走到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有飘下的花瓣落在桌面上,她抬手拂掉,说到,“我之前还觉得你有了贺兰公子该是极幸福的,现在方觉得,或许也不是。”
蝉衣默了会儿,笑道,“或许吧。”说完,又转而问她,“你怎么了?”
“宋祁上京了。”尔蓝回答。
“那岂不是很好?等着他高头大马过来迎娶你啊。”蝉衣笑着看向她。
尔蓝也笑,却揣着心事,“或许等来的是一纸成亲的请帖。又或许,连请帖都没有吧。”
闻言,蝉衣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也不要想得太坏。宋祁为人老实,应该不会走眼。”
尔蓝沉吟许久,才回了一笑,“希望吧。”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一些,默了,尔蓝问蝉衣要不要在楼里留住一夜,那边也没什么人。
蝉衣笑着婉拒了,尔蓝看了她一会儿,问,“其实你是担心你师傅吧。”
蝉衣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尔蓝便也不留,送她到了门口,就折身回去了。
回到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门的小厮给开了门,然后就锁上了大门。
贺兰千当初购置这座宅子的时候,并没有请很多仆人,所以蝉衣一路走近里院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借着微薄的月色走到房间门口,蝉衣抬手欲要推门,却又顿住了,眼神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飘去。
那里,住着容疏。
今天出去一天,也不知道容疏一个人怎么样。蝉衣在门口迟疑很久,终是转身朝容疏的房间走去。
到容疏房间时,屋里头还点着灯,想来他还没有睡。蝉衣顿住脚步,想着该不该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隐隐的咳嗽。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似乎刻意被压的很低,但再低那声音蝉衣也还是再熟悉不过,除了容疏,不会是别人。
师傅他怎么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五章 败给他这一刻的温柔
一瞬的着急涌上心头,蝉衣也没多想,举步上了台阶,正要抬手敲门的时候,屋里头忽然没有了咳嗽声,倒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蝉衣顿了顿,还是抬手敲了门,“咚咚咚”三下,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打开,容疏似乎才从床上起来,衣裳微散,露出颈下一片皮肤。
“是蝉衣啊。”容疏语音微扬,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到还是蝉衣熟悉的那般,只是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蝉衣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容间隐隐有些倦色,却一片平淡,好像之前断续咳嗽的人不是他。这样一想,蝉衣便有些尴尬地唤了声“师傅。”
容疏冲她笑了笑,笑容似乎有点宠溺,“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之前在派里,也没见你有敲门的好习惯。”
闻言,倒是蝉衣咳嗽了一声,道,“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容疏的眸色稍稍沉了一些,声音微低,“是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两个人关系还是极为亲密的,蝉衣来去自由,不敲门已经是习惯。彼时容疏还很困扰,想着何时把她这个习惯别过来。如今当真正听到她敲响自己房门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失去,原来是这般感觉。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屋内屋外倒也是一般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容疏又问,“来找为师有事?”
说起这个,蝉衣才想起来,看了看他,试探性问到,“我刚刚听见师傅在咳嗽,便来看看怎么回事。”
容疏笑着点了点头,眼眸微挑,是蝉衣再熟悉不过的懒散,“蝉衣还是关心为师来着呢。”
听出容疏话里的认定和隐隐的一丝喜悦一般的情绪,蝉衣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听见容疏又说,“不过是口渴喝水时急了些,呛到了罢了。”
听到容疏的话,蝉衣又打量下容疏的神情,很是正常,想来也不像是借口。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不过几声咳嗽罢了,放谁身上都平常的很,她这么着急却又是为哪般。
见蝉衣站在门口,眸光晦涩不再说话,容疏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松开了门,笑着对她说到,“要不进来陪为师坐坐?”
蝉衣抬起头,看见容疏眸色一贯深沉中漾着些轻光,温温柔柔包笼了过来,让她欲要坚定的心有一刻的仓皇。
不能沉迷,不能。
蝉衣在心里默默地自我劝着,那一瞬的动摇又被压了下去,她扬起眸子,对着容疏疏离一笑,摇头道,“师傅都睡了,蝉衣进去也不太好。还是回去罢了,师傅早点休息。”
看着蝉衣微凉的眸光从自己眼中一晃而过,眨眼间她已经下了台阶,背身往前走去。
自食苦果。
脑中掠过这样四个字,容疏扯了扯唇,唤了声,“小蝉衣。”
熟悉的称呼传来,蝉衣的脚步猛地一顿,却没转过头。
容疏在她身后微微笑了笑,眸深似海,“夜里寒,你有踢被子的习惯,—小心着凉了。”
就这样一句话,蝉衣却蓦然心尖微颤,泪意猝不及防地涌上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心,却仍是败给了他这一刻的温柔。
狠狠咬了唇,蝉衣不敢给自己多余思考的力气,当下只加快了步伐,几乎是仓皇地逃离了容疏的视线。
身后一身幽幽的叹息,散落在夜风里。
新抽的藤条规蜒缠 .y?绕在木架子之上,新绿新绿的,极为喜人。
藤曼之下,石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不多,却样样算得上精致。
容疏接开下摆在其中一个石凳上坐下,而蝉衣和方夙银也跟着在对面坐下,师徒三人围坐在石桌之旁一起吃饭,再无旁人。
蝉衣端着饭碗,接过方夙银夹过来的菜,抬头触及容疏低头吃饭的模样,恍然觉得这般静好的时光,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
在她离开青水前的日子,他们师徒三人常常这般围坐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饭,一边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如今想来,却觉得恍如隔世。
“别光顾着吃饭,吃菜啊。看看你师兄的手艺退步了没。”见蝉衣一直闷头吃饭,方夙银笑着用空着的手压了压她的手腕。
蝉衣抬起脸来,看见方夙银好笑的模样,又瞧见容疏戏虐的颜色,一瞬时光倒流。她依旧是方夙银最疼爱的师妹,是容疏最宠爱的弟子。
这一刻,蝉衣忽然脱口道,“师兄,下午若是没事,不如一道去游湖吧。”
蝉衣话一出口,方夙银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了一下,而后又扬了起来,只是再没有方才的自然,“下午还有事,你和师傅去吧。”
听到这话,蝉衣本是一瞬扬起的情绪又重重摔落下去。
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是回到了彼时,倒是忘了如今方夙银每日都要去怡红坊守着玉清,固执的求那一个答案。
而她和容疏呢,也终究回不到当初,回不到不生罅隙。
这么想着,蝉衣清晰也落了下去。她将手中的碗搁在桌面上,轻轻笑了笑,道,“嗯,知道了。”
似乎看出蝉衣清晰的变化,方夙银方觉得有些愧疚,他侧了眼眸,说到,“弹衣——”
“师兄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蝉衣截断他要说的话,侧头对他一笑,凤眸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我想起我下午也有事,那便改日吧。”
方夙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说不出,半天才憋出一句,“嗯,改日吧。”
看着两个徒弟的一番变化,容疏没有说话,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去夹了片青菜,刚要送进嘴里,却忽然感到喉咙一阵瘙痒,手一松,接着便咳嗽起来。别说那片青菜,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师傅!”
见容疏突然咳嗽,方夙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倾身去看,蝉衣也不自觉的看了过去,见容疏一手捂着唇,一手冲他们摆了摆,示意没事。
可方夙银却像是不放心一般,干脆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替他顺气,一面皱紧了眉低头去看,那着急的模样倒像是容疏有什么大问题一般。
果然,容疏在缓过气来后,颇有些好笑的看着方夙银,深黑的眸里一片幽沉,“为师不过是呛到罢了,你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为师多么老了,连吃饭都吃不好。”
这话容疏是带着玩笑性质的说出来的,可听在方夙银耳里,却莫名激起他眼底一抹暗色。然而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容疏笑了笑,道,“师傅吃这么急作甚。徒儿下次和弹衣一定陪着师傅去游湖。”
闻言,容疏皱了皱眉,装作郁闷道,“为师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方夙银笑,眼中清凌,“可不是?”
看着容疏和方夙银二人有说有答,好似真这么回事。她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下去,也跟着扯了扯唇,道,“是啊,等师兄有空了,蝉衣和师兄一定陪师傅好好去游湖。”
见蝉衣终于和自己说了一句话,容疏转眸看去,眼底融着暖暖的笑意,“这可是蝉衣答应的,可别欺骗为师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蝉衣莫名有种容疏已经似乎很老的感觉。
这种“老”,不是年龄,而是他身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出现,蝉衣愈发吃不下饭。而经过容疏这一咳嗽,方夙银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饭,就起身离开了。
这庭院之中,一时只剩下蝉衣和容疏二人。
正是春日午后,天空挂着一轮晴日,暖暖的照在两人身上,有一种温暖安静的氛围。
蝉衣叫人来撤了碗筷,起身也准备走,却被容疏忽然叫住。她扭头,见容疏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陪为师晒晒太阳吧。”
蝉衣在原地站了会儿,终是不忍拒绝。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六章 怒闯怡红坊
两个人在石桌旁不远的地方放置了两把躺椅,容疏先坐了下去,仰面躺上,接着伸了个懒腰,好似极为舒畅的叹了一声。阳光从一侧斜斜打上他的面容,像是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蝉衣在一旁坐了下来,也学着容疏的样子躺了下去,午后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脸上,是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蝉衣闭了眼,即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却仍是可以感觉到眼前的阳光制造出一片犹如幻觉般的白光。她微微勾了唇角,心头堆积的郁闷在这一刻被暂时的拚弃开来,就好像是在阳光之下统统蒸发了一般。
这么闭了眼躺了一会儿,又被阳光烘的全身温暖,蝉衣泛起些困意,而后渐渐的睡了过去。
一旁的容疏也闭着眼,好似睡着一般,只余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和蝉衣极为相衬。
有丫鬟沏了茶过来,看见两人这般模样,便轻手轻脚地将茶搁在两人中间那张有些狭窄的案几上,而后无声地退了开。
在走到院子边缘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莫名觉得像是画儿一般。
方夙银仍是在怡红坊楼下站着,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远远的,有姑娘瞧见他,扯了身边的人说到,“快看,那个好看的公子又来了!”
另一人探头看来,“咦”了一声,道,“还是来等玉清的么?”
“可不是。”姑娘甲说,“真是个痴情的公子哥儿,玉清也真是,我若是她,要那邵公子做什么,自然是要这位公子了。”
姑娘乙闻言推了她一般,笑唤道,“怎么?瞧着人家好看啊?”
姑娘甲笑嘻嘻道,“比那什么邵公子好看多了。还这么深情,也不知道玉清是怎么回事,将人晾在楼下这么久,我看着都心疼。”
听到这话,姑娘乙也微微收了笑脸,叹道,“你说,若是这位公子知道邵公子此时正在玉清房里,会怎么样?”
她二人本就是站在门口说着话,离方夙银并没有很远,又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所以方夙银很容易就听到了她们的话,一时莫名气血上涌。
“哎,你说——啊,公子!”姑娘甲正要和身边人说话,一转眸却看见方夙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眼前,那一双好看的眼直直看着她,“姑娘方才说,那位邵公子在玉清房里?”
本就被方夙银突然靠近给吓到,此时听他这么一问,便愣愣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回答到,“是,是啊。就在公子来的前一会儿到的。”
听见这话,方夙银勾起一道冷冷的笑意,说了声“谢谢”,举步就朝楼里走去。
这下那两位姑娘才反应过来,猜想方夙银肯定是要去玉清房里,顿时吓到了,忙叫了老鸨过来。
老鸨匆匆赶到时,方夙银已经上了二楼,她哀叹一声,连连追上去,挂了笑道,“哎呀,这位公子是要寻哪位姑娘啊?”
方夙银止了步子,吐出一个人的名字,“玉清。”
老鸨面色微变,却还是笑着道,“玉清在接待客人呢,不如再给公子换个姑娘?比玉清也不差啊。”说完,也不等方夙银点头,就连连唤了两个人的名字。
方夙银也不恼,只是勾着唇看着老鸨,直看得她毛骨悚然,“想你们老板也和妈妈说了,不拦我吧。”
听到这话,老鸨愈发头疼了。
说来,这方夙银刚来的时候,老鸨还以为是什么不善的人,忙报给了贺兰千。而贺兰千在看见楼下站的是何人后,只给了老鸨一句话,不用管,他做什么都不要拦。
这下好了,一面是老板的话,一面是那邵公子,老鸨真是两面都不敢得罪。
“公子既然都知道这些,又何必为难我?这玉清招待的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得罪不得的啊。公子若是肯等,等那位走了后,再让玉清来服侍公子可好?”老鸨在心里纠结了下,只能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可方夙银却似笑非笑看着她,慢悠悠道,“若我说,我现在就要见她呢?”
我的老天啊,你不要吓我这副老身子啊!
老鸨在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僵着笑,说到,“公子别为难我了!那邵公子父亲可是正三品——”
老鸨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夙银突然掏出的牌子晃瞎了眼。
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牌子,镶着金子,刻了一个大大的“闲”。
老鸨既然能管理这座怡红坊,什么样的大官没见过,自然认得这个牌子非一般人有,看这材质怎么着也是皇亲国戚那一类了。
而这个“闲”——如果她记得没错,漓城中确确实实有一座皇亲国戚的府邸,之前本也是挂着个闲名,后来新帝登基后,那位皇亲国戚便跟着搬到了京城。
而那位皇亲国戚,正巧挂着一个“闲”字——闲王。
老鸨的心一抖,原以为这眼前的公子大约只是个什么有身份的人。却没想到这么有身份,闲王啊!别说是那邵公子的老爹,就是那邵公子一家,都比不过!
“妈妈看好了么?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见老鸨的神情,方夙银就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便收回了牌子,淡淡说到,“妈妈放心,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我担着。”说完,他就大步上了楼。
老鸨下意识想拦,却还没待出口就见他大步上楼,顿时将剩下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反正她也拦不住。
方夙银上楼之后,拦了一位姑娘问清了玉清的住处,便一刻不停地到了她房间,还未进门,已经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喘.息呻.吟声。
他眼底一黑,手都懒得动,干脆一脚踹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满屋的俱是香靡之味,他皱紧了眉,绕过那薄如纱的屏风,一眼就看见床榻之上正扯着被子掩住半祼身体的玉清。
方夙银心底蓦然一痛。
而同一时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兴致的邵斌,在看清来人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后,顿时上了火气,“谁让你进来的!赶紧给本少爷滚出去!”
听见邵斌的声音,方夙银冷冷的目光转了过来,在触及他匆忙裹着身的外裳时,眼底露出嫌悉冰冷的情绪。他一扬手,手中的牌子就直直摔在了邵斌面前。
邵斌下意识低头看去,下一秒眼瞳急促一缩,他讶然抬起头来,惊异问,“你……你是……”
B.J? “邵公子不认识字么?还是要我亲自送到你爹面前去?”方夙银声音冷的好似寒冬腊月。
邵斌心头猛跳,还谈什么没发泄的憋屈,当下匆匆套了衣服,连连往屋外跑去。经过方夙银身边时,还不忘低声下气道,“我不知道玉清是殿下的人!若有得罪之处,殿下千万莫怪!千万莫怪!”
方夙银没有看他,只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滚。”
闻言,邵斌再也不敢多呆,急匆匆的离开了玉清的房间。
房中一时只剩下方夙银和玉清两人,
“你要这样坐多久?连衣服都不知道穿么?”死一般的沉寂中,方夙银忽然出声。
她抬眼看着站在屋中浑身戾气的男人,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方夙银。
印象中的方夙银,向来温润,对她更是温柔有加,哪里有半分眼前人的模样。
扯回四散的思绪,玉清终于从初时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她看着不远处的方夙银,忽然勾起了妩媚的笑,“虽然玉清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可是殿下这般随便闯入女人的房间,也着实不太好吧。”
听见玉清的话,又看见她如斯表情,方夙银眼中愈发冷了。他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一件衣裙,朝床上狠狠掷去,“穿上!”
玉清抬头看了方夙银一眼,见他神情不悦,想了想,也没再说话,伸手将扔在被子上的衣服取了过来。
方夙银背过身去,等她穿好了,才转过身来。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七章 你有没有爱过我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看着,各自都想在对方的眼里找到哪怕半分能看懂的情绪。
空气有一刻窒闷。
许久之后,方夙银忽然开了口,“玉清,我就这么让你不想见么?”
听到这句话,玉清心头猛然一跳,微微泛疼。可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看着他慢慢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堂堂闲王殿下肯驾临我这怡红坊,当真是篷荜生辉。”
“不要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方夙银冷冷出声,截断她的话,而同时眼神紧紧盯道着她,一字一句问到,“我在楼下站了多少时日,你就在楼上看了多少时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玉清微微咬了唇,不说话。
方夙银走近一步,眼神压边,“当初那一剑我都不计较了,你又在计较什么?”
听到这句话,玉清脑中涌出那一日的情形。没有人知道当她抽出剑毫不犹豫的刺进方夙银腹中的时候,她手下多用力,心里就有多痛。
方夙银待他那般温柔,她怎么会没有感觉?
只是,她终究是作为一个敌人呆在他身边的,为了贺兰千,她挑拨着师徒三人的关系;也为了贺兰千,她亲手斩断了和方夙银之间的感情。
从她刺下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从今往后,和方夙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将回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玉清轻轻牵起嘴角,挑眸看着方夙银,笑道,“殿下这话什么意思?玉清要计较什么?”
方夙银冷眼看她,答道,“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问我?呵呵。殿下真是好笑,那一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都是会刺下去的,这是我的任务。
”玉清不带感情的说出这句话,清晰的看见方夙银的脸色微微变了一番。
“任务?玉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我的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贺兰千的人?在青水流派的时候,你夜里偷偷和月纤见面都当我不知道么?”方夙银看着玉清的眼,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到,“我明知道你是敌人,为什么还要天天把你带在身边,把我的命全权交到你手上?这其中为何,你是当真不知道么?”
当听见方夙银将这段话说完,玉清脑中可余震惊可言。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带着刺的棋子,还敢放在身边。是啊,为什么?
玉清在心里问着自己,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想去正视,也不敢正视。只觉得那答案重的可以将她生生压死。
看出玉清的挣扎,方夙银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唤了声,“玉清。”
这声低柔语调,曾在玉清的生命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可是,是她自己含弃了。
玉清猝然抬眸,将方夙银含着深情的眼神全部纳入眼底。她心头一阵惊慌,可下一秒,却忽然化作一抹媚态,“殿下难不成是想说,你爱上玉清了么?”
这本就是事实,方夙银并不想否认,但是,此刻从玉清口中出来,配着她再随意不过的神情,就像是将他这一颗心生生踩在脚下。
方夙银忽然一阵心寒。
而玉清像是很满意他这副表情,当下依靠着床柱子“咯咯”地笑了开,“这真是让我惊讶的消息,难不成殿下和一般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对得不到的都这么恋恋不舍么?”
方夙银的眉头狠狠皱起。
而这个时候,玉清忽然起了身,本就着急套上的衣衫下滑,露出整个左肩。她向方夙银靠去,吐气如兰,双手抬起勾住方夙银的脖颈,倾身在他耳边吹着气,低低道,“还是说,殿下对玉清的身体待别眷恋呢?只不过迷糊的一夜,竟让殿下惦念至今。”
当玉清温软的身子靠过来的时候,方夙银心中有一刻的柔软,可是,在他听见玉清这段话的时候,那抹柔软瞬间化为利刃,狠狠往他心上扎去。
他猛然抬手,玉清被猝不及防的推开,仰面躺上床榻,而方夙银也欺身而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让她直直看进他眼底的冷寒无边。
“玉清,不要作践自己。”
“作践”这个词落在耳里,让玉清心头也跟着冷了下来,却更多的是难过。她扬起一抹笑,忽略下颔传来的痛意,笑的阳光灿烂,“作践?殿下这话说的着实好笑。我本就是一个妓。女,三六九等中最低等的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哪里谈得上作践。”
听到这话,方夙银的火气忽然降了一半,可下一刻,又被玉清给狠命刺在了心头。
“殿下不要太自作多情,那一夜我和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只是吻了我,之后是我使了幻术,身上的痕迹也是我掐上去的。怎么想到殿下这么容易被骗。”
方夙银的手像触电一般,忽然松开。
玉清撑着身子坐起,笑的极为明媚,“殿下刚才赶走的那位邵公子,才是玉清的第一个男人,之后也是唯一一个。”
闻言,方夙银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如被灌了冰一般,冻得什么都听不见。
静如死墓。
好像时间都在两人之间凝固了一般,半天得不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玉清,我只问你最后一句话。”许久之后,方夙银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玉清笑,声音也莫名带着点哑意,“殿下请说。”
方夙银低头看着她,轻声问到,“从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爱过我?”
玉清仰着头看他,脖子似乎都僵了。她扯了唇笑,声音虽低,却是清晰无比,“没有。”
方夙银的身形有一刻颤抖,而后,他也笑了,从无声,到放开了声音,笑声中几多苍凉。
“好。”
最后说了这个字,方夙银不再多呆,甚至不再看玉清一眼,转身大步出了房。
玉清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半天,而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突然瘫了下来。她抬手抹了眼睛一把,竟是一手湿意。
将手捂住唇,玉清憋了许久,眼眶里却越来越满,终是冲破束缚,滚落下一行一行的热泪。
“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她不爱,不是她不愿意接受。是她从选择躺在邵斌身下自甘堕落的那一刻,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方夙银,再无可能。
怡红坊旁的宅子里。
蝉衣好好的睡了一个午觉,待醒来时,只觉得眼前有些暗暗的。
闭着眼的蝉衣慢慢的拼回着睡前的思绪。她记得容疏说让她陪他晒晒太阳,结果一躺下来,倒是浑身酥软,兀自睡了过去。
难不成是一觉睡到天黑了?
这么想着,蝉衣慢慢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暗下来的天色,而是容疏那一双幽深的眼。
她愣了一秒,这才看清容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正低头看着她,然后抬起手来。
蝉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僵着身体不知道动弹,脑子里也似乎僵了一片,一瞬似乎有很多念头掠过脑海。
而下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容疏在看见她醒来后,只是对她笑了笑,而后抬手从她嘴边撩起一缕不知道什么时候含在嘴里的头发。
“小蝉衣做什么梦了?连头发都吃。”放下手后,容疏却也不抬起身,隔着这极近的距离,将她直直看着。
离容疏这么近,蝉衣本来因为午睡而有些缓慢的心跳蓦然快了几分。她抿了抿唇,想往后仰头以期离容疏远些,可是她的后脑已经贴在了躺椅之上,除非把脑袋后面的躺椅挖个洞,不然再想往后靠一分,得,把脑袋压扁吧。
“师傅什么时候醒的?”蝉衣淡淡开口,扯了话题来问。
容疏看着他笑,眸色竟是温柔,“我没有睡。”
闻言,蝉衣心头一咯噔,暗想他莫不是在自己睡着后就一直这么看着?
天啊,她应该没有说梦话什么的吧!
.O.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八章 只要你还在为师身边
似乎看出蝉衣的窘迫,容疏笑容愈发深了些,“小蝉衣的睡相很好,只是说了梦话。”
蝉衣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是……是吗?我说了什么?”
容疏意味深长的一笑,微微低了分,低声道,“你说,‘师傅,别走’。”
“啪”地一声,蝉衣相信,自己心里肯定有什么断掉了。那断掉的力气弹的太疼了!
此时,容疏离蝉衣离的极近,像是一俯身就能碰到她一般,而蝉衣已经往后很用力的靠去了,却仍是拉不远这一分距离。
这氛围有些暖昧。
看着这一副好似“任人宰割”神情的蝉衣,容疏轻勾嘴角,眸色深深。
正在这万分让人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丫鬟,远远的看见两个人这番模样,先是愣了一下,再回神时,容疏已经好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刚才那一幕是那人的错觉。
“什么事?”蝉衣调整了下情绪,抬头问那个匆匆过来的丫鬟。
那丫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般唤了声“夫人”,然后说到,“厨房的让奴稗过来问问,晚上备几个人的饭?”
蝉衣转眸看了看容疏,容疏笑了笑,说,“夙银说晚上回来的。”
蝉衣点点头,冲那丫鬟说到,“还是三个人。”
那丫鬟颔首应下,转身离开了院子。见丫鬟走开,蝉衣站起身来,也不太敢看容疏,只是低着头说到,“徒儿回一下房。”
容疏轻笑一声,应了。
蝉衣转身离开,身后有幽深目光一直追随。
到晚饭做好的时候,方夙银还是没有回来。
容疏和蝉衣隔着石桌对坐,身旁的大树上挂着灯笼,蜡烛的光透过灯笼纸透了出来,有种朦胧迷幻的感觉,
“什么时辰了?”两人无声对坐了许久,容疏忽然出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半天没说话的原因,嗓音有些微哑。
蝉衣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道,“快戌时了吧。”说完这话,她微微蹙了眉,道,“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想之前方夙银每每去怡红坊,好歹吃饭的时候都回来。今天都晚了一个多时辰,这是去了哪里。
容疏沉默了会儿,忽然站起身来,说到,“我去寻他。”哪知,他话刚说完,也不知道是喝了冷风还是怎么呛到了,又急急咳嗽了起来,身体也因为咳嗽的缘故颤抖起来,禁不住往凳子上坐去。
蝉衣忙走到他身边,抬手拉住他下坠的身体,扶着他坐回原地。又用空的一只手给他后背顺着气,耳听得容疏的咳嗽声极为干涩,甚至到后面有些声嘶力竭的味道。
一声又一声,好像在蝉衣心头割下一刀又一刀。她松开容疏,慌忙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容疏面前,着急道,“师傅,喝口水吧。”
容疏接过水,却因为咳嗽的动作有些剧烈,因而抖掉了茶杯。蝉衣也顾不上去收扮碎片,再匆匆倒了一杯,听见容疏的咳嗽稍微停了一些,却还是不放心,又怕他拿不住杯子,干脆在他身前阵下身来,仰头扶着容疏的胳膊,将茶杯送到他唇边。
容疏就着蝉衣的手喝了口水,温温的水流滑过喉咙,润泽了干涩的嗓子。他终是缓了半天,渐渐停了咳嗽。
微微转身随手将茶杯搁在桌上,蝉衣仍是半蹲着身子,仰头看着容疏似乎有些泛白了的脸,轻轻蹙了眉道,问到,“师傅到底是怎么了?近日一直在咳嗽。”
容疏微微勾唇,深墨般的眼底像是润了水一般,被灯笼映透,“也没什么,可能染上了风寒罢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哑的不像平时。
这声音听在耳里,让蝉衣的心忽然难受。她仍是仰着头,直直看着他的眼,问到,“真的只是风寒么?”
低头看着蝉衣清泉一般的眸光,容疏轻笑一声,抬手抚过蝉衣的发,手掌边缘擦过她细滑的肌.肤。看着她这般着急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很想将她拥进怀里。
而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蝉衣惊讶的被容疏揽进怀里,熟悉的清苦气息萦绕鼻间,那不高不低的温度就贴在面颊之上。
蝉衣有一刻的愣住。
容疏揽着她,心里却很是涩然。在蝉衣看不见的时候,他才能放心的苦笑一声,低声说到,“只要你还在为师身边,为师也不舍得怎样。”
这话轻飘飘地转入蝉衣耳中,她微微张了张口,莫名也觉得一阵心酸。
可下一秒,她就推开了容疏,从他怀中站了起来,低着眸轻声道,“师傅身体不适,还是在家休息吧。蝉衣去寻师兄。”
说完这话,蝉衣转过身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走去。
出了院子,她却慢了步子,而后转过身看向院子里面。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她还是清楚地看着容疏还维持着方才抱她的姿势,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清情绪。
心头骤然涌上一阵难过,蝉衣转过头,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在她知道自己爱上容疏的那一刻,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师徒会变成这般样子。
离开了宅院,蝉衣第一个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怡红坊。
说来,蝉衣一个女人自然是进不的怡红坊这种地方的,可是,她可是贺兰千的妻子。
所以,当她被人挡在门外的时候,她只冲那人婉转一笑,笑的对方魂儿都没了,方缓缓想笑道,“告诉你们老鸨,蝉衣寻她。”
听见“蝉衣”这个名字,对方的第一反应是,这竟然就是承国第一名妓蝉衣啊。
第二个反应才是,她居然就是老板的新婚夫人!
这个得知一进入脑袋,那人马上一个激灵,连连让人上去请老鸨下来,而后颔着蝉衣进了里面最角落的地方坐着。
没一会儿,老鸨就下来了。
老鸨是认识蝉衣的,就算不认识,远远的看见那抹艳色也不可能忽视。所以,在看见坐在角落的真是老板他夫人,老鸨脚下生风,差点摔了一跤才到了弹衣面前。
“夫人。”老鸨笑着对弹衣唤道。
蝉衣抬头,见老鸨眼底忐忑,便也回了一笑,站起身来说到,“我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之前经常站在楼外的那位公子今天可有来过。”
闻言,老鸨面色微变,说到,“夫人问的可是闲王殿下?殿下来过,但是很早便走了。”
“哦?什么时候?”
见蝉衣没有问其他,老鸨暗地里松了口气,如实说到,“大约申时的样子吧。”
申时?到现在都两个时辰了,这么久方夙银去了哪里。
在心里暗暗想了想,蝉衣点了点头,对老鸨客套了几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老鸨连连相送,眼看着蝉衣一脚一脚踏出门正要大大喘口气的时候,蝉衣忽然回过头,看着她问了句,“玉清今天见了他没?”
果然是不想听到什么就来什么,老鸨脸色不仅是微变,简直是整个翻转。弹衣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许多,当下勾唇似笑非笑道,“见了?”
老鸨没敢点头也没敢摇头,就听见蝉衣“呵呵”笑了两声,笑的她毛骨悚然B ?JO O?,“劳烦老鸨和玉清说一声,欠别人的,若是不知道还,那就等着我亲自去拿。”
听见这话,老鸨整个人愣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喊一声,“夫人啊!”可是蝉衣早就走了一大段路了,哪里有顺风耳接受她这一声深情的呼唤。
老鸨很郁卒。
真不知道这玉清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傍,还把人生生气走,简直是笨的可以。
再说,哪里想到这闲王殿下和蝉衣还有关系,简直是自己往火坑跳。
老鸨一甩袖子,暗道这玉清自己要跳火,和她有什么关系。总之闹到最后也是贺兰千收场,干脆也难得管了,只派人去和玉清说了一声蝉衣的话。
而玉清在听见这话后,脸色白了白,终于长了脑子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九章 你不也为了师傅……醉过酒么
酒肆的布幡在夜风中微微飘着,大大的“酒”字像是一只笑面虎一般,引着人一个个往里面走。
酒肆掌柜坐在拒台后面,看着靠窗一直喝着闷酒的那个锦衣公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掌柜的。”酒肆的伙计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摇着脑袋朝掌拒靠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扇半开的窗,叹着气道,“这位公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哎,是啊。”掌柜撑了撑额头,道,“不知道喝了多少,真是伤心。”
伙计连连点头,正要大肆感叹一声“这公子哥果然好生伤心”,就听见自家掌柜喃喃道,“看他一副锦衣华服的模样,也不知道带够钱了没有。要是不够把他扣下来的话,会不会不小心得罪什么达官贵人啊。哎,真是伤人心哦。”
闻言,伙计默默地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看吧,商人就是商人,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同情一下别人的难过,只会自己往铜钱眼里钻。
这么想着,伙计偷偷看了身边掌柜一眼,借着灯火愈发觉得他就是一张周扒皮的脸。
“伙计,再来两壶!”
正当伙计和掌柜的同台异梦的时候,那喝酒的公子忽然扬手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满都是醉意。
伙计摇头哀叹一声,起身打算去后面翻翻有没有不醉人的酒,哪知还没动作,就被掌柜一把拉住。
“掌柜的?”伙计侧头莫名看着身边的人,
掌柜皱眉低头,偷偷问了句,“别这么心急,谁知道他付不付得起酒钱。”
伙计嘴角抽了抽,道,“就算付不起,掌柜的也不能将人打一顿,谁知道是不是哪位达官贵人。”
掌柜低头想了想,默默道,“也是。”说完,放开伙计,莫名忧伤,“真是伤心呐。”
伙计懒得理他,要去拿酒的时候发现掌柜的手还接在肩膀上,顿时很是郁闷。
而喝酒那公子见人半天不动静,也像是想到什么,兀自呵呵笑了两声,用醉的无力的手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掏出一徒银子,扔在桌上,口齿不甚清晰道,“酒钱……我有。”
待看到那锭银子,掌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黑脸白的叫一个快。手下也马上松开,顺势在伙计身上拍了拍,装作催促道,“还不快去!客官都等急了!”
伙计悲伤的揉了揉被打的生疼的肩膀,一言不发的去酒窖取酒。
“公子,你的酒。”
抱着两壶酒走到酗酒的公子面前,伙计把酒搁在桌上,转眸看见自家掌柜两眼亮晶晶的指着那锭银子,便撇了撇嘴,探手将那锭银子拿了起来。
掌柜的接了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立马化身摇着尾巴的狗一般,瞅着那公子说到,“公子尽情的喝!咱们多的是酒!”
那公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好似笑了笑,探手开了一壶酒,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砰!”
那公子看着自己手中的酒被人一把条去接在桌上,他眯着眼慢慢朝上扫去,待模模糊糊看见那张艳色倾城的脸,不由得笑了笑,道,“蝉衣啊……来!陪师兄喝酒!”
没错,这喝酒喝到自己都快不认识的,就是那玉树临风风流调俺然后下午才在怡红坊发了冷火的方夙银。
看着这般醉意朦胧的方夙银,蝉衣清冷的笑了笑,道,“师兄好出息啊。”
方夙银“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离开怡红坊后,蝉衣坐了船到城中,一路寻了过来。她想着方夙银下午既然见过玉清,定然是闹得不甚偷快,不然不会不回去。
那么,怎么才叫不偷快呢?
得,肯定是被人给拒绝了。
想这方夙银也算的上温润如玉丰神俊朗,往人群里一搁,那绝对还是能吸引姑娘们的眼光的,谁知道也会被绊倒,还一绊就是两次,次次是同一棵树。
别说方夙银怎么个想法,绕是蝉衣这也算的上局外人的人,听到这事儿也着实有种要将那树砍了烧火的冲动。
自然,她那冲动也只能作为冲动,而作为当事人的方夙银,怕是唯一的冲动就是消愁。
怎么个消愁法?在繁华喧闹夜色撩人的漓城,借酒消愁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蝉衣一路寻着酒楼酒肆而来,终于在这漓城中不太出名的一家酒肆里找到这个喝的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方夙银。
“师兄,你说是你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找人租个马车把你送回去?”低眸看着醉醺醺的方夙银,蝉衣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方夙银听了蝉衣的话,抬头也是一声“呵呵”,然后说到,“我不回去,我要喝酒。”
蝉衣也学他“呵”了声,语气冷得渗人,“我看是酒喝你。”
方夙银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只是看着蝉衣手下按着的那壶酒,抬手扯了两下,扯不过来,干脆放弃和她争夺,转而抱起另外一壶,扯了酒封就往嘴里倒。
蝉衣眼里黑了黑,伸出另一只手劈手就从方夙银嘴边抢下了那壶酒。
这抢夺过程中,酒水混着壶口流了出来,从方夙银的下巴流进他的衣领,在这转春的夜里,还是冷的让方夙银一个激灵。
看着方夙银面上有一瞬的清醒,蝉衣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问到,“醒了没?”
方夙银转着眸子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却仍是不依不绕的去抢回酒壶。
蝉衣将酒壶拿的远了些,而后似笑非笑看着他说了句,“不是要我陪你喝酒么?行!”说完,她就拉开凳子在方夙银对面坐下,一手提起酒壶就往嘴里送过去。
酒肆的掌拒和伙计站在柜台后面瞪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半天后,那伙计才说,“掌柜啊,我看着样子,今天打烊估计晚了啊。”
掌柜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然后掐指算了算,反而很是高兴的说到,“照那公子和那姑娘这般喝法,啧啧,这一周的酒就赚够了啊!”
听到这话,伙计默默地退开一步,表示自己绝对和他不是一伙的。B? .
“哈哈,师妹还是这么爽快……想当年,我们师徒三人……也是这么拼过酒的。”方夙银看着蝉衣将一壶酒全部灌了下去,一时倒也不去抢酒壶了,而后撑着头看着蝉衣,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到。
蝉衣将空的酒壶搁在桌上,抬手擦了擦嘴角,凤眸微微眯起,看着对面的方夙银道,“师兄知道蝉衣酒量并不是很好,还是要蝉衣将另一壶也喝了去么。”
方夙银似是愣了下,才抬起身说到,“那师兄……喝吧。”
蝉衣笑了笑,眸色很冷,“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么。”
方夙银顿了下,抽着嘴角道,“你不也为了师傅……醉过酒么。”
被方夙银反将一军,蝉衣眼底微滞,却是转而笑道,“所以师兄是打算把自己喝醉了,然后学李岩,随便拉个别家的姑娘迷迷糊糊成一桩好事么?”
听到这话,方夙银伸手去拿酒的动作停了一下,而后,他慢慢收回手,装作不在意道,“也不错呵……说不定也能学李岩……抱个娇妻……”
听到这话,蝉衣很想骂一句“娇妻你妹”,末了想了想,还是没骂。
似乎自己就是他妹。
这么想着,蝉衣只冷冷甩了句,“没出息。”
方夙银闻言也不恼,反而应和着说到,“确实是没出息。”
蝉衣怒了,将桌子一拍,问到,“方夙银,你当所有的女人都死了么?一个玉清不理你,你就死活要灌死自己吗?!”
被蝉衣突然一拍给惊了一下的方夙银微微抬起眼,视线朦胧中瞧着自己这小师妹很是生气,不由得笑了笑,道,“那承国的男人都死了么?师妹又怎么只认师傅一个?”
和之前的断断续续不同,方夙银说这话时顺溜的很,就像是没喝醉一样,如果不是瞅着他眼角都红了,蝉衣很是有理由怀疑一下他是不是在装醉。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章 方夙银,我当你傻,你还真傻!
然而,比起方夙银醉酒的真假,蝉衣更在意的是他的那一句。
是啊,大千世界美男多多。虽然好看的不多,但男人一定不少,她为什么只认死一个容疏。
这一刻,蝉衣似乎有些懂方夙银了。
有时候,换个人去爱,真的跟换颗心没两样。
瞅着蝉衣半天没说话,方夙银算是有点良心发现,抬头看了蝉衣一眼,见她低着头在沉吟什么,好似并没有生气,便也稍稍松了口气。
说来,方夙银也大约真是喝的傻了,他这一叹气就露出了端倪。
本是自己想着自己的事儿的蝉衣听见那幽幽一声叹息,便似笑非笑得抬起眉目将他瞅着,瞅的方夙银脸都僵了,才幽幽道,“师兄真是好酒量啊,原来没醉呢。”
方夙银很郁闷。
他其实是真的想醉的,可是,人是醉了,脑袋可没醉,反而比平日里更清醒,这着实让想不醉不休的方夙银很是苦恼。
所以,被蝉衣点破的方夙银很是苦恼的叹了声气,道,“人是醉了,只是神智还清醒。”
蝉衣幽幽地看了他半晌,瞧了瞧桌子说,“回去吧,师傅还等着呢。”
方夙银埋着头,仍是说到,“让我再喝些。”
闻言,蝉衣微恼,恨不得将酒壶都摔在地上,可是想了想摔了酒壶还得赔钱,便忍了忍,只砸在了桌子上,“你以为喝醉了玉清就会理你?!她早就是那邵斌的人!她和你之前什么都没有过!你以为我不知道?方夙银,我当你傻,你还真傻!”
听到蝉衣劈头一顿骂,方夙银只觉得整个耳朵嗡嗡作响,好似有什么一堆接一堆的砸在了心里,轰隆隆的。
“一句话,走不走?!”蝉衣一拍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惊吓的柜台后百无聊赖的两个人登时一惊。
方夙银抬起眼,看了蝉衣一眼,道,“你走吧。”
蝉衣冷冷看了他半天,忽而一笑,道,“好。”说完,她却突然倾身过去,掰开方夙银的嘴,把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的药塞进了他的嘴里,而后熟练的一抬方夙银的脸,看着那药从他喉咙里咕隆一声,下去了。
被莫名灌了药的方夙银瞪了眼,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指着蝉衣,颤声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蝉衣拍拍手,笑的很有深意,“毒药。”说完,她看着方夙银震惊的神情,耐心的解释道,“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也最后一次给玉清机会。这毒药不会死人,但是形容会很……呃,骇人。我瞧瞧你都中毒了玉清还理不理你,她要是眼睁睁的看着你送死,那么师兄,我就算把你打昏了绑回去,都不会再让你和玉清有来往。”
说完这些,蝉衣一推方夙银,果然看见他浑身无力的趴了下去,接着,脸色泛了青,而后……昏了过去。
掌柜和伙计顿时看傻了。
蝉衣没空去管别人的看法,她只是走到柜台,给了伙计不少的钱,让他去找辆马车来。然后将方夙银弄上马车,让车夫将方夙银扔到怡红坊门口。
对,是扔到。不扔不准回来。
车夫默默看了蝉衣一眼,暗想着马车中的男人肯定得罪了这美人。
将方夙银处理完毕,蝉衣才往回走去,途中路过一家药铺,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得顿了一顿,侧目看了药铺片刻,终是转身进了药铺。
这家药铺是有大夫坐诊的,所以蝉衣没有马上去抓药,而是到了大夫那里,形容了一下病情,然后由大夫开了一副药。
蝉衣拿着药单走到抓药的地方,抓药的伙计见模样极美,不由得多看了看,结果一不小心和旁边走来的伙计撞了个满怀。
蝉衣失笑,对那伙计说到,“劳烦先抓好了药,我一时不会走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抓好了药,要看多久都行。
那伙计闻言,白净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却是极快地抓了药,一一个包了起来,然后递给蝉衣,口中跟着问到,“姑娘家中是有人咳嗽么?”
蝉衣接过药,笑了笑,道,“嗯,咳嗽的有些严重。”
那伙计看着近在眼前的艳容,想着多说句话,“那姑娘可要嘱咐病人忌辛辣、忌油城、忌海味,更要忌酒。平时以温水代替冷水服下,多多休息。”
听到这些,蝉衣认真的一一记下,又向那伙计道了谢,才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药房。
直到蝉衣提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事。
已经说要远离容疏了,何以他的事,她仍是刻在心底,下意识为他做所有的事。
苦笑一下,蝉衣仍是提着药进了厨房,翻出药罐,取出小炉,往炉里加火烧炭,一个人熬起药来。
纵使再无其他可能,他也还是她的师傅。
一个人默默地熬着药,蝉衣想起自成亲以来容疏对她的所有态度,比之之前愈发亲近,愈发温柔。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自己也有了感情,过了最容易相信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承受每一次揣测。
最主要的是,蝉衣不知道为何容疏之前那般拒绝,将她的心狠狠摔碎后,却在如今主动要走进她的生活。
她怕她往前真的走了这一步,才发现仍是幻觉一场。
在蝉衣兀自思索的过程中,药已经熬好,她放下扇子,起身倒了一碗药,又将药罐和小炉收好,方端着药到了容疏房前。
房中燃着一豆烛光,想来容疏应该还没有睡。
蝉衣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容疏披着外衣开了门,乍然看见端着药的蝉衣似是愣了愣,才微微笑道,“这是——”
蝉衣颇有些不自然道,“见师傅最近咳嗽的这么厉害,蝉衣便买了药回来。”
容疏怔了怔,眼底融出一片温软的光,他退身让蝉衣走进屋来,反身带上了门,然后走到蝉衣身后。
将药碗搁在桌上,蝉衣一转身,却见容疏正站在身后,目光自她脸上一流转,忽然笑了出来。
蝉衣被笑的莫名,正想问怎么回事,下一秒就见容疏抬起手来,带着薄茧的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那一双黑曜般的眼转着清亮的光,“你给为师熬药是熬到木柴堆里了么?”
听着容疏的话,蝉衣看见他抬起的手指腹上带着一抹黑色,不由得窘迫的了一下,咳嗽一声,撇开眼。
容疏似乎觉得好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端起药碗,问都不问便仰头喝了干净。
蝉衣回过身时,见药碗已经见底,容疏抬手擦了擦唇,微微仰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蝉衣心头莫名一阵温软。
“若是还不困的话,不如坐下来陪为师说说话吧。”将药碗搁回盘中,容疏笑着对蝉衣说。
这一次蝉衣倒也没有拒绝,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熬药想的太多,以至于现在脑中转不过来的原因。她微微弯身在椅子上坐下,将方才药店伙计的吩咐一字不差的和容疏说了一遍。
听完蝉衣所说,容疏仍是淡淡笑着,但眼底却好像被烛光映透般,亮亮的落在蝉衣面上,“为师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在一点一点接受为师?”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蝉衣眼眸轻轻垂了分,没有回答。
容疏倒也不逼迫,转而问到,“夙银呢?””
“喝醉了。”蝉衣的回答言简意咳。
容疏“嗯?”了一声,问到,“怎么不带回来?”
提到方夙银,蝉衣很是不悦的笑了声,说到,“我给师兄下了毒,然后扔到了怡红坊门口。”
闻言,容疏的神情很玄妙的变化了一下。
“蝉衣啊,为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的……当机立断。”
听见容疏的话,蝉衣笑了笑,道,“师兄果然是二师兄,该二的时候那真是毫不含糊。为了助师兄过来二这一关,蝉衣也只能出此下策。”顿了顿,她又解释道,“师傅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解药也在弹衣手上。”
听到这话,容疏默默地在心里加了句,就算你用了要命的毒药,为师也能接受。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一章 这场赌局,蝉衣可是赢了
“不好了!玉清姑娘,不好了!”
玉清正坐在桌前绣着什么东西,忽然听见外面慌慌张张的叫声,便抬了头看去,见坊中的姑娘喘着气进来。
“什么事儿?”握针的手顿了顿,但东西还是没有放下。
那姑娘吸了口气,说到,“那闲王殿下不知道被谁丢在门口,正昏迷着,脸色铁青,好骇人!”
听到这话,玉清的手猛地一顿,那细针忽的扎进另一只手的手指,嫣红的血瞬时冒了出来,圆滚滚一颗滴在绢布上。
玉清似是愣了会儿,眼中才动了动,将手指放在嘴边允吸了会儿,才装作不在意道,“然后呢?”
看见玉清这般,那姑娘也怔了下,才说,“妈妈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
“既然是闲王殿下,便让妈妈将人抬进来,找个房间先养着便是。”口中涌进一丝血腥味,一点一点在嘴里渗开,“这需要特地来问我么?”
“可是——”
“可是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大夫,那闲王殿下昏过去我也没法。”玉清扔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拨亮了烛光,背对那姑娘不愿多说。
那姑娘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退下来。
“所以玉清是不打算管么?”老鸨听到姑娘的传话,微微皱了眉,说到。
那姑娘颔首,“应该是吧。玉清姑娘说,一切都由妈妈管。”
老鸨叹了口气,叹了声“作孽啊”, .J y. 另一边吩咐道,“将人抬到空置的房间中,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毕竟是皇亲国戚。”还是老板的熟人啊。
旁边的人得了吩咐,当下去门口将方夙银抬了进来。因为时候已经不算很早,大夫都不太好找,好不容易请来一位,一诊脉,得,给出的结论是,“这位公子中了毒,一时半会也不会丢什么性命,只要是能在两日内服下解药也就没什么事了。”
老鸨先是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而后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变,急急问到,“那要是没在两日内服下解药呢?!”
大夫摸了摸胡子,默默地看了方夙银一眼,说到,“大约也不会死。大不了就是聋了,或者哑了,嗯,也有可能瞎了。”
看着大夫没甚紧张的样子,老鸨抽了抽嘴角,让人将他送出去。
送走大夫后,老鸨身边有人问到,“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寻解药?”
老鸨点点头,而后忽然一拍桌子,一脸哀怨道,“天啊!他没告诉我,这闲王殿下中的什么毒啊!”
然而现在已经更深露重,而最后一辆马车,都是用来去送大夫了。
次日。
昨日来寻玉清的姑娘将饭菜送到她房里,玉清走到桌前坐下,刚抬手扮起筷子,就听见身边的姑娘问了句,“玉清姑娘真的不去看看殿下么?”
闻言,玉清手只微微一顿,说到,“我为什么要去看?关我什么事?”
那姑娘动了动唇,说到,“听大夫说,殿下是中了毒,得在两日内寻的解药。”
这话落入耳中,玉清夹着菜的手一松,那菜叶便掉在了桌面之上。只见她眼底轻轻波动了一分,接着,像是被乌云席卷了一般,将那一丝波动给表了干净。
“哦?也不知道这闲王殿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被人下了毒呢。”玉清淡淡说话,重新夹了菜放进碗里。
见玉清丝毫不动,那姑娘在心里跺了跺脚,暗想老鸨叫她将玉清请过去,可这样子,别说是“请”,估计是“绑”过去都难。
真不知道老鸨为什么说玉清对闲王殿下有情,这分明瞧着连陌生人都不是。
就算是陌生人,知道一个人中毒了,也会挂心探望一二。
而这玉清,分明是绝情至死了。
加上之前听到的那些碎言碎语,说闲王殿下对她一往情深,她非但不珍惜,还用那邵斌去践踏方夙银的一片真心。
所以,这玉清本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这样想着,这姑娘也懒得劝玉清了,默默站在一边儿等她吃完了饭,收扮收扮碗筷,便端着托盘离开房间。
在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玉清忽然出了声,“若是找不到解药,就将人送到夫人那里吧。夫人是闲王殿下的师妹,没理由不会救的。”
彼时,那姑娘本是对玉清很没有好脸色,所以听到她这话时,只觉得玉清只是想早些将闲王殿下送走,便愈发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那姑娘回到方夙银那边的时候,见老鸨仍是着急的团团转,一问之下才知,那大夫也不知道方夙银中的什么毒。
“如果实在不行,就将殿下送到夫人那里吧。听说殿下是夫人的师兄,想来不会袖手旁观。”
见老鸨这般模样,那姑娘便将玉清的话说了一遍。
听到这话,老鸨抬手揉了揉额头,叹气道,“就这么办吧。”
于是,方夙银被送回到蝉衣手中。
当蝉衣看着怡红坊的人把昏迷不醒的方夙银抬进房间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道看不出情绪的细线。
“夫人,闲王殿下似乎中了毒,妈妈找了大夫来看了,但大夫也不知道殿下中的是个什么毒,只能送过来请夫人看看。”负青将方夙银送来的龟奴在看见蝉衣站在门口时,上前鞠了一躬,如实说到。
蝉衣微微勾了唇角,眼底的颜神色埋得看不见底,“有劳各位了。”
闻言,那龟奴忙称不敢,又听见蝉衣问到,“玉清有没有看过师兄?”
龟奴愣了下,答道,“没有。”
蝉衣勾唇而笑,眸色渐冷,“很好。”她念出这么一句,众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将方夙银抬进去后,那些人便跟着离开了。蝉衣走到屋中,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解药,扶起方夙银喂他服下,而后又将人小心翼翼放回去,接着盖上了被子。
转过身的时候,容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房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了方夙银一眼,了然道,“玉清没救他?”
“她也救不了。”蝉衣将解药放回原处,而后走回床边,说到,“只是,她连看都不肯看师兄一眼,果然狠心。若是师兄真中了毒,真的没有解药,她难道就不会后悔么?”
说着这话的时候,蝉衣的语气冷得好似寒冬,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容疏看了紧闭着眼的方夙银一会儿,然后又将目光移向蝉衣,眸中微沉,忽而笑问,“如果有一天为师也这般躺着,你可会予为师半分温柔?”
这话问的突然,也问的毫无凭据,可蝉衣却莫名觉得好似有什么Сhā到了心底,拉出一道有些深的口子。
“师傅怎么打这种比方,不吉利。”好一会儿,蝉衣才移开了眼,回答。
容疏笑了笑,很是无所谓,“有什么不吉利的,总有一天,为师也会这么躺着。”
“师傅!”蝉衣骤然出声,眉间微微又蹙痕。
看着蝉衣微微着急的神色,容疏笑了一声,说到,“好,为师不说这些便是。”顿了顿,又说,“不过看个玩笑,小蝉衣别往心里去。”
蝉衣动了动唇,好像要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她只是看着容疏在床沿边坐下,抬手拉过方夙银的手臂,探手查了查脉,一边说到,“脉象稳了很多,这解药还真快。”
闻言,蝉衣也凑过去看,视线还没落到方夙银面上,就见容疏转头说了声,“醒了。”
因为容疏这转头的动作实属突然,蝉衣一下子没来得及退后,就和容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不甚明晰的光线中,那一双黑透的眸子很是明亮,而那一泓纯色中,清楚的映出自己的模样。
“咳咳。”
床上的咳嗽声将蝉衣的目光扯离了容疏,她逃避般的垂了眸子,看向方夙银,问到,“师兄好些没?”
方夙银睁开眼,颇有些有气无力的说到,“你这死丫头,还真狠。”
蝉衣嘿嘿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尴尬。
方夙银抬了抬手,道,“先喝水。”
蝉衣立马会意,转身去倒了水过来,由容疏扶着方夙银起来喝了水,她才说到,“这场暗局,蝉衣可是赢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二章 便做师徒,又甸必强求
听到蝉衣这话,方夙银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刻,却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将一杯水喝完,才淡淡道,“我知道了。”
蝉衣直起身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原以为方夙银会难受,会心痛,或许还会生气的骂自己一通。她早就准备好了对策,来应对方夙银可能的怒火,哪知他这么风轻云淡的来一句,完全出乎蝉衣的意料。
这分明是痛到深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
“师兄,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怪我如此。但是,与其让你一直在玉清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蝉衣以为,这般做是对的。你若是要骂我,要吼我,都冲着我来便是,但玉清,蝉衣绝对不会再接受她。”
从一开始,蝉衣就对玉清万般不待见。这倒不是因为玉清曾挑拨过他们的三人的关系,虽然,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缘由,却是玉清太能伪装,太有心计。
这般有心计的人,留在身边,绝对是个祸害。
何况如今,她将方夙银逼到这步田地,退一万步讲,就算把前面的事都抹杀掉,单这一条,蝉衣也觉得和她势不两立。
听到蝉衣这番话,方夙银只是淡漠地扯了扯唇角,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不会怪你。”
闻言,蝉衣一微动,只觉得今日的方夙银乖巧的不似她那二师兄。
一直默不作声的容疏见两人都不再说话,视线扫过两个徒弟,而后看向方夙银,微微笑道,“你也躺了这么久了,没事儿就起来走走,看有没有哪里不对的,趁着蝉衣在记得找她麻烦。”
听见容疏的话,蝉衣抽了抽嘴角,道,“师傅!我又不是修补工。”
容疏转头看她,笑意浅浅,“我瞧你修补的得心应手。”
知道容疏说的是方夙银那颗破碎的心,蝉衣咳嗽一声,当做回答。
夜色如墨般泼了下来,月影切割了婆娑树影,疏影横斜落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之上。
容疏走到方夙银房前,刚巧见他开了门,乍然看见容疏在外面,似乎愣了一下,才唤了声,“师傅。”
容疏笑了笑,转身上了台阶,方夙银忙让开路让容疏进去,而后返身关了门。
“师傅是来看徒儿身体的么?徒儿已经缓了过来,师妹下的毒药虽然奇葩了点,好在也不算太伤身。”方夙银和容疏在桌前坐下,一边给容疏倒了水,一边说到。
听见这话,容疏笑了笑,道,“奇葩的人用奇葩的毒。”
闻言,方夙银咳嗽一声,说到,“师傅,你这话若是让师妹听见,估摸着得生气了。”
“她今日若肯和我生气,倒也不错了。”容疏淡淡接了一句,虽然脸上还笑着,可语气却变了。
方夙银也愣了愣,双肘搁在桌上,看着对面那个许久未曾张扬过的男人,低了声问,“师傅真不打算告诉师妹?师妹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她和贺兰千成亲确也是因为师傅的关系。若是师傅将实情说了,以师妹对师傅的情,断不会这般冷待。”
听见方夙银的话,容疏笑了一声,说到,“为师不希望她只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肯像当初那般待我。”
方夙银怔了怔,没有说话。
看着方夙银这般神色,容疏挑眉而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师自己的事为师自己清楚。我都不烦躁,你这般摆脸色是为什么啊。”
“师傅——”
“好了,先把你自己的事弄清楚,再来管为师吧。”容疏截断他的话,淡笑而言。
提到自己的事,方夙银的神情也有微微的变化。阴影之下,他神色晦涩,“玉清…徒儿不会再去找了。”
听到这话,容疏点了点头,收起玩笑之色,认真说到,“这次为师是站在蝉衣这一边的。蝉衣说的没错,这般女子能狠心到不顾你的生命,便不值得你再费心了。”
闻言,方夙银满心苦涩,最终只化作一声微渺的“是。”
离开方夙银房间后,容疏信步往回走,一阵夜风拂来,使得他压制的咳嗽又翻腾起来。
扶着一旁的树干咳了许久,他微微地喘了喘气,忽而想到蝉衣给他熬得那碗药。
从前日里开始,蝉衣每.J YO.E夜必会熬了药给他送来,掐着时间算算,这个时候蝉衣应该正在厨房熬药吧。
这般想着,容疏便折而向厨房走去,还没走到,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从厨房中传来出来,正是他每夜喝的那药。
容疏走到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蝉衣正站在小炉前,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提起药罐的盖子,靠近看一看。
容疏的眸色一瞬温软下来。
他想起很多个在派中的日子,想起蝉衣第一次做了糕点兴冲冲的端来给他吃,想起他偶染风寒之时,蝉衣摔着一大碗药冲进来给他喝,那些之前本没有注意的细节,再那一场大火之后,却时时冲进脑中。
彼时他才知,哪怕他再压抑,再不想承认,对蝉衣,他已经做不到只当一个徒弟一般看待。
只是那时候,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师傅?!”
正在熬药的蝉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站在门口的容疏,目中微讶,语气惊异。
容疏回过神,冲她笑了一笑,走了进来,素色的袍子带进一片流光月色,“在熬药?”
“嗯。”蝉衣应了一声,转而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对容疏说到,“师傅到那里坐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容疏没有动,他只是看着蝉衣忙碌的样子,慢慢说到,“熬药这事儿,你让下人做就好,何苦自己每夜蹲在厨房里。”
蝉衣笑了笑,说到,“他们我不放心。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熬药纯当打发时间了。”
容疏眸色渐深,心头动了一动,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蝉衣身后看着她扇着扇子。
大约蝉衣已经熬了许久了,容疏来了没一会儿,这药就熬好了。
蝉衣抬手用袖子抹了下额头,而后熟练的取过碗,用布巾抱着药罐把手,将滚烫的药水倒进碗里。而后又将药碗搁在窗边吹凉一些,接着收扮药罐和小炉。
清理完一切,她方端起药准备送到容疏手上,结果一转身却见容疏仍站在身后,一双深眸直直看着自己。
见蝉衣顿了一下,容疏探手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口中说到,“我来。”拿药碗的过程中,他的手碰到蝉衣的手,蝉衣如触电般欲要收回,却被容疏连着药碗一起握住。
蝉衣愣了愣,抬头看着容疏,诧异唤道,“师傅?”
容疏低眸看着她,一向看不到底的眼里倏然涌起许多情绪,一丝丝,一缕缕,交.缠而过。
屋中一时安静。
药碗中的热气裳裳升起,氤氲了两个人的眉目。容疏隔着热气看着蝉衣,薄唇微启,声音轻的仿佛眼前的烟雾,“蝉衣,为师方才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恍然发觉,关于你的片段,记得比谁都清楚。”
蝉衣眸色动了动,唇轻抿,却没有说话。
“或许你会觉得,是你先对我有了情意,可是我想来,或许先有了超过师徒感情的,是我。”
容疏不再自称“为师”,像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又拉远。而蝉衣心头猛然一跳,隔着雾气看着模糊了面容的容疏,满心震惊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着蝉衣的神情,容疏轻轻勾唇笑开,眸色染了热气,竟分外让人心头发暖,“是我一直不肯承认这份心思,才逼得你如今下嫁给贺兰千。你成亲那日,我一路赶来,想着若是阻止不了,怕是——”这话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就像是被什么冲到了喉咙,哽住了后面的话语。
蝉衣睁大了眼,心里一团乱麻,捧着药碗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像是擅制不住心里将要冲出的情绪。
热气越来越多,容疏带着涩意的笑容被挡在后面,“我原以为你只是赌气,可在那日看见你那般笃定的眼神,才知道你真的是决定要断了所有的过往。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或许就这样好了,贺兰千对你确实不错,你和他相处也是极好的,我又何必强求。”
蝉衣颤抖着手听容疏说完这话,一时心头翻腾,不知道那情绪是该缩起来,还是该冲出去,而下一秒,容疏便松开了她的手,而后从她手中取过药碗,一饮而尽。
带着药碗热度的手微微垂下,手掌心发烫。蝉衣看着容疏将药碗搁在桌上,又朝自己走来,那一双眸子明明黑的透彻,偏生又再度看不明白起来。
下一刻,容疏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倾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你仍是为师最爱的徒弟,永远。”
说完这话,容疏转身离开厨房,那一身清辉被月色映透,却在蝉衣眼中印上酸意。
额上还残留着容疏唇角的微微凉意,蝉衣抖着手去拿药碗,却不慎摔碎了那只熨烫了手心的碗,碎片散了一地,她方知道此刻自己的心头亦是一地零碎。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什么?!你也要去京城?”
天方亮,蝉衣就听说宫中来人,似乎带了圣旨过来,由方夙银接了旨。
故而她这一大早来寻方夙银,想问问怎么回事,谁知道竟然听到如此让她诧异的消息。
说是朝中的裴将军在边境和异族交战,大战告捷,顺利将异族赶回了他们自己的山谷之中。此番回朝,新帝要大宴群臣,特此邀请方夙银回京赴宴。
这裴将军蝉衣听过一二,据说是屡战屡胜,故而百姓称其为百胜将军。当初便是他带人攻入宫城,替新帝夺下帝位,之后异族冒犯边境,他便带人去往边境,此番仍是大获全胜。
听见蝉衣诧异至极的声音,方夙银抬眼看了她一下,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抬手揉了揉额头,蝉衣颇为感叹道,“先是贺兰千,而后又是师兄,皇上还真是寂寞。”
闻言,方夙银送到嘴边的茶杯默默地离开一分,一边庆幸还好自己喝的慢,一边挑眸笑问,“怎样?有什么要让师兄带给妹夫的话?”
蝉衣拿眼砚他,眯眼笑道,“让他记得带几个小妾回来,为他们贺兰家开极散叶。”
方夙银嘴角一抽,决定还是先不喝茶为妙。
“什么开极散叶?”刚刚走进屋的容疏似乎只听见方夙银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笑问。
方夙银尴尬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徒儿要上京一趟,蝉衣让徒儿早些给方家开极散叶呢。
“哦?”容疏应了一声,在桌边坐下,转眸看了蝉衣一眼,神情如常。而后他又看向方夙银,笑着道,“蝉衣这提议甚好,为师也这么觉得。”
方夙银嘴角再抽。好吧,原本只是怕容疏误会他和蝉衣的玩笑,这下倒好,把自己绕进去了。
见方夙银神色憋屈,蝉衣忍不住笑了声,转移话题道,“师兄什么时候走?不如我帮着你收扮一下吧。”
方夙银感激地看了蝉衣一眼,然后回答到,“明天一早吧。今晚好好的和师傅师妹吃个饭。”
这一晚的饭菜比往日更丰富一些,三个人围坐一桌,聊天胡侃,倒也算的上其乐融融。
次日一早,方夙银便骑马离开了漓城,除开那些下人,整座宅子里就只剩下容疏和蝉衣二人。
而自从容疏在厨房里和蝉衣说过那番话后,他对蝉衣虽依旧温柔,却也不再有什么暖昧的话了,就好像真如他说的,便这般罢了。
这般的相处倒也算平和。两个人一起在宅子里过了大约三天的时间,第四天的时候,这份好不容易维持的温淡气氛,却被一个突然到来的人给打破。
蝉衣捧着茶杯,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冷傲的月纤,微微勾了嘴角,不带什么感情的说到,“你说什么?”
月纤面色不变,语气微冷,“麻烦你在容疏房间附近收拾间房,我要住下来。”
明明是拜托的话,可从月纤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些命今的意味。
蝉衣微微有些恼。
但她脸上还是一片温淡,一双美眸不含情绪地看着不远处的月纤,笑道,“抱歉了,师傅房间附近没有空的房间。。”
月纤冷笑一声,说到,“我看你这宅子也不算小,容疏想必应该是一个人在一个院子吧,不可能一个院子只有一间房。”
闻言,蝉衣回她一笑,亦是冷的可以,“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宅子。”
听到这话,月纤似乎顿了一下,又听见蝉衣继续说,“怎么?想住我的宅院还这般语气。你说吧,我凭什么让你住下来。”
月纤动了动唇,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问题,却又拉不下脸,只得和蝉衣一直僵着。
屋中气氛很是不对。
“怎么回事?”
就在两个人比着谁先坐定入佛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醇的声音,两个人都抬头看去,见容疏一身苍青色衣衫走了进来。
“容疏。”
看见容疏,月纤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眼底深深滚动着思念。
乍然看见月纤,容疏似是愣了一下,疏离有礼也对她点了点头,说到,“你来了。”
见容疏没有半分惊喜的神色,月纤倒也不觉得不舒服,而是几步走了上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似松了口气般说到,“你看起来还不错。”
容疏微微勾了唇,笑了一笑。
看见两个人这番模样,坐在上座的蝉衣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搁下茶杯,低眸了片刻,也站起身来,似乎不太想看两个人,只是看着门外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蝉衣。”见蝉衣要走,容疏忙喊住她。
蝉衣的步子停了一下,转身却对容疏笑的一如平常,“既然是师傅的朋友,蝉衣会让人收拾一间房出来给月纤住的。”
容疏正要颔首,月纤却突然出声’,“我要容疏旁边的房间。”
听见这话,蝉衣的目光“唰”地移了过来,直直看着她。
“月纤……”容疏也轻轻皱了眉头,似是对这句话也不太赞同。
可月纤却抬手拉了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眼底微微含着些暗色,“我必须要在你身边看着你。”
闻言,容疏的眸色动了动,竟也没有再反对。
两人这一番举动落在蝉衣眼里,就像是容疏的无声纵容。蝉衣心头微滞,却是扬了嘴角,将衣袖一甩,道,“那干脆就将师傅房间的外间隔出来,反正一个套间,够你睡了。”
说完这话,蝉衣也不想再和他们说一句话,头也不会地就走了。
容疏站在原地,看?OY ?着蝉衣大步离去的身影,默默抿了唇。
而他自然也没有看见月纤在身后露出的得意的神情。
月纤住了下来。
但终究不是住的容疏的房间,而是容疏将旁边的一间小房间收扮了收拾,让月现住了进去。
本来蝉衣是不打算和月纤有什么交集的,谁知道,她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就起来冲突。
虽然那日容疏在厨房中和蝉衣说了那些话,但他们毕竟还是师徒的身份,蝉衣仍是按照之前的习惯,给容疏送去了药。
彼时,容疏去沐浴了,而月纤正在他房中,不知道在收拾什么。当蝉衣推门进来的时候,恍然觉得月纤仿佛是容疏的妻子一般。
“你来做什么?”看见蝉衣进来,月纤一脸冷淡的对她说到。
蝉衣懒得理她,只是问到,“师傅呢?”
“沐浴。”两个字回答完,月纤低头看见她手上那碗药,不由得蹙了眉,“这是什么?”
蝉衣抬眸看了她一眼,同样简短地回答道,“药。”说着,她绕过月纤往里走,欲要将药碗搁在一旁。
哪知,她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月纤劈手夺了药碗,放在鼻下闻了闻,道,“这是什么药?”
“治咳嗽的。”虽然不想和月纤多说,但蝉衣还是简单回答了下。她想,若是以月纤对容疏的了解,应该也知道容疏有咳嗽的毛病。
月纤听到蝉衣的话后,眼底微微一沉,挑眉反问,“咳嗽?”接着,她抬眼看向蝉衣,眸中一片冷透,“容疏咳嗽是怎么引起的你知道么?随便弄些药来就给他喝,如果出了问题你负责么?!”
被月纤劈头指责,蝉衣本就不甚好的心情瞬时如跌落万千悬崖,她眉目倏然一凛,抬手却想将药碗拿回,口中跟着说到,“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容疏的事我便要管!”说着,月纤躲开了蝉衣的手,接着,在她下一步过来的时候,右手一松,就听见药碗“辟啦”一声,摔碎在地上。
褐色的药汤从瓷碗碎片中蜿蜒流出,在地面上爬出一道一道丑陋的痕迹,一如此时蝉衣的心,被一条一条的丑陋裂痕所覆盖。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沐浴完的容疏披散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素色的衣袍被发尾的水浸透出一道道深色水迹。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四章 对蝉衣身世的试探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满地的碎片,和那流溢的药汤。
看见这药汤,再闻见那股熟悉的味道,容疏将目光投向蝉衣,却见她立在一片阴影处,神色晦涩看不清。
“蝉衣?”他朝蝉衣走过去,唤了她一声,问到,“这是怎么了?”
听见容疏的声音,蝉衣稍稍抬起眼来,眸色却一片明暗交加,“碗摔了。”
容疏在她面前停步,闻言只是笑了笑,道,“摔了再熬便是,没烫到自己吧?”
蝉衣微微摇了摇头,一旁的月纤却冷哼一声,道,“容疏,你的身体本就不只是咳嗽而已。这随随便便的药可是能乱喝的?”
听见月纤的话,容疏转眸看了她一眼,颜色微冷,“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挂心。”
被容疏这样一说,月纤脸色白了白,不由得嫉恨地看了蝉衣一眼。
蝉衣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看不出喜乐,仿佛有些飘渺,“师傅,既然月纤在这里,蝉衣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连碎片都没有收拾,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容疏心中一急,提步追上去,月纤忙拉住他,愈发惹得容疏心头急躁,一口气便卡在喉咙,引起剧烈咳嗽。
听着身后的咳嗽声,蝉衣心头酸涩,却忍住没有回头,而是加快步伐匆匆离开了。
月纤将容疏扶进屋,倒了水给他,又另外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让容疏服下,而后又替他顺了顺气,终于让容疏那口气缓了过来。
“月纤。”容疏在缓过来后,哑着声唤了月纤一声,月纤忙低头去听,却听见他说,“蝉衣的药谁准你摔的?”
容疏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从方才两个人的神情和举止看来,大约猜到了一二。
听见容疏的话问,月纤眯了眯眼,道,“那药不过是治风寒的,于你的身体半分益处都没有,喝了做什么。”
“喝不喝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容疏冷冷回答到。
月纤愣住。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你身体的状况你一直瞒着蝉衣是不是?!她那药对你完全没有作用,你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才喝。但是你身体的真正状况能瞒得了多久?!若不是我带药下来,总有一天蝉衣那边你是瞒不住的!”
听到这话,容疏微微垂了眸,一时没有回话。
月纤也觉察出方才的语气有些过激,便也低了声,道,“方才那药我摔的心急了些,明日我自会向蝉衣道歉。”
静谧的夜色里,容疏轻声叹了口气,道,“你回房吧。我也要休息了。”
月纤在这里一住,便是五六天。
这些日子里,蝉衣不再来寻容疏,容疏也不主动找她,之前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似乎因为月纤的到来,而再度回到了之前。
偶尔在经过他们院子的时候,蝉衣会看见月纤在旁陪着容疏,一脸悉心。
看着那般的月纤,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爱容疏。
那一日月纤虽然摔了她的碗,让蝉衣心头气恼,可她不得不承认月纤说得对。她连容疏到底什么病都不清楚,便擅自替他熬药,让他喝。不对症便罢了,若是真的有别的什么影响,她又该如何。
而直到那一刻,蝉衣才发现,容疏其实一直有事瞒着自己。
而这件事,月纤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么想着,蝉衣觉得,或许从她决定离开青水的那一天起,便一天一天从容疏生命中离开了。
虽不愿,却似乎无能为力。
这种消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霍靖的到来。
自从蝉衣和贺兰千成亲之后,霍靖便离开了漓城,再去了蓟州陆家,无非是为了蝉衣的身世。
这日霍靖回来后,没有直接找上蝉衣,而是在听说容疏也在后,直直寻到了容疏的房间。
彼时,容疏正在屋外晒着太阳,见霍靖突然进来,些微的讶异一闪而过,而后,他便坐直了身体,对着霍靖笑道,“霍大侠怎么来了?”
霍靖走到容疏面前,也冲他抱了抱拳,道,“我来是有些事想问问容公子。”
容疏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亲自给霍靖倒上了茶,而后微笑着看着他,问到,“不知道霍大侠有什么要问的?”
霍靖端起茶,先润了润因长途跋涉而分外干燥的口舌,方舒了一口气,道,“我想问问蝉衣之前的事。”
“哦?”听见霍靖的问题,容疏倒也不显意外,只是勾了嘴角笑着问,“霍大侠要问些什么。”
霍靖沉吟了片刻,决定先问之前蝉衣回答过的问题,“不知道容公子当年是在何处遇到蝉衣的?”
闻言,容疏状似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似乎在山上吧。”
听到这话,霍靖眯了眯眼,接着道,“可我去云州的时候,听说有个人是在废墟之中将彼时只有三岁的蝉衣找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霍靖动了动心眼。他下意识的将蝉衣默认为那户人家的小女儿,想看一看容疏的反应。
听到这句话,容疏也细了眼眸,好似又想了会儿,才无所谓地笑道,“废墟么?那便是吧。”
说完,他见霍靖神情意外,便笑了笑,接着说了句,“方才我也说了,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记得不清楚也是正常。”
见容疏的神情极为自然,他这话说的也是没有什么问题,霍靖在心里掂量了会儿,便接着说,“那这么说,容公子是不记得了?”
“确实是记不太清楚了。”容疏顺着道。
霍靖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来问容公子这些,是因为薛通的事。”说着,他便把薛通之前走火入魔,杀了一户人家的事同容疏大致说了下,也说了他的怀疑,便是蝉衣就是那户人家的幸存者。
听完霍靖所说,容疏面上露出一些类似震惊的情绪,片刻后,似乎恍然道,“原来如此。那霍大侠是确定蝉衣就是那家的女儿么?”
闻言,霍靖摇了摇头,说到,“应该是没错的,但是,容公子不记得蝉衣当初被找到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蝉衣就是那个小女孩,所以我也不敢确定。”
容疏稍稍颔首,问到,“所以霍大侠的意思是……”
细碎的光从树叶间落下,自霍靖的脸庞上滑落到他的手指间。他微微收紧了手,而后又松开。
看着霍靖这番下意识的举动,容疏知道他是在犹豫的表现,便只微微扬了唇角,倒也不催,等着他说。
片刻后,霍靖似乎想通了什么,搁在桌面上的手忽然收紧成拳,而他的目光也直直投向容疏,问到,“其实还有一个条件能证明蝉衣是不是。”
“哦?什么?”容疏状似很感兴趣的问到。
霍靖将手放回膝盖之上,另一手握住茶杯,低声说到,“那个小女孩身上有个蝴蝶形的胎记,蝉衣说她不曾看见过,而容公子是将蝉衣带大的人,霍某想问一问容公子,可否在蝉衣身上看见过那样的脸记?”
听到霍靖这话,容疏的眼神忽然一变,很快的一瞬,而后又归于平静。
接着,他对着霍靖笑了笑,唇角淡淡的一勾,说到,“这还真没看见过。不过,蝉衣都说没有,想必那是没有了吧。”
虽然容疏刚才的变化只是瞬间的事,但霍靖却捉住了。他在心里掂量了分,暗暗觉得此事有端倪。但按照容疏的性格,想他问到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好放弃了。
再仔细想想,他不得不感叹容疏和蝉衣还真是师徒,一个个将太极打的比吃饭还顺溜。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霍靖便起身告辞。容疏送他到了院子外,看着霍靖的背影匆忙离开,他才收了笑容,好似自言自语般念了句,“蝴蝶形胎记么……”
身后,暖阳微移,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五章 师兄的桃花债
? J YOO.E 三个人同一屋檐下,又似乎互不干扰的过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被人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
贺兰千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同样上了京的方夙银,当蝉衣收到消息去前厅迎接的时候,却惊讶的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不过二八的模样,杏眼一,笑起来模样甜美,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眼波轻转时,倒也是满面生姿。一身桃红色衣裳衬的她娇捎明丽,笑容灿烂。
“师兄?”
先进门的是方夙银,之后才是贺兰千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故而蝉衣唤了方夙银一身,语音微扬,带着问意。
“师妹!”方夙银笑着应了声,见她的目光游移在身后,便也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随即咳嗽了一声,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让我带给师妹夫的话。瞧吧,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了。”
听见这话,蝉衣只是“咦”了一声,满眼新奇,倒也不觉得恼。
而后面跟着进来的贺兰千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一笑,对蝉衣道,“这可是你师兄自己的桃花债,和我无关。”
说着,他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过旁边丫鬟倒的茶,悠哉哉喝起茶来。
而贺兰千这一让,他后面的女子便和蝉衣面对面了。那女子乍然看见蝉衣,眼睛一瞪,好似有千般光芒绽放期间。接着,她张大了口,朝蝉衣跑近两步,惊喜道,“你就是蝉衣姐姐吧!果然好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闲王果然没骗我!”
被突然这么夸了一番的蝉衣眯眼笑了笑,客套的回了句,“姑娘夸奖了”,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示意他们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兰千端着杯子,一双深眸笑着瞅向方夙银,而后者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无条地开口道,“蝉衣,这位是裴将军的女儿,裴晴。此番是跟着我们到漓城来游玩的。”
“是跟你,不是我们。”贺兰千放下茶杯,很好心的提醒了他。
方夙银扭头看他一眼,回了句,“不一样么。大家都是一路。”
贺兰千以手撑了下颔,挑唇笑道,“同路而不同心啊,闲王殿下。”
听着两个男人颇有些无聊地拌着嘴,蝉衣也懒得理会他们,而是噙着笑敛身朝裴晴微微俯了身,道,“裴小姐。”
裴晴在蝉衣有行礼的倾向的时候,忙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连连笑道,“我是跟方夙银过来玩的,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有,叫我晴儿就好,裴小姐什么的,听多了。”
蝉衣顺着裴晴的手站起了身,见她笑容真诚,眼底纯净,不由得也笑了一声,道,“说起来,看着晴儿姑娘这样子,倒让蝉衣想起一位故友。”
“哦?”闻言,裴晴眨巴眨巴眼,瞅着蝉衣一脸好奇。
而裴晴身后,方夙银轻笑了一声,说到,“你是想起年菲菲了吧。”
闻言,蝉衣点点头,承认了。
其实说起来,裴晴比年菲菲要高挑一些,模样也精致些,而之前在听见她是裴将军的女儿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个千金小姐,自然会有小姐的脾气。
哪知几句话下来,裴晴倒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开心欢喜都在面上表露无遗,说话行事倒也有礼客气,和年菲菲那直爽的性子很有些像。
不过,年菲菲的性子是年兆丰养出来的,而眼前的裴晴,大约和她那为武将的父亲有些关系吧。武将一向性子豪爽,教出来的女儿也通达知事,在千金小姐之中,真真是难得。
所以,蝉衣从一开始的有所保留到现在,也觉得裴晴是个不错的姑娘。
见两个姑娘家相处似乎不错,贺兰千也笑了笑,侧头对方夙银说到,“看吧,我说蝉衣和晴儿姑娘相处应该不错。”
方夙银闻言也笑着颔首,深表赞同。
将裴晴引到座位上坐下,蝉衣看了三人一眼,问到,“晴儿姑娘是打算在漓城呆多久的?”
裴晴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如果蝉衣姐姐不嫌晴儿烦,晴儿希望多呆段时间。”
看裴晴的模样应该也不是只呆几天的样子,蝉衣问了之后便更有底了,当下笑了笑,道,“师兄和贺兰千把你带到这边,想来也是打算住这边的吧。这宅子也不大,我院子里还空着一间房,不如晴儿姑娘就在那边先住几天?”
听到蝉衣的话,裴晴连连吞了一口茶,然后摆了摆手,笑嘻嘻道,“蝉衣姐姐和贺兰公子才新婚不久,我就不去打扰了。姐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这——”裴晴会拒绝,倒是出乎了蝉衣的预料。她想了想,贺兰千购置的这间宅子虽然精致,但真的并不算很大。
如今她和贺兰千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住在一个院子里。而容疏和月纤住在另一个院子,剩下的一个,则有方夙银住着。初次之外,倒也没有别的院子了。
裴晴小姑娘倒是很有眼见,不愿,“打扰”她和贺兰千,虽然对他们俩来说,打扰不打扰都是一个样,可她都这样说了,自然不能安排她过去。而容疏那边,蝉衣潜意识不大希望裴晴过去,倒不是因为容疏的缘故,而是那里有一个头疼的月纤。所以,就只剩下一个方夙银。
“那就只有——”
“闲王殿下院子里可还有两间房呢。”和蝉衣同时开口的,是坐在一旁笑看着方夙银和裴晴的贺兰千,“晴儿姑娘觉得如何?”
“好啊!”这下,裴晴倒是答应的爽快。当下将手一拍,而后笑眯眯地看向蝉衣,道,“蝉衣姐姐就在闲王他院子里帮我收拾一间房吧。麻烦姐姐了!”
裴晴都说了“谢谢”了,又“姐姐,姐姐”叫地极甜,蝉衣自然要答应。
谁知她还没点头呢,就被方夙银给抢了话,“晴儿还是一个人一个院子吧,我搬去和师傅住就好。”
听到这话后,蝉衣本是扬着的唇忽然落下了一分。
这细微的表情方夙银看的清楚,便也收了神色,出声问,“怎么了?”
蝉衣笑了笑,笑颜微凉,“师兄大约去不了了。月纤来了。”
这话一出,别说方夙银,就连贺兰千也轻轻变了脸色。
将裴晴的房间收拾出来后,方夙银去了容疏的院子,而贺兰千自然跟着蝉衣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路上,蝉衣问起裴晴,贺兰千笑了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新皇突然召方夙银回京,不仅是为了那宴会,更是借此机会想要给方夙银找一良家女子,让两人结为眷侣,从此双宿双飞。
这个时候,有人就会问了,当初那玉清不也是从新皇那里出去的么?
这两件事可就无关了。
当初的玉清是贺兰千借新皇的手,放到几人身边做一做那卧底,对新帝而言,大约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而此番他将方夙银叫过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他找个合适的姑娘家。毕竟方夙银也算是助他夺位的最大功臣,又是叔侄,本就亲近,作为长辈,心底想要为方夙银多想想,也不是不对。
“所以呢?皇上就将裴晴配给了师兄?”听完贺兰千所说,蝉衣一挑眼角,侧眸问到。
贺兰千笑了笑,说到,“不尽然。其实皇上当时宴请群臣,很多大臣家都有女儿,这些都是皇上想要给你师兄拉拉红线的对象。而裴晴真的是个意外。”
“哦?”闻言,蝉衣很是有兴趣。
原来那日是为了给裴将军接风洗尘,裴晴虽然作为被邀请的对象,新帝倒也一时没想到要拉她和方夙银的红线。
而裴晴因为是裴将军的独女,极为得裴将军的宠爱,很多大臣就想着让自家的儿子或者自己家中年轻一辈的公子娶裴晴,这样便能得到裴将军手上的兵权,又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所以,那日裴晴一上席,就有很多公子哥上来敬酒,借故亲近。
而裴晴本就是个爽快的性子,一开始也算是来者不拒,喝酒嘛,她自幼跟着裴将军喝的也不少,区区几杯不算什么,
可是后来,她就发现不对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六章 至少容疏心里有蝉衣,不是么
见贺兰千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蝉衣眼眸一转,笑着接道,“她是不是发现敬酒的人越来越多,要喝的也越来越多。而之前因为没有拒绝过,现在若是拒绝后面的人,会让人说闲话,因此极为为难?”
闻言,贺兰千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蝉衣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说到,“所以,我那师兄就英雄救美了?”
贺兰千看着她,眼底微微亮着,“正解。”
那日,裴睛看着一杯一杯敬到眼前的酒,顿时有点懵了。她先是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见裴将军正被新皇拉着喝酒,压狠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帮她挡酒,于是,裴暗小姑娘只能咬了咬牙,默默地伸手去接酒杯。
“女儿家,喝这么多可是伤身呢。”
就在裴睛手指要碰到酒杯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就抢先一步将她面前的酒杯接过去。她顺着那手看去往上看去,精致的袖口,宝蓝色衣袍,再往上,便是一张俊朗如玉的脸。
“闲王殿下。”敬酒的那公子见了挡酒的人,不由得唤了一声。
裴睛听着对方的声音,才知道给自己挡酒的,便是那传言中助新皇夺位又为美人一怒的闲王,方夙银。
而此时,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正噙着淡淡的笑,替自己喝下第一杯酒。
果然,传言不都是假的。传说中那丰神俊朗的闲王,果然生的好看。
“殿下。”默默地将念头压下去,裴睛回过神来,跟着唤了一声。
方夙银拉头对她一笑,眼波朗朗如明月,晃的裴睛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而下一刻,又是两杯酒被方夙银眼都不眨地饮了下去。
因为方夙银的出面,有一部分公子悄悄地退了下去。他们属于不大想和闲王殿下争的那种,自然不再趟这滩浑水,而剩下的一部分,要么真的是对裴睛有意思的,要么纯属是想灌方夙银酒的,一个个端着酒杯,不走回头路。
所以,闲王殿下那夜到底喝了多少酒,估摸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而裴睛小姑娘却在他英雄救美之后,偷偷地生了好感。
俗话说的好,英雄救美,美人多半要以身相许。像裴晴这种女儿家,对豪爽有气度的男人,尤其容易倾心。
就好比方夙银这一次。
所以,宴会散后,裴晴缠着裴将军说了方夙银的一些事,当问起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裴将军以一句“你丫头问这么多,莫不是动了心吧”塞住了裴睛的嘴。
从裴将军这里走不通,裴晴小姑娘就干脆打入敌人内部,先以挡酒道谢为由,寻到方夙银暂住的地方,而后一回生,二回熟,次次去骚扰方夙银一番。
这下,就连那府上的仆人们都看出来这裴将军家的千金,对闲王殿下生了意思。
方夙银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毕竟心里还有玉清,不愿耽误裴晴,便三番两次暗?JYO ?示两个人不可能。
哪知裴晴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她到处去打听,最后从新皇那里知道方夙银的冲冠那事儿吧,就是以讹传讹。那故事里的红颜其实是方夙银的师妹,而那红颜早就有了心上人,也已经嫁了人。嫁的那人裴晴在之前的宴会上曾见过,也是一好看的男人。
因此,裴晴便将方夙银的暗示弃之脑后,仍是日日去他府上报答,决定坚决贯彻坚持不懈的好习惯,坚信女追男隔层纱,势要将方夙银纳入石榴裙下。
这便有了裴晴千里迢迢跟着方夙银来到漓城的故事。
待蝉衣听完这一场宴会引发的一的全经过,当下捂着肚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直笑的嘴角都酸涩了,才揉着脸道,“我看啊,师兄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贺兰千只是微微一笑,不认同也不否认。
看着贺兰千这番模样,蝉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仍按住肚子,一手却拿手拍了拍贺兰千的手臂,微微一抬下巴,道,“你难不成还想让师兄跟玉清一起么?告诉你,想都别想,我这边坚决不同意。”
闻言,贺兰千抬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而后眯眼道,“你就这么不喜欢玉清么?”
蝉衣一挑眉梢,眼中神色如水涔涔,含着戏谑之色,“怎么?你喜欢?那你就自己收了吧,别再放她来祸害师兄了。”
将蝉衣的手捏在手里轻轻摩挲,贺兰千眼眸含笑道,“没见过让如此怂恿夫君收小妾的妻子。”
听到贺兰千这话,蝉衣咯咯笑了声,刚要说话,却听见一侧传来一道低低润润的声音,“蝉衣。”
蝉衣拉头看去,见容疏由月纤和方夙银陪着走过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直直落在贺兰千握着她的手上。
“师傅。”蝉衣回了一声,看见容疏身后的方夙银咳嗽一声,微微抬手指了指她的手。
顺着方夙银的目光看向自己仍被贺兰千握着的手,蝉衣只是勾了勾嘴角,缓慢地从贺兰千手中抽过手,而后转向另外三人,淡淡笑着道,“师傅是出来散步的么?那你们慢慢散,我去看看晴儿姑娘那边收拾好了没。”
说完,蝉衣也不再看几人,转身就朝另一边走去,脚步并不仓皇,却一刻不停顿。
看着蝉衣离开的背影,容疏如渊的眸中微微浮起些什么,而后又静静地沉了下去。再转首,他和贺兰千的目光对上,一时好似隐隐有波涛汹涌隐在其间。
贺兰千和方夙银都回来了,晚饭自然是几个人一起吃。
裴晴是个活泼的姑娘,这一顿饭上,亏得她一直笑嘻嘻地找着方夙银说话,方夙银扛不住后,她又和蝉衣聊的热络,一顿饭虽然众人的关系奇怪的很,但好歹气氛还不算坏。
饭后,蝉衣起身回屋的时候,裴晴却忽然拉住她,说是和蝉衣感觉极好,一个人在房间也无聊的很,想和她聊聊天。
裴晴的性子总让蝉衣想起年菲菲来,因而就潜意识里有几分欢喜,听到裴晴的要求后,倒也不拒绝。
裴晴拉着蝉衣出了屋,其余几人便也大眼瞪小眼,很是无聊,干脆各回各屋。
月纤俯身想要去扶容疏,却被容疏不着痕迹地挡掉,语气带笑,可眼底微凉,“我有这么弱么?”
听见容疏的话,月纤抿了抿唇,站在一旁,容疏兀自起了身,侧头对方夙银道,“夙银,去为师房里陪为师下盘棋吧。”
方夙银自然应了,跟着容疏出了房间。
于是,整个房间就只剩下贺兰千和月纤。
“之前见你那般信誓旦旦地要回到容疏身边,还以为他能待你几分呢,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一片安静中,贺兰千背靠椅背,长腿伸直,双眸抬起看向月纤。
听见贺兰千的话,月纤心头一紧,却是嗤笑一声,道,“再怎样,他还是留我在身边。我能日日陪着他,可蝉衣呢?”
贺兰千低低笑了声,道,“至少容疏心里有蝉衣,不是么。”
轻飘飘一句话,却戳在了月纤的心里,她眼瞳一缩,有隐约的暗淡掠过,下一刻,却又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却心心念念另外一个人男人。贺兰千,你不觉得很耻辱么。”
“耻辱?”将这个词重复一遍,贺兰千眼眸看定了她,笑着道,“我和蝉衣一切随心,自在自得,有什么好耻辱的。说耻辱,应该没有谁比你体会深刻吧。”
“你——!”月纤显然被贺兰千这句话激怒了,眼中一顿,却扯了唇冷笑道,“贺兰千,看不出你这么冷血。当年我在你身边时,你也是如此。真不知道能让你去伤害蝉衣的女人,什么时候出现。”
“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贺兰千淡笑着回答,接着说了句,“月纤,你以为我还如当初那般在意你么?两三句话要戳到我痛处,如今对你来说,真真难。”
说着,贺兰千起了身,也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侧脸被灯光映出一线金边,“对于不值得在意的人,我一向冷血。对于值得在意的人,一辈子都嫌太短。”
月纤猛然踉跄,忽然有什么破碎在心里。
她以为贺兰千会一直在她身后,现在看来,到底是她错了。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七章 何苦要让自已不开心
裴晴将蝉衣叫出来,确实是聊天,却不是聊得女儿家那些话题,而是聊得方夙银。
裴晴对蝉衣说,她曾听贺兰千提过方夙银的情事,说他曾有个极喜欢的女子,只是因为些误会两个人没能在一起,而那个女子如今已经跟了他人。
这事一直梗在裴晴心里,而当初贺兰千只是简单和她说了些,并没有仔细讲方夙银和那个女子的纠葛,无论她怎么问,贺兰千都没有说,此番她就只能向蝉衣打听了。
见裴晴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蝉衣在心里想了想,却是开口问到,“晴儿姑娘,你当真是极喜欢我师兄?”
裴晴连连点头,甚至举手发誓道,“我是真的欢喜他。虽然不知道有多深,但除了他,我倒也真看不进去其他人了。你看你看,贺兰千和你师傅都是美男子,说实话,比方夙银都要好看,我都没有移情别恋。”
听见裴晴信誓旦旦的话,蝉衣忍不住笑了,看着她说到,“我知道你不是只看外表。是师兄替你挡了酒让你觉得……呃,有气度吧。”
闻言,裴晴笑了笑,脸上难得的飞起一抹羞涩,“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他,只是远远的一眼。当时爹领兵助皇上破城门,我偷偷溜出来,站在城中最高的酒楼屋顶之上,曾看见过他。当时觉得他一身银色盔甲,当真是意气风发。而那天他替我挡酒的时候我才仔细看了他的模样,还想着长这么好看,打快真是可惜了。”
这话着实逗笑了蝉衣,她领着裴晴进了自己院子,一边对她说到,“所以你就动了心思?”
裴晴嘿嘿笑了两声,倒也不否认。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房间,蝉衣叫人沏了热水,给两个人一一斟上,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裴晴。
裴晴捧着杯子,转眸看了看这房间,又起身走动了番,才有些惊讶的问到,“这房间里面怎么还分了两间?”
见裴晴看见了这些,蝉衣倒也不怕她知道,干脆如实回答,“和贺兰千一人一半。”
听到这话,裴晴眼中动了动,几步回到她身边坐下,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到,“你是不是不喜欢贺兰千?”
被裴晴这么轻易的点破,蝉衣有些诧异,却含笑道,“你哪里看出来的?”
裴晴空出一只手,指了指眼睛,又下移,指了指自己的心,说到,“我曾听闲王说过一二,今天一看,果然如此。你既然不喜欢贺兰千,为什么要和他成亲呢?”
为什么?
其实在这些日子的每一天,蝉衣都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尤其在月纤来之前,容疏待她最为温柔的那几日,她问的也最多。
是啊,为什么。她明明喜欢着容疏,也明明等到了容疏的回应,可这场不算亲事的亲事,她为什么还要坚持下来。
若是心死,却还会跳动难受:若说仍是深情,却偏偏没有心力再去承受一番。
嘈杂的心绪从脑中飞过,蝉衣微低了眸,眸色椅在长长的睫毛下面,唯有灯光打出的剪影一道,覆盖整个眼眸。
看着这般神色恍惚的蝉衣,裴晴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搁,用带着热度的手去按住蝉衣的手背,一边轻声说到,“在我没有喜欢人之前,我娘常说,我眼神最为毒辣。如今懂的喜欢一个人滋味,便愈发看的明白。蝉衣姐姐,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贺兰千,你们之间默契是默契,感觉更像是知己。”
闻言,蝉衣笑了笑,若有似无道,“那么晴儿觉得我喜欢谁?”
裴晴蹙眉想了想,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一直避着容公子,嗯,也就是你师傅啦。而之前闲王和我说过一些你们师徒的事,当然,他没有说的那么直白,可我感觉,你是喜欢你师傅的,对不对?”
说来,蝉衣和裴晴认识不过一天,而裴晴看起来性格大大咧咧,却没想这一天的时间,就够她看出所有的关系。
也许果然如她母亲所说,她眼神真的很是毒辣。
将繁杂的心思在心里压下,蝉衣唇边无声泛起一笑,轻柔问到,“这算是违背人论礼仪的,你不觉得很不容么?”
“有什么不容的?”裴晴回的倒快,一双眼眸清亮的如白日里的湖泊,“虽然你是你师傅收养的,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喜欢?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道理,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喜欢是件很开心的事,何苦要让自己不开心。”
裴晴的话落入耳中,却激起蝉衣眸中涟漪一道。
“何苦要让自己不开心么?”她轻声念叨,那双丹凤眉眼浮起一丝迷离。
所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她自己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么?
见蝉衣一直不说话,裴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恼了蝉衣,忙握了握她的手,焦急道,“蝉衣姐姐莫不是生气了?千万别生气呀!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说的难免有些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蝉衣却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怎么会?倒是觉得你说的话点醒了我。”
“是么?”裴晴很是开心地看着她。
蝉衣含笑颔首。
一直以来,或许真是她顾虑太多,所以才会一直止步不前,甚至固步自封,将她和容疏一次次逼开。
而裴晴真如她所说,第一次喜欢一个,最是纯净的时候,想的不多,却最接近本心。
见蝉衣笑了,裴晴眨眨眼,嘻嘻笑道,“如果我真的解开了蝉衣姐姐的心结,不如姐姐行行好,把闲王那事儿告诉我吧。”
知道裴晴一直记挂着方夙银和玉清的事,蝉衣想了想,倒也不推脱,点了点头,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蝉衣所说,裴晴握着蝉衣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落了些。蝉衣看在眼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到,“怎么?之前哄着我非要说,现在可是后悔了?”
“才不是呢。”裴晴反驳地极快,但脸色仍是解不开。
蝉衣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说到,“放心,师兄和玉清不可能了。就算还有可能,我也会把那苗头按进水里彻底熄灭的,你放心大胆的去调戏我家师兄吧,相信我,他绝对喜欢。”
“是吗?!”听见蝉衣的话,裴晴暗掉的眸子里又亮了起来,在得到蝉衣确认般的点头后,她大叫一声“好姐姐”,便含身扑进了蝉衣的怀里。
刚刚走到房门口的贺兰千听见里面一团嬉笑,也不急着进去,倒是坐在门外的栏杆上,仰头看起了月亮。
次日是个艳阳天。
裴晴因为初到漓城,自然想着到处去玩。因为漓城以画舫和美人闻名,她便提议出去游船。
说到游船,方夙银就不自觉的想起之前他为了玉清,没有陪蝉衣和容疏的那一次,这一回便欣然同意了。
裴晴见方夙银同意,自然高兴,拉着蝉衣也要一起,蝉衣颔首。而后,她眼眸一转,又问向容疏。
被裴晴问到,容疏着实有些意外,但估摸着也想起之前那一次,视线滑过蝉衣,也点了点头。
贺兰千和月纤自然也跟着去了。
漓城有大一些的游船,也有小一些的。裴晴提议小一些的有意思,便说分成两边,租两条,一条三人。
既然是裴晴提议的,她自然要选择和方夙银一条船,方夙银知道裴晴的心思,本是想拒绝,却赖不过裴晴可怜兮兮看着他,最终屈于淫威。
一边定了两人,还差一人就好。于是,裴晴又点了一人跟他们一边,出乎众人意料的,她点的竟是月纤。
月纤和裴晴本就不熟,又一定要跟在容疏身边,自然不同意。蝉衣见状,笑问裴晴是不是嫌弃她,不让她上船。裴晴却说,和她太熟,和月纤不熟,一定要培养感情,除了月纤,谁都不要。
两边僵持到最后,贺兰千替换了月纤,跟着裴晴一起,而蝉衣则和容疏、月纤一条船。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八章 船上惊魂
两条船在江面之上一前一后慢慢游荡着,裴晴那一条因为她一直缠着方夙银说话,满江面都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好似给这静谧的江面都带来了生气。
相比之下,蝉衣和容疏所在的这条船就显得安静许多。
这不仅是安静,而是安静到诡异的地步了。
漓江上的游船做的极为精致,大一些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亭台楼阁浮在水面,翘檐挂着铃挡,缦纱轻飘。
而像他们所乘的这种小一些的,中间格成凉棚,两侧薄帘撩起,有清爽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脸颊,轻轻柔柔的B .OO?NE ,倒也极为惬意。
如果,对面不是坐的那两人的话。
蝉衣靠坐在一侧,转头看着船外水波粼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有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带来裴晴开心的笑声,落在她耳中,带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蝉衣姐姐!我们来比赛吧!”本是在后面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一旁,蝉衣抬起头,看见裴晴站在靠近她的这一侧,对她抬了抬手。
方夙银和船夫一人各站在一头,撑着蒿子。比起船夫的力道和熟练度,他这船撑的真的算不上好,但偏生那姿势极为优推,看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
蝉衣看了方夙银的神情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裴晴闹得受不住了,才满心委屈的过来撑船,不由得笑了出来。
“师兄,不错呀,下回出来游船带上你就够了。”蝉衣抬手将脸颊边飞起的头发压了下来,而后冲方夙银挑眉笑道。
方夙银拉头看了她一眼,皱眉无奈。
蝉衣嬉笑着转过头,却刚好和贺兰千的目光撞上。他坐在另一侧的船舷边上,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将她看着,背光的阴影中,他的眼微微有些亮。
“蝉衣姐姐,要不要比嘛!”裴晴一手扶着栏杆,一边弯着身子,拿另一只手朝蝉衣晃了晃,笑的一脸灿烂。
看着裴晴这动作,蝉衣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听见方夙银从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晴儿,进来,你是想掉下去么?”
听到方夙银的话,裴晴马上拉过身子,一双眼弯的像月牙,“你是在关心我么?哎呀呀,好激动。”
闻言,方夙银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决定还是转过头默默地划船比较好。
因为方夙银将裴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便也不再扯着蝉衣闹着要划船了。没一会儿,裴晴所在的船就渐渐超过了他们。
蝉衣往后靠回栏杆上,眼角余光看见月纤正倾了身给容疏拢着衣服,一脸温柔。而容疏则低着头在想着什么,似乎极为入神,对月纤的动作完全没有感觉。
蝉衣收回了眼,心口仍是有些不舒服。她想起昨晚裴晴说的话,只觉得内心挣扎的厉害。
“砰!”
伴着突然的一声响,船身猛然倾斜。蝉衣下意识地抓住栏杆,探头看去,似乎是和江面上的一艘画舫撞上,而那船夫正努力的用蒿子稳住平衡。
蝉衣扶着倾斜的栏杆难难,转眸看见月纤正靠在容疏的怀里,大约是方才的力道将她冲过去的,她一抿唇,撑着站起身来,艰难地走到船头,对那船夫说,“要我帮忙么?”
那船夫转过头,见蝉衣站在身边,对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而后,指了指另一边搁在船上闲置着的蒿子,似乎是让蝉衣把那个拿起来。
蝉衣转过身,弯腰就要去捡,忽然感觉到身后一到凌厉的杀气,冲着她后背而来。
她忙顺着弯腰的动作低了身,一回头,却见船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长列,瞬间化身杀手,冲着她直刺而来。
蝉衣眼睛一眯,当下飞身而去,船夫瞬间跟上,就见一红一暗两道身影从江面之上飞掠而去。
因为蝉衣和船夫的接连离开,船只没有人控制,又少了一方的平衡力,当下就朝容疏他们这边倒下来。
月纤一慌,欲要拉容疏起来,转头就见容疏已经冲破船纱,追着蝉衣而去。
月纤马上跟上,探手要去拉容疏的手,却被容疏毫不留情的反手挥掉,她瞪大了眼看去,见容疏眸子一片冰凉,惊的她身形微顿,转眼便跟不上了。
那船夫跟着蝉衣直直追到了岸边,蝉衣反手给了他一掌,掌风将剑尖逼的偏了一分,而同时,她整个身子也急速向后掠去,和船夫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谁知,这距离拉开不是活路,而是更深的死路。因为在她的身后,突然冲出五六个黑衣人来,各个身手矫捷,抽剑速度快如疾风,一阵接一阵的杀意扑面而来。
乍然看见这番形势,蝉衣不由得有些慌。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专注于研习隐术,所以她的武功并不太好,在这围攻之势下,她也只能利用轻功的优势,游走于刀剑之中。
旋身,劈掌,她滑出包围围,身后忽然探上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扣住腰。
“师傅!”蝉衣拉头,看见容疏风华无双的脸,顿时一阵热意袭上心头。
“乖,去叫夙银他们过来。”容疏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脸,而后下移,隔空一道气流冲出,骤然将蝉衣推离到漓江江面上一艘停泊的小船之上。
蝉衣稳住身形,远远地看见有两人已经提剑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便是那个船夫。而容疏一身白衣霜华游移在几人包抄之中,如震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困涟漪,而这圈涟漪就将那些人困在身边,无法抽身来追。
因为念及容疏武功素来深厚,颇有些深藏不露。蝉衣便也没太担心,在那两人追过来的时候转身朝方夙银他们的船只夺去。
还没到方夙银那边,蝉衣便看见他们也和船夫交手起来,这才明白今日大约是遭到埋伏了。
只是,这些人何以要杀他们?
“蝉衣姐姐!”
贺兰千和方夙银联手司他们船上的船夫交斗,裴晴没有帮忙,便看见了飞身而来的蝉衣,忙冲她抬手。
蝉衣几步落至船上,见那船夫一掌被贺兰千打进水里,口边忽然冒出猩红的血,看样子是自尽了。
“看来他们是杀手,训练有素,不留活口。”方夙银赶到船边,看着江面上漂浮的血色,皱眉道。
他们身后,跟着蝉衣而来的两人已经和贺兰千、裴晴交上了手。没想到裴晴看起来娇俏伶人,打起架来倒毫不含糊,一抬一式极为俊厉,直直将其中一个黑衣人逼出了船,倒真真看得出来是出自武江之家,
被一个女子逼到了这步田地,那杀手可想而知心头的恼意,当下一手挡住裴晴,一手从袖子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朝裴晴腹部刺去。
“晴儿!”方夙银将这一幕看的清楚,连连叫了一声,同时脚下用力,将半截木棍踢了过去,正正打在那黑衣人手上。而他也同时掠过去,抬手把裴晴揽了过来,自己则迎上前,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两方打了没多久,一个被贺兰千打进了水中,消失了踪迹;一个则也学了之前那人,自尽当前。
“现在人都死了,找不出派人行凶的人了。”方夙银在发现黑衣人有自尽的倾向的时候已经晚了,此番看见掉在水里的尸体,眉头皱的死死的。
蝉衣从后面走了过来,微微眯了眯眼,道,“也不一定,岸上还有。”
“岸上?”方夙银转头看她,
蝉衣颔首,“师傅正抱着他们,我就是过来找你们过去帮忙。”
一听到这话,方夙银面色一变,惊道,“师傅一个人?!”问完也不等蝉衣回答,当下一踩船,就不见人影。
知道方夙银肯定是用了隐术,而他方才那着急的样子让蝉衣心头起疑,蝉衣也不敢多呆,和贺兰千、裴晴两人急急往岸边而去。
他们到岸边的时候,见月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岸边,正帮着容疏,方夙银加入战斗,贺兰千也飞身进去。
蝉衣没动,她看着战圈之中那个白衣身影于刀光剑影中孑然明晰,像是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可是,看着看着,蝉衣却觉察出什么不对来。容疏虽然暂时还处于上风,可他的动作却比刚解救出蝉衣那时候似乎慢了些。仔细一看,不仅慢一些,他每一抬,每一式,都好像比印象中要缓一拍,连力道都不如之前。
这……不对!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十九章 容疏负伤
容疏的示弱显得太过不可思议,渐渐就要力不从心。
蝉衣心中惊疑,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容疏肯定抱不住,当下也不敢迟疑,紧紧赶到容疏身边,连身后裴晴的叫喊都没有听见。
容疏眼角瞥见一抹红色朝自己奔来,一侧头果然看见蝉衣,而她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那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和他手上的剑一般寒凉。容疏瞳孔紧缩,转身运力一道掌风急去,将想要偷袭蝉衣的人逼退。可他却后背打开,带着冰冷气息的剑刃直直Сhā进体内。
“容疏!”
“师傅!”
两侧是月纤和方夙银惊慌的大叫,而容疏却只看的见蝉衣一双常常笑地细细弯弯的凤眸倏然瞪大,红唇微启,脸色刷然变白。
蝉衣飞身抱过倾身而来的容疏,看着那黑衣人将带着容疏血色的长剑一瞬抽出。她一下子红了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劈手夺过那把长剑,反手就狠狠地刺到那黑衣人的心口,末了,还不罢手,又是使劲往前一Сhā,硬是将刀刃从那人背后穿透而出,撕裂血肉的声音清晰而残忍。
血顺着剑刃滑了下来,有的落在了地上,有的顺着剑柄到了蝉衣手上,玉色肌肤衬着血色殷红,瞬时染红了蝉衣的眼睛。
她的大脑一下子空茫起来。
“蝉衣……”
容疏微弱地叫声让蝉衣回过神来。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手上一抖,握着列一把抽了出来,喷溅出来的血落在她衣袖上,她却像是忽然脱力一般,抱着容疏跪倒在地上。
“蝉衣姐姐!”裴晴从不远处急急跑来,抬手想看看容疏的样子,却在瞧见蝉衣的模样的时候默默地收回手。
蝉衣一手抱着容疏,一手想在点住他身上的|茓道止血,却手抖地厉害,怎么都点不准,只能侧头看向裴晴,请她帮忙。
裴晴会意,绕到容疏身后点了|茓,回来的时候安慰蝉衣道,“容大哥并没有伤到要害,不会有事的。”
蝉衣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一时也没有追究裴晴对容疏的称呼什么时候变成了容大哥了,只是低着声说到,“我知道,只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裴晴明白。
她知道容疏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除,可她就是心慌。
由蝉衣扶着的容疏抬起头来,看着蝉衣一双眼都红了,忍不住笑道,“小蝉衣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能红眼睛。”
闻言,蝉衣刚想反驳这哪里是什么小事,方夙银他们已经击退了黑衣人,急急赶了过来。待触及容疏身后那一大滩血迹的时候,月纤脸色大变,在两人身侧蹲下身来,一边探手去容疏,一边冷冷地对蝉衣说,“让开!”
窥见月纤的动作,蝉衣手下微紧,抬眼直视月纤,凤眸微冷。
蝉衣的神情让月纤心中一顿,但因为受伤的人是容疏,她微微眯了眼,再说了一遍,“我说的你听见没,让开!”
眼看着两个人的战争一触耶发,其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蝉衣一句话反驳,凤眸之下渐生含义,轻微的,如弦月光刃一缕,“他是我师傅,他的一切都很我有关。而我的事,你管不着。”
这话一出,月纤的脸色变得和失血的容疏一样白。
“好了,先送师傅回去,其他再说。”眼看着月纤还要再说什么,方夙银也皱了眉,开口道。
裴晴忙跟着附和,“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但伤口还是很深的,赶紧就医比较重要。”
因为关乎着容疏的伤势,所以月纤也一时不再说话,看着蝉衣扶着脸色煞白的容疏起身。而这个时候,大家才惊讶的发现容疏一直不说话竟然是因为陷入了昏迷。
一场好好的游船,因为突然的一场刺杀,而这般收局。
容疏被几人带回家后,方夙银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看诊。他还生怕那大夫腿脚不利索,走的慢了,硬是一顶轿子给抬到了容疏的门口。
而自从回到宅子里后,蝉衣就被挡在门外,方夙银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不让她进去。而月纤这次倒也配含,跟着蝉衣等在门外,虽然着急,但并不像蝉衣那般焦躁。
大夫在屋中给容疏看了诊,又和方夙银在里头嘀嘀咕咕半天,才皱着脸出来,那皱双深的像是可以夹死苍蝇一般。
蝉衣着急地问怎么样,大夫回答含糊,只说伤口止血快,失血不多,问题不大。
蝉衣又问昏迷之事,那大夫的回答就更表面了。就像是昨天吃的那馄饨,看着白白大大的,一口咬下去,啧,没有馅。
这般的答案听得蝉衣抓狂,但就在她要揪着大夫问个究竟的时候,却被方夙银Сhā手将人送了走。
这般耗到晚上,终于等到容疏醒了,蝉衣还没有进去,却被方夙银以做点清粥为由,让蝉衣先去厨房。
虽然心头不爽,可蝉衣想着容疏白日里本来就没有吃些什么,现在醒来估计会有点饿,便在厨房中熬了一锅米粥,威了一碗,给容疏端了过来。
她到容疏门口的时候,只见他房门掩着,里面隐隐有人声,而外面却不见月纤,估计是先离开了。
端着米粥走到门口,蝉衣抬手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了,顿时在心里将方夙银骂了一万遍,极为不爽地敲了门。
方夙银很快地就过来开了门,见蝉衣熬了粥来,冲她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粥,却在看见蝉衣要跟着进来的时候又挡在了门口。
“我要见师傅。”蝉衣站在门口,看着方夙银,一脸冰雪之色。
方夙银面?OOO? NE 上为难,“这……很多不方便的。”
蝉衣眯了眼,眼神冷寂,“怎么不方便了?我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想来师傅已经醒了,怎么还不方便进去。”
听到这话,方夙银咳嗽一声,道,“师傅醒了是醒了,可是——”
“可是什么?师傅为了受了伤,我心里不安,为什么连探看一眼都不行?”蝉衣脸上的寒意一下子收了起来,换做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的方夙银真叫一个心里不安。
“因为容疏只让我进来。”
方夙银身后,月纤缓步走了出来,一身浅黄|色衣裙霎时刺到蝉衣的眼里。
“容疏刚醒来,想吃点东西,劳烦你熬粥了。”月纤走到方夙银身边,从他手中接过米粥,一双眸子扫过蝉衣,有些得意之色融在其中,好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可以走了。他知道你一直在门外,却只让我进去,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蝉衣的心里忽然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月纤却忽然走近一步,笑的明艳盛辉,“因为他不想见你。”
一道裂痕从心尖窜了下去,有细密的疼痛缦了出来,蝉衣抬头看着月纤转身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些不置信。
“蝉衣……”见蝉衣如此,方夙银低了声,轻轻唤她。
蝉衣将目光拉回,直直看着方夙银,问到,“师傅……真的醒了?”
方夙银点点头,“嗯。”
“他让月纤进去的?”蝉衣继续问。
方夙银顿了顿,仍是点了头。
蝉衣抿了抿唇,再问,“所以,他只让月纤进去,却不让我进去?”
听到这话,方夙银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只能看着蝉衣,眼中情绪复杂,“蝉衣——”
“呵,我知道了。”蝉衣忽然截断了他的话,嘴角莫名勾起一道弧度,“一直都是我傻罢了。我以为他真的在意我,却到现在才发现,或许月纤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外人。”
说完这话,蝉衣转过身,拂袖而去。红色的衣裙在薄暮之色中拉开一道裂口,就好像之前那般刺到容疏背后的剑,一剑下去,血色渐涌。
看着蝉衣渐渐远去的背影,方夙银只能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好似自言自语般道,“师兄也不想瞒着你。蝉衣,对不起。”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章 夜色迷离乱入心(上)
蝉衣回到前厅的时候,贺兰千和裴晴正坐在桌边,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焦躁异常。
“蝉衣姐姐!”看见蝉衣进来,裴晴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奔到她面前,问到,“容大哥怎么样了?”
蝉衣扯了扯唇,说到,“醒了。”
“啊,醒了就好。”裴晴松了气,笑了笑,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般,问到,“那姐姐怎么不在容大哥身边照顾着?”
蝉衣的笑容微微有些僵,虽然只是一瞬的事情,却仍是落在了裴晴的眼里,“师兄和月纤在照顾。”
看着蝉衣的模样,又听到这话,裴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她转身拉着蝉衣到了桌边坐下,笑着道,“那我们先吃饭,等会换他们。”
蝉衣接过裴晴递过来的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怎么都没有胃口。
贺兰千在旁看着,探手夹了片土豆至她碗里,声音低沉道,“吃吧。晴心占娘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换他们。”
听见贺兰千的声音,蝉衣转眸看向他,见他眼神安抚,笑容浅淡,一时心头的阴霾似乎散了不少,她目光扫过桌上的菜,修眉淡掠,含笑道,“你这是犒劳我呢?都是我喜欢的菜。”
见蝉衣笑了,贺兰千也笑,“为了讨美人的欢喜,我可是回想了半天你爱吃的东西。”
“如此。谢啦。”蝉衣这下也不再客气了,终于肯端起饭,吃几口。
一旁的裴晴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蝉衣肯吃点,但毕竟是胃口不好,没吃多少,最后好歹是被裴晴哄着喝了碗汤,才下了桌。
怕蝉衣心情不好,裴晴吃完饭后扔了碗筷就跟着蝉衣出去,贺兰千在后面笑着兀自摇了摇头,让人进来收拾了碗筷。
裴晴陪着蝉衣走着,见她在分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蝉衣姐姐。”裴晴拉住她,眨着眼问到,“不去看看容大哥么?”
想起下午的事,蝉衣耸肩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反正师傅也不大想看见我,去不去都一样。”
听到这户,裴晴却忽然想了想,道,“姐姐你说违心的话的时候,很好看该。”
闻言,蝉衣嘴角抽了抽,抬手推了她额头一把,自己倒是忍不住笑出来,“你变着法儿逗人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裴晴抬手接了接头,哈哈笑了声,“看吧,你开心了,我牺牲的多有价值。”
蝉衣又笑了会儿,忽然到,“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起来了。你对师傅的称呼什么时候变成了‘容大哥’了?”
提到这个,裴晴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道,“本来是想叫容公子的,又总觉得生疏了些。而容大哥又是闲王的师傅,我向来对闲王也没什么长辈的尊称,总不能也跟着叫‘师傅’吧。所以呢,叫容大哥这一声‘大哥’,长幼有序,多好!”
听到裴晴这话,蝉衣忍不住笑了一声,却又见裴晴贼兮兮地更靠近了分,压低声音说到,“昨天容大哥也问了我这个问题,我答的是‘大哥你看,我你叫你大哥,叫蝉衣姐姐,不是刚刚好’。容大哥听完这话后,笑着回了我一句‘是挺好的’。”
这话落入耳中,蝉衣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了容疏说这话时,一定是微微挑着嘴角,双目微扬。用那种懒懒的,不着调的语气说“晤,是挺好的。”
“蝉衣姐姐,你难道不觉得,这两个称呼挺配的么?”裴晴睫毛忽闪忽闪的,很是狡黠。
蝉衣咳嗽一声,将她推开一分,摇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说完,绕过她,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裴晴追了一步,对着蝉衣喊了声,“姐姐真的不去么?”
蝉衣脚下微顿,没有说话。
裴晴抿了抿唇,在她身后认真说到,“容大哥说这话的时候,样子很满足,很开心,我瞧着,他定也是喜欢你的,醒来第一个想见的肯定是你。至于容大哥为什么不见你……我觉得,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说,裴晴前一句话给了蝉衣一点儿亮光的话,那么,裴晴刚才这一段话就是让蝉衣的脑中骤然擦亮一片,就像是黑夜突然变作白昼。
见蝉衣半天没有回答,裴晴赶紧几步到她面前,还没探手拉住她胳膊,就被蝉衣握了手,往前走去,“走吧,先回去吧。”
“你不去么?!”见蝉衣听了自己这话,还不去看容疏,裴晴觉得很该异。
蝉衣侧眸对她一笑,眸中腆着月色清浅,“时机不对。”
“啊?”裴晴还在愣神状态,来不及问个究竟,就被蝉衣拉着走了。
夜有些深了。
婆娑树影被月色一照,便是疏影横斜,在青石板和水面上拉出一条一条的墨色阴影。
有凉凉的风吹穿过树木,枝叶摩擦发出“梭梭”的声音,而那些影子便像是被风次散一般,在地面上拉长、断掉又合拢。
四周一片静谧。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树影之后传来,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很是清晰。
一片艳色衣角从树影中分离出来,往上,是精致长裙,袅娜身姿被长裙包裹,在往上,便是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至于容大哥为什么不见你……我觉得,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晴之前的话在脑中回响,蝉衣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房门,微微的眯了眯眼。
之前确实是她自己把自己给蒙蔽了,其实转头想想,容疏待她到底什么感情,她虽然不确定。
但容疏对她好,这一点却一直都没变过。
无论是师傅对徒弟的好,或者真如他所说,对自己也有那么一分男女之情。
而他那一剑,又是为她挡的,于情于理,断没有不让她进去看看的道理。
所以,肯定是如裴晴所说,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因此,蝉衣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探看。
今天是方夙银守夜,裴晴为了帮蝉衣,自告各勇缠着方夙银离开了房间。方夙银自然不会乖乖就范,所以裴晴就在他水里下了些药。
这样,毫无力气的方夙银只以为是自己累了,被裴晴挽着胳特揪到了门外。哪怕真让他听出些什么,要很快的赶到房中,也估计比较难。
蝉衣估算着方夙银差不多被放倒了,便推开院子门,一步不停地朝容疏的房间走去。
容疏大约已经睡了,屋中一片黑暗。她抬手推了推门,门便应声开了,想来是方夙银为了方便自己回来,没有锁上门。
蝉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扑面而来便是浓浓的药味,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浅浅的血腥味道。
她转过屏风到了里间,素色的床帐垂落在床边,隐隐可见后面那道人影。
蝉衣深吸一口气,轻轻走到床边,抬手撩开床帐,一左一右分别挂上两边的钩子,而后俯身去看容疏的脸色。
屋中一片漆黑,蝉衣不敢点灯查看,只能借着外面月色细细打量。只见容疏眉头轻皱,睡的并不算太安稳,唇轻轻抿着,没有什么血色。
因为容疏伤在背上,现下将容疏翻个身肯定是不明智的选择,但蝉衣还忧心着他的伤势,便想着如何能看到伤口。
“小蝉衣要将为师看多久?”
就在这沉吟思索的时候,突然一道低低带笑的声音将蝉衣惊的眼睫一眨,却见容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睁着那双深深墨色的眸子,将蝉衣看着。
蝉衣心头一惊,坐直了身,咳嗽一声,道,“蝉衣就是想看看师傅好些没。”
容疏笑了笑,撑了身准备坐起来,却被蝉衣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的手,微微蹙了眉,道,“师傅伤还没好透,不要乱动。”
被蝉衣伸手按住,容疏不由得笑了笑,道,“蝉衣不让为师起身,为师便不起来就是。”
见容疏不动了,蝉衣松了眉心,欲要收回手来。哪知,手指刚一动,却被容疏反手握住。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一章 夜色迷离乱入心(下)
“师傅?”
感觉到容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蝉衣心里好似有一粒石子投了进去,圈圈水波荡开,碰不着边。
容疏抬眼看她,眼眸深邃,“白天为师听见月纤的话了。”
蝉衣心里“咯噔”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为师并没有不想见你,只是不想你为为师担心。”容疏轻轻说出这一句话,幽深的眸光笼住蝉衣的眸子,在她眼中投下一线墨色。一瞬的安谧之后,他忽然笑道,“为师不过中了一剑,你那般着实让为师吓到了。”
知道容疏说的是她反手夺剑毫不留情杀人的事儿,蝉衣抿了抿唇,听着他的玩笑,找不到言语。
或许人都是在遇到自己极为在意的事时格外乱了分寸,她虽然不怕杀人,却在方夙银和容疏他们的照顾下,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白天那一次,真真是乱了心。
见蝉衣低垂着眼,不说话,容疏手指停止“骚扰”,低了声问到,“蝉衣,你现在对为师,到底是放在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仍是师傅,还是一直放在心底深处?
蝉衣凤眸微敛,有些微的迷离漫过眼眸。
她想起和贺兰千成亲那日,容疏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想起厨房熬药那日,容疏落在额上轻轻的那一吻;她还想起今天白日,他为了救自己,把后背大敞给杀手。
那他这些所作所为,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这么想着,蝉衣不由得也出了声,“师傅问我将师傅放在什么位置。那师傅对蝉衣呢?又到底是个什么感情?”.OyO.N
闻言,容疏淡淡而笑,眸光深邃而幽静,宛若寒谭中那一点水光,“为师对你,和你对为师是一样。”
闻言,蝉衣心中猛地一跳。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夜色之中,她忽然弯唇一笑,恰似优昙盛开至最盛的那一刻,美的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我对师傅的感情,便是这般。”
她轻轻吐息,而后,忽的俯身,于幽莫夜色中,吻上容疏的唇。
薄凉的气息落在唇上,蝉衣清晰的感觉到容疏僵住,不由得苦笑一声,正欲抽身,却从背后忽的绕上一只胳膊,将她往下一压。
唇瓣相贴,那微微的凉意渐渐因为摩擦而生了暖意。蝉衣只觉得从唇上一片酥麻,那酥麻顺着唇流窜至全身,落至心底,她轻轻闭了眼。
房里没有点灯,黑暗里气氛显得更为旖旎。辗转研磨,吐息交融,容疏的吻从一开始的轻柔到渐渐加重力道,蝉衣被吻的嘴唇发麻,只感觉腰上的手将她勒的愈发紧了。
猛一用力,一瞬天旋地转,蝉衣下意识地动唇欲呼。却是刚一开口,便让一阵火热乘势长驱直入,强势地开始攻城略地。
鼻息相接,容疏口中的清苦药味清晰而薄凉。蝉衣下意识地抬手坏住容疏的脖子,愈发靠近了些。
这一吻,吻的缠锦而悠长。
当容疏微微抬身离开一分时,蝉衣睁开眼,眸光幽媚,黛眉含情,水色从她眼中漫至容疏眼中。
或者是气氛过于暖昧,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蝉衣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异常快,快到要破腔而出,可是心底深处那无法言语的极致喜悦,却充斥着整个人。
“师傅……”许久之后,蝉衣出声唤他,嗓音却软地不像话。夜色中,她将泛红的脸色藏的极好,“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闻言,容疏眼中微顿,而后,便是无限墨色自眼底漫了开。他轻轻笑了一声,开口时声音也异常低哑,“不是。在派中,还有一次。”
听到这话,蝉衣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忽然忆起在青水时,当她说出她爱贺兰千的时候,容疏曾因为一瞬怒火,吻过她。
可是——
“师傅那时候说的是,你之所以会吻我,是因为你……想起了月缦。”想起过往,再轻声地说出这句话,蝉衣感觉前一刻还剧烈跳动的心,似乎滞慢下来。
容疏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拂过她面颊,将落在蝉衣面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叹息幽远,“傻爪,那是我骗你的。”
听着容疏这般带着些感叹的语调,听着他话中的“为师”又变作“我”,蝉衣心头猛地一颤,她探手握住容疏的手,着急道,“师傅你说什么?”
容疏俯身看着她笑,嘴角轻完,带着叹息,“那时候我已经觉察出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师徒之情了,偏生你还处处招惹我,我控制不住,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才故意那般说,希望你对我完全死心。”
容疏的话落在耳里,像是有什么穿透心里。蝉衣觉得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一瞬泪蒙上眼。
感觉到蝉衣的不对,容疏反手握住她轻轻颤抖的手,眼中微苦,“我说了,我对你和你对我是一样的。你总是不信。”
说着,他直起身,拉着蝉衣道,“起来吧。”
蝉衣顺着容疏坐起身来,忽的喉咙一哑,她转身抱住容疏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语声微噎,“师傅,既然你我都是一样,你又何苦一次次推开我…你可知道,你每次那般待我的时候,心口痛到极致,我总想着不如死了好。”
听着蝉衣的指责,容疏微微垂了眼,长睫掩住翻滚的情绪。他抬手轻抚她的背,低声道,“傻瓜,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说出这句话时,容疏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那苦味,比今天喝下的那碗中药都要苦。苦到四肢百骸,苦到血液骨骼。
蝉衣没有察觉出容疏这一刻的不对,她只是抱紧了容疏,声音哽咽,“师傅,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你对蝉衣亦是有情的是不是?”
“是。”容疏的回答肯定而清晰,也许…也并不比你的少。然这一句,他只是放在心里咀嚼,并没有说出口。
蝉衣咬住唇,眼眶酸涩,却有一种云开月明的感觉。
可是,她这种感觉还不及多停留一秒,便听见容疏用低低地语调问到,“可是,贺兰千呢?”
闻言,蝉衣挣了眼,一刻微顿。
天光微亮。
蝉衣自容疏那里回来后,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同一房间的另一半空间里,贺兰千似乎睡得很好。
起身穿衣,蝉衣洗漱完后离开房间,一出门就看见在门口左右走着的裴晴。裴晴见她出来,顿时几步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急急问道,“蝉衣姐姐怎么样?你和你师傅该的可好?有没有什么进展?”
看着裴晴为自己着急的模样,蝉衣微微一笑,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说到,“一大早过来就是揪着我问这个的?”
裴晴按住额头,“嘿嘿”笑了声,而后清亮的目光在蝉衣面上一转而过,顿时眼中一亮,凑近了几分道,“看蝉衣姐姐的样子,似乎挺开心的嘛!”
想起昨晚和容疏摊开的那席话,蝉衣嘴角轻轻勾起,却在想起那一句“可是,贺兰千呢”时,神色微僵。
“姐姐怎么了?”见蝉衣面色变化,裴晴不由得问到。
蝉衣笑了笑,道,“没什么。”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裴晴,问到,“咦?怎么今天不见你缠着师兄了?”
闻言,裴晴咳嗽一声,眸光游移道,“这叫欲擒故纵。天天跟着也不好,总要让他试试没有我跟着的滋味,才容易想念嘛。”
裴晴这话虽然说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她神情变化太大,瞒不过蝉衣的眼睛。
所以蝉衣抬手将她晃动的脑袋扳正,而后盯着她的眼睛,问到,“到底怎么回事?”
裴晴咬着唇嚅嗫了半天,无奈扛不住蝉衣的眼神逼供,只得低声道,“早上怡红坊有人过来寻他,说是…说是玉清生病,让他去看看。”
蝉衣眯眼,“所以师兄就去了?”
“嗯……”
蝉衣冷笑一声,将裴晴一拉,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二章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替身
方夙银到怡红坊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打飘。
怡红坊老鸨派来的人见方夙银站在门口似乎在发呆,不由得回头走了过来,躬身问到,“殿下进去么?”
方夙银回过神,抬头看了看怡红坊的牌子,想着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不进去似乎也不太好,便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若是蝉衣知道他来看了玉清,搞不好真的要和他拼命,哎。
进了怡红坊,那人没有自己将他带到玉清的房间,而是先带到了老鸨那里。然后躬身离开了。
在见到方夙银的时候,老鸨先朝他行了个礼,方开口说到,“此番请闲王殿下过来,并不是玉清的主意。”
听到这话,方夙银眼里动了动,回了句,“哦?”
老鸨道,“玉清已经病了好几日了,虽然一直有人来看她,可我没见她开心过。想来她最想看见的还是殿下吧。”
原以为说完这话,方夙银会怜香惜玉,连连往玉清的房中赶去。谁知道老鸨话音落后,方夙银却勾了勾唇角,道,“她若是想见我,何苦需要妈妈从中周旋?何况,她想见我我便要去见她么。”
听到这话,老鸨很是意外。她微微张了张口,将方夙银看着,许久才道,“殿下,我知道殿下还是记挂着玉清的,不然不会听到她生病,还肯来这一趟。说来,自从上次殿下走了后,玉清过的也不算很好。”
“呵呵,妈妈说笑了。玉清有才有貌,怎么会不好?那邵斌待她不是挺好的么。唯一不好的,怕就是缺个名分了吧。”方夙银挑着嘴角,语气微冷。
老鸨叹 ?Oy ?E 了口气,说到,“殿下有所不知。那日殿下走后,众人只当是玉清是殿下的人,谁还敢抢?而那邵公子自然也不敢和殿下作对,再也不曾来过,玉清自此便是一人。”
方夙银冷笑一声,道,“所以,按照妈妈的意思,玉清如今却是我害的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听方夙银这么说,老鸨忙解释道,“那日玉清想去见殿下,在殿下屋外站了许久,又是下着大雨这才病了。”
这话落在耳里,若说方夙银完全没有一点儿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可他还记得当初他被蝉衣下了毒,玉清却连看都不来看他一眼,当真是铁了心要断了,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老鸨是多么察言观色的人,一看见方夙银的面色微微发生了变化,就知道他不是无动于衷,当下也低了声道,“此番我也是看着玉清折磨人,便擅自做主请殿下来看一看。殿下就当是看一个老朋友罢了,我又哪里敢要求殿下别的呢。”
方夙银将这话听在耳里,也觉得有几分对。加上他本就对玉清有些放不下,不然不会听见她生病,明知道蝉衣要跟自己急,还是要来。
哪怕,她曾待自己那般冷血,他终究是不能这么快就完全放下。
“既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听见方夙银的话,老鸨松气而笑,马上唤了人来,引着方夙银去了玉清的房间。
玉清所在的房间还是上次方夙银来大闹时的地方,那扇被他一脚踹坏的门早就换了新的,可方夙银还是不免想起那一天的事,纵使知道玉清如今病着,却仍是觉得心寒。
进了房间,空气中有种不太舒服的味道,引方夙银过来的丫鬟上前打开了窗,而后隔着屏风对里面说到,“玉清姑娘,殿下来看你了。”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玉清有些虚弱的声音,“殿下?哪个殿下?”
丫鬟正要回,方夙银却招手让她出去了,他自己则绕过屏风到了里面,看着靠坐在床头的那个单薄人影,淡淡道,“敢问玉清姑娘认识几个殿下?”
听见方夙银的声音,玉清的神色一僵,而后转过头来,眼神中掠过一缕不可置信。她大吸了一口气,却引得连连呛咳,好半天后,才嘲红着脸道,“殿下怎么来了?”
在玉清咳嗽的时候,方夙银忍住替她顺背的冲动,只是兀自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咳嗽,到此时,听玉清这般相问,他微微勾起一道讥诮的弧度,道,“怎么?不想看到我?还是你以为,上次中毒后我本就该死了。”
“我……”玉清张口,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在说了一个字后闭上了嘴。
那一回,方夙银中毒至那般,确实是她自己狠心不要去看的,怨不得人。
见玉清没有解释,方夙银冷笑一声,继续说到,“那日是蝉衣逼我服了毒药,想试一试你的真心,果然是我太傻,对你来说,我狠本什么都不算,是死是活都和你无关。倒是我看不开,以为你对我真有几分真心。如今被你践踏到这般地步,早也不算什么了。”
听到方夙银一席话,玉清眼中微动,她颇有些诧异的看着方夙银,惊讶道,“是蝉衣下的毒?!”
“是啊。也幸而是她下的毒,不然真就如你所愿,这辈子再也不会看见我。”说这话时,方夙银心头一阵冰凉,他却偏要把这冰凉愈发扒开,让冷风呼呼往里灌,直到冻死了心最好。
玉清双手攥着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听见这话心里竟没来由的惊慌。如方夙银所说,幸好只是蝉衣的试探,若真的是别的致命毒药,后果真的不堪回想。
那日她拒绝去看中毒的方夙银后,也曾一次次问自己,她后悔么?
那么狠心为哪般。想断,却发现断不了,断不净。
将心里的翻滚压了下去,玉清咳嗽两声,却是问到,“既然殿下知道,又为何要来,莫不是还放不下玉清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玉清就后悔了。
看见方夙银肯来看她,她本该是高兴的,应该示软示弱,应该解释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张开口却变成了这般。
听见玉清的话,方夙银哼了一声,没有给玉清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便淡淡道,“还不是你的好妈妈。若不是她拜托我来看你,我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这话一出,玉清心中那狠绷着的弦忽然断掉。
她微微低头笑了笑,说到,“那殿下今天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吧。”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方夙银朝里面走了一步,看紧了她,说到,“那你那日又为何要去找我?”
听到这话,玉清眼里猛地一动,手指颤抖了一下,嘴上却笑了一声,道,“我只是听说殿下带回来一个女子,想去看看是哪般的人,做我的替身会不会让她觉得委屈呢?”
“玉清!”
“什么替身?”
和方夙银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惊疑的声音。
方夙银扭头看去,见裴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蝉衣在她后面,眯眼看着他,眼中情绪看不甚清楚。
“晴儿?”
乍然看见裴晴出现在这里,方夙银心头一跳,不由得出声道,“你怎么来了?”
蝉衣轻轻勾了嘴角,在裴晴身后站定,转头看了玉清一眼,意有所指道,“听说师兄来看看故人,这故人恰好也是蝉衣的故人,跟来看看也不为过吧。”
听见蝉衣的话,方夙银头疼起来,却还是道,“你带晴儿来做什么?”
“怎么?新人见不得旧人么。”蝉衣轻笑一声,语气嘲讽。
这话一出,饶是想充耳不闻的玉清,也觉得心头微痛,不由得抬头去看蝉衣口中那个方夙银的“新人”是谁。
面容娇俏,杏眼桃腮,一双眼微微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眸色是出奇的清澄,故而这打量的眼光着实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而她穿着一身娇艳的八幅桃色罗裙,披浅黄|色薄纱扳帛。梳着双丫髻,两侧垂下桃色丝绦,还缀着浅红色流苏,微一晃头那流苏便擦过脸颊,衬得她愈发捎媚可爱,偏生她周身带着一丝浅浅的英气,气质特别。
“咦?她长得和我也不像啊,怎么是替身呢?”在玉清打量裴晴的时候,裴晴也在看她,仔细研究了半天,发现和自己没有半分相像,不由得转身对蝉衣说到。
蝉衣微微一笑,对着裴晴说到,“那是自然,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替身。”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三章 当断则断,少受其乱
裴晴闻言并没有说话。
倒是靠着床头的玉清轻笑一声,道,“谁说长得像才是替身?所谓替身,无非是得不到的,寻个能得到的罢了。”
“玉清,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听见玉清的话,蝉衣也笑了笑,道,“不要以为你现在在贺兰千的怡红坊里头,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你欠我师兄的那一剑,我随时想取,他随时便会让。你最好掂清楚你到底几斤几两。”
“我几斤几两不重要,重要的是,玉清在闲王殿下的心目中有几斤几两。闲王殿下,你敢说么?”玉清转眸看向方夙银,一副亟待他回答的模样。
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她当初推开方夙银的,此番却非要听他亲口承认,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地位是什么。
听他承认或者否认,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玉清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方夙银却忽然笑了一声,那一声,冷的彻骨,像是将所有过往冻结,“玉清,你当真是要把之前的事抹杀的一点儿都不剩么?”
听见这句话,玉清心中猛地一跳,张口道,“殿下——”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方夙银忽然走到裴晴身边,一把握了她的手,眼睛却看向玉清说到,“我不否认曾经对你是有几分心意的,可是你弃如敝屣。如今晴儿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了。至于来看你……”说到这里,方夙银忽然顿了一下,才低了一分道,“不过探病而已。就算只是一个认识的人,我也会来看的。”
心头有什么摔碎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巨大而刺耳。
玉清抬着眼看着方夙银,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努力笑了笑,才说到,“你是拿她来气我么?”
“气你?”方夙银轻声反问了一句,嘴角斜挑,“我为什么要气你?有什么意义?”
玉清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听见方夙银说,“如果我一开始就这样,才是气你。”
说着,他忽然转过身,握着裴晴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颔,忽的俯身亲了上去。
微凉的唇蓦然落在自己唇上,裴晴愣住了。
玉清也愣住了。
方夙银自己更是愣住了。
而一旁旁观的蝉衣本是扬起的嘴角却忽的落了下来,她清透的目光落在裴晴身上,微微皱了皱眉。
一室安静。
方夙银慢慢起身,唇边的温软还在,他一下子竟然不敢看裴晴。
“玉清,那个曾将你放在心里为你犯傻的方夙银,中毒那日已经死了。”压着心里翻滚的情绪,方夙银冷淡地说完这句话,而后俯身揽上裴晴的腰,温声细语道,“晴儿,我们走。”
裴晴似乎还在愣怔状态,一句话没有说,便被方夙银带了出去。
屋中一时只剩下蝉衣和玉清。
“呵呵,你怎么不走?留着继续笑话我么?”见蝉衣没有动,玉清讥诮地勾了勾唇,脸色苍白。
蝉衣也笑。眸中并无半分情绪,“玉清,你自己当初不珍惜,如今明挑暗挑又有什么意义。”
闻言,玉清虚弱地笑了两声,道,“我就是犯贱,如何。”
蝉衣冷笑回应,“你爱怎样便怎样,从今以后你的事,反正都和我半分干系也没有。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蝉衣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静谧突如其来,玉清微微垂下眼,干涩地笑着。
蝉衣说的对,是她自己不珍惜,现在又想求证什么?有意义么?
她抬起手来,手心掌双繁杂交错,像是她扯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当初她一剑刺向方夙银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再没有以后了。所以,她才那般自甘堕落,做了邵斌的宠姬。
谁知道方夙银会突然回来,日日在怡红坊楼下等她,她避而不见,并非是对他真的没有半分情意,只是她已然不洁,没有脸面再见她。
而后来,方夙银中毒,她不肯去看望,是真的想断了两个人的联系。她逼自己狠心,逼自己不去看一眼,便以为从此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可是呢…她B ?J O.E 其实是一直有着期待的。
只是,这份期待被她一直压抑错待,才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若是在方夙银第一次踹开她房门的时候,她肯服个软,说句身不由己,如今哪儿还容得那个裴晴出现。
说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一次次利用方夙银对她的情意,伤害他,以为他会一直在身边,却忘了任何一个人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他终究是受不住了了。
只是,她如今才知道后悔。
“玉清啊玉清,你真的是疯了……”
空寂的房间里,玉清低低的声音散在空气中。
方夙银在前面大步地走着,步伐飞快,裴晴被他扯着在后面连连小跑跟着,一直到出了怡红坊,她终于受不住了,猛地一停,用尽全力将方夙银的手往后一拉,跟着叫了声,“方夙银!”
听见这声喊,方夙银也猛地顿步,而后才后知后觉转过头来,见裴晴一张小脸通红,如今站在原地还在大口喘气。
“走这么快!你是要投胎啊!”裴晴喘着气,大声指责道。而后抬起她的手,示意他放开。
方夙银眼中一顿,忙松了手。裴晴深呼吸一口,依次动了动捏痛了的手指,脸挎了下来。
看着裴晴这般,方夙银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忽然落在了她的唇上,而后之前的那一幕突地涌进脑海中。他不由得尴尬了分,低声道,“晴儿,对不起。”
“嗯?”裴晴还在接着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方夙银咳嗽了一声,道,“刚才我……亲了你。”
说到这个,裴晴的脸也一顿,而后脸也红了红,一双眼睛转了转,却是又落在他脸上,“一句‘对不起’就有用?”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方夙银也知道没用,毕竟是他的错,便只能低头道,“那该如何?”
裴晴瞪了他半天,道,“你亲了我,就要娶我。”
“啊?!”这话一出来,方夙银倒是愣住了,他嘴角微微动了分,半天才道,“一……一定要么?”
见方夙银的表情,又听见他语气里的不愿意,裴晴整个脸都阴了下去,“男女接受不亲啊!你亲了我,还不想负责?你们皇亲国戚就是这么强抢民女的么?”
方夙银嘴角抽搐,暗道,强抢民女?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没有这么严重吧。
“你刚才利用我气玉清我还没算账呢!怎么,亲完了就不想负责?”裴晴瞪着他,提高声音说到。
方夙银无奈,“晴儿——”
“不要叫我!我告诉你,我裴晴最讨厌的就是被利用!你爱玉清是吧,你去爱啊,利用我做什么!方夙银,我讨厌你!”说完这话,裴晴似乎是哭了,抬手抹了抹眼睛,拔腿就跑。
方夙银愣了半天,才想起去追,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蝉衣的声音。
“师兄,你这次过分了。”
方夙银回头,见蝉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色微微有点重。
“蝉衣。“方夙银唤了她一声,叹气道,“我当时只是……只是……”
见方夙银半天说不出来个“只是”,蝉衣摇了摇头,走近了说到,“你这些话留着和晴儿解释吧。晴儿是个性格爽直的姑娘,她刚才说了你那些话,定然是真的气到了。哎,师兄啊,你太让我失望了,啧啧。”
本来蝉衣前面的话说的义正言辞的,方夙银正在愧疚,传果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问到,“按你的意思,晴儿现在很生气,我应该去认个错?”
蝉衣点头,“孺子可救也。”
忽略这话,方夙银再问,“是不是赶快赶好?”
蝉衣笑,“那是自然。”
于是,方夙银不淡定了,“那你叫住我是个什么意思?!”
哎哟,看见自己的师兄终于反应过来,蝉衣毫不吝毒的给了个大大的笑脸,道,“不给你的追妻之路增加点难度,怎么能体现出你的诚意嘛。”
“你 ——”
“师兄,晴儿已经跑远了哦,再不追可就追不到了。”蝉衣眯眼而笑,要多狡黠,就有多狡黠。
方夙银狠狠一甩手,撂下句“回来再给你算账”,就转身追了过去。
末了,他才想起刚刚没有反驳,这根本不是什么追妻啊!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四章 师傅,蝉衣喂你喝药吧
看着方夙银一路追裴晴而去,蝉衣站原地站了会儿,一时想起很久没有去烟淼楼看看尔蓝她们,便乘了条船,往烟淼楼的方向而去。
现在正是白天时间,烟淼楼的人并不算很多。蝉衣刚走到门口,就有认识她的人拥了上来。
“蝉衣姑娘!”
“姑娘怎么来了?”
“姑娘这次要来呆多久?”
“蝉衣姑娘……”
蝉衣抬头按了按头,默默地觉得自己真应该从后面偷偷的进去。
“停停停,我脑袋都要被你们吵晕了。”蝉衣无奈出了声,这才让众人安静了下来,“尔蓝在哪里?”
听到蝉衣的问话,有马上有人说了地方。蝉衣冲她们笑笑,道,“下回过来给你们带礼物啊。”说完这话,她便拨开众人,往尔蓝房里去了。
一直上了五楼,越往上,越是安静,到五楼的时候,整个楼层都静的可闻落针。
蝉衣先去了自己房间追一圈,蕊儿见她突然来,很是高兴,缠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说虽然蝉衣不在烟淼楼中住了,这房间还是留给了蝉衣,而她每天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打扫一下,指望蝉衣某天能回来住一两天。
蝉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两个人嬉闹一番,蝉衣问了尔蓝的近况,蕊儿笑嘻嘻的脸忽然跨了下去。
见蕊儿神情变化,蝉衣追问了句,蕊儿叹口气道,“我只知道还是那宋小公子的事。具体怎样,尔蓝姐也不肯说。”
蝉衣心里有了数,便和蕊儿告别,去了尔蓝的房间。
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蝉衣听见屋里传来尔蓝说“进来”的声音,方推了门进去。
一进门,她一眼就看见站在窗口的尔蓝,靠着窗子,背对着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蝉衣缓步走到她身边,笑着道,“吹风呐。”
听见蝉衣的声音,尔蓝转过头来,眼中浮现惊讶,而后冲她笑了笑,说,“你怎么来了?”
“哟,不欢迎我呢。”蝉衣也学她靠着窗子,懒懒抬头道。
尔蓝笑着摇头,推了她一把,道,“哪儿敢呢。”说着,她拉了蝉衣往屋里走,一边说到,“看吧,你现在来都是客了,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尔蓝翻了两个茶杯倒了茶,一杯往蝉衣面前推了推,自己倒没有喝,“怎么忽然想到来看看我们了?”
蝉衣端着茶杯喝了一个,方笑道,“想你们了呗。”说完这话,见尔蓝目光揶揄,忙举起另一只手道,“诶诶,我可发誓啊,这是真的。”
“好啦,知道你是真的。发什么誓。”尔蓝伸手将她举起的手压了下来。
蝉衣放下茶杯,打量了下尔蓝的神色,见她虽然笑着,颇有些勉强的意思,不由得问到,“宋小公子……有没有给你消息?”
提到宋祁,尔蓝勉强的笑意似乎落了一分。
她低了头,手指拨动着面前的茶杯,淡笑着道,“有什么消息。”
“他没有和你说考的如何?”蝉衣看着她的眼,小心问到。
尔蓝笑了一声,慢慢说到,“也不需要他特地告知。只消问一问便知道,宋祁,殿试第二,科举榜眼。”
“呀,那还挺不错的呢。”
“是很不错,不过都和我没关。”尔蓝垂着眼说,语气弱而无力。
蝉衣默了默,帮着宋祁说到,“刚考完试,他们应该正忙着。若是在拜入朝廷为官,更没有什么时间了。”
尔蓝闻言笑了笑,抬起眼看向蝉衣,缓缓说到,“你也不用安慰我什么,其实我早就习惯了。
他若是真为了官,又怎么还会迎我这青楼女子。若是真迎了我去京城,那便是给他自己抹黑。我能理解的。”
蝉衣抿了抿唇,道,“但是你不开心。”
尔蓝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她才说到,“我今后啊,会好好的经营烟淼楼的。说不定哪一日也能像蔷蔽姐那般,遇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然后啊,也将这楼交给下一个姑娘。”
“尔蓝……”
“蝉衣,我真的没什么了,我放弃了。”尔蓝对蝉衣展开一韵浅笑,眸中微清。
蝉衣只觉得自己有满腹的话要说,觉得那宋祁应该不是这种人,可是看着尔蓝这般毫无期限的等待下去,她却也是心疼着急的,便也跟着扯了唇笑了笑,说,“或许吧,也能遇见第二个方宁候。”
“呵呵,是啊。”
蝉衣叹息一声,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肯一等便是二十多年的男人。
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尔蓝和玉清很像。一个是走出了这一步,却没有结局,一个则是干脆不走这一步,亦没有结局。
将蝉衣送走之后,尔蓝弯起的唇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此刻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话本段子里,都是一出出陈世美。
对于宋祁,她以为自己没有期待,却实在的还是期待了。
如今纵使宋祁并没有负她什么,可是,她却莫名难过。
大抵,她还是期望能过一过平凡人的生活的。
大抵,她也还是想再动一番感情的。
大抵,她仍是动了心。
蝉衣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看过方夙银和玉清的一闹,又听了尔蓝的事,这一刻,她格外想念起容疏来。
想她和容疏料纠结结这么久,能摊开一次谈,着实不太容易了。
BB?J OOYO. 这么想着,她便连饭也不想吃,经直去了容疏的房中。
到门外的时候,蝉衣见屋中点着灯,走到门口又听见月纤的说话声,不由得蹙了蹙眉,而后又舒展开来,举步走了进去。
进屋之后,蝉衣见月纤正端了一碗药朝床边走,接着在床边坐下,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搅了搅,接着舀起一勺就朝容疏送去,语气温柔道,“这药凉了一会儿了,应该不怎么烫,你喝吧。”
容疏正在看一本书,见这勺突然送到面前的药,并没有喝,而是淡淡道,“先放在一边吧,一会儿喝。”
月纤皱了皱眉,说,“药还是趁热喝的好。”
容疏抬眸看了月纤一眼,语气愈发淡了,“我自己喝。”
月纤美眸微动,似乎声音低了些,但话却说得仍是清楚,“我都已经送到你嘴边了,何必还要自己动手。”
容疏敛了敛眸子,正要说话,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蝉衣忽然出了声,“师傅。”
听见蝉衣的声音,容疏转过头来,烛光映照的他那一双眼好似含着淡淡的亮光,“蝉衣回来了啊。”
“是啊。”蝉衣含笑走到床边,微微弯了声,一双凤眸瞅着月纤,语气倒也不客气,“药给我吧,我喂师傅喝。”
月纤哼笑一声,道,“为什么要给你。”
“哦?不给我也行,你就让师傅自己喝吧。”蝉衣眯眼笑了笑,直起身子。
月纤送出的手还僵在容疏面前,半天不见他喝。
“月纤,给蝉衣吧。”见月纤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滴药汁落在书上,容疏不由得蹙了眉,说到。
听到这话,月纤眼中猛然冲进一道不可置信,而后她忽的站起身来,将勺子往药碗中一扔,“叮”地一声后,她颇为不悦的将药碗递到蝉衣面前。
看着月纤一脸怒意,蝉衣笑吟吟地接过,而后在床边坐下,先一手抽走容疏手里的书,说了句,“看这么久也不知道累”,接着,舀了一勺送到容疏嘴边,声音清清,“师傅,蝉衣喂你喝药吧。”
容疏看了蝉衣一会儿,眼中浮着丝无奈和宠溺。而后,他忽的笑了一笑,张嘴含住了勺子。
褐色药计进了容疏的口中,而那微扬的薄唇因为染上药汁。又被灯光一照,便泛着丝潋滟水光,看的蝉衣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那日夜里的吻,不由得咳嗽一声,低了眼,继续舀下一勺药。
月纤在旁看着师徒二人这般,眼眸微冷。
刚才无论自己怎么劝,容疏就是不肯让她喂药,如今换了蝉衣,却一脸自然。什么时候他二人又和好如初了。
月纤在衣袖中攥了攥手指,指甲Сhā在手掌心之中,微微的痛和着心里的难受漫了上来,让她愈发烦躁。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五章 你真当容疏是真的喜欢你?
一觉睡醒,蝉衣想起昨日回来后经直去寻了容疏,倒是忘了去看看方夙银和裴晴怎么样了。
于是,她洗漱完毕后便去了裴晴的房间。
到门口的时候,蝉衣听见里面一片安静,想着莫不是裴晴还在睡,便敲了敲门。
敲第二次的时候,里面却传来裴晴低低的声音,“门没锁。”
蝉衣抬手推了门,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目光一转,没见裴晴在外面,便转身进了里面。
里面窗户微微开着,有轻柔的风吹了进来。蝉衣往里走了进步,惊讶的看见裴晴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
“你就这样让我进来,不怕是别人啊。”
看着这般的裴晴,蝉衣不由得笑了声,走到床边坐下。
裴晴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道,“找我的也只有你了。”
“还有师兄呢。”
闻言,裴晴将脸转向里面,闷闷地说,“他今天是不会来的。”
听见这话,蝉衣迟疑了一下,俯身去看裴晴的脸,隐隐瞧见她眼眶微微红肿着,不禁出声问到,“怎么?哭过了。”
裴晴咬了咬唇,倒也没否认。
蝉衣看了她一会儿,摇着头说,“昨天师兄追上你的时候,难不成你们还吵架了?”
“不是我们吵架。”裴晴闷声开口,“是我和他吵。”
蝉衣“噗”笑一声,说,“不都一样。”
裴晴却连连摇头,“不一样,他什么都没说,任我吵,任我闹。然后,我也累了。”
听见裴晴的话,蝉衣侧头“哦?”了一声,又问,“怎么回事?”
许是觉得躺在床上太累,裴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边扯过旁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套上,一边声音低低跟蝉衣说,“蝉衣姐姐,我是真的很讨厌别人利用我,尤其是……利用我去气别的女人。”
蝉衣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
“可是我又很矛盾。闲王亲我的时候,我本来觉得挺开心的。可是,一想到他是为了那个玉清才亲的我,我就觉得胸口闷闷的疼。蝉衣姐姐,你骗了我,他根本就没有要忘记玉清的意思,他明明那么在意她,我哪里比的过来。”
蝉衣摇了摇头,说,“晴儿,你昨天也在场,也听见师兄和玉清说的最后的那句话。耶便他如今没有放下,之后也不会再和玉清有什么关联了,他被伤的太深了,没那力气再往里头跳的。”
裴晴掀了被子,穿上鞋子下了床,披散着头发走到一旁搁着盆子的架子边,伸手绞了块帕子,一边说到,“哪有那么容易。”
听着裴晴说话,蝉衣也从床边站了起来,见她捧着帕子转过身来,忽然问到,“你能放下容大哥,而和贺兰公子在一起么?”
不知道裴晴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蝉衣动了动唇,说到,“这个……有关么。”
“有关。”洗了脸,裴晴转过身来,看着蝉衣说,“你放不下容大哥,就好像闲王放不下玉清。”
蝉衣皱眉,“这不一样。”
“一样,就是一样。”裴晴回答,“我觉得有些累了。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闻言,蝉衣叹了口气,上前握了裴晴的手,看着她的眼,认真说到,“晴儿,我不是没有经历过你这般的事。至少现在师兄还肯下决心和玉清断了,我呢……只是,我觉得,如果这个人真的值得你喜欢,值得你付出一切,等的,也无非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坚特下去了,便什么都有了。”
蝉衣这一番话说的裴晴微微动容。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将蝉衣看着,迟疑半天,才问,“真的?”
“真的。”蝉衣认真的点头。
裴晴低头想了片刻,却是扯了唇道,“那也还是以后再说。我如今,真真是没什么力气了。”
蝉衣动了动唇,也没再说话。
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决。她只指望,方夙银能早点从玉清那里抽身,也早点看见裴晴的好。
从裴晴那里出来时,蝉衣才觉得有些饿,便没回房间,而是去了厨房。
刚到厨房,她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一进去,便见月纤正站在小炉面前,全神贯注的熬着一罐药。
一看就是给容疏的药。
看着月纤的样子,蝉衣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也曾这般给容疏熬过药,一时有些穿越。
“偷偷摸摸站在门口做什么?”
月纤不知道何时瞥见了蝉衣,头也没抬地冷冷说到。
蝉衣微微一笑,倒也没理会她的语气,径直走了进来,口中说到,“饿了,找些吃的。”
月纤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大锅,道,“还有些面条。”
蝉衣应了一声,走到锅前,挑了些面,而后端着碗坐到一旁的桌子上,开始祭一祭五脏庙。
厨房中一片阒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纤突然开了口,“你真当容疏是真的喜欢你?”
忽然听见这话,蝉衣手指顿了一下,却是笑着反问,“哦?若是不是又如何?BB.JOOO.”
月纤放下蒲扇,背对着她说到,“容疏只有两个徒弟,你和方夙银。虽然他原先是指望让方夙银接任掌门的,但方夙银因为玉清的事让他很失望,而方夙银本身又是王爷,皇亲贵族的,去做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人,自然是不好的。”
蝉衣默默地吃着面,听月纤停了下来,便咽下口中的食物,而后笑道,“所以呢?”
“所以,他待你好,不过是想留住你,让你做这青水的掌门。”月纤说着,转过身来,一双眼凉凉地看着蝉衣。
听见这话,蝉衣不由得笑了一声,也侧了头看着她。说到,“这话,你在青水时已经说了一遍。”
“因而你不信么?”月纤也笑,笑意薄凉,“你就不奇怪,之前他那般对你,为何这回你一和贺兰千成亲,他便态度大转,还要来下山抢亲?”
这话落在耳里,颇有些化身为针的意味。蝉衣心头震了震,却还是微笑着说到,“你若是为了师傅,进而挑拨我和他的关系,那还真没用。”
月纤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含笑将她看着,慢慢道,“是么?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容疏醒来不肯见你?为什么他会咳嗽?为什么他明知道我和你不对盘,还肯留着我?蝉衣啊蝉衣,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容疏一直有事瞒着你吧。”
握着筷子的手倏然收紧,蝉衣敛了敛眸,回忆起她说的每一句,竟然惊讶的发现,这都是真的。
“仔细想想,没错吧?容疏对你若真是喜欢,又为什么要瞒着你这些?你看,我知道的,你都不知道。他留着你,无非是为了这掌门之位。”一边说着,月纤笑的愈发灿烂,“想知道这掌门之位为什么让他这么惦念么?只因为这是我姐姐,月缦的期望。姐姐让容疏壮大青水,他便四处招揽资质奇传的徒弟,还亲自收了你和闲王为了徒弟,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培养下一个掌门人罢了,你当他真的喜欢你。”
月纤的话一句一句进了耳中,蝉衣让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想,却控制不住一一回想,一一比对。心头一寸一寸变冷,手里的筷子捏的快要断掉,她却只能咬着牙道一句,“你不过也是因为月缦才能留下来的,争不过月缦,你很开心么?”
“呵呵,争不过又怎样,反正没有一个人能争得过。蝉衣,容疏心中最爱的人永远是月缦,你对他而言,就是掌门候选罢了。他如今忽然温柔相待,无非是要留着你,你倒真的以为他爱你么?”
话听到这里,蝉衣心头似有琴弦“噌”地一下断掉。她将握着筷子的手“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手下的筷子因为忽然的运力而断成两截。
“他是真是假,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确实是和我无关。只是,看着你傻到信以为真,我着实也看不下去。容疏他虽然也不爱我。
但因为我是月缦的妹妹,他便会一直照顾我。还有……你大概不知道,我虽然没有嫁给他,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砰”地一声,心里似乎有什么砸了下来,狠狠压在心上,而后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看着蝉衣恍惚的背影,月纤扬起的唇缓缓落下,眼底渐渐浮现出算计得逞的光色。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六章 没有什么,比爱上师傅更苦了
“不点灯坐在屋子里是怎样?”
贺兰千从外面进来,一推开门,乍然看见坐在桌旁的蝉衣时,着实想吓了一跳。
他走到一旁点了烛火,见蝉衣条件发射地拿手挡了挡眼,不由得调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见不得光啊?”
蝉衣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才白了贺兰千一眼,说到,“我在黑暗中思考人生大事,不行啊。”
“哦?人生大事?什么人生大事?”贺兰千走到她身边坐下,“人生大事不就成亲么。你早办妥了。”
“哦,和你啊。”蝉衣淡淡瞥他一眼,说到。
看着蝉衣的神情,又见她今天如此反常的举动,贺兰千也察觉出她有些不对了。心头微微转过什么,他笑了笑,说到,“其实吧,我们最后那一拜也没拜成,那亲也算不得成了。”
突然听见贺兰千说这种话,蝉衣诧异回头,见贺兰千一双深色眸子将她看着,眼神专注,笑容清楚。
“你——”
“我什么?”见蝉衣说话只说半截,贺兰千挑了挑眉,问到。
蝉衣迟疑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完。
贺兰千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其实容疏肯为你做到这般,已经不错了。”
“贺兰千?”乍然听到贺兰千说这话,蝉衣不由得看向他,语气带问。
贺兰千微微一挑嘴角,说到,“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多半是为了容疏。”
蝉衣咳嗽一声,道,“喂,理论上,你们算情敌吧。”
“有么?”贺兰千冲她眨眼,见蝉衣微微眯起了眼,当下笑道,“好吧,算吧。”
蝉衣又白他一眼,兀自翻了杯子倒水,一人一杯,“喏,喝吧。”
贺兰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说到,“说真的,容疏对你做到如今这般已经不错了。不从别的,当从男人这个角度看去,我还很欣赏他的。”
“啧啧,第一次听见你夸别人,继续呀。”听到贺兰千这般,蝉衣很是有兴致,笑着催到。
将茶杯放回桌子,贺兰千拿手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的,嘴边也应了蝉衣的话,接着说到,“容疏和我虽然同为掌门,但是,他比我担负的多的多。我是子承父业,老爹对我也没什么很大的要求,我这个人吧,想要融合五派的时候野心大,不想融合的时候就可以陪着你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可容疏不同,他被前掌门所托付,又被月缦所托付,承受的自然比常人的多。而他这个人吧,责任心又太强。何况你和他——”
说到这里,贺兰千忽然顿住,蝉衣看进他的眼,见他眼中好似有微微的亮光,被烛光映透。
“你和他还是师徒,他算是一手带大的你,要他一时从师傅的角色转移到你要的位置,着实难了点。而且,你们这般便算是违背世俗论理,容疏不仅要承受世人眼光,更要照顾你的想法,完全护你周全。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他的。”
贺兰千一段话说下来,蝉衣眼中微微浮现出细碎的光,被她长睫遮掩着看不清楚。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蝉衣缓缓抬起眼来,眸中带着些微的笑意,“看不出呢,你倒是了解师傅。”
“哈哈,你不知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么。”贺兰千笑着接过话。
蝉衣抬眸看他,水色潋滟,“哦?对手?你指的哪一方面?”
看着蝉衣狡黠的目光,贺兰千忽然伸手接了接她的头发,了然笑道,“各方面,包抬你想的方面。哎,还真是自恋。”
蝉衣高高扬起嘴角,道,“自恋也是本事,怎么,羡慕啊?”
“嗯,挺嫉妒。”
听着贺兰千一本正经的回答,蝉衣忍不住笑出了声,似乎心里头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烛光之下,她脸上好似蒙着淡淡的光辉,眸色清透,如仙如魅,笑容清媚动人,让贺兰千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他忽然觉得,就算只能一直这样,似乎也很不错了。
贺兰千最佩服自己的一点,就是懂得知足。
于是,常乐。
因为思考人生大事,所以蝉衣享用了精神食粮后,便没有享受物质。
所以,她饿了。
贺兰千吃过饭了才回来,所以,蝉衣只能默默地一个人摸到厨房,就着些小菜吃了一顿,而后在散步消食的时候,又逛到了容疏门口。
白日里月纤说的话又响在耳边,蝉衣皱了皱眉,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举步进了屋。
暖黄的灯光将这一隅空间照的温馨无比,外面夜风微凉,屋中却一片温暖,就连那淡淡的药味也好似给这里增添上一抹暖意。
容疏已经下了床,此时正披着外衣走到桌旁,伸手欲要端起桌面上的一碗药,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冷淡的目光朝这边扫来,见来人是蝉衣,眸中一瞬融了下来,浮起些微笑意,“小蝉衣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蝉衣微微扬起嘴角,走了进来,视线扫过桌面,而后对容疏笑着说到,“师傅要喝药了么?”
容疏耸肩,颇为无奈的点点头,“哎,想我正当壮年,却要日日喝这苦药,着实悲伤啊。”
闻言,蝉衣笑了笑,道,“那要不蝉衣喂你?”
“得,我如今又不是躺在床上没力气,更没缺胳膊少腿的,还让你喂药,实在丢脸啊。”容疏冲她笑着,眼中笑意明晰。
这般明显的笑意,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蝉衣弯了唇,微微歪了头,明眸含水瞧着容疏,眼波轻转,语声宛柔,“既然师傅不要蝉衣喂,那就自己喝了这药吧。”顿了顿。她又说,“喝完有甜头哦。”
听着蝉衣用这种语调和自己说话,容疏觉得好笑,“你当为师几岁?”
蝉衣眯眼,“怕苦就直说,不要和蝉衣板架子。”
闻言,容疏颇为苦恼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以下犯上,你了不得了啊。”说完,他以一副伤心无奈的模样仰头将药一欲而尽。
看着容疏半仰起的侧脸,熟悉的线条在眼中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从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再也抹不掉了。
蝉衣轻轻笑了起来,看着容疏搁下了碗,微微唤了声,“师傅。”
容疏转过脸,却见蝉衣忽然往前一步,仰头贴上他的唇,而双手也自然的环上他的脖子。
容疏愣了下,而后也弯了嘴角,展臂将她拥进怀里,闭眼回吻过去,动作缓慢而温柔。
屋中一片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响在耳边,那般轻柔的落进心里。
缓缓放下手臂,蝉衣退身站稳,目光仍是流转在容疏脸上,清晰地看见他睁眼那一刻眼底浓烈的情意。
这一刻的不掩饰,让他本就风华无双的脸,猛地倾透人心。
而下一秒,他眼中又回到一片墨色,浓的化不开,将那一瞬的惊艳全部压在下面。
一时安静。
容疏先笑了出来,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蝉衣的脸,含笑开口,“你倒也不嫌药味苦。”
轻轻摇头,蝉衣笑的真诚,“没有什么,比爱上师傅更苦了。”
听到这话,容疏的眉眼忽的凝滞起来,而后,他又舒展开来,唯有眼中深邃如昔,“既然苦,何苦要爱。”
蝉衣抬起手,手心朝下按住容疏停在脸颊上的那只手,而后,她微微歪了头,在脸颊在容疏手心中蹭了蹭,再依恋不过的举动,由蝉衣做来,却更是柔媚的让人心动。
“因为值得。”蝉衣扬眸看着他,眼底落着璀璨的光,“就像刚才那碗药,最后喝完的时候,师傅只需要一个亲吻,我便觉得之前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眼中浮起动容。
而下一秒,他却轻轻动了动唇,直接问到,“蝉衣,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是。”被点破的蝉衣倒也不隐瞒,只是看定了他的眼,一字一句问到,“师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七章 蝉衣很生年,后果……
乍然听见蝉衣说这句话,容疏眼中微顿,却是奇怪反问到,“瞒着你?为师有什么好瞒着你呢。”
蝉衣仍是一目不瞬的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师傅为什么会咳嗽,没有和我说过。”
“这事儿啊,之前为师不是说了么,无非是染了风寒而已。”容疏仍是笑着,一双眼却看不清了。
蝉衣眯了眯眼,道,“是么?只是风寒么?他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的事,还不叫瞒着我。”
听到这话,容疏眉头微动,却是微微皱了眉问到,“他们?谁和你说的这些?”
见容疏一直不肯正面回答问题,蝉衣微微有些恼怒,脸上B? YOO . E却笑得灿烂,“谁说的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师傅到底瞒了我什么。”
静默一刻,容疏的回答仍是固执,“没有。”
这一刻,蝉衣忽然冒了火。
“师傅!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吧,在提到这些事的时候,你的称呼都变成了‘为师’。我跟了你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你么。你越是要隐瞒什么,越是面色镇定。”
闻言,容疏默了默,没有说话。
蝉衣逼急了,向前一步,说到,“师傅,蝉衣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瞒了蝉衣什么。”
看着蝉衣近在咫尺明若星辰的眼,眼中的洞悉让他都有些心颤。可他仍是微微笑了笑,抬手想去抚她的脸,口中说到,“蝉衣,我——”
“我不想听你说了!”容疏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蝉衣突然截断。她倒退了几步,满脸的失望之色,“师傅,你又骗我。”
说完,蝉衣甩手将桌上的瓷碗挥到地上,清晰而决绝的碎裂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将方才那短暂的旖旎一瞬震碎。
容疏瞳中有一线暗色窜过,还来不及伸手抓住蝉衣,蝉衣已经转过身,大步奔了出去。
夜色如泼墨一般,偶有几粒星子闪烁在天幕之中,那一轮若隐若现的皎月,倒是连星芒之光都比不过了。
蝉衣脚步急促往回走着,嘴唇轻咬,眉间微皱,脑中回响着月纤和容疏的话,脚下不禁越走越近,心里也越想越气。
直到她猛然在一棵小树旁停住,她深吸一口气,挥手就是一掌挥到那树干之上,只见那树干急剧地晃了几晃,绿色的叶子便簌簌落下一大堆。
“啧啧,这又是怎么了?这树怎么惹到你了。”不远处传来戏谑的声音,一道修挺的身影从夜色中剥离出来,慢步走到她面前。
蝉衣抬眼看去,贺兰千的脸笑的特别的欠揍,她不由得“哼”了一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贺兰千耸肩,“看你老不回去,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蝉衣白他一眼,“嗤”了声,说,“我没那么二。”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气的慌。”
“哦?怎么了?谁敢惹我家夫人生气啊?”贺兰千含着笑意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的神色。
“夫人你妹。”蝉衣回嘴。
贺兰千倒也不恼,只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说,“妹也不错。”
被贺兰千反将一军的蝉衣吸了口气,气的甩袖往前走。
贺兰千一步跟上,哄笑道,“玩笑而已,你今天倒是计较了。”
闻言,蝉衣放慢了脚步,却是幽幽叹了口气,说到,“我以为我和师傅已经坦白清楚了,哪知今天月纤来挑拨,说了几句半真半假的话。我去寻师傅对证,他倒是好,一个劲儿地跟我打太极呢,就是不肯说实话。”
听见蝉衣的抱怨,贺兰千明了地点了点头,说到,“你既然知道月纤是在挑拨,那有什么好对证的。”
“我就是想知道个清楚不行么。”蝉衣斜眼看他,声音倒是有些不忿。
贺兰千很配合地颔首,末了却说,“说白了,你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看吧,月纤的话都是挑拨你都清楚,怎的还自己受气呢。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是什么。”
闻言,蝉衣骤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一双凤眸直盯盯看着贺兰千,“贺兰千,我问你,如果你明知道你亲近的人有事瞒着你,偏生你怎么问他都不回答,你不觉得烦躁么?”
被蝉衣这一问,贺兰千倒是想了想,回到,“烦躁的话,可能有那么一点儿。可你也说了,是亲近的人不是么。既然是亲近的人,自然没有害你之心,大约是什么难以启齿或者是不方便和你说,又或者是不想你担心,总之,他要瞒着,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若是不说便不说,有什么好气的。”
“你……”蝉衣本来是想让贺兰千设身处地,以她的角度好好想一想这事,谁知道这厮的想法太过独特,真真是让蝉衣哽住说不的话,只能盯着他,气闷不已。
“罢了,我要自己给自己圈子套着,你干脆旁观吧!懒得和你说了。”末了,蝉衣呼出一口气,转身大步往前走去,脚下好似还用了隐术,竟是比之前还快。
贺兰千在后面看着好笑,素来蝉衣也算是淡定了,见着她这般不淡定的样子,倒也挺有意思的。
虽然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喂。”前面忽然传来蝉衣的声音,贺兰千抬头看去,见树影婆娑间,蝉衣亭亭立在那里,冲他说到,“再过三日是花灯会,晚上一起出去玩玩吧。”
闻言,贺兰千倒是乐得点头,口中却还是问了句,“你师傅呢?”
“他啊,三天不想见他,让他自己守着‘私密’玩吧。”说完,蝉衣又问到,“一句话,去不去?”
贺兰千笑了一声,道,“美人相邀,岂敢不从?”
真的如蝉衣所说,她三天未曾见过容疏。
方夙银曾替容疏问过她,是不是生气了,蝉衣当时笑嘻嘻地说,“你和师傅说,我生气了,不想见他。”
于是,方夙银乖乖地回了容疏,容疏闻言只是微笑,末了,说到,“若是她不想看见为师,那便不见了。等她气消了就好。”
听见方夙银的回话,蝉衣只回了一句,“好啊,那就一直不见好了。”
作为两师徒的中间传话人的方夙银,深深感到忧伤。一个是自己的师傅,一个是自己的师妹,明显师傅万分宠溺,师妹又没有多生气,偏生让他这个中间人纠结万分。
因此,当方夙银终于受不住,向蝉衣提出“控诉”的时候,蝉衣只是懒懒抬了下纤细的眉,淡笑着说到,“我又没有让你做这传话人,你可以不做的呀,二师兄。”“二”字被她咬的格外清楚。
方夙银抽了抽嘴角,但只要一想到容疏那明明在意,偏生又一脸清淡的模样,方夙银默默在心里头咬碎了牙齿,对自己说,我忍!
谁知道蝉衣在看见方夙银一脸憋忍的模样后,转了转眼眸,慢里斯条说到,“师兄啊,再过两天是花灯会哦。”
听见蝉衣这话,再看她神情,方夙银瞬间有种不样的预感,但他面色神情控制的还不错,至少还没颤抖,“哦。花灯会怎么了。”
“过节呢,当然不能在家呆着是不是,多无聊啊。晚上出去看花灯,多好。”蝉衣侧眸看着他,眸色清清。
方夙银心中警给大作,偏生只能顺着蝉衣的话答下去,“呵……呵,师妹说的是。”
“师兄觉得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但一个人逛多没有意思是不是?”说到这里,蝉衣凑近了几分,笑着眨眼。
看着蝉衣这副明显有鬼的神情,又听出她那语气里步步陷阱,方夙银在心里默默挣扎了片刻,暗想她莫不是那天想扯着自己陪她出去溜达溜达?好像这样也不算什么啊,不至于他这小师妹一句一个套吧。
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那她这么问是个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的方夙银,只能认命地问,“所以?”
“所以。”蝉衣笑吟吟道,“我帮你约了晴儿陪你过节。”
“噗通”一声,是方夙银坠地的声音。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八章 花灯会,结成双(上)
花灯会,是漓城特有的节日。
而花灯会,顾名思义,便是各式各样的灯盏。你所能想到的,亦或是不能想到的,漓城的花灯会中都有。
而花灯会时间一般是在春末复初,大约五月的时候,灯火点缀持续三天。
虽然漓城平时的夜里,江面上也是灯光一片。但论及色彩明渲和繁华热闹,还是花灯会时更胜一筹。
夜里。
夜幕高悬,沿岸灯色明晰,将整条漓江点的通透,远远看去,像是一线光色,煞是好看。
大街两侧的店铺门口都挂起了造型各异花灯,有的别出心裁的,将店中所卖的东西给制在花灯上,有的甚至在花灯中加入中间想要的东西。
就像是首饰店铺外,虽是挂的圆形灯笼,但在中间有一圈绿光莹莹的环状物,看起来就像是手镯一般。
蝉衣站在首饰店铺门外,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花灯,贺兰千从后面走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笑道,“掌柜应该是在灯笼中围了一圈,撒上荧光粉。”
蝉衣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到,“这掌柜的也算是个有心眼的。你瞧,咱们俩不就被吸引过来了么。”
贺兰千也点头,而后低头看着她笑问,“想进去看看么?”
“看什么?”蝉衣挑眸瞧着他,“我这个在这方面着实不太像女人呐。你瞧瞧,除了当初在烟淼楼被蔷薇姐逼着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素来不太欢喜满头珠翠摇起来头都可以断掉的样子诶。”
听见蝉衣的话,贺兰千便也移了视线至她头上,乌云墨发松松挽着,只有一支玉髓簪子Сhā在其中。
看着那支簪子,贺兰千的眼动了动,嘴边却扬起一抹笑,说到,“说的也是。印象中,你好像极喜欢这一支。”
蝉衣下意识的抬手去摸,手指的微凉在她眼底激出一丝细细的涟漪,很快就散掉了。她放下手,笑道,“我觉得这簪子好配衣服。”
“哦?是因为这是容疏给你的吧。”贺兰千笑的了然。
蝉衣也笑,倒也不否认,一双眸子却转了转,视线落到不远处那好似猜灯谜的摊贩上,转头对贺兰千道,“那边似乎是猜灯谜,去看看吧。”
说完,蝉衣便先往前走了几步,贺兰千在她身后看了后,才举步跟上,视线却在滑过那支簪子的时候点了些许墨色。
天穹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深,而地面的灯火却烛亮无比,沿着江岸一字排开,一片明光微晃。
裴晴站在游船的前端。眯眼看着江面上精致的画肪。风吹过。那灯色也跟着晃了一晃。
船舱之中,方夙银躬身站了出来,见裴晴衣裙单薄,夜里的风将她杏色的裙角吹了起来,显出她身形的单薄。
“晴儿。”方夙银微微蹙了眉,唤了声,走到她身边说到,“江上风凉,进来坐着吧。”
晴儿没有回头,视线仍是在江面上扫来扫去,口中说到,“漓城的夜景比京城也不差呢!我想多看看!”
听着晴儿的话,方夙银不由得笑了声,说到,“还有的是机会呢。”
“哪有!这么深亮的花灯,好久才看见一次。”裴晴反驳。
方夙银笑,“至少三天。”
“嗯?是么?”这下,裴晴终于肯转过脸来,小小的脸被吹乱的发丝挡了一大半,唯BB.Jy?E有一双眼眸亮的好像星辰。
方夙银下意识的抬手将她乱飞的发丝压下,手指不经意碰到裴晴的脸,细腻微凉的感觉在指尖倏然传了上来,让他手轻轻一抖,可后者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眨着眼看着他问,“真的有三天么?明天晚上你还带我出来么?”
见裴晴这般雀跃的模样,方夙银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是被蝉衣“陷害”了的。何况,看着裴晴这般开心的样子,他心里一直积着的一口气也霎时全部散掉。
蝉衣这一次的“陷害”,倒是挺有用的。
“嗯,明晚还陪你出来。”方夙银收回手,含笑对裴晴说到。
裴晴拍了拍手,笑声如银铃传远了去,一直默默撑着蒿子的船夫似乎也被感染,出声和裴晴聊起了天。
方夙银负手站在她身边,侧眸看着裴晴和船夫聊的手舞足蹈的,也不由得弯了唇角。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蝉衣想的、做的一切,果然都是为了他好的。
包括之前给自己下毒,让他看清玉清待他的心。
包括今天骗了裴晴,跟着自己出来看灯。
也包括……裴晴可能真的更适合自己。
小船儿慢慢地到了岸边,方夙银将下衣摆往身后一甩,同时长腿一跨,便上了岸。而后,他转过身,朝裴晴伸出了手。
裴晴于灯光下抬头,双眸弯弯的,嘴角扬起。她伸出一只手放在方夙银的手心里,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用力一拉,自己便上了岸。
在裴晴上岸之后,方夙银就松了手。裴晴用另一只手将这只手握住,心里面颇有些失落。
将船钱给了船夫后,方夙银转身对裴晴笑道,“想去哪里?”
裴晴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而后笑着指了指远处一堆人围着的那里,冲方夙银说到,“那边好像是在卖艺!我们去看看吧。”
方夙银点点头,跟着她走过去。一路上,裴晴心情都很好,在人群中穿梭地倒是挺快,方夙银看着好笑。,怕她窜不见了,只能提步跟着她东穿西穿。
一路无虞到了那圈人群外,方夙银正要松口气,却见裴晴已经快过自己几步朝另一边人少的围观人群跑去。他正皱了皱眉,却见后面有人纵马奔来,一看就是城中纨绔弟子常做的事。
可重点是,这没道德的事是谁做的,而是,裴晴正努力往人群里够着脖子瞧着,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马疾奔而来。
方夙银眸中一顿,一边大喊了声,“晴儿!”一边移步上前,伸手将裴晴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拉,接着转了个身,避开那匹奔马!
裴晴下意识的惊呼被压在方夙银胸口,她微微瞪了眼,这突然的一抱让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听见马蹄声和旁边人咒骂的声音。
“看热闹是看热闹!怎么都不注意!”见人没事,方夙银松开怀中的裴晴,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皱着眉责到。
裴晴低头低低道,“我……我又不是怪物嘛,怎么可能在后面长眼睛。”
听见这话,方夙银眼中一顿,却忍不住笑了声,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裴晴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方夙银,轻声说到,“刚才你抱了我。”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方夙银愣了愣,听见她继续说到,“之前……你还亲过我。”
方夙银心头一跳,忽然想起那次他在玉清面前吻过她后,裴晴曾看着他说,他亲了她,便要娶她。
所以,裴晴这个时候的意思是——
“所以呢?”方夙银微微挑着眉,开着玩笑说到,“要我负责啊。”
裴晴瞪着眼睛看了方夙银好一会儿,忽然低下眼笑了,“没什么。我们走吧。”说着,转身就朝另一边走去。
见裴晴这般,方夙银心头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得扯了扯唇,笑问,“不看了?”
微微摇了摇头,裴晴也扯着笑道,“不想看了。”
看着裴晴转身往另一边走去,方夙银抿了抿唇,跟着走了过去。
这一路没有什么交谈地走了一段距离,裴晴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圆形灯笼吸引,那圆形灯笼里头有一圈绿色的东西,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巨大的手镯。
见裴晴很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灯笼,方夙银便出声提议进去看看。裴晴没有反驳,却也是进去溜达了一圈,目光在几个手链中转了转,最后仍是摇了头走了出去。
方夙银出来的时候,裴晴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他拨开人群大步追上去,到她身边时含笑唤了声,“晴儿。”
裴晴转过身,却见方夙银修长的手指间吊着一个东西,被周围的灯光照的闪闪发亮。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二十九章 花灯会结成双(下)
那是一串精巧的手链,由十几朵小小的铃铛状的珠子串成,圆圆的,中间开一条小细缝。那些小铃铛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好像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般,但实际上它只是一个雕刻物,并非真正的铃铛。但是,在最下面却缀着两个真铃铠不是手链上那种圆圆的而是有点像喇叭花一般,花蕊是一粒小小的吊线圆珠,一晃,便撞在花身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乍然看见这条手链,裴晴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而后又微微敛了起来轻声开口。
方夙银笑,微微弯身拉起她一只手,并没有抚开她的衣柚,只是握着手腕上方的部位,一边小心地给她戴上,一边笑道,“刚才你在店子里,就看这条手链时间最久,我瞧着你挺喜欢的,却不知道怎么不买就自已做主买来给你好了。”
裴晴闻言张了张嘴,嚅嗫道,“我……我不买的原因,是不知道怎么配衣服。”
听到这句话方夙银温润如玉的脸上一僵颇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手下套着手链的动作也变作往下捋,“那,那便不要就是。”
方夙银这话还没说完,裴请就“噌地往后跳了一步,另一只手像护着那自已的珍宝似的,紧紧按住抬眼警惕的看着方夙银,口中说到,“我要,我要!你都给我戴上了,不准取下来!做男人要大方,哪儿有送出来还收回去的道理!”她说的义正言辞一副生怕他反悔抢回去的模样。
看着裴晴这副护着的模样,方夙银绷着的嘴角忽的松了一分,笑道,“好了,送你就是,不收回的。”
裴晴按着手链半天,见方夙银只是看着自已没有过来抢走的趋势,便松了口气,往回走了一步,仰头问到,“真的?”
“绝无戏言。”方夙银淡笑着回答。
“好嘞!”裴晴兴奋地一拍手,而后凑近一分,笑嘻嘻问到,“是定情信物么?”“啊?!”被反问一句的方夙银明显没转过弯来,只是看着眼前的裴晴。
裴晴睁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看着方夙银,忽然,她嘴角一翘,蓦地踮脚仰头在他唇边轻轻一碰,然后又在方夙银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退了开来。
“你送的手链我很喜欢,呐,又不知回你什么礼物,就当回礼啦。”站回原地的裴晴弯着眼睛将方夙银瞧着,笑的一派灿烂。
两侧人潮穿梭,绚烂的光芒从眼角滑入,让方夙银一双眼都好似亮了起来。
裴晴的笑颜被灯光映透,肌肤清透眼神璀亮,就像是天边最亮的那一颗星辰,一瞬似乎都能夺走人所有的目光。
方夙银忽然觉得心头微微一跳,就像是原本死寂的情绪又燃烧了起来。
虽然,也只有一瞬。
灯火辉煌之中,有蓝衣男子俊朗如玉,杏色衣裳的姑娘模样娇俏,在穿棱的人潮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有纤薄女子着一身浅蓝色薄衫衣裙迎风站着,散落在肩上的长发被风扬起,在脑后纠缠不解,就像是她此时的情绪。
“玉清姑娘。”圆脸丫鬟从身后走来,胳膊里搭着一件浅色拨风。她经直走到玉清身边,抬手抖开那件披风,踮脚给玉清披上,一边说到,“姑娘,夜里风天,多穿点。”
玉清低头拢了拢衣领,转头看了圆脸丫鬟一眼,微微扯了嘴角,说到,“没事的。”
圆脸丫里蹙眉,说到,“姑娘你身体都还没好透呢,还是要注意身体。”
玉清笑的苍白,“如今身休好坏又有什么用,谁在乎呢。”
“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呢。总是有人在乎的。至少红儿就在乎姑娘!”红儿皱着眉,认真说到。
听到这话,玉清眼中浮现一丝动容,而后却像是秋日的落叶一般,萧萧瑟瑟落了下来。她微微弯了唇,却笑得分外苦涩连声音都好似轻的听不见了,“如今……大约也就只有你了。”
红儿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的摇头。
看着红儿这副模样,玉清笑了笑,抬手指向灯火之中那两人,侧眸对红儿说到,“看见那位蓝衣公子和旁边的姑娘么?”
红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说,“看见了。”
“你觉得他们配么?
闻言红儿微微皱了皱眉,好似认真想了想,道,“有点远,红儿看不清楚。不过,瞧着好像还挺配的。”
“是吧。”玉请感叹一声,转过身来,低头垂眸微笑道,“那个公子就是闲王股下,那位姑娘便是刚刚打了胜仗的裴将军家的千金。”
“啊?!”乍然听见这句话,红儿脸上惊慌顿现,她连连退了一步,摇头摆手道,“我不知道!姑娘别生气!”
她是在玉清身边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因而对玉清和闲王的事听说过一二,却不曾见过闲王的面。现在听见玉清这么说,顾时心头大慌。
别的不知道,玉清可是喜欢闲王的啊,这一点她总是清楚一二的。现在说了闲王和别的女子相配的话,玉清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这么想着,红儿深深觉得自已罪孽深重。
但玉清面色却很平静一般她只是侧头一笑,道,“你说的没错呢。他们真的很配。”
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再好不过了。
那一日蝉衣走后,贺兰千曾来寻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多嘴问了句裴晴。
她还记得那时候贺兰千低头看着自已,眼神隐隐含着一丝怜悯,对她说到,“晴儿,全名裴晴。是裴大将军的独身女儿,将门之后。”
裴家千金,将门之后。
玉清记得自已在听见这个消息后,侧退了一步,连大脑都一片空茫。
而看着那般的自已,贺兰千只说了一句话,“玉清,一切都是你自已选择的,怨不得旁人。”
自已选择的。
呵呵,对啊,都是自已选择的,怪谁呢,能怪谁呢。
玉清拉住披肩,对红儿笑了一笑,说到,“红儿,我们回去吧。”
得不到的,就放手吧。
月已西斜。
蝉衣和贺兰千离开酒铺的时候,街道上的人比之前要少了好些。但灯影依旧明亮,绚如白昼。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推算了一下,蝉衣转头对身边的贺兰千说到,“好像是亥时一刻了。”
B? y?E贺兰千也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笑着点头道,“差不多了是这个时候。我们回去吧。”
蝉衣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伸了伸懒腰,道,“今天的酒不错。谢你啦。”
贺兰千跟着她往回走着,听到这话便笑道,“当年你以一坛女儿红请我,我又没有什么珍藏多年的好酒和你一同喝,便就只能请你喝酒了。”
闻言,蝉衣侧头看着他笑了笑,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道,“心意收了。”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宅子,到了主院。贺兰千经直朝屋里走,而蝉衣却停住了。
“怎么了?”见蝉衣顿住,贺兰千转头问到。
蝉衣迟疑了片刻,问到,“我记得侧屋应该空着吧。”
听到这话,贺兰千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就见他微微笑了一笑,说到,“明天找人把东西搬到侧房里头,我搬过去。”
闻言,蝉衣摆手,“我搬过去就好了。鸠占鹊巢着实让我心里头难受。”
“也行。”贺兰千“哈哈”笑了两声忽然道,“你看,我陪你喝酒、解闷,免费提供吃住你要怎么报答?诶,别以身相许了哦。”
蝉衣忍着笑,张开手,说到,“那我就大方的给你一个拥抱吧。”
贺兰千走近一步,却是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夜风吹起他一丝头发,似乎将他的情绪割了开。
从今以后,便只能这般了吧。可是,他不觉得后悔。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章 做夫妻不如做知已
这个拥抱并没有多么缠绵。倒好似带了些洒脱的意味。
贺兰千微微闭了眼。掩住万千情绪,在蝉衣耳边低了声说到,“容疏身体似乎有些问题,你注意一下。他若不肯说,估计也是怕你担心,别想太多。他对你真的很不错。”
闻言,蝉衣心头动了动,她靠在贺兰千胸前,忽然闷笑了两声,道,“你是站哪边的?”
贺兰千也笑,“当然是你这边的。”
蝉衣轻勾嘴角,语气微轻,好似有些飘渺的意味,“你这样一直和我分析师傅的好。撮合我俩。我真怀疑你曾经那深情表白是假的。”
听到这话,贺兰千松开手,眯眼瞧着她,颇为认真的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我真真喜欢美人你啊。”
“有么有么?”蝉衣学他眯眼,忍笑道,“我瞧着你真真是无私大方。”
贺兰千扬了扬唇角,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要我像月纤那样,惹得容琉厌恶么。倒不如这样。没事和你斗斗嘴,喝喝酒,也挺不错的。至少你烦的时候会想到找我倾诉,至少看着我的时候不会烦,我这不在你心里还有这么一特殊的地位么,挺好的。”
一段话,从贺兰千口中出来,好似石子砸到她心间,涟漪圈圈荡开,一直到看不见的边际。
“你倒是洒脱。”末了,蝉衣轻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贺兰千回的极快,“那是自然,我这人就是这样,你该了解的。”
蝉衣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听见贺兰千低低带笑的声音说到,“洒脱才得自在。”
唇微动,蝉衣抬头看着贺兰千,一时心头各种情绪弥漫开来,隐隐似乎有愧疚滑过,却被她以笑容掩住了,“我突然觉得,你我二人不像夫妻,倒像是——”
“知已。”贺兰千接过她的话,笑着道,“其实我也觉得,做夫妻,不如做知已。”
“唔。”蝉衣耸了耸肩,道,“听起来不错。”
夜色浓墨重彩的铺染了天际空气,星子闪烁,月色隐约。
曾彼此说过若是得不到便各自退一步成为夫妻的人,此刻却发觉,或许知已更适合他们。
两个人都太像,性格太像,对爱的态度太像,甚至连留着彼此的方式,都太像。
蝉衣知道,从她发现根本无法将容疏从心里连根拨起的时候,她便知道不能和贺兰千做一对夫妻,对他太过不公平。
而贺兰千知道,和蝉衣最适合的相处方式,大约就是知已。
他不否认对她的感情,只是,若是蝉衣无法回应他相同的感情,那么,做个能一起喝酒的知已,未尝不可。
他不是洒脱,只是知道进退。
“蝉衣。”
正当二人看着对方,了然而笑时,从右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熟悉的语气音色,低而清冷。
这声音,除了容候再没有别人。
蝉衣转过头来,见容候站在一片阴影之中,一身并不厚实的袍子被风刮起下摆衣角,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飘飞着。他身后跟着月纤,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而容候开口之后,两人好似这才动了步子,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因为隔得有些远,蝉衣看不清容疏的神情,却莫名能感觉到月纤身上散发出来的得意。
方才的那些……他们必然是看到了。
而更必然的,便是月纤是故意让容候看到的。
然而,他们离得也不算近了,她和贺兰千的声音也不算很大,想来容疏和月纤没有听到什么。
可惜啊可惜,正是因为这“听不清”,若是光看方才那一幕那可真真暧昧的很了。
尤其是还有月纤这个人。
“师傅。”心里情绪虽然仍在翻滚,但蝉衣面上还是轻轻笑了一笑,朝容疏喊了声。
容疏回了一笑,待走近了,方止步,面上神情还算平淡,眼神也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好似之前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才回来么?”
“嗯,和贺兰千去逛了逛花灯会。”答了话后,蝉衣才发现,她和容疏似乎好些天都没说话了,连逛花灯都没叫他。
这么想着,蝉衣就有些内疚了,不由得咳嗽了一声,耳听得容疏笑着说,“总算是没生为师的气了。”
蝉衣干笑两声,转移话题,“师傅身体还没好透,夜里凉,应该在房中呆着的。”
容疏挑眉笑了笑,忽的抬起手来,一抹亮光霎时冲入蝉衣的眼中,“我是来送这个给你的。应今天的景。”
随着容疏的动作,蝉衣低头看向他手中,见一只八角宫灯握在他手上。轻薄的灯笼纸映透出里面微微泛暖的烛光,将灯笼纸上一只细墨勾勒的夏蝉映照的栩栩如生。
花灯会,送宫灯。
蝉衣心头猛然涌起一阵暖潮,一阵一阵冲刷在心头,让她整颗心都好似泡在温水之中,一片温暖,十分感动。
“师傅……”蝉衣轻轻出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疏冲她笑了笑,道,“拿着吧,才做好的。”
蝉衣抿了抿唇,一双凤眸漾着清水看向容疏,“师博亲自做的?”
“为师可也是有些技艺的,不止会耍耍隐术哦。B ? OO .E ”容疏笑的清淡,眉眼略弯,看似心情很好。
蝉衣也笑了,眸色幽冶清澈。她伸手接过宫灯,一手小心翼翼往上提起,一手手指轻柔拂过灯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夏蝉,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蝉,蝉衣。
容疏当真是极细敛的。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玩了这么久回来估摸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见蝉衣提着宫灯,眼中拢停不住的欢喜。容疏的嘴角高扬,也是几分欢喜。
“嗯。师傅也早些睡吧。”将宫灯放下,蝉衣弯眸对容疏说到。
容疏微微领首,转身朝来路走去,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月纤此时凉凉地看了蝉衣一眼,比这夜色还要冷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月纤忽然加快步伐,到了容疏身边,骤然出声,“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她和贺兰千那举动么?”
容疏却是头也懒得往她方向偏一下的说到,“看见了。”
听容疏声音平静,月纤蹙眉道,“容疏,你有没有想过,蝉衣其实很可能已经爱上了贺兰千。只是对你执念太深。放不下而已。”
这话一出,容疏的步子停了一停。他终是转过头来,一双深黑的眼看向月纤,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月纤轻勾嘴角,一宇一句道,“我想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蝉衣对你,或许早就不是爱了。”
“哦。”容疏答的云淡风清,“这又与你何干?”
见容疏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月纤心里一阵烦躁,刚要说话,却听见容候说,“月纤,有些话我若不和你说清楚,着实也不大好。”
听到这话,月纤脸色微变,直觉的有种不好的预告。
“你只是月缦的妹妹,我照顾你是因为月缦不错,但是月缦早已经走了,彼时青涩,对月缦那份感情不一定是爱。所以,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因为还爱着月缦,所以才对你多番忍让。我会照顾你,无非是个责任。”
这话一出,月纤饶是再有心里准备,也忍不住僵了面色,视线也僵在容疏面上。
“而如今,就算不能和蝉衣在一起,我从如今到死,爱的也只会是蝉衣一个人。”
容疏说完最后一句话,冷冷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划过月纤的眼,而后再不和她多说一句转身便大步走了开来。
他的身影被墨色染上一道暗暗的色泽,远远看去就像是落入其中的一点墨迹,一点一点晕染开来,然后渐渐和周围的颜色融在一起,看不清身形人影。
直到隐约压抑的咳嗽声被风吹到月纤耳边,她方回过神,抬手抹过眼角,竟有些微冰凉。
“容疏……你好狠。”
咬牙说出这句话,月纤回头看向蝉衣所在的方向,眸中转过寒光。
除了厌恶还有嫉妒。
她嫉妒容疏对蝉衣的持别,嫉妒她先认识的容疏,在容疏最危险的时候陪着他,却还是抵不过蝉衣一个眼神一句话。
她,不甘心。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一章 探陆家
窗外阴雨连绵,蝉衣站在窗口,仰头看着外面连成片的雨丝,眸中含着些暗色。
“蝉衣姐姐。”
裴晴从外推了门进来,将收起的伞搁在门边,一转头见蝉衣正站在窗边似乎在发呆,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又怕吓到蝉衣,便压低了声问,“蝉衣姐姐啊,你在看什么呢。”
听见旁边有说话声,蝉衣回过神来,见是裴晴,不由得笑了笑,说到,“你怎么来了?”
裴晴“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戏谑地说到,“容大哥想你呢,让我来叫你去陪他。”
听到这话,蝉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裴晴,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被蝉衣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裴晴终是着不住转移的目光,咳嗽一声,如实招来,“好嘛,其实是容大哥和闲王正在下棋,我一个人看着挺没意思的,想叫你一起去看。”
蝉衣笑了一声,转身去换了件衣服,然后取了把伞,走回来看着裴晴问到,“是在谁房间里?”
见蝉衣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裴晴欢呼一声,抬手挽住蝉衣的胳膊,另一手将她手里的伞抽了出来,然后指了指门口那把还在滴水的伞,笑着说到,“姐姐何必麻烦!打一把就好!”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到了方夙银房间,刚进门,就听见容疏淡淡带笑的声音,“心神不宁你?为师又赢了。”
方夙银似乎顿了顿,才笑道,“是师傅棋艺高一筹。”
“哎呀呀,我看是晴儿出去了一会儿,师兄就开始想念了吧。”蝉衣开着玩笑走到两人身边,低头扫过两人,而后和容疏含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方夙银咳嗽一声,转头看向正走进来冲大家嘻嘻笑着的裴晴,眉眼好似温柔了一分,道,“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呢,原来是去找蝉衣了。”
裴晴笑了一声,在一旁坐下,从一旁的果盘中拿了一个小一点的苹果,“喀嚓”咬了一口,然后说到,“反正下面也不能出去玩嘛。我想着蝉衣姐姐一个人在房间里肯定很无聊,便叫了她一起。”说着,她又嚼了几口,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到,“我进去的时候,见蝉衣姐姐正看着窗外发呆呢。一看就很无脚啊。”
“发呆?”听到这话,方夙银好似很感兴趣,“来说说,你看雨还能看到发呆是为什么?”
见方夙银饶有兴趣的瞅着自已,蝉衣也寻了一处坐下,收了分笑,说到,“我是在想,霍大侠去陆家后,每隔几日都会让信鸽传封信过来。可是,自从半个月前霍大侠来信说陆家发现了些端倪,亟待证明后,就再也没有来信了。
“半个月?”听到这话,方夙银也收了笑,问到,“之前大概几天信鸽来一次?”
“三五天。”蝉衣回答。
方夙银点点头。似乎低头想了会儿,转头对容疏说到,“师傅,你看这事是不是有些蹊烧。”
听了蝉衣的话,又被方夙银这么一问,容疏深墨般的眼中微有波澜一道。他沉吟了片刻,说到。“其实我一直还在想一件事,或许和霍大侠的失去消息有关。”
方夙银、蝉衣和裴晴一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什么事?”
闻言,容疏的放下手中的黑子,转头看向蝉衣,慢慢道,“还记得上次游船的事么?我看那些呆手,应该是冲蝉衣过来的。”
说到这事,三人立即想起当日那惊险的场面,此时听容疏这么一说,顿时心头一惊。
“师傅的意思是,霍大侠和蝉衣遭到刺杀有关系?”方夙银低头思索一会儿,问到。
容疏缓缓点头。
方夙银蹙了眉,再问,“霍大侠是在去了陆家发现问题后没有了消息的,那么,应该是和陆家有关。而按照师傅的意思,这刺杀蝉衣的事,也是和陆家有关了。
“如果真的和陆家有关,那我倒也真不意外。”听了方夙银的判断,蝉衣接过话说到,“之前我在陆家呆了一段时间,觉得陆箫乾和陆振都有些问题。”说到这里,蝉衣又被霍靖替陆振找人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这事,容疏深眸中微微一波,想起霍靖离开前,曾向他问过蝉衣的身世问题,脑中有万千思绪转过,最后都落在“陆家”二宇之上。
“霍大侠既然和我们也算是有些交情,而之前和他一直通着消息的又是蝉衣,那么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陆家这一趟。”将心里的思绪微微一整理,容疏轻拍了桌案,开口说到。
几人沉默了会儿,方夙银第一个点了头,“如果这事真的和遭遇刺杀有关系的话,这陆家,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方夙银话音落后,蝉衣低眸沉冷片刻,抬起头时正好看进容疏眼里,墨色之中。她的影像虽小,却极清晰。
“那便……去吧。”
在决定去陆家之后,贺兰千和月纤也得到了消息,都表示一同去。
想着多一个人多点办法,所以,第三天,几人就准备好了行李,租了马车和马匹,一路朝蕲州而去。
正是五月初,春夏交际的时候,蕲州不如蝉衣上次来那般冷,倒也算是适合。
在马车之上,几个人就商议好了,和陆家有些表面上的交情就是蝉衣,而贺兰千和蝉衣之前成亲虽然没有向陆家发邀请函,但陆家定然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蝉衣和贺兰千两个人去陆家就好。
其他的人,都不曾出现在陆家人面前,就干脆在外面。这样一来,一旦出了什么事,好歹有个照应。
虽然当初离开陆家的时候,蝉衣、贺兰千和陆箫乾打了一架,但这次为了搭出霍靖的下落,蝉衣他们闭口不提离开之事,陆箫乾也不是没有心眼的人,自然不会提起。所以两人到了陆家时,陆家人对他们倒也还是礼遇有加。
尤其是年菲菲和陆萧彦。
年菲菲比蝉衣离开前看起来要圆润一些,脸色也很好,依旧是一副爱笑的模样,总是让蝉衣联想起和方夙银他们一起在外面等消息的裴晴来。
“蝉衣你好生讨厌。我和二木头成亲的时候你为什么就走了?!”和陆家夫妇在大厅中客套完后。陆夫人仍是让人带蝉衣和贺兰千去之前蝉衣住的那个地方。而年菲菲为了和蝉衣多说几句话,便自告奋勇带蝉衣过去。
听到年菲菲的指控,蝉衣笑了笑,道,“这不是看着你和陆二公子成亲,我也有些心急了,便和贺兰千回去把亲成了。”
“啊!你们真的成亲了?!”听到蝉衣的话,年菲菲瞪了眼,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好似确认。
贺兰千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而他这一点头年菲菲整个脸就塌了下来。她长叹一口气,说到,“之前听说你们成亲,还以为是误传。如今看来,是真的啊。哎,可惜箫乾哥了。”
听见年菲菲最后一句话,蝉衣倒是纳闷了,“关陆大公子何事?”
闻言,年菲菲嘟着嘴抬头看着她说到,“箫乾哥一直喜欢着你呢。本来之前你们婚期都快要定了,结果被某个人横刀夺爱了。”说着,她抬头看了贺兰千一眼,有种磨刀霍霍向某人的感觉。
啧啧,那陆箫乾要真喜欢她,这月亮都可以扯下来下酒。
蝉衣心里默默地诽谤着。
而作为被年菲菲目光凌迟的贺兰千,瞧着她那一脸愤慨的表情,忍不住起了戏谑之心,“横刀夺爱?年姑娘未免太小看贺兰千了吧。这可是蝉衣自已投怀送抱的。”说着,还朝蝉衣挑了挑眼。
被贺兰千这么一看,蝉衣忍俊不禁。眼见着年菲菲有发作的趋势,当下一拉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兼菲,刚刚陆老爷和陆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年菲菲眨巴眨巴眼,有些不明所以。
蝉衣微微扬了嘴角,道,“陆老爷方才说,霍大侠半个月前就离开陆家了。”
刚刚在大厅的时候,蝉衣从旁打听霍请的下落,却得到陆振这么一个回答,潜意识便觉得这消B. O? N 息是假的,但估计再问也还是这样,便放弃从陆家人身上着手,而转而问单纯直爽的年菲菲。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二章 有意泄露
听见蝉衣的问话,年菲菲连连点了头,很认真的说到,“父亲说的是真的。霍大侠上个月来过,半个月前便走了。我们亲自看他离开的。”
从年菲菲嫁给陆萧彦之后,便随着陆萧彦叫陆振“父亲”。
听见年菲菲的回答,蝉衣和贺兰千互看一眼,都读出了一个意思,麻烦了。
按照蝉衣认识的年菲菲来看,年菲菲性子直爽,藏不住秘密,那么,如果霍靖真的还在陆家的话,便是陆振和陆箫乾瞒着所有人做的手脚。
如此的话,除了逮住陆振和陆箫乾送着他们的脖子问,问谁,都得不出答案。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便是年菲菲也帮着陆家父子在欺骗他们。
虽然蝉衣认识的年菲菲说话直,但不代表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这样。何况她现在是陆振的儿媳,自然会帮着自家的人。如果连她也帮着陆家父子骗他们的话,那他们的处境可委实不妙了。
不过看着年菲菲清澈的目光,蝉衣还是宁愿相信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见蝉衣问完自已的话后不再说话,年菲菲靠近一些,问到,“你问这个是怎么了?”
蝉衣叹了口气,道,“霍大侠失踪了。”
“啊?!”年菲菲面色震惊,不像是假装的,“他确实是来过,但半个月前真的是走了。蝉衣,我没骗你。”
见年菲菲着急解择的样子,蝉衣笑了笑,道,“嗯,我知道你没骗我。”
说话间,三人到了蝉衣暂住的屋子,年菲菲陪着蝉衣说了会儿话,直到陆萧彦过来将她领走,蝉衣才叹了口气,和贺兰千低声商议对策。
“如果菲菲真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听到蝉衣的话,贺兰千微微一笑道,“那就是霍大侠确实离开过陆家。”
“嗯。”蝉衣颔首说到,“而后可能又再度来了陆家,是在菲菲不知道的情况下,然后,说不定就被困在了陆家。”
听完蝉衣的话,贺兰千想了想,问到,“所以,你还是相信霍大侠是在陆家的?”
蝉衣颔首,毫不迟疑。
屋内安静了一刻,贺兰千笑了一声,道,“那我们就享受几天好吃好喝的待遇吧。”
蝉衣也笑,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好好探一探陆家。
蝉衣和贺兰千初到陆家,这一天的晚饭,自然是和陆家人一起吃的。
蝉衣和贺兰千一次在桌旁坐下,刚抬起眼,就看见门外走近来一个挺拨人影。银蓝色锦袍,浅灰色腰带,玉冠抒发,面容冷俊,正是之前蝉衣刚来的时候据说出去办事的陆家大公子,陆箫乾。
和他一同进来的,则是年菲菲的养父,陆萧彦的岳父,年兆丰。
所以,这下陆家真是全齐了。
“贺兰公子,贺兰夫人?”年兆丰一进门,就发现坐在一旁的蝉衣和贺兰千,不由得带着些惊讶的开了口。
乍然听见“贺兰夫人”这个称呼,蝉衣倒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贺兰千站起来后方起身抬手,“年老爷。”
这两方一说话,便让正在同陆振说着什么的陆箫乾听出了动静,转眼看了过来。
“蝉衣?”低低的声音似乎带着些不太明晰的笑意,倒是好像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
蝉衣扭头看去,只见陆箫乾眼中一闪而逝一道暗色,就像是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而后消失不见。但你会潜意思觉得下一秒一定有雷声轰隆而过,偏生那陆箫乾只是渗人的笑了一笑,而后意有所指道,“当真是稀客。”
蝉衣也笑了回去,说到,“叨拢了。”
见二人见面这场景颇有些奇怪,陆夫人清咳三声,说到。“乾儿和亲家公既然都回来了。那就坐下来吃饭吧。”
陆夫人出声解围,陆箫乾也不再“目光如炬”将蝉衣看着,兀自走到自已的位置坐好。
这一顿饭吃的……着实不太痛快。
饭毕,蝉衣起身的时候,见年菲菲一直朝陆箫乾挤眉弄眼,后者却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杯喝着茶,压根没理会她眼睛都要抽掉了。
离开饭厅,蝉衣和贺兰千朝所住的院子走去,无声地走了一截,贺兰千忽然将蝉衣一拉,两个人很快地往树后一闪。
在树影后站了好一会儿,隐隐有脚步声由远到近走来,蝉衣屏住呼吸,双眼微微眯起,透过缝隙看见陆箫乾和年菲菲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因为距离并不是很近,两个人说话听不太清楚。隐隐听见提到“贺兰千”“蝉衣”,直到近了,才清楚的听到年菲菲一句完整的话,“箫乾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陆箫乾好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年菲菲的头发,说到,“行,回去吧。”
年菲菲“嗯”了一声,又朝陆箫乾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朝自已院子走去。
年菲菲走后,陆箫乾微微眯了眼,淡淡道,“出来吧。”
看了贺兰千一眼,蝉衣对他摇了摇头,一个人走了出去。而贺兰千则往更深处藏了藏,敛住浑身气息。
隐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因为陆箫乾在看见蝉衣一个人出来后,先是奇怪地问了句,“你一个人?”
见蝉衣一副“不然呢”的表情,他朝她之前藏身的地方看了看,感知了下,似乎真的只有蝉衣一个后,便松了警惕,似笑非笑道,“当初你们可是从我手中逃掉的,怎的还会回来。难不成是舍不得我。”
蝉衣仰头看着他笑,眼神微冷,“如果当初走的时候陆大公子没有那么依依不含地拦着我们的话,舍不得这个问题,倒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闻言,陆箫乾微微勾起唇,笑的别有深意,“既然到了陆家,便还是客人。这夜色正好,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或许有什么地方你曾经没走过。”
听到这话,蝉衣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难得他发现他们来的目的是来找霍靖的?可是,转念一想,她和贺兰千好不容易才离开陆家,这么傻愣愣地跑回来,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陆箫乾并不笨,若是霍靖真的在陆家,那么,他自然猜得到他们的来意。
不过,他这般对她说,简直像是有持无恐地告诉她,就算我带你去了霍靖那里,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可是,蝉衣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如今大概只有陆振和陆箫乾知道霍靖的下落从陆振那里打听消息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陆箫乾敢给她一点儿头绪,她又为什么不敢跟。
这么想着,蝉衣便对他笑了一笑,应的爽快。“好啊。”
陆箫乾带着蝉衣转过半个陆家,一路上同她详细介绍哪里看雪最美,哪里晒太阳最温暖,哪里看星星又别有一番风味,倒好像正如他所说,是带她四处走走的。
因为过来吃饭的时候并不算太晚,所以蝉衣出来的时候还是穿着白日的那件衣裳,现在走了一段路,时间愈发晚了,天边墨色也愈发深沉,凉凉的风从四处吹来,带来一些凉意。
蝉衣抱了抱手臂,跟着陆箫乾转过一道走廓,朝陆家最偏僻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一堵围墙之前陆箫乾忽然止住了步。
蝉衣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跟着一个急停,差点撞上他的背。虚眼抬头,正好看见陆箫乾转过身来,背着月色的脸上,一双眼似笑非笑,幽深凉彻。
看着陆箫乾那很有深意的目光,蝉衣移开目光,打量了下四周,而后笑了笑,问到,“这是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最有情调?”
陆箫乾一目不瞬地看着她,微扬着声音说到,“这里是陆家隐蔽的地方。适合……关押人。”
闻言,蝉衣心头猛地一跳,她猝然回眸看向陆箫乾,夜色之中,他的脸色晦涩不明,却让她看的心头发凉。
他这话什么意思?明摆着告诉她,霍靖在这里么?
可是,若是真的关着霍靖,他又怎么取将她带过来,不怕她将人带走么。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三章 蝉衣想自已定然是被下了什么药
心里众多疑惑一一掠过,蝉衣面上却还算平静,只是仰头对陆箫乾笑了一笑,道,“陆大公子可是开玩笑呢。”
陆箫乾也笑,回答却极为认真,“我没有开玩笑。”
蝉衣仍是笑,眼中隐隐藏着什么,“哦?是么?那陆大公子怎么敢把这种‘好地方’,告诉蝉衣。”
听到蝉衣的问话,陆箫乾先笑了两声,而后俯身挑起蝉衣落在肩侧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玩着,眸色幽深,“因为,没有我带着的话,你就算走的进来,也走不出去。”
这话一出,蝉衣有所悟的扭头环视四周,再看了看来时的路,惊讶的发现来时的那条走廊竟然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
这……似乎是个什么阵。
见蝉衣看出了端倪,陆箫乾倒也不遮掩,“怎么样?看出来了吧。刚? OYO. 才我们来的那条路是唯一的路。”
蝉衣眯着眼看了许久,也凭着五派之中特有的联系感知贺兰千,却半分感觉也无。
想来贺兰千也应该是跟丢了吧。
这么想着,蝉衣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是不可避免的事。谁也没想到陆家这个地方会布一个阵。
“陆大公子当真是心细。”许久之后,蝉衣才从陆箫乾手中取出自已的头发,含笑说到。
陆箫乾淡淡笑着,“自然是心细的。”
瞧着陆箫乾那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蝉衣很想上去把他的脸撕掉。当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如今,她虽然知道了霍靖可能的藏身之处,却也没办法找到他。
一来,光这个迷踪阵就够她走了,何况,陆箫乾也只是将她带到这堵围墙前,就算知道后面可能是有密室的,却不知道如何打开。
在旁好好欣赏了番蝉衣皱眉思索的神情,陆箫乾自觉地胃口吊的差不多了,便走到她身边说到,“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蝉衣转眸一笑,几分清媚,“好。”
陆箫乾将蝉衣送到她的院子后,便道了晚安离开了。蝉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对慢慢走来的人埋怨道,“陆箫乾心眼儿太多了,我大概知道霍大侠在哪里,偏偏没有办法。”她差后走来的正是刚才跟他们跟丢了的贺生千。在听见蝉衣这话后贺生千只是笑了笑道他这个人警愠性太强。虽然没感觉到我的气息。还是会下意识的带着你东绕绕。西转转。为了防止你记路,还故意说了好些废话。”
闻言,蝉衣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之前还纳闷陆箫乾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想来,应该只是为了防止她记路的一个手段。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陆箫乾说的话上,哪里还有心思去记路。
“所以……那个迷踪阵你没有进去?”这样想着,蝉衣问出了口。
贺兰千摊手,“他就是故意要甩掉我的,一开始也没想到是个阵,走了没多久就看不见你们了。”说着,他唇边的笑又落了一分,道,“而且,霍大侠到底在不在那里,谁也不知道。”
蝉衣微微领首,口中却说到,“以陆箫乾有些自傲的性子,想来是真的不错。他就是故意告知我地方,然后,看着我们知道地儿却无法进去的样子,当做调剂生活的玩笑吧。”
“唔,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怎样觉得?”蝉衣看着贺兰千,问到。
贺兰千想了想,道,“我们先找找吧,然后出去和容疏他们会合,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行。”蝉衣应道。
“但是。”贺兰千忽而蹙眉,“如果霍大侠真的在那里,没有陆箫乾引路,我们又怎么进得去?”
听见贺兰千的问话,蝉衣忽然笑了出来,脸上满是得意。她抬起手来,将一个敞开的苛包递给他看。
贺兰千俯身看了看,有些压抑道,“萤光粉?”
“嘿嘿,正是。”蝉衣收起荷包,拉紧绳子,拍了拍手道,“之前是不知道,后来陆箫乾说了这是个阵后,我便想起花灯会那日我一时心血来潮买的这袋萤光粉,便一路走,一路洒。到时候。沿着萤先粉走,就决计不会出问题。”
贺兰千眉开眼笑,万分赞赏,“美人果然聪明。”
为了怕陆箫乾他们发现萤光粉的秘密,蝉衣和贺兰千商议了一下,寻了一个晚上,由蝉衣拖住陆箫乾,贺兰千则先去走一遍迷踪林,顺道探一探那堵墙如何打开。
所以,这个时候,蝉衣坐在桌旁,看着对面那个满肚子黑水儿的陆箫乾,思付着该聊些什么。
“蝉衣!”
屋外忽然传来年菲菲的叫唤,还有三声“咚咚咚”地敲门声。
蝉衣起身去开门,见年菲菲端着一盘糕点笑嘻嘻走了进来,乍然看见陆箫乾在屋中,似乎还有些意外,“箫乾哥你也在啊。”说罢,眼神暧昧地在两个人身上移来移去。
无视年菲菲很有问题的视线。陆箫乾冲她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年菲菲“嘿嘿”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糕点往桌面上一搁,口中说到,“这是才做的糕点,送来给蝉衣吃,也给你们增添点情调。”说到后面那句话话时年菲菲的表情很是让人探究。
蝉衣走回桌边坐下,看着那糕点,微微眯了眼,没有说话。
年菲菲又看了两个人一眼。笑嘻嘻拍了拍手返差走到门口作势要出去口中跟着说到“东西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这些,她的人已经倒着出了门,视线落在陆箫乾身上,意有所指地说了句,“箫乾哥,加油哦。”说完,便关上了门。
这话说的蝉衣有些莫名,她抬头看了陆箫乾一眼,见他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眼睛动都没得动一下,便问了句,“什么加油?”
陆箫乾笑了笑。道。“没什么。吃东西吧。”
蝉衣看了陆箫乾一会儿,而后也耸了耸肩,颇为无趣地以手肘撑了桌面,顺手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陆箫乾倒是没吃只是兀自端起一旁的水,默默地喝着。
贺兰千沿着萤光粉,看寻到了蝉衣去过的地方,在那堵墙附近找寻了半天没找到开关,正找不到头绪时,却因为无意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的时候听见似乎有齿枪滚动的声音。
他立马跳起,奔到墙面边仔细看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直起鼻子,已然有了思绪。
怪不得陆箫乾信誓旦旦蝉衣开不了门,因为第一次进来,确实开不了,需要一些东西。
而就算准备好东西,也不一定再找得到路。
这陆箫乾,果然心思够深。
贺兰千拍了拍再度合上的墙,微微翘起嘴角。
沿着萤光粉回到自已院中,刚一脚踏进院子里,他却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偷听,待走近一看却是年菲菲。
“你怎么在这里?”
贺兰千地突然出声,让年菲菲吓得一个转身,当看见贺兰千站在眼前时,面上骤然涌砚一大片慌张,简直是掩都掩不掉。
“贺……贺兰公子!”
见年菲菲紧张地看着自己,说话都不顺溜了,贺兰千不禁蹙了眉。
屋中。
蝉衣皱了皱眉,忍住抬手要撕扯领口的冲动,很是奇怪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热了。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见陆箫乾仍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喝着茶。而她抬手抹了抹自己额头,竟然满身是汗,脸颊手心都开始发热,心跳渐渐加速,整个人像是要煮熟了一般。
蝉衣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马上端起茶杯给自已倒上一杯,却在倒水的时候,连手都在发抖。手心一片滑腻,像是连茶壶都握不住了。
忽然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她猛地抬头,有些模糊地视线中,陆箫乾的眼竟然好似格外吸引人。
“我来吧。”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却是难得悦耳。
而现在,更可怕地是,蝉衣不禁连抽回手的力气都没有,却是愈发想靠近陆箫乾,好似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丝慰藉。这一刻,蝉衣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定然是被下了什么药。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四章 好吧他又被扑了一次
感觉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烫,陆箫乾了然地看向蝉衣,笑的凉薄,“如今有什么感觉?”
蝉衣咬了咬唇,开口,“你……”却是连声音都哑了。
陆箫乾站起身来,噙着笑朝她走去,刚俯身碰到她肩头,却被突然“砰”地一声给吸引去了目光。
只见房门摇摇欲坠挂在门口上,而被踹开的房门外,贺兰千冷眸站在门口。他的身后,年菲菲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
“让开。”
视线自屋中一扫,贺兰千已然察觉出不对,语气不由得冰冷下来。
陆箫乾直起身,慢慢笑道,“凭什么?”
“凭什么?”贺兰千冷笑着重复一遍,而后说到,“凭你不配。”
闻言,陆箫乾的眼神骤然一冷,下一秒,右手便化了一阵厉风朝贺兰千袭击而去。
贺兰千轻巧躲过,下一秒,便逼了上来。
比起陆箫乾,贺兰千的身法敏捷的很,几下就将陆箫乾送开了蝉衣身边,而后他收了攻势。又极快地掠到蝉衣身边,先是看了她发红的脸一眼,便弯身将她横抱而起,一刻不迟疑地用了隐术遁去。
陆箫乾一步没有追上,站在空旷的庭院中,他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贺兰千抱着蝉衣飞出了陆家,一刻不敢停地往容疏他们下榻地地方赶去。
每走一步,就觉得蝉衣身上烫地吓人,直到蝉衣忽然探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滚烫的唇快要贴上他的下巴时,贺兰千才猛地停了下来。
“蝉衣?”就着月色贺生千低头看了看蝉衣,见她凤眸微启。水光做滟。极为惑人。
“药……下的药……”蝉衣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而后又松了一手去扯自已的领口,手指无力。
听了她的话,又瞧着蝉衣这般,贺兰千大约猜到了蝉衣是被下了瑃药。只是他不太懂医,不清楚蝉衣是中的什么药。
“卑鄙!”愤愤地骂出这一句,贺兰千抱着浑身发烫的蝉衣,忽然有一刻的犹豫。
他现在是该如何?
替蝉衣解药,还是将蝉衣送到容疏那里?
手中好似有千斤重,一时让贺兰千裹足不前。
直到蝉衣又开始扯自已的衣领的时候,贺生千眼中突地一动,将蝉衣往自已身前压了一分,阻止她的动作,一面低声道,“蝉衣,我马上送你到容疏那里,你先忍会。”
这一句,蝉衣似乎听见了,贺兰千隐约看见她点了点头,下一刻他不敢再迟疑,脚下生风就疾奔起来。
“容疏!”
贺兰千抱着蝉衣到了容疏他们暂住的小院子里,也来不及从正门进,直直飞过院墙到了容疏门前,提声唤道。
很快,容疏便过来开了门,乍然看见被贺兰千抱在怀里的蝉衣时,也是为之一惊,“怎么回事?”
“蝉衣中了瑃药,你看看是什么药,有没有解。”贺兰千也不和他罗嗦,一边快速的解释一边举步朝里面走。
容疏也不敢拦,让开身让贺兰千走了进去,耳听得他说完这些,一瞬间整个眸中有狂风暴雨席卷而过。
“谁做的?”
“陆箫乾。”贺兰千放下蝉衣转头道,“你先过来看看。”
“好。”容疏也不敢耽搁几步走到床边,看了面色样红欲滴的蝉衣一眼,眸色深重,而后探了探脉,又从蝉衣身上找到一些糕点碎屑闻了闻,道,“知春散。不是一般的瑃药,还有消磨人内力和身体的作用。”
“可有解?”
“没有现成的解药,需要运力逼出来。而且不能是外人之力必须是自已的内力。”容疏皱眉解释,一脸寒霜。
“自已的内力?”贺兰千讶然出声,“可蝉衣这样子,哪里还有力气逼出药来?”
容疏双眸微眯,一宇一句道,“所以,我会将药引到我身上,然后我再自已遇出。”
贺兰千眼中一动,“你……”
B.J?“麻烦你将睛儿叫来,需要她帮忙。”容疏转过头,毫不犹豫。
贺兰千顿了顿,看了床上半昏半迷的蝉衣一眼,而后一点头,出去寻裴晴去了。
贺兰千走后,容疏在床边坐下,手刚伸到蝉衣面前,却被她一把抓住。接着,蝉衣发软的身子就朝他靠了过来,秋水夺目,媚影如烟。
“师傅……”这一声唤出来,柔媚地好似可以沁出水。蝉衣眼角都泛了红,双手不自觉地往容疏身上探去,“我……我不舒服。”
看着蝉衣这般,容疏脸色泛青,只好合身将她抱住,压住她兀自乱动的手,一边在她耳边道,“蝉衣,师傅在这里,你再忍忍。”
蝉衣咬住唇,仰头看他,眼神媚地不可思议。却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容疏怀里挣着。
容疏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她,而蝉衣只觉得浑差发热,扭动了几下后,将本就有些松的衣领整个挣了开,露出白暂莹润的肩。
容疏心头一跳,忙松了手去帮她把衣服拉上来。就在这松开的一瞬间,蝉衣忽然往上抬了下巴轻轻咬在容疏的唇上。
淡淡的知春散的香味传来,容疏手上一僵,蝉衣就跪起了身,顺势抱着他的肩,整个人往下一压,便将容疏压在了床榻上。
容疏眼角看见蝉衣散掉的青丝如水般散了下来,唇上却是一片滚烫。他伸手去拉蝉衣,却不慎握在她祼露的肩上,一抬头,看见蝉衣媚眼如丝,眸中不由得也暗了一丝。
这个时候,他莫名想到之前在满城闲王府的那一次。
好吧,他又被扑了一次。
裴晴赶到的时候,贺兰千已经将事情大概和她说了,所以,她到了门口的时候,顿都没顿一下就直接推开了门,“容大哥,蝉衣姐姐,我来了!”
然而,她声音刚落地,就看见床榻之中那一派旖旎,顿时瞪了眼,而后脸上倏然窜起一抹红色,下意思就往外走。“我,我一会儿再来。”
容疏双手下滑,拉住蝉衣往上一推,自已跟着坐起,然后一手按住蝉衣的手,另一手将她滑下的衣服扯了上来,眼中有异色掠过,但声音还算正常,“想去哪儿?过来帮忙。”
听到这话,裴晴这才想起来自已是要来帮忙的,猛地一惊,才咳嗽一声,“容大哥,我要怎么做?”
容疏指了指蝉衣的胳膊,道,“你将蝉衣的袖子挽起来,用匕首划一道口。然后在我运功的时候注意看她伤口的血,什么时候恢复到正常颜色,和我说一声。”
“好!”裴晴到底是武将之后,闻言倒也不慌张。将蝉衣扶起坐正后,将她袖子挽了起来,按容疏所说,划了一下,然后一边看着伤口,一边坐到床边,几乎将蝉衣半抱在怀里,方便容疏运功。
屋外,闻讥赶来的方夙银和月纤匆匆到了门口,前者着急地要进屋去看,却被贺兰千伸手拦下。“容疏在运功。”
听着贺兰千有些疚惫的声音,方凤很皱了皱眉,站定等候。
而一旁的月纤听到这话猛然睁大了眼,“远功!容疏那身体怎么还能运功?”
“不然你去?”方凤银冷冷说了一句。
月纤还想说什么。贺兰千目如寒霜看了过来。一宇一句道。“有什么等他们出来再说。不然你就离开这个院子。”
月纤眸中闪过嫉恨。却终是没再说什么。
“容大哥!颜色正常了!”一目不眨看了那伤口许久的裴晴欢喜出声。
容疏心头微松。忍着身体地不适收了手。而后语音虚弱地对裴晴说到。“将蝉衣带到你房里吧。”
“那大哥你呢?”裴晴扶起蝉衣,神色担忧地看着容疏微微有些白的脸。
他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有个怪癖,运功不想被人看见。刚才是必须得人帮忙,现在你就满足我这癖好吧。”
见容疏还有力气说笑,裴晴想他应该也没什么,便点了点头,扶着蝉衣慢慢出了房间。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五章 师傅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蝉衣被扶回房中没有多久,便渐渐转醒过来。
她转到了一下眼眸,看见裴晴正背对着她,站在桌前忙着什么。
蝉衣抬起手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她又躺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让裴晴转过身来,乍然看见蝉衣坐起来,像是反应过来般一跳而起,连连冲到床边,着急地问,“蝉衣姐姐!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蝉衣笑着摇了摇头,捶了捶胳膊和肩膀,道,“除了没什么力气外,倒是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裴晴大大松了口气,见蝉衣要起来,忙去扶她。
从床上下来,蝉衣隐隐想起之前的事,便问了问。
见蝉衣好似记得不太清楚,裴晴便笑的极为促狭,冲蝉衣眨着眼说,“我刚刚被贺兰千叫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你扑在容大哥身上。”
“咳咳。”蝉衣不自在的咳嗽两声,道,“是么,我不记得了。”
裴晴拍了拍她的肩,说,“安啦安啦,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那是药效嘛。”话虽这么说的,但她脸上笑得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蝉衣懒得和她事,将玉髓簪子扶正,便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师傅的情况。”
裴晴跟上,带她到了容疏的房间。
容疏门口并没有什么人,蝉衣觉得奇怪,便推门进去,慢慢走到里间。刚到门口,她就转头对裴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裴晴抿紧嘴微微侧头,看见贺兰千和方夙银正在低声说着话。
“怎么样?很严重么?”贺兰千背对着蝉衣,低头问着。
方夙银侧站在床边,似乎正在给容疏穿衣服,口中道,“这个知春散不是一般的瑃药,它的主要作用还是慢慢磨蚀人的体力,吞噬功力。师傅身上本就有旧伤未愈,强行催动内力,导致筋脉混乱。”
这话落在耳里,蝉衣心头猛地一跳,而后像是落入深渊般悄无声息。她抬眸去看,借着右手那盏挑的明亮的灯烛,猝然看见容疏后背一道斜长的伤痕,从右肩到左腰,深褐色。
而在那道斜长的伤痕旁,还有一个伤痕,那个,蝉衣认识,是之前容疏为了救她被杀手逮住空隙刺下的一剑。
可是……另一道是什么伤?
蝉衣还来不及看清楚,方夙银已经将容疏的中衣拉了起来,将那道伤疤挡了个严严实实。
“贺兰千,我希望这事,你能瞒着蝉衣。”
在蝉衣还未回神时,方夙银这一句话让蝉衣整个人一激,便一脚走了进去,淡淡问到,“什么事要瞒着我?”
突然听见蝉衣的声音,两个男人也是一惊,转头见蝉衣刚刚走进来,身后跟着裴晴,不清楚前面的话她听清没有,便转而道,“你醒了?”
蝉衣冲方夙银一笑道,“刚醒来。”说完,见方夙银松了口气,转头好似看了贺兰千一眼,便跟着勾了唇,道,“但是,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闻言,方夙银愣住,
蝉衣几步走到床边,低头见容疏眼睛紧闭,脸色微白,心中痛了痛。然后,她将目光转向方夙银,一宇一句问到,“师傅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的那一剑,是那一道长的伤痕。”
拉着衣服的手一顿,方夙银看向蝉衣,见后者目光清冽,一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被蝉衣这目光看的颇不自在,方夙银想转换话题,蝉衣却怎么都不理,直直看定了他,非逼出答案。
她身后的裴晴见方夙银一直不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道,“闲王,这本是你们师徒的事,我其实也不该多说的。但是,如今是容大哥为蝉衣姐姐吸药,才成了这般状况。你若是不说,置她于何地?她作为当事人,难道一点儿事都不该知道么?”
“晴儿,这不是——”
“我管你是什么,不是什么。反正,你不跟蝉衣姐姐说清楚,我就陪着蝉衣姐姐一直呆在这里。”裴晴说完,便当真寻了一个凳子坐下,气呼呼地看着方凤银。
蝉衣扭头感激地看了裴晴一眼。
瞧见这两人,方夙银终于受不住了,叹了口气先小心翼翼扶着容疏躺下,然后对贺兰千说,“师傅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和蝉衣出去说点事。”
贺兰千点了点头,视线滑过蝉衣。
蝉衣面色松了松,看见裴晴朝自已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便扯了扯嘴角。看着方夙银起步往前走,她才看了看床上的容疏一眼,然后转身跟着走了出去,眸中深深落了什么。
外面比起屋中,要冷上一些。
蝉衣跟着方夙银下了台阶,夜风扑面而来,将头发吹的扬了起来,乱乱地抬在面前。
她抬手去拉头发,听见方夙银开了口,“那伤,是你离开青水流派的那一天,师傅受的。”
听见这话,蝉衣心中微滞,开口道,“为什么?”
方夙银转眸看她,夜色之中,他的一双眼,竟然和容疏很有些相似,俱是黑到看不见底。
“那日,你纵火烧了自已的房间,或者是想做个完全了断的姿态。我和师傅看见火光感到你房间时,只看见熊熊大火,不见你人影。”
蝉衣抿了抿唇,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而师傅,冲进了火里。”
一刻凝滞,蝉衣仿佛看见烈火燃烧在眼前,那灼烫的温度,将容疏一袭白衫吞噬而去。
那一日,容疏看见蝉衣房间起火时,奋不顾身要去救她。明知道她在里面的可能性近乎于零,却还是非得亲自进去才确定才肯作罢。
而蝉衣的房间的结构本就是木头,他进去的时候那些木头早已经被烧的脆弱不堪,头顶的横粱摇摇欲坠。而容疏就在这一片火海中,被横粱打中脊背,并伤到五脏六腑。
“后来呢……”心间一片空茫,蝉衣脑中不断重现那副画面,觉得心都好似被撕裂了开来,只能下意识地继续问到。
方夙银看了失魂的蝉衣一眼,叹口气,道,“师傅没有找到你,却带出了一样东西。”
什么.JO.东西?
方夙银沉默了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身上。蝉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蓦地一跳。
那是一条蓝色的腰带,做工精致,镶有银边。
这条腰带蝉衣自然记得,这是当初她在青水的时候,给方夙银的。和这条腰带一起买的,还有一条,是本来准备送给容疏,却因为后来那一系列的事,被她扔在衣柜深处再也没有碰过。
而她走的那一天,容疏冲进火场后,却是带出那条她本是要送给他的腰带么。
蝉衣张了张嘴,冷风钻进口中,顺着喉咙一直窜了下去,好似将四肢百骸都吹地冷透了。
“师傅为什么知道。”
“我和他说的。”方夙银看着蝉衣,眼中深深的,“他当时虽然一脸无所谓,但我知道他其实在意的很,他一直等着你给他却没料到最后是这般。”
蝉衣咬住唇,心头好像有波浪翻滚,一阵一阵拍在心上。
“师傅握着腰带倒在我面前时说了句‘就当是念想罢’。”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蝉衣想笑,却在扯动唇角的时候,发现鼻头腻涩,眼前一片模糊。
方夙银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眼睛下轻抹了一下,指尖泛着水迹。“所以蝉衣,师傅不是不在乎你,也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能力离开东岚来寻你。就连你写信回来说要嫁给贺兰千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养伤。我为了怕他心急,将信藏了起来了。而到了满城后,我问过你,你态度坚决非贺兰千不嫁时,我是想着你们互相析磨地太累了,或许各自放开比较好。这才是为什么师傅在你成亲当日才匆匆赶到的原因。”
冷冷地风刮过脸颊,冰凉的触感顺着脸颊滑下,化作利刃狠狠刮过心里。
蝉衣只觉得心头痛的想要死了一般,这才明白这些日子容疏的异样是为什么,“所以,师傅经常咳嗽,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而是那伤的后遗症是不是?”
方夙银静默地看了蝉衣一刻,缓缓点了头。
蝉衣双拳越捏越紧,紧到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六章 那些被隐瞒的真相
见蝉衣浑身微微发着抖,方夙银抬手想要安抚她,却被蝉衣忽的一拳砸开。她抬起眼,眸中猝然显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若是一早就知道,会到这个地步么……你们存心让我担负所有的罪孽!”
冲着方夙银喊出这些话,蝉衣心里一片空茫,像是一瞬掏光了所有,连站,都站不稳了。
方夙银抿唇看着她,眼中微微心疼。
两个人僵持的时候,月纤领着大夫从外面进来,见他们二人站在原地,只冷冷看了一眼,便举步向屋里走去。
蝉衣见状亦要跟上,却不知道是之前的药效未退干净,还是方才发泄了一番的原因,身体一颤,人跟着软了下去。
方夙银眼疾手快地扶住,抬头见贺兰千和裴晴退了出来,忙叫了裴晴过来扶住,自已则跟着月纤进了屋。
蝉衣挣扎着要进去却被贺生千拦下,“你这种样子想怎么看着容疏治伤?怕是他还没醒过来,你就先昏过去了。”
蝉衣咬住唇,木着脸不说话。贺兰千示意裴晴将她扶回房,却被蝉衣挥手挡了,“我不进去,也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守着师傅,直到他醒过来。”
裴晴见劝不过,便将她扶到一旁的长廊中,寻了地方坐下。又怕蝉衣受凉,将蝉衣交给贺兰千后,便转身去自已房里想着去找几件外裳过来。
贺兰千陪着蝉衣在走廊边坐着,侧眸见蝉衣双目紧紧看着容疏的房门,心头一瞬还真有点暗淡。
“容疏的伤虽然重了些,但他本身底子不差,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放心。”
听到贺兰千的话,蝉衣转过头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唇,道,“贺兰千,我想我们——”
“我知道。”贺兰千笑着截断她的话,“你终归是放不下容疏的。哎,我倒是少了一个一起游山玩水的人了。”
闻言,蝉衣笑了笑,说到,“我也想游山玩水。有时间陪你去。”
“行,一言为定。”贺生千靠着柱子,抱臂看着蝉衣,笑的洒脱。
蝉衣嘴角扬了一会儿,便又慢慢落了下去。贺兰千看在眼底,忽而开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最初会娶你,不仅仅是我们那个约定吧。”
乍然听到这个话,蝉衣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夜色下,凤眸清清,“嗯?”
贺兰千扯了扯唇,忽然抬起手来,在蝉衣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她头上那支玉髓簪子取了下来。蝉衣挽起的发如流水一般泻了下来,落满后背和肩头。
蝉衣下意识地抬手去拦,却见那簪子已经到了贺兰千手上,红色一线衬在长指之间,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娶你,其实和这支簪子也有关系的。”贺生千把玩这簪子,抬头看着蝉衣,一宇一句道。
蝉衣的视线从簪子上挪到他面上,双眸微微眯起,口中问到,“哦?怎么个关系?”
贺兰千笑,“这是容疏给你的吧。”
蝉衣点点头,就听见贺生千接着说到,“其实,青水流派的秘籍都在这个簪子里。”
虽然隐隐觉得贺兰千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但现在听他清清楚楚说出这句话时,蝉衣心头蓦然一跳,下颌收紧,开口问到,“你知道?”
将簪子握在手心,贺兰千笑着看向蝉衣,很诚实地说到,“你也知道,我曾以何迁的身份到青水流派寻过青水秘藉,结果拿到一个假的。后来我就一直在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放在祠堂的话,那可能就在容疏的房间。直到那一这支玉髓簪子掉在了地上,我发现这簪子在光色下似乎隐隐有极小的字透了出来。后来知道这簪子是容疏给你的,便确定他将秘籍放在这支簪子里给了你。”
轻轻收回目光,蝉衣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笑道,“你倒真是诚实。”
贺兰千耸了耸肩,朝蝉衣伸出手,手心上躺着那支蝴蝶玉髓簪子,“我一向很诚实。何况,你也应该早就知道这簪子不是普通的东西吧。”
听到这话,蝉衣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在她决绝地一把火烧了房间的那天,她就发现了这簪子的秘密。当时只是一片难过,不知道容疏既然不肯爱她,为何还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可现在想来,原是自已没有想通。
“有些爱,不是口中说出来便是,而是做出来。他待你这般,其实已经说明了,你对他的重要。”
蝉衣的手微微一抖,伸手从贺兰千手心拿起簪子,又紧紧地攥在手里。
“蝉衣姐姐,衣服来了!”裴晴的声音从右方传来。两个人扭头看去,看着裴晴抱着几件衣服匆匆跑了过来,到了蝉衣面前,喘了喘气,才将手上一件杏色的外衣递了过去。
蝉衣接过衣服披上,转头看了看容疏的房间,却仍不见那大夫出来,不由得有些着急。
裴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问到。“姐姐是要一直等在这里么?”
蝉衣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
裴晴皱了皱眉说到,“我看这好像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蝉衣姐姐要不先回房休息?等他们出来,一定苇一时间通知你。”
闻言,蝉衣摇了摇头,道,“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裴晴着急了,“说不定这一夜都出不来呢?”
蝉衣却笑,神情很是坦然,“一夜就一夜呗,多大回事。”
“可是——”
“你要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蝉衣想留在这儿,就让她留吧。”裴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贺兰千给截断了。
裴晴看了看蝉衣,又看了看贺兰千,终是一ρi股在一旁坐下说到,“这样的话,我陪着蝉衣姐姐一起等吧。”
其实容疏的伤势说来和裴晴没有什么关系,她本应该好好在房中休息,根本不必陪她来吹这冷风。但蝉衣也知道裴晴的性格,劝是劝不回去的,便也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多一点位置。
这一等?YOO ?便是一个多时辰。
当大夫由月纤送着出来时候,蝉衣从位置上一跃而起,将一旁困得靠在柱子上正在休憩的裴晴惊得一跳,睁眼便见蝉衣急急忙忙向房间奔去。她也连连跟了上去。
门口,月纤谢过大夫,转眼看见蝉衣过来,冷冷扫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蝉衣微嘴而笑,“明知故问。”
月纤皱眉,拦着她道,“你不准进去。”
“哦?”看着横在眼前的一只手臂,蝉衣微微挑了眉,问到,“里面躺着的,是我师傅,我为何不能进去?”
“你还知道是你师傅!若不是你,他何至于躺在那里!”月纤柳眉倒竖,一脸怒意。
看着月纤这样子,蝉衣却轻轻笑了起来,“这也是我和师傅之前的事,与你这个外人何干。”
听到这话,月纤愠怒道,“外人?你知不知道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早已经是师傅的女人了么?呵呵,月纤你这话,到底真假几分,你自己最清楚。就算是真的,师傅没承认你,也没有娶你,你就什么都还不是。不要以为你仗着月缦就有情无恐了,不过是自欺欺人!何况——”说到这里,蝉衣故意顿了顿,继续道,“我和贺兰千师傅都不在意,你以为我会真把你之前挑拨离间的话放在心上么?”
蝉衣这一番话落在月纤耳里,激的她脸色微微发白,手臂都轻轻抖了起来。
蝉衣嘴角微勾,往前走了一步,到了她耳边,轻声道,“月纤,你若再这般下去,只会让师傅更讨厌你,不要说你自已没察觉。”
说完,她就推开月纤,大步朝屋中走去。只留下月纤退了两步,站在原地脸部抽搐,只能靠一次一次的深呼吸压抑心头的怒意。
蝉衣进屋的时候,方夙银刚刚给容疏掖了被子,转身往外走,见蝉衣走进来,便对她安慰地笑了笑,说,“师傅刚睡下。”
蝉衣也笑了笑,说,“师兄今晚让我守着吧。”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七章 我要的只有你,你给不给得起
方夙银看了蝉衣一会儿,也能体会她的心情,便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好好照顾师傅吧。我去熬药。”
蝉衣颔首,在床边坐下。方夙银出了房间,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蝉衣低头看着容疏那惯常嬉笑的脸此刻一片静默,心头如针扎般疼痛,许多忽略的细节一一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慢慢漫过脑海。
过了好一会儿,方夙银端着熬好的药回来。蝉衣忙将胳膊伸到容疏的脖子下面,将他的头抬起一些,另一手接过方夙银手中的药送到容疏口中。随着药碗的倾斜,第一口药从容疏削薄的唇上流过,却一点都没进去。
“师傅喝不了药,怎么办?”看着这般情形,蝉衣忙把药碗端平,侧眸着急的看向方夙银。
方夙银想了想,道,“大概只能强灌了。”
“这——”蝉衣面色为难,看着容疏这样子,着实灌不下去。
方夙银看出蝉衣的为难,便开口道,“我来,你扶着师傅。”
蝉衣点头,将容疏抱起一些。方夙银伸手捏住容疏的嘴,一点一点往他的口中灌着药,又生怕他无意识的吐出来,只能喂一口,就将他的下巴往上仰一分。
这一碗药好不容易喂完,蝉衣和方夙银倒是累的满头是汗。将容疏放平,又细细地盖上被子,蝉衣跟着方夙银走到桌边,各自倒了杯水,然后面对面坐了下来。
“这药是陆箫乾给你下的?”一杯喝完,方夙银看着蝉衣,问出了口。
蝉衣想了想,道,“今晚是为了方便贺兰千去熟悉迷踪阵,顺便看看怎么将霍大侠救出来,所以我是突然叫陆箫乾来的。又是在我的房中,想他应该没什么机会下药。”
“那会是谁?”方夙银眉头微皱。
蝉衣沉吟了片刻,说到,“如果猜得没错,菲菲中途来送过一些糕点,药,应该是下在那些糕点里。”
“年菲菲?”听到这个名宇,方夙银倒是很显意外,“她怎么会给你下药?!”
轻轻笑了笑,蝉衣双眸眯了起来,一线暗色滑过眼中,“之前是我自已没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陆箫乾给菲菲暗示了。在菲菲的认知里陆箫乾对我可真是矢志不偷。”说着,蝉衣便将那日她和贺兰千躲在树手听见陆箫乾和年菲菲说话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那天见他们在一块儿说着什么,蝉衣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一直没想通是哪里不对。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次陆箫乾给了年菲菲一些暗示,让她“撮合”他们。
听到这里,方夙银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语气愤怒,“卑鄙!”
见方夙银如此,蝉衣倒是笑了一笑,只是这笑容不太好看,“都说陆家是武林正道,我瞧着这陆箫乾用起旁门左道来倒真是熟练。啧啧,想来他应该是投错了胎。”
方夙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到,“所以你们确定霍大侠就在那个迷踪阵之中。”
“确定。”
方夙银颔首,“那好,等师傅醒过来,我们去将他救出来。”
方夙银走后,蝉衣便回到了容疏床前,在床边放置了一个软垫后就坐了下来,双臂交叠搁在床边,抬眼静静看着容疏。
她想好了,这一路来走的如此辛苦,等容疏醒过来,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弃。
人易得,心难得。
容疏如此待她,比任何都珍贵。
“蝉衣……”
蝉衣正看着容疏出神,忽然听见低低的唤声。她愣了一下,直起身来,又听见一声微弱的,“蝉衣……”
蝉衣心头一跳,忙撑起身子去看容疏。见容疏仍是紧闭着眼眉间却隐隐显出皱痕,而抿着的唇正一开一合,自已的名宇又一次从容疏口中出来,好似游丝。
心头一阵一阵地抽,蝉衣伸手握住容疏搁在被外的手,探起身子对着容疏说到,“师傅,我在这里,我就在你旁边,你睁开眼看看!”
方才方夙银和她说过,大夫说了,若是容疏能在今夜醒过来就好,若是醒不过来……事情就有点严重。
可是现在,容疏一声一声地唤着她,却偏偏睁不开眼。蝉衣心头着急,也一遍一遍地说着话,也看不见容疏睁开那双深深的眸子,笑着对她说,小蝉衣这么着急做什么。
若是知道这药如此霸道,她宁愿自已内力全散,体力透支,也决计不肯让容疏承受一点。
蝉衣低下眼,眼中泛着微微的温意。
若是知道如此,大不了就是相亲,她怕什么。
这一夜过的极为煎熬,到蝉衣撑不住趴在容疏身上睡过去时,容疏仍是没有睁开眼。
而蝉衣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醒醒睡睡,一直记挂着容疏有没有醒过来,两个时辰不到,蝉衣便睁开了眼,再不肯闭上。
外面天色渐渐变成灰色,大约是要到破晓了。
蝉衣将容疏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已倒了杯水。又怕容疏起来口渴,想着凉水伤身,便又叫醒小二给打了壶热水,才又折回房中。
回来的时候,容疏还没有醒过来。蝉衣看着窗外的天色,想着若是天亮之前,容疏还醒不过来,她该如何。
就在这满脑子杂绪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冲破她的思绪,清晰地落在耳里。蝉衣身体一顿,下意识的扭身去看容疏,惊喜的发现容疏紧闭的眼轻轻动着,长睫微颤,似乎有清醒过来的征兆。
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从心头窜出,蝉衣俯下身,牢牢盯着容疏的眼。撑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控制不住。
一分,一秒,蝉衣不知道为什么,坚信容疏会醒过来,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他,直到眼底都发酸发涩,她终于看见容疏的眼微微一动,而后,缓缓睁了开。
熟悉的黑眸印在眼里,蝉衣咬住唇,连呼吸都放的缓慢。她清楚的看见容疏眼底那一阵迷茫,像雾气一般弥漫在眼中。
“师傅。”轻轻唤了一声,蝉衣抿紧唇,等着容疏的反应。
听见蝉衣的声音,容疏的视线慢慢聚拢,待看见上方这张熟悉的面容时,有些疲倦地扯了扯唇,哑声说到,“蝉衣……你没事就好。”
想过许多容疏醒来时会说的话,甚至还想过他像之前一般,怕她看见身上的伤,不肯见她。可是,却没想到他见到她苇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蝉衣,你没事就好。
在他昏迷这么久之后,醒来第一句话,却仍是关心着她的安危。这一瞬,好似有什么直冲上来,惹得她鼻尖发酸,眼眸微微发热。
“师傅……”哽咽着俯身抱住容疏,蝉衣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听见蝉衣声音呜咽,容疏抬手抚了抚她的背,笑道,“就是睡得久了些……这么担心做什么。”
蝉衣摇着头。“他们说,你若是今晚醒不过来,便也可能永远醒不来。”
这话,她终是不敢说,只是抬起眼,眼底红红的一片,“师傅,你身上的伤我都清楚了。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听到这话,容疏的手微微一顿,“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蝉衣俯身来吻他。他下意识的偏过头,眼中微微涩意,“蝉衣,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怕是——没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
蝉衣去伸手好过他的脸,双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到,“我要的只有你,你给不给得起?”
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容疏黑眸中一瞬微顿,而后,像是有谁点了烟火,一瞬眸中星辰灿烂。
“我——”
见容疏还想说什么,蝉衣才不等他说完,俯身便堵住他的唇。如上次一样,那药味顺着想贴的唇漫进口中,蝉衣皱了皱眉,刚想吐槽一句,却感觉本是任她“采撷”的唇终于有了回应。
鼻息相接,呼吸相缠。
若是真的有个万一,她陪他便是。
天界、地狱,何所畏慎。
师夫请垂怜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归宿卷】卷末语
这一卷终于写完了,好伤神!
到现在为止,感情线应该很清晰了吧。下一卷就是一个发酵加修成正果的过程,然后,就是结局。
对,没错,下一卷是终卷,我很开心!
其实师傅很辛苦的,不要扎小人诅咒他嘛。至于贺兰千……我对不起他,我自己去蹲墙角去,不用你们送。
咳咳,我知道我很啰嗦。但是,为了感谢一直追文到现在的亲,下一卷会有期待的情节上演哦~
是什么情节咧,嘿嘿嘿,不乏发挥一下大家的想象力猜猜哦~第一个猜对的有奖,真的有奖诶!
好啦,按照大纲显示,下一卷可能长一些。所以,让我们准备好,携手并进,走向最后一卷吧!
最后,天气变冷,大家注意加衣服哦,我爱你们╭(╯3)╮!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一章 蝉衣啊,可不要乱摸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雷声轰隆,再之后,便是瓢拨大雨倾盆而下。
蝉衣推门进来,头发尾端还滴着水,衣裳上映透水渍,可见外面的雨有多大。
听见推门的声音,容疏转过身来,见是蝉衣倒有些奇怪,“蝉衣?”
蝉衣笑吟吟走到他身边,取出药瓶,然后看着容疏说到,“我来给师傅上药啊。”
容疏嘴角抽了抽,道,“不是夙银么?”
看着容疏的样子,蝉衣走到他面前,抬手就去拉他的衣服,口中跟着说到,“师傅难不成还害羞?”
眼疾手快地握住蝉衣的手,容疏的眼眸一转,便有笑意漫了出来,“你这是在报我那日看见你肩膀的仇么?”
说到这个,蝉衣骤然想起之前她问容疏,自已中了知春散的那天有没有做出什么……咳咳,不太好说的事,于是,容疏就说了她自已扯掉自已衣服那一遭。当时,她就抽了抽嘴角,默默遁走了。
而现在——
蝉衣一边收回手,一边眼神乱飘道,“师兄说先去陆家看看,晴儿跟着去了。如今就我和月纤两个人,让谁给师傅上药,选吧。”
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容疏愣了下,见听见蝉衣阴测测地说,“难不成师傅想让月纤来?”
无奈扶额,容疏的声音很是低沉,“我去*。”
蝉衣在后面笑的一派得意。
知春散的恶毒之处,不仅在于吞噬内力和体力,更让容疏本是结痂的伤又裂了开。所以,这几日,方夙银每天都要来帮容疏上药。
在床边坐下,蝉衣看着容疏身后那道斜长的伤痕,脑中又一次出现方夙银说过的那个场景,心中便有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取出碧绿色的膏药,她用手指均匀抹在一旁那道剑伤之上。这道横粱砸出的伤痕,因为时间久远,这次倒没被知春散给刺激的裂开。
剑伤并不长,所以很快就抹好了药。可蝉衣却没离开,反是看着旁边那道斜长的伤痕,不自觉的用手去触碰。
凉凉的感觉顺着脊背而下,从背后瞬间窜起一道酥麻的感觉。容疏咳嗽一声,半转过头来对蝉衣说到,“蝉衣啊,可不要乱摸啊。”
蝉衣压住心头的难受,低低笑了声,收了药瓶站了起来。身后传来容疏穿衣的声音。
“咚咚B .JOOyOO?N咚。”
突然的敲门声划破这一时的安谧,蝉衣走过去开门,见方夙银站在门口。
“师兄回来了?”见着方夙银,蝉衣下意识地开口想问情况怎么样,却见方夙银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人来。
年菲菲。
“蝉衣……”一身粉色衣裙的年菲菲撑着伞站在巨大的雨帘之中,鞋面上已经落满了水,而她的神情被这雨水氤氲的有些沉重。
“菲菲?”乍然看见年菲菲出现在这里,蝉衣很是意外。
年菲菲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才嚅嗫着说到,“我是来道歉的。”
听到这话,蝉衣顿了顿,却是微微笑了笑,说到,“外面雨大进来吧。”
年菲菲点点头,收了伞跟着蝉衣进了容疏的房间,刚好容疏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见面。年菲菲忽然朝容疏弯了身,一宇一句说到,“容先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给蝉衣下药,也不会害的你这样。”
关于知春散到底是谁下的事,容疏其实并不太清楚。自醒过来,都是被人问着身体,倒忘了去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只隐约知道和陆箫乾有关。但现在听到年菲菲的话,他也猜出了一三。
“我的身体都教给蝉衣去管了,她若是原谅,我便原谅你。”容疏微微笑着在一旁坐下,视线微抬,落在蝉衣面上。
听到这话,年菲菲转头看向蝉衣,“蝉衣我……”
“好了。”蝉衣拉着她坐了下来,“大雨天还跑过来,也不嫌麻烦。”
年菲菲低了头,很是愧疚道,“那天你被贺兰千带走后,我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你,只知道大概是做了错事。直到今天看见你师兄,才知道不禁害了你,还害了你师傅,便央着你师兄带我过来。蝉衣,真的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讨厌我行不。”
蝉衣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看了容疏一眼后说到,“如果不是你的药,有些事,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呢。菲菲,我不会讨厌你的,只希望你下次别再做这种事,毕竟你真正害的是我师傅。”
听到蝉衣的话,年菲菲连连点头,“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害人的事。”
蝉衣也笑着颔首,“嗯。我知道这药是陆箫乾怂恿的你,所以,我可以不怪你,但陆箫乾我绝对不会原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蝉衣的眼中有寒光毕现,让年菲菲心头惊了一惊。
到容疏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蝉衣提出要回陆家救出霍靖。
之前她和贺兰千已经把在陆家打听到的事说给了几人听,也猜测当时霍靖肯定是发现了端倪,打算先假装离开,再折回来,之后才被抓住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年菲菲说,确实是看见霍靖离开的。
然而,要救人,自然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蝉衣提议让她和贺兰千、方夙银一起去,但裴晴一定要跟着方夙银,所以就定了四个人。
容疏因为身体原因,被强行留了下来。虽然蝉衣对月纤很是反感,但她也知道,月纤定然会好好照顾容疏,所以,便让她也下来。
其他四人赶着夜色,一路到了陆家。
因为知道机关开启的方法就只有贺兰千一人,而走过迷踪阵的是他和蝉衣,所以,由他们打头阵,方夙银和裴晴断后。
一路安全无虞地到了迷踪林,贺兰千和蝉衣二人沿着上次做的记号到了那堵围墙前。贺兰千将随手带到的石头扔在门口。然后示意蝉衣走到上次他靠过的那棵树旁,推一下。
蝉衣照做,刚一推动,就听见齿轮转动声。她转过头,见围墙大开,而贺兰千马上将石头卡在门口。
“果然好神奇。”看见这一切,蝉衣走了过来,不由得赞叹道。
贺兰千起身拍了拍手,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带石头了吧。可不是拿这个当暗器。”
知道贺兰千在反驳她之前笑他的话,蝉衣探手耸肩,摇头道,“和我无关,谁叫你之前要卖关子的。”
贺兰千也笑了笑,示意她进去,自已则守在门口。
这石门在开启后会自动关和,而里面并没有开关,唯一的开关就是那棵树。这就是为什么陆萧乾敢带蝉衣一个人来的原因。
就算她会打开这机关,也不能进去。
所以,贺兰千在上次发现机关的原理后,便带了一大块长条石过来,以此抵着石门关合。
但这长条石撑不了多久,因而,必须速战速决。
蝉衣从石头卡出的缝隙中走了进去,刚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些外面透进来的光,可越往里走,越是黑暗。
一路走到快没有光明的地方,蝉衣掏出准备好的火折子,擦亮,四处拨索了番,果然在墙壁拐角处发现一个火把。
点亮火把蝉衣举着火把四处看,只见这密室进来是一条长长的秘道,要走好一段路,才发现一间四方开来的房间。
想来,霍靖就在里面。
这么想着,蝉衣加快了步伐,匆匆进了房间,却见这房间一侧有一排木条组成的门,就像是牢房一般。
她心头一跳,过去一看只见门后坐着一个人,看身形,有些像是霍靖。
“霍大侠!”蝉衣将火把举的近了些,火光罩上那人的脸,惊得他抬起头来。
果然是霍靖。
蝉衣正暗喜,想着如何打开门,却听见霍靖惊呼一声,“小心!”
结果还没反应怎么回事,蝉衣就觉得后颈一痛,最后只看见手中的火把落在地上,那一瞬光线暗下。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章 传说中失踪的薛通原来是
蝉衣醒来的时候,还觉得后颈一阵疼痛。
她摸着脖子坐起身来,转了转眸,一眼便看见坐在一旁的霍靖。
“霍大侠?”有些惊讶的出声,蝉衣放下手,直直看了过去。
霍靖冲她笑了笑,下巴上已经现出了青色的胡茬,脸色也微微有些憔猝,“还指望你带人来救我的,现在好了,你倒是第一个被抓。”
说起这个,蝉衣不由得觉得后颈愈发疼了,“我被跟踪了?”
霍靖抽了抽嘴角,道,“陆箫乾一直在这里,就等着你进来。”
好吧,怪她当时一门心思只记挂着霍靖,还真没发现这个破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蝉衣站起身来,动了动脖子,晃了晃脑袋,又将四周走了一圈,发现这房间就是一变相的牢房。不过好歹是有床有桌子,还有柜子,啧啧,真是关押人的好地方。
“怎么样,住的开心不。”溜达了一圈后,蝉衣走回原处,竟然还有闲心和霍靖开玩笑。
显然,霍靖也在怀疑她是不是悲伤过头了,很不想搭理她。
看着霍靖这般,蝉衣耸了耸肩,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问到,“陆箫乾人呢?”
“既然抓到了你,自然是顺藤摸瓜,去找你的同伙了。”霍靖抱着手臂,靠在一旁,斜睨着她说到。
蝉衣微微点头,看样子,那陆箫乾本事也不太好,也只抓得住他一个。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会,蝉衣问起霍靖的收获,本是一副懒模样的霍靖一下子来了精神。而作为霍靖苇一个听众的蝉衣,也自然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们一直寻找的薛通,根本就没死,不对,是没失踪。
他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只是谁都没有想到。
薛通,就是年兆丰。
“真真没想到啊。”蝉衣摇着脑袋,颇感意外。
霍靖给了她一个“你也觉得把”的眼神,然后说到,“其实事后想想,也想得通。陆擦和年兆丰一直便认识,按理说,我和陆振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这突然冒出个年兆丰,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年兆丰便是薛通,也难怪他二人如此熟悉。
蝉衣颔首,沉吟了片刻后,说到,“如此说来,陆振要找那家人的遗孤,说是替薛通照拂。其实应该是为了给年兆丰找的吧。”
“对。年兆丰一直没有成亲,年菲菲是他收养的女儿,他对年菲菲那般好,大概也是出于内疚吧。一开始,他一直以为年菲菲就是你。”霍靖看着蝉衣,慢慢说到。
蝉衣看了他一眼,道,“和我无关。你们谁都无法证明那个人是我。包括你说的那个胎记,我特地看了看,似乎真的没有看见。”
霍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是说到,“我之前因为觉得有问题,便假装先离开,然后再折返回来,结果刚好听见陆振和年兆丰的对话,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之后,陆箫乾那小子派人拦截我,又用了化功粉,害的我在这里吃了几天的温闷空气。”
霍靖的这番话和蝉衣之前的推断一致,想来那陆箫乾是抓了一次抓上瘾了,这下又来折腾她。
“陆箫乾那小子,比他爹不知道阴险多少倍。”想着自已这屈辱史,霍靖很是愤概。
蝉衣忍不住笑他,“霍大侠啊,想你堂堂一个大侠,竟然裁倒一个小子手里,一世英名哦。”
“去他的!要不是那死小子给老子下药,老子至于在这里么!”蝉衣这话显然激怒了霍靖,连语气都变了。
瞧着霍靖这副模样,蝉衣看的好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到,“得了,都关了大半个月了,不差这几天。我想以他的武功,抓我是比较容易啦,贺兰千他们BB.OO O ?N E,啧啧,还得看看。”
这话说的霍靖很是舒服,看着这陆箫乾一时半会似乎回不来,他又低声和蝉衣说了一个秘密。
原来当初陆振在得到一本武功秘籍时,因为急于求成导致招式控制不住,是薛通替他转移了功力,结果自已也没有掌控好,从而走火入魔,之后便杀了人,疯魔了。
后来大约是陆振心中愧疚,千方百计寻到他后,替他疏通了那一内息,让他慢慢恢复神智。之后,又帮助他改名换姓,以年兆丰的名义继续生活。
再之后,年兆丰听说当年被自已失手杀害的家里又一个幸存者,他便顺着得到的消息去寻找。隅然遇到了路边乞讨的年菲菲,觉得她大约就是自已要找的人,便带了回来。后来年兆丰才知道,年菲菲不是那家的女儿,同陆振说了后,陆振说会替他去找人。”
“果然是复杂的故事。”
听完霍靖所说,蝉衣只给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霍靖看了她一眼,问到,“我说了这些,你有没有想到陆箫乾为什么一直要留着你么?”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蝉衣还真没有想过。当下便细细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方才说,本来走火入魔的应该是陆振?”
“嗯。”
“那我大概能知道为什么。想来是陆箫乾爱父心切,以为杀人的是陆振,并不知道中间还有薛通那一遭。然后,他又以为我便是那家的女儿,怕我报仇,便强行把我留在他眼皮底下,怕我一刀把他老爹结果了?”
这一番话蝉衣说的很不负责,但霍靖不得不承认,他和蝉衣的想法是一样的。
陆箫乾什么人,莫名其妙的,怎么可能像他说的,对蝉衣爱的深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蓄意接近蝉衣,变着法儿想让她爱上自己,然后嫁入陆家。这样一来,蝉衣若是真的知道了真相,一边碍于陆箫乾,一边陆振又是他的公公,自然不好下手。
可是,陆箫乾这一招格设计的是好,却没料到对手是个不靠谱的人。
一来,以蝉衣的性子,从来不在意什么伦理道德,若真的要报仇,管你是谁,先一刀下去再说;二来,蝉衣心里早就被容疏占掘了十几年,要想让她换个人喜欢,得,比登天更难;三来,谁都不确定蝉衣就是那个女孩,也不知道陆箫乾怎么那么肯定。
所以,陆箫乾这步棋注定失败。
除此之外,陆箫乾有个最大的问题,也干扰着他的计划。
那就是,他根本没弄清楚十多年前那场灭门案中,到底谁才是最终凶手。
归根到底,可以说陆箫乾这些,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用的计划。
想到这里,蝉衣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这陆箫乾自诩聪明,结果最后会发现什么都是错的,不知道会怎样想。”
夜色渐浓。
容疏从月纤手中接过药,刚要送到嘴边,却突然一个咳嗽,手上一时没有拿稳,就听见“辟啦”一声药碗掉在了地上。
月纤愣了一下,连连说到,“没关系,我再去倒一碗。”说着,便出了房间。
容疏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一块褐色的药液,莫名觉得不太对。
他们离开到现在,已经是一个时辰了。陆家并不远,若是不惊动陆家人去救人的话,早就可以救个几个来回了。
然而,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和陆家的人交上手了。
“师傅!”
正在容疏暗自揣测他们和陆家人交手,胜算有几成时,屋外忽然传来方夙银着急的叫声。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差朝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就见方夙银揽着晴儿,贺兰千跟在差后,三人匆匆朝房间走来,视线转过三个人,容疏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怎么回事?”
“遭到埋伏了。”方夙银扶着晴儿在桌旁坐下,口中低声说到。
容疏低头看去,只见晴儿胳膊上一刀长长的剑痕,血色将伤口四周的衣衫全部染透。
裴晴伤成这样,而蝉衣不见踪影。他的心忽然一瞬提起。
“蝉衣呢?”
方夙银低着头没有说话,贺兰千一步走近,慢慢道,“她被陆箫乾捉住了。”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三章 冒险救人
容疏的眼忽地黑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
听着容疏不带感情的质问,方夙银自然知道自已的师傅动了怒,当下也不敢隐瞒,将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原来,在贺兰千和蝉衣进了迷踪林不久,陆振就带着人围了过来。因为毕竟是夜闻民宅,他和裴晴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之女,两个人来的时候做的是黑衣人装扮,自然被当成刺客。之后,两相交战,裴晴不慎被长剑所伤。
而贺兰千在看着蝉衣进去后没多久,便看见陆箫乾噙着淡笑走了出来。
“怎么?贺兰公子看见我很意外?”背着手从石门中走了出来,陆箫乾挥掌推开长条石,石门轰隆一声合上。
贺兰千微微眯起眼,神情还算镇定,“在陆家看见陆大公子,哪里会意外。”
“呵呵,贺兰公子也知道是陆家啊。那陆某问你,你这夜闯我陆家,是为了什么?”陆箫乾缓步走近,脸上笑容倒是挂的很紧。
贺兰千紧紧盯着他每一个动作,闻言也懒得和他周旋,直接道,“陆大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见这话,陆箫乾也不和他再容气,只是笑着说到,“蝉衣还真是聪明,知道用萤光粉洒出正确路线。若不是这些萤光粉,我还真不知道迷踪林早已不是什么可靠的阵法了。”
看着陆箫乾在三步之外停住,贺兰千一面笑着,一面暗暗用力等着他出手。
本来贺兰千若是和陆箫乾真正打一场的,不说稳胜,那也决计不会输。
可是陆箫乾早就做好了伏击他们的打算,围墙四周早就埋伏了十多人。等陆箫乾和贺兰千一交手便集体出来围攻贺兰千。贺兰千和他们交战许久,飞身上了树顶,瞧见阵外亦是一片刀光剑影。情知方夙银和裴晴的踪影肯定也被发现了,当下也不敢和他们多拖,极快地解决了战斗,便匆匆飞出阵外。
听完他们所说,容疏也轻轻勾起嘴角。却笑得毫无温度,“所以现在,你们一个个倒是回来了,我的蝉衣呢?”
正在给裴晴包扎伤口的方夙银闻言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想陆箫乾不会对蝉衣怎么样的。此时陆箫乾一定等着我们回去好一刚打尽,不妨晚些再去吧。”
“在陆箫乾手上的人不是裴晴,你自然不能体会为师现在的心情。”
容疏淡淡的一句,让方夙银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裴晴抬头道,“处理完伤口我马上就去。”
容疏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到,“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就够了。”
“师傅!”
“不准去!”
和方夙银同时响起的,是月纤的声音。她端着药进来,转头看了看众人,又不见蝉衣的踪影,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冷着脸对容疏说到,“你身体都还未好透,去送死么!”
“就凭他们,想要我死——”尾音拖长,容疏冷淡一笑,傲然视她,“做梦。”
说完,容疏就绕过月纤,大步朝门外走去。经过贺兰千身边时,他顿了脚步侧头看去,一宇一句道,“贺兰千,同我一般着急的应该就只有你了。我们走!”
和容疏的视线微微撞上,贺兰千轻轻勾了嘴角,二话不说跟着他出了门。
月纤在后面咬碎了牙,方夙银抿了抿唇,一时犹豫。
裴晴伸手握住他的手,对他点了点头,方夙银眼神一动,直起身子对容疏说到,“师傅,蝉衣是夙银的妹妹,夙银也去!”
容疏脚步没顿,嘴边却笑了一笑。
“这么久还不回来啊。”蝉衣伸了个懒腰,很是没趣儿道。
霍靖侧头看她,笑道,“贺兰千他们几个不好对付,陆箫乾自然要费些时间。”
蝉衣叹了口气,道,“要是能.J YO.E从里面打开机关就好了。我们可以趁着那家伙不在的时候赶紧走。”
说到这里,蝉衣忽然坐直了身子,转头对霍靖说到,“我们去门口看看吧,说不定有出去的办法。”
听到这话,霍靖摇了摇头,说到,“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若是有出去的办法早就出去了。”
蝉衣却道,“或许,有的办法一个人行不通,只能两个人呢?”
这话落在耳里,莫名让霍靖脑中微微动了一动。他低头想了片刻,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抬起眼来,看着蝉衣说到,“那现在?”
“废话!不现在还什么时候!等着陆箫乾回来吗?!”蝉衣白他一眼,率先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了看那锁一眼,回身对霍靖道,“我说霍大侠,这锁该不会是什么砍不坏劈不断的金刚锁吧?”
听见蝉衣的问话,霍靖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眼神。
蝉衣颓然了,但转念一想,方才霍靖的意思明明是他研究过开启石门的方法,那么,他应该出过这里才对啊。
看见蝉衣那双发亮的眼,霍靖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材质奇异的钥匙,走到门口,将那钥匙Сhā入锁孔,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金刚大锁被打了开。
“咦咦咦,这钥匙哪里来的?”蝉衣一脸新奇的盯着霍靖手里的钥匙看。
霍靖笑了笑将钥匙收好,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说到,“亏得陆家有钱,给了双银筷子。我这人贪财,便收起来了。”
“后来呢?”蝉衣跟着问到,“莫不是你用内力将银筷子融化,灌入锁孔,然后再拨出来就成了这形状?”
霍靖闻言笑了一声,道,“银筷子灌进去早便封死了锁孔,还想拨出来,啧啧,你想的简单。”
蝉衣还想再问,就听见霍靖说到,“其实差不多这办法,只是不是银筷子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留着脑子想想待会怎么出去。”
蝉衣在他身后“切”了一声,跟着他的步子往门口走去。
如同进来的时候一样,一条长长的秘道贯穿,秘道之中黑暗无光。
还好蝉衣出来的时候,从之前呆着的那个房间里顺手借了一个火把,此时将这秘道照的不算亮如白昼,至少也能清晰地看见前后的路段。
两人一路到了石门前,厚实的石门将入口封住,只从缝隙中透出一线光明,告诉他们里面和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怎么开?”将火把往一旁的墙壁上随便一Сhā,蝉衣走到门前,看着霍靖。
霍靖将下巴摩挲了半天,才道,“我进来后就没出去过,哪里知道怎么开。”
蝉衣白他一眼,将贺千之前和她说过的开门方法同霍靖重复了一遍,末了,接着说到,“按照贺兰千的意思,应该是必须有人在外面接应才能打开。我们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听到这话,霍靖倒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陆箫乾也曾一个人进来过,说明绝对有一个人出去的方法,只可惜我一直没研究出来。”
这话说完,蝉衣很不给面子甩了他一个“你真没用”的眼神。
霍靖也不理会她的眼神,开始四处摸索找寻可能的机关。蝉衣在旁看了会儿,也蹲身下来,在地上瞧瞧有没有只用踩一下就可以再开启石门的机关。
两个人各自摸索了许久,都没找到可以开启的机关。蝉衣站起身来,靠在石壁上瞧着霍靖,嗤笑道,“霍大侠啊,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判断。你怎么就能确定是陆箫乾一个人进来的?对,没错,进来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但不代表当时没有人在外面接应,是吧。”
闻言,霍靖也转过身来,颇为郁闷的摇了摇头。
两个人相对无言片刻,蝉衣算了算,估摸着陆箫乾也该回来了,正要和霍靖说要不要咱们先回去继续装老实,就听见身边的石门发出了轰隆的摩擦声。
蝉衣和霍靖都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就见那厚重的石门和石壁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透进来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多。
她微微蹙了眉,兀自想着这石门打开,是因为他们不小心触碰到了开关呢,还是那陆箫乾回来了。
看见蝉衣站在门口发呆,霍靖抬手拉住她,低声道,“无论怎样,我们先退几步看看!”
蝉衣转头看了看霍靖的眼,张了张口,忽然有人的声音快过她的话,先出现在耳边。
“蝉衣!”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四章 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熟悉的声音从石门之外传来,蝉衣的身体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外面。
只见一片烟尘之中,容疏一身浅青色长衫站在外面,月光从他头上倾泻而下,整个人好似发着淡淡的光辉。他散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刮起,如水墨一般在他脑后铺泻开来。而他那双深墨般的眼,穿透这夜色火光,穿透这满面灰尘,直直落在蝉衣面上。
那一双瞳仁里,没有焦急,没有担忧,只有温润无比的笑意。
一如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次看向她。
蝉衣忽然心头一阵温柔。她一脚跨过卡在石门间的长条石,直直走到容疏面前,仰头笑着唤了声“师傅”。
容疏笑着抬头替她理了理头发,慢慢说到,“就知道你没事。”说着,他偏过头,越过蝉衣看向她身后跟着出来的霍靖,“霍大侠。”
霍靖冲他抱了抱拳,口中说到,“谢过容公子了。”
容疏笑着点点头,再度看向蝉衣说到,“贺兰千和夙银在外面拖住陆萧乾的人,我们趁现在快走。”
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多耽误一刻,就有可能三个人都被困在这里。蝉衣二话不说,朝容疏点了点头就朝迷踪阵的唯一出路走去,刚走了两步,却被人从后揽住腰。
蝉衣诧异扭头,看见容疏笑的慵懒的脸,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身后一步之隔的霍靖身上,“霍大侠内力应该没有受制吧?”
霍靖颔首,反问道,“是要用轻功出去?”
容疏笑意浅浅,但眸色却暗沉,“为了防止我们救人,陆萧乾早就命人将荧光粉清理掉了。幸得贺兰千记得路线,但如今走那条路显然不安全,所以从迷踪阵上方出去比较容易。”
“好,我知道了。”说完这话,霍靖就飞身而上。
容疏低头看了蝉衣一眼,嘴角轻勾,手下用力,蝉衣被他拉过去一分,身边人身上的清苦药味扑面而来,同时,她的脚下也腾空而起。
被容疏带着一路飞身而去,蝉衣低头看着下面,果然不见那条用荧光粉铺出的路,不禁在心里头将陆萧乾诽谤了一百句。
“看什么,也不怕掉下去。”就在蝉衣努力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容疏淡淡的声音被风吹进她耳里。
她拍起头来,月华之下,容疏的侧面精致的不可思议。她微微眨了眨眼,就看见容疏嘴角轻轻勾起,呈现出一道愉悦的弧度。
蝉衣也笑了,往他怀中更靠近一些,放心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他。
即便,她的轻功比霍靖都还好。
到三人出了迷踪林时,不远处还是一片火光,隐隐有刀剑声传来,穿透夜的宁静。
知道贺兰千和方夙银还在那边和陆家人交手,蝉衣下意识的往贺兰千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却被容疏握住了胳膊,“贺兰千和夙银足有自保的能力,我们先回去。”
听到这话,蝉衣身体微微一顿,有些奇怪的转过头来。
她之所以会奇怪,倒不是容疏这话有什么问题。贺兰千的武功到底达到怎样的水平,蝉衣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他肯定不差便是。而方夙银,据蝉衣了解的,也不是一个轻易就能伤到的人。
所以,容疏这话,蝉衣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真正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容疏的声音。
语调极低,有些没有力气一般,尾音散在风中。
蝉衣这才后知后觉方才容疏开启石门,又强行运力带着自已离开迷踪林,定是耗费了极大的内力。这对如今的他来说,很有些困难。
这么想着,蝉衣不由得反手握住容疏的手,着急问到,“师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疏冲她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我们先回去比较重要。”
记挂着容疏的声音,蝉衣也不敢多呆,连忙和容疏、霍靖离开了陆家,朝容疏下榻的客栈奔去。
而容疏在握着蝉衣的手走进自已房间的那一刻,忽然手上一松,整个人像脱力一般往后栽去。
幸得蝉衣一直关注着他,突然见他这般动作,当下紧紧抱住容疏,整颗心都空了一下。
“师傅,你怎么样?”扶着容疏在一旁小心坐下,蝉衣低头看他神情时,才发觉就刚刚一刻功夫,自已脑门上全是汗。
容疏抬眼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说到,“没什么大事,就是头有些昏。”
蝉衣还想再问什么,容疏捏了捏她的手,说到,“你且出去看看,贺兰千和你师兄回来没。”
听到容疏的话,蝉衣先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容疏没有什么异状,才出去等着贺兰千和方夙银二人。
半个时辰后,贺兰千和方夙银安然无恙的回来。两人见容疏将蝉衣和霍靖都带了出来,很是大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夜的折腾让几个人都很累,便在见过面后,都各自回房去休息。
天边暖阳高悬,蝉衣坐在走廊上,整个人却觉得心里都是冰冷的。
今早醒来,因为记挂着昨晚容疏的表现,蝉衣一觉醒来就匆匆去见容疏,却在刚到他门口的时候,看见月纤送大夫出来。
见了大夫,蝉衣上前几步,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月纤拦住。
“你什么意思?”轻轻眯起眼,蝉衣看向月纤,神情不耐。
月纤冷冷看了她一眼,说到,“想知道什么,我一会儿和你说。”说完,就亲自送那大夫出去。
蝉衣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院子中等着月纤回来。没一会儿,月纤那身浅杏色长裙便出现在视线之中。
“师傅的身体怎么样?”
看着月纤朝自已走来,蝉衣也不罗嗦,直接开口问到。
月纤走到她面前,眼里一片寒霜,“你知不知道,方才大夫和我说了什么。”
蝉衣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月纤“哼”了一声,语气发冷,“大夫说,容疏的身体旧疾未愈,又被药冲击了内力,导致气息混乱。本来好好调息,再好生休养了几个月,就算不能恢复个十成十,恢复七八也是可以的。偏偏他为了去救你,强行用了内力,导致整个人休内一团混乱,别说恢复十成十,能不能活个十年都是个问题!. y?E”
听到这话,蝉衣脑中轰然一震,好似有千百块石头突然砸向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整个思维,砸的分崩离析。
“蝉衣!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要不是你,容疏怎么会成这样子?!青水丢着不管,千里迢迢到中原来找你,还为你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你说,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你是要将你师傅生生害死是不是!”
月纤的话像是利刃一般迎面刺来,说是鲜血淋漓都不为过。蝉衣缓缓抬起眼来看她,只瞧得见她那张有些扭曲的脸,那眼中的恨意清晰的扎到她眼中。
她浑身僵硬。在月纤冲她扬起手的时候,她都不曾发觉。直到一股气流击偏了月纤的手后,又从她脸颊擦过,她才将涣散的视线收了回来。
房间门口,容疏披着外衣站在门口,黑沉沉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寒意噬人,“月纤,我和你说过,这世间,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蝉衣,包括我自己。”
蝉衣的眼动了一动,直直看向容疏那苍白的脸,眸中有隐约的暗色轻轻浮起。
被阻止了的月纤虽是气恼,可她毕竟更顾念容疏的身体,当下转过身,皱眉道,“都这样了!你还动用内力!”
容疏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没有说话。
月纤暗暗咬了牙,上了台阶过来,伸手要扶他。容疏偏身避过,眼神却看向蝉衣。
而蝉衣只是站在原地,一双凤眸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压抑,人也没有动。
容疏因为身体的缘故,站不久,只能由着月纤扶着走了进去。房门在他身后合上,而蝉衣只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一瞬心头如狂草。
她以为她能好好照顾容疏,却没想,反是害了容疏。
坐在走廊之上,蝉衣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挣扎的厉害。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五章 一刻情动
这一天过得极为煎熬。
直到入夜之后,蝉衣才回到容疏房间门口,比起下午的失魂落魄,她似乎已经想通了,此时脸上恢复了镇定。
天空上繁星点点,蝉衣刚往门口走了一步,正好月纤推门出来,乍然看见她过来,不由得蹙紧了眉,说到,“你怎么在这里?!”
蝉衣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客栈是你开的么?还是屋里的人是你的师傅?”
听见这话,月纤脸色一变,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屋里传来容疏低低的声音,“蝉衣,进来吧。”
听见容疏的声音,蝉衣朝月纤轻轻勾了勾唇,举步上了台阶,从她身边擦走了进去。
“师傅。”进了屋中,蝉衣轻唤了一声,朝里间走去。
容疏仍是披着外衣,靠在床边,见蝉衣进来,抬头对她笑了笑,道,“过来坐吧。”
蝉衣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低着头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师傅,我……”
“和你无关。”容疏微微笑了笑,接着说到,“不要想那么多。我本就比你大许多,早走,也是注定的。”
“师傅!”乍然听见容疏说出这话,蝉衣调好的情绪又再度翻腾起来。她伸手握住容疏的手,抬眼时眸色坚定,“就算你只活的了明天一天,蝉衣也要陪在你身边。如果你再推开我,我马上死在你前面!”
这是蝉衣想了一下午的决定。
这一路走来极为辛苦,从她单方面的付出到容疏为了她抢亲,从她一片心灰意冷到两人互相坦白,从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却被告知容疏或许命难久矣,每一步,不是泪,就是血。
可是,蝉衣撑下去了。
之前或许是那点不甘愿支撑着她,而如今,却是容疏那一句坦白,撑着她。
“师傅,若是你现在放弃,那么,蝉衣也没有力气撑下去了。”蝉衣紧紧攥着容疏的手,抬起的眼眸中,水色迷蒙。
她可以接受容疏一直不给回应,至少她能死掉心。可如今明明二人都有心,却因为大夫一句断言而生生被放弃,蝉衣不能接受。
看着蝉衣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听着她微微哽咽的声音,容疏薄唇翕合,狭长的凤眸潋滟而深邃,流转着让人动容的颜色。
“蝉衣。”他轻轻唤她,声音低的像是可以沁出满心柔情,“若是你决定了,陪着我到生命最后。我便到死也不会再放手了,你,确定么?”
蝉衣重重点头,眼角坠下一滴泪,而她却笑了。
容疏也笑了,漆黑瞳仁凝成两汪深潭。他缓缓抬起手来,手指轻抚过蝉衣的脸颊,指尖下的感觉似乎让他此生都不想再放手。
微微倾身,轻柔的吻落在蝉衣的眉间、眼角,再慢慢下移到脸侧,唇上。蝉衣闭上眼,抬起脸来,握着容疏的手转而环上他的背,慢慢地回应起他的吻。
再熟悉不过的轻抿重吮,一点一点落在她唇上。蝉衣微微张开口,两人的呼吸缠绕,热气拂过肌肤,唇舌交缠中,脸颊也渐渐泛了红。
这一吻吻的细致而缠锦,容疏微微离开她的唇,却并没有抽身离开,而是转而吻上她的下颌,又渐渐移至她耳边。
感觉到耳边的热气,蝉衣的手微微收紧,朝后仰起头来,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而容疏的唇便沿着线条慢慢下移至脖子上。
蝉衣半闭着眼忽快忽慢地呼吸着,感觉衣领似乎被扯开,那微微的热度落在锁骨之上,并在那里流连不返,呼出的热气激起细密的疙瘩。
微微张口呼吸着,蝉衣半睁开眼,见容疏披在身上的外衣早就滑落在他身后,而他的中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已扯松了带子,露出一片光滑的肌肤。
看着这块毫无伤痕的皮肤,蝉衣忽而想起他身后那道斜长的伤痕,手不禁缓缓抚上,心头泛起酸涩。
感觉到蝉衣手指按住的地方,容疏微微顿了一下,却也将她揽紧一分,抬头再度吻上她的唇,意带安抚。
蝉衣轻轻笑了,媚眼流波,晃过容疏的眼,亦将他一双深邃到看不见底的眼眸耀的一片情动。
薄薄的中衣从身上滑落,一抹嫣红映入容疏的眼。他微微敛了眸,手掌从蝉衣的腰间往上抚摸,人也跟着倾身吻在她的后颈。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顿住了。
轻轻拨开蝉衣落在身后的发,那片光祼肌肤之上,一块红色印记格外引人注目。
在蝉衣蝴蝶骨之下,腰背之间,有一处小小的胎记,暗红色,蝴蝶形状。
容疏微微眯起眼,脑中忽然浮现霍靖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那个小女孩身上有个蝴蝶形的胎记,蝉衣说她不曾看见过,而容公子是将蝉衣带大的人,霍某想问一问容公子,可否在蝉衣身上看见过那样的胎记?”
虽然在捡到蝉衣的时候,容疏就知道她的身世可能不简单。而霍靖上次和他说过这些话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他希望他的蝉衣,真的只是普通的女子,没有所谓的家仇,不要手染鲜血。
手指轻轻抚上那只小巧的蝴蝶B? JO.E 胎记,容疏本是染上一点情yu的眼骤然清朗。
难怪蝉衣一直看不到,腰背之间,蝴蝶骨之下,本就是自己不太看得见的地方,何况又这么小,蝉衣自然不会想到那所谓的蝴蝶状胎记会在这个地方。
如此说来,蝉衣真的是被薛通灭门的那户人家那唯一一个幸存的小女孩了。
见容疏突然停住,蝉衣半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水波潋滟,“师傅?”
容疏拾起落在床上的中衣,慢慢替她穿上,口中轻声说到,“我方才没控制住。”
这话被容疏用低哑慵懒的语调说出来,格外惑人。蝉衣低垂了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其实蝉衣……”
容疏拿手挡了她的话,低眸时笑的温柔,“既然霍大侠已经救出来了,和我回青水吧。”
闻言,蝉衣动了动唇,唇畔摩挲过容疏的掌心,让他念及方才那旖旎的一幕。
“不过,蝉衣,你的房间已经烧成了灰烬,不如和为师一起住吧。”轻轻挑起眉梢,容疏长长的凤目中写满了笑意,唇角淡淡的一勾,便夺去了所有的风华。
亦夺去蝉衣所有的心神。
“好。”蝉衣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
抬手将蝉衣揽回怀中,容疏看向桌边的烛火,眼中被映的透亮。
让蝉衣避开这些仇恨的最好方法,就是远离这里。
“咚咚咚。”
贺兰千走到门口,拉开门,看见蝉衣笑吟吟站在他眼前,心情极好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往旁边让出一条路,贺兰千摇头笑道,“拜托,都什么时辰了,还早。”
蝉衣笑了几声,走进屋中,身后传来贺兰千的问话,“你昨晚在容疏房中照顾了他一晚?”
其实贺兰千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蝉衣就很自然地想起昨晚差点那什么的画面,眼中微微顿了顿,但脸上还是一派笑意,“是啊。”
贺兰千点点头,走到她面前,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说到,“要喝水就自己倒。”
“哎,懂不懂进门是客啊。”蝉衣抬眼看他,笑意盈盈。
贺兰千在她对面坐下,耸肩道,“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说完,他又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嗯,确实有事。”蝉衣在他对面坐下,“明天,我会和师傅一起回青水。”
“哦。”贺兰千的表情很是镇定,像是早料到一般。
蝉衣倒是有些意外,“贺兰千,你——”
“我说了,做夫妻不如做知己,你我二人现在不挺好的么。再说,咱们那婚事做不得数,最后一拜没拜成,你不用计较这么多。”贺兰千面色坦然,心里那一点点暗淡终是没让蝉衣知道。
看着贺兰千这般,蝉衣笑了笑,道,“我答应过的,有时间会陪你游山玩水,这句话作数。”
贺兰千笑了一声,道,“我记得。正好,我也很久没回派里瞧瞧,干脆和你们一路好了。”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六章 陆大公子的“送行”
等容疏的身体好了一些后,一行人就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蕲州。
虽然霍靖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但在陆家被困住的那些日子让他想想就觉得身上痒痒,而且,意外知道的秘密让霍靖有种受骗的感觉,便也不想再查下去了。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差不多认定了蝉衣就是那个女孩。
别问证据在哪里,就是直觉。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
所以,他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蝉衣他们的路线是这样的:先回漓城一趟,而后再折返回青水。
本来吧,开划是挺不错的,可是现实偏偏和你作对。
所以,当马车突然停下,霍靖在外面压低声音说了句“陆萧乾”的时候,蝉衣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意外。
或者说,陆萧乾要是不追来的话,她才意外。
扭头看了靠在一旁休息的容疏一眼,余光转过月纤,又伸手按下欲要起身的裴晴,蝉衣起身掀开车帘,无视霍靖阻止的眼神,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陆大公子莫不是还要做这东道主,再用刀剑送我们一次?”
对面的陆萧乾骑在高头大马上,嘴角微勾,脸容冷峻。他的身后,两排黑衣人依次排开,比上次拦截她和贺兰千时人要多一倍。
见蝉衣下来,陆萧乾勒着马的手又在缰绳上绕了一圈,似笑非笑道,“上一次没好好送一下,这一次可不会再犯了。”
说完,他空着的手轻轻扬起,身后响起一阵刺耳的刀剑摩擦声。
头顶阳光落了下来,映照出一片刀光。而陆萧乾的脸就在这片寒光之中,冷了眼神,“上!一个不留!”
料到陆萧乾并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蝉衣的眼轻轻眯起,身后方夙银和霍靖已然站起来身,连车中的裴晴也掀了帘子出来。
然后,蝉衣也不急,她只是笑着看向陆萧乾,淡淡相问,“慢着,就算要我们死,陆大公子也得给人一个非死不可的理由吧。不然做了你这刀下亡魂,却连个原因都不知道,到时候过奈何桥的时候该如何和阎王说起呢?”
听见蝉衣的话,陆萧乾倒是让身后的人停了一停。他引着马往前慢慢走着,直直走到蝉衣面前,而后俯下身来,隔着极近的距离将她看着,眼神中含着一丝惋惜。
“你这张脸果然是极为诱惑。”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捏上蝉衣的下颌,迫着她抬起头来,眼眸中熠熠发亮,“不如这样,我干脆下药让你忘掉所有,然后再娶你过门怎样?”
蝉衣轻轻弯了嘴角,下颌的疼痛让她的眼晴愈发的亮,“听起来不错。”
陆萧乾也笑,微微低了声说到,“可惜了,你留下可以,他们都得死。”说着,他的目光便越过蝉衣,看向她身后。
蝉衣微微歪了头,眼波流转,极为魅惑,看的陆萧乾一时失神。接着,她缓缓抬起手来,朝陆萧乾的面容探手过去,似乎要抚上他的脸。却在陆萧乾一刻迟疑的时候,蝉衣那只纤纤细手忽然化作利掌,一掌拍在陆兼乾身上,自已则顺着这力道瞬时用了隐术掠动回去。
蝉衣这一手着实出乎陆兼乾的意料,又或者是,他被蝉衣方才那一双眼给迷惑了过去。这一掌太过突然,他只来得及偏一下身,却还是有一半的力道落在身上,也实实在在伤到了内息。
勒着的马顺着他紧拉缰绳的动作而抬起前蹄,仰头嘶鸣起来。陆萧乾的杀意被阳光映的清楚,他轻轻一笑,说了句,“蝉衣,你真不错。”
说完这话,他也再不给蝉衣他们任何叫停的机会,一个偏头,身后的黑衣人便全部领命扬剑而来。
方夙银和贺兰千、霍靖三人马上飞身而来,将蝉衣拦在身后。蝉衣扭头看了马车一眼,见裴晴和月纤听见外面喧闹声,都出了马车。
“蝉衣姐姐!”裴晴冲着蝉衣喊了一声,急急奔了过来。
说话间,月纤已经跟着方夙银和霍靖踏入了战斗,一身杏色衣裙在一圈黑衣人中游刃有余。
“晴儿,你进去陪着我师傅。外面我们几个人就够了。”蝉衣将裴晴往马车的方向推了一分,皱眉说到。
裴晴摇头,目光着急,“这么多人,你们哪儿够。我偷偷跟着爹上过战场的,我也帮忙。”
“晴儿!”
“以多欺少,陆大公子倒是做的很理所当然。”
噌噌地刀剑声中,一道低醇的声音仿佛压过所有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蝉衣侧头看去,见容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掀了车帘弯身走出来。身上那件接近于白的长衫因为他的动作而拍打下来,划出一道有形的弧度。
双脚落地,容疏缓缓抬起右手,就见他指节快快慢慢地动了片刻,忽然有狂风大作,将头发、衣裙吹得乱飞起来。
蝉衣和裴晴各自抬袖挡在眼前,半眯着眼,只隐隐瞧见一片飞沙走石,人也仿佛要被吹走一般。
容疏曾说过,水生风,这难道是青水衍生出来的法术?
蝉衣在脑中一转,霎时明白过来什么一般,拉着裴晴就急急回到容疏身边,抬手拉下他还在动作的手指,急急道,“师傅!这样就够了,不用再运力了。快上马车,我们走!”
从蝉衣眼中看出着急,容疏对她笑了笑,倒也没坚持,和裴晴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方夙银几人离得较远,蝉衣思考着不如直接驾车到他们身边好了,哪知,手上的动作还没付诸实际,就听见不远处传到一道极为沉厚的声音,“乾儿,住手!”
这声音穿透呼啸风声而来,可见是用了内力的,且内力深厚,气息绵长。
蝉衣半转过身,见陆萧乾和年兆丰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而那个出声的,自然是陆振。
听见陆振的声音,陆萧乾微微一愣。滞神间,陆振和年兆丰便一前一后到了他面前。
“我B ? JYO.一直不知道霍靖在你手上!若不是菲菲今日和我说起,我还不知道你竟是一直瞒着我在做这些事!”一到陆萧乾面前,陆振便厉声道。
听这个话的意思,霍靖被困和陆振没有什么关系咯。蝉衣看了看陆振,再看了看陆兼乾,暗道当初那陆振原来并没有骗自己,倒是她一直误会了。
“父亲。”看见陆振过来,陆萧乾翻身下马,就听见这么一番话,不由得蹙了眉道,“父亲,我若是留着他们,你的一世侠名可就毁了!”
“你要是杀了他们,我这一世侠名才叫毁了!”听见陆萧乾的话,陆振蹙眉道。 可是,说完这句,他却像是才发现有不对一般,奇怪问到,“你杀他们和我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见陆振这般,陆萧乾顿了下,才低声道,“当年父亲走火入魔,失手杀了蝉衣的家人。我不想此事传出去,所以才出此下策。”
“走火入魔?”陆振眼中神情变化极为丰富,许久才长叹一声,道,“乾儿啊,我是说你怎么一直在要找到那家幸存的女儿的事上比我还上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当年走火入魔的,不是我,是你年伯父啊。”
听到这句话,陆萧乾狠狠一震,偏头看向年兆丰。
年兆丰往前走了一步,颔首道,“或者,你该称我一声,薛伯父。我便是薛通。”
纵使早就知道年兆丰的真实身份,可是,此刻听他亲口承认,蝉衣还是有一刻的意外。
其余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年闻名江湖的“南陆北霍,中定薛通”,此刻,全部在眼前。
依然英俊不凡的霍靖,很早便成家生子的陆振,以及——隐姓埋名二十年,只做了一个平凡人的薛通。
世事难料,当年这三个响当当的人物,何曾想过多年以后,却是以这种情形再见面。
环视众人惊异的眼神,年兆丰微微笑了一笑,转身一直走到霍靖面前,抬手朝他抱拳行礼,口中说到,“霍兄,瞒了你这么多年,薛某实在过意不去。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七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有微微的风声从耳边吹过,霍靖眯眼看着眼前这个传言中早已走火入魔,失踪多日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
说来,当年他们三人虽然齐名江湖,可霍靖熟悉的,只是一个陆振,却不怎么见过薛通。
何况,二十年的时间,纵使曾经见过,如今也不一定还认得出来。
时光是强大的,一个人的容貌,也会被岁月打磨的面目全非。
“薛兄。”心头思绪万千,霍靖只是抬起手,回了一礼,礼貌而客气。
这厢,气氛古怪,另一边,陆家父子更是古怪。
陆萧乾显然被陆振的话给震惊到了,一时愣怔在原地,无法接受。
不曾想,他为此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甚至准备为了陆振而拿这么多条人命隐瞒,却没想,从头到尾,他都是错的。
可想而知,这一刻陆萧乾的心里是个怎样的七零八落。
陆振却没再和陆萧乾多说什么,他只是走到蝉衣几人的面前,躬身朝他们鞠了一躬,神态歉疚,“我儿任性,为此多次给诸位添了麻烦,很是抱歉。陆振代子向霍兄在内的诸位大侠赔个不是。还请诸位看在陆振的面子上,原谅吾儿这几次的不对。”
虽然陆萧乾的几次作为让蝉衣很是不爽,但看着陆振如此诚恳的躬身向他们道歉,蝉衣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之前对陆萧乾的恼火此时早已刷刷降了下来。
而一旁的霍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贺兰千,又看了看蝉衣。
说到底,几次三番被陆大公子惹炸毛的其实只有蝉衣而已,而顺带被炸毛的姑娘给牵扯来了的,也就是贺兰千了。所以,这最后的决定权自然在他们手上。
见霍靖看向自己,贺兰千摊了摊手,朝蝉衣看了一眼,示意看她的决定。
而这个时候,蝉衣其实很纠结。
陆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替他儿子请罪,着实让蝉衣不忍拒绝。可是,陆萧乾就以为他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将自己狠狠地折腾了一次两次,就这么平淡的落幕了,着实让她心里不舒服。
“蝉衣。”
就在蝉衣犹豫不决又不廿心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低低的一声。纵使那声音并不大,可蝉衣还是听的清楚,很听话的就靠了过去,“师傅?”
容疏并没有出来,而是隔着车帘子和她说了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闻言,蝉衣神情微微动了动,好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向陆振回了一礼后,说到,“既然陆老爷都这么说了,我这做晚辈的若是再揪着不放也实在是太不礼貌了。这样,让陆大公子和我道个歉,这事儿,蝉衣也就不追究了。”
听到蝉衣的话,陆振忙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而陆萧乾也不是一个不识相的人,何况这事儿说到底一开始便是自己的不对,所以,在听见蝉衣的话又看见陆振的眼神之后,他也不犹豫,几步走到蝉衣面前,躬身朝她微微行了一礼,也算的上是诚恳的说到,“因为一些误会,萧乾对蝉衣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原谅。若以后你还有机会来蕲州,萧乾必然盛情款待。”
啧啧,这两次的“盛情款待”已经让蝉衣很有阴影了,再来一次,她估计连小命都会被款待没了。
心里虽然这么诽谤着,但蝉衣肯定不会这么说。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到,“之前在陆家也算是白吃白住了一段日子,如此,就扯平了吧。”
陆萧乾也笑了一声,转身做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领命归队。
看见这一条回到漓城的大路终于通畅起来,蝉衣很是感动,同陆振几人略略告别之后,便返身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蝉衣到了容疏身边坐下,看了他那张微微有些白的脸,好奇问到,“师傅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听到这话,容疏不由得笑了一声,问到,“为师什么时候不客气了?”
私下容疏虽然已经不对蝉衣自称“为师”了,但外人面前,他的称呼还是没有改。
蝉衣笑了笑,说到,“这么轻易放过陆萧乾,实在不像师傅的风格啊。”
“为师哪有那么睚眦必报。”容疏轻哼一声,说到。下一句,却又笑了起来,“只是觉得老这么拖着麻烦的要死。你看看,早上出的门,都下午了,还没离开这蕲州。如果还和他们纠结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青水过中秋。”
听到容疏这话,蝉衣想了想,很是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师傅说的是,徒儿谨遵教诲。”
容疏摇头失笑,轻轻握住蝉衣伸过来的手。
裴晴见状,很自觉地偏过头,低低笑着。
蝉衣倒也没多顾忌,另一只手也按上容疏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听见容疏在耳边说到,“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好好过过中秋了。”
这一声“我们”让蝉衣眼中微动,又听见他这么一句话,不禁笑了笑,道,“今年一定好好过。”
裴晴听见这话,忍不住Сhā嘴道,“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过!”
蝉衣看着她,而后抽出一只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裴晴马上按住头嚷嚷,闹的外面的方夙银和霍靖都忍不住笑了。
而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月纤只偏过脸去,只觉得刺目无比。
“父亲、年伯父,蝉衣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女孩么?”
看着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渐渐在视线中变成一个黑点,陆萧乾走到陆振身边,开口问到。
陆振笑了笑,眼下现了皱纹,“十有八九吧。是吧,老薛?”
年兆丰也微微笑了,神色和蔼,“是她,没错。”
见二人如此,陆萧乾不由得有些奇怪,“父亲、年伯父,你们不是一直要找到她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又让她走了?”
闻言,年兆车摇头笑了一笑,而后看向陆萧乾,慢慢说到,“我想找她,无非是要赎罪,给她一个好的生活。而如今的蝉衣已经过了她想要的生活,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何况,容疏不曾给蝉衣透露过一分她的身世,显然也是不想她在为这事再报仇。既然如此,何苦要撕开那些她不曾触碰到过的伤口?”
听到这些,陆萧乾兀自沉默了会儿,道,“萧乾知道了。”
见陆萧乾不再说话,年兆丰抬眸看向那完全消失的黑点,转头对陆振说到,“我看容疏待蝉衣,好似很在意。”
陆振点点头,忽而问到,“听说他们是师徒?”
年兆丰颔首,“ B. O O O. 听菲菲说是的。”
陆振叹息一声,笑道,“那他们这条路可就折腾了。”
听见二人的说话,陆萧乾也抬眸看向远处。正看得出神,突然听见陆振的说话,“乾儿,你老实和我说说,你对这蝉衣是不是有几分感觉的。”
陆振这话问的太过出乎意料,陆萧乾倒是愣了一下,才笑着道,“如果说是比别的女人多一些的兴趣,还真是有点。”
在陆萧乾看来,蝉衣这人,样貌自然是不需多说的,中承国第一名妓,自然名不虚传。而除此之外,她也算聪明,审时度势的眼力见儿比谁都不差。如果陆家需要一个少夫人的话,蝉衣无疑是不错的人选。
只是——
“可惜了啊。”陆萧乾心里的话被陆振说了出来,他转过头,见陆振笑着看着他,说到,“我说乾儿啊,这蝉衣你是没机会了,可惜了。”
乍然听到这话,陆萧乾眼中露出疑惑,等着陆振继续说话。
谁知,陆振的下一句就是——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我和你娘在家给你挑了挑,挑了三十一个姑娘,明天开始就一个个去见见吧!”
陆萧乾道,“爹,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陆振瞪他,“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
陆萧乾面色正常转过身去,口中说到,“今天天气真不错,儿子去骑马了,爹和伯父慢慢逛。记得多逛逛,外面空气新鲜。”
看着陆萧乾利落上马扬鞭的举止,陆振扬声道,“陆萧乾!躲什么躲,给我回来!”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八章 再难走,都要走下去
不过几天的时间,可当蝉衣再回到漓城的时候,那真是一个情绪复杂。
想着这次跟着容疏回到青水,估计再难来中原,蝉衣还真有些舍不得。所以,当一行人回到贺兰千置办的那宅子门口时,蝉衣提出,多呆几天再回去。
之前在陆家简直是一番折腾,除了打架还是打架,因而,蝉衣提出这个建议时,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当是远行前好好休息一番。
要离开漓城了,最舍不得自然还是烟淼楼。
到达的时候是傍晚,吃过晚饭后,蝉衣扶着容疏回去休息,自己则一个人去了烟淼楼。
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她瞧在眼里,也颇感欣慰,只觉得蔷薇将这里交给尔蓝打理,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进了楼中,蝉衣绕过众人,以面纱覆面,直直到了五楼。
走到尔蓝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想着尔蓝可能有客人,便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折返到自己的房间,和刚刚出来的蕊儿撞了个正着。
看见蝉衣突然回来,蕊儿自然是诸多欢喜,拉着蝉衣进去说话。说着说着,听见蝉衣要走,且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蕊儿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然后竟然就当着蝉衣的面红了眼眶。
蝉衣看的咋舌不已,安慰了半天,这才让蕊儿恋恋不舍的放了手。
转身倒了杯水给蕊儿,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蝉衣起身去开门,当看见来人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
“蔷薇姐?!”
蔷薇一身蜜合色长裙,牡丹暗纹,袖口和领边还有精致的绣线,高鬓细挽,斜Сhā玛瑙朱钗,胭脂施于面上,红唇轻扬,端的是一副富贵人家女子的扮相。
看着这般和之前认识的完全不一样的蔷薇,蝉衣喊了一声后,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之中,蔷薇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拍了蝉衣一下,神情一如既往,“怎么?看见我很意外?”
听见这话,蝉衣也笑了,“自然。和你比起来,我回来都没有一点儿新奇劲儿了。”说完,蝉衣偏头看了看屋里,然后又看向她,问到,“要进来坐坐么?”
“不了。”蔷薇摇头,“蝉衣,我们出去走走吧。”
蝉衣自然应允,跟着蔷薇到了后院。
比起楼中的喧哗,后院可算是安静到极致了。两个人在院中走了一圈,然后走到水池边的石桌旁坐下,石凳凉凉的感觉和着夜风吹到身上,在这夏夜里还真是舒舒爽爽的。
“蔷薇姐怎么会突然回来?”抬眼看着对面的蔷薇,蝉衣眨着眼问到,“方宁侯呢?”
蔷薇笑了笑,回到,“前日是侯爷母亲的忌辰,所以特地回来一趟。忙完这些,我便来楼里看看。”
顿了顿,蝉衣又问,“候爷对蔷薇姐可好?”
说到这个,蔷薇低头笑了笑,那笑容说不上是开心或是不开心,感觉平静的很,“很好。没有谁比他待我更好了。”
“可是你好像不开心。”蝉衣一语中的。
夜风吹过脸颊,蔷薇抬手将头发挽回耳后,笑的很无所谓,“都这把年纪了,开心不开心又有什么区别。至少我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又不需要操心别的事,天天睡好吃好玩好就够了。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开心了。”
听了蔷薇所说,蝉衣低头沉默了片刻,道,“霍大侠还等着你。”
“我等了他二十年,他便也等我二十年吧。”说着,蔷薇微微支起了身,嘴角挂着淡淡微笑,“要不你替我转告他吧。从现在开始,如果他能等二十年,我再考虑考虑。”
明知道蔷薇不过随口一说,可蝉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如果她和霍靖说了,那个男人,指不定会真的好好等二十年。
而蝉衣也莫名觉得,也许,再过个二十年,他们也还能在一起。
“好吧,我会替你转告的。”抱着这般看似不太可能的心思,蝉衣却应得认真。
似乎没想到蝉衣会真的听进去,蔷薇似乎愣了下,口微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着蔷薇这表情,蝉衣嘻嘻笑了一声,道,“就当给他一个期待和念想。”没说完的话是,也给你自己一个期待。
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会儿,蔷薇忽然问到,“你和你心里的那个人,如今可好。”
被蔷薇这么一问,蝉衣倒也不显羞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很好。”顿了顿,又笑道,“应该说,终于好了。”
听见这话,蔷薇来了兴趣,不由得一手撑了下颌,靠近了几分,问到,“那个人是你的——”
“师傅。”蝉衣答的很快,一点儿都不遮掩。
“师傅?”蔷薇微微抬眼,摇头道,“师徒啊,那这路可难走了。”
蝉衣冲她挑眉,眸中映上夜色,“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再难走,都要走下去。”
闻言,蔷薇毫不吝啬给她一笑,口中说到,“那么,记得喜酒给我留一杯。”蝉衣抬手,和蔷薇轻轻击掌。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蝉衣和蔷薇并没有聊很久。
当蔷薇很有兴致的问起蝉衣和容疏的事情时,方宁侯一身蓝衣走到院中,对着蔷薇笑的温润,“蔷薇,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看见突然出现的方宁侯,蔷薇愣了一下,问到,“侯爷怎么来了?”
方宁侯笑着走到她身边,俯身轻轻将她拉起,将她搁在桌上吹凉的手圈在手里,口中说到,“天太黑,怕你回去不安全,便过来接你。”
闻言,蔷薇笑了笑,道,“我对漓城再熟悉不过了,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方宁侯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蝉衣在一旁看着方宁侯满面柔情,轻轻勾了嘴角。
或许,她真该考虑,该不该将那句只能当做念想的话告诉霍靖。
和蔷薇、方宁侯一同出了楼,乘船到了岸边,蝉衣拒绝了方宁侯说要送她一程的好意,独自一个人朝怡红坊的方向走去。
夜色迷离泼下,一旁水色潋滟泛上裙角,给裙面染上一层深重墨迹。
“蝉衣。”
前面传来轻轻一声,带着淡淡笑意,是熟悉的语调,却熟悉到让蝉衣觉得吃惊。
她抬起眼来,那月色泼墨而下,落在那人风华无双的面容上,削薄的唇微微杨起,那双深幽黑眸穿过月色墨色,直直落在她身上。
“师傅。”蝉衣猛地顿住脚,有涟漪在心头一转而过,“你怎么来了?”
容疏站在原地冲她笑,“你不是说想在临走前看看漓城的夜景么?我自然要陪你的。”说着,他朝蝉衣抬起手来,骨节修长的手指在月色下泛着玉质一般的光。
蝉衣忽然弯了唇角,提了裙角就向他奔来。到了他面前时,蝉衣方停住脚步,抬手将自己的右手搁在他手心里。容疏一瞬握紧,十指交缠,微凉的手指渐渐泛出热意。
“去哪里?”容疏拉过蝉衣,低头笑着问她。
蝉衣侧头笑了笑,声音清灵,“哪里都行,师傅你说。”
容疏抬手拂过她的面颊,低低笑道,“说要看夜景的是你,现在倒让我说了。我对漓城不如你熟,你说吧。”
闻言,蝉衣想了想,道,“去逛夜市?”
“好。”
“逛夜市太累了,不如去看戏?”
“好。”
“唔,看戏太无聊了,还是去路边看看杂要什么的好啦。”
容疏低头看了蝉衣一眼,淡淡笑着,“都好。”
看着容疏这般模样,蝉衣忍不住笑了出声,而后抬头看着容疏,揶B .OO y.E揄道,“师傅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说什么都好。”
闻言,容疏轻笑一声,黑眸深深瞧着她,“那是对你。”
蝉衣听着心里不由得很是开心,当下仰头看了容疏片刻,而后忽然用左手勾住容疏的膊子往下一压,跟着踮起脚尖,就在容疏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个也只对师傅。”在原地站好,蝉衣冲容疏眨了眨眼,笑的欣然。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九章 重回青水
在漓城呆了三天,看着容疏的身体渐渐好转,蝉衣一阵欣慰。到第四天的时候,一行人便启程回东岚。
裴晴本想跟着一起到东岚去玩玩的,可惜再过半个月便是她父亲,裴将军的生辰。所以,作为裴将军唯一的女儿,裴晴自然要乖乖回到京城。
而方夙银因为担心裴晴这一路上的安危,又拗不过她那强烈要去青水的心愿,同容疏协商后,计划先送裴晴回去,然后再带着她出来,一起到东岚。
在分别前夕,裴晴拉着蝉衣笑的奸诈,直嘀咕着一定要在这次跟方夙银回去的时候,将他收复的服服帖帖,干脆直接哄着他去裴家提亲。
蝉衣深表支持。只是,想到这一路少了裴晴在旁,多少有些舍不得。
而裴晴直将胸拍的响,向蝉衣保证着,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蝉衣的嫂子了。还让蝉衣千万记得叫声嫂子。
蝉衣反问,那你叫师傅大哥,岂不是也得叫我嫂子?
被蝉衣一问,裴晴也觉得头疼,干脆将桌子一拍,说了句搞定再说。然后便看着蝉衣和容疏、贺兰千以及月纤上了马车,一路向东而去。
霍靖留在了漓城。也许,他真的是想等二十年。
也许,他只是守着这二十年的回忆。
三日后,蝉衣四人一路无波的回到了东岚。
这一路上,蝉衣虽然很不想和月纤在一个车里,尤其是她动不动拿那双冷冰冰的眼晴瞅着她,或者抢着给容疏喂药,让蝉衣用深恶痛绝来形容自己对月纤的心情都不为过。
所以,到后来,她干脆出了马车,和贺兰千在外面看太阳看月亮看山看水,也懒得进去和月纤眼对眼对的心烦。
容疏虽然慢慢在恢复,但之前毕竟损耗内力太多,多数的时候都在闭目养神。所以月纤想趁着这个时候和容疏多说几句话,也着实是没有什么机会。
总之,不管蝉衣多么讨厌月纤的存在,好在这一路还是安然无虞的回到了东岚。
到了山脚下,贺兰千因为身份的原因,独自离开了。蝉衣扶着容疏在前走,月纤一反常态,安静地跟在后面。
当蝉衣再度踏进青水的大门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掌门!——,大师姐?”
“掌门回来了?啊,大师姐?!”
“大师姐回来了么?!”
……
刚跟着容疏进了大门,就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凑了上来。在看见容疏的时候很是欣喜的出了声,结果,眼神在触及到容疏身后的蝉衣时,一个个睁大了眼,张大了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看着这一群师弟傻愣愣的模样,蝉衣觉得分外好笑,不禁抬手敲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弟子的头上,笑着道,“凑这么近干嘛?眼神变差了?”
那师弟愣了半天了,忽然“哇”地一声,大叫到,“大师姐你是人是鬼啊!”
听到这话,蝉衣冲他“嘿嘿”笑了两声,扬起手冲他比划了比划后,说到,“试试大师姐的巴掌,就知道是人是鬼了。”
容疏在一旁看了会儿,见状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哪有鬼是白天出现的,一个个练功都练傻了脑子是吧。好了,蝉衣是你们的大师姐,都老实点。”
听到这话,其余闹腾的弟子才笑着移开了几分。
有弟子趁着声音消停,不禁问了一句,“大师姐,你当初走的时候,怎么烧了房间?害的我们都以为你……”
“我葬身火海是吧?”蝉衣笑着接口,转头看了容疏一眼,道,“走的时候气着,大概撞翻了烛台不知道吧。”
听到蝉衣这话,那些个弟子才松了口气,只当那场大火是场意外。
站在蝉衣身边的容疏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敛了眸。
“咦,月纤姑娘站那么远做什么?”
有弟子看见远远站在后面的月纤,不由得出了声。一个人出了声,其他人便跟着看了过去。
容疏淡淡看了月纤一眼,对身边一个弟子道,“将月纤姑娘带回房吧。”
他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语气之中却是将月纤当做客人,让月纤的眼一瞬暗了下去。
但容疏没有理会,只是转而看着蝉衣笑道,“你的房间都烧了,住哪儿?”
见容疏一双黑眸带着些调侃看着自己,那意味深长的音调,惹得蝉衣眯眼看了他一眼,才道,“蝉衣好歹也是派中唯一的大师姐。师傅难道都没有房间给我这唯一的大师姐住?”
容疏故意这么问,蝉衣怎么可能想不到之前容疏和自己说的那么暖昧的一句“蝉衣,你的房间已经烧成了灰烬,不如和为师一起住吧”。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难道她要说师傅你曾说过住你的房间的。
得,别说面前这批弟手会被吓到怎样一个程度,单说这情况,也是不可能的啊。
看见蝉衣眯着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容疏觉得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嗯,蝉衣说的是,怎么能亏待为师这唯一的女徒弟呢。”这句话其实听在别人耳里没有什么,可此时听在蝉衣耳中,却偏偏听出些别的意味。
“为师房间旁还有一件侧房,不妨先住那里吧。你的东西之前自己都带走了,现在直接搬进去就是。还差什么,明天再去购置。”
容疏说完,就让人去收拾一下,蝉衣在旁冲他笑了笑,心情极好。
唯有身后的月纤,人在阳光下,脸上却一脸阴冷。
待人收拾好了容疏房间旁边的那间房时,蝉衣便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了进去。
这间毕竟是侧房,自然比不得蝉衣之前的房间大而宽敞。但好在窗明几净,新换的床褥带着阳光的味道。整个房间光线明亮,推开后窗正对后山,可以看见远处墨色连锦的山峦,和那一泓清波。
蝉衣搁下包袱,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为了给蝉衣住,容疏还专门让人搬进来一架梳妆台,铜镜里映出她的影像,泛着铜镜微微的黄。
环视着这间房间,蝉衣嘴角轻轻勾起,感觉很满意。
最满意的,当然是和容疏房间的距离。
她终于不用每天先看见月纤的脸,进而再看到容疏。
“怎么样?我的小蝉衣还满意么?”
身后传来容疏淡淡带笑的声音,语气里的温柔好似被阳光晒过一般,听在蝉衣耳中,微微温热。
蝉衣转过身去,看见容疏逆光站在门口,修挺身形被阳光勾勒出一圈光晕,像是微微发亮一般。
她笑了笑,看着面目朦眨不清的容疏说到,“师傅,很久没看见你穿红色衣服了。”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低低笑了一声,缓步走了进来。无双面容渐渐清楚,那一双黑色的眸子泛着微微的光,“红色的衣服,自然留着成亲的时候穿。”说着,容疏抬手捏了捏蝉衣的下巴,微微低头,吐气暖昧,“到时,一定穿给你看。”
蝉衣微微眯眼瞧着容疏,低低笑道,“师傅,门还没关呢。”
听到这话,容疏忽然笑了出来,“怎么听你说这话,觉得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蝉衣也低低笑了笑,先越过他看了看门外,见没人,便拉下容疏的手,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口中说到,“被师傅突然这么对待蝉衣,害得我老是觉得不真实。”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容疏听来却觉得酸涩。
想起之前蝉衣被他一次次推远后,还能对他露出只有他能看见的笑容,容疏忽然觉得,自己真的罪孽深重。
“师傅?”见容疏半天不说话,蝉衣不由得抬起头来。
看着蝉衣冷丽清澈的眼神,容疏微微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蝉衣,我之前对不起你的,用余下的生命来还。”
蝉衣眼中微微一动,眉睫之间,化为无限温柔。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章 今晚我们怎么睡
晨光从云絮中透了出来,从地上看去,就好像是那光线将一整片棉絮一般的云层给切割开来。
容疏正站在屋中穿着衣服,刚将外裳穿好,低头系着带子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他手指微微一顿,接着,又继续系了起来,嘴角却轻轻勾了一丝。
门开了又合上,有脚步声由外进了里面,容疏穿好衣服转过头,见屏风之外,一道身影袅娜亭亭。
转过屏风,容疏站在几步开外,看着蝉衣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摆上桌,待听见身后的声音时,她转过头来,笑容浅浅,“师傅,来吃早饭。”
容疏走到桌边坐下,接过蝉衣递过来的米粥,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不由得笑开,“你做的?”
“嗯。”蝉衣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喝了口粥,似乎觉得还算满意,才笑着回答,“之前师兄在的时候啊,都是他下厨,我和师傅坐着等吃就好了。现在师兄去了京城,那就蝉衣来养师傅咯。”
听到这话,容疏刚刚咽下去的粥差点呛了出来。他抬起似笑非笑的眸子将蝉衣瞅着,低低重复道,“养我?”
“对啊。”蝉衣答得理所当然,右手握着勺子在面前几蝶小菜上晃了晃,道,“师傅敢说现在吃的不是我做的?”
容疏笑了笑,很配合的点头,“是你做的不错。”
蝉衣笑B? JOO.,给了他一个“那不就是”的眼神,而后洋洋得意的喝着自己做的粥。
哪知,她这一勺刚下去,就听见容疏很正经的说到,“可这些都是我买的。”
蝉衣哽了一下,反驳道,“有本事那师傅自己做咯。”
容疏抬眼看着她,满眼哀怨,“蝉衣啊,你这是在欺负病人呐。可知为师如此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爱徒你啊。”
也不知道容疏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和她正常说话的时候由“我”变成了“为师”。
所以,听了容疏的话,蝉衣嘴角抽了抽,避过他那表现太投入的眼神儿。
好吧,容疏如今这般模样,确实是拜她所赐。她忍。
“师傅,多吃点,身体才好的快。”挑着眸,蝉衣扯了笑,又往容琉碗里舀了一大勺粥,“鸡肉粥,补气养身,师傅一定要多吃,早点好起来。”
看着满满一碗鸡肉粥,容疏觉得好笑,却看着蝉衣这模样很是开心,忍不住多多调戏了一番,“哦?蝉衣这么想把为师养好了,然后转投他人怀抱么?”
黑线。
“师傅想多了。蝉衣会一直陪着师傅的,真的。”对于容疏的调侃,蝉衣觉得肉麻点比较奏效。
可容疏依旧委屈,“那蝉衣定然是同情为师才这么说的。”
扶额,蝉衣发现之前那个恶趣味的容疏似乎又回来了,“师傅……”
“看吧,为师不过多问了一句,爱徒就厌烦了。”容疏低着头,模样伤感。
蝉衣在对面看的快唉声叹气了,不知道容疏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心情好到来调戏她。
“师傅,这粥我可熬了好久,你千万不能浪费了,得全部吃掉。”对于容疏突然的不对劲,蝉衣觉得还是以转移话题来打发。
听了蝉衣这话,容疏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说的也是。不过——”
“不好吃师傅就下次自己做!”三十六计第三十计,反客为主,就是这样用的。
闻言,容疏抬起头来看向蝉衣,一瞬眸色就变了过来,含着几缕暗暗的光泽,将蝉衣好好瞧着,“可是啊,我不太想吃鸡肉粥,我比较想吃你。”
咳!呛咳一声,蝉衣放下碗,惊魂未定。
师傅,你太色了!
暗暗在心里指控,蝉衣嘴上却笑着说,“那还是师兄做的好吧,等师兄回来逮着他多做几顿好了。”
见蝉衣顾左右而言他,容疏默了一会儿,忽然看着她笑了出来,终于结束了这无聊的调戏游戏。
蝉衣也笑了笑,眉眼弯弯。
“也不知道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只有一间客房了?!”
裴晴站在柜台前,瞪着眼晴看着柜台后面那个花白胡子的掌柜,就差没在他面前狠狠拍一下。而被蝉衣念叨着的方夙银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才无奈的看向面前的裴晴。
虽然裴晴这般气势汹汹,但她好歹还是一个姑娘家,模样又矫俏可爱,那老掌柜倒是没有被她吓到,只是叹了口气说到,“姑娘,你也知道这裴将军要过生辰了。皇上下令要好好庆贺,多少地方官和驻守在外的将领能过来的统统赶了过来。别说我这家客栈,就算姑娘将整个城转一大圈,也不会再有空的客房了。”
老掌柜在说到裴将军的时候,一脸崇拜。说到皇上的时候,还不忘朝上拱了拱手,尊敬异常。
听着老掌柜这么诚恳的解释着,又见他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崇拜,裴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扁了嘴缩了下去。
一旁的方夙银见状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和老掌柜说话,就听见那老掌柜开口说到,“我说两位客官,这夫妻吵架,向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这出门在外的何必置气呢。”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方夙银欲要出口的话就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而旁边的裴晴闻言也是一愣,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想要开口解释,却忽然被方夙银中途截了过去,“掌柜说的是,我们就要那一间房。”
“对啦,这不就是。我给二位去拿牌子,一会儿让伙计送客官上楼。”见方夙银终于点头,老掌柜显然大松一口气,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转身去身后的架子上给两人拿牌子。
见老掌柜转过去,裴晴咳嗽一声,抬手扯了扯方夙银的衣袖,低声羞涩问到,“那个……我们,明明不是夫妻,你为什么要应啊。”
方夙银低头看着裴晴抓着自己的纤细手指,微微扬起唇角,笑着说到,“老掌柜说的是,别的客栈指不定连一间客房都没了,我们难道露宿街头?”
“可是……”裴晴眨巴着眼,吞吞吐吐。
虽然裴晴没有把话说完,但方夙银显然已经懂了,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到,“你是女子,闺誉重要。若是让人知道你还是未嫁女子却和我住一块儿,难免会遭人闲话的。不如就应了这夫妻之名,也方便些。”
之前着实是裴晴没有想这么多,一门心思只想弄到两间客房。可如今听方夙银这么一解释,只觉得心窝里一阵暖流,将她整个心房哄的暖暖的。
看吧,他多为自己着想,夫妻呢,现在是假的,以后说不定就是真的了,哈哈。
裴晴仰头看着方夙银俊逸的侧脸,暗暗在心里乐道。
拿着老掌柜给的牌子,跟着伙计上了三楼,在最角落处,裴晴找到了今晚要和方夙银一起过夜的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算很大,但好歹被褥什么的一应俱全,而且干净清爽,光线也极好。所以,虽然钱多了点儿,但裴晴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两位客官,这就是你们的房间了。两位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伙计将两人送到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还很好心的给他们二人带上了门。
裴晴在屋里转了个圈,然后把包裹随手搁在一旁的柜子之上,然后推开窗,看了看外面,之后才像是感觉到口渴一般,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口下肚。
“咦?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来喝口水么。赶了这么久的路。”将杯子放回原处,裴晴擦了擦嘴,看着依然站在门口的方夙银好奇问道。
方夙银笑了笑,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裴晴眨眼,“什么问题?”
“今晚我们怎么睡。”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一章 不能明说的小心思
这真的是一个很现实、很严重的问题。
裴晴抬眼扫过四周,只见这间房不大不小,正好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连个软榻、罗汉床什么的都没有。
“这……这只有一张床?”裴晴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方B.JOO.NE夙银走到桌旁坐下,现在轮到他优哉游哉的喝水,看着裴晴慢悠悠道,“不然你以为几张?”
裴晴张张嘴,没有说话。
方夙银喝了一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这是客栈,可不是你的家。”
好吧,她认命了。
在方夙银对面坐下,裴晴垂着头想了片刻,脑中有很多想法一掠而过。没想到一种,脸上神色就变一分。
方夙银打量着裴晴,见她神色变化不定,也不由得琢磨揣测起她的心理。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无声的坐了片刻,忽然,裴晴一拍桌子,一双眼含着些奇异的光。
“我是女子,又比你小,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
听着裴晴这话,方夙银笑了笑,道,“我本也没有想让你睡地上。”
裴晴扯唇笑了笑,那神情看在方夙银眼里,颇有些奇怪,“但是,你是王爷,皇亲贵族的,我总不能也让你睡地上吧。”
听到这话,方夙银倒是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看着裴晴,等她继续说。
“所以我想好了,反正你我二人也是用的夫妻的名义,就睡一张床好啦!”说到这里,裴晴的眼晴亮着光,怎么看,怎么兴奋过度,“放心啦,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方夙银端着的杯子卡在手中,他抽了抽嘴角,怎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方夙银和裴晴去买了些路上必用的东西,补充了一下食粮,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在客栈中简单的吃了晚饭,两个人便回了房。
虽然睡觉这个问题算是勉强解决了,可现在沐浴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方夙银看着伙计将木桶搬了进来,又倒上温热的水,那热气便腾腾而起,氤氲了整间房间。
“二位客官慢慢洗。”伙计退出去的时候,笑的极为暖昧。视线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不待裴晴追问那眼神什么意思,就听见“啪”地一声,门被合上了。
伙计一出去,屋中一下子便只剩下方夙银和裴晴,对着一桶冒着热水的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
最后,是方夙银先咳嗽一声,出声道,“我出去转转,你洗完了我再回来。”说着,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等等!”见方夙银要出去,裴晴连忙叫住他,“你走了,要是有别人进来怎么办。”
方夙银蹙了蹙眉,道,“这是客栈,不会有这种事的。”
裴晴反驳,“就是在客栈才容易出呢!鱼龙混杂的,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啊。”
再蹙眉,方夙银无奈问到,“好吧,那你说我要如何?”
他发现,自从遇到裴晴后,他就染上了爱蹙眉的不好习惯。
而且照目前看来,这个习惯一时半会没有改的可能。
见方夙银如此,裴晴在心里偷偷笑了笑,脸上却一脸为难的说到,“你就在外间就好了。我在里面洗。”
方夙银愣了一下,裴晴干脆不等他回答,就站起来一溜烟的跑进了里间,还不忘冲外面叫唤,“你一定不要离开哦!”
看见裴晴这番动作,方夙银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外面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一本话本,想着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事,就干脆坐在窗前烛台前,翻了翻手里头的话本。
里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伴着裴晴欢喜的声音,“哎呀,好舒服。水温刚刚好呢。”
方夙银翻了几页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往下看。
“唔,要是有花瓣就好了,洗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肯定很舒服。”
裴晴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方夙银额头跳了跳,“唰”地又翻了一页。
那水声一阵一阵的传入耳中,裴晴开始不说话了,而是唱起了歌。很上口的民谣小调,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明明是极温婉的调子,却被她唱出俏皮的味道。
方夙银的手指开始停顿了,只听得那不知名的调子伴着水声氤氲开来,一阵一阵落入耳中,让人不由得去揣测里间的景象。
这一想就不得了了。方夙银很是无奈地把书往桌上一按,出声道,“晴儿,你洗澡就好好洗,不要唱歌。”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裴晴的声音,“为什么啊?这是我的习惯,改不了。”
方夙银扶额,很无力的回答,“外面是男人啊姑娘。”
你说一个女儿家在自己面前洗澡就罢了,好歹还是里外两间。可你还哼什么曲子,偏偏哼的还算好听,这景象要多不安分就多不安分,能不让人生绮念么。
坐在木桶中的裴晴双手压在桶沿上撑起身子,水珠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手背,再滴落在地上,端的是旖旎万分。
她披散着头发沐在水中,热气腾腾中,她只有肩膀露在外面,却肌白如玉,又被热气熏的有些泛红,而一张脸更是泛了红。
“你再唱,我就出去。”
方夙银的警告从外面传来,装晴咬了咬唇,颇有些委屈。但她转念又想起之前和蝉衣说的话,一定要拿下方夙银。
这么想着,裴晴眨了眨眼,出口时语气也像是被热气染过一般,泛着些别样的滋味,“我不唱就是了。可是,我衣服在外面,你帮我拿进来吧。”
都说男人是食色性也,裴晴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虽然比不得蝉衣那般身段曼妙,甚至都不如玉清玲珑有致,但好歹该有的都有,怎么着也不算差吧。
如果,方夙银进来的话,她这样……也还能称得上是欲露还休吧。
这么想着,裴晴其实有那么些懊恼的。为了方夙银这么一个男人,她真的是什么都试过了,就差没直接给他塞药拖上床。
不过,想一想蝉衣中了药,容疏宁愿给她吸药都不那啥,裴晴深深觉得,对方夙银下药应该都没用。
裴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半天听不见方夙银回答,不由得有些奇怪,便朝外面喊了一声。
这回方夙银倒应了,只是声音很奇怪,“你怎么洗澡都不带衣服的。”
裴晴很委屈。前面说话唱歌那真的是想试试引诱之法奏不奏效,可都是失败告终。而这衣服,她是真的忘了带。
进屋的时候,她就将包裹随手扔在桌子上,刚刚又和方夙银抢木桶,哪里还记得拿东西嘛。只是,现在想来,这忘记也有忘记的好处,至少可以再多试一次。
哪知,裴晴这点儿小心思还不待细想,就从门口的屏风上方飞进来一个褐色包袱,不偏不倚砸中木桶前方的地毯上。
裴晴低头一看,嘿,刚好是自己的那个。
装晴先乐了一下,一秒之后就哀愁了。
果然是自己没有实行色诱的资本么。方夙银宁愿把包裹全甩进来,都不理会她的暗示。
诸厌死了。
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裴晴从浴桶中伸出一只手,去够那包袱。谁知方夙银根本不清楚木桶离屏风多远,抛得有些偏差,裴晴手都要伸断了,都还没有碰到。
她一咬牙,一只手按在桶沿上,将半个身子撑起来,再伸右手去够。
一点,再往前一点,还差一点点,哎呀,快了。
手指尖已经碰到了包袱,裴晴暗暗笑了笑,左手再使劲一按,整个人更往前一倾。
“哐!”是人摔下的声音。
“当!”是木桶倾倒砸到地上的声音。
“哗啦——”是大半桶水流出来的声音。
“啊!”唔,这个不用解释,人声。
三种不同的物体声音从里间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伴随着裴晴惊叫的声音,让外间的方夙银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奔到了里面。
“晴儿,你B?YO.NE 怎么了?!”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二章 有胆问,没胆等回答
当方夙银转过屏风的那一刻,瞬间后悔了。
可惜,在后悔之前,他已经瞧见了裴晴现在的模样,顿时肠子都青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过身去。
裴晴趴在地上,洗澡水泼了她一身,整个人处于晕眩状态。耳朵只隐隐听见方夙银的声音,却半天不见人来扶她,顿时哀怨地出声,“快……快来扶我……起不来……”
听到裴晴无力的呻吟,方夙银只觉得额角跳的厉害。
如果他听见喊声的时候知道是裴晴自己从浴桶中掉了出来,打死他都不会就这么冲了进来。
抬手揉了揉额角,方夙银解下外衣,背对着退到裴晴身边,反手将外衣盖在裴晴身上,然后才转过身来,双手将她捞起。
因为裴晴没有穿鞋,脚下又是一大滩水,这站起来的过程可谓是艰辛的很。差点几次一头撞到屏风上,吓得方夙银只能将她揽紧些。
湿透的衣服贴在裴晴身上,方夙银甚至能清晰感觉出她的身体曲线。此番下来,不仅额头疼,整个人都升温了。
裴晴也是一脸蒸熟的龙虾的模样,脸红的可以烫鸡蛋。
之前她因为站不起来,只能让方夙银来扶她。直到迷迷糊糊瞧见方夙银背对着她走过来,还脱了衣服盖在她身上,这时候裴晴才反应过来。
她在洗澡。
她没穿衣服。
将裴晴扶到里屋的床上,方夙银看了看低垂着头紧紧裹着衣服的姑娘,颇有些不自在的问到,“有没有摔伤?”
裴晴低着脸,摇了摇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还好。”
方夙银咳嗽一声,道,“那你先把衣服换上,等会我让伙计进来收拾一下。”
裴晴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方夙银走到浴桶边,拾起那包袱,却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低声说到,“你的包袱都打湿了。”
闻言,裴晴抬起头来,很是惊讶的问了句,“啊?!都打湿了?!”
看着方夙银点了点头,裴晴懊恼地瘫下身子,嚅嗫道,“怎么办,没有衣服换了,怎么办啊。”
听见裴晴低低地念叨,方夙银提着湿透的包袱隔着满屋子狼藉看了看她。
只见平时俏皮的小姑娘此时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巴掌大的脸埋在还滴着水的长发,身上裹着湿透的外衣,双手搁在膝盖上慢慢绞着,一副我见垂怜的模样。
这般样子的裴晴瞧得方夙银一阵叹息。他将手里的包袱搁在一旁,转身出了里间,然后提了自己的包袱过来,从里面取出一间蓝白相间的长袍,走到床边递给裴晴,“先穿我的吧。”
裴晴抬起脸来,素颜之上,一双眼晴极为透亮。
“穿着吧,别着凉了。现在天晚了,明天你的衣服若是干不了,我们再去买。”一边说着,方夙银将手里的衣服放在床铺之上,自己先出了房间。
看着方夙银看似坦然的背影,裴晴转头看向旁边的衣服,很有些沮丧的嘟了嘴。
都这样了,他居然都没有反应,自己是有多失败啊。
裴晴自己替自己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过衣服,慢慢换上。
“晴儿,换好了吗?”方夙银站在屏风之外,出声问到。
“好了。”裴晴闷闷地回答。
方夙银应了一声,裴晴只听见门开的声音,过了片刻,方夙银回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
进了里间,余光瞥见床上的裴晴,见她头发湿哒哒地还在滴水,而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服,不由得笑的暖昧。
待两个人收拾完了出去后,方夙银走进里间,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半天没有声音。
方夙银又说了声,见裴晴还是不回答,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扯着自己衣服的袖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晴儿?”
“我很丑么?”
回应方夙银的,是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方夙银觉得奇怪,反问了句,“怎么了?”
裴晴揪着衣袖,抬眼委屈的将他瞧着,“为什么刚刚我都那样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这个问题,方夙银抽了抽眼角,叹息道,“晴儿,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你我都——”
“都什么?之前亲都亲过了,还都什么。”裴晴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问到,“你真的一丁点都不喜欢我么?”
虽然一早都知道裴晴的心思,可是被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还是头一次,更是完全没有想过的。
方夙银此刻不由得有些迟疑苦恼。
等了半天,等不到方夙银的回答,裴晴强撑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她忽的站起身来,低低说了句,“不早了,睡觉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晴无奈的发现自己其实也只是一只纸老虎。问的时候比谁都胆大,却没有更多的胆子去等一个答案。
与其听他直白的告诉她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还不如不知道。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不自信的。
见裴晴没有等到自己回答就放弃了,方夙银烦有些意外。他所认识的裴晴,应该是不得到回答不罢休的姑娘,何以今天这么反常。
这个念头还没有想通,裴晴已经走到了桌边坐下,双手交叠搁在桌上,接着将自己脑袋埋在双臂之间,闷着声道,“我在这里睡。”
见裴晴默默地走到桌边以胳膊做枕头就地而睡,又听到她说出这般的话,方夙银眼中一动,暗暗的颜色在眼底泅了开来。
“这床够大,上来睡吧。”方夙银看着那单薄的侧影,开口说到。
裴晴仍是将头埋着,“你睡。”
方夙银蹙眉,“夜里凉,你身上本就湿的,小心着凉。”B.O YO.E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裴晴的话带着些赌气的意味。
方夙银这下算是看出了裴晴是在闹别扭,便多劝了几句,谁知他无论说什么,裴晴都是一个字。
不。
到最后,方夙银见劝不过,便也作罢,独自到了床边,熄灯上床。
夜色静谧无边漫了开来,整间房间安静的能听见两个人或重或浅的呼吸声。
裴晴感觉到手臂上有点湿意,抬起来才发现眼睛润润的,也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方才就没干过的原因。
方夙银果然不喜欢自己么?
抬手抹了把眼睛,裴晴在心里暗暗问着,自然是问不出答案。
她又借着夜色,看了看床上似乎已然睡得沉的男人,看着墨色勾勒出他朦胧的轮廓,心里某处酸酸涩涩的。
想着离开前还和蝉衣信誓旦旦地打了赌,结果现在呢,出师未捷。
默默在心里自己替自己擦了把泪,裴晴也终于觉得累了,将头埋下去,渐渐进入了梦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床上的方夙银忽然睁开了眼,眼底倒是一点儿困倦都没有。
他从床上坐起,下床穿了鞋子走到裴晴身边,低头看了睡得并不安稳的裴晴片刻,心头有某个地方好似软了下去。
抬手替裴晴滑落下来的发挽了起来,方夙银俯身抱起裴晴,小心的走回床边,将她下。
睡梦中的裴晴似乎感觉到什么,翻了个身就朝里面滚了去,皱着的眉头接着舒展开来。
看着裴晴这般,方夙银不由得笑了笑,和衣跟着躺下,平躺着也入了睡。
阴天。
厚厚的云层满布天空,好似预示着之后将有一场大雨来袭。
月纤端着熬好的药到了容疏的院子,见有两个弟子在院子中打扫着,而容疏的房门却紧闭着,好似没有人般。
月纤朝房间走去,经过那两个弟子身边时,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和月纤打起招呼,“月纤姑娘早。”
月纤侧头,对他点了点头,道,“早。”
“姑娘是去寻掌门么?”见月纤端着药,那弟子问了句。
月纤颔首。
那弟子笑了笑,道,“姑娘不用去了,掌门不在。”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三章 就是想对你好,没有理由
听见这弟子的话,月纤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他问,“掌门去了哪里?”
“掌门啊,和大师姐一起下山了。”弟子笑着回答,“好像是说大师姐房里缺些什么,就下山购置。”
听到这话,月纤端着药碗的手蓦地一紧。那药的热度便透过瓷碗传到了手上,明明不算很热的温度,却好似烫到了她的心底深处。
“月纤姑娘?”见月纤听到自己的话后,一直站在原地不说话,那弟子便又叫了她一声。
月纤眼中动了动,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了。”
说着,她转过身,就朝来路走去。却没有回房,而是到了厨房,将辛辛苦苦熬的一碗药倒进了桶中。
明明是夏季,她却觉得心里冷得似冰。
“为什么?”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质问着谁,月纤的眼中一团深墨,脑中也是一团杂乱。
她想起容疏一直以来对蝉衣的宠溺纵容,想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防备和冷漠,想着蝉衣一心回到容疏身边后,他对她不加掩饰的情愫。
明明先认识容疏的是自己,为何最后他选择的却是蝉衣?
难道这十多年的空白期,真的比先来后到更重要么。
月纤心中愤恨不已,失手将碗摔在地上,清晰的碎裂声就像是她的心情一般,砸个七零八落。
“还有什么要买的?”
容疏背着手站在蝉衣身后,眼神温暖,笑容清若微风。
蝉衣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道,“差不多了。师傅,我们走吧。”
看着蝉衣手中抱着一个盒子,容疏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然后走到了她的右边。
手中突然一轻,蝉衣愣了一下,又看见容疏右手替自己抱着盒子,左手垂在身侧,有些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扬一落。
走了片刻不见蝉衣跟上,容疏扭头,见蝉衣似乎盯着自己的左手在看,眼中微微一动,笑了笑,道,“过来。”
蝉衣几步走到他身边,还未开口,却感觉容疏左手扬起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微热的温度顺着掌心相扣的纹路一丝一丝传入心间。
心中微微一跳,接着便似乎被那手心的温度传到了心脏,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心。
被容疏牵着手一路往前走,蝉衣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宽大袖子,正好将两个人握着的手遮个严实。
街上的人看着两人一起走来,素白袍子高洁无双,茜红衣裙艳艳如火,一个看起来风华无双,宛如谪仙;一个则瞧来明艳动人,好似天女,远远看去竟是般配的紧。
“容掌门,又带徒弟出来买东西啊。”
被容疏引着走进成衣店,店老板忙笑着迎了上来。
蝉衣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抽手,却被容疏反手握住,且愈发握紧了些,“嗯,带蝉衣来看看衣服。”
说着,他偏转过头,眸光温柔的看着蝉衣,出声道,“挑挑有没有喜欢的吧。”
蝉衣还沉浸在容疏不松手的震惊中,乍然听见容疏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讶出声,“啊?”
见蝉衣才回神,容疏觉得好笑,这才松了她的手,转而微微抚了抚她的发,将她往一边轻轻一推,道,“去挑挑吧,为师在这儿等你。”
听见这话,又被这么一推,蝉衣的视线扫过周围,这才知道容疏是个什么意思。
她想起在她没有因为容疏睡梦中的一句话而任性地离开那几年前的时候,容疏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带她和方夙银出来买衣服。
虽然小镇上的衣服并没有多么好看,虽然对于方夙银这种皇亲贵族来说这衣服根本不算什么,虽然那时候容疏总是开玩笑的心疼自己的银子,可是,每一次走到这里,蝉衣都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
纵使,那时候真的只是容疏单纯的宠爱他的这两个弟子而已。
而现在——
回头见他看见自己轻轻笑着,黑黑的眸中含着轻柔,不由得也一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店老板瞧着不禁笑道,“容掌门对自己的徒弟真好啊。”
容疏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背对着两人看着衣服的蝉衣心中动了动,也笑了。
别人都当是容疏这个师傅宠爱徒弟,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的容疏是大约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予她。
也许是弥补,也许是……提前预支。
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之前月纤和她说的话,仅有的兴致一瞬落了下来,那些或精致或艳丽的衣裙,竟然一件都看不进去了。
看出蝉衣情绪的突然变化,容疏笑了笑,环视了下四周,抬手指向墙上一套衣裙,对蝉衣说到,“去试试这套吧。”
蝉衣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件水红色的丝质广袖高腰低胸襦裙,配着同色纱罗衫,飘逸轻薄。
店老板见容疏出了声,便马上将那套衣裙取了下来,递给蝉衣,笑着说到,“姑娘这般模样,穿上这外套肯定好看。”
蝉衣笑了笑,接过衣服进了帘布之后,过了片刻,蝉衣走了出来,长发因为换装方便而被全部放在了胸前,正好有风吹进来,青丝轻撩,纱裙飞扬,艳色逼人的脸容,真有几分“渺渺仙影袅袅衣。”
“就这套吧。包起来。”看着这般的蝉衣,容疏眼中动了动,而后便转身付了钱。
蝉衣转身回到帘子后换回衣服,出来的时候容疏正站在门口,见她出来,有些无奈的说到,“下雨了。”
蝉衣抬头看了看从天上连锦下来的雨帘,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今天的天气不好,应该明天再出来的。”
容疏微微一笑,道,“夏日的雨是一阵一阵的。对面有客栈,先过去吃个饭避下雨吧。”
蝉衣点点头,跟着容疏到了客栈。两个人要了间安静的房间,便靠窗坐了下来。
外面雨势颇大,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样子。蝉衣收回眼神,见容疏仍看着外面,竟像是在发呆。
这对于蝉衣来说,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景象,不由得起了逗玩之心。她撑起身子,隔着桌子慢慢靠近容疏。在她的手就要碰到容疏的脸的时候,后者却忽然转过头来,眼里酝出好笑的神色,而左手也将蝉衣一拉一转,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蝉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面对面坐在了容疏的怀中。那张风华清俊的脸近在眼前,一双眸子黑的彻底,却请晰的映出自己的面容,又被他眼中的笑意一衬,而显得分外温暖。
容疏一手扣住蝉衣的腰,一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不老实,嗯?”
容疏语音微杨,尾音微低,而这姿势又着实太过暖昧,惹得蝉衣眼神有些闪避,口中也转移话题问到,“师傅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给蝉衣买衣服了?”
容疏揽着她,语气随意,“就是想,没有理由。”
闻言,蝉衣眸子转了一转,忽然在容疏的唇上亲了一下,学着他的语气说到,“蝉衣就是想亲师傅,没有理由。”
B.Oy.E容疏刚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摩挲着蝉衣的唇,似笑非笑道,“这可不够哦。”
听到这话,蝉衣水眸微扬,清光微动。容疏笑着收回手指,转而用唇代替。
没有以往的清苦药味,这一吻,倒更显深情。
直到嘴唇微微有些发麻,容疏才离开。两人额头相抵,都有些气息不稳。
“怎么办?好像不够呢。”
容疏低低的声音落入耳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蝉衣却偏偏听懂了,脸上愈发酡红。
“师傅想要的话,蝉衣……愿意的。”用更低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蝉衣感觉到容疏低低地笑了出来,却是将她抱紧了些,没有别的动作。
直到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容疏才放开蝉衣,让她坐回原位。
看着几盘精致小菜被放到桌上,容疏拾起筷子,对蝉衣说到,“慢慢吃吧,这雨还大,不急。实在停不了,今天就先在这边歇一天吧。”
蝉衣应了一声,替容疏夹了菜。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四章 你是在暗示为师么?
中原。
白日。
裴晴醒来的时候,最先听见的是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台上,还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她转动眼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旁边没有人。
刚醒来的时候神智有些模糊,裴晴细细回想了会儿昨晚的情景,明明记得她昨晚和方夙银赌气,是趴在桌上睡着的,怎么一觉醒来,倒是在床上了?
有些困惑的坐起身,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置,看见一大片明显的皱褶,很显然有人睡过。
除了方夙银,还会是谁。
裴晴转了转眸子,瞧了瞧眼前的景象,再想一想,她也不难猜出自己昨晚大概和方夙银同床共枕了。
应该是方夙银在自己睡着后,把自己报上床的吧。
这个猜想一出来,裴晴整个人乐了。
就在裴晴兀自傻乐的时候,方夙银从外面进来,见她起来,便说到,“醒了就洗漱一下,出来吃东西吧,等会好赶路。”
裴晴应了一声,喜滋滋的洗了脸,又梳好头发,跟着走了出来。看着方夙银将早点一一摆在桌子上,便跟着在对面坐下,一手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含糊道,“我看着天儿似乎不太好呢。”
听着裴晴含糊不清的语调,方夙银拿筷子敲了敲她手上的馒头,说到,“吃完了再说,小心哽着。”
这话说的裴晴很是开心,一双眼弯弯的跟月牙似的,看的方夙银一阵莫名。
“你傻笑什么呢?”
忽略掉“笑”字前面的形容词,裴晴费力吞咽了一口,笑嘻嘻说到,“昨晚是你把我抱上床的吧?”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方夙银顿了顿,“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裴晴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阵暗喜,接着说到,“而且昨晚睡觉前……你也看过了我的身子。”
如果说,裴晴前面一句话让方夙银一阵尴尬的话,这后面的一句话简直让他差点哽住。好在他喉咙不算太细,终归是没让这种惨剧发生。
“昨晚那是意外。”
淡淡的似乎不带感情的说了这么一句,方夙银不想让她继续下去,径直开口道,“快吃。吃完早点走。”
明知道方夙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可裴晴偏生不想让他如意。她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不套出话来,怎么成。
所以,裴晴没有理会方夙银的话,而是继续说到,“还有,你之前还亲过我。”
方夙银的手一停,已经知道了裴晴接下去会说什么话。
“你看,你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看也看过了,睡也睡过了。闲王殿下,你是不是应该娶我?”
一溜烟的将这话说出来,裴晴直盯盯的看着方夙银的脸色,就像是要在他的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看吧,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方夙银可谓是心里一团乱。
这话裴晴不止是第一次提过,上一次还能糊弄过去,可这一次——按照她的话,确实是看也看过了,睡也睡过了,虽然并没有做什么过的事,但是按照如今的情况,他确实也该负责。
而负责的罪本质体现,就是成亲。
“你是王爷,我是将军之女,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吧。而且,你我又熟悉的很,娶我,总比娶一些个不认识的世家女子来的好吧。”见方夙银不说话,裴晴循循善诱起来。
听到裴晴这话,方夙银心头微动,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他已经二十有五了,这个年纪的官宦子弟哪个不早早娶了妻。就算没有娶亲,家中也早有了侍妾什么的,就他身边除了当初一个玉清,就再没有别人了。
之前,为了助新皇破城,他用蝉衣为借口,上演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让大家都以为他心目中的人是蝉衣。
可是,如今他出入京城,身边根本没有蝉衣相陪,又有几个人相信传言的真实性。
之前新皇特地将他召回去,除了一些公事,也还有私事。
至于私事是什么,自然是问他何时成家。毕竟在辈分上,新皇是他的叔叔,是他的长辈,自然对他的人生大事格外在意。
如此看来,若他真要成亲,与其找个不知道底细完全不认识的千金小姐,倒还真不如娶了裴晴。
可是——
“晴儿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仅是如此,这对你不公平。”思量许久,方夙银才低声说到,语气斟酌。 听到方夙银的回答,裴晴一时有些愣怔。她不是不知道方夙银的心思,只是,被他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一瞬的不舒服。
然而,下一秒她又坚定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你只是现在还不是很喜欢是不是,不代表以后不会啊。或许,等你要成亲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呢?”裴晴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方夙银,眼神真诚而恳切。
看着裴晴这般眼神,方夙银不由得顿了顿,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便似是而非的点了下头。
只这细微的一个点头,却让裴晴欣喜异常。她拍了拍手,欢欣道,“我等你!我一定会等到你的!”
不知道裴晴哪里来的坚定和自信,但是方夙银看在眼里,却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如果真有,他其实也是很期待的。
虽说夏天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可今天这雨却像是下个没完一样,一直到天色全黑了,还是噼里啪啦砸在窗上。
东岚的小镇上。
按照容疏之前所说,竟然回不去了,就先在客栈里过一晚好了。
当蝉衣到楼下订房的时候,才发现今天跟着容疏出来,并没有带多少钱,此时掏出来一算,只够一间客房。
她本是想上楼找容疏拿点钱,却在下一刻想到什么,只要了一间房。
当容疏和蝉衣到了她定的房间时,见她返身关了门,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
蝉衣走到桌边坐下,侧着头看着容疏,笑吟吟道,“我只定了一间房呀。”
容疏微微蹙眉,“怎么?没有房间了么?”
蝉衣摇了摇头,将手一摊,却笑得一脸坦然,“我身上只带了这么些钱。”
闻言,容疏笑了笑,走到她身边,说到,“我这里还有呢。”说着,就要掏钱。
眼看着容疏的动作,蝉衣忙抬手按住了他的手,头微扬,眼底染着灯光,亮盈盈的,“我是故意的。”
听着蝉衣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容疏像是明白什么一般,心头微微一动,却是只轻轻唤了声,“蝉衣。”
蝉衣忽然倾身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容疏身上,熟悉的味道萦绕鼻间。她微微笑了一笑,讨好般的蹭了蹭,然后说到,“师傅,蝉衣爱你。”
突如其来的剖白让容疏微微一顿,接着,他的手抚上她的发,笑容浸透眼角,“我知道。”
蝉衣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容疏时,眼神璀亮无比,“师傅也爱蝉衣,是不是。”
容疏笑了笑,手指滑过她的头发,微凉的触感染上指间,“你知道的。”
蝉衣轻轻笑了一声,一双凤眸挑起,悠悠细了眉眼,“月纤之前说……她是师傅的女人。”
听到这话,容疏的眼神忽的一暗,手指轻抚的动作也跟着一停,但面上却是不怒反笑,连声音都带着丝慵懒,“哦?我的女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知道月纤是骗她的,还好当时她没傻到信了那人的话。
虽然现在容疏没有直接否认,但以蝉衣对他的了解,这一句反问便是最有力的反驳了。
所以蝉衣此刻很高兴。抱着容疏的手也愈发紧了一分。
感觉出蝉衣的动作,容疏不由得笑了一声,低眸道,“原来我的小蝉衣是在套我的话啊。”
蝉衣又笑了一声,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道,“其实那一日,我和贺兰千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容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她和贺兰千成亲的那一晚。
心里好似有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容疏抚在蝉衣发上的手顺着她的脸颊下滑,接着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一双眸子微微一眯,“你是在暗示为师么?嗯?”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五章 芙蓉帐暖啊帐暖
视线缠绕视线,蝉衣却勾唇笑了,“哪有。蝉衣明明是在调戏师傅。”
听到这话,容疏的视线落进蝉衣好似盛了水的眼眸里,直将里面搅出了涟漪。
片刻后,蝉衣似乎受不了这般直视,忙低下头去,咳嗽一声,接着松开容疏的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口中说到,“我去叫人打水好洗澡。”
看着蝉衣的背影,容疏不由得笑出了声,“还调戏为师呢。胆子也忒小了点。”
可是,当两人都洗完澡的时候,容疏就发现自己说错了。
蝉衣定的这一间真的是耗尽了她所有银两的上好客房,连沐浴的地方,都是单独隔出来的一个隔间。所以两人一前一后互不干扰。
当容疏沐浴回来,绕过屏风进来,看见样衣正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的正是下午才买的那一件水红色丝质广袖高腰低胸襦裙,同色纱罗衫罩在外面,肌肤若隐若现。
见容疏进来,蝉衣侧转过头来,一双美眸好似漾着湖水,分明是潋滟不染铅华的清澈,却因为她的流盼一笑,渲染出别样的滋味。
容疏的心,因为她这突然一笑,而轻微跳了一下。
“还不睡?”容疏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一双深眸落在她的方向,看着她的模样。
蝉衣站起身来,朝他走近几步,接着微微张开双臂在容疏面前转了一圈。轻薄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而旋转起来,就像是莲花次第开来。
“师傅,好看么?”面对着容疏站好,蝉衣盈盈而笑。
容疏怎么看不出她的意思?当下往前走了一步,至她身前,伸手将她发间的玉髓簪子取了下来,一头青丝如墨泼洒而下,落满蝉衣微显单薄的肩头。
抬手掬起一捧头发,感觉发丝从指尖滑下的微凉触感,容疏也含笑道,“这般更好看。”
蝉衣笑了声,从他手中接过簪子,返身走回梳妆台放好,还未转身,却被容疏从后轻轻抱住,微热的气息拂在耳边,“蝉衣,你可想好了?”
听到容疏的问话,蝉衣便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心思。当下在他怀中转过身来,抬眸静静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不知道爱了多少年的男人,轻轻笑开,“从师傅决定不放开蝉衣的那一刻开始,蝉衣就已经想好了。”
闻言,容疏深眸之中微微一波,嘴角扬起个轻笑的弧度,声音悠悠深长,“这一步走出,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你知道,我或许没有十年可活。”
蝉衣突然用唇堵住容疏的嘴,在他下唇咬了一口后,才又退回站好,”师傅乱说。而且,哪怕只有一年,我也会陪着。”
容疏眼中浮现一阵动容。
接着,他一手抬起蝉衣的下颌,一手仍勾着她的腰,对准那嫣红的唇便吻了下去。
最初的轻柔辗转之后,容疏的手顺着蝉衣的发滑下她的腰后,微一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压,两个人之间便再无缝隙。
蝉衣抬手揽住容疏的颈,仰头回应着容疏渐渐加重加深的吻,闭着的眼长睫轻颤,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鼻息相接,喘息融合得天衣无缝,越吻越深入,越吻,空气就仿佛越稀薄。蝉衣觉得身体微微有些发软,胳膊不由得紧了紧。
容疏的手顺着蝉衣的脊背缓缓移了上来,然后按住她的肩膀,让两人分开一些。看着蝉衣水波荡漾的眸子,自从上次差点要了蝉衣那一次之后,他身体里蛰伏的感觉又再度涌了上来。
俯身再吻了吻蝉衣的唇,接着移向脸颊,再滑向耳边,容疏轻轻咬了一下,就感觉怀中的蝉衣猛地颤了一下。
他轻轻笑了一笑,括手拂落蝉衣身上的纱罗衫,然后俯身抱起蝉衣走到床边。
蝉衣没有老老实实的躺着,反是坐了起来,伸手替同样坐下的容疏解起了衣服。
“我记得你只替我穿过衣服,倒是真没替我解过衣服。”看着蝉衣这般动作,容疏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
闻言,蝉衣抬眸看了他一眼,扬唇一笑,眼底淡淡清波带来,“以后……蝉衣也会替师傅解衣服。”
这话说的暖昧无比,又配上她这副表情,看的容疏心中一动,抬手握住蝉衣的手,牵引着她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拥着蝉衣倒在床上,容疏没有急着有所动作,而是用手撑了起来,俯身看着蝉衣那张艳色倾城的脸,用一只手缓缓摩挲过她的脸颊,纯黑的眸里慢慢沁出了万般柔情。
“为师真有些舍不得。”轻轻说出这句话,容疏的语气似乎有些像叹息。
蝉衣反手握住容疏的手,笑着说到,“有舍才有得。”
闻言,容疏顿了顿,而后笑着俯身吻住了她。
容疏微烫的唇让蝉衣贪恋不已,原本容疏只是浅浅吻着她,她却反客为主,勾住容疏的脖颈,伸出舌头舔舐他的下唇,正好就在之前她咬过的地方。
这一下惹的容疏轻哼了一声,跟着咬了蝉衣一口,调笑道,“真是不老实。”说着,发烫的唇就转到了蝉衣耳侧,轻啮了一下。
蝉衣往地咬住唇,身体也跟着软了下来。
耳侧是蝉衣敏感的位置,方才容疏便看了出来,此时为了惩罚蝉衣之前的挑逗,他便在这一处流连起来,直惹得蝉衣呼吸急促,长睫颤动。
离开了蝉衣的耳侧,容疏的唇又渐渐下移,滑过颈项,掠过锁骨。而他的手也顺着蝉衣棵露的肩头向下,缓缓抚上她的胸口。
衣服被拨开,蝉衣能感觉容疏修长的手指擦过胸口,那微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整个人却发热起来。
容疏的手顺着向下,拂过她平坦的腹部,握上她纤细的腰肢,又渐渐向下,所到之处,无不勾起星星点点,直至潦原大火。
蝉衣睁开已然迷离的眼,抬起一手学容疏之前的样子,抽掉Сhā在他发间的簪子,就见青丝铺泻而下,落满她全身。
这一幕的惊艳让蝉衣眼神凝滞了片刻,忽然低低出声,“师傅,你真好看。”
蝉衣的话让容疏微微一顿,抬起身来,却在一愣之后眼角眉梢都泛出了笑意,他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蝉衣的表情,半晌才伸出手,凑近她的面庞,指尖抚上她的唇角,轻轻笑道,“才知道么?”
蝉衣抱住容疏的腰,声音因为方才的亲热而带着些媚意,“这样的师傅确实是才知道。”顿了顿,接了句,“也只有蝉衣一个人知道。”
闻言,容疏低低笑了笑,“接下来的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继续俯身亲吻着蝉衣,手指温柔拂过她全身,直到感觉到蝉衣全身都软了下来,容疏方贴着她的唇角,轻声道,“等下会有些疼。抱紧我。”
蝉衣半睁着被春水映透的眸子瞧着容疏,轻轻点了点头,收紧了双臂。然后就感觉容疏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阵撕裂的疼痛从下身急速窜了上来。
蝉衣冷冷吸了一口气,一口咬在自己唇上,半天说不上话,只能下意识的抱紧了容疏。
感觉蝉衣在微微发抖,容疏也不敢动,只是反复亲吻着蝉衣,柔声道,“乖,蝉衣,别咬自己,深呼吸,放松。”
按照容疏所说,蝉衣深深呼吸了几口,又被容疏的唇夺了心神,渐渐觉得那疼痛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种别样的缠绵之感。
感觉到蝉衣身体的僵硬慢慢松懈下来,被自己安抚过的唇也开始回应起自己的吻,容疏才慢慢动了起来,生怕她不适一般,动作极为温柔。
看着蝉衣脸色酡红,一双凤眸斜飞如媚,容疏靠近她的耳边,声音微哑道,“蝉衣,我想听你叫我。”
蝉衣红唇微启,气息不稳地叫了声,“师BB.OOO ?N E傅。”
容疏却笑,继续道,“叫我的名字。”
蝉衣睁开眼,眸色迷离幽媚,看着容疏不掩深情的眼,她勾唇一笑,声音低软,“容疏。”
听见这一声,容疏的目光陡然沉淀,深邃的双眸间好似揉碎了荡漾在湖面上的星光,灼亮了蝉衣的眼。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六章 以下犯上是要付出代价的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有微凉的风从半开的窗外吹了起来,将桌面上的烛火撩拨的左右晃动。
蝉衣枕在容疏身上,长发在背后全部散了下来,墨色逶迤。容疏一手绕过她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柔滑的发。
“明天就要回派里了。”闭着眼好似睡着了的蝉衣听见外面一片安静,忽然开了口。
此时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像是羽毛一般拂过容疏的心。
“你口渴么?”没有理会蝉衣的话,容疏反是问了别的一句,语气低哑,似乎还带着未退却的情yu。
蝉衣睁开眼,撑起身子俯身看着容疏,搭在身上的薄被从肩头滑到腰际,露出莹润的肩背。“师傅怎么知道我口渴?”
见蝉衣嘴角嫣然,笑意如丝,容疏没有答话,只是坐起身,俯身在她嘴角轻轻一吻,低声道,“我给你倒水。”说完,便披衣下榻,走到一旁的桌边,提着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
蝉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容疏将水端过来,而后伸出一只手接过,慢慢喝着,只觉得那水从喉咙流下去的感觉,就像是滋润了干涸许久的土地。
喝到一半的时候,蝉衣突然停了一下,她端着杯子看向容疏,奇怪问到,“师傅都不口渴的么?”
容疏笑,“渴。”说着,就从蝉衣手中接过水杯,就着那平杯水喝了下去。
喝完了水,容疏见蝉衣似乎还眼巴巴的看着那见底的杯子,也不起身,只随手将杯子搁在一旁,倾身就揽过蝉衣吻了下去。
微凉的水从交贴的双唇间落进了蝉衣的口中,她微微仰头抱住了容疏的背,接纳接踵而至的热度。
比之之前的温柔,容疏现在的动作更带了些力度,虽没有到攻城略地的地步,却也占据了她所有的空间,所有的呼吸。
余光看见蝉衣脸颊已然嫣红,容疏方退开一些,却也不离开,只贴着她的唇角反复亲吻,低低哑哑的声音落在她嘴角,“你方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口渴?”
蝉衣睁开好像被水浸透过的眸子,瞅着容疏,等他回答。
容疏却低低笑了笑,直起身,看着她意有所指道,“你刚刚叫的很好听。”
闻言,蝉衣本就泛红的脸愈发烫起来,她挪开视线,越过容疏的肩膀看向他身侧凌乱的床榻,控诉道,“师傅,你太邪恶了!”
容疏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说到,“我说的是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听到这话,再看容疏这副明显故意的表情,蝉衣知道自己在他的暗示下想歪了,便恨恨地咬了咬唇,不说话。
蝉衣这副模样着实是少见,容疏看了许久,才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生气了?”
刚听见容疏的话,蝉衣却一反常态反手勾过容疏的脖子,笑着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吐息如兰,“怎么会呢?”
她说这话时,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听在容疏耳里,颇有些柔软无骨的妩媚感。
感觉到容疏的手顺着自己的腰渐渐上移,蝉衣轻笑一声,推开容疏,反身裹了被子侧身朝里躺下,闭着眼说到,“我困了,睡了。”
看着蝉衣明显是报复的举动,容疏笑了一声,说到,“以下犯上。”
蝉衣没理他,但嘴角弧度却扬了起来。
容疏侧头看着她嘴角那得逞的笑容,眼尾轻挑,俯身道,“蝉衣,以下犯上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容疏话音一落,蝉衣便知道是什么代价了,还没来得及去挡,就被容疏一口轻轻咬在锁骨上,不用力,却痒的要命。
蝉衣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去推容疏。容疏压下她的手,覆身上去,手指在蝉衣身上继续撩拨,口中却喑哑笑道,“有胆子点火,没胆子承担后果啊。”
蝉衣见躲不过,便只能喘着气道,“师傅都不累的么?”
“累。”容疏接话接的顺畅,可下一句倒是哽到了蝉衣,“那也是因为你,所以小蝉衣得负责。”说着,便往下沉了身,突然进入。
蝉衣忍不住呼了一声,尾音轻颤,别样妩媚。
好吧,她觇在才知道自食其果是种什么滋味了。
容疏这般年纪,素来没有碰过女人,之前压抑成习惯就形成了强大的自制力。
而现在,蝉衣切身体会到像他这般禁欲太久的人,一旦解开,真的是……无法形容。
到蝉衣和容疏回到青水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昨天还下着瓢泼大雨,好似要将这天地都洗刷一遍。而今天,这天便热的出奇,太阳高高悬在空中,似乎没有因为昨天的大雨而凉快一点点。
昨晚被容疏折腾了两次,所以蝉衣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而容疏也没有叫到,等着她醒来,一起在客栈吃了饭,才慢悠悠地晃回了山上。
其实蝉衣潜意识是不太想回来的。在外面,她可以无所顾忌和容疏在一起,没有什么师徒之隔,没有什么伦理,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全身心爱着她所爱的男人,心无旁鹜。
而回到青水,她便只能是青水的大师姐,是容疏的徒弟。纵然容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她再多的宠爱,那也是师傅对徒弟的,不能沾染一点其他的味道。
所以当月纤端着药出现在二人面前,让容疏回屋喝药的时候,蝉衣除了回到自己的房中,似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着容疏转身朝屋中走去,月纤跟上,斜掠过她的视线还带着一丝挑衅,蝉衣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她确确实实是和容疏摊开了,也确实得到他独一无二的心了,可是,他们毕竟是师徒,这个是再转几百回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要想真正无所顾忌的和容疏在一起,现在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尤其是在比中原还要讲究师徒伦理一些的东岚。
“蝉衣。”
就在蝉衣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的时候,容疏的声音却从他房门口传来。
蝉衣扭头,见容疏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眸子里的笑容再熟悉不过,“之前你和为师闹别扭,不肯服侍为师喝药,如今总算是肯听话了,还想劳烦月纤替你照顾为师么?”
容疏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赶紧过来喂我喝药,不然就被月纤占了便宜。
看着容疏朝她挑眉暗示的表情,蝉衣忍不住笑了一笑,应了一声,几步又走回容疏面前,从一旁的月纤手中接过碗,语气客气而疏离 ,“以后这些事就交给我做吧,不用劳烦你了。”
说着,她也不管月纤是什么表情,兀自陪着容疏便进了屋子。
月纤被晾在门外,心头冲起一股悲愤,却终是化为眼底的寒冰,重重沉了下去。
中原。
京城。
在路上又赶了三天的路,方夙银和裴晴终于到了京城。
因为裴将军的生辰就在明日,所以这三天的路赶得两人格外疲惫。进城门时,裴晴差点累的从马上摔下来。
方夙银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见裴晴睁着眼呵欠连天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很累?”
裴晴点头,再点,接着又点了一下。方夙银这才看出,她想表现出强烈的肯定,无奈太过疲累,所以才一下接一下的。
翻身下马,方夙银又扶了裴晴下来,将她歪来歪去的头掰正,而后笑道,“我先送你回将军府。 .OO ?走一走比较有精神。”
裴晴又点了下头,方夙银拉着裴晴,忍不住打趣她,“看看你这样子,被卖了还会给人数钱。”
闻言,裴晴转头看了他一眼,“哼”地一声极为无力,“你敢卖了我,我就穿红衣然后自尽变成鬼来缠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方夙银被这句逗得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将军府前,果然如方夙银所说。走了一段路,裴晴倒是清醒不少。后来还站在自家门口问方夙银,要不要进去坐坐。
方夙银抬头冲站在台阶上的姑娘笑了笑,说到,“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是裴将军的生辰,还有的你累呢。”
裴晴想了想,深以为是,便也不再留方夙银,只朝他挥了挥手,看他转身上马离开。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七章 生辰之宴
离开将军府后,方夙银便直接回了闲王府,也就是新皇之前作为平王的时候所呆的地方。
因为他很少回京城的闲王府,所以这座府上并没有什么人。甚至他进门走了好大一段路,也就看见欢喜迎上来的老管家。
说起来,这一路回来他也并不是完全不累,只是比起裴晴那种坐在马背上都可以睡着的夸张劲,他倒是正常许多。
命人打水好好洗了个澡,方夙银连饭也没吃,直接去补了个觉。醒来时已是天黑,伸手不见五指。
起来吃了个饭,方夙银想起要和容疏和蝉衣报个平安,还得问问容疏的身体,便写了信,倒出茶壶里的水,凝成水鸽,放它离开。
刚做完这些,方夙银就接到了宫里的传唤,说是新皇让他进宫。
换了衣服,方夙银坐着马车进了宫,一路没有人拦,直直到了皇帝寝宫外。
方夙银进去的时候,新皇似乎正在埋头批奏章,见他进来,忙搁了笔起身朝他走去。
“皇叔。”
方夙银俯身行礼,还未低下头,已然被新皇扶着的手肘,笑着对他说,“就你我叔侄二人,客气什么。过来坐。”
方夙银随着新皇到了一旁的座椅边坐下,新皇今人进来倒了茶水,两人各自喝了一口,方开始聊开。
“许久没看见你,今天听说你回来,想着一路舟车劳顿,定然是回去补觉了。所以晚上才叫你过来,可有用过晚饭?”新皇面带微笑,关心神色实实在在。
方夙银笑了笑,说到,“谢皇叔关心,夙银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新皇点了点头,又笑着说到,“记得上回见你还是你和贺兰千一起来的。说起来,你若是回去,记得和贺兰千说一声,上次他挑的几人学了他赤火的隐术,感觉不错。看他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朕答应他的事,也得做到了。”
听到这些,方夙银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见方夙银如此,新皇也知道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感叹道,“你师傅和他还是对头么?”
闻言,方夙银笑了笑,道,“不是皇叔口中的对头,不过却是别的对头。”
“哦?”
“情敌。”
听到这话,新皇愣了愣,而后笑了起来,半天才道,“你那师妹容色倾城,是个男人怕是也得动心。朕之前还以为你和她是一对呢,怎么成了你师傅。”
新皇和方夙银素来关系极好,所以这话说的也很随意,方夙银笑了两声,摇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哪儿敢和师傅抢人。”说着,还做出一副甚是惋惜的模样。
新皇瞧着好笑,敲了敲桌子道,“得了你啊。就你那心思朕还不知道。”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此番那裴将军的女儿缠着你去了一趟漓城,可有什么收获?”
看出新皇满脸的兴致,方夙银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对他说到,“皇叔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新皇可不乐意了,“朕不是八卦,只是你父母去的早,如今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朕一个亲人。你说说,朕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见新皇说的认真,方夙银也不好反驳,只是推说到,“晴儿太小了。”
裴晴今年十六,而他今年二十五,就两个人的年岁差距来说,裴晴对他而言真的是太小了。
“哪里小?”新皇反驳,“你那师妹不也比你师傅小上好些么?比起他们,你和裴晴算不了什么。你看看,朕的淑妃不也比朕小十岁么。”
闻言,方夙银也知道多说无用,只是聪明的保持着沉默。
但新皇显然不想让他沉默,直接问到,“夙银,你老实和朕说,是不是还没忘记那个玉清?”
被人骤然挖出心头深埋的秘密,方夙银有一刻的呆滞。
见方夙银如此,新皇就知道自己说的不错,不由得往后靠了靠,叹息道,“那玉清是贺兰千安排到你们身边去的,朕虽猜到了他的几分用意,却没料到你会陷得这么深。朕当时只想着,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又会看人眼色的女人。论样貌,她完全比不上你那师妹。你连你师妹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瞧得上这么一个女子,只是——”
说到这里,新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早知道她害的你如此,朕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出来弹琴。”
方夙银脑海中浮现出最初看见玉清的样子,一帘纱帐挡住众人视线,只看得见她朦眨的影子,却莫名的映在他眼里。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之所以当时会移不开眼,不过是因为玉清用琴声对他使了类似摄魂术的控术。
被新皇的话勾起那些深埋的往事,方夙银只在片刻的出神后便渐渐回了过来。也许时间真的是最有效的治疗,那些之前曾深深嵌在心头拨不出来的刀子,好似慢慢的退了出来。
心口,似乎没有那么疼,只是,还是有些难受。
见方夙银半天不说话,新皇以为他还在神伤,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到,“之后你们回漓城,朕倒是听说了一些事。”
闻言,方夙银侧过头来,问到,“什么事?”
“朕听说,那玉清被邵斌赎了身,而邵斌……现在在工部当事,明天裴将军的生辰,他会去。”
方夙银握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再下去,却不知道听了什么。
裴将军作为朝中武将第一人,又握着最重要的兵权,所以他的生辰,无论大官小官,只要能来的,铁定带着大盒小盒的礼物到了这将军府。
当然,进不进得去,就是另一说了。
方夙银到将军府的时候,只见府中彩灯高悬,四处灯火通明,将这府宅照的亮如白昼。而大道上满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由丫鬟引着向厅堂走去,方夙银一路上遇见好些官员,各个朝他拱手行礼,笑着唤一声,“闲王殿下。”
方夙银一一回礼,到大厅时,裴将军迎了上来,笑容爽朗,“闲王殿下来了!”
方夙银笑着抬手,“祝裴将军福如东海,松柏长春。”
裴将军哈哈笑了两声,道,“下官还要感谢殿下之前对晴儿的照顾呢。”
说到裴晴,方夙银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没有瞧见那俏丽的身影,便问了句,“裴小姐没有跟着将军么?”
“她啊,在她母亲那里呢。”裴将军回答到。
方夙银笑了笑,转而说到,“说来,今日的将军府倒是和平时的不太一样。B .JO yO. ”
平时的将军府都是安安静静的,到了晚上便是一片清幽,而今天的将军府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倒是让方夙银刚进来的时候小小惊讶了一下。
听见方夙银的话,裴将军笑着捋了捋胡子,满脸笑意的说,“这啊,还不都是我那古灵精怪的丫头,非说这样比较喜庆。”
闻言,方夙银想起裴晴的样子,再想起她素日所为,也不由得牵动了嘴角,道,“裴小姐说的是。”
因为今天来的宾客众多,所以,在方夙银入座后,还有许多人都没有来,故而他便坐在自己的位上,独自喝茶。
忽然,一双手从后覆上他的眼,淡淡的花草香传来。方夙银勾了勾唇,抬手拉下挡在自己面上的手,笑着道,“晴儿,别闹了。”
随着他的声音,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后方传来,一身粉色衣裙的裴晴就转到了方夙银的面前。
装晴模样娇俏,一双眸子亮亮的,滴溜溜转的时候格外灵气。而这一身粉色衣裙衬出她笑颜如花,容色清透,倒是极好看的。
“闲王什么时候来的?”别人对方夙银都是“闲王殿下”的称呼,尊敬意味十足,包括裴晴的父亲,裴将军。
可裴晴每每叫他,只是“闲王”“闲王”的喊,颇有些平辈的感觉,方夙银听着倒也不觉得恼,反而觉得挺好的。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八章 宴上表白,却无回答
“我刚来没多久。你呢?方才裴将军说你陪着你母亲,怎么过来了?”方夙银看着裴晴的笑脸,心里埋着的阴霾好似散了一些。
裴晴咯咯笑开,语调轻扬,“听说你来了,我当然赶着过来见你。”
这话说的方夙银心里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会儿。
反正现在人也没到齐,裴晴也不赶着到裴将军身边,便提了裙角在方夙银身边坐下,陪着他聊天。
说来,两个人不过一日没见面,说的话却仍是多的可以堆起来。按理说,他们之前天天在一块儿,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却不知道怎的现在还有这么多话可讲。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听说皇上已经到了门外,裴晴忙站起身,拍了拍有些微皱的裙子,和方夙银暂别后,便匆匆到了裴将军身边。
新皇带着皇后从外进来,一通客套的君臣之礼之后,帝后二人便和裴将军坐在了一桌。方夙银是王爷身份,自然也在这一桌,而裴晴则和其他官家小姐们坐在一桌。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热闹,因为裴家没有儿子,所以裴将军一桌一桌的敬着酒的时候,是裴晴陪在一旁。裴晴虽是女子,但性情爽直,酒量也还不错。加上裴将军担心女儿待地将她喝的酒换成了果酒所,以这一路下来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因为裴晴是女子,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喝的是果酒,却也没有什么异议,还是该喝的喝,该笑的笑,该说的说。
到其中一桌的时候,裴晴笑着的嘴角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方夙银他们所在的那一桌,见他们正在喝酒聊天,没有看过来,便好似松了口气,礼貌的随着裴将军向各位敬酒。
这一桌敬完,又过了两桌,裴晴便端着酒杯,笑嘻嘻地跟在裴将军身后到了夙银这一桌。
朝方夙银眨了眨眼,裴晴先随着裴将军敬了新皇及其他人,而后她忽然举着酒杯,朝方夙银唤了声,“闲王殿下。”
在没有人的时候,裴晴虽然向来是叫的闲王,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然而,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该注意尊卑她还是会注意的。
方夙银本来就看着裴晴,见她忽然点到自己,便笑着应了一声。
裴晴冲方夙银笑了一笑,转身叫来一个丫鬟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又指了指方夙银面前的酒杯,笑着说到,“将我杯里的酒,换成和闲王殿下杯里的一样。”
那丫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裴将军,见自家老爷只是笑着没有阻止,便点了点头,转身提来酒壶给裴晴满上。
看着这一番动作,方夙银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得笑道,“怎么?要和我拼酒?”
闻言,裴晴咯咯笑了声,说到,“晴儿只是想敬殿下。换酒不过表示诚意。”
说话间,酒已经倒上。裴晴举着杯子,对方夙银说到,“晴儿的第一杯酒,谢殿下之前替晴儿挡酒。”
见裴晴这般理由,方夙银自然不拒绝,笑着站起身来,朝她举了举杯,仰头饮下。
一杯落尽肚里,裴晴又让人倒上一杯,继续道,“这第二杯酒,晴儿敬殿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听到这个敬酒的理由,方夙银不由得想起这些日子的事,眼底染上一抹温柔的笑意,便也不拒绝,和裴晴同时喝完。
“第三杯酒。”裴晴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喝了两杯,有些上脸,白暂的脸颊上开始露出些微粉色。
因为这一桌的动静,其他几桌的客人都抬头看向这边。见裴晴只好好敬方夙银一个人,便不由得都露出颇有兴味的神色。
想起之前宫中设宴的时候,一贯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方夙银就替第一次见面的裴晴挡了酒。之后,又听闻裴晴随着方夙银去了漓城,一去就是好些日子,这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起。不由得都暗自猜测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
“看来,这裴将军的女儿怕是要成为闲王妃了。”
有人低声嘀咕,没有发现身边隔一个人的位置,有人的脸色隐隐灰败。
而裴晴自然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之前虽然喝的是果酒,却也是酒,又加上方才两杯喝的急,饶是有些酒量,眼神也开始没有那么清朗了。
看着那清透的酒液注入酒杯,裴晴微微眯起眼,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声音便从口中悠悠飘了出来,“晴儿有些话想和闲王殿下说。”
见之前还笑嘻嘻的裴晴忽然认真起来,方夙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隐隐有了不对的感觉,下意识想要岔过话题,就听见裴晴清脆的声音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到,“闲王殿下,晴儿喜欢你。”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而裴晴这句话落后,满场安静。
只是,这片刻的安静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听见“噼啦”一声,似是有人摔碎了什么。
停留在方夙银两人身上的目光瞬间便投向了声源所在。只见一个杏色衣裳的女子垂着眸子,脚边一摊碎片。
“抱歉。”她轻轻开了口,声音低到听不见。
倒是她旁边的年轻男子眼神间掠过一丝暗色,却马上换做笑颜,抬手勾过身边的女子,冲其他人说到,“对不起了,内人手滑,摔坏了酒杯。”
见状,裴将军笑了笑,道,“无碍。没有伤到邵夫人的手就好。”说着,他侧身叫来一个丫鬟,嘱咐她去重新取个杯子过来。
其余的人见只是一个意外,便很快挪回了视线,再度看向站着的那两人。
可方夙银的目光却仍是停留在那个打碎杯子的女子身上,眉宇间掠过一丝异色,而后微微皱起,眸中多了一丝明灭的幽深,整个人仿佛怔在那里。
那个摔碎杯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随着以邵斌新娶的夫人的名义,跟着他出席这场宴会的玉清。
他记得昨天新皇有和他说过,自己离开漓城后,邵斌替玉清赎了身。而刚刚邵斌对其他人称呼的也是,内人。
虽然新皇早便通知过他,可他却没料到两人相见的这么猝不及防。
还是在裴晴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他的时候。
方夙银的心情很是复杂,目先也半天不知道收回来。本是等着他回答裴晴的话的众人见方夙银一直看着玉清,慢慢地也体会出一丝别样的意思。
更有甚者,看了看方夙银,又看了看被邵斌抱在怀里,死死低着头的玉清,低低说了句,“邵家夫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宫中宴会上见过。”
一个发现不对,就有更多的人在记忆中搜索。有个记性好的官员轻呼一声,道,“那位邵夫人,不就是去年宴会上弹琴弹的极好的女子么?好似叫……玉清来着。”
此话一落,又有人接过话头,“玉清?不是当时被皇上赐给了闲王殿下吗?”
那些陈旧的过往就在众人绞尽脑汁的回忆中一一浮出水面。本只是裴晴和方夙银二人之间的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因为这一Сhā曲,而牵扯出几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听见旁边窃窃私语,方夙银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般收回视线,僵涩的目光B.O . 却看见面前仍是端着杯子,和他一般神情僵涩的裴晴。
他恍然反应过来,刚刚只注意玉清,忘了裴晴一直等着他回答。
“闲王殿下,不好意思。晴儿一定是之前喝太多了,现下有些醉了。”看不过去裴晴的倔强,裴将军冲方夙银笑笑,起身去拉裴晴。
裴晴却推开裴将军,身体晃了晃,站在原地坚定地说,“晴儿没醉。”
裴将军有些尴尬,倒是皇后瞧出了端倪,又被新皇暗示了一下,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裴晴身边,抬手扶着她说,“裴小姐既然喜欢闲王,干脆和我们坐一块儿好了。就在本宫和闲王中间加个位置吧。”
皇后亲自来拉她,裴晴自然不会再拒绝,只能垂下眼眸跟着皇后走到她身边。马上有丫鬟加了凳子在皇后身边。
裴晴在凳子上坐下,刚刚的勇气似乎一下子消散了,她只顾低着头,却不再看另一边的方夙银一眼。
见状,裴将军松了口气,仍是笑着叫大家各自喝酒吃菜,不用在意。其余人虽心里八卦的很,但见主人家如此,便也呵呵笑着随着众人一起打着哈哈。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十九章 旧情(上)
因为这么个Сhā曲,大家似乎都吃的心不在焉,说话声也不如之前大,气氛有些奇怪。
玉清见方夙银收回了视线,在原处坐下,而裴晴也在他身边落了座。玉清低着头,心头有些酸涩,只是这酸涩还不待散去,圈在腰间的手就狠狠把她一掐,只掐的她一口咬在唇上。
“怎么?难过了,心疼了?”邵斌微微松开掐在她身上的手,人却靠过去一些,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语气却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玉清低垂着脸,声音很轻,“玉清没有。”
“没有么?”邵斌侧过头,嘴唇摩挲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现在看着闲王有了新欢,心里难受了,后悔了是吧。”
玉清咬着唇,没有说话。
邵斌轻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将身旁的玉清也拉了起来,转头对同桌的官员笑道,“内人有些气闷,我陪她出去走走,诸位慢慢吃。”
那些人见玉清靠在邵斌怀中,长发半垂,看似柔弱羞涩。虽然知道他们突然离席,应该和方夙银和裴晴那事儿有关,但这毕竟也是人家的事儿,倒也没有多说,只笑着应了。
大家本是吃着说着,并没有太注意两个人的离开。倒是方夙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抬头,看看被邵斌半揽着走出去的玉清,瞬间有些想追上去。
“不想被大家嚼舌根,就别追。”
身边有声音传来,低低的,不带感情一般。
方夙银心中一动,侧头看了身边兀自吃着菜的裴晴,好似和他说话的人不是她。
方夙银心头动了动,忍住要追出去的心,脑中想起方才的场景,低着声音对裴晴说了句,“对不起。”
听见方夙银的道歉,裴晴的手顿了顿,却是说到,“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方夙银一时沉默。
旁边的无声只是让裴晴笑了笑,心里却冷了。
夜色泼墨般染这整片天空,一轮弯月悬在半空。
而如帘幕般黑这的天空下,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邵斌拉着玉清一直往前走着,步子快而大,让玉清脚步有些仓皇,跟的有些吃力。
灯火好似照亮了整座将军府,邵斌带着玉清一直往将军府最偏僻的地方走去,一路过来灯火越来越淡,越来越暗,终于在一片小树林里只剩下月色浅薄。
邵斌一个急停,转身看了眼玉清,眼里竟然带着丝狠色。
玉清急急喘气,还不待恢复,就被邵斌一把按在树上,后背咯地生疼。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声音却被吞没在邵斌狠狠压下来的唇里。
邵斌说是在吻,倒不如说是在咬。有淡淡血腥味顺着舌尖窜了进来,铁锈一般的味道让玉清皱了皱眉,抬手去推邵斌。
哪知玉清的手还没有碰到邵斌,就被他一把握住,反手压在她身后。而后,邵斌低下头来,一口咬在玉清脖子上。
玉清叫了一声“痛”,扭着身去挣脱,无奈邵斌勒的极紧,不仅不让她脱身,更是抬手拉住她的衣襟,“刷”地一声,扯掉了她的上衣。
浅红色的肚兜露了出来,凉风吹过祼露的肩,让玉清忍不住抖了一抖,感觉到邵斌的唇渐渐向下,一口一口重重吻下来,而他的手也毫留情的从她上身抚了下去,又是一用力,扯掉了下裙。
邵斌狠狠吻咬着她,手和口都极重,一直到下,分开她的双腿,便猛地撞了进去。
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玉清浑身都疼,却只能吸着冷气,不敢说一句。
她清楚的知道,邵斌是在惩罚她。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惩罚她。
虽然知道是自找的,可玉清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觉得人被撕裂了无数块,再也拼不回去。
邵斌看见玉清眼角的泪,却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恨恨地骂着她,说的任何话都带着刺,刺得她千疮百孔。
不知过了多久,邵斌推开她,抽身离去。玉清浑身如散架一般,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抱着手臂无声呜咽。
明明是自己选择的路,为何到了现在却如此后悔?
若是当初她没有给方夙银那一剑,若是在方夙银找到她时,她不将他气走,若是没有自我堕落,若是肯说一句她也爱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可是,玉清知道这世上没有“若是”。
如今方夙银身边已经有了裴晴,他们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必然是一对佳偶。
而自己呢?邵斌念着几分旧情,替她赎了身,还肯让邵府中的人唤她一声夫人,在别人眼里,她已然是飞上枝头了,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也许正如邵斌所说,她后悔了,很后悔。
低着头,玉清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着。然而外衣被邵斌撕烂,只能披在身上。她抬手颤抖着整理了下发髻,方扶着树干站起来,忍着痛一步一步朝来路走去。
这般样子她是铁定不能回到宴会上了,只能从灯火昏暗的地方离开将军府,回到马车上。
方夙银朝前走着,身后灯火渐渐淡去,有婆娑树影在前面拉长。
他又走了几步,听见前面有缓慢的脚步声,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那暗影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来。
“玉清?”
听见惊讶的声音,玉清猝然抬头,和方夙银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看见方夙银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番,有暗暗的颜色浮了上来。
玉清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这般模样不太好见人,便咬了唇道,“闲王殿下。”
方夙银蹙眉,声音柔了些,“你怎么了?之前看你和邵斌一起出来,但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听到这话,玉清心中燃起细细的火苗。她仰起头来BB.JO yO.E,好似期盼地问,“殿下是特意出来找玉清的?”
方夙银闻言顿了顿。
他该怎么说?其实是看见裴晴自从坐在自己身边后一直心情不好,而中途又独自离席,他怕裴晴一个人闷着不开心,便出来寻她,谁知道没有找到裴晴,竟然遇见了玉清。
方夙银虽然没有说话,可玉清像是认定了他是出来找自己的,心头一阵心暖过去后,全是铺天盖地的痛。
“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的人特别脆弱,在看见方夙银那俊逸的面容时,玉清忽然哽咽了声音。
觉察出玉清声音不对,方夙银便走近了几步,低声问到,“怎么了?是邵斌他……了你么?”
玉清抿唇,缓缓点头,干掉的泪又破眶而出。
看着玉清落泪,方夙银心头也有些难受,便低头从身上掏出手帕,伸了伸手,又想起不太好,便只是朝她递过去。
谁知道玉清看见这帕子,泪落得更凶。方夙银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的时候,玉清便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玉清的动作其实并不重,而两个人离得也不远,这一撞倒也没有什么。可方夙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头一动,有些不舒服的情绪弥漫开来。
“殿下……玉清并不是不在意你,只是当初给了你一剑,觉得对不起你,才……才到了邵斌身边。谁知道殿下后来却寻到了玉清……怪只怪我魔障了,以为真的没有机会了,才故意那么说气走你。可是,看见殿下和裴小姐在一起后,我才心痛,才难受,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过你……”
玉清的声音很低,伴着哭腔,从方夙银怀中传出来。方夙银低着头,两只手本是半摊开着,却在听到这段话时心里颤抖的厉害,手慢慢放下来,握着玉清的肩顿了顿,而后轻轻拉开她。
但见昏暗的灯光下,玉清一张脸梨花带雨,惹人相怜。而她那一双眼被泪洗这,格外的动人心魄,看的方夙银心中骤软。
“玉清。”他轻唤一声,看见玉清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被水波一荡,格外惑人。
他像是被蛊惑一般,微微俯下身,却在将要碰到她的唇时,脑中一瞬闪过裴晴的脸,顿时心头一凛,马上松手。
可玉清却在他松手前,已经踮脚将唇送了上来。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章 旧情(下)
一吻惊人。
而二人身后,裴晴转身走掉。
她脚下步子极快,一路撞到几个丫鬟,那些丫鬟见到自己家小姐这般急躁,还来不及问,就已然不见人影了。
裴晴一路奔到大厅,刺目的光耀得她眼睛一酸,忽的落下泪来。
她不敢进去,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转而回到自己的防护总,将房门反锁,就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破碎的哭声从棉被中传出来,在这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裴晴,你是傻子,傻子……”
她将自己骂了一顿,却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痛。
之前别人都和她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你会笑,会开心。可是为什么到她这里,却痛得可以窒息呢?
她不懂,她那里不够好,为什么玉清都成了邵斌的妻子,方夙银却还是舍不得放弃。
脑中掠过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裴晴觉得呼吸都像带了把刀子,在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鲜血淋漓。
她真的不够勇敢,不然在宴会上她就不会给方夙银一个沉默的机会。接受,不接受,为什么不能说个清楚。
抱着被子仰面躺着,热热的泪顺着眼角滑下。裴晴咬着嘴唇,咬得再紧再疼,还是不能让心好受一分。
傻子 ,你都看到了,还不放弃么?
裴晴闭上眼,将遇到方夙银以来所有的事都从脑中过了一遍。
他曾温柔对待她,他曾逗她欢喜,他曾陪着她从京城到漓城,他曾于危难中紧紧护着她,他也曾抱过她,亲过她、和她同床共枕……他曾经给过她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误会?
他真的不喜欢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
他爱的,还是玉清。
狠狠地将刀Сhā到心里,裴晴拉开被子,将整个人盖住,再也不听不闻不看不想。
就这么,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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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感觉从唇上传来,还带着微微的涩意,让方夙银有一刻愣住。
就是这一刻愣住,他没有注意到突然离开的脚步声。
只是,愣住之后,他便抬手退开玉清,神色还是温柔,却不是玉清看他的温柔,“玉清,不要这样,你现在是绍斌的妻子。”
听到这话,玉清摇了摇头,哭着说道,“不是不是!如果有可能,我不会是他的妻子的!”
“但你现在已经是了。”看着玉清拒绝承认的样子,方夙银温声说道,“很多事既然过去,就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不知道我的处境……”玉清哽咽道,“不是我想跟着他,是除了他,没有人想要我。他们都以为我是你的人,没有人敢点我的牌子。你知道么,在青楼这种地方,不赚钱的人是没有人要的。而我在提出离开赤火的那一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却没想,到最后,除了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听到玉清的话,方夙银微微蹙了眉。
他想起之前他曾怒闯过怡红坊,将绍斌赶走。或许就是这么一次,让众人都以为玉清是他的人。
只是,现在想来,好似很久很久了。
虽然好似很久之前的事情,但方夙银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回事,玉清在怡红坊就算做不了头牌,却定然不会被赶出来。
“玉清,我见绍斌对你应该也是有几分轻易的,不然不会替你赎身。既然……既然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便好好的做邵夫人吧。”
听到这话,玉清一愣,却是哀怨道,“殿下难道希望日日看到玉清此时这般样子么?”
闻言,方夙银眉头微皱,也不忍再打量她的模样。只是余光看见她嘴角的血迹斜斜的一条,好似也划过他的心里。
“殿下,玉清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你身边?”玉清仰着头看着方夙银,目光晶莹。
方夙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马上应下来。
眼前的女子,是他曾经爱过的人。然而,多了一个“过”,一切都不同了。
“既然你不想在邵府,我且先看看吧。”
玉清心喜,俯身道:“谢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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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有如今这般境况,确实和自己分不开关系。所以方夙银回去思考再三,决定和绍斌谈一谈。
儿绍斌却似知道方夙银来找他的用意,纵然方夙银是一介王爷之尊,但绍斌对他的态度,倒还不如之前的裴将军生辰宴上客气。
命人将方夙银引到前厅,绍斌也只是站起身微微抬了下手,说了句,“见过殿下。”
见绍斌如此,方夙银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今天过来,是找员外郎有事。”
绍斌如今有官位在身,工部员外郎,方夙银对他,自然不能像之前。
听见方夙银的话,绍斌眼里动了动,笑着问,“哦?不知道殿下找下官有什么事?”
方夙银从旁接过茶,微微啜饮了一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那天在员外郎一个人回到宴会后,曾遇到玉清。”
见方夙银这么直接,绍斌倒还是有些意外。他眉头微动,却还是能微笑着道,“哦?”
方夙银看了绍斌的神情一眼,继续说道,“若是员外郎真的喜欢玉清,就好好待她 B. O O O. 。若是还计较之前在漓城的事情,我可以向员外郎道个歉。”
“不敢当。”绍斌淡淡开口,眼睛微微眯起,却是反问道,“若是下官说,下官并非真的喜欢玉清,殿下会怎么做?”
“那就请员外郎,高抬贵手,放玉清离开。”
方夙银接得极快,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完全不像是才想出来的,而像是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
可出乎意外的,绍斌听到这话也没生气,还是很好脾气一般拨了拨桌上的茶杯,笑着道,“所以殿下今天是来向我要女人的么?”
闻言,方夙银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绍斌接下来的话给怔住了。
“殿下要玉清,送给殿下又何妨。下官现在让下来唤她夫人,并非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份上也不过是个姬妾而已。只是,要送人,殿下也得拿人来换吧。”
听到这话,方夙银眉头微微蹙起,先是想了想绍斌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专程替玉清赎身,昨天又因为自己而狠狠惩罚了她,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没有感情的。何以现在自己找他要人,他给的这么大方?
以人换人,拿谁换?
“我倒不觉的我这里有员外郎要的人。”
“不听听下官要谁么?”绍斌笑着说道,眼睛里有奇异的光。
方夙银蹙眉,“谁?”
绍斌低低笑了笑,说道,“殿下要走下官的夫人,自然要还给下官一个夫人。”说着,他敲了敲桌子,慢条斯理地道,“下官只要裴将军的女儿,裴小姐。”
纵使有了准备,可当绍斌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方夙银仍是有一刻地呆怔。
见方夙银沉默着不说话,绍斌笑了笑,说道,“殿下觉得如何?”
闻言,方夙银回过神来,脸色不太好看,“员外郎是喜欢裴家小姐么?”
绍斌笑,“喜欢不喜欢,应该和殿下没关吧。”
听到这话,方夙银便知道了绍斌的用意。
裴晴是裴将军的女儿,儿裴将军是朝中最大的武将,若是娶了裴晴,便是间接地得到裴将军的支持。儿绍斌在之前和裴晴并没有接触,突然是为了裴将军的兵权。
这么想着,方夙银不由得有些恼怒,若是喜欢裴晴便就罢了,只是为了利用她而娶她,让方夙银很不悦,“我不是裴将军,裴小姐的婚事,我做不得主。”
“对,殿下是做不得主,但是,可以极大的影响到裴小姐。”绍斌笑着接过话,眼底闪着光亮,“裴小姐喜欢殿下,现在大家都知道。可殿下不是喜欢玉清么?只消裴小姐对殿下死心了,一切都好说。不是么?”
方夙银心头砰然一动,却惶惶不知为何。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一章 方夙银的信
窗外天色很暗,抬头只看得见一片墨色无边漫开,别说月亮,连平素常见的零碎星子,今天都不怎么能看到。
蝉衣站在窗前,微微将窗开了一条缝,看见有三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到门口的时候,三人停住了脚步,就见其中一人侧身和另两人说了什么,而后,那两人便颔首转身离开,只有一个人进了门。
屏住呼吸,蝉衣慢慢挪到门口,见门被人推开,而后一道身影从外面踏入。她微微眯了眼,抬手就朝进来的人劈去,还未碰到那人胳膊,就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极快地一个转身,将蝉衣压在门上。
“想谋害为师呢。”微俯下身,淡淡带笑的语气传来,是容疏无疑。
蝉衣在他的压制下挑眸笑了笑,理所当然道:“蝉衣只是想试试师傅的武功而已。”
容疏低笑,“试得如何?”
“唔,还不错,可惜没探到底。”蝉衣笑吟吟地回答。凤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亮。
容疏又笑了笑,口中却道:“我可不止武功好。”说着,他一只手便顺着蝉衣的手臂一直往下滑去,到了手腕处便从袖口进入,一点一点往上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蝉衣轻轻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按住容疏的手,低低地唤了声:“师傅!”
收回手,容疏笑了一声,起身松开她,转身走到桌前点了烛火,又转身看向她问到:“在我房里做什么?总不是特意等我的吧!”
蝉衣走到桌前,从桌上端了一杯水,往桌上泼去,右手跟着运力于水面上蕴开,就见那一滩水迹很快就化作一封信的的模样。
“夙银的信?”看着这般场景,容疏微微挑了眸,明白过来了。
蝉衣颔首,没有说话,等着容疏自己看。容疏倒也看得很快。那表情一会儿淡,一会儿浓的,瞧得蝉衣倒是有些奇怪了。
“师傅?”她唤了声,说到:“你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容疏摇摇头,抬袖抹了一把,那水信又变成了一滩水迹,顺着桌面流了下去。
蝉衣奇怪了,“那师傅刚才的表情……”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才感叹。”说着,容疏转身朝里面走去,赫然发现屋中已经备好了浴桶,热气腾腾地冒了出来。
她不由得转过头来,朝蝉衣挑了挑眉。
蝉衣笑着点点头,告诉他,这桶水确实是她准备的。
容疏笑得眉目清朗,“蝉衣如今倒是愈发贤惠了。”
说着,容疏便背对着蝉衣开始解衣带,等脱下外裳后,他转过身,眉眼深深地瞧着她:“不避一下?”
将手肘搁在桌上,蝉衣支着下颌,看着容疏盈盈笑道:“师傅还害羞么?又不是没看过。”
见蝉衣说得冠冕堂皇,大方无比,容疏似乎颇觉兴味地扬了扬唇角,极有韵味地“哦”了一声,倒也不赶蝉衣了,侧过身便一件一件解着衣服。
看见容疏跟着脱了中衣,还要再脱的时候,蝉衣终于还是耐不住,默默地转过身时,身后传来容疏低低的笑声,而后便是入水的声音。
蝉衣咳嗽一声,觉得脸有些发烫。
“蝉衣是还要话要说么?”见蝉衣背对着自己坐着,似乎不是要走的样子,容疏于热气中眯了眯眼,问到。
背对着容疏点了点头,蝉衣开口道:“有的。”
“为你师兄?”容疏明白的很。
蝉衣再点头,结果容疏就不乐意了,“那小子不过离开几天,你就开始念着想着还专门等着信。我之前那么多天不见你,你怎么不知道想我一下?”
知道容疏在计较呢,蝉衣忍不住笑了笑,道:“师傅怎么知道蝉衣不想呢?”
“嗯?怎么个想法?”容疏倒是追问上瘾了。
蝉衣眼眸轻抬,回想起之前的日子,感觉心里满满的有话要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雾气朦胧,容疏隔着屏风看着灯光下那一道袅娜剪影,眼底好似也被这热气染上一抹温柔,“说不出来就用做的吧!”
微微见蝉衣侧眸,好似疑惑,容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如晚上不走了。”
蝉衣身体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师傅,蝉衣是来和你说师兄的事的。”
虽然蝉衣语气很正常,可了解她的容疏怎么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羞赧,不由得暗自笑了笑:“嗯”了一声,说到,“什么事,说吧。”
见容疏终于恢复了正常,蝉衣便也说了正事,“师兄在裴将军家中,遇到了玉清。”
听到这话,容疏那边似乎静了静,然后又有了水声传来,伴着他的声音听得不太明晰,“然后呢?”
“听说那玉清被邵斌赎了身,成了邵斌的妻子,都叫她邵夫人呢。”蝉衣接着说到,语气有些不太好,“我其实也是担心晴儿,那姑娘对师兄的心思师傅和我都清楚,我怕是——”
“徒弟自有徒弟福。”容疏出声断了蝉衣的话,“我也就能管管你。”
蝉衣动了动唇,眸色微微泛凉,“我如今对师兄真算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指望了。当初明知道我不喜欢玉清,偏还就和她在一起。现在呢?放着好好的睛儿不喜欢,还惦念不忘玉清。人家现在可是邵家的夫人,他还想惦记什么?”
听到蝉衣的话,容疏笑了笑,反问到:“还在生你师兄的气呢?”
“没呢。”蝉衣答得也快,“也就是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里面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而后,就是一片安静。
蝉衣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忽然感觉有热气从后面袭来,自己便被半抱着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转头便对上容疏那双好似还残留着雾气的黑眸。
抬手摸了摸蝉衣的脸,容疏笑得温柔,“你相信为师么?”
蝉衣眨眼,不明所以。
容疏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衣领,而后往下一压,探了进去,眼睛却仍看着蝉衣,口中笑着说到,“相信我,若是玉清和夙银完全没有可能,能收拾你师兄的,也就是晴儿。”
容疏的手已经拉下她的衣襟,滑到她肩背,蝉衣一时也没顾得上计较,而是反问到:“师傅的意思是,晴儿还是很有可能.yO .跟师兄在一块儿的?”
“你猜。”许久不曾说过的话从容疏口中出来,接着便有温热的吻落在唇角,伴着低低的声音道:“和我在一起老想着夙银,我心里可是不会太快活的。”
蝉衣低低笑了一笑,按住容疏的手,眼角微挑,“师傅什么连徒弟的醋都吃了。”
容疏笑,眼底落了烛光,“谁叫我喜欢的也是我徒弟呢!”
蝉衣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容疏唤了声,“师傅。”
“嗯?”
“我们明天下山吧。”
那一日的雨在脑海中缠绵而过,容疏轻轻一笑,道,“好。”
京城。,
大街之上店铺林立,两侧商贩琳琅,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裴晴独自穿过城中最大的长街,走到对面的酒楼面前,见里面满满都是人,客进客出,生意红火。
她径直上了二楼,到了右侧的包间,推开门,就见桌后的男人站了起来,勾着笑对她唤道:“裴小姐。”
裴晴也回了一笑,疏离而客气:“邵大人。”
坐在屋中等着她的,正是那新上任的工部员外郎——邵斌。
“裴小姐请坐。”邵斌指了指一旁的空位,示意裴晴。
裴晴走到一边坐下,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不知道邵大人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邵斌笑了笑,给裴晴沏了茶,倒也不着急,慢慢说到:“不急,有的是时间。”
裴晴却笑,笑意有点凉,“可是我没有什么时间。”
说完,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着邵斌说到:“邵大人,你将我约出来肯定不是吃饭喝茶吧,你我二人也别耽误彼此的时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见裴晴隐隐有些不耐烦,邵斌自然知道不能再拖,便慢慢开了口。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二章 挑拨,放手
“想必裴小姐还记得令尊生辰那日吧。”邵斌淡淡开口,瞧了瞧裴晴的面色,又继续道,“当然,我提的是那声宴会上的两场好戏。”
听到这话,裴晴心里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邵斌自顾自说到:“第一件,当然是裴小姐对闲王殿下的告白,着实让众人感到惊讶。”
裴晴抬了抬眼,听他继续说。
“第二件,闲王殿下和玉清单独见面你可知道?”
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裴晴的脸色一僵,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绵延开来,速度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
邵斌隔着桌子打量了裴晴的表情,只一眼,便知道她当时定然也是看到了,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我真的为裴小姐感到难过。”
“你无需假惺惺,什么难过不难过的,你所说的这些都应该是你接下去要说的话的开场白吧。”裴晴虽然性格直爽,却并不傻。
见邵斌并不是一开头就扔出什么爆炸性的话,而是一句一句地说,一点一点地磨蚀她的心理,顿时让裴晴机警起来。
裴晴已然反应过来,邵斌也不再卖关子,只是笑着抚了抚掌,说到,“其实我今日找裴小姐来,确实是有话要跟小姐说。”
裴晴蹙眉,问到:“什么话?”
邵斌笑,眼底微暗,“裴小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邵某刚好对裴小姐的性子极为喜欢,想上门提亲,小姐觉得可好。”
“不好!”还不待细想,裴晴就已经脱口而出回答。话音落后,她大约也是觉得不太好,便咳嗽一声,说到:“邵大人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裴小姐说的是玉清么?她已然不是了。”邵斌答得平淡。
听到这话,裴晴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明白。
“哦,邵某忘了跟裴小姐说,闲王殿下对玉清旧情难忘,昨日特地上门找我要走了玉清,当初我本也是看着玉清无所依靠才收留的她。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虽也算不上什么君子,但成|人之美这一条,自认还是做得了的。”
薄薄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落在地面上,却将她惊愕的表情照得一览无遗。
裴晴半天转不动眸子,心中暗想,这邵斌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君子。可是,下一刻她反应过来,重点不是这个啊!
重点是,玉清被方夙银带走了。
他们旧情难了。
微微垂了眸子,裴晴吸了口气,纵然那一晚闷着被子大哭了一场,决定要放弃,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还是那么不舒服。
可邵斌看着裴晴这般,却偏像是要将她心里头最脆弱的那部分给敲个粉碎。
“你看,闲王殿下向我要走了妻子,也总得拿一个妻子来换吧。所以,我选择了裴小姐,殿下可是没有反对呢!”说着,邵斌配上微微的笑,那眼神直直落在裴晴面上,像是要扎进去一般。
而裴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茫,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下来,将她砸了个粉碎。
为了一个玉清,他就拿她做了牺牲么?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这个作用。
呵,真值得。
吃过饭后,裴晴由邵斌一路送回了将军府。
路上,她并不怎么说话,情绪很低落,一直到邵斌将她送到了门口,裴晴仍是低垂着头,默然地往台阶上走去。
“裴晴。”邵斌忽然在后面唤了一声,突然叫了她的全名,让裴晴不自觉地转过头来。
只见邵斌噙着笑朝着她走过来,俯身在她面颊上突然一吻,起身时眼神幽深,“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罢,也不等裴晴有什么反应,就转身走了开去。
裴晴愣怔在原地,半天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偷了香。
这该死的邵斌,竟然趁着她出神的时候占她的便宜。
愤愤地抬手想抹掉脸上那一点温度,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晴儿。”
这声音好似微微凝着冰的水面,明明是温润的声音,此时却显得有些寒凉。
而更重要的是,这声音裴晴再熟悉不过,方夙银。
她背对着整理了神色,转过身时,面上一片平静,还挂着平素她脸上再常见不过的笑容,“闲王殿下。”
听到这称呼,方夙银眼中微微一动,却是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开口道:“怎么改了称呼?之前你都不是这样叫我的。”
裴晴笑,眼神淡淡地融不进阳光,“之前是晴儿不懂事,不知规矩,如今知道了,自然要遵守。”
说着,她朝方夙银微微俯身,道:“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晴儿便回府了。”
见裴晴转身便走,方夙银眼神一顿,下意识伸手拉住她,低低问到:“怎么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这话问得裴晴好笑,她偏过头,反问道:“晴儿哪里敢不见殿下?殿下向来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留不住也不敢留。只求殿下下回来的时候,提前通知一下,晴儿必定张灯结彩好好迎接殿下。”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掰方夙银的手,口中毫不留情地说到,“但是晴儿现在没有心思和殿下周旋,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开我。”
裴晴这通话并不像是表面所表现的那样,方夙争知道她话中有别的意思,因而心里更难受了,可他脑中就滑过方才邵斌吻她脸颊的样子,顿时有些愠怒,“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亲了你,你就嫁给他?如今可是要嫁给邵斌了?”
听出方夙银话中的责备和怒气,裴晴一阵莫名后却是哀伤无比,她也不再挣扎着让方夙银放开,而是抬起一双已经暗淡了光辉的眼,静静地看着方夙银,苦笑道:“是又如何?殿下不想娶我,我为何不能找一个愿意娶我的人?”
方夙银手指微顿,又听见裴晴继续道,“殿下如今已经将玉清接回了身边,晴儿在此祝你们幸福。也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招惹我,我已经没力气去揣摩你的心理了。放开我,好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裴晴的声音极低,好似带着淡淡的哀求。
方夙银莫名心头一涩,手指的禁锢跟着松开。裴晴便抽出手臂,再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向大门走去。
那道浅粉色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方夙银却仍站在原地。
缓缓抬手按住心口,他蓦然觉得,好似有些难受。
“听说没?工部员外郎向裴将军提亲了。”
“这事儿啊,我听说了。但之前也有好些人家向裴家提亲,据说裴家小姐一个都看不上,全部挡了。这回估摸着也是得挡回来吧。”
“嘿,那你可错了。这回裴将军本来是要挡的,可是裴小姐却让人进了府,还听说去的人跟裴将军和夫人谈得可好了,裴小姐自己好似也没什么意见。”
“你说的是真的?那裴小姐不是喜欢闲王殿下的么?当初还在裴将军的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告面呢!”
“是有那事儿没错,可闲王殿下不喜欢她啊!据说闲王殿下有个喜欢的女子,一直没有找到,这回倒是找到了,好像要接回府里去了。”
“哎呀,这么说来,那裴小姐岂不是要伤心死,怪不得不再挡人呢!”
“可不是,我瞧着吧,那裴小姐也是死了心,和邵家这婚事,指不定要成了。”
方夙银坐在酒楼里,耳听着邻桌的人热络地说着京城近日的八卦,捏着杯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对面的玉清抬头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心酸,却仍是装作没听见,笑着说:“殿下,外面有些吵,不如去楼上吧。”
方夙银却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淡漠,“不用了。就在这里吧。”
好不容易得到邵斌的允许出来跟方夙银见面的玉清,看着对面的男人并不喜悦的脸,心头涩然一片,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三章 蝉衣,我想要你的孩子
玉清和方夙银这一顿饭,吃的是前所未有的沉默。
看着对面低头不语的方夙银,玉清几次找话题和他说话,却都是得到极简短的回答。几次下来,她也不怎么说话了。
在刚刚见面的时候,方夙银虽然兴致不算很高,却并没有这么冷淡。自从邻桌的几人说了那些事儿后,方夙银便不怎么出声了。
玉清是女人,具有女人特有的直觉。这前后变化的分水岭,无非是那个“裴小姐”。
她垂下眼,本是抱着喜悦的心来的,却未曾想过,他或许早已不在原地等候了。
“玉清。”
就在玉清兀自思索的时候,方夙银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打算过两天就离开京城,回东岚,你要一起么?”
听到这话,玉清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抖,抬起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我可以么?”
方夙银冲她笑了笑,还是她熟悉的笑容,只是眼里早已没有了那般的专注温度,“既然邵斌肯让你走,你一个人呆在京城也是没有什么倚靠的,总不会回怡红坊吧。倒不如和我一起回东岚,反正派里已经有了蝉衣和钟诗诗,倒也不怕再多一个女弟子的。若是你想回赤火也是可以的,贺兰千如今也在东岚。”
在听到方夙银这一番话后,玉清心头的喜悦瞬间被浇熄了一半。
他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B? O.E 的,却只是住处,而不是归宿。
他对她的感情,大约,真的不剩了。
或者说,有另外一个人住进了他的心里,而他却不自知。
而她也是自私的,不想让他清楚。
经过这么多跌宕起伏,她好不容易回到了方夙银的身边,决计不会再离开,就算她想要的感情已经不在了,至少在他身边,也算是个安慰吧。
这么想着,玉清低眸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笑得浅淡:“好,殿下怎么安排都好。”
方夙银也回她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玉清的视线久久停留在他的面上,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眼眉,只是他眼里再也没有熟悉的自己。
“大师姐,你的信。”
蝉衣刚踏入容疏的院子,就看见一个弟子拿着一封信朝她走来。
蝉衣伸手接过信,再普通不过的纸,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若是方夙银的信,必然是用青水特有的水鸽,决计不会用这种普通的信纸的。这种普通的信纸必然是有人通过东岚和中原的信使送过来的。
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蝉衣隐隐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却一进想不起是谁的。
“这封信哪里来的?”一边拆信,蝉衣一边问着身前的弟子。
那弟子挠了挠头,说到:“好像是漓城那边过来的。”
“漓城?”蝉衣反问一句,暗想若是漓城的话,那应该就是旧识了,“嗯,好,谢了。你回去吧。”
弟子闻言退出了院子,蝉衣返身朝房间走去,取出信纸,展开一看,顿时愣了。
她就这样愣在原地一字一句将信看完,眼角眉梢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而后,又慢慢染上笑意,渐渐再也藏不住,染透了整张脸。
将信纸收了起来,蝉衣举步朝房间走去,上了走廊后又在原地站了站,转身朝容疏的房间走去。
这个点儿,按照惯例,容疏必然是在午睡。
蝉衣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又反身关上门,想了想,干脆锁上,再慢慢到了里间,绕过屏风,就看见容疏侧卧在弥勒榻上,正闭目休息。
将信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蝉衣走到容疏面前,微微倾身看了看容疏睡得安稳的脸,眸子一转,便拾起容疏落在向前的头发,用发尾去骚扰他。
蝉衣本是极擅隐术的,一路进来无声无息,直到她弯身的时候,容疏都还没有醒来。
可是,当蝉衣拾起发尾要动作时,却见容疏那双眼忽然睁开,墨黑的瞳孔中一瞬间有雾色绕过,而后化作无边笑意,抬手一拉按,就将蝉衣压在了榻上。
为了让容疏坐得舒服,睡得舒爽,这弥勒榻上特地垫了软垫,所以蝉衣躺下去时,并没有觉得后背咯地疼。
“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不老实了?”容疏抬手撑在蝉衣两侧,勾着唇看着蝉衣,青丝从肩侧滑落,有凉凉的触感擦过她的脸颊。
蝉衣咯咯地笑了声,抬手撩起容疏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玩着,一边轻轻眨着眼看着他,问到:“师傅怎么知道有人?”
按理说,她这种隐术级别的,是不大可能让人察觉出气息的,不然当初她被陆萧乾带着东拐西绕的,贺兰千一路跟着,陆萧乾也不可能不会发现。
听见蝉衣的问题,容疏笑了笑,将自己的头发从她手中解救出来,而后握着她的手落到她自己的衣带上,声音低低道:“我是没有听见你的声响,只是闻见了你的味道。”
说着,他微微俯身,在蝉衣颈边轻轻嗅了嗅,道,“你这胭脂应该是上次下山时买的吧!”
闻言,蝉衣忍不住笑了,微侧头避开颈边那痒痒的呼吸,“蝉衣真怀疑师傅的鼻子是什么做的,睡梦中都闻得出来。”
说话间,容疏已经握着她的手解开了衣带,又顺手扯落了薄衫,微热的手指拂过她的胸口,“那是因为刚好梦见了你。”说着,便俯身吻了下去。
一场缠吻下来,蝉衣脸色微红,呼吸不稳,见容疏的手已经极为熟练地在自己身上点起火来,不由得轻喘口气,“师傅,你这是白日宣淫。”
闻言,容疏抬起身,纯黑的眸子暗得发亮,“这可是蝉衣自己送上门来的,想推开着实不容易啊!”说着,微微叹口气,不着痕迹地将罪名推回到蝉衣身上。
蝉衣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在这种情况下,着实诱人得很。
果然,容疏的眸子因为这一声而愈发黑沉下来,手指已经移到了她的脖子后面,轻轻解开了肚兜的绳子。
胸口一凉,接着,容疏带着温度的身体便覆了上来。蝉衣半眯了眼,微微向后仰的姿势很是让人惊艳。
“还是大白天呢!会有人进来的。”容疏熟练的撩拨让蝉衣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她一阵一阵地呼吸着,声音微低在容疏耳边说到。
容疏微微侧身吻住她的唇,轻揉慢捻中,他笑声低哑:“午睡时间,除了你,谁敢进来。”
这话容疏倒真没说错,他午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故而一般这个时辰里,都不会有人过来寻他。
“师傅,你越来越无赖了。”无奈出声,蝉衣低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
容疏低低笑了一声,而后抬起她的腰,便进入了她的身体,霸道而不失温柔。
总归是白日,又是在派里,蝉衣咬着唇不敢出声,表情隐忍却莫名美得惊人。
将蝉衣这副神情收入眼底,容疏心口忽然涌上莫名的情愫,他揽着蝉衣低了声,在她耳边低低说到:“蝉衣,我想要你的孩子。”
听见容疏这话,蝉衣缓缓睁开眼睛,那双丹凤眼浮有迷离与幽凉的美。
抬手拂过蝉衣发丝,容疏帖着她的唇,低低笑着,声音蛊惑动情,“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看见一个孩子有你的眉眼,你的模样,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容疏说这话时,明明带着情yu的味道,却突然让蝉衣觉得伤感。
就算她想去不在意,不去刻意记得,却总是无法忘记月纤曾和她说过,容疏可能连十年都活不过。
也不知道是此刻的欢爱太过缠绵,还是容疏的话太过心酸,蝉衣忍不住落下了泪,抬手紧紧圈住容疏的腰,咬着唇轻声道:“好。”
师傅,我会为你生一个孩子,有我的眉眼,我的模样,然后,我们一起将他养大,到他成婚生子,到我们一同老去。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四章 殿下,你回去吧
欢爱过后,蝉衣任容疏替她穿好衣服,然后揽在怀中,两个人一起靠在弥勒榻上,静默无声,却好似岁月静好。
蝉衣懒懒地抬起眼,看了看凌乱的弥勒榻一眼,忽然低低笑了笑。
容疏低头看她,笑着问到:“笑什么?”
蝉衣掠她一眼,微低着声道:“蝉衣忽然想着,这弥勒榻之前可是用作静坐习禅或斜倚谈玄的。哪知师傅却在这榻上……”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料想容疏不可能不懂。
谁知容疏却低头看她,挑眉问到:“却在这榻上怎样?”
蝉衣瞪他一眼,只是此时这一瞪着实没有什么震慑力,反倒显得媚意如丝。
容疏忍不住笑了声,又轻轻吻了吻蝉衣的嘴角,低着声道:“我倒是不用习什么禅,你已够我习一辈子的了。”
听到这话,蝉衣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眼底融上化不开的情意。
能到今日,她觉得之前那些坚持,真的是值得的。
屋中又安静了一会儿,容疏又开了口,“你本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说起这个,蝉衣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在容疏怀中探起身,将方才搁在一旁的信纸拿过来,在容疏面前展开,口中说到:“这是尔蓝的来信。”
“尔蓝?”容疏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一会儿便恢复了平常,“她和你说什么了?”
蝉衣倚在他怀里轻轻笑了一会儿,道:“尔蓝说,宋祁回来迎娶她了。”
“嗯?”容疏先是应了一声,方笑道:“好事。”
宋祁和尔蓝的事,容疏之前并不怎么知道,都是蝉衣在没事的时候,一点一点讲给他听的。
从容疏身上起身,蝉衣低头整理了衣着,又转身下榻。脚刚落地,就被容疏握住了手腕,她侧头看去,那泓深潭融着她笑意浅浅,“师傅难道要让左思和钟诗诗看见我们这般?”
每年中秋,派里都会举办术法大会,今年想必也不例外,往年都是方夙银负责此事,今年也不知道方夙银能不能赶回来,所以容疏早早便挑了左思和钟诗诗负责。
容疏微微垂眸,手指摩挲着蝉衣的皓腕,半晌才道:“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闻言,蝉衣轻轻笑了声,道:“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而且,就算左思和钟诗诗不在意,难保没有别人看见。”
听见这话,容疏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差你的一切,我死之前一定办到。”
蝉衣微微张了口,心里有酸涩海潮一覆而过,接着却是微暖滋味。
她微微倾身碰了碰容疏的唇,而后笑道:“师傅,蝉衣说过,只要你就够了。”
容疏动容,松了她的手起身抱住她,刚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退出容疏怀抱,蝉衣转眸忽而一笑,走到门口去开门,动作迅速,惹得容疏低低笑 .O YO .E了起来。
“大师姐?”
“大师姐。”
蝉衣一开门,就看见钟诗诗和左思站在门外,一个瞧见蝉衣惊讶出声,一个倒是镇定许多。
“你们来了?进来吧,师傅刚醒来。”蝉衣侧身让两个人进来,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钟诗诗和左思进了里屋,看见容疏懒懒地靠在弥勒榻上,衣襟并没有系得多严实,微微敞着,倒真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两个人倒也没多想,就在一旁坐了下来,蝉衣陪着容疏坐在弥勒榻上,听着三个人商谈大会的细节。
左思做事比较稳重,虽是第一次接手,但每一步都做了妥当准备。容疏听完他所说,点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吧!”
左思应了一声,又听见容疏说到:“那一日,你两人好好看着,我那天不在。”
闻言,左思愣了一下,问到:“师傅要出去?”
“嗯。和蝉衣一起。”容疏笑着回答,视线掠过蝉衣。
蝉衣微微一怔,而后轻轻笑开。
马车已经备好,在闲王府外候着。
方夙银稍稍收拾了下便出了门,见玉清在门外候着。玉清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
“收拾好了?”方夙银扫过她手里的包袱,微微地蹙了蹙眉。
见方夙银的表情,玉清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便笑了笑,提了提手里很小的包袱,说到:“我也就这些东西。”
方夙银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引着玉清出了门,上了马车,而后就靠在车内闭目养神。
玉清坐在他对面看着方夙银的表情,蓦然有些心酸。
从京城到海边码头至少要七日时间,方夙银算了算,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能在中秋回去。故而这一路上马车行驶的很快。
一路到了去州,方夙银见玉清神情颓靡,显然吃不消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便吩咐先在当地的客栈暂住一宿。
进了客栈,定好房间,车夫引着马车去后院吃草,方夙银刚带着玉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些吃的填饱肚子。
他们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几个衣着显赫的人走了进来,在他们旁边坐下,点了酒菜就开始聊天。
“前些日子我收到京中来信,说是裴将军家喜事临近了。”
“那位常胜将军家?”
“正是。”
方夙银本是对别人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却因为听到裴将军的名字,便多了个心,仔细听了起来。
“哈哈,什么喜事?难不成是裴将军收了一房美妾?”
“瞧你说的,裴将军和夫人二人伉俪情深,怎么可能收侍妾?我说的是他的女儿,裴晴裴小姐。”
“哦,裴小姐?难不成是要嫁人了?”
“嗯,舅舅在信中说,工部员外郎向裴家提了亲,裴小姐没有拒绝,裴将军便应了,两家商议了一番,说是中秋先定亲,三个月后办喜事。”
“二位客官,菜来了。”
在方夙银侧耳细听的时候,小二忽然端了饭菜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方夙银接过玉清递过来的筷子,再听的时候,旁边二人已经换了话题。他垂了垂眼,有些下意识地伸筷子去夹面前的菜。
“殿下,”玉清忽然按住他的手,低声道:“这是豆花。”
方夙银低头,才发现面前放着的是一碗渝家豆花,垂着的眼轻轻动了动,笑道:“刚才走神了。”说着,放了筷子,转而换了勺子。
看着方夙银这一系列举动,玉清心里猛然不是滋味。她放下筷子,看向方夙银轻声问到:“殿下是在想裴小姐的事么?”
闻言,方夙银顿了顿,道:“她要成亲,是好事。赶明儿我会让人送份大礼过去。”
听见方夙银的话,又见他虽然笑着,可眼底暗暗神伤,心头痛了痛,道:“殿下应该知道玉清问的不是这个?”
方夙银没有说话,只是舀了一勺豆花送进嘴里,却觉得好似没有滋味。
跟着方夙银一路而来,玉清清楚地看见方夙银并不开心,哪怕要重回东岚,哪怕要见到他的师傅、师妹,他一点儿喜悦都没有表现出来。
玉清放下筷子,心里有些挣扎。
她自然知道方夙银为什么不开心,却自私地不想让他知道。她以为,就这样一路跟着他、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裴晴,然后回到之前的生活。
可是现在,玉清却犹豫了。
裴晴已经代替她住在了他的心底,她还有这个自信,再抢回来么?
默默地低头,玉清不敢也不想承认,比起自己,裴晴更适合方夙银。
为了方夙银能带自己,裴晴要嫁给她完全没有感情的邵斌,而自己呢?却总是在伤害他,拖累他。
她曾将方夙银的一颗真心践踏到那般,如今却又霸占着心里没有自己的这个人,不愿将他让出来。这样的自己,又凭什么让方夙银好好待她?
方夙银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这般想着,玉清忽然抬起头,对着方夙银认真说到:“殿下,你回去吧。”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五章 你不能嫁
乍然听到这句话,方夙银愣了下,才道:“怎么了?”
看着方夙银的脸,玉清心头涩意愈发沉重。她一手往胸前挪了挪,不着痕迹的以拳抵住胸口,低声道:“我知道殿下心里的人其实是裴小姐,若不是玉清,殿下早就和裴小姐在一起了。”
方夙银皱了皱眉,说到:“不要乱想。”
玉清笑着摇头,“还是乱想,玉清看得清楚。殿下早已把裴小姐放在了心里,只是因为同情玉清,或许还有留恋着那些旧情,看不过去,才将玉清要了过来。这不是爱情,玉清知道。”
饭桌上一时安静。
“所以,殿下,你回去吧。裴小姐为了殿下把自己搭进去,真的不值得。就算殿下不在意别的,也得在意裴小姐这份心思。”
玉清说完这句话,方夙银顿了顿,却是开口道:“吃饭吧。”
“殿下——”
“吃饭。”最后这两个字被方夙银咬得有些重。玉清看出他此时心情烦躁,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入夜。
玉清刚想入睡,忽然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因为隔壁住着方夙银,所以玉清便出门探个究竟,刚打开门,就见方夙银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听见玉清出来的声音,便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在夜里格外清亮。
“殿下?”见方夙银这般装束,玉清诧异开口,“殿下要出去?”
“嗯。”方夙银应了一声,道,“我回一趟京城,你在这里等我。”
听到这话,玉清微微一愣,看着方夙银转身朝楼梯走去,不由得叫了声:“殿下!”
方夙银回头,听见玉清隔着夜色轻声问到:“殿下是阻止裴小姐的定亲吧!”
方夙银身形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玉清朝他走近了几步,道:“玉清和你一起回去。”
在玉清看不见的夜色中,方夙银微微皱了眉,说到:“你就在去州等着。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玉清摇了摇头,一步一步走过来,“若是玉清不回去,邵斌不可能取消这场定亲的。裴小姐……也不可能和殿下走。”
静默了一会儿,方夙银低声道:“我自有办法。”
“殿下的办法莫不是带着裴小姐私奔?”玉清一语道破方夙银的想法,“不说裴小姐愿不愿意,若裴小姐真的愿意和殿下走,殿下打算给她什么名分?一辈子就这么跟着你么?你们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将门之后,要让天下人如何说?”
这个问题方夙银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他只是不想让裴晴嫁给邵斌,确实打算若真的没有办法,就直接将人带走。
而现在玉清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若真的带走了裴晴,他们在天下人的口中就真的是“私奔”的名义了。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裴晴呢?他置她的名誉于何地?又置裴将军于何地?
“所以,殿下不要了犹豫了,带玉清回去吧。我知道,邵斌不是对我没有感情,他只是气我还……恋着殿下罢了。而玉清也清楚,殿下心里已经没有我了。跟着你,无非也是个拖累。”见方夙银在动摇,玉清便继续说到,一字一句不知是在劝方夙银,还是在劝自己:“玉清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放下殿下的,邵斌给了我名分和尊敬,对我也真的不错,我……知足了。”
空气里安静地可以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方夙银才低沉着声音问到:“你真的这么想?”
玉清笑着点点头,眼睛里的苦涩终是没让方夙银看到,“是玉清当初没有珍惜殿下,如今殿下已经有了心仪的人,玉清能做的就是祝福你们。”说着,她慢慢走到方夙银身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殿下,我们回去吧。”
从京城到云州,方夙银用了五天时间,而这次返回京城,他则只用了三天。
一路奔波到京城,方夙银连休息一刻都不肯,便直直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守卫见是方夙银,便请他进去坐。方夙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问了裴晴在不在。
守卫回答,裴晴跟着邵斌出去了。方夙银愣了愣,问了具体地方,一转身看见玉清还候在一旁,面色动了动,说到:“你先回闲王府吧。”
玉清笑着摇了摇头,说到:“总是要回去的,既然他也在,我便跟着殿下一起去吧。”
方夙银见玉清决定了,便也不再多说,带着她一起过去了。
戏院中。
裴晴坐在台下,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这一出贵妃醉酒,一旁的邵斌倒似有些兴致,眯着眼睛看着台上。
好不容易一场戏结束,裴晴跟着邵斌出了戏院,邵斌提出送她回府,裴晴没有拒绝,扶着邵斌的手踏上马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晴儿。”
这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裴晴身体微僵,自疑是听错了,也没太理,掀开车帘就往里走。
“晴儿。”又是一声,比之前更近了几分,裴晴握着帘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身体慢慢转过去,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方夙银急急朝她走来。
她神情一滞,眼中 .y?N滚过万千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句淡淡的“殿下。”
方夙银走到近前,看了一旁的邵斌一眼,却是一把把裴晴拉了下来,沉着声对她说到,“你不能嫁!”
裴晴的脑袋还在浆糊状态,乍然听见这么句话先是怔了半晌,而后却是不耐地道:“殿下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说着,就要甩开方夙银的手。
方夙银不让她挣脱,手越攥越紧,口中跟着说到:“不准嫁。”
裴晴怒了,反问道:“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方夙银顺口接过,一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方夙银最先反应过来,拉着还呆怔着的裴晴就朝反方向的地方走去,经过邵斌的时候低低说了句:“晴儿我带走了,谢谢员外郎陪她看戏。”
看着方夙银拉着裴晴快步离开,邵斌转过脸,瞧着一直站在一旁的玉清,笑而不语。
邵斌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可玉清并不害怕。从她决定跟着方夙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
几步走到邵斌向前,玉清慢慢朝他跪下来,额头抵在手背上,轻声说到:“邵大人,玉清不该私自离开,请大人责罚。”
邵斌低头看着匍匐在眼前的玉清,却是挑着嘴角道:“怎么罚?”
玉清低声道:“为奴为婢,玉清都愿意。”
邵斌静默了一会儿,凉凉笑道:“我怎么舍得?”说着,弯身将玉清拉了起来,一把揽进怀里。
“不如罚你暖床如何?”朝着玉清的耳朵吹着热气,邵斌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像玉清离开过一样。
跟着邵斌这么久,玉清自然知道邵斌到底是气还是没气,听到这话也只是低了头,顺从地道:“大人高兴就好。”
邵斌低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放开她,走到马车边,将她托起放到马车上,自己也跟着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玉清低着头坐到了一侧,邵斌坐在另一侧,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那眼神看得玉清有些不舒服,只能扯了扯唇,道:“玉清不会再走了。”
邵斌却笑,声音凉凉,“你当真舍得闲王殿下?”
玉清也笑,语气寥落,“玉清既然回来了,就无所谓舍得不舍得。”
听到玉清的话,邵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接着,他转头看向车窗,对着的车夫说:“回府。”
车夫应了声,扬鞭抽在马匹上,车轮跟着咕噜咕噜地开始转动。
随着马车的前行,玉清低下眸子静静地想,这一生,大约就此注定了。
殿下,祝你幸福!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六章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方夙银拉着裴晴走了好大一段路,直到到了一段无人的巷子里时,裴晴才反应过来般猛然停住脚步。
“放手!”她甩着手,狠狠地道。
方夙银转身,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我既然回来,就不会放。”
裴晴的心里跳了跳,说到,“闲王殿下回来做什么?带着你的玉清双宿双飞多好!”
听到这话,方夙银皱了皱眉,反问到:“你当真这么想?”
就要脱口而出的“是”,在看见方夙银的表情时被生生卡在喉咙里,裴晴掰着手,扭着头不说话。
看着裴晴赌气的样子,方夙银走近一步,一字一句地说到:“取消和邵家的亲事。”
“你凭什么命令我?”听到方夙银的话,裴晴不满地抬头。
方夙银看着她,清晰说到,“明天我就上门提亲,娶你。”
听到一直期盼的话从方夙银口中说出,裴晴愣了两秒,却反驳道:“谁要嫁你!”只是气势大不如之前。
方夙银低低笑了一声,说到:“你要嫁我,因为你心里有我。”
见方夙银如此笃定地说出这句话,裴晴心跳之后却是愤愤然。
“不嫁!”
“为什么?”方夙银挑眉反问。
裴晴仰头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喜欢你了。”说着,掰开方夙银的手转头就走。
刚走了一步,她就被一股力量拽着向后拉去,后背抵在墙上,还没来得及呼一声“痛”,就被方夙银俯身压在了唇上。
裴晴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软软的刷子刷过她的心,一瞬间柔软散开,密密麻麻地笼罩在心头。
舌尖流连过她的唇,而后撬开牙齿探了进来,力道强悍,不容拒绝。裴晴放弃抵抗,慢慢闭了眼,任她为所欲为,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抱住了眼前人的腰。
灼热的气息烫过脸颊,裴晴渐渐呼吸不畅,软软地推了几下后,方夙银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双手仍是撑在墙下,低头看着她。
裴晴不敢睁眼,只觉得脸红得滴血,在听见方夙银低低地笑声后愈发发烫。
“真的不喜欢我了?”俯身在裴晴耳边,方夙银吐息笑道。
裴晴咬咬唇,转过头,却被方夙银捏着下巴摆下,语气蛊惑地唤着她:“晴儿,睁眼。”
这声音太过温柔,裴晴躲不过,只能慢慢睁开眼,看见方夙银发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样子。
“干,干嘛?”裴晴咬唇问到。
方夙银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
裴晴迟疑半天,愣是说不出来。
方夙银似乎料到她的反应,见状便笑着说到:“不是不喜欢我,就等着嫁过来吧!”
“才不要。”裴晴低声说到,语气虽然仍是不满,但也没有太强硬。
看着裴晴的样子,方夙银“嗯”了一声,说到:“不答应也成,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
闻言,裴晴愣了愣,才道:“你怎么也这么无赖!”
“不无赖娶不到你。”方夙银回答得很快。
裴晴脸上终于涌出了羞涩,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他,“你娶我干什么,不是已经有了玉清了么?”
“玉清已经跟着邵斌回去了。”方夙银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将她耳边的碎发绕到后面,“我之前不过是看见邵斌对她用强,以为她过得不好才想带她走。可她说,邵斌是真的对她有情,而你竟然要嫁给别人,所以一气之下,我就回来了。”
虽然之前问了几遍方夙银都不回答,此时终于听到答案,裴晴还是忍不住偷偷开心,嘴上却仍是倔强,“你为了她将我丢给邵斌,我凭什么信你。”
闻言,方夙银无奈失笑,“这真是冤枉。我从来没有说过拿你去换,他说他要娶你,我想着你怎么着也会拒绝,结果居然答应了。”
说完,他见裴晴脸色不善,便接着说到:“好了,是我不对。我太晚才发现对你的情意,好在赶回来了,不然你若是真嫁给他了,我就师傅把你抢走好了。”
听见这话,裴晴扑哧笑了出来,低低说了句,“你和容大哥还真是师徒。”
方夙银也笑,手指划过她的鼻子,笑道:“可不是,”说着,又问,“不生气了?”
裴晴“哼”了一声,权当回答,嘴角却笑开了花。
方夙银将她拉起,转而搂在怀里低声说到:“那我明天向裴将军提亲,你可不要拒绝。”
裴晴低头说到:“这话你和我爹说去。”
方夙银笑:“谁不知道点头不点头是你决定的。”说着,又点了点头,道,“嗯,你拒绝就算了,我到时候抢亲是一样的。”
裴晴笑了出来,这些日子的憋屈好似全部散开了。
看着裴晴的笑容,方夙银也跟着笑了起来,揽着她感叹了句:“可惜,不能和师傅一直过中秋了。”
容疏推开门,发现许久没怎么见到的月纤站在门口,披在外面的纱衣被风吹起。
“你怎么在这里?”看见月纤,容疏的表情很淡。
月纤勾唇笑,笑意也入不到眼里,“你现在和蝉衣浓情蜜意,何曾注意过我?”
闻言,容疏眉目微冷,说到,“月纤,在派里说话要注意点。”
“呵,真好笑,注意?你和她怎样,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还怕人说么?”月纤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容疏说到。
容疏轻轻抬了抬眼,只挑了挑唇,没反驳,也没再理她,绕过她就往前走去。
横刺里伸出一只手,容疏侧眸,和月纤的目光对上。
“容疏,我要你娶我。B ?OO yO .”月纤眼眸含着微微的光,将容疏直直地看着。
听到这么一句话,容疏并没有觉得好笑,而是转过身去看着她,慢慢说到:“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月纤眉间微微一皱,说到:“这是你在姐姐临终前答应她的,待我如她。”
见月纤再度搬出月缦,容疏眸色微变,却是出口道:“如果月缦知道你这个妹妹每每拿她做借口,必然是失望至极。”
月纤眼睛微微眯起,问到:“什么意思?”
容疏笑了起来,笑意凉凉的,“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我便最后和你说一遍。对你,无非是责任,答应月缦的事,我会办到。但这并不表示我要给予你什么感情。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之前是我顾虑太多,伤害了蝉衣,如今我指不定那天就死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还有,月纤,我要最后和你说的是,失去月缦我尚能活下来,如果失去蝉衣——”他拖长了语调,神色淡得好像今天的天气,“我也不过早些死,正好一了百了。”
闻言,月纤脚下一个踉跄,看着容疏背着她往前走去,丝毫不留情。
她微微捏紧了拳,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中秋佳节,月圆人圆。
蝉衣由容疏牵着手到河边放花灯,满目灯火顺着流水漂了下去,载着每个人内心的最大心愿。
身边的容疏倾身抱住蝉衣,在她耳边笑道:“看你放了两个花灯,都写的是什么?”
蝉衣在他怀中轻轻笑了笑,说到:“一个呢,是希望师兄和晴儿好好的;一个呢,是希望我和师傅好好的。”
蝉衣在今天早上收到方夙银的信,说是来不及回来过节求原谅。然后,还说他向裴家提了亲,裴家应了,两家正在商议成亲的日子,大约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虽然方夙银回不来了,但好歹他终于和裴晴修成正果,蝉衣就勉强饶过了他。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笑了笑,把她拥得紧了些,说到:“会好好的。”
两个人在河边看了会儿花灯才离开,因为是中秋,大街上彩灯高悬,虽不算亮如白昼,倒也算是灯火通明。
蝉衣由容疏牵着手,慢悠悠地赏了花灯,又吃了宵夜,方从山路回到派里。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七章 突变
回去的时候,派中一片安静,好似任何风吹草动都听得见。
蝉衣觉得奇怪,问容疏怎么回事,按理说这大过节的,应该都睡得很晚才对。
容疏拉着她回了房,说是可能白日的术法大会让弟子们消耗过度,但早早歇下了。
蝉衣把特地给左思和钟诗诗带回来的礼物搁在一旁,还没转身就被容疏从身后抱住,流连的吻沿着耳边一直往下。
这一夜,蝉衣被容疏抱在怀中缠绵了一宿。
窗外明月皎洁圆润,却很快被乌云给盖了过去。
就像接下来的风云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次日清晨,当蝉衣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众人时,很难得地还笑了一笑。
若是早知道今天开门是这么个情况,想必她出来的时候,会好好考虑一下是从窗子翻出去好,还是正大光明走出来的好。
不过,蝉衣又仔细地想了想,就算这天不出事,之后的任何一天指不定都会出事。
无非也就是个早晚的问题。
“大家看吧,谁出来了?”站在众人之前的月纤扬着唇笑得得意,“我没骗大家吧,你们的大师姐,悖逆师徒伦理,引诱自己的师傅,行这乱仑之事呢!”
月纤话音一落,身后站着的那些弟子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却是句句传入蝉衣的耳朵。
什么违背伦理,什么狐媚祸师,什么想不到,什么狐狸精……每个人的表情也是精彩各异,鄙夷的、惊讶的、愣怔的、唾弃的,那真是缤纷至极。
蝉衣自认为之前在漓城的那两年也算是看到了各种面孔,倒真没有一次像眼前这般,同一时间瞧见各种不同的神情。
这么想着,蝉衣便冲着月纤笑了,“真是难为你了。”
月纤也笑,“客气。”
两人这番对话说得极为隐晦,其余人没有去研究她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低声讨论着蝉衣。
东岚虽然远离中原,但中原的伦理思想却根深蒂固,一时间,众人纷纷诟病蝉衣。
偏生月纤还觉得这样不够,轻轻扬着嘴角说到:“蝉衣,如果我记得没错,上次容疏离开东岚就是参加你的亲事的吧,你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要勾引自己的师傅?”
此话一出,本就喧闹的议论声愈发大了些,嘈嘈杂杂地像是利刺一般齐齐刺向蝉衣。
蝉衣却噙着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知道,如今这情况,任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而她不说话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若是一个人担下罪名,容疏则会不被人诟病,至少能保住他的掌门之位。
师徒乱仑,这罪名可是太重了。
见蝉衣没有否认,月纤笑容更深,转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左思,说到:“左思,你掌管刑罚,按你说,蝉衣这罪该如何定?”
左思抬眼看了看蝉衣,一双眸子静静地,没有任何嫌弃和鄙夷,反而还有一点微暖的光,好似在安慰她,“这要由掌门定夺。”
月纤蹙眉。
她就是不想让容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特意在他的茶碗里下了些药,让他睡得更沉些,如果此时左思进去叫醒了容疏,那么,按照容疏对蝉衣的庇护,必然会一个人承担下来。
一旁的钟诗诗听见左思的话,忙附合道:“左思说得对,这事既然关系到掌门,定然是要向掌门问个究竟的,就这么仓促定罪总归是不好。”
左思和钟诗诗都开口了,后面有一部分弟子也觉得有理,毕竟蝉衣是他们的大师姐,现在看到的也不过是蝉衣从容疏房中走出来,就凭此定罪,实在是有点草率。
“不如先请示掌门吧。”有弟子上前一步,提议到。
左思和钟诗诗等的就是这句话,正要点头应允,却听见蝉衣和月纤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不用了。”
见左思和钟诗诗诧异地看着自己,蝉衣冲他们点点头,说到:“既然要判罪,就请左师弟将我带到思过堂吧。”
蝉衣不想让他们此时进去,是因为容疏今天睡得沉,此时正搭着被子衣襟半散,若是真有人进去,看见那副情景,估计想说他们没什么,都不可能。
虽然知道月纤说这话的原因和自己并不一样,但总归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不要去找容疏。
所以蝉衣眯眼瞅了瞅她,道,“不就是要定我的罪的么,走吧!”
见蝉衣这么坦然,众人倒还有些诧异,而月纤等的无非就是这个,当下笑了一笑,转头看向左思。
左思迟疑了片刻,终是和钟诗诗二人一起将蝉衣送到了思过堂。
思过堂位于青水最僻静的角落。进屋只有一面白色墙壁,墙壁下设着一个木柜,木柜上供着青水的祖师牌位,再往前的地面上依次放着三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蝉衣懒洋洋地跪在蒲团之上,身后的房门被左思上了锁,明面上看似是禁锢,实际上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在思过堂呆了整整半日,蝉衣紧绷的神经才慢慢舒缓下来。
和容疏这一场,从开始到现在,真正的是耗尽了她的心力。
可是她觉得值得。
从她和容疏回到青水的那天起,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么早,这么突然罢了。
松了身子歪坐在蒲团上,蝉衣抬头看着祖师爷的牌位,微微叹息道:“弟子蝉衣,爱的人无非刚好是师傅而已,有什么错?祖师爷当年难道没有爱过一个人么?”
整个房间寂静一片,蝉衣声音极低,却清晰地响在房中。
“喀嚓。”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接着响起一道声音,隐隐听去像是有人在开锁。
她侧耳仔细听了听,果然有人打开了锁,正推了门进来。
能来这里看她的也就是左思了,所以蝉衣只是侧了侧身,唤了声:“左思啊!”
结果,房门推开的那一瞬,走进来的却是容疏。
“师傅?”蝉衣猝然起身,不可置信。
容疏对她笑了笑,提了食盒进来,转身又关上门,然后走到她身边,将食盒搁在一旁道:“饿了一天了吧,吃点东西先。”
“师傅。”
“先吃饭。”容疏淡淡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蝉衣抿着唇,不再说话,只从容疏手里接过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容疏就在另一边的蒲团上坐下,看着蝉衣吃饭,眸光晦涩,却带着细微柔情。
将碗筷放下,蝉衣看了看剩下的饭菜,低声道:“吃不了了。”
容疏低头,见还剩下一大半,眼睛微微动了动,却也没再让她吃,只是笑着说到:“吃不下就别吃了。”
看着容疏收起食盒,蝉衣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说到:“师傅,你怎么会来?”
“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么?”话虽这么说,可容疏说得清淡,就好像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但蝉衣清楚,怕是她被关进思过堂的这半日,外面已经闹翻天了。
“师傅——”
“乖,在这好好呆着,待我处理完就带你出去。”容疏冲她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到。
听到这话,蝉衣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抬手一把握住容疏的手,急急问到:“师傅你要做什么?”
容疏轻轻勾了勾蝉衣的下巴,笑意温柔,“出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不出面?不就是师徒违背礼仪么?算什么大事。”
虽然容疏说得轻松,可蝉衣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紧紧抓着容疏的手腕,摇摇头道:“师傅,不可。”
容疏笑,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我既然是你男人,既然要了你一生,就不容许你一个人承担。”
这一句话,容疏说得轻巧,可蝉衣听在耳里却莫名沉重,沉重到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低到好似哀求:“师傅,不可以的,这是你的责任——”
“若你都不能在我身边,要这些责任做什么?”容疏勾唇一笑,眸色黑透却极为坚定。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八章 剩下的,我替蝉衣受了
B .O YO.N “师傅——”
“蝉衣,”容疏截断蝉衣的话,回头看她,眼眸深处好似微微漾着亮光,“我现在最后悔的是,在发现对你的感情的时候没有及时给你回应。本来是怕因为违背了伦理而让你被天下人耻笑,如今看来,总是会有这么一步的,不如早早认了好,至少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看着容疏浅笑的面容,蝉衣眼中莫名微涩,她倾身抱住容疏,声音低到好似哽咽,“不晚,师傅,真的不晚,再过十年,蝉衣还在你身边,一定会的。”
屋中忽然静默。
蝉衣的心蓦然揪紧,却听见容疏轻轻笑了一声:“好。”
后山。
冰池。
洞中一片冰霜雪地,四周的石壁上皆是冰面,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从四肢百骸中窜了进去。而空气中甚至能看见那寒气丝丝缕缕的,轻飘飘地从面前掠过。
众多弟子围在一旁,各个裹着厚厚的棉袄,像是有备而来,一双双眼睛隔着那窜来窜去的寒气,直直盯着不远处那寒雾弥漫的池子。
池边,蝉衣红衣单薄地静静跪着,这么重的寒气,她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般静默无声。
容疏披着狐裘站在她面前,黑沉沉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
“容疏,你还迟疑什么?蝉衣这狐媚惑师的罪名已经定了,该行刑了吧!”月纤走到他身边,笑着看着他,眼底亮着兴奋的光。
容疏应了一声,脸色微凉。
“违背伦理,按照门规,先枚责,然后在冰池中呆满一个时辰。若是无碍,便无罪。”
容疏用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出这句话,神色上不见半分波澜。
说的是无碍便无罪,但这冰池上来,谁能无碍?
一旁的弟子看了看蝉衣,又看向容疏,心里众多话却不敢问出声。
“左思。”
“掌门。”一旁的左思闻言向前踏出一步。
容疏轻轻敛了眸,道,“行刑吧。”
左思眼睛动了动,双手持着一根条棍走到容疏身边,低着的眼睛担忧地扫了蝉衣一眼,而后朝她微微俯了身,道,“大师姐,得罪了。”
蝉衣扬起脸来笑了笑,脸色已然发白,但眼睛却极为清亮,“行刑吧!”
看着蝉衣这般,左思迟疑了片刻,在月纤出声催促后,终是一咬牙,扬起手上的条棍就朝蝉衣后背打去。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蝉衣低下眼,默默忍受。
“砰!”
钟诗诗手指绞在一起,眼里着急。
“砰!”
月纤柳眉扬起,笑意漫漫。
当左思第四次扬起条棍时,却被一只手握住手腕,虽然是轻轻的一握,却刚刚捏住他的使力点,将那条棍拦在半空。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左思眼中一动,却是有些惊讶地出声,“掌门。”
容疏冲他笑了一笑,眸光却深邃而幽静,宛如寒潭,“剩下的,我替蝉衣受了。”
此话一出,不仅左思,其余人全部都愣了。
容疏却丝毫不在意众人,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一边抬手解下狐裘,一边说到:“说徒之过,师之错。蝉衣是我的徒弟,犯了错无非是我教导不周。”
说着,他俯身将狐裘裹在蝉衣的身上,又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动作温柔却强硬,微扬的眼深邃若潭水悠悠。
“更何况,这所谓的违背伦理,并非是蝉衣的错,是我自己动了私情,爱上了她,和她并无关系。所以,这剩下的责罚,由我替她领了。”
“师傅!”听到容疏这话,蝉衣眸中闪过惊诧,而后便是慌张铺天盖地袭过来,抬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容疏。
从蝉衣手中抽出手臂,容疏将她推到钟诗诗怀中,黑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而下秒,他就转身背对左思,微微一挑唇,说到:“左思,行刑。”
看着这突然而来的变化,一旁的月纤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急走过来,高声道:“容疏,你疯了!?”
容疏微微侧头,眯眼看她,似有温润一笑,却又随着他眸心的收缩那笑骤作冰刃,“是啊!我疯了,从我爱上蝉衣那一刻起我就疯了,你不就想要这样的结局么?”
他说这话时甚至带着笑,可那笑中的寒意任谁都听得清楚。
月纤怔在原地,不可置信般摇了摇头,眼瞳收缩。
容疏这一通话,便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承认爱上了蝉衣,承认了他违背师徒伦理,便是在所有人面前将他这掌门之位扔了出来。
所有的弟子俱是睁大了眼,神情和月纤如出一辙。
“左思。”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容疏只是回过头,淡淡唤了一声,“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纵使容疏刚刚承认了这么严重的罪名,但他的威信素来深入人心,这一句出口,竟没有人敢反对。
左思一闭眼,扬手就是重重一棍。
“师傅!”蝉衣着急出声,眼里慌张酸涩一览无余。
她刚刚受了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看似普通的条棍砸下去是个什么滋味,她试图挣脱钟诗诗,却无奈受过三棍,身体里痛得极狠。而钟诗诗也抱得紧,是铁了心不让她过去。
而一旁的月纤也想阻止,可是双脚好似定在了原地,死活迈不出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疏受刑。
一声接一声,沉闷的声音响在众人耳中,却好似砸在蝉衣心上,她在钟诗诗怀中咬紧了唇,眼中似乎有雾气漫过,却没有任何办法。
剩下的杖责似乎很久才进行完毕,容疏仍是站在原地,可额上已经布满了汗,一滴一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
“掌门。”放下条棍,左思出声请示,声音却在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沙哑。
容疏微微偏转过头,没有说话,但却用眼光示意下冰池。
左思抿紧唇,眉间微蹙,终是不敢违背,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左思引着容疏向冰池走去,蝉衣抓着钟诗诗的手不可压抑地颤抖起来,眼眶泛红,在容疏坐进浓浓冰雾之中时终于掉下泪来。
因为冰池寒气太重,寒雾笼罩了整个池面,没有人能看清容疏的面容,只能隐隐瞥见他的身影。
而离容疏最近的左思清楚地看见容疏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紧抿地唇边有殷红血迹滑了下来。
“掌门,请忍住。”饶是再镇静,看见这番情景,左思也忍不住出了声。
容疏没有应他,只是轻轻颔首,极小的一个动作,左思也知道这得费多大的劲,便也不敢再和他说话,而是返回岸边,看着一旁特制的香,煎熬着等着时间过去。
冰池边安静得好似死一般。
蝉衣抬手捂住嘴,忍了又忍,还是无声地哭了起来,钟诗诗紧紧揽着她,手心都出了汗,眼底亦是涌了泪光。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冰池之中一片寂静,就好像没有人息一般。
又过了片刻,蝉衣紧紧盯着池面的眼睛猛地一动,瞳孔紧紧收缩,推开猝不及防的钟诗诗就向池边冲去。
左思忙伸手拦住她,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怔住了。
浓浓雾气中,一缕血色顺着水面泅浸开来,渐渐越来越多。
钟诗诗赶到蝉衣身边,将她拉了回来,视线掠过水面也是一惊。
“师傅!”蝉衣终于忍不住惊慌出声,声音颤抖,竟将钟诗诗的泪也逼了出来。
“师傅——师傅——师傅——”蝉衣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都哑了,仍是一声一声唤着,“师傅——师傅——”
左思扭过头不忍看,好些旁观的弟子也跟着红了眼。
月纤亦是颤抖起来,心头一阵钝痛,不明白设计好的剧情到了这里,为什么成了这般。
“师傅——”哑着声音叫了最后一声,蝉衣终是瘫软下去,钟诗诗忙跟着蹲下身紧紧抱住她,却也忍不住哽咽道:“大师姐,别这样,掌门敢下去,定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可是,这话说到最后,钟诗诗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就连自己都不敢肯定。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二十九章 驱离青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那香仍有大半,一点微弱的红燃烧在顶端。
蝉衣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那水面上沁出的血色被冲淡,又被新的血液染成一片浓烈的红。
因为容疏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有些弟子开始低低说话,提议要不要去看看,以防万一。
有人提议,就自然有人跟。没一会儿,所有弟子都交头接耳起来,想要请左思过去看看。
站在蝉衣向前的左思听到众人的话,心里头也是担心着容疏的安危,然而派中的规矩不能坏,不到一个时辰以后他是断不能靠近一分的。
就这样揪心地等了很久,容疏所在的那一声寒雾越来越浓,只能隐隐地看见那血色破开水面慢慢浸染开来,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
钟诗诗半蹲在地上的脚已经发麻了,却还是挽着蝉衣。而蝉衣没有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池水,眼底也像凝了寒冰一样,融不开。
“还有多久?”不知道过了多久,蝉衣微微动了动眸,哑声道。
钟诗诗忙转头去看那香,眼底亮了一亮,握着蝉衣的手微微颤抖,“大师姐,快了!快了!”
蝉衣艰涩地转过头,果然见那红色的燃点已经到了香的底端,估计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燃烧殆尽了。
“真好。”她低低念了声,扶着钟诗诗站了起来,手仍是在发抖。
左思也松了口气,让钟诗诗看着那香,自己则一目不瞬地看着池面。
一盏茶的时间后,钟诗诗惊呼道:“B . J . N时间到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好似都大呼了一口气,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落在耳里。
左思也浑身松懈下来,大步朝冰池走去。
哪知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听见“噗通”一声,是容疏倒下去的声音。
他微微一愣,而后瞳孔紧紧一缩,也顾不得冰池寒气逼人,大步就朝容疏的方向奔去。
蝉衣也是一惊,跟着踉跄赶了过去,却正好看见左思将容疏从水里拉起来。
她的目光流转过容疏的脸,眼睛紧闭,唇紧抿,苍白的脸色没有半分生息,唇角那缕红色触目惊心,更别提肩胛以下的位置已然暗红一片。
“师傅!”
蝉衣心头悬起,挣开猝不及防的钟诗诗就朝容疏身边扑去,还未碰到他身份要,就被月纤一把拂袖挡下:“滚开!”
蝉衣抬眸,见月纤一脸恨意地看着她:“你还有脸碰他!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如此!”
心头一恸,蝉衣却道:“若不是你设计我,师傅也不会这样。”
这一话说得月纤一怔。
“大师姐,掌门陷入昏迷了,得赶紧送回去。”说这话时,左思只看了看蝉衣,没有理会月纤。
蝉衣连连点头,看着左思和另外一个弟子扶着容疏赶紧出了洞,自己正要跟上去,却又被月纤拦住了。
“蝉衣,你将容疏害成这样,青水留不得你!”
乍然听到这话,蝉衣先是一愣,才反问道:“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凭我是之前的大师姐,和容疏同辈,也凭前掌门是我的父亲!”月纤昂着头,说得理所当然。
确实是理所当然,因为她这话确实不错。故而还未走的弟子便跟着点了点头。
可蝉衣不服,“你也说了,那只是以前!如今师傅是掌门,我是他的徒弟,你有什么资格做主!”
“徒弟?勾引师傅,狐媚惑师,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他的徒弟。”月纤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含冰。
“这也不能由你一个人专断决定。”蝉衣目中含着星冷的光。
月纤笑了笑,语气嘲讽,“如今容疏已经昏迷,方夙银不在派中,你更不可能接任,除了我,谁还有资格?”
月纤这一反问让蝉衣愣怔在原地。
纵使她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月纤说得对。
容疏昏迷,方夙银还在中原,自己如今仍是戴罪之身,这般看来,似乎真的只有她这个曾经的大师姐、前掌门之女才有资格。
蝉衣猛吸一口气,只觉得除了后背,连腹部也隐隐痛了起来,就好似吸了太多冷气一般。
看着蝉衣这般,月纤也不再理会,转身吩咐其他人离开冰池,自己也拂袖往外走去。
蝉衣还要追问,却被钟诗诗一把拦住,钟诗诗将蝉衣稳稳扶住,低头说到:“大师姐,现在确实如她所说,不要硬碰硬。”
蝉衣咬住唇,满心不甘化作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离开冰池后,蝉衣被钟诗诗带到自己房中,还不待找人来看,便被月纤派人送来了银两和她的几件衣服,让她走。
彼时蝉衣靠在床头,神色也不算太好,却在看见这情况后愈发白了脸色。
钟诗诗接过东西,让那人回去和月纤说,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再离开。说完,就关了门,转身到了蝉衣身边。
看着那包衣服和银两,蝉衣偏过头,淡淡道:“我是不会走的。”
钟诗诗在她床边坐下,劝道:“大师姐,如今月纤一个人掌管了青水,你若是留在这里,她保不准怎么对付你呢!”
蝉衣默了默,道:“师傅这般,你让我怎么放心走。”
钟诗诗跟着沉默了会儿,说到:“大师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不走,现在凭月纤的身份,怎么折腾你都可以,若是你出了意外,届时掌门醒来该如何?”
说完这些,钟诗诗见蝉衣没有反驳,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劝导,同她分析利弊。
到最后,蝉衣终是颓然地垂了眸,应了。
见蝉衣终于答应了,钟诗诗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和蝉衣说到:“大师姐和贺兰掌门似乎有些交情吧?不如就先到贺兰掌门那边好好养伤,别的地方我也不太放心。”
闻言,蝉衣点了点头,掏出一样东西给钟诗诗。
钟诗诗虽然没有见过这东西,但也猜到了应该是联系贺兰千的信物,只让蝉衣先好好休息,她负责联系。
次日一早,钟诗诗当着月纤的面,将蝉衣送出了青水。
那一刻,月纤的笑得意而刺目。
贺兰千为了避开月纤,只在半山腰接了蝉衣。当他看见蝉衣神色憔悴地走到面前时,心里一抽,转头看向钟诗诗。
钟诗诗和贺兰千接触不多,但看他看蝉衣的眼神,便知道自己选择不错,因为昨天联系匆忙,没来得及说清楚,此时便将事情的缘由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这些,贺兰千微微眯了眼,眼底极为寒冷,“月纤这次下了狠手。”
闻言,蝉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了眼,脸上神情晦涩不明。
见蝉衣这般,贺兰千大约能猜到一二,从钟诗诗手上接过蝉衣后,便轻轻揽在怀里,低头道:“放心,容疏不会有事的。”
蝉衣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好似笑了一笑。
贺兰千眸中微微深了一深,抬手拂过她的鬓角,手指温柔,“不要想这么多,钟诗诗说的没错,如今你确实不该呆在青水,先和我回赤火住一段时间吧,待容疏醒来,一切都好说。”
听到这句,蝉衣终是抬眼看了看他,开口说了话,“那我就放心地去蹭吃蹭喝了。”
这话明明是在开玩笑,可从蝉衣口中出来,却让人倍感心酸。
钟诗诗看在眼里也是心中难受,但见贺兰千这般却也放了心,朝贺兰千和蝉衣各拱了拱手,让蝉衣好好保重后,便转身回了青水。
因为钟诗诗在之前联系他的时候提到蝉衣受过刑,所以贺兰千特意备了马车,蝉衣上了马车后,便靠在一旁不说话,好似闭目养神。
贺兰千也知道她心理不舒服,也不多说,陪着她一路静默地到了赤火。
赤火和青水不同,青水在山顶,而赤火则是穿过一个山洞进入一个山谷。
当蝉衣在赤火门口下了马车时,抬头环视了四周高山,终是轻轻笑了笑,说到:“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赤火,这地儿也忒隐蔽了。”
贺兰千见她笑了,心里一直积压的一口气好似也散了些。他举步走到蝉衣身边,眯眼笑道:“这地是父亲选的,天然屏障不错,可是若被人强行攻入,怕是难留活口。”
“哦?所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们门派的劣势,不怕我转头回去就带人灭了你们?”
“不怕。”贺兰千侧目看她,笑得洋洋洒洒,“我知道你舍不得。”
蝉衣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笑了。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三十章 有孕,错过
蝉衣跟着贺兰千进来赤火,迎面而来 的都是男子,倒是和青水差不多。
待终于遇见一个女子的时候,那姑娘一脸冷冰冰地走了过来,左左右右打量了两个人半天,才终于语重心长的说:“掌门,你终于带了夫人回来,我再也不用担心你是不是断袖了。”
闻言,蝉衣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姑娘见蝉衣笑,转头也冲她笑,她的长相大约本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话倒是客气好笑,“咱们的掌门夫.JOO YO.E 人连笑都这么好看啊!掌门好福气!”
蝉衣本是要下意识来句“客气”的,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别人夸人都是说:“连哭都这么好看。”怎么到了这里笑都不是正常表情了?
似乎看见蝉衣的纠结,贺兰千拉过她,笑道:“不用理她,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说完,贺兰千就真的不理那个女子,拉着蝉衣朝里走。
“这院子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住,右侧房间是空的,你就暂时住在那里吧!”将蝉衣带到自己住的院子,贺兰千推开手边的门,示意蝉衣进去。
“早上找人特地收拾过,反正你也不挑,就先住着吧。”
蝉衣进去转了一圈,贺兰千就靠在门口挑眉看着她。
将房间逛完,蝉衣走到门口,抬头看着贺兰千问到,“我刚才一路过来没遇到什么人,是本来人就少吗?”
贺兰千笑着点头,跟着她走进来,口中说到:“派中人虽然不多,但个个可都是精英哦!”
“哟,那你这掌门当得不错。”蝉衣转头冲他笑,那一双眸子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才有了些光彩。
因为担心蝉衣的身体,所以贺兰千引她进来后,便让她坐着休息,自己去找了派中的大夫来给她看脉。
赤火的大夫是个中年男人,在将手指搁在蝉衣手腕上细细感觉片刻后,便转头对贺兰千说到:“伤得不太重,也不算太轻。好在夫人底子好,虽然动了胎气,但胎儿无碍。”
在听到前面一句时,贺兰千笑了笑,解释道:“她不是我的……”结果,话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急急说到:“你说什么?胎儿?!”
大夫点点头,道:“夫人已有一月身孕。”
听到这话,别说贺兰千微微愣住,就连蝉衣也怔住了。
一个月,竟然有了容疏的孩子。
一时间,蝉衣说不上是喜还是忧,却还是出于母亲的本能,抬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看着蝉衣的动作,贺兰千敛了敛眸,笑着对蝉衣说到:“这大概是天意吧。容疏有后,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知道贺兰千是安慰她,蝉衣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中年大夫转身去开药方子,贺兰千则走过来俯身看她,忍不住笑了一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坚强。”
蝉衣也笑,“那是自然,他的外公一家人都死在别人的手下,唯有他妈一个人存活下来。作为我的孩子,自然也是命硬的。”
听到这话,贺兰千不由得惊讶出声,“你都知道了?”
“嗯。”蝉衣淡淡地回答,脸上倒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霍靖那般肯定她就是那个女孩儿,而容疏每每跟她温存时,手指总是在她腰背间某一处长时间流连,直到有一天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背,一切便也得到了结果。
果然如霍靖所说,她就是那个唯一生存下来的女孩儿。
而容疏定然也早早知道了,却一直瞒着她,大约也是不想她染上复仇二字。既然容疏这般为自己着想,她又为什么要违背他呢?就让大家都以为她不知道便好了。
蝉衣在赤火住了下来。
众人都以为蝉衣是贺兰千的妻子,因为之前那场婚事虽然不做数,但好歹是拜过天地和高堂,也传过消息回赤火,自然蝉衣就被理所当然地冠上了贺兰千的名字。
蝉衣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钟诗诗零零碎碎地传回消息。日日都是容疏还未醒,而月纤则利用她如今的代掌门身份做了哪些事。
每每蝉衣听完,只是轻轻点点头,而后说到:“以后,我只要知道师傅的消息就好,其他的不用再告诉我。”
又是一个月过去,蝉衣腹部好似有微微地隆起,但平时她爱穿些松散的衣服,便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贺兰千进来的时候,蝉衣刚刚收到方夙银的来信,正坐在窗前低头想着什么,直到他走到她身后,蝉衣才反应过来般抬起眼,微微笑道:“事情办完了?”
贺兰千颔首,在一旁坐下,听见蝉衣好奇地问到:“什么事儿?非得你这个闲散掌门出面?”
听见蝉衣的问题,贺兰千耸了耸肩,说到:“也没什么,无非是几个弟子争论。”
“哦,争些什么?”
伸腿靠在椅背上,贺兰千半眯着眼笑道:“派中弟子都以为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所以有个弟子说不是的,两方便争了起来。”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起了争执,着实让蝉衣没想到,她先是愣了下,才问到:“那你怎么说的?”
贺兰千笑,随手从一旁拿过一个杯子,就着杯中那半杯水喝了下去。
看着贺兰千的这番动作,蝉衣动了动唇,本想说那是她的杯子,后来想想这屋里头哪样东西不是贺兰千的,他既然不介意就算了,反正先喝水的是她。
“我啊,只需要将他们两个人都丢到祠堂去面壁思过一下,有什么好说的。”放下杯子,贺兰千挑着唇笑,一脸无所谓。
看着贺兰千这幅表情,蝉衣微微垂了眸,半晌才道:“是不是我住这里不太方便了?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似的?”
似乎自从蝉衣怀孕之后,她的性格就有了微微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伶牙俐齿的,倒是温婉了许多,有时候很让贺兰千不适应。
或者说,并不只是孩子的缘故,还有容疏的关系。
这么想着,贺兰千笑了笑,好像如今也只能笑一笑而已,“你好好养胎,想这么多做什么?日日有美人在旁,这是人生一大乐事。”
闻言,蝉衣“扑哧”一笑,说到,“能看不能吃不是很难受?”
这话一落,贺兰千忽然俯身下来,和她的脸庞离得极近,好似他再往前一分,就能触到蝉衣的嘴唇。
“美人这是在提醒我吃了你么?”贺兰千微微敛了眸,笑得格外暧昧。
蝉衣倒也不害羞,只是勾唇笑了笑,将他看着。
许久之后,贺兰千抬起身来,很是忧伤地叹了句:“怎么办?原来你还不是别人的,我可以为所欲为,现在你可是别人的了,我这怎么都下不了手。”
闻言,蝉衣低低笑了笑,说到:“真是感叹,咱们可是实实在在错过了。”
贺兰千跟着摇头,“是啊,错过了,好生可惜。”
看着贺兰千那一脸感叹的样子,蝉衣终是笑了出声。
而看着蝉衣笑着看他的样子,贺兰千心头有异样的感觉。
那一句错过了,不止是玩笑,更是他的心声。
这一辈子,大约真的是错过了!
等着蝉衣笑完,贺兰千看向她手边那一碟水,知道这一定是方夙银发过来的水鸽。
“你的师兄写了什么?”贺兰千一边问,一边抬了抬下巴,朝那盛在碟子里的水示意过去。
蝉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答道:“师兄说,过几日便回来。”
“回来?哪儿?青水还是这里?”贺兰千继续问。
蝉衣顿了顿,道,“他自然要回青水,师傅在青水。”
提到容疏的时候,蝉衣的情绪明显落了下来。贺兰千心中微微叹息,劝慰道:“不急,没有坏消息来,就说明一切都还没事。”
蝉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下也只是扯了扯唇角,一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腹部,垂头道:“我知道,相比别的来说,现在也算是很好的消息了。只是……毕竟也两个月了。”
两个月,容疏整整昏迷了两个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然而,钟诗诗一直瞒着她的是,大夫曾说,容疏能不能醒过来,他也不知道。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三十一章 扭转局面
三日后,方夙银赶回了东岚。
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裴晴。
本来二人互表心思后,方夙银就向将军府提了亲。裴将军知道自己女儿喜欢的就是面前这位王爷,无奈之前答应了邵斌的提亲,正在犹豫时,邵斌却亲自过来道了歉,只说是不能迎娶裴晴。
虽然是道歉,但这不得不说是给了裴家一个大大的台阶,故而两家欢欢乐乐地结了亲,又欢欢乐乐地取消了婚事。
这一事传出来,世人颇为感叹。
听说欢喜结亲的,也听说过欢喜取消婚事的,像这般,用先欢喜结亲然后马上同样欢喜取消的,还真是独此一桩。
于是乎,这在京城变成了百姓们的茶余饭后的头条话题。
而不管别人怎么说,方夙银和裴晴好不容易要修成正果了,自然要好好地筹备婚事。
因为方夙银父母早就逝世了,一切需要长辈出面的事,一向都是新皇出面。故而这一段时间两家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都差不多办妥了,就差等日子最后亲迎了,结果呢,就在这等着嫁娶的日子,方夙银却突然收到了来信,说是容疏出事昏迷。
因为婚事琐事颇多,所以方夙银被迫在京城多停留了一个多月,才匆匆忙忙往东岚赶去。
回到东岚后,方夙银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回了青水。
而裴晴知道方夙银担心蝉衣的身体,便自告奋勇地替他去看望蝉衣,两个人便在山脚下分开,方夙银独自回了青水,裴晴则拿着之前蝉衣发来的地图,独自到了赤火。
彼时,蝉衣正在午睡,听说裴晴来了,便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下,就听见外面传来裴晴的声音,“蝉衣姐姐。”
蝉衣撑起身,便看见一道身影刷地一下窜了进来,在要扑过来的时候生生忍住了,只是纠结许久,才轻轻问了句:“蝉衣姐姐身体可好?还有……宝宝可好?”
蝉衣轻轻按了按腹部,冲她笑道:“好,都好,你比我想的要BB.OOO ?N E来得早。”
闻言,裴晴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解释道:“方夙银回了青水,我就直接过来了。”
蝉衣点点头,取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而后笑着问到,“和师兄都还好吧,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下月末。”裴晴接过水,喝了一口回答,语气倒也不嫌羞涩,“姐姐到时一定要来。”
听到这话,蝉衣微微垂了眸子,掩住眼底的情绪,只是轻声道:“师傅醒了我就去。”
知道蝉衣还在担心容疏的身体,裴晴探手覆在她手上,安慰道:“容大哥不会有事的,一定。”
方夙银回到青水,马上就去了容疏的房间。
彼时月纤似乎是去给容疏熬药了,容疏房间便只有左思。见方夙银进来,左思颇有些惊讶:“二师兄,你回来了?”
“嗯,师傅怎么样了?”方夙银简单地应了一声,一边问着,一边走到床边。
容疏仰面躺在床上,面色平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人也比之前看起来消瘦了一些。
左思走到床边,见方夙银眉头微蹙,便开口道:“掌门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是硬灌的流食,如今比刚开始的时候要好多了,至少有了些颜色。”
闻言,方夙银点了点头,又问,“蝉衣在信里说的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方夙银问起,左思便将之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左思说的比较客观,然而方夙银听完眉头却仍是皱着,半天才叹道:“真是苦是蝉衣了。”
左思没有说话,可眼神却也是这个意思。
方夙银俯身替容疏探了探脉,无奈他也只是门外汉,只能感觉到他脉息还算正常,便也查不出别的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对左思说到:“你再把大夫的话跟我说说吧。”
左思刚把大夫的诊断结果毫无隐瞒地和方夙银说完,月纤便进了屋。乍然看见方夙银,月纤的眼睛动了动,倒也没有别的表情。
月纤没有话和他说,可方夙银却想说的太多了,然而从口中出来,便只有淡淡一句:“劳烦月姑娘这些时日的照顾,之后我来照顾师傅就好,还有,派中事务也不需要月姑娘操心了。”
月姑娘这个称呼,生疏而淡漠。
不是没想到方夙银回来会这么做,但听他说的这么直接,月纤显然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我是容疏的未婚妻,自然要照顾他,而且,如今我是这青水的代掌门,管理派中事务是本责。”
“哦?”方夙银冷笑出声,反问:“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他未婚妻?这不才因为师傅和蝉衣相恋而出了事么,要未婚妻又怎么轮得上你?”
说完这话,方夙银也不等月纤回答,又继续说:“再者,我是师傅的嫡传弟子,掌门之位一向是传嫡传弟子,之前我不在派中,由月姑娘暂时接任乃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回来了,月姑娘还想占着不让么?”
方夙银说得没错,这掌门之位若不是由前掌门在退位之前选择了人,则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直传弟子接任,如今方夙银回来了,月纤这位置必须让不可。
可月纤不甘。
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逼走蝉衣,霸占容疏。若是方夙银接任,那第一件事肯定是将蝉衣接回来,那她做的一切事又有什么意义?
方夙银本来和月纤没有什么直接的矛盾,但是,若不是因为月纤的设计,容疏也不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蝉衣也不会怀着孩子被赶出青水,所以,在方夙银看见月纤的那一刻,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也难怪他会这样咄咄逼人。
屋中有一刻安静。
月纤却忽然笑了,“这掌门之位我本也是代的,等容疏醒来自然要还给他。”言下之意便是,你也不要肖想这掌门之位。
闻言,方夙银也笑了,眼底却一片冷,“自然,除了师傅,我不会认任何一个人为掌门。”
话说到这里,月纤自知再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便把药往旁边一搁,笑道:“如此,我便回去休息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月纤走后,左思当下朝方夙银躬身行礼,恭敬道:“左思见过代掌门。”
方夙银的回来将派中的风向一下子便扭转了回来,更让人可喜的是,容疏也终于有了好转。
或许因为他的回来让容疏有了感觉,有一日方夙银喂容疏喝药的时候,清晰地看见他手指动了一动,虽然之后再没有反应,好歹也算是进步。
回到青水大半个月,方夙银半没有提出让蝉衣回来,这倒是让月纤大松了口气,好歹他的回来让容疏有了转醒的倾向,故而月纤虽然不甘愿地让出了权利,后来也没有太过抵触。
再后来,月纤给容疏送药的时候,听见方夙银在和钟诗诗说蝉衣的事,当下她下意识地躲在了门口,因此听见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蝉衣有了身孕。
很显然,是容疏的。
这个消息让月纤很是不爽,却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当什么都没听见般敲门进来。
方夙银和钟诗诗不知道月纤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在她敲门时噤了声,却都没注意月纤眼底那一抹暗色。
又过了几日,方夙银正在院中看弟子们练习,忽然看见钟诗诗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好久,直到方夙银都忍不住叫她气顺了再说话时,她终于开了口。
“代掌门,掌门……掌门他醒了。”
方夙银本是蹙着眉等她说话,所以第一反应是“哦”了一声,可下一秒整个人猛然一惊。
容疏醒了?!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第三十二章 师傅看起来不太想我回来
“师傅……醒了?”
蝉衣对着镜子下在往头发里Сhā簪子,却哪知手没拿稳,手里的簪子便落了下来,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她慢慢移动目光,看了看地上的簪子,俯身去捡,结果又被断面给划到手指,殷红的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裴晴在旁看着,忙蹲身到她身边,替她拾起断掉的簪子,一边说到:“蝉衣姐姐这是太高兴了么?”
蝉衣扯动了嘴角,垂眸道:“只是觉得一直盼着的事成了真,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裴晴笑了笑,将簪子放回梳妆台,说到:“是真的,我刚刚收到方夙银的信呢!”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信。
自从裴晴过来后,方夙银不再用水鸽和蝉衣通信,而是用了一般的信鸽和裴晴传递消息。
看着裴晴手里的信,蝉衣动了动手,却没有接过来,只是转眸看了看桌上断掉的簪子,说了句:“还好不是师傅送的那支。”
裴晴愣了愣,才问到:“蝉衣姐姐要回去么?”
蝉衣低头想了片刻,淡淡地道:“好。”
只是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的手握得极紧,像是握住所有。
推开房门,月纤端着药碗走到里间,见容疏披着外衣靠在床头,正在翻一本册子。
昨天容疏终于醒了过来,或许因为第一眼看见的是月纤,所以对她的态度要好了很多,这让月纤很是惊喜。
所以,此时月纤端了药进来,他只微微抬了下眼,而后笑道:“你来了。”
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容疏的脸色并不算太好,下巴都有些削尖了,眼眶微微深陷,倒是更有别样的味道。
月纤走到他身边,将药递过去,容疏接过后也没说什么,慢慢喝了下去。
一碗饮尽,容疏看着月纤接过药碗,微微笑了笑,问到:“大夫说我还有几年好活?”
乍然听到这句话,月纤握着药碗B. J YO .NE 的手竟然猛地一抖,手里的碗差点掉下去摔个粉碎。
“你不要多想,大夫说好好养着就好。”半晌,月纤搁了药碗,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对他笑道。
容疏也笑,倒也没有别的神色,只是很平淡地回答:“我的身体我知道,如今怕是十年都没了吧!还有几年?八年?五年?”
月纤咬着唇,没有说话。
容疏仍是笑,“三年?”
月纤咬得更深了几分:“容疏……”
“原来连三年都没有了啊!”似是感叹了一句,容疏没有再追问下去,估计看着月纤的神色也追问不出结果。
屋时安静了好一会儿。
月纤将容疏看着,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话,便又走到他身边说到:“怎么你醒来后,都不曾问过蝉衣?”
听到这话,容疏笑了笑,说到:“问你么?”言下之意,问你你也不会说,何必要问。
听出容疏话里的深意,月纤蹙了蹙眉,说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她离开了青水,可早就有人将她接了过去,知道是谁么?”
容疏往后靠了靠,半闭着眼说到:“除了贺兰千,还会有谁?”
月纤笑,眼底有淡淡的光,“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那你可知道,她有了身孕?”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饶是本来淡然的容疏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眼睫轻轻动了动,半天才含义不明地回答了一句:“哦。”
月纤走到床边坐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到:“知道孩子是谁的吗?她了赤火差不多三个月,这胎,可才两个月。”
容疏的脸色忽然一变,半天才道:“你倒是清楚。”
月纤笑了笑,眼底风云诡谲,“这可是方夙银和钟诗诗说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容疏闭了眼,什么都不再说。
当蝉衣由裴晴陪着回到青水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站在门口,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贺兰千说到回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笑,背对着光,看不清脸色地说了句:“我便不送了。”
那一刻,蝉衣要是说心中只有喜悦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一步是注定要走的。
此番回来,蝉衣只是和方夙银说过,所以青水也只有方夙银知道,自然亲自出来接。当方夙银大步走到门口,看向蝉衣的那一刻,目中的温暖一如既往。
“师兄,”蝉衣唤他,语气温柔。
方夙银冲她微微笑了一笑,抬手抚过她的头顶,心疼地道:“贺兰千怎么没把你养胖,倒是瘦了?”
蝉衣握住他的手,轻轻地笑道:“估计好吃的都让孩子吃了吧!”
听到蝉衣的话,方夙银的目光滑至她的腹部,似乎微微有些弧度,但是还是看不太明显,“看起来孩子不错。”
闻言,裴晴在旁边笑着回答,“我作证,蝉衣姐姐吃得不少,大概真的都到了孩子的肚子里了吧!”
方夙银也笑了,这才看向裴晴,眼底波光轻涌。
看着两个人深情对视的模样,蝉衣忍不住笑道:“你们等会儿再好好叙情好么?我想去看看师傅。”
听到蝉衣的话,方夙银移过目光,有些艰难地看了蝉衣一眼,说到:“蝉衣,不是我不带你去看师傅,只是想事先提醒你,师傅醒来后变化很大,你待会……要试着接受。”
本来蝉衣在想到马上要见到容疏的时候,心情很好,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愣了下,问到:“变化?什么变化?”
方夙银眉头微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师傅醒来后不曾问过你的事,相反,他对月纤的态度大为改变,所有近身服侍的事都交给了她,别说是左思,现在就是我也不怎么看得到师傅。”
听到这话,蝉衣凤眸微动,眼底有异样一闪而过,而后却是笑了笑,说到,“无碍,我都知道了。一会儿会注意的。”
见蝉衣听到这话后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方夙银也放松了担心,引着两个人进了派。
当初蝉衣可谓是被月纤驱逐出青水的,此番回来没有任何通知,故而这一路以来众人在看见她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惊讶和诧异,能不过来就不过来。
而迎面走来避无可避的弟子,只是冲方夙银喊一声“二师兄。”而对蝉衣却都是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其实蝉衣也知道,月纤将自己赶出青水,虽然没有明说她不再是静水的大师姐,但大家心中差不多都知道是这么个意思,故而喊不出来也是正常。
一路跟着方夙银走到容疏的院子,忽然从一旁传来一声清晰地“大师姐!”
久违的称呼传来,蝉衣心头动了动,转身一看,却是钟诗诗从一旁走过来,待行到她面前,脸色神情很是复杂,但眼底的高兴却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诗诗,”蝉衣唤她,眼眸带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钟诗诗点点头,应道:“我也是。”
方夙银见状,对钟诗诗点了点头,然后转而对蝉衣说到,“师傅这个时候应该刚喝完药,进去正好。”
蝉衣颔首,随着方夙银进了屋,那一刻心情可以用近乡情怯来形容。
“师傅,师妹回来了。”方夙银先于蝉衣一步进了屋子,眼睛看见坐在桌旁的容疏,便开了口。
蝉衣有些忐忑地从方夙银身后走上前,目光落在容疏身上,便再也离不开。
容疏有些瘦了,以往被他穿得正好的衣服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而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眼睛眼角上挑的弧度似乎比以前更高一分,只是那神情,却好似不是她熟悉的。
难道真如方夙银所说,容疏自从醒来就变了?
果然如蝉衣所料,容疏看见她走过来,并没有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似随口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料到容疏的态度不会太热络,可蝉衣也没料到是这么一个情况,顿时怔了片刻,却是反问一句:“师傅看起来不太想我回来?”
师夫请垂怜 陆 归宿卷 共与谁人老 末章 最终谋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笑了笑,答道:“这是什么话?爱徒回来为师自然高兴得很。”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容疏的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很高兴的表情。
看见容疏这般,蝉衣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侧眸看了一旁的方夙银一眼,好像是在说,果然是变了。
“坐吧,站着做什么?”见几人一直站着,容疏抬了抬眸,朝不远处的椅子示意过去。
裴晴拉着蝉衣坐下,视线掠过容疏落在蝉衣面上,似乎也察觉出什么不对了。
“喝水么?”容疏仍是微微笑着,神情平淡,语气客气地像是对待客人。
蝉衣顿了顿,说,“不用了。”说完这话,她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师傅有什么就直说吧。”
对容疏她再了解不过,纵然见到他的场景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可容疏面上的神情,她仍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容疏有话要对她说。
听见蝉衣的话,容疏倒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换了姿势道:“爱徒果然了解为师。”
蝉衣没有接话,只等着他继续说。
深黑的眸子微微往下,那视线直直落在蝉衣的腹部,他眼里静得太过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含了很多。
“听说你有身孕了?”过了片刻,容疏才慢慢地开口。
在这三个月里,蝉衣无数次地想像过和容疏说到这个孩子时,他会有的表情,却独独没有想到是眼前这般。
他太过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这种态度让蝉衣的心情一落再落,到最后只说得出一个“嗯”字。
听见蝉衣的回答,容疏又笑了笑,淡得不着痕迹,“听说是贺兰千的孩子?”
这一句话出来,方夙银和裴晴先惊讶地瞪大了眼。
方夙银往前一步,有些诧异道,“师傅,蝉衣这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你的,你怎么会觉得是贺兰千的?”
容疏转头看他,目光凉得很,“是不是为师的,为师会不知道?”
这话一出,方夙银顿了顿,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裴晴看不过去,也站了起来,“容大哥,我只当你刚醒来,很多事不清楚,对蝉衣姐姐态度不太热络就算了。现在看来,你哪里是不清楚,简直是太过分了。”
被裴晴指责一顿,容疏倒也不生气,只是将目光投向蝉衣,一字一句道:“蝉衣,你自己说,为师说得可对?”
蝉衣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看着容疏,那目光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而容疏对蝉衣的目光好似没有半分感觉,他只是勾着唇角,笑得凉薄,“我原以为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会是你,怎么想得到你会跟着贺兰千走了,走便走吧,如今回来又是什么意思,还怀着他的孩子?”
蝉衣仍是没有说话,视线有些游移。
容疏也看着她,目光半分不避,“蝉衣,你既然和贺兰千在一起了,为师也不便留你了,你走吧。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听到这么一句话,蝉衣终于有了反应。她眼中的焦距渐渐清晰,映出容疏那好似陌生的脸,“师傅……说什么?”
“没懂么?那我再说一遍,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青水的弟子,也不是我的徒弟。你想留赤火就留赤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可懂?”
蝉衣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容疏像是不耐烦一般,坐起了身说到:“要再直接一些么?那便是,我赶你出了青水,可明白?”
裴晴第一个叫了声:“容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竟然逼蝉衣姐姐走。”
方夙银也是不可置信,“师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容疏拂袖坐好,冷淡一笑,“我做什么我最清楚,不需要你们置喙。”
“师傅……”
“若是需要徒弟,我有你一个就行了,若是需要女人……”容疏挑唇一笑,慢慢道:“我也已经有月纤了。”
窗外忽然有凉凉的风吹了起来,将搁在桌面上一根细细的木头吹落在地上,而后又往前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蝉衣发散的视线落在那木头上,而后微微地沉了一沉。
“师兄。”蝉衣忽然站了起来,抬手拉住方夙银的手臂,侧眸对他一笑,笑容有些凄婉,“什么都不用说了。”
“可是蝉衣……”
“我走。”蝉衣笑,眸色苍凉,“你好好照顾师傅。”
裴晴闻言忙去拉蝉衣,“蝉衣姐姐,你不能走!”
蝉衣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你和师兄成亲那日,我会去的。”
裴晴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沉沉的声音,“青水既然留不得蝉衣,那便和我回赤火吧!”
随着声音的传来,屋外走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眉目俊郎的面上,目光沉沉。
“贺兰千?”对于突然出现的人,裴晴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贺兰千的目光转过众人,最终落在蝉衣面上,隐隐可见心疼,“蝉衣,我来接你回去。”
逆光而站的身影落在蝉衣眼中,划开一道细微的涟漪,她扬唇笑了笑,眉眼竟是温柔,“好。”
方夙银和裴晴俱是意外。
而蝉衣则转过身,朝着容疏跪了下去。纵使这种情况,她仍是没有表现出半分难过,而是直直朝容疏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蝉衣感谢师傅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也感谢师傅给了蝉衣这几个月的温柔。从今往后,蝉衣再不能随侍左右,望师傅好好照顾自己,蝉衣……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她又朝容疏磕了个头,而后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方夙银和裴晴没有拦住,眼睁睁地看着蝉衣被贺兰千带走,心头一瞬间涌上难过。
直到看着蝉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裴晴才红着眼眶转过身,恨恨地朝容疏说道:“容大哥,我看错你了!蝉衣姐姐也爱错你了!”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方夙银看了看容疏,却也没有说什么,跟着追了出去。
直到屋中一个人都没有了,容疏的眼中才微微动了一动,却是轻笑一声,道:“确实错了啊!”
月纤进来的时候,容疏正在吃饭,见她进来,便叫她坐下一起吃。
月纤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命人加了副碗筷,陪着容疏吃完了这顿饭,而后却看着他欲言又止。
似乎看出月纤的神情,容疏端起茶漱了漱口,笑着问到:“有话要问?”
月纤点点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我听说今天蝉衣来过。”
“嗯。”容疏搁下茶杯,拿巾帕拭了拭嘴角。
月纤微微细了眸,问到:“后来被贺兰千接走了?”
容疏又“嗯”了一声,问到:“想问什么?”
月纤犹豫了片刻,才直接开口:“听说……你将她赶出了青水,我能问问是为什么么?”
听到这话,容疏笑了笑,站起身来,口中说到:“她已经怀了贺兰千的孩子,我还留着她做什么?”
这个理由似乎不能让月纤相信,只见她也跟着站起来,再问:“但你明明那么爱她,为什么……”
“再爱一个人,也不允许背叛。”容疏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昏迷的时候她可以不在身边,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可以不是她,可是,我不允许她明明知道我那般,却呆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容疏说这些话时,眼角微微下压,是月纤所知道的他发怒的征兆。
容疏发怒很少大声,但语气却冷得惊人,那引而不发的怒意反而让人更心悸。
所以见容疏这般,月纤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她不曾告诉过容疏,是她将蝉衣赶走的,只说是贺兰千过来接走了人。方夙银和裴晴是后来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实情,而左思和钟诗诗的话,容疏又怎么全信,自然在心里有些不愉快。
而后来,他醒来时确实视线游移好似寻找过蝉衣的踪影,但彼时她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后来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蝉衣。
再后来,她又故意和容疏说蝉衣有孕的事,缩短了怀孕时间,给容疏心头的怀疑因子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如今看来,真真是有效地。
容疏果然不再相信蝉衣了。
这对月纤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因而她此时便掩住眼底的笑,走到容疏身边,轻声道:“不管如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闻言,容疏半转过身,隔着烛光看着她,温声笑道:“不一定能达到。”
月纤却肯定道:“一定会的。”
容疏笑,一字一句:“你可记得了。”
那时月纤莫名觉得容疏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却没有注意到他话里头的意思,或许不止这么简单。
夜色渐浓。
服侍着容疏躺下身,月纤迟疑片刻,并不想离开,可容疏没有开口说要留她,她磨蹭许久,还是准备离开。
“月纤。”
身后忽然传来容疏的声音,月纤心头一阵激动,继而转过头来,却听见容疏说到:“蝉衣离开,如今派中缺个大师姐,不如你来做吧。”
虽然不是期望中的话,可月纤听到这话时,还是有一阵喜悦,“我?”
容疏笑着点了点头,“你若是愿意做,明天我就宣布出去。”
月纤连连点头,“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替代蝉衣的位置,便也是替代她在容疏心目中的位置。
见月纤同意,容疏笑了笑,说到:“若是你愿意,可就是在我之下了。”
月纤笑,“无碍。”
“那好。”容疏对她笑,异常温柔,“我明天就宣布。”
次日一早,容疏便在众人面前宣布了这件事。
前一日蝉衣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还是被赤火的掌门带走的,这在众人眼中看来,着实是玄妙了些。
而今日,月纤却忽然上位,替代蝉衣做了这大师姐的位置,自然让众人浮想联翩。
可容疏不理会,包括方夙银的不解和裴晴的愤怒。
日子便这样过了下来。
月纤自从做了这大师姐,便日日跟在容疏身边,倒是比以前更亲近了一些,而容疏对她的态度了也愈发得好了。
之前那些日子的不甘便在容疏日渐温柔的对待下慢慢消磨掉了。
这一日,窗外下着雨,月纤将药端到容疏房中时,见容疏转过身来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些事,你让其他人来做便是,何苦非要亲力亲为。”
见容疏虽然语带责备,却是暗暗对自己的关怀,月纤心头激动,却是忍不住笑道,“别人我不放心。”说着,便把手里的药搁在了桌上。
闻言,容疏几步走了过来,把手替她理了理打湿的发丝,动作轻柔。
容疏突然的亲近让月纤心头微跳,莫名就红了眼,而下一刻,她忽然往前一步抱住容疏。
被月纤突然这一抱,容疏手上一下子僵住,半天才垂下手,唤了声:“月纤。”
月纤应了,就听见他说到:“我娶你吧!”
这一下,月纤彻底呆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松开手抬起头,讶然问到:“你说什么?你要……娶我?”
“嗯。”容疏颔首,微微笑道,“我也.O? 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了,你们都瞒着我,我便只好早些规划了。”
听到容疏提到这个话题,月纤的眼中一沉,却是有些酸涩道,“不会的,还有很久。”
“不管如何,我总是要找个人娶的,如今你跟在我身边,对我又如此在意,我想着,与其找别人,不如就你吧!”
听到容疏这话,月纤本是还在怀疑的心瞬间就溶解了。
若是容疏说爱上了她或是别的原因,她可能还怀疑其中的可能性。可容疏这么说了,她倒是真的相信。
毕竟,容疏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心目中可能还有蝉衣的存在,可现在他愿意娶自己,便等于自己有入住他心底的机会,不是么?
这么想着,月纤咬唇点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好。”
“事先说好,我可能没几年好活。”
“没关系,我愿意。”月纤抬起头看他,眼底第一次亮得惊人,“我真的愿意。”
当容疏和月纤提出娶她的事后,却迟迟再没有动静,待她的态度和平时也并无什么差别,让月纤很是忐忑。
一日,月纤在容疏要午睡的时候进了他的房间,却在他面前半天不语,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看见月纤这副模样,容疏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月终迟疑片刻,低声道:“你说过,要娶我的。”
闻言,容疏笑了笑,道,“是啊,怎么了?”
月纤抿唇,竟然露出一丝女子的羞怯来,“可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没有别的什么表示。”
这话说的容疏好笑,他便也真的笑了,“哦?你要什么表示?”
容疏好似明白了,微微摊开手,对她笑道,“若是你不放心,不妨我们先行夫妻之实,然后按照礼仪再给你名份?”
这话一出,月纤微微愣住。
见月纤没有回答,容疏却笑了,“你都不敢啊!”
见容疏移开目光,月纤心头一跳,急急道:“不是,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容疏回眼看她,慢慢道:“你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看?还是觉得你不够曼妙?放心,这些你都有。”
听到容疏这话,月纤好似放下了心,也跟着笑了,问到:“容疏,你真的要娶我?”
容疏抬眼看她,眼神黑沉看不清,“你说呢?”
月纤弯唇而笑,低下眸子,开始一件一件解开衣裳。
容疏仍是坐在床上,眯眼看着她,也不阻止,只是看着她。
看着容疏这般,月纤是真的信了他有这个心思,不由得有些羞涩,手下却不停,很快便解开了外衣,扯开衣带,露出颈下那一片光滑的肌肤。
“师傅。”
屋外忽然传来方夙银的声音,月纤心口一惊,忙下意识地去拉衣服,但穿衣服比脱衣服还要麻烦,到方夙银带着几个人进来时,不由得满脸惊讶地转过头去。
屋中气氛一时诡谲起来。
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容疏忽然笑了,满脸温柔立刻褪去,只留下一脸寒冰,“夙银,你们来得正好,月纤以色惑师,若不是为师还有几分清醒,怕是就让她得逞了。”
这话一出,别说是月纤,饶是精明的方夙银也愣了。
可他马上就反应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再联想起这些日子容疏的不对劲,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容疏一直都在布局。
从态度转变,到赶走蝉衣,再到亲近月纤,一步一步,将月纤引到这个局中。
所以,方夙银转过头,双目似刀刃般投向月纤,“师姐,师傅说得可是?”
没想到事情忽然演变成这么一个局面,月纤双目圆睁,半天才道:“不是,我和容疏本就两情相悦,怎么可能是我惑师!他并非我的师傅,哪里来的惑师?”可是,她的话刚说完,忽然就意识到不对了。
她如今是大师姐的身份,所以,纵使容疏什么都没教她,现在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徒弟。
这一刻,月纤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
就像当初她设计蝉衣一样,现在被容疏又设计了一道。
因果报应,果然不错。
想通其中,月纤忽然失了力气,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倒也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了。
直到方夙银吩咐人将她带出去时,她才抬起脸来,一双眼直直看着容疏,半天才幽幽道:“容疏,你真狠。”
容疏扯唇,笑得寒凉无比,“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说罢,他看向方夙银,“带她去冰池。”
月纤被人拉起,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容疏,我告诉你,你就只有两年好活了,你舍得让你的蝉衣两年后守寡么!”
乍然听到这句,方夙银猛然一惊,转头看向月纤,眼中大有不可置信。
可容疏却一脸淡然,一双黑透的眸子直直看着她,回道:“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月纤,我只需要你知道,你让蝉衣受过的责罚,如今我要你全部受回来。”
月纤心头骤落,却是笑得更大声。
后来正如容疏所说,他将月纤带到冰池,亲自执杖行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放进冰池。
一如当初月纤想要对蝉衣做的一切。
而其余的弟子似乎在这一刻才知道,蝉衣在容疏心目中,是个什么份量。
赤火,蝉衣将手中的水鸽化成水,倾倒在窗外,一转头看见贺兰千抱臂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决定回去了?”
蝉衣笑,神色温柔。
贺兰千几步走近,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忽而笑道:“真是令人羡慕啊!”
“嗯?”
“那般情况下,你竟然还肯相信容疏,真真让人感动。”贺兰千语气虽然像是在玩笑,但眼底却染着些看不透的色彩。
蝉衣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低眸笑道:“我相信他,相信孩子也相信他。”
贺兰千笑了一声,忽而摊开手,“就要告别了,让我最后享受一下温香软玉的感觉吧!”
看着贺兰千这模样,蝉衣忍不住笑了出声,眉眼飞扬,就像每一次她开心时那样。
往前一步靠近贺兰千,后者抬手将她抱住,蝉衣闭目靠在服胸口,听见他笑着说到:“记得游山玩水的约定。”
蝉衣也轻轻环住他,点头道:“会的。”末了,她轻声说了句,“你会幸福的。”
贺兰千闭眼而笑,没有说话。
会幸福么?希望托你的吉言吧!
方夙银推门进来时,看见容疏正在穿衣,一副要出门的模样,顿时疑惑地问到:“师傅你这是要去哪里?”
容疏头也不回地道:“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自然是去接蝉衣回来。”说着,他的手指好似顿了顿,感叹道,“怕是她恨死我了吧!”
“谁说我会恨你?”
容疏的话刚落音,就有人接过了话,那熟悉的音调,淡淡带笑的语气,让容疏有一刻的不置信。
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见蝉衣从方夙银的身后走出来,眉眼带笑,一身红衣艳艳。
容疏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将怀疑的目光移向方夙银。
方夙银不由得抬手抵在唇前咳嗽了一声,忍不住笑道:“徒儿在门口遇见蝉衣,想着师傅应该很想见她,便带了过来,哪知道师傅这么积极。”说着,笑出了声。
容疏微蹙的眉轻轻展开,转眸看向蝉衣,深眸之中涌出温柔,像是海水一般,将她齐齐包裹。
方夙银很识趣地退出了房间,还很好心地给带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蝉衣站在原地对容疏笑着,目光盈盈,水波轻柔。
容疏也笑,举步朝她走来,抬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又生怕压到她腹部而不敢抱太紧。
“我以为你会恨我?”
蝉衣笑,回抱住他,“怎么会?我知道你是故意将我支开的,自然顺了你。”
容疏低头,轻嗅着她的头发,低笑问到:“怎么知道我是骗你的?当时我的表现应该很好吧!”
蝉衣咯咯笑了声,回答:“是啊!你表现得太好了,我差点就想着不如死了算了。”说完,她感觉到容疏的手紧了紧,便又说到,“是因为我看见那根滚落在地上的木头。”
那一日,有木头从台上滚落,蝉衣一眼看去,就瞧出那木头的形状和容疏送她的簪子很有几分相似,大约是容疏想念她,便削了这木头。
那一刻,蝉衣便知道,容疏并不是不要她了。
若是真不要她,怎么还会去做这么一个东西?
听到蝉衣的回答,容疏心头微酸,叹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和当初他赶她走的时候同样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感情。
蝉衣低低笑了笑,说,“其实,更让我确定的是,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你曾说‘若你决定了,陪着我到生命最后,我便到死也不会再放手了,你确定么?’”
这一刻,容疏心头好似有巨浪翻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抬起蝉衣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容疏和蝉衣的婚期定在下月初。
可想而知,这一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多少人惊讶无比。
但是,容疏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铺好了路。
首先是伦理道德,在容疏将蝉衣赶出青水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是师徒关系了,自然不涉及到师徒伦理。这一步,就连蝉衣都没有想到的。
她当初以为容疏只是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逼真一些,才这么做的,可到后来他不再让自己叫他“师傅”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
其实是之前的惑师之罪,他在冰池里熬过一个时辰,虽然后来陷入昏迷,如今却真正是醒过来了。
无碍,就无罪。
最后,派中众人看过这一场,又还有什么理由去批判谴责呢!
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除了生死。
当容疏把自己仅剩两年寿命的事情同蝉衣说了,蝉衣只是抱紧他,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柔声细语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把孩子当作你来爱。”
容疏倾身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道:“BB.JOyO.E为了你和孩子,我会好好活着。”
容疏和蝉衣成亲那日,很多人都特地赶来。
李岩和莺莺最先到的,怀里的孩子笑得憨厚。
宋祁陪着尔蓝过来时,尔蓝也怀了身孕,比蝉衣大上两个月,还笑着说要和蝉衣肚子里的孩子指腹为婚。
方宁侯带着蔷薇下了马车,看见霍靖时微微一笑,三个人一起进来时,真真让蝉衣有些意外。
年菲菲拉着陆萧彦进了屋,身后竟然还跟着陆萧乾,虽然陆萧乾蝉衣总归是还记着些以前的事儿,但好歹看他送的礼物不轻,便也笑纳了。
除了赶来的人,很多人都是托人送来了贺礼,比如新皇,比如玉清。
这一刻,蝉衣身着红衣,第一次觉得幸福如此容易。
然而,唯一让她遗憾的是,贺兰千终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这一生只穿过两次嫁衣,可以,两次都是自愿的,却是和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知己,一个爱人。
所以,当她拿着贺兰千派人送来的贺礼时,心里微微有些怅然。
然而,当她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却蓦然呆住了。
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两本册子,一张纸。
册子,是之前五派相争的东西之二,赤火秘籍和澄金秘籍。
贺兰千的意思很明显,众人竞相争夺的五派之主地位,今日拱手相让。
这大概是他觉得最具有分量的新婚贺礼。
从蝉衣手中接过册子,容疏似是感叹一声,笑着说道:“他对你真是极尽所能了,这让为夫万分忧伤啊!”
闻言,蝉衣笑睨了他一眼,抽出那一张纸。
素白信笺上,龙飞凤舞五个字。
山水再相逢。
入夜。
高悬着大红灯笼的大门上,“喜”字被照得金光闪闪。
门外,贺兰千立身站在阴影之中,穿了许久未穿的红衣,抬眼看着大门之中一片辉煌,眼中含着笑意。
下一刻,他转过身,一瞬就掠了下去。
一身红衣衣袂翩扬,半散的黑发被风带起,那轮圆月似乎作了背景,远远看上去几分仙,几分魅,几分不真实。
一如那日夜里,他们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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