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归根到底就两件事:第一,蝉衣和方夙银吵架了;第二,蝉衣和容疏吵架了。
所以说,这一卷就是吵架,噗。
好吧,其实这一卷应该算是一个过渡铺垫卷,该出来的人物都出来了,该讲的也差不多都讲了,所以,作为被好好铺垫了一番的下一卷,会很精彩。
嗯,这一卷最大的收获就是,蝉衣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并且说了出来,但是,作为师傅的容疏坚持的是,可以疼她宠她,就是不能爱她,理由后面会讲。
其实,我个人还很喜欢三十六章的章节名“只是吻过一场心动”,谁说师傅那时候没有心动的?只是……不可明说,不可明说哦。
因此,第三卷会很精彩,感情戏重头,剧情很足哦(有大纲就是好,从今以后要养成一卷一个大纲的好习惯,握拳)!
说实话,在写最后几章的时候,我琢磨了好久,最后还是写成了现在这个模式。
本来最后这一章想让容疏发个火,再来个强吻的,不过仔细想想,真这么写了,容疏大约就是不是容疏了。
话说,对于这几章,大家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对师徒俩感情的小爆发,对玉清,对方夙银,对消失的陆萧乾,对贺兰千,对月纤,就木有一点小猜测么?我可是好想看一看大家的猜测啊,孤军奋战好受伤~
最后,给大家提个醒,第三卷人物的关系会更复杂,几个主角性格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小小的劝一句,现在坚持的一定要坚持下去哦,不要被剧情所迷惑动摇~
亲个,期待卷三吧。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一章 失踪的弟子
从中原回东岚要经过一片浩森大海。
海上常有暴风巨浪,且有一处地带暗礁遍布,所以不知详情的人若想强行渡海,多半会随着船只藏身海底。
但蝉衣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苦恼。
因为哪里有礁石,何时有狂风,容疏和方夙银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最危险的地带,前面一片风平浪静。
她离开船舱到了甲板之上,看见方夙银正陪着玉清站在船舷边上,一个俊面带笑,一个眉眼弯弯,端的是一对璧人。
返身走到另一头站定,面前一片浩瀚,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东岚山峦的形状了。
蝉衣趴在船舷边看着远处的岛屿,碧空如洗中忽然窜出一点白光,随着那白光渐渐近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只信鸽的形状。
只是这信鸽未免太快了吧。
而且还发着光。
蝉衣眯着眼瞅了半天,忽然冲身后叫到,“师傅!是派里的水鸽!”
水鸽是青水流派特有的传信术,将要传递的内容用水写成一封信,然后化作鸽子,传递到千里之外的人手上。
这一招在大海之上尤为重要。
纸信被水一冲就完蛋了,可这水鸽被水冲了还能复原。
听见蝉衣的声音,容疏从船中转了出来,待看见那点白光时,右手抬起,在空中画出一道轨迹,接着,就见那水鸽直冲而来,隔得近了才发现那白色只是一片水光而已。
“师傅,怎么回事?”
水鸽在容疏的手上化作一封信的模样,容疏展开看完,又捏回手里,前一秒还是纸状的信纸瞬间化为地上的一滩水迹。
“派中又有一名弟子失踪。”容疏将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一点一点拉近的山岚岛屿,眸中隐带暗色。
在回来的路上,蝉衣就从容疏那里知道了派中情况,只道是不知出了什么事,这一个月来,派中连连失踪了三名弟子,加上今天这一个,已经是第四个了。
没有尸首,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任何不对劲,就是这么突然的消失在门派之中。如此奇怪的事,容疏自然在中原呆不住,必须得赶回来查个究竟。
容疏回来,方夙银和蝉衣肯定会跟着,而同样和他们一同回到东岚的,还有玉清。
下了船,踏上久别的东岚,蝉衣的心有一刻充盈。
虽然她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可是,毕竟是在东岚长大的,这种感觉大约比中原更让她想到故乡。
沿着记忆的路往门派走去,踏着盘旋的山道到了山顶,便回到了青水流派的大本营。
门口的两扇石门落了不少灰尘,只在左侧大门的边上有一个凹陷。容疏抬手运力,手掌朝下压在凹陷中,只听见门后传来隐隐的声响,似是机关滚轴在转动。接着,面前这扇千斤重的大石门缓缓的朝两旁转去,直到一阵尘土飞起沉落,石门后,终于露出青水的真正面目。
错落有致的木屋散布在山顶四周,绿树环绕,河水舞舞,侧像是一座小型的村落。
一行四人进了门,石门在身后合上,蝉衣环视阔别两年多的“家”,一时心头涩然。
“掌门!”
“二师兄!”
“师姐!”
“掌门回来了!”
不知道谁先看见了他们,接着便一个接一个地到了面前,抱拳恭敬地朝容疏行礼,“弟子参见掌门。”
容疏点点头,那些弟子便又转向方夙银和蝉衣一口一个“二师兄”“师姐”,有些这两年才来的弟子不识得蝉衣,便愣在原地。
方夙银见状,对他们解释道,“这是你们的师姐,刚从中原回来。”
蝉衣勾笑,曼声道,“是大师姐。”
弟子愣愣,忙一口一声大师姐。
待他们走后,方夙银好笑的看向蝉衣,低声说到,“还非得加上一个‘大’。”
蝉衣很是正经道,“本来就是大师姐。”
方夙银忍笑领首,“是是是,在女弟子里,就你最大。”
整个青木流派的女弟子,就她一人。
听出方夙银话里的调笑,蝉衣侧眸瞪他一眼,“是啊——比不上某个人,上面没有人,还是个二师兄。嗯,二真适合你的,二师兄。”最后一声称呼,含着笑意,语调悠长。
听到身后两个徒弟你一言我一语,容疏半转过身,一勾眼睛,慵意毕现,“哎,为师到底是养了两个孩子,还是一对仇家啊。”
一时间,好像这些日子的隔阂都不存在一般,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师徒,没有玉清,没有争吵,没有隐秘的情愫。
可是,怎么可能。
蝉衣刚刚笑了几分,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玉清,便又将笑容压了下去。
他们不再是之前的三个人,就像蝉衣一直以为方夙银上面没有人,却也在现在知道,他之所以是二师兄,只是因为月纤在他上面。
只是,容疏要记得月纤,却又不能直说,于是偷梁换柱将师姐变做师兄。
所以,蝉衣也并不是真正的大师姐。
大约B? JO Y?NE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仍旧是容疏唯一的女徒弟。
回到了派中,第一件要处理的事自然是那些失踪的弟子。
容疏将门派扫了一遍,蝉衣回去换了身衣服,方夙银将玉清安排好住处后,几人才和派中其他一些资质较老的弟子们在执事堂中会面。
容疏进堂的时候,蝉衣和方夙银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两侧,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子,一身青水流派的装扮,一个面目冷峻,一个斯文带笑。
“掌门。”见容疏进来,两人齐齐唤了声。
容疏随意点了头,在座位上坐下,也不废话,直接入题道,“左思,李岩,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们掌管着派中事务,失踪的事可有头绪。”
“回掌门,我将失踪的四位弟子的房间都查看了一番,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是整整齐齐的,东西都在原处没有动过,说明他们是自己了离开,不是被人强迫。”先说话的是那个面容冷峭的男人。
“如左思所说,那些弟子房中的必需品都还在,甚至径失踪的那个弟子房中还有只喝了一口的凉茶,可见都是临时起意。”长相斯文的男人接过话。
可见,第一人是左思,第二个则是李岩。
左思和李岩是在蝉衣之后入的青水的,两人都是东岚人.容疏虽没有收徒,但对待他们也不算差,所以派中弟手都会尊称他们一声左师兄,李师兄。
“所以说,那些弟子很有可能是自愿离开?而非遇害?”听完两人所说,容疏淡淡开口。
左思微微摇头,“自愿是一定的,只是,有没有遇害就不得而知了。”
容疏颔首,又问了两人一些问题,只知道这四人没有什么直按的联系,甚至都不是一个时间入派,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因为一时之间也得不到结果,容疏让二人先回去,又问了方夙银和蝉衣的意见,都是不明状态,便也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次日。
蝉衣一觉醒来,直觉的神清气爽。
比起烟淼楼的胭脂香粉,闲王府的清扫味道,这山上的清新气息当真是让人整个心脾都利爽起来。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蝉衣推开门,刚展开双臂伸了懒腰,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
“大师姐早。”
蝉衣举着手臂扭头看去,见自己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你是……?”被惊讶的情绪过后,蝉衣转了身看他,疑感问到。
那男子冲她一笑,平凡无奇的脸竟莫名的绽出一点光彩来,“回大师姐,我是两年前入门的弟子何迁。大师姐可能不认识。”
“哦——”蝉衣应声点头,不是可能,是绝对不认识。
问完名宇,蝉衣猛然想起重要的不应该是他是谁吧,而应该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
还是一大清早!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章 越鲜艳的蘑菇越有蠢
“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蝉衣质问的何迁如实答到,“掌门说大师姐刚回来,没有人照顾,便让我过来。”
好吧,谁叫整个门派只有她一个女子。
只是……她还需要被人照顾?
蝉衣打量了番何迁,见他虽然长相不出众,身上侧是有股子气质,身材也算修长,除了脸,哪里都好看。
“我现在要去给师傅请安,你要跟着?”蝉衣微微挑眸,冲他问到。
何迁摇摇头,冲她一抱拳,道,“何迁就不去了。大师姐有事可以叫我。”说完,就“唰”的一声,在面前不见了。
蝉衣一抬眉。
得,这个小师弟不乖巧不可爱,还在自己面前耍隐术,真是不讨喜的很。
蝉衣瞬间很想念方夙银。
当然是没有吵架之前的方夙银。
不过——看着何迁消失方向,蝉衣不得不说,这个何迁方入门两年,就能有这般成就,以后自然也不会差。
师傅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准了,难怪会让他来照顾自己。
将何迁打发走了后,蝉衣并没有去找容疏,与其说不知道什么心态对他,不如说她自己不想看见他。
那夜亲吻时一秒的回应,总是和之后容疏的疏淡互相交叠,她都快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容疏,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许,那一夜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和迎面而来的玉清刚好撞上。
上天作证,她是真的不想搭理玉清的,偏偏玉清眼神太好,老远看见她还叫了她的名宇。
蝉衣只好停住脚步,看着玉清几步走了过来,俏脸上满是歉意,“蝉衣,上一次真是对不起,是我自己没拿稳茶壶,害的殿下责怪你。”
蝉衣眯眼看她,见她一脸真诚,真像是她所说的愧疚难当,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演技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是,想归想,蝉衣现在也没心情和她斗智斗勇,便也扯开一抹笑,道,“无事的,我知道。”
玉清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蝉衣不太乐意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实在没什么意义,便转换话题道,“你到后山来做什么?”
“我是来采些蘑菇的。”说着,玉清把挂在手上的篮子往蝉衣的眼前送了一送,半篮子蘑菇清楚的映在蝉衣眼里,“想给殿下炖汤。”
虽然回到了青水,但玉清对方夙银的称呼还是殿下。方夙银纠正过几次她都改不过来,最后也就任她去了。
听到玉清的话,蝉衣似笑非笑的扫了这篮子一眼,微微挑了眉,道,“蘑菇啊。你可要小心了,别摘些毒蘑菇。”
玉清笑,“不会的,我仔细挑了的。蝉衣若是没什么事,晚上不如过来喝汤吧。”
蝉衣斜睨着她,眼底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是挺会挑的。”这话不知道是在说蘑菇,还是在说人,仿佛意有所指,“师兄一个人喝就好,我消受不起。”说罢,也没看玉清什么脸色,转身就朝回路走去。
玉清挎着提篮站在原地看着蝉衣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薄光之中,玉清才微微低了眸,眼底似乎有暗暗的光泽倏然闪过。
和之前比较相熟的弟子聊了聊这两年在中原的见闻,又去调戏了一番新来的一批师弟,直到把好些弟子的魂儿都快勾的没了,蝉衣才心满意足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方夙银的房间。说来,这无非是之前刚刚入派的小蝉衣发现整个门派除了容疏,就只有方夙银理自己,本着要对自己人多粘多讨好的理论,非得选了方夙银旁边的屋子。
同理可得,容疏的房间离的也不远。
所以,此刻蝉衣在经过房门口的时候,看见站在外面的方夙银和玉清二人,很是为之前自己那个没有真凭实据的“理论”感到头疼。
把自己当做瞎子,蝉衣打算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无奈不知道那玉清和方夙银说了什么,就见方夙银急匆匆地走过来,在蝉衣打算秀一下隐术的时候,被从后叫了个正着。
蝉衣头疼,却还是慢腾腾地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对方夙银说到,“师兄若是想找茬的话,抱歉蝉衣最近都没什么心情。”
方夙银微愣,张口道,“我——”
“当然,你若是要和我聊天,我也不觉得我们现在有什么好聊的。”蝉衣干脆将话一次性说完,免得方夙银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蝉衣这么冷淡,方夙银的心情也不太好受,甚至有些暗恼,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柔了声道,“玉清炖了蘑菇汤,进来喝些吧。”
蝉衣抬眸看他,笑中有些芳然清傲,“师兄难道没听说过么?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这条道理用在女人身上,更合适。”
方夙银不是不明白蝉衣的意思,但偏偏装作不知道,还笑着反问,“你说你自己么?”
蝉衣也笑,“是啊,我最毒,师兄最好以后都不要理我了。”
方夙银微怔。
回到房间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半,按理说,这B? O.E 种时候她应该马上回屋,好好的洗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可是,她现在却站在门口,瞧着那灯火明亮的房间纳闷着。
“大师姐,你回来了。”
正在揣测这点灯的是人还是鬼的时候,被揣测对象已经推开了门,对着她说话。
想起之前和那些师弟们打听这个何迁,人人都说他是隐术奇才。刚进派的时候极为中庸,就是学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湛的那种。
但他为人谦和,待人有礼,因为是最末师弟的原因,对所有师兄都礼貌容气的很,所以,虽然他的能力不怎样,但最后的入门考核还是过了。
直到今年,何迁不知道是梦中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还是被星星砸中脑袋开了窍,忽然变得聪明起来,技艺连连攀升,连左思和李岩都快比不上他了。但与此同时,他的性格变的沉默内敛起来,还是会和其他师兄说话,只是话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瞧着那貌不惊人的小师弟何迁,蝉衣皱了皱眉,问到,“你怎么在我房里?”
何迁答,“掌门说了要好好照顾大师姐,我自然要照顾好。”说着,他朝里面侧了侧身,道,“大师姐,洗噪水准备好了,你看看温度怎样。”
蝉衣:……
居然连洗噪水都给倒了!是不是床也辅好了,衣服也准备好了,干跪还帮她暖了暖被窝!
谁知,蝉衣的幻想还没落幕,何迁就接着她的话说到,“床铺也整理好了,大师姐洗完澡直接可以就寝。”
……还真是。
好吧,好歹他没有暖床。
蝉衣嘴角抽搐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屋。经过站在门口的何迁的时候,蝉衣惊奇的发现这个最末的师弟侧是比自己还高了一大截,两个人站一块儿,怎么着也不像是师姐弟,侧像是师兄妹。
“我说师弟啊,你——这些菜是哪里来的?!”蝉衣刚一步走进房中,正要和何迁好好探讨一番“照顾”的含义,就被这满桌的菜给晃了眼。
何迁垂眸站在她身后,回答到,“我怕大师姐没有吃饭,便从厨房拿了这些来。大师姐若是已经吃过了,我撤了就是。”说着,就朝桌边走来。
蝉衣抬手拦了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我没吃过,先放着吧。”何迁这才退了回去。
蝉衣在桌边坐下,而后扭头看了他好几次,终于是忍不住了,“你吃过没?坐下来一起吃罢。”
何迁点头,“我吃过了。”
蝉衣点点头,默默地吃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小师弟啊,你可以回去玩会儿才过来,你这样站着,师姐我于心难安。”
何迁还要说什么,蝉衣忽的一弹指,一股风浪就朝他脑门上飞起。何迁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雕花木门就“啪”地一声在他面上合上。
何迁在门口站了半天,而后不知道想是不是起什么般,忽然笑了一笑。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章 师弟不方便,不如大师姐喂你?
天亮,起身,开门。
蝉衣站在门口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闭着眼睛喊到,“何迁。”
没有人答。
蝉衣顿了顿,又喊了一声,仍旧是一片安静。
她终是睁开眼,些微阴沉的天空没有刺眼的阳光倒也显得比较平和,可是,那个一大早就会出现在自己门口的人呢。
蝉衣下了台阶,四处打量了番,确定何迁不在周围,不由得有些奇怪。
说来,回到派里这几天习惯了何迁的无处不在,今天突然看不见他,倒还真的不适应呢。
蝉衣年了耸肩,转身回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见门口站着另外一个师弟,开口就是,“大师姐,何迁今天不舒服,托我来问问大师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
其实蝉衣真的是闲的要死,哪里有什么要帮忙的事,便对他摇了摇头,说,“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去习武吧。”
那师弟应了一声,转身要走,蝉衣叫住他,问到,“何迁怎么了?”
师弟回答,“昨夜里似乎着了凉。”
蝉衣点点头,再问,“现在他在房间么?”
师弟答,“是的。”
蝉衣便让他走了,自己想了想,还是去何迁房中看看。
因为何迁是最后来的,好的住处都被其他师兄们瓜分了,所以他的房间在门派最角落的地方。平时没有事的时候,是连鸟儿都懒得飞到的地方。
蝉衣穿过一条窄窄的路到了何迁的房间,大老远的就闻见里面浓浓的药味。
推门进去,见屋中被布置的一片清爽简洁,窗户被支开,有风吹进来,凉凉的。
蝉衣的目光落在那扇窗上,眼中蓦地一顿,而后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转身走到了里间。
“谁?”似乎听到人进来的声音,何迁低低问了一句,声音略沉,确实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蝉衣应道,“是我。”
何迁顿了顿,反问,“是大师姐么?”
他刚问完,蝉衣就走到了他床边,俯身看着他,挑挑眉说到,“没想到平时这么正儿八经的一个人,病的时候还挺有几分……别样的味道啊。”
听到蝉衣的话,何迁低头打量自己,见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被子半盖在身,单衣衣襟散开,露出一块白哲的。
包括和他的模样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精致锁骨。
这姿态,若不是那张脸太过大众,当真是有几分引人垂涎。
见到蝉衣看着自己的模样,何迁似是愣了一下,才提了提被子,往上挡了挡。
蝉衣笑,故意说到,“怕什么,我都已经看完了。”
听到这话,何迁垂着眼想了想,而后忽然将被子往下一拉,抬头竟然对蝉衣笑了一笑,平凡无波的面容因为这一笑蓦然多了点味道,“大师姐说的是。”
似乎没料到何迁这么经得起调戏,蝉衣倒是怔了一下,才咳嗽一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明自己的来意,“听说你病了,便过来看看。说来,你莫不是夜里还守在我门口,被风吹了吧。”
不是没听出蝉衣话里的玩笑意味,但何迁还是秉承着师姐问话,师弟要如实回答的理论,认真回答,“和大师姐无关。是我想着这几日疏于练功,便想趁着晚上没事的时候多练练,谁知道不过几日没练,一点儿风寒就倒了。”
“一点儿风寒?我瞧你是被风卷走了吧。”蝉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忽然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细腻触感在额上一落而起,何迁顿了一下,听见蝉衣说到,“还有点烫,喝药没?”
何迁摇摇头,“刚才熬药的时候有点头昏,就放在走廊上了,自己则进来躺一下。”
闻言,蝉衣站起身来,走到走廊找到熬的咕嘻咕嘻翻腾的药,掀盖子查看了一番,用一旁的帕子包着把手提起了药罐,另一手拿过一旁的瓷碗,将褐色的药汁倒了进去。
端着滚烫的药汁走回房间,蝉衣坐回椅子上,对何迁说到,“药好了,喝药吧。”
何迁迟疑的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药,蝉衣见状扑哮一笑,抬手运诀在药上晃了一困,就见那热气淡了好些。
“好啦,这样你应该不嫌烫了吧。”蝉衣将药端了起来,仿佛为了印证她没有说假,还专门舀起一勺送到何迁嘴边,“你可以试试。”
何迁盯着这药半天,才皱着眉说到,“大师姐放在一旁就好,我一会儿再喝。”
蝉衣笑,眼波一转,秋水夺目,“这怎么行?药要趁热喝才好。”
说完这话,蝉衣似乎看见何迁的嘴角抽了抽,心里顿时乐了,“怎么?莫不是师弟怕喝药。”
“不是。”何迁回答的很快,“现在不想喝。”
“不行。”蝉衣回答的也很快,“师弟要是不方便的话,不如大师姐喂你?”说着,就将药往他嘴边送了一分。
何迁的表情明显变化了。
蝉衣愈发开心,嘴角挑起,目光紧紧看着他。
片刻后,何迁终于任命张口了嘴,含下满满苦药。
一勺接一勺,一碗药终于见了底,何迁的眉头都像染上了药汁的颜色,深沉沉一片。
蝉衣看着好笑,面上偏还是一派温柔,“师弟觉得如何?”
何迁转眸看她,黑沉沉的瞳仁暗了几分,忽然笑了一下,“有大师姐喂药,师弟深感荣幸。”
明明知道何迁的话带着几分忿然,但蝉衣偏偏很正经的点头,“那好。以后师弟每次喝药我都来喂你。”
调戏完何迁,蝉衣的心情极好,如果不是遇见容疏的话,她应该会更好。
“师傅。”
远远地看见B?JO.容疏走过来,蝉衣的心一点一点下沉,直到他走到面前,她方喊了一声。
回到派中这些日子,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
容疏远远的看见蝉衣一副笑颜,待走得近了,却是静色无波,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甚至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眼,“去哪儿了?”
“何迁病了,去瞧了瞧。”蝉衣如实答到。
容疏颔首,“你觉得何迁怎么样?”
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何迁,蝉衣想了想,道,“除了太过老实外,其他还好。”
容疏没有答话,过了片刻,转而说到,“天气凉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蝉衣应了,转身要走,却又被容疏的话给拦下了,“怎么自从回了派里,我的小蝉衣就不搭理为师了?”
闻言,蝉衣垂下眸来,动了动唇,却是说到,“蝉衣没有不搭理师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搭理。
身后,容疏似乎在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朝她走来,在蝉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什么Сhā到了她头上。
蝉衣一怔,抬手去摸,容疏却握住她手,微微笑道,“刚Сhā好,小心碰掉了。”
容疏手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了过来,烫的蝉衣心里一阵委屈。她抽出手,低眸问到,“是什么东西?”
“一支玉糙簪子,为师觉得极衬你。”手中突然的空落让容疏莫名的一顿,而后才挑了眼角,缓声笑到。
蝉衣垂在衣袖的手微微动了一动,而后扬起头来,凤目微扬,眼底有淡淡光彩,衬着她唇边的笑,带着点儿自然的媚态,“谢谢师傅。”
容疏舒了眉目笑,“今晚夙银过来吃饭,你也来吧。”
“可是——”
“没有玉清。”
蝉衣扑哧一笑,说,“敢情师傅以为我多讨厌玉清。”
容疏冲她挑眉,“难道不是么?”
“也许吧。”蝉衣耸肩,“我只是不喜欢她的来历不明。”
见到恢复俏皮的蝉衣,容疏抬起手来,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抚过她的头发,但见那抹红色,便又顿住了,改而拍了拍她的肩,“晚上记得过来,夙银难得下厨,有你爱吃的番茄牛腩。”
蝉衣歪头一笑,道,“听起来不错。”说完,又看向容疏的眼,如墨玉的眼底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样子,就像每次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格外专注。
可是,这种专注源自于什么。
蝉衣刚刚好转的心忽的有慢慢地沉了下来。
罢了,就这样吧。至少能常伴他左右,这样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章 师弟有问题
从容疏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已擦黑。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何迁那里转悠一圈,瞧瞧他好透些没有。
还是那条窄小的道路,此时走来愈发的显得幽静,一丁点儿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
所以,右侧树技萧条处那点细微人声,蝉衣现在听的很清楚。
蝉衣打算无视。
像青水这种纯爷们的门派,天天都对着那些师兄师弟,除了蝉衣没有半个女人的地方,总是会有那么些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断袖。
所以,蝉衣私以为这窃窃私语源自于断袖的不可明说的隐情,便干脆充耳不闻朝前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那窃窃私语处传来一阵晃动般的声音。处于人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朝声源处看上一眼的,而蝉衣就刚巧这么反应了一下,便瞧见了有些奇怪的事情。
她看见站在那棵叶子掉的差不多的大树下的竟然是本该躺在床上等着喝药的何迁,或者应该把“竟然”换成“似乎”。而他的对面,还站着另外一个年轻男人,蝉衣隐约记得似乎是李岩那边的新弟子。
而现在,这两个人保持着一段距离,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断袖。
问题不是他们不是断袖,而是……应该躺在床上的重病之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光秃秃的大树下?看起来还生龙活虎的样子。
正在蝉衣想再看一看究竟的时候,忽然起了大风,迷了眼。风停之后,蝉衣再看,已经不见方才那两人。
蝉衣双眸微微眯起,已然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当下也不往那处看去,而是脚下急掠,朝何迁的屋子飞去。
依旧和早上看见的没什么区别。
紧关的门,开着的窗,走廊上桐着正煮的沸腾的药罐,有暗黄的光亮从窗户中透了出来。
蝉衣推门进去,见何迁一如早上一般躺在床上,被子依旧只盖到腰际,正闭着眼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在睡觉。
蝉衣有一刻惊讶。
若刚才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何迁话,那他瞬间回来又脱掉衣服躺下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竟然比自己还快。
蝉衣毫眉,实在是不能想象这看起来比自己大一些,但实际上比自己晚入门好些年的小师弟,在隐术上会达到这般境界。
和方夙银差不多了吧。
不,应该比方夙银还厉害,难不成到了容疏那个境界?
蝉衣忽然觉得自己也快和外面的那罐药一样沸腾了。
当然,前提是,何迁就是之前她看到的那个人。
“大师姐?”
蝉衣只是在心里沸腾一下,举止神态上还是静止无波的,所以何迁并没有看到。他大概只是感觉到床边站了个人,睁开眼一看,正是貌似专注的盯着自己看的蝉衣。
见何迁睁开眼,蝉衣神情马上一动,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眼就变成调戏小师弟的大师姐,“唉唉唉,可惜了你这身子骨。要是换一副模样,大师姐我说不定就把持不住了。”
何迁闻言,眼睛似乎暗了一下,而后忽然笑道,“大师姐不需要把持。师弟就在这里。”
一句话,让蝉衣被刚刚喝进去的那一口水狠狠呛住,接着连番咳嗽起来,直咳的脸都泛了红。
而何迁看着蝉衣咳嗽的如此辛苦,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伸手将蝉衣拉到床边坐下,抬手为她拍起背。
待蝉衣咳嗽止住,一转眼就看见何迁平平的脸上,双眸暗亮,和他这张脸极不符合。
“说,你最近跟谁呆一块儿来着?之前明明很老实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咳嗽平息,蝉衣开始兴师问罪。
哪儿知道何迁听到这话,忽然一 .y?N笑,眼底流转过唬拍色的光,“我最近一直和大师姐呆在一块儿。”
蝉衣默了片刻,很庆幸刚刚没有再喝水。
她承认她错了,下午就不该和容疏说何迁除了老实什么都好,明明他比谁都不老实!
这厢,蝉衣眯着眼,有些情情。那边,何迁打量着蝉衣精致的侧面,脸颊上那一抹浅浅的粉红衬得她娇艳如花。
转眸见何迁正看着自己,蝉衣微微皱了皱眉,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口中跟着说到,“我看你这病还没好利索,不如由师姐再度伺候你好好喝药。”
闻言,何迁不像白日那般不情不愿,而是靠着床头笑道,“有美人师姐相陪,多少碗都愿意。”
听到这话,蝉衣心头一顿,记忆中似乎有另一个人用过类似的语调。这么想着,她转过头,慵懒抬眸,唇边无声泛起一笑,“我忽然发现你这说话的语气,很是熟悉。”
“哦?”尾音微微挑起,何迁方才那不符合他模样的表情似乎倏地一下就消失了,就好像之前从来没有那般神情一般,“何迁自知自己大众,大师姐不用强调。”
一瞬间,蝉衣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欺负师弟的恶人师姐。
三日后。
蝉衣到方夙银房间时,他正和玉清在下楼。
其实玉清这人真的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漂亮,又善解人意,简直就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那类型。
蝉衣想,若不是发现昨晚那遭事,她怕是也不一定对玉清特别的防备了,毕竟她跟着方夙银这么久,若是要害他,早就害了。
可惜,昨晚的事让蝉衣对玉清的态度愈发坚决。
“师兄。”
方夙银抬头,意外地看见蝉衣过来,顿时眼中一亮,似是很开心,“师妹怎么过来了。”
蝉衣对他笑了笑,转头看向玉清,口中说到,“我忽然很想念玉清泡的那青芽茶。上次没喝成,一直在心里惦记着那股子香味。今天只好厚着脸皮来讨一杯了。”
听到蝉衣的话,玉清忙站起来,笑着对蝉衣说到,“蝉衣想喝的话我现在就去沏茶。蝉衣陪殿下下棋吧。”
蝉衣点点头,在玉清的座位上坐下来,看着玉清袅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转过头,拾起一枚黑子,端详了一下棋盘的布局,方落在棋盘之上。
方夙银看着蝉衣落下的那一子,不由得笑道,“师妹你的棋艺还是这么差。这不是送到我嘴边么。”说着,落下一子,同时吃掉蝉衣方才的那枚黑子。
被吃了子的蝉衣倒也不烦躁,仍是悠悠然笑着,摸起下一粒,然后状死随口地问了句,“昨晚亥时的时候,玉清是和师兄在一起么?”
“不在一起啊,怎么?”方夙银回答,“不过我想那时候她差不多也已经睡了吧。”
蝉衣抬眸看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那个时候我在后山看见了她呢?”
方夙银手中一顿,也看向她。
蝉衣微微眯了眼,笑地有些寒意,“我看见她和何迁在后山,不知道在做什么。”
方夙银沉默了好一会儿。
蝉衣看着他沉默,直到他忽然发怒,一掌将手里的白子拍在棋盘上时,蝉衣也是眨都不眨眼的听着他愠怒道,“我以为你早就没什么意见了,未曾想到你还是这般。玉清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偏偏每次都要针对她。”
看着方夙银隐隐暴躁的模样,蝉衣眉梢淡挑,嘴角微微拉扯,似笑非笑道,“我是不是针对她,师兄应该比谁都清楚。”
方夙银桐在棋盘上的手微微屈起,双眉下压,眼底含怒,“蝉衣,你够了!”
见方夙银还是一门心思护着玉清,蝉衣也觉得说下去没什么意义,便站起了身,说到,“我怀疑何迁,恰好玉清和他碰面,你说我能不怀疑玉清么。”
说完,见着方夙银神情不对,蝉衣便退开一步,悠悠笑道,“不过师兄既然认定了是蝉衣的问题,我想我说什么都没用。打扰师兄雅兴了,你好好陪着你的美人,记得收尸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
身后的屋中,玉清正好端着茶出来,见蝉衣离开,不由得有些奇怪,走到方夙银身边问到,“蝉衣怎么了?”
方夙银转眸看她许久,神情复杂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笑了,“没什么,嫌我不让她子儿,气走了。”
闻言,玉清不由得也笑了笑,将茶搁在一旁,替方夙银倒茶。
方夙银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忽的抬手握住她的手,语调低柔,“夜里风凉。你手这般冰冷,晚上若是出门记得多穿点。”
玉清似乎顿了一顿,抬头看向方夙银,却见他看着自己满眼关心,再无其他。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五章 你不是贺兰千,我了解他
次日一早,蝉衣是被连番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披散着头发出去开门,美人初醒的模样倒是更添别味,让门外的左思都愣了一下,才喊了声,“大师姐。”
蝉衣抬手打了个呵欠,蹙眉问到,“火烧眉毛了?这么着急。”
左思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再点点头,直晃得蝉衣眼睛都花了,才开口道,“赤火流派的人上门了。”
赤火?贺兰千?
蝉衣反应了片刻,这才猛地一醒,开口问到,“多少人?在哪里?”
“就两个人。一个红衣男人和一个青衣女人,现在应该还在门口。”左思如实答到。
蝉衣颔首,又问,“师傅呢?”
“李岩已经去请掌门和二师兄了。”左思回到。
蝉衣毫了毫眉,当机立断道,“既然只有两个人,想来也起不来什么大风浪。你去将弟子聚集起来,我换身衣服就来。”
听到蝉衣的吩咐,左思马上转身去寻其他弟子,蝉衣则回房换了间衣服,将头发随意一挽,方用了隐术瞬间到了门口。
到达门口时,容疏和方夙银也刚刚到,几人一会和,其他的弟子马上让开一条道,让几人过去。
走到外围,蝉衣才看见立在门口的贺兰千和月纤。
贺兰千一如之前每次调戏自己那般,带着一副银色面具,而月纤围着面纱,若隐若现美人脸。
只是,蝉衣很想和月纤说,你这遮和不遮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真的,还是一眼看得出模样。
“不知道贺兰掌门到我这青水来,是要采花还是采草呢?”谁都没想到,这番热血沸腾的场景,容疏开头的话竟然是这般。
脸站在一旁严正以待的方夙银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更别论在其他弟子心目中容疏那高大的形象,这一瞬间,都哗啦啦碎了。
对面的贺兰千对容疏的调侃视若未闻,只是自顾自道,“想必容掌门也知道,金木水火土五流派一直分离,多年前的大战,只有赤火和青水存留下来。”
耐着性子听完这些,容疏耸肩一笑,道,“废话还是吞回去吧,说重点。”
明明是极轻他的语气,但说出话来却好似带着些命令的语气。
贺兰千明显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继续说到,“其实,容掌门和我应该都清楚,茶木和棕土的门派秘籍都到了你这里,所以青水一跃成为无门派之首。”
这些隐秘的事,除了容疏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此番听贺兰千说来,顿时都惊了一惊。
贺兰千还在继续说到,“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赤火和澄金的秘籍,赤火自然在我手里,而澄金——”
“也在你那里。”自然的接过贺兰千的话,容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甚至还是淡淡带笑,似乎听到这个答案很是自然。
容疏这般自然,贺兰千可就意外了,他似是愣了一下,才继续说到,“我说了这么多,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来历了。”说完,他看着容疏,等着他继续接话。
就见容疏眉眼一挑,懒洋洋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说完,他又看了贺兰千一眼,笑道,“你那肚量应该也撑不下我吧。”
一言毕,四周隐隐传来笑声。
只有蝉衣没有怎么笑,她只是直直盯着贺兰千,似乎要将他面上那层皮盯掉。
因为她怀疑,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贺兰千。
除了长相打扮身形差不多,他的气场,他说话的方式,没有一样像她认识的那个贺兰千。
虽然,她和贺兰千也只是在山顶上住了大半个月,算不上多么熟悉,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不是贺兰千。
一定不是。
那边,贺兰千已经把来意说清了,便是想将五流派融合一绕,所以他此番来,就是要收集青水、茶木和棕土三派的秘籍。
容疏自然不会应允,两人说着说着,似乎有打起来的仗势。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蝉衣和月纤同时开了口。
“容疏。”
“贺兰千。”
喊完不同的名宇,蝉衣和月纤互相看了一眼,清波一般的眼底都一闪而过一丝复杂。
喊容疏的是月纤,喊贺兰千的则是蝉衣。
听见两个人的话,容疏和贺兰千都看了过来。奇怪的是,容疏和贺兰千都看的是蝉衣,月纤倒像是被忽略了一般。
蝉衣没有理会别人的目光,只是看着那个贺兰千,浅笑道,“你不是真的贺兰千,我了解他。”
一句话一处,满场震惊。
B.J? 月纤也顾不得和容疏叙旧了,而是转向蝉衣,毫眉问到,“你和贺兰千只接触了多久?了解他?呵,你知道吗,眼前这个才是真的贺兰千。”
“是么?”蝉衣显得很淡然,“那么就是说,之前在山上的不是贺兰千了。”
月纤眉头毫的越发深了,“都是。”
蝉衣移目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贺兰千,嘴角一勾,一丝媚意就不自然的流露出来了,“贺兰千,我问你,你可记得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这话真是问到贺兰千了。他似是回想了一下,方道,“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皇宫之中。那一日我和你没有说话。”
蝉衣点头,“那之前呢?你可记得。”
贺兰千迟疑了一下,才说到,“之前是在山上,最后是同你喝酒践行。”
蝉衣笑,眼睛却盯紧了她,“这个自然不需要你说,我也记得。问题是,你可记得你最后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贺兰千沉默了片刻,却是勾着嘴角笑,“随口的一句话而已,我不必要记得这么清楚。”
两个人的一番对话把其他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方夙银皱眉看着两人,似乎已经隐隐有了什么感觉。正巧容疏缓步走了过来,低了声对他说到,“为师想蝉衣的推断没有错,这个人不是真的贺兰千。”
“那真的呢?”方夙银下意识反问。
容疏耸肩,“就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了。”
这边,蝉衣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真的贺兰千,便也懒得和他再多说了,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对方夙银说,“师兄,这两人交给你们了。贺兰千都不来,师傅还是跟蝉衣回去喝茶聊天吧。”
听到蝉衣的“召唤”,容疏歪着脑袋,轻抬下巴,明明是懒散的神情却独独让他做得傲气逼人,“蝉衣说的是。为师这般重要人物,真的不该这么早出场的,都没神秘感了。”
一言毕,正蓄势待发的方夙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好在其他弟子大约是经过之前早就习惯了容疏这种说话方式,都直盯盯看着月纤和贺兰千,等着他们一动,马上就围攻上去。
什么?以多欺少不公平?
青水弟子可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们伟大的掌门崇尚“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躲,单枪匹马没意思,不如群殴来的快。”的青水理念。
眼看着容疏转身和蝉衣要离开,月纤似乎急了,踏前一步,喊到,“容疏!”
听见月纤的声音,容疏转过身来,隔着一段距离将月纤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勾了嘴角笑道,“月纤,你若是作为老朋友要来寻我,我可以和你喝茶聊天。但你若是这样……”容疏视线扫过贺兰千,而后又落在月纤身上,“也不要怪我不认识你。”
说完,容疏忽然抬手拉了蝉衣的手,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她往回走去。
月纤还想跟,但旁边的一困弟子已经围了上去,将她挡在门口。
月纤捏着袖子里的手指蓦地一紧,眼睛死死盯着容疏牵着蝉衣的那只手,只觉得一阵发烫,烫红了眼。
远离了众人,蝉衣默默无言的跟着容疏走着,手心的温度依旧和以往一样,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但蝉衣知道,从中原回来还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了解他?”
在蝉衣神游的时候,容疏突然开了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蝉衣愣了半天,“师傅?”
容疏似乎不满的皱了皱眉,道,“你很了解贺兰千?比了解为师还了解他?”
看见容疏这模样,蝉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握紧了容疏的手,说到,“蝉衣最了解的当然是师傅,谁也比不过师傅的。”
容疏这才笑了。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六章 你再晚来一步,为师晚节不保
月纤和假的贺兰千终是走了,在索要无果,又被方夙银威风凛凛的耍了一番剑法以后。
其实蝉衣听到并不觉得意外,假的贺兰千能干些什么?除了枕乱了一下大家的视线外,什么都不能。
说来,和月纤一起来的那个是假的,那么真的呢?
真的,自然在暗处。
蝉衣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隔着窗纸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修挺身影,微微眯起双眸。
她怀疑这个何迁,才是真的贺兰千。
若是不看正面,他的身形,偶尔的举止,时不时的调笑语调,和贺兰千真的不是一般的相像。
尤其是他和玉清碰头,又在之前和失踪的弟子接触过。
没错,又有一个人失踪了。
和前几次一样,没有任何痕迹,任何只宇片语,消失前也没有一点儿不对劲。让本来稍稍平淡了一些的青水派中又人心惶惶起来。
而这一次这个失踪的弟子,就是前些日子蝉衣疑似看错的那个和何迁在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下对话的人。
瞧,和何迁秘密见面没多久,就消失了。蝉衣自然有理由怀疑何迁。
只是,怀疑是怀疑,她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走的,这让蝉衣很是头疼。
结果,蝉衣的怀疑还来不及对容疏说,就传来派中祠堂发生偷窃事故的消息。
祠堂在容疏房间右侧最角落,蝉衣赶到时,守护祠堂的弟子正跪在门口,其他人则锁紧了眉站在一旁,方夙银似乎正在问他们话。
蝉衣走过去,向着方夙银问到,“师傅呢?”
方夙银朝祠堂门示意过去,“已经进去了。”
蝉衣点点头,也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门有些陈旧,推开的时候还会发出“吱呀——”的声音。但屋中却是一派干净,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只有袅袅的香雾。
蝉衣走到最里面,在墙壁的前面竖着一个巨大的木架子,架子被分成一层一层的,每一层都是一个灵位,俱是青木流派之前的掌门。
墙壁的正中间悬挂着一副泛旧的古画,画中是一个人像,并不是东岚的传绕服饰,而更趋向于中原人的装扮。
蝉衣站在屋中,四周阴风阵阵,两侧的素色纱帐也在轻轻飘动着,很是冷清阴森。
“先跪下吧。”
容疏的声音忽然从架子后面传来,接着,浅色衣裳转了过来,在面对流派之前的所有掌门牌位时,他脸上的懒色一收而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蝉衣依言在眼前的蒲团上跪下,先在众多灵位前恭恭敬敬叫首三次,方站起身来,问到,“师傅,可有丢了什么。”
容疏侧面对他,声音微低,“青水、茶木、棕土三派秘籍都不见了。”
蝉衣心中一个咯瞪。
秘籍是一派之根,就像是世家的传家之宝一样,重要性可见一斑。这样的东西容疏都不敢自己一个人保管,藏在这历代掌门所供奉的祠堂之中,没想到,还是被人取走了。
但见容疏虽然声音无波,但面上似乎没有特别着急,不由得有些奇怪,“师傅,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的样子。”
容疏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转身冲蝉衣笑了笑,声音扬了起来,“他偷的是假的,我自然不着急。”
蝉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敢情容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早早便将藏在这祠堂的秘籍给偷梁换柱了。那他方才还摆出那么沉痛的表情,害的她以为怎么着了。
现在倒好,东西没丢,门口那些弟子看来还是难逃责罚。
似乎看出蝉衣的意思,容疏缓步走了过来,转眸看向历代掌门的牌位,淡淡道,“不管是真丢还是假丢,没守好祠堂就是他们失职,责罚在所难免。”
闻言,蝉衣点点头,也知有礼。
“赤火流派的人没有拿到真的秘籍,自然还会来第二次的。”容疏接着说到。
蝉衣则扬了眸,“师傅怎么知道是赤火的人?”
容疏笑,眼底有些亮亮的,在这阴暗的祠堂中很是清晰,“不是他们还会是谁?这些东西也就他们会要。”
蝉衣深觉有理。
陪着容疏处理完事宜,回到屋中时已是中午。
因为满腹心事,蝉衣懒得吃饭,满脑子都在思索这些,想的多了便也累了,便想躺在床上睡个午觉。
哪知道躺上去后辗转反侧,蝉衣不自觉的想着方才的事,忽然想到自己忘了和容疏说何迁的问题,此番想来顿觉睡不着,一定要现在说清楚。
这般想着,蝉衣匆匆起来穿了外裳,又整了整头发,方朝容疏房间走去。
容疏靠在软榻上,大约是被早上的事伤了神,现在觉得头跳跳的疼,便抬手揉着额角。
“咚咚咚。 . .N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不像是熟悉的声音。
想来找他的弟子敲门断不会这般没甚力气,而蝉衣若是敲门则会在每一声之间隔得很长,和她那懒懒散散的性子极像,似乎没有一个人敲门像这般没什么力气,但敲得又比较急。
心头奇怪,容疏出了声,“谁?。”
门外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容公子,是玉清。”
于是,容疏更觉得奇怪了,但又觉得把人家女子一直晾在外面似乎不太好,便还是坐直了身,让她进来了。
门被推荐,玉清托着黑檀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放着一只紫砂胎梅式砂壶,旁边反扣着两只紫砂杯。随着她的走近,泉泉的清香便传了过来。
容疏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赞道,“好香。是什么茶?”
玉清笑了笑,将托盘搁在一旁的案几上,一边执了茶壶倒茶,一边回答道,“是青芽茶。青州才有的,殿下托我给公子送来尝尝。”
闻言,容疏点了点头,笑道,“夙银有心了。”
玉清倒了茶递过去,容疏接过,先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只觉得那香愈闻愈舒服,脸上便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玉清在旁边看着,眼里动了动,嘴角挂起柔柔地笑,“公子还是趁热饮茶,味道比较好。况且一路过来,这茶已经不如刚沏出来的烫。”
容疏看她一眼,说了句“说的也是”,方抬手慢慢饮了一口。
“公子感觉如何?”见容疏慢慢地饮下一杯,玉清目不转视的看着他,微笑问到。
容疏微微眯起眼来,嘴角扬起,“果然是好茶,滋味隽永,清香宜人。”
玉清笑,接过容疏手中的空杯,提起茶壶再倒满,再转身时,见容疏的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一点红意。
将手中的茶再递过去时,容疏的手却落在玉清手上。玉清也不慌张,只是抬起眼来,明亮的眸子像盛了水一般,“公子,你似乎有些醉了。”
容疏笑,眼底暗色滋长,“怎会?一杯茶而已,怎么会醉。”
玉清也笑,柔和的面具好像被撕开了一些。她握着茶,整个人朝容疏走去,身体忽然变得柔弱无骨一般,软软的就要向容疏身上倒去。
“茶不醉人人醉人啊。师傅,你可担心了。”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忽然响起。
玉清身体一僵,忙退开转身一看,却不知蝉衣何时进了屋中,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小蝉衣来了呀。”容疏尾音上挑,扬着眉看他。方才那似红晕的一抹颜色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了。
玉清有些惊讶,握着茶杯的手忽的一紧,这才明白方才不过是容疏的假装。
“玉清啊玉清,你这点把戏对付我师兄还不错,想对付师傅?还是回去练练吧。”蝉衣缓步走进,长至脚踝的裙角如花瓣开落。
玉清蹙眉,转眼又是一副乖巧模样,“蝉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时来给容公子送茶罢了。”
“送茶行,送人就不必了。”蝉衣上上下下打量了玉清一番,眼底极冷,“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吃你这一套。”
玉清眼中一动,而后一脸委屈,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收了东西,经过蝉衣身边时方低声道,“你又不喜欢殿下,何苦这般厌恶我。”
蝉衣一笑,语气泛冷,“收起你的心机,我就不会厌恶你了。”
玉清咬咬唇,终是没再说什么出了门。
见玉清走了,蝉衣方抬眸看向容疏,后者则笑嘻嘻地靠在那里,摆出一副比玉清还委屈的模样说到,“爱徒来的正好。你若是再晚来一步,为师怕是晚节不保啊。”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七章 我要你履行当初对我的承诺
蝉衣斜睨他一眼,带着点凉凉意味说到,“徒儿瞧着师傅极享受的,还想说是不是打断了师傅的雅兴。”
闻言,容疏啧啧摇头,眼角一压,而后冲蝉衣微微扬眸,一时风情无限,“为师的雅兴只在你身上,怎么办?”
蝉衣一怔,听见容疏更没下限说到,“若是你来诱惑为师,为师肯定乖乖束手就擒了。”
一句话,玩笑几分蝉衣很清楚,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那点深埋的情意忽然翻涌起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笑的懒散的容疏,忽然很想开口问一句,若是我,你真的不会推开么?
谁知,老天偏偏不给她说出心里话的机会,因为就在她将开口问个究竟的时候,门外传来李岩的声音,“掌门,赤火流派月纤要见您。”
听到月纤的名宇,蝉衣心口的火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抽下,瞬间熄灭。再去看容疏,见他一脸调侃的表情已然收敛,换做少有的认真。
“带她去明间,我一会儿就来。”对着李岩吩咐道,容疏从榻上站了起来,随意整了整衣服,而后看向蝉衣。
见容疏看着自己,蝉衣扯了扯唇笑,说到,“师傅去吧,徒儿在先回去好了。”
容疏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到了明间时,月纤正站在里面,她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杯茶,听见他进来的声音,月纤很快的转过头来。
“容疏,我们又见面了。”看见只有容疏一个人,月纤微微弯了嘴角。
容疏走了过来,口中说到,“你若是不去赤火,本也是可以天天见着的。”
闻言,月纤眼中似乎凝滞了一下,转了眸。
“你不坐?”见月纤一直站着,容疏不由得问到。见月纤摇头,他便耸了耸肩,自己寻了座位坐下,姿态依旧懒散,“说吧,劳烦赤火未来的掌门夫人上门,可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月纤眉头微皱,反驳道,“我并不是什么未来的掌门夫人。”
“哦?”容疏挑眉看她,“听蝉衣说,贺兰千对你极为上心。”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不要误会。”月纤解释的很快。
容疏含笑点点头,“无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一句话,将月纤心头的弦根根拨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便转而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来其实是有B ?JO. N一件事要和你说。你还要不要你那些失踪的弟子的?”
听到这么一句话,饶是容疏想到了月纤可能的来意,也不免小愣了一下,“失踪的弟子?”
“是。”
“所以,他们都在赤火?”容疏微微敛了眸,笑容渐渐消了。
不是没看出容疏神情的变化,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所以月纤很肯定的回答道,“是的,都在赤火。”
“这倒是稀奇了。从青水到赤火也不远吧,我的那些弟子是如何被带到你们那里的?想来应该也不是自愿吧。”容疏换了个姿势,抬眸看定了她。
月纤走过来一些,低声道,“摄魂术。”
“嗯?”
“赤火流派最高级有一种幻术和摄魂术很像。利用幻术形状的火焰对人进行操控,每日进行一次,三日后可以维持几个月的时间。”月纤似乎也不怕透露赤火的秘密,这般隐秘的事,她就这么清楚的告诉了容疏。
说实话,容疏有些意外,“你既然入了赤火,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是背叛。”
月纤轻轻垂眸,忽然轻声说到,“容疏,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走。”
听到这话,容疏的心口一顿,有些久远的记忆翻涌进来。他好似叹了口气,才问,“说吧,你说要将那些弟子还给我,有什么条件。”
见容疏松动了,月纤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直直看向他的眼,一宇一句道,“我要你履行当初对我的承诺。”
一时间,满屋皆静。
容疏慢慢坐直身体,将月纤看了许久,才缓缓问到,“若我答应了,你再背叛青水一次呢?我可以接受,毕竟是我欠你的。但是,青水不能接受。”
月纤颔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朝容疏行了门派大礼,举手发誓道,“若月纤再背叛青水一次,死无全尸,尸体为鱼鹰所食,再无轮回!”
月纤说完后好一会儿,容疏只是无声的看着她,一双深黑的眸子像浸透了墨一般,深的骇人。
这样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容疏才重新开了口,“起来吧。”
月纤没有动。
容疏只得站了起来,俯身去拉她。月纤仰头看他,见他容颜无双,眼里映着自己,顿时莫名的有些心酸,竟挣脱了他的手,向前一倾,合手抱住了他的腰。
容疏愣住了。
而后才想起去拉她,月纤却抱紧了,声音似乎也染上了一点儿哽咽,“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窗外,蝉衣慢慢地转过身,凤眸之中带着极隐约的轻暗。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嘴角,竟然还扬着,顿时佩服起自己来。
看吧,就不该这么急冲冲地过来和容疏说何迁失踪的事。这月纤把什么都说了,她这消息又有什么用。
不过,至少证明了何迁很有可能就是贺兰千不是么。
可是,还是难受呐。
蝉衣按上自己的心口,缓步朝来路走去。而推开的容疏在抬头的那一刻,似乎看见窗外有抹红色一闪而过。
月纤留在了青水流派。
这对于其他弟子来说,简直是不能理解的事,但容疏给出的解释很有力,说是月纤是为了青水才呆在赤火的。
因为第二天,之前消失的那些弟子全部回来了。除了何迁。
其他弟子本是对月纤有意见的,见之前的人都回来了,也就信以为真。问及称呼,这才知道方夙银上面其实不是大师兄,而是大师姐,即是月纤。
可是,容疏没有让人叫她大师姐,只说称呼月姑娘就好,其余弟子照办。
月纤的住处安排在容疏房间的附近,那间房本是一直空置的,从来没有人住过。只知道那日月纤走近房间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了句“又回到这里了”时1弟子们才知道,这原来就是月纤的房间。
月纤离开这么久,容疏还为她留着房间,这让弟子不禁对月纤好奇起来。
所有人都对月纤好奇,唯独蝉衣没有。可是,偏偏是不好奇的人才能听到最多的东西。
蝉衣站在屋后,听见两个弟子在一旁交头接耳,声音并不低,大约也是不怕人听见吧。
“听说,月姑娘是掌门之前的心上人。月姑娘为了掌门甘愿到赤火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此番终于功成身退了。”弟子甲挥着扫把说到。
“哎哎,我也听说了。听说掌门亲自去了月姑娘的房间为她布置,可见月姑娘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啊。”弟子乙抬手擦了把汗,接到。
弟子甲又扫了扫,继续说,“我想啊,掌门之所以不让我们叫她师姐,肯定是因为之后想娶她。若是做了师姐,则和师傅成了师徒关系,岂不是违背了伦理?”
“啊?难不成真是这样。我还奇怪为何不让叫师姐呢,以为是免得降了大师姐的地位。说来,我倒是挺喜欢大师姐的,和掌门性格也像。”
“其实吧,我也比较喜欢大师姐,可惜……哎。”
再之后的话,便是围绕着男人女人来的了。蝉衣没有再听下去,只是默默转了身。
想不到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厉害。一些蛛丝马迹而已,都能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蝉衣对他们深感佩服。
不叫师姐而已,和要不要有什么关系。
是吧,有什么关系呢。
蝉衣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却越问心头越重,重到她呼吸都沉了起来,感觉脚都迈不动了。
师傅现在在做什么?是陪着月纤下棋,还是陪着她说话,或者是……
蝉衣发现,自从几日不见容疏和月纤,她的思维愈发的活跃了。那些或温馨或甜蜜的场景活生生地在脑海中出现。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蝉衣。”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八章 一战决胜负
蝉衣闻声转头,见月纤穿着一身蜜合色的长裙,袅娜而来。
她觉得心更难受了。
“我想起回到青水后,都没怎么和你见过,便来找你。”月纤走到蝉衣面前,开门见山道。
蝉衣笑了一下,语声凉凉,“难为你记得我。”
月纤也笑,不如初时冰冷,“一起走走?”
“没兴趣。”蝉衣懒得和她多说,觉得越多呆一刻,头就越疼。
看出蝉衣的不欢迎,月纤愈发笑的开心,然后凑近了一分,低声道,“你很讨厌我?”
蝉衣扬眸对她一笑,明明是极难受的时候,她笑的还是灿烂到让月纤都忍不住感叹一声她的美,“同性相斥的原理。我对女人都不喜欢,没办法,天生的。”
闻言,月纤却摇头,看定了她,说到,“你厌恶我,因为容疏。”
被别人这B?.么轻易的点中软肋,蝉衣很是恼火。但她素来的性子养成的就是越恼火,面上就越开心,所以,当月纤看见蝉衣笑的这么开心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是啊,因为师傅,我真是不怎么待见你。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碍我的眼。想来你见我也没几分开心吧。”
听到蝉衣的话,月纤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说到,“是啊,见你我也不开心,你我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那你挡着我的路干吗?咱们各走各的,就别互相添不爽了。”蝉衣斜睨着她……挡路的脚。
顺着蝉衣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脚,月纤笑着让开一些,蝉衣也扯唇,笑的牙齿都酸了,然后从她让开的路走过去。
刚走了几步,月纤淡淡带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以前见你是极为不开心的,但现在不会了。
蝉衣脚步一顿,听见她继续道,“他对你终归只是徒弟。我比你好。”
一句话,让蝉衣垂着的手微微一颤。
记忆好像又回到那夜和容疏在河边的时候,一刻亲吻之后,他疏离地说,蝉衣,这是违背伦理的。
伦理啊,为了不违背,所以他才不让任何人叫月纤师姐么。
果然如他们所说。
夜里。
月纤从床上起来,随手套了一件衣服,稍稍整理了番,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如果记得不错,从这里到后山有条很近的小路,那路上一般没有什么人。她此番过去就是从小路走的,应该不会碰到什么人。
事实如她所想,到了后山时,除了等在河边的那个人,再无其他人影。
“你来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影转了过来,露出贺兰千精致的容貌。
月纤蹙了毫眉,几步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斥责,“你是故意把自己送到容疏手上么?三派秘籍刚遭失窃,你还真是胆大。”
“不胆大我能见到你么?’贺兰千往前一步,直直看着月纤,“还是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被逼问的月纤也不嫌慌张,平淡地回答,“当初我们合作是你要得到你要的东西,我要回到容疏身边。现在你已经拿到了秘籍,我也到了容疏身边,我们之前的合作早就结束了。”
“秘籍?”听到这两个宇,贺兰千微微一挑眼角,眸中渐渐泛寒,“我是要秘籍不错,却不是要假的。”
这话一出,月纤脑中一转,猛然明白过来,“你拿到的秘籍是假的?”
贺兰千笑的风情万种,眼里却冷得像是腊月的天,“你以为如果是真的秘籍被偷,容疏还会这么坐得住?”
听贺兰千这么说,月纤回忆起这几日和容疏的相处,真的是一派平和。能吃能喝能睡,一点儿都不像是丢了宝贝的表现。
“所以,月纤,我要的东西没拿到,我们的合作还得照常。”见月纤似在思索,贺兰千逼近一步,说到。
月纤退后一步,接着月光看着这几年日日相对的脸,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合作了。”
贺兰千呼吸似乎一窒。
月纤看着他,一宇一句道,“我已经回到青水,便不会离开。容疏已经答应我,只要我不再背叛青水,便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明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不管,我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在他身边就够了。”月纤截断他的话,说的那般笃定。
听完月纤的话,贺兰千将她看了许久,忽的勾唇一笑,声音似乎带着点苍凉,“你接的这么快,其实也是在害怕吧。”
月纤手抖了抖,没有说话。
贺兰千走近她.直直盯着她的眼,问到,“那么我呢?你置我于何地。”
月纤偏转了目光,低声答道,“我们之间只有合作,从一开始便说好了。”
静默。
贺兰千忽然放声大笑,似乎在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月纤的坚持,笑自己的不可得。
笑到月纤蹙起了眉.他才止住了笑,一双深褐色眼看定了她,“我本不想这么早对付青水的,既然你都如此说了,甚至将之前从青水的人都放了回来,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闻言,月纤心头一动,猝然问到,“你要做什么?!”
贺兰千笑,“明天你就知道了。”伴着他语声低落,月纤眼前的空气如水波一般散开,贺兰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当蝉衣听说贺兰千带着赤火的人直接杀到青水门口时,二话不说就飞奔到了大门口。
她到达的时候.只看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晃了出去,想来应该是容疏和贺兰千不错.而剩下的两方弟子正交战在一起,场面激烈。 蝉衣急急走到方夙银身边,见他正看着容疏和贺兰千离开的,若有所思。
“师兄。”
听见蝉衣的唤声,方夙银侧头看她,眼中隐隐有责备,“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蝉衣不听,反而往前进一步,“我不是小孩子,这些场面没有什么不该见的。”
方夙银还想说什么,蝉衣看了看周围,抢先问到,“师傅和贺兰千出去了?”
“嗯。”方夙银点点头,“月纤跟了去。”
听到这话,蝉衣秀眉微蹙,起身要走,被方夙银眼疾手快的拉住,“你干什么?!”
“我去看看师傅的情况。”蝉衣回到。
方夙银搀紧了手,“不行!”
蝉衣扭头问到,“月纤都去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方夙银被问的一怔,半天才回,“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蝉衣反问,眯起的眼含着丝丝光线,“我是师傅的徒弟,师傅有难,徒弟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不管月纤是师BB.OYO?N E傅什么人,我是不放心的。”
闻言,方夙银还想说什么,蝉衣手腕却忽然一动,瞬间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让方夙银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师兄,你瞧,我其实也不弱。放心吧,没事的,你好好看着派里,我去看看就回。”说完,一个闪身便也消失在大门之外。
因为不确定容疏和方夙银到底去了哪里,蝉衣只能一路用隐术四处寻找,这样一来,内力消耗的极快。
找了一圈都未曾发现,蝉衣停歇下来,连连喘了口气,恍然抬头看见东边天空一道亮光闪过,顿时双眸一眯,猛然忆起东边有座悬崖,心头便一咯瞪,也顾不上休息,再度运力移形到了东边悬崖处。
刚到那里,就被一股气流狠狠撞了回来,蝉衣连连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看去。
只见悬崖边缘地带,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他们周身形成一道白色光困一般的东西,进不去,也出不来。
而月纤则站在光困之外,仰头紧张的看着困内情形,手指捏成了拳。
蝉衣走了过去,月纤因为太过关注容疏和方夙银两人,并没有发现蝉衣走过来。直到蝉衣出声问她如何的时候,她才猛然转身,眼中一道惊讶转过,方摇头道,“不能近身,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说着,半空中忽然传到一道轰隆之声,像是什么爆炸了一般,接着,有个身影便从上面直直坠了下来。
蝉衣和月纤的心忽的揪了起来。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九章 贺兰千之死
落地的人穿着玄色衣裳,做工精致的锦袍此时却已经污秒不堪了。他直挺挺躺在那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角一抹嫣红血迹触目惊心,连带着Сhā在胸口的那把剑也显得格外骇人。
月纤似乎僵了。
蝉衣也僵了。
躺在那里毫无人气的,是贺兰千。
“月纤——蝉衣?”
有朗润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前一声很是平静,后一声微微扬起,似乎对蝉衣会出现在这里极为惊讶。
两人扭头看去,见容疏白衣款款缓步走来,依旧是如玉俊颜,只是薄薄的唇角处,也有一抹暗色血迹。
“容疏,你可有事?”见容疏过来,月纤连连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了他的胳膊抬头看他,眼中被那血迹晃的顿了一下。
容疏不着痕迹地拨开她的手,抬手擦掉血迹,冲她摇了摇头,道,“说完全没事是不可能的。贺兰千果然不弱,方才逼得我使尽了全部内力,若是他再来一击,怕是倒下的就是我了。”
听到这话,月纤眼中有慌张一闪而过,而后又似是觉得庆幸,深深呼了一口气,转眸看了看一旁的贺兰千,犹豫了片刻才问到,“他……莫不是——”
“应该是奄奄一息了吧。”知道月纤所问,容疏转眼看向贺兰千,正好看见蝉衣在贺兰千身边俯下身,顿时一惊,“蝉衣,你做什么!”
听见容疏紧张的声音,蝉衣收回手,站起身来,转向容疏耸了耸肩,说到,“师傅不用紧张,人都死了,也不能拖我下去。”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容疏也是一惊,却还是皱了皱眉,命令道,“过来。”
蝉衣听话的走了过去,见容疏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一笑,道,“师傅还真是厉害,贺兰千就这么死在了你手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两人必有一场生死交战的时候,蝉衣肯定是希望容疏是活着的那个。可是,方才在探见贺兰千一点儿呼吸脉搏都没有的时候,她却隐隐有些难受。
“他真的死了?”月纤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不远处贺兰千的尸体,声音低微,好像还有点颤意。
闻言,蝉衣转眸嘲讽的看了她一眼,口中说到,“真死了。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试试。没有呼吸,没有脉象。”
月纤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一抖,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这几年来,贺兰千待她真的不错,她若不是为了容疏,也不一定会临阵倒戈。虽然她并不爱他,可是也不恨他,更不会想到那个会温柔的对自己嘘寒问暖的男人,就这样没了性命。
“我真替贺兰千不值,爱上你这般冷血的人。”看着月纤些微苍白的脸,蝉衣只觉得贺兰千真是眼睛瞎了,“好歹这些年你也是和他一块儿过了,哪怕两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呆在一起几年也会有些感情吧。现在他人都躺在那儿了,你却连最后一眼都不去看他。”
被蝉衣斥责的月纤眼神一僵,心里一阵翻涌,半天才颤着声说到,“容疏,我想……”
听了两人对话的容疏自然知道月纤要说什么,当下点点头,道,“我也难得遇见一个对手。死者为大,既然人都已经去了,还是入土为安吧。”
闻言,月纤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
蝉衣冷眼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对着容疏说到,“既然师傅没事,徒儿便先回去了。师兄还在抵挡赤火的弟子。”
见蝉衣转身就走,容疏眼中一动,唤道,“蝉衣,你不和我们一起么?”
你们?
蝉衣心头一顿,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看吧,你都已经“我们”了,我还去做什么。
她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口上却说,“师傅是他的对手,月纤是他的心上人,我和他又没甚关系,去做什么。”
容疏顿了顿,看着蝉衣慢慢消失在山光之中。
他的徒儿,似乎又生气了。
好像从那夜之后,就经常生气。
容疏心里有些塞闷,却不知该如何纾解。
入夜。
山上的夜里格外的凉。
蝉衣裹着厚厚的被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贺兰千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这样一个人,就真的死了么?
明明在最后喝酒的时候,他还笑着说“后会有期”,却没想他的后会有期却是这般。
蝉衣翻了个身,或许她那一句“后会无期”才是真的印证了吧。
不可能,那样一个缜密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在皇宫他有棋子,在青水他能自己隐瞒身份上阵,此番怎么会如此突然发动攻击,最后还落得一个丢了自己性命的地步。
不会的,贺兰千那般的人,不会如此莽撞。
满脑子疑惑闪过,蝉衣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夜里的冷意瞬间侵上.,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度钻进被子。
还是等明天早上起来问问容疏,他们把贺兰千葬在了哪儿,届时再去看看吧。
次日醒来,蝉衣在屋中洗漱完毕,就直直奔容疏房间而去。
到了容疏门口,蝉衣也懒得敲门,本想就这么直直进去,谁知听到了月纤的声音,一瞬停顿下.便听到容疏温中带着些责备的声音.“月纤.这些事有人做,你不需要亲力亲为。”
月纤回答,“这些事假手他人我不放心。来,弄好了,你尝尝。”
月纤说完这话,屋中一片安静,片刻后,才有容疏的声音,“味道不错。之前没发现你还会这些。”
月纤似乎笑了一笑,说到,“以前是我懒罢了。要是好吃,你多吃点。”
容疏含糊地“嗯”了一声,片刻后,才说,“以后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听到这话,月纤似乎有些意外,转而问到,“怎么?是我做的不好么?”
“不是。”容疏淡淡答到,“我让你回来是答应了要照顾BB . OO ?N 你的,并非你来照顾我。”
月纤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点温柔,“谁照顾谁不都一样么。”
“是啊,谁照顾谁不都一样。这月纤来了,师傅倒是坐拥美人,别提多高兴。”蝉衣突然推门而入,口中接了月纤的话。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笑,眼底却仿佛凝了冰一样,就好似是这山上的云气融进了她眼里。
容疏微微叹了口气。
昨天就没把这有点炸毛的徒弟安抚好,今天被她听到这么一遭,不知道会多烦躁。
这么想着,容疏看向月纤,说到,“月纤,你先回去吧。我和蝉衣有话要说。”
月纤皱了皱眉,还是端着盘子出去了,经过蝉衣的时候,蝉衣发现她盘中放着一个盅,有淡淡的梨子香气从里面传出来。
“师傅还真是享受,先有玉清送茶时来个投怀送抱,现在又有月纤专程给你炖冰糖雪梨。”等月纤出了门,蝉衣勾了勾唇,笑道。
容疏摇了摇头,笑着看向她,“怎么办,就是小徒儿不肯给为师做吃的。”
蝉衣敛了敛眸,反问,“我做的师傅会在意么?”
容疏颔首,看似认真地回答,“就算小蝉衣下了毒,为师也一定吃。”
微微一挑眸,蝉衣忽然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不下毒,会下药,师傅敢么?”
这一下倒是把容疏问到了。他将蝉衣看了半天,似乎在考虑她会下什么药。
见容疏不说话,蝉衣敛了笑容,“师傅,蝉衣今天来不是和你聊天的。只是想问问师傅,贺兰千葬在哪儿。”
听到这个问题,容疏倒是有些意外了,“贺兰千?你问这做什么。”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亏得贺兰千救了我.又算得上让我好吃好住的住了一段时间。我想着,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还是要去拜祭拜祭的。”蝉衣答的很顺畅。
容疏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起来,但还是说了地方。
蝉衣很有礼貌的道了谢,也不多呆,转身就出了房间。
看着蝉衣这般疏离的模样,容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安抚她。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章 你这么急寻了来,莫不是舍不得我?
听容疏说,贺兰千所葬的地方,离之前那个交战的悬崖不远,山清水秀,正适合长眠。
蝉衣私以为,像贺兰千这样的人,大概比较喜欢葬在穷山恶水的地方,这样比较容易激起他的怒火,说不定就一下复活了。
不过蝉衣这次去寻他,倒是抱着他应该活着的想法的。
按照容疏所说,她很快就找到了贺兰千的坟地。
大约和容疏这人比较懒有关,给贺兰千选的地儿离悬崖不仅不远,简直就是直走再一转身就能看见。
蝉衣走到贺兰千坟前,木牌直直立在那儿,月纤好歹也不算太狠,给刻了宇,也留了自己的名儿,蝉衣想着,如果贺兰千真的死了,大约也差不多没那么怨恨了。
可惜,他没死成。
蝉衣蹲在坟边,伸手拾起一些碎土,看了看颜色,很明显是才挖出来的新土。新土旧土杂在一块儿,证明一件事。要么,就是有人重新挖了一把这“坟”,要么,就是贺兰千自己从里面出来了。
当然,这个破地方,蝉衣比较相信后者。
这就说明,贺兰千没有死,且还自己跑了出来。
丢掉手里的土,蝉衣站起身来,先围着空坟转了个圈,又看了看四周的地面,终于发现一点被抹掉的足迹。
虽然只有一点儿足迹,好歹也够她确定一个大致方向。蝉衣拍了拍手,随着那一点足迹指向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路上停停寻寻,却再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蝉衣不得不承认,这贺兰千果然是个极缜密的人。
只是,他这般缜密,为什么昨天那么莽撞,明显时机不对还非要和容疏大打一场。
又走了许久,蝉衣回头看了看来路,发现离青水也不知道有多远了。之前好歹还能看见一些房屋的轮廊,现在除了山就是天,再看不到其他。
想不到这贺兰千受了重伤,竟然还这么能走。
又走了一段路,从树林到了矮灌丛。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踪迹,蝉衣决定先停下来,先确定清楚自己的方向到底有没有错。
寻了最近的一块石头坐下,蝉衣俯身捶了捶腿,万分讨厌这种寻人的感觉。
若是有个明确的方向,她用一用隐术多快,省的如此折腾。
“咳咳。”
刚在心里头抱怨一番,忽然隐隐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的咳嗽声。
蝉衣捶腿的手一顿,倏地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却只见风吹高草,不见人影。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又有些微声响,她确定是人声不会是其他。
围绕着原地找了一圈,却怎么都看不见人,蝉衣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时,忽然听见一道低沉沉地声音,“你是在找我么?”
蝉衣回头,见贺兰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依旧是昨日看见的那身玄色衣裳,只是袖口处已经破了,满身污泥,胸口沁出了大片血迹,而他正一手按在胸前,一手垂在身侧。
瞧着这般狼狈的贺兰千,蝉衣默了片刻,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贺兰千苍白着脸看着她,也微微勾了嘴角,“我也没想到看见我这般模样的会是你。”顿了顿,他又说,“应该是,没想到找到我的会是你。”
蝉衣慢慢走过来,细了眉眼问到,“你以为会是谁?月纤?”
听见这个名宇,贺兰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似乎愈发白了些。就见他那双深色眸子顿了顿,方苦笑一声说到,“她大约是巴不得我死了,怎么会来找我。”
说月纤不救他,蝉衣还觉得是那么些可能,可是,巴不得他死了,这应该不会吧。
似乎看出蝉衣的疑惑,贺兰千一边朝前走,走到蝉衣方才坐过的石头上坐下,一边低声道,“你大概不知道,昨日若不是月纤从背后给了我一掌,我也不至于被容疏给捅了心窝。”
什么?!
蝉衣怀疑自己大约耳鸣了,怎么会听到这个消息。
“你说,昨天月纤给了你一掌?”确定般再问了一遍,蝉衣清楚的看见贺兰千点了点头。
这下蝉衣确定自己眼睛没坏,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想了半天,蝉衣看着眼前这重伤病人,只得耸肩道,“我说,你这人眼光成差了点。看上一人不仅不从你,还反过来给你一掌,我要是你,真是可以自挂东南枝了。”
闻言,贺兰千瞟了她一眼,问到,“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的潜意思是说,喜欢她不如喜欢你?”
蝉衣眼波一转,秋水夺目,“你要喜欢我,说不定我直接给你一剑。”
听到这话,贺兰千忽然笑了,“你这么急急地寻了来,莫不是舍不得我?”
蝉衣白他一眼,走近道,“你怎么不觉得我找到你就是为了再补你一剑的?。”
贺兰千闻言放下了手,眼尾轻佻,瞧着蝉衣说到,“那你可得补对位置了,一剑毙命,可别让我又疼的死去活来。”
蝉衣嘴角抽了一抽,又听见他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蝉衣黑线,半天才开口。
“为了女鬼们的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不让你死比较好。”蝉衣蹲下身去.扬眸看着贺兰千,弯了唇道,“你自己走的动么?要不我扶你。”
贺兰千低眸,视线落于她风情妩媚的眼角,心头似乎有什么动了动,他抬起手来,笑的苍白,“那就有劳美人了。”
容疏从蝉衣的房间出来,浅青色长衫下摆被风吹起.散在肩后的长发被吹到了身前,他微微眯了眼,只看见黑色天幕上那轮不甚明亮的月。
“师傅。”方夙银从远处匆匆走来,脚步极快,眉头皱的紧紧的。
容疏侧身,沉声问到,“怎样?”
B?y?E 方夙银摇头,“还是没寻到师妹,想来她很有可能是自己下山了。”
“她不会突然下山的。”容疏低声道,“贺兰千坟前找了没?”
“找了,确实有蝉衣的足迹,但是却没有回来的。”方夙银想了想回答。
容疏沉默了片刻,问到,“你有没有查看过贺兰千的坟墓?”
方夙银微愣,“查这个做什么?”
容疏微微眯起眼,回到,“你查查他的坟有没有被人动过,若是敢,就直接开了坟看。为师怀疑他并没有死。”
“什么?!”方夙银显然不可相信。
容疏垂了眼,眼底溶了黑夜一般,深的看不见底,“昨日应是蝉衣亲自探了脉,所以为师也没多怀疑。现在想来,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死。”
听到这话,方夙银的脸上可谓是震惊至极。他瞪着眼将容疏看了半天,才试探性地问到,“师傅的意思是—— 师妹故意隐瞒了他没死的事?”
微微摇了摇头,容疏抬起眼来,眸如黑曜,“为师相信蝉衣。她可能也是事后才想到贺兰千之死尚存疑惑,方提出去拜祭。而为师方才在屋里翻阅了一些典籍,有记截赤火流派有一种闭息术可以暂时封闭脉象和呼吸,呈现假死状态。如果贺兰千没死,那他一定就是用了闭息术。”
方夙银沉默了片刻,才目光复杂的看向容疏,语气带着一丝担忱,“要不徒儿现在就去查?听师傅这么说来,总觉得师妹处境堪忱。”
闻言,容疏转身拍了拍他的肩,抬手指了指天空,问到,“你眼睛是夜明珠么?大晚上的哪里看得见,明天再去吧。”
“可是师妹——”
“放心,贺兰千之前能好吃好喝待她一个月,现在就不会对她怎样。况且,贺兰千就算是没死也是去了半条命,能把蝉衣如何?为师倒是觉得,遇见蝉衣,我们应该担心贺兰千的安危哦。”
方夙银闷了半天,见容疏又回到平常的笑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一字一句道,“师傅果然乐观。”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一章 咱们俩果然同病相怜
贺兰千被蝉衣扶着在刚刚清理过的床上坐下,接着,又看见她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顿时有些惊奇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绞免三窟啊。悬崖底下居然都有你的房,啧啧,脸吃穿用度都一应俱全。”
蝉衣正在擦拭桌面,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撤嘴道,“小时候练功不认真,为了逃避责罚,就到处躲藏。后来在这里发现了这么一间草房,想着估摸以后会经常过来躲避,就干脆偷了些被褥什么的过来。”
贺兰千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眯了眼笑道,“现在是造福我这大难不死的人。”
“放心,祸害不容易这么死的。”蝉衣擦完桌面也擦了擦茶杯,方扔了抹布,转身对他说到,“你好好躺着,我去烧点水。”
贺兰千笑,颔首赞道,“当真是贤妻良母,谁娶了你都是福气。”
刚刚走到门口的蝉衣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分析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只是微微一挑眸,笑到,“不如你娶了我怎样?”
贺兰千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靠着床头道,“那也得等我好透了,不然如何洞房。”
蝉衣“啧啧”两声,出了门。
因为这一天一夜太过劳累,又加上重伤未愈,贺兰千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状态。此番一歇下来,便觉得满脑子瞌睡虫齐齐钻了进来,于是,本是要等着蝉衣烧点热水的,结果却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贺兰千是被疼醒的。
他睁开还是想黏在一起不愿分开的上下眼皮,入目便是蝉衣精致的侧脸,被灯光晕染出一层浅浅的光华。耳边又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给妩媚明丽的模样增添了几分温婉。
贺兰千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时忘了挪开,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才毫了眉,身体也跟着动了一动。
察觉出手下的动静,蝉衣侧过头来,一双眸子被烛光映的清透,“哟,醒了?”
贺兰千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上染了血的帕子上,口中问到,“你这是在做什么?”
蝉衣用空着的手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耸肩说到,“给你清洗伤口。”
贺兰千眼中动了动。
蝉衣见状,连连摊手道,“可别太感动哦。我只是闻见这血腥味着实不爽快,便委屈一下给你做个丫鬟了。记得以后好了送我一颗夜明珠,就是废帝寝宫的那种大小。”
贺兰千笑了笑,没说话。
将手中的帕子再浸透了一番,蝉衣转身向下指了指,扯着唇似笑非笑道,“还要我帮忙么?”
贺兰千也勾了唇笑,深褐色眼眸懒懒将她看着,“你要代劳我也没意见。”
呵呵笑了几声,蝉衣将帕子轻轻扔在他身上,转身朝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到,“等你娶了我我再服侍你吧。”
贺兰千笑了笑,看着蝉衣出了门,才弯身松起帕子。温温的感觉,不知道是水温还是蝉衣手上的温度。
等贺兰千稍稍清洗了一遍,蝉衣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对于贺兰千这种许久未曾进食的人来说,这碗粥可谓是让他胃口大开。
看着贺兰千一勺一勺喝着粥,蝉衣绕到桌边坐下,一手撑了下颌将他瞧着,直到他一碗粥见了底,才笑着问,“怎样?”
贺兰千搁下碗,冲他掀唇笑道,“味道还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蝉衣眯了眯眼,微微低了声道,“我是问你,这米坏了没?”
没想到蝉衣会说这么一句话,贺兰千一时有些愣怔。
瞧见他这副模样,蝉衣支起身子,感叹道,“这还是在墙角的缸里找到的。唔,记得是我在离开青水之前搁在这儿的,不过两三年吧,应该没坏。”
两……三年?
贺兰千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
看着贺兰千暗下的脸色,蝉衣忍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收拾了碗勺,而后转过身道,“这米是前两天才搬下来的啦,便宜你了。”说罢,笑嘻嘻的出了门。
看着蝉衣离开的身影,贺兰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床榻前,有凉凉的风从窗缝之间穿透进来,将地上那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进来的落叶吹得飞了起来。
因为贺兰千昨天睡了很久,今天被这亮光一晃便再也睡不着,当下起了身,却见蝉衣正趴在床榻边,似乎睡的正好。
他低头看了许久,似乎没想到那般明艳的人,睡着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柔和,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连带着自己的眼神都软了下来。
微微探出手,似乎带着些下意识的动作,贺兰千轻抚过她的发顶,嘴角轻轻扬起一分。
他想起昨日自己匿身于草丛之中的时候,看见蝉衣忽然走了过来,左右寻找,衣角被风吹了起来。
说实话,到他开口那一刻,他都没想到蝉衣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正如他所说,他想过无数个会找到自己的人,唯独没想到她。
微微眯了眼,贺兰千从一旁扯过外裳给她搭上,自己则靠回到床头,一边盘了腿,一边运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兰千再睁开眼的时候,蝉衣已经醒过来,正撑着颌,饶有兴趣地抬头将他看着。
或者说,是看着他的胸口。
“我瞧着你这伤口比昨天也没好多少。我手头着实也只有些跌打损伤的药,你这伤的这么深,看来还得另外寻药。”见贺兰千睁眼看着自己,蝉衣微微一笑,眼眸明亮。
贺兰千笑了笑,抬手拢好衣服,口中说到,“你 .OyO?知道要什么药?”
蝉衣站起身来,衣服顺着肩头落下,她顺手Сhā起,见这件衣服竟然是贺兰千的,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她的意外一瞬就消失在眼底,跟着丹唇泛起一笑,“不知道。但药铺的人一定知道。”
听到这话,贺兰千显出一丝意外来,“你要下山?”
蝉衣正打开柜子翻出一套颜色深重的衣服,闻言耸耸肩,道,“我不会医术,也不知道该给你用什么药,干脆先下山去问问,顺便捞个药单回来。这山上许多药草,对着一株一株找,也能节省一点银两。”
之前是想着要寻找贺兰千,蝉衣身上本就没带多少钱。如今她离了青水,自然不能再回去拿钱,所以只好能节约一点便是一点了。
贺兰千也是知道蝉衣的意思的,见她正在换外衣,也不避嫌将她瞧着。看她手腕下压,将掖在衣领下的长发擦了起来,姿态婉柔。
稍稍整理了番,蝉衣转过身来,见贺兰千还看着自己,不由得细了眼道,“俗话说,非礼勿视,你怎的都不知道避一下。”
贺兰千笑,答的理所当然,“我想了下,你救了我,我没什么可报答的,干脆以身相许吧。如果真是这样,咱们也算是未婚夫妻了,自然没什么可避的。”
“啧啧。”蝉衣白他一眼,几步走到床边,忽然一伸手,就从床边扯过一块带着丝锋的红色玉佩,“你要是想报答我,就把这个给我去当了换点钱比较实在。以身相许什么的,不敢当。”
见蝉衣拿着自己的玉佩在面前晃来晃去,贺兰千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挑,眸心雾时似有微光轻闪,而后又全部落回眼底,化作无声笑意,“拿去吧,应该能换不少钱。”
“自然。我看东西很准的。”蝉衣巧笑倩兮,将玉佩塞进袖子里,“放心。我看得出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不会做死当的。等有了钱一定给你赎回来。”
贺兰千只是笑,眸中微澜浅浅,“我瞧你也挺喜欢的,赎回来就送你好了。”
“哦?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反悔。”蝉衣转了身,又摸了摸腰间,才发现没有拿钱袋,便返身去拿。
贺兰千瞧着她的动作,忽的眯了眼,问到,“我是你师傅的对头,你怎么会救我?”
蝉衣闻言侧过身来,修眉淡拧,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想救,没理由。不然就是不想让月纤那么得瑟,成不。”
贺兰千低低笑了,轻声道,“其实月纤和容疏——”
“行了,不用说了,我长了眼睛看得见。你伤都没好利索,怎么恁多些话,赶紧好好躺着吧。
。”蝉衣极快的截断话,眼底一转而过一抹黯然。
将蝉衣那抹黯然收于眼底,贺兰千忽然问到,“你不肯回去,其实是不想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罢。”
蝉衣开门的手一顿,而后传来轻轻笑声,“其实你也一样罢。咱们俩果然是同病相怜。”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二章 我只是想和你分担
墨色将天穹染了个透,斜挂着的一轮弯月发出莹莹的光辉,纵使它已经竭尽所能,却也只是点亮了那一角的天空。
容疏背着手站在屋前,一身青色长袍也仿佛被这墨色浸染一般,呈现出一种极重的色泽。
“容疏。”斜刺里有女子低柔声起,容疏侧过脸,背对着光的面容一片模糊。
看不明容疏的表情,但月纤也很清楚他此刻必然是不开心的,“还在担心蝉衣么?”
容疏没有说话,月纤便继续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蝉衣那般聪明,照顾自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边安慰着心上人,一边夸奖自己的情敌多聪明,月纤觉得自己心里都打了搅。
“我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容疏很快便回答了,语气淡淡的。
蝉衣独自一人去中原两年多尚能好好地,这不过只离开了两天,又会有什么事呢。
只是,有时候担心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哪怕她离开只有几分钟,一样会觉得寝食难安。
这样的话容疏自然没有说,他只是侧回了脸,语气疏离,“你怎么也不睡?”
月纤看着容疏的侧脸目光有些痴迷,“我看你睡不着,便出来瞧瞧。”
容疏脸色隐在夜色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神态,“你还是早些睡吧。”
闻言,月纤咬了咬唇.忽然问到,“我已经回到了青水,你何以还是待我这般不冷不热?”
容疏似乎毫了毫眉,回答到,“月纤,你明知道她走了后,我对谁都是这般。”
“是么?”月纤反问,嘴角勾起笑,却有些凉凉的,“对蝉衣也是这样么?”
“蝉衣是我的徒弟。”容疏答的极快。
月纤笑了一声,慢慢道,“你待她到底是不是只是徒弟,只有你自己知道。”
听到这话,容疏似乎有些愠怒,“月纤。”
听见容疏低沉的声音,月纤好似猛地一醒,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忙几步上前,伸手去握容疏的手,软了声道,“我并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你知道我只是在意你。”
容疏避开她的手,只转了脸看她,眸中一片深墨,“时候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月纤微微一顿,下意识问到,“那你呢?”
容疏拂了拂袖,淡淡敛了眸,“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正好赏赏月,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闻言,月纤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容疏一副冷冷淡淡地模样,终是抿了唇,转身朝屋中走去。
行至门口,她扭头往回看了一眼,见容疏正抬起手来,头微微低下,正若有所思。
玉清进屋的时候,方夙银正在和李岩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她没注意,只是隐隐听见“蝉衣。”“多找找”“好几天”的字句。
玉清将手里的东西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等方夙银说完话,方迟疑了一下,走了上去,“殿下。”
方夙银转头看她,温柔地笑了笑,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揽在耳后,方开口说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多睡会儿?”
感觉他手指的温度落在脸上,玉清似乎顿了顿,才微微笑道,“不了,昨晚睡得早,早上便睡不着了。”说完,她指了指一旁的盘子,说到,“我刚做的柱花酥,殿下尝尝味道怎样。”
“挂花酥?”方夙银缓步走去,略有诧异,“都十一月了,还有挂花么?”
话虽这么说,但方夙银却鼻尖地闻见挂花甜腻的香味。再俯身一看,只见一块一块的栏点依次排开,澄黄酥软,尤是可爱。
见方夙银似乎对挂花酥很有兴趣,玉清柔柔笑了声,说到,“这些挂花是在十月开得正好的时候摘下来晒干的,我找厨房的师傅要了些,做成这柱花酥。”说着,她拾起一块,递到方夙银嘴边,“殿下尝尝?”
东西都到了嘴边,方夙银自然也不好拒绝,便张开咬了一口,嘴唇碰到玉清的手指,激的后者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方夙银本也是不好意思,但见玉清这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还害羞呢?”
玉清垂着头,愈发不说话。
方夙银只觉得心头一阵柔软,又因为吃了挂花酥,唇齿间皆是香味。那香味好似顺着唇舌达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就好像被香气给笼罩一般。
一片安静中,方夙银抬起了手,将站在身前低着头的玉清轻轻朝怀中一拉。玉清没有拒绝,顺着他的动作靠近他怀里,女子胭脂香从挂花香之中隐隐透出,方夙银忍不住低下了头。
“咳咳,看来为师来的不是时候。”
一阵轻轻的干咳声骤然响起,方夙银忙放开玉清转过身去,见容疏虽是撇开脸的,但却笑的一脸促狭。
“师傅。”方夙银也咳嗽一声,唤道。
容疏应了一声,走进屋来,方夙银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月纤。
“刚才左思说,有寻到蝉衣的一点儿踪迹。”进来后,容疏也不罗嗦,直接开门见山。
听见蝉衣的事,方夙银的神情一下子就认真了,“蝉衣的踪迹?在哪里?”
容疏说了一个地方,方夙银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就见外面有弟子急急忙忙过来寻容疏。容疏和那弟子说了片刻,转头对方夙银道,“为师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去跟着左思去看看,有消息记得马上通知我。”
方夙银应了一声,就见容疏跟着那弟子匆匆而去。他也不在屋中多呆,转身嘱咐玉清在家等着,自己则出门而去。
哪知他刚转身,就被玉清拉住衣角。他诧异的回过头去,见玉清微微扬着眸,眸子清透如水,“玉清和殿下一起去吧。”
这话倒是让方夙银很是意外。只见他低了低头,看着玉清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微微眯眼问到,“你要和我一起去?”
“嗯。”玉清点点头,然后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再说,“玉清看着殿下日日都在为蝉衣担忱,很想替殿下分担一些。却不知道如何分担,便想着大约只能陪殿下一起去寻找蝉衣了。”
闻言,方夙银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蝉衣不喜欢你。”
“玉清知道。蝉衣是因为在乎殿下才不喜欢我,所以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玉清仰头微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方夙银心下感慨,抬手抚过玉清的脸,轻轻笑道,“若是蝉衣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听到这话,玉清却笑道,“若是蝉衣是我这样,殿下大约也不会这么担忧了。”
“说的也是。”方夙银含笑放下手,转而牵了她手,口中说到,“那就一起去吧。”
从外面回来已是夜晚。
左思所谓的踪迹,是蝉衣衣服上挂下来的一片布料,在顺着贺兰千的坟一直往下的地方。
因为这山上除了青水流派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而这块布料明显是女子衣上的,所以左思看见的时候很自然的想到是蝉衣。
后来一问,果然是。
而在蝉衣失踪的第二天,方夙银就胆大的开了贺兰千的坟,果然是一座空坟,很明显贺兰千并没有死,泥土中还混杂着人的血迹。
只是,顺着蝉衣身上布料往下寻去,除了矮灌丛之外,并没有可以让人休息的地方。加上天色已晚,方夙银带着玉清又实在不方便,便先回了派中。
玉清回到院中,和方夙银说要去沐浴,方夙银便也没有和她再说,只让她早些休息。
到天更黑了一些后,方夙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起身去看,见玉清正关了门,返身朝院子外走去,脚步不急不缓。
方夙银站在窗边迟疑了片刻,只是笑了笑,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而另一处,月纤从房间出来,从小道而行到了后山。同样的地方,此时等着不同的人。
瞧见那个人影,她眯了眯眼,烦有些不悦道,“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三章 怎样,可否销魂?
窗外是浙沥沥的雨,整片天空一片灰蒙,大早上的,屋中都要点着灯才能看的明晰。
贺兰千撑着床向外看去,巴掌大的地方,一转头便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那些陈旧的家具,除了躺在床上的自己,再无他人。
蝉衣去了哪里?
贺兰千心头疑惑,下了床去看,刚挪到门口,就见大门被人从外推开,蝉衣刚刚收了伞,乍然瞧见一个人站在屋中,还小小受了下惊吓。
“你这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口,是吓人还是吓鬼啊。”将手边的伞随意搁在一脚,蝉衣提着一篮子的草叶走了进来。
贺兰千退开一步,见蝉衣散在身后的头发都湿了一半,再往下,素色衣裙.yO.E也半湿透了,隐隐显出女子曼妙的身姿。
“我说贺兰大公子,我要换衣服了,你敢背过身去么?”蝉衣擦起头发,半转过脸来,抬眸一视,眸光幽媚,好似黛眉含情。她本就肤白胜雪,颜色卓绝,此番配上这般神情,着实让人心弦轻动。
而贺兰千听到这话,只轻笑了一声,就转过身去。蝉衣就背着他,不急不缓地换了衣服,又将头发挽了起来.再回身时,见贺兰千仍是背对着自己,便提了一旁的篮子往另一边走去,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他的肩,烦为正经地点头道,“礼义廉耻学的不错。”
贺兰千顺手握了她的手腕,而后皱了皱眉头,道,“下大雨,你出去做什么?身上这么冷。”
“咦,你还会关心我,真难得。”蝉衣转眸一笑,眉眼弯弯,而后顺着他手握的方向推进一分,堪堪拍在他胸口之上的那道伤口,“我要是不冒而出去,你就一辈子在这儿躺着吧。”
听到这话,贺兰千往她身边的篮子看去,这才看清楚是一篮子的药草。有一样贺兰千听蝉衣说过,是只有在下雨天才会出现的。
“这些……你为何一定要救好我?”
闻言,蝉衣两手忙着整理药草,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就当报你好酒践行之谊吧,而且,在山上的那段时间,你待我也不算差。唔,再往前算,岂不是还有一个救命之恩?我不过就采了些药,你真的不用太感动,真的。”
蝉衣的话明显带着玩笑的意思,贺兰千却听得心头一涩,冷惯的心也禁不住动了动。
他忽而想起月纤来,想自己曾用了八九分真心待她,换来的却是背后一掌。
而蝉衣呢?他只是利用她,她却以德报怨,把自己这个在鬼门关溜达的人一把拉了回来。
“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熬好药再叫你。”见贺兰千一直站在原地,蝉衣瞧着他一副血色都没回来的样子,生怕下一秒他就昏厥过去。啧啧,那她一定把他扔在地上,这么大的人,拖回床上简直要命。
听见蝉衣的话,贺兰千微微眯了眼,轻挑嘴角,道,“蝉衣,我忽然觉得——”
“觉得什么?”蝉衣扭头看他,眸带困惑。
贺兰千却是一耸肩,笑道,“没什么。”
蝉衣白他一眼,拢了拢药草转了出去。
贺兰千回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到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他一抬眼,就看见蝉衣端着药碗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前。
“起来喝药了。”蝉衣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碗递过去。
贺兰千瞧了这药汁一眼,即便这些日子一直在喝,现在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反感的要死。
“重病患者,无法自理。”看着那褐色药汁,贺兰千将眉头一皱,往后靠回床头。
蝉衣眼角微抽,视线扫到他手臂,哼道,“你手又没断。”
贺兰千抬头看她,眼角一挑,正经答道,“手软。”
蝉衣气急。
本来她是打算把药丢在一边,贺兰千爱喝不喝。但是——
蝉衣仔细看了看贺兰千的表情,决定亲自喂他。
有什么比逼着一个不喝药的人喝下药更让人开心的?
好吧,蝉衣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小邪恶。
这么想着,蝉衣托了碗,靠近了贺兰千,眉梢淡掠,唇角微扬,笑的极好看,“那我喂你?”
贺兰千眼皮懒懒一抬,然后也不推辞,就爽快的点了点头。
蝉衣舀了一勺,惯性地吹冷了才送到贺兰千唇边,贺兰千皱了皱眉,仍是咽下了。
如此三次,贺兰千吞下一口,看着蝉衣又去舀,便忽的笑了出来。
被笑的莫名的蝉衣抬头看他,凤眸轻挑,声音凉凉,“你这是好透了?笑这么开心。”
贺兰千摇摇头,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姿势,“我忽然想起之前做何迁时,你也曾这么——照顾过我。”
听到这话,蝉衣斜斜抬了下眼,鄙夷道,“假冒何迁也不知道收敛一下。前后变化那么大,那些师兄弟真是睁眼瞎,竟然没瞧出你是个假的。”
“哦?”闻言,贺兰千烦感兴趣的一转眼,问到,“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蝉衣敲着碗,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干什么,语气慢悠悠道,“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何迁就对了。”
贺兰千赞道,“果然聪明。”
“嗯哼,敢情你以为我多笨。”说完,蝉衣将勺子扔进碗里,“你爱喝不喝。”
见蝉衣似乎要倒药,贺兰千心中暗笑,抬手拿过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蝉衣看的连连咋舌。
可是,下一秒,贺兰千就将碗搁在一旁,忽的欺身而上,在蝉衣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袭上了蝉衣的唇。
一阵呆愣。
蝉衣感觉他似乎咬了咬嘴角,疼的她微微开口,那苦涩的药汁便一滴不剩地渡了过来,苦的她一把推开贺兰千,差点一口吐了出来。
“怎么样,知道苦了吧?”瞧见蝉衣的模样,贺兰千懒懒靠回床头,抬手轻轻擦了嘴角,那姿势由他这个本该病重的人做来,竟然格外优雅。
蝉衣独自呛咳了半天,抬起头来时,脑后的头发散了一些下来。而她因为刚才的咳嗽弄得脸颊都泛了红,当真是芙蓉如面。
“你这人属狗的啊!”蝉衣抹了抹唇角,皱着眉眼里含刀,“咬这么重。”
贺兰千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咬重点你怎么张开嘴。”
这话由他们说来,真真是添了一些暖昧。
就好像方才的举动.贺兰千完全是出于报复,结果事后看见蝉衣的模样,仿佛才意识到方才做了什么。
听见贺兰千的话,蝉衣倒似没有多想,只是瞪了他一眼,丢了一句“好心当作驴肝肺”,拾起碗转身就走。
贺兰千却不放过,一手握了她手腕,含笑问到,“不问我为什么?”
蝉衣一肚子火,闻言转身,却仍旧笑唇如花,“好啊,你说说什么理由。”
贺兰千微垂了眼,像是思索了下,方笑着回答,“可还记得我做何迁的时候,曾病过?”
“哟,说起这个,我可也有话要说。”听到贺兰千的开头,蝉衣似乎也来了兴致,干脆返身在床边坐下,看着他道,“我说,你当时根本就没病吧。”
“嗯?你如何知道?”贺兰千饶有兴趣瞧着她。
蝉衣笑,抬手指了指窗户,“那日我去看你的时候,你明明是风寒,还把窗子开那么大。既然是吹风得病的,自然是吹不得风的,所以你这一遭我就觉得有问题了。”
听到蝉衣所说,贺兰千转念回忆了一番,不由得再度赞叹,“温柔又聪明的美人我最喜欢了。”
“哈?你说的肯定不是我。”蝉衣抬手绕了一圈头发,问到,“说吧,刚才一大发是怎么回事。”
贺兰千笑,“那一明知我装病,却还硬要灌我药,我今日就是让你体会一下不病的时候喝药是什么感觉。怎样,可否销魂?”
闻言,蝉衣笑容僵了一下,咬牙切齿道,“销魂!太销魂了!”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四章 谁没一点断袖情
七天过去了。
蝉衣一直没有回到青水。
众位弟子都看得出自家掌门情绪不太好,便也小心着不要说错话。可是,偏生有反应迟钝又不长脑的,有一天当着容疏的面无意说了一句话,于是,大家都瞧着掌门那笑着的脸凝成了冰雕。
那个不长眼的弟子说的是,十一月了诶,似乎大师姐的生辰要到了。
好吧,别说容疏,连连刚刚方夙银听到这话时,笑容也僵住了。
众人沉默。
就当大家以为容疏会发脾气的时候,容疏却忽然笑了一笑,神情看起来很是温和,温和到不正常,“都看着我干什么?”
众人不敢答话,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容疏兀自沉默了片刻,而后叹口气,道,“哎,这一转眼就要到年底了。你们看起来都挺闲的样子,那就今天吧,太阳落山前,把整个青水派都给我清洗一遍。”
似乎没料到容疏还会来这一下,顿时一阵静默,片刻后还有弟子隐隐的惨叫声。
容疏淡淡扫了下面一眼,摆出一副惊异的样子,“怎么?你们嫌时间长了么?那就申时之前吧,刚好我可以好好睡个午觉。”
说罢,容疏就站起身来,当着众人惊叹的面,大摇大摆回了房。
待容疏走远后,才有胆大的弟子出声问方夙银,“二师兄,掌门是不是生气了?”
方夙银眉梢微动,不置可否道,“你们大可以去问问。”
那弟子连连摆手,干笑,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一道身影一闪,容疏竟然去而复返。
“对了,忘了和你们说,我的房间不用打扫了,打扰了我休息不饶你们。所以,务必要轻手轻脚。”说到轻手轻脚的时候,容疏眨了眨眼,却吓得其他人心都颤了。
方夙银扫了众人一眼,也跟着起了身。
容疏一声令下,青水上下几百名弟子,集体截上帽子,挽了袖子,拿起抹布、拖把,开始大扫除。
整个青水流派,大约数容疏的院子最大。偏生容疏最后那句话意思? OY. 很明显,怎么清理是他们的事,但决计不能吵到他。
所以,负责容疏院子的,定然得选个稳重沉默的人。
左思成了不二人选。
左思和李岩算是方夙银和蝉衣之下进派最早的弟子,又因为资历出众,得众多弟子一声师兄。
而两人之中,左思较为稳重沉默,李岩则比较善言,故而这打扫容疏院落的事,就交给了左思。
此时,左思正由弟子搭了梯子在走廊之上。
走廊很高,大约两个人叠起来都不止。而走廊上面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层蜘蛛网,还有一只只有一块图案大小的黑色蜘蛛正在奋力往缝隙中钻。
“左师兄,扫带来了。”长脸弟子提着扫带匆匆过来,还未到近前,便喊了一声。
左思回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凉凉。一旁的人见状忙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作死啊!小心掌门出来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话,长脸弟子才想起来刚刚容疏去而复返那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顿时一个激灵,忙垮了脸,连连低声认错。
左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长脸弟子忙上前一步,将扫帚递了过去,“左师兄,扫帚来了。”
左思这才“嗯”了一声,回身看着梯子也架好了,便一脚踏上了梯子,一边躬身接过扫帚。
见左思亲力亲为,几个弟子站在下面也没什么事,便都散开了,提水的提水,擦拭的擦拭,各忙各自的去。
李岩来的时候,正看见左思踩着看着不甚结实的木梯子,举着扫帚扫着顶端的蜘蛛网。修长的身姿因为此番动作显的有些单薄。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双眼微微眯起,嘴角似乎挂了意思笑意。
可是,这丝笑意在下一秒便化作惊慌。他看见左思脚下踩着的那一级突然从中间断裂,接着,那梯子像是腐化了一般,全部散了架。
李岩心中一阵着急。因为离得远,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还没奔到左思身边,便听见他从上面掉下来的声音。
这一声极大。四周的弟子闻声扔下手里的东西,全部围了过来。一个个刚要伸手去扶,却被从后而来的李岩一把拨开。后者半跪在左思面前,却也不敢动他,只低声问,“左思,怎样?”
左思似乎想起来,甫一仰头,众人就看见他后脑之下一滩血迹,想来定是头着地了。
“头有点晕。”
那一滩血瞧的李岩眼中一黑,连连转头对身边的人说,“赶紧去请吴大夫来!”
“吴大夫,他的头有没有问题?”
李岩和几个弟子等在外间,见吴大夫提着药箱出来,李岩忙上前问到。
吴大夫年纪不大,但医术精湛,来的时间虽然比较晚,但和一般弟子都是直呼其名的,“左思后脑落地,受到重创。”
闻言,李岩心头一紧,追问到,“那有没有什么大碍?”
“可大可小,主要是看他脑中可有留下血块。现在暂时看不出来。”吴大夫皱了皱眉,似乎也很是为难。
李岩默了片刻,吴大夫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左思现在头晕,呕吐,眼睛有些看不清,你多照顾一下。我先开点药,能起到一些缓解作用。明日再看看他脑中可有血块。”
李岩应了一声,让人送他出去,又让剩下的人去跟着拿药,一时间,整间房中就只剩下他和左思两人。
似是犹豫了一下,李岩进了里间,见左思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皱着眉,脸色微白。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左思睁开眼,乍然看见李岩站在床边似乎惊了一下,才扯了扯唇,道,“你站在这里不出声,我还以为是鬼呢。”
李岩闻言也笑,眨了眨眼,弯腰凑近道,“那你仔细瞧瞧,我是人是鬼?”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左思心头微微一跳,身体也跟着往后靠了一分,垂眸道,“我现在眼神不好,正头晕的紧。你离得这么近,我眼更花了。”
听到这话,李岩稍稍离开一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的别有意味,“怎么?是不是眼花的时候,我在你眼里更有朦胧的美感?”
这话着实逗笑了左思,他抬起手揉了揉头,一边笑,一边有些喘不过气来般呼吸着,“你,你真是要我活活头疼死。”
闻言,李岩忽然敛了笑意,认真说到,“我怎么舍得?”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低,在转过好几道弯后尾音微沉,有种余韵未消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你的心底,瞬间软了心脏。
左思的神情有一刻凝滞。
而李岩忽然伸出手,将他的手拉下,探上他的额头。因此,他的人也更靠近了一些,身上的气息尽数都进了左思的鼻间。
左思忽然红了脸。
他抬手要拉下李岩,一边偏了脸,道,“我还是自己来吧,给弟子们看见了不好。”
李岩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害羞么?”说着,仍是退开了。
左思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岩瞧着好笑,在他旁边坐下来,双眸看定了他,忽而叹了气道,“为何你今天掉下来后,就对我这么冷淡了?”
看也不看他一眼,左思答到,“我一直都是这样。”
趁左思不注意,李岩忽然抬手握上了他的手。左思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蹙眉道,“放开。一会儿有人进来。”
“这青水派除了掌门和二师兄,我们这般的哪里少有了?”李岩反的极快。
左思还是皱着眉头,却也没再动了。
两个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左思连连抽出手,侧身看去,见容疏一身红衣踏步而来,长发也没怎么梳理,随意披在身后,却也不显邋遢。
“听说咱们的小左思摔了个脸朝地?”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五章 为谁独立中宵(上)
听见容疏的声音,李岩站了起身,跟着左思喊了声“掌门。”
容疏点点头,几步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左思的神色,脸上笑意沉了些,“你这不是脸朝地,而是脑袋朝地啊。”
左思抬手摸了摸脸,问到,“掌门怎么知道?”
容疏笑了声,道,“你脸还是立体的。”
左思默了下。
李岩忍不住笑了,“掌门你就别拿他开玩笑了,他现在头还晕着呢,刚刚已经被我弄烦了。”
容疏这才收了调笑,认真问了问,只说是让他好生休息,要李岩从旁照顾着。
说完这些,有弟子端了药进来,李岩顺手接过,一勺一勺喂给左思喝。
容疏在旁看着,若有所思瞧了两人一眼,而后也没有多留,同二人说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
跟着容疏的弟子见容疏进来没多会儿便出去了,自然紧紧跟着,却面带疑惑。待出了门,那弟子才小心翼翼开口,“掌门,你不是给左师兄带了药来么,怎么不给他?”
听到问话,容疏这才把藏在身后的药罐拿了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觉得左思还需要我这药么?”
弟子不明所以,容疏朝身后怒了努嘴,弟子回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两个人的黑影,靠的极近,显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弟子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双眼直盯盯看着那窗纸。容疏笑着拍了他肩一下,他才回过身来,就听见容疏忽然低下去的声音,“替我准备些烟火吧,明天日落前给我。”
贺兰千在床上休养了多日,终于能下地自由活动了。
所以他能自由走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这小木屋的门,走了出去。
比起屋中药味的闷意,外面虽是深秋冷风,却让人一阵舒爽。
贺兰千披着外衣站在门外,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在一个山谷底端。右侧是孤凌峭壁,有碧色藤蔓纯纯蜒蜒往上而去,在这个深秋季节瞧见这么大一片绿色倒也着实难得。
而左侧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弯弯绕绕流倘而过,想必蝉衣这几日吃饭打水都在此处。而河的对岸似乎还有很大一片广袤之地,一眼看不见边。
贺兰千又往前几步,转身打量了番这几日栖身的屋子。刚那的那一日实在劳累,根本没多在意。此时看来,这木屋似乎有些年头,角落处已经长满了青苔,屋顶瓦片也是坑坑注洼的,着实让贺兰千对前几日的大雨竟然没有漏水而感到万分诧异。
贺兰千捂着胸口再往旁边看去,在木屋一旁十米开外,有一间草棚,草棚里转角堆着高石,隐隐可看见有炉灶和干柴,炉灶中此时正燃着火焰,而蝉衣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炉灶旁,似乎正在煮着什么。
看着忙碌的蝉衣,贺兰千仍是站在远处,似乎没想过要去帮忙,只是静静地站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将她看着。
微微地风吹过脸颊,高高的天空上,秋阳明暖,格光落在身上,一片柔和。
在这一瞬间,贺兰千忽然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宇。
似乎,一直这样也不错。
另一边,蝉衣手头已然忙完,俯身舀起锅中煮好的东西,又侧身洒了些辅料,方端着碗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贺兰千,蝉衣眸中动了动,啥着笑走了过去。
待蝉衣走近,贺兰千才发现她端着的是一碗面,上面隔着一个荷包蛋,面上洒了些葱花姜蒜之类的,淡淡面香传来,随时极清淡的一碗面,看在眼里却似乎很惹人胃口。
“你一大早就是在煮面?”原以为蝉衣在做什么特别的东西,此番见着竟然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贺兰千不禁有些意外。
看着贺兰千这般表情,蝉衣淡眉轻挑,扬声问到,“怎么?煮面瞧不起啊。也不知道你这段日子吃的是谁煮的面。”
说来,这屋中没有多少米,所以蝉衣在上次下山去买药的时候,也顺带带了些面食、小菜回来。当然,这些东西虽然花的银两不多,却每一样都是用的贺兰千那玉佩换来的银子。
而这几日,在米缸见底之后,蝉衣不是煮面,就是包一些菜饺之类的东西,反正——除了面食还是面食。
所以,听见蝉衣这话,贺兰千咳嗽了一下,转而道,“瞧你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怎么不做些别的。”
闻言,蝉衣面色似乎顿了顿,凤眸之中虽烟岚淡渺,极深处却晕着一抹浅浅的暗色,“因为今日是……哎,也没什么,只是你也知道,我也就只会煮面,没有办法。”
明知道蝉衣有话说了一半又吞了下去,但看着她瞬间变化的神色,贺兰千想了想,没有追问,只是扯了扯唇,道,“就一碗?你是要断了我的伙食么?如果记得没错,这些可还是我出的银子。
“知道是你的,不用这么斤斤计较。”蝉衣抬眼看了他一眼,微侧身朝草棚示意了一下,“锅里还有。你现在能动能跑,也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说完,她便独自端着面,进了屋中。
两个人像之前的几天一眼,面对面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旁,边聊边吃,到各自吃完,蝉衣收拾了番碗筷,一边抱怨自己还真是贺兰千的丫鬟,一边三下五除二的洗了碗。
而整个过程,贺兰千就抱着臂站在一旁,也不还嘴,只是噙着笑听她牢骚,倒也不觉得烦。
之后,蝉衣以天气睛好,而贺兰千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为借口,提出要到不远处一个小丘陵去找些野味,改善改善伙食,顺便放放风。
贺兰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蝉衣那一句未说话的话有所觉察,还是因为确实在屋中呆久了有些闷,便也应了蝉衣的话,陪她出了门。
因为贺兰千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透,所以两个人走的很慢,倒真有些散. J .E步的意味。
一路上,蝉衣时不时和贺兰千指一指之前在哪里摘过些野果,哪里寻到了药草,而贺兰千时不时应和一句,也时不时和她似吵非吵两句,等到达蝉衣说的那个丘陵时,已然是两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用蝉衣的话说,这么点路赤火的掌门人从日出走到日中头,要是让赤火的老祖先知道,定会气活。
这一路走来,贺兰千从蝉衣的只宇片语中,知道他们现在所在地方果然是在悬崖底下,也就是说,当初和容疏打架的那一次,如果自己坠落的方向稍微偏了那么一些,就能直接掉到这里了。
不过,那一定没死也得摔死了。
两个人先休息了片刻,蝉衣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说到曾在里面看见过野免、雉鸡之类的东西,今天带他过来,就是想着有一个帮忙,估计比较容易抓到。
看见蝉衣说到野味的时候,眼睛都微微发亮,贺兰千不由得好笑,心头却升起一种不满足她就不舒服的念头。于是,他让蝉衣在原地等着,独自一人去了树林之中。
蝉衣去弄了些杜稻草在地上铺了一片,又去拾了些干柴,而后耐心在原地等了半个多时辰,实在等不住了,正要下去去寻,却见贺兰千一手各提了只雉鸡,慢慢走了过来。
“这些……都是你猎到的?!”看着贺兰千一身清爽的满截而归,蝉衣不由得很是意外。
贺兰千对她笑笑,将雉鸡丢在一旁的土地上,掀开衣摆在稻草上坐下,俊美的脸上笑意浅浅,“没有看见你说的野兔,便带了两只雉鸡回来,一人一只刚好。”
蝉衣愣了半天,才道,“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打猎?”
贺兰千微侧头看着她,眼底泛起暖暖的笑意,被阳光一照,晃了蝉衣的眼,“我小的时候练隐术,父亲将我一人扔在树林之中,一扔就是十天半个月,不会也会了。”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几个宇,但蝉衣仍是听出了许多不曾知道的事。说的这般容易,一个孩子,如何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树林之中存活下来。
这般想着,蝉衣似乎来了些兴趣,她在他身边坐下,抬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侧头问到,“反正也没事,不如你说说你之前的事吧。”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六章 为谁独立中宵(中)
贺兰千扭头看她,眉眼似乎动了动,才开口问到,“你想听?”
蝉衣笑,手肘搁在膝盖上,手背则撑着下颌,漫谩笑道,“闲着无事,刚好有点兴趣。”
贺兰千点点头,却开口道,“我说我之前的事,你是不是应该拿同样的来作为交换?”
闻言,蝉衣低眸想了想,以前的事她真的记不得多少,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和方夙银抢了多少吃的,嫁祸了其他弟子多少次,又被容疏如何无奈的放过。
“你要我说些以前的事作为交换,我着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些琐碎事情你定然也没什么兴趣。”蝉衣侧眸将他看着,一脸诚恳的模样。
听到这话,贺兰千不由得一笑,道,“你也倒是实诚。不如这样,我看着你今日似乎有什么瞒着我,不如作为交换?”
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所以蝉衣很快便答应了。
见蝉衣应下,贺兰千将目光投向远方.有些飘渺着,回想起过往。
“其实我也没多少可说。我父亲是赤火上一任的掌门,而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自然期望将来将赤火交到我手上。所以从小我对他的印象,一如既往的全是板着脸,神情颇有些凶恶。”
贺兰千从有记忆以来,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隐术。他父亲在这方面上待他确实还不错,但凡和隐术有关的,无论他要看什么书籍,他父亲都会千方百计给他弄来。
诚然,每个孩子小的时候自然都愿意到处撒丫子去玩,谁乐意天天不是捧着书就是扎扎马步或者练武。
可是,贺兰千自幼便精明,他发现只要他肯学,肯练,他父亲待他就不会差。尤其是他每练成一重时,父亲对他的态度就极其的好。故而他便做出一副肯学的模样,加上他又颇有天赋,习起来极快,所以他父亲从之前的随意打骂,到后来的有求必应。
再后来,五派大战,贺兰千的父亲于争斗中死亡,他自然继承父志,要将这赤火再度壮大起来。
“这就是我的目的,之后的事,你也差不多都清楚。”大致说完,贺兰千将腿伸直,目光仍留在原处,口中淡淡回答。
蝉衣微微一转眸,忽然问到,“那月纤呢?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听到这个问题,贺兰千似乎有些意外,转眸看了看蝉衣,微扬着眉,道,“你怎的也会八卦。”
“天性。”习惯性耸了耸肩,蝉衣眨眨眼,弯着唇笑道,“我也是女人嘛,女人八卦的天性我自然也有。来吧,说说看。”
见蝉衣一脸兴致盎然,贺兰千本是不太想说的,但此时不知怎的也有点一吐为快的心情,便换了个姿势,慢慢开口。
“和月纤认识说纯属意外吧,似乎也不太合适。因为当时我一心想壮大赤火,自然需要一些有天赋有能力的人。而彼时,青水流派渐渐崭露头角,容疏在招收弟子一事上,也开始变得严苛。”
听到这里,蝉衣接过了话,“于是,你就打算从那些无法进入青水的人中,挑选出还不错的子以培养?”
贺兰千颔首,“那时我根基不稳,也只能鸡蛋里挑骨头了。”
蝉衣笑了笑,接着问,“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遇见月纤的?别和我说她也是来应选的弟子。”
再度说起月纤,贺兰千的眸光还是微微动了一动,才慢慢开口。
那一日贺兰千仍是去了青水门口,见着有人从里面垂头丧气走出来,便仔细打量着。结果刚要到眼前的时候,忽然一道青色影子从青水大门里窜了出来,像一阵疾风一般,瞬间从贺兰千的面前掠了过去。
因为从青水中出来的人,一般都是落选的,所以贺兰千自然也以为那个人没选上。但见他身姿如此敏捷,隐隐似乎有隐术的基础,便马上跟了过去。
这一路跟了许久,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忽然,前面那人一个急停,贺兰千也连连收住步子,这一抬头,才发现那人转过了神,眉如远黛,唇红如樱,竟然是个女子。
贺兰千想从青水中选人,自然将青水的事情打听的清楚。知道青水中除了满门的男弟子,只有一个女子,唤作月纤,想来.便是眼前人了。
后来的事,贺兰千说的简单,蝉衣也能一一推出一二。
被人跟踪,月纤自然发问,贺兰千瞧她眼角隐有泪痕,便也没直说,先难得的关心了一阵,虽然是抱着打柔情战略,但最后却得知了不少秘密。
原来这月纤喜欢容疏,但容疏却对她一直以礼相待。无论月纤如何付出,容疏都我自岿然不动,今日刚好撞见月纤爆发,便独自离开了门派。
再后来,贺兰千自然循循善诱,要和月纤达成合作。月纤当时被容疏伤透了心,便应了下来。之后,她返回青水,要带走一批人,从的自然跟着走了,不从的,便死在了她的剑下。
这就是,当年月纤背叛青水的真正原因。
只能说,月纤够狠。朝夕相处的人,也能眼睛眨都不眨,便一剑毙命。
“说来,我自认为我已经算狠了,比起她来,倒也真怀疑自己这狠劲。”说完这些,贺兰千轻轻叹了口气。
蝉衣也沉默了片刻,问到,“那你何时发现你对她有了心?”
“真要论及何时,我确实也不清楚。毕竟这么些年相伴下来,就算没感情,也会产生感情罢。”对于蝉衣这个问题,贺兰千回答的很含糊。
蝉衣也不再多问,只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转头对贺兰千道,“从早上到现在,你我也只是吃了一碗面,想来都有些饿了。”
闻言,贺兰千点点头,指了指那两只雉鸡,问到,“烤着吃?”
蝉衣笑,“不然埋在土里?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正宗的叫花鸡呢,不如一只烤了,一只埋了。”一边说,一边准备去寻片大点的叶子。
贺兰千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是伸手拦了她一把,“你今天似乎有心事?”
被追问的蝉衣冲他一眨眼,用了容疏最爱说的话,“你猜。”
贺兰千默然。
将两只雉鸡弄好,天已经黑了。
两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贺兰千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两只鸡各切了一半,两人分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妹鸡,聊着天了。
秋夜霜寒。
两个人一个本来就体虚,一个重病未愈,所以一边加着木柴,一边都朝火堆移近。
途中,蝉衣还不小心把坐下的稻草点着了一根,幸得贺兰千发现及时,一掌运力给拍灭了,不然以蝉衣的话说,今晚不仅可以烤鸡,还可以烤人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只鸡就下了肚。蝉衣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肚子里一片充实,这感觉很是美好。
“这样的场景,如果再有一壶酒就好了。”蝉衣刚说完这句,见贺兰千转过头来看自己,忙笑着搭了他的肩,说到,“对了,忘记你不能喝酒,可惜了。”
贺兰千也笑,看着面前这张被火光映照的脸,似是添上一抹暖意,“不能又何妨?要是有酒,我定然陪你喝一杯。”
“哈哈,爽快。今天过得挺竹快的,谢谢你舍命陪小女子了。”蝉衣收回手,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弯的正好。
贺兰千侧眸看着她,玉容明暗,笑意浅浅,这一瞬间,似乎自己也算是满足了。
“还是那句话,今天到底怎么了?”
听到贺兰千再度提起这个问题,蝉衣转眸看他,一双眸子像是被水浸透,又印了火光在里面,明澈之余带着一丝B?J OO? 丝浅浅淡淡的媚意,“我今天没有心情不好,或者说,应该心情很好才对。”
“嗯?”这话说的贺兰千很是不解。
见状,蝉衣似乎笑了笑,而后低下眸,声音也跟着微微低了下去,尾音好似被风吹散了去。
“其实,今天是我生辰。”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七章 为谁独立中宵(下)
说起来,蝉衣没有生辰。
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辰。
三岁那年,似乎家里出了什么事,因为年岁小,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自己被容疏捡了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东岚。
而这生辰,便是容疏将捡到她的那天定为她的生日。
因为据说那日她穿着小红袄子,头上扎着红花,额前还点了一点嫣红,似乎是小孩子生辰之时的打扮。
虽然容疏捡起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脏兮兮了,只勉强看得出袄子的颜色,已经看不出花纹。
“后来呢?容疏没有和你说你家里的事?”听蝉衣简单说了几句,贺兰千便也跟着发了问。
蝉衣摇了摇头,“之前是我不知道问,后来是是懒得问。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些冷血,只是,我对父母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也不知道问了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是仇杀,我还要去报仇么?却也不知道仇人是谁,哪里去寻。而且,都过了这么久看,估计该死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罢。”
说这些话说,蝉衣的神色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贺兰千半侧着脸看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头顶一片亮光。他抬头看去,只见墨色苍穹之上,一大片红色的烟火散开。
紧接着,又有蓝色的、黄|色的、各式各样的烟火争先恐后在天空绽放。将这一方墨色,渲染的仿若白昼。
蝉衣面色蓦然一动。
贺兰千看见她慢慢站了起来,素色的裙子被火光染上一层颜色。而她绕过火堆,裙角从火边擦过,让贺兰千有些心惊。
而蝉衣压根就没注意,她只是走过火堆,到了另一边,仰头看着满天烟火,眼底像落进了那漫天星子,绚亮无比。
有风吹过,将火苗吹得偏了一偏。
贺兰千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意外地问到,“这山上怎么会有烟火?”
蝉衣没有回答,仿佛在烟火之中笑了一笑。
从这一笑之中,贺兰千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朝烟火升起的方向看去,如果判断没错,那方向似乎就是青水流派的所在。
“看来,他们还很惦记你。”贺兰千朝蝉衣走近一步,低声说到。
蝉衣却笑了笑,睫毛上似乎落着烟火的颜色,“或许不是吧。”
听见这句话,贺兰千眉头动了动,再看蝉衣的表情,似乎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帐然,还有一抹说不上道不明的愁绪。
他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能让蝉衣有这种情绪的,普天下大约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容疏。
所以,这些烟火是容疏放给蝉衣的。
他记得她的生辰,也知道她必然在山中哪个角落,只是不肯回去罢了,所以用了这种方式,陪她过生辰。
贺兰千忽然有些想笑,扯出的唇形却削薄。
月纤喜欢容疏,蝉衣亦是喜欢容疏。
这样想想,自己似乎有些可悲。
只是,这一丝好似惆帐的情绪很快便散在了风中。他站在蝉衣面前,陪她看这漫天烟火,看另一个人对她的用心。
烟火炸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山谷中仿若近在耳边,蝉衣满眼都是绚烂彩色,就像是从四面八方齐齐汇入她心里一般,硬是将那空落全部填满。
“回去吧。”
烟火交替的空隙间,贺兰千忽然听到一道不甚真切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低了头,却见蝉衣已经转了身。
“蝉衣。”贺兰千没有马上追上,而是唤了她一声,“你不看了?”
蝉衣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眸光深浅澄明,眼底却幽深微亮,“不过一个烟花而已,也没什么看头。”
贺兰千眼底微微一波,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都说女人心果然猜不得,明明方才还带着丝感动,此番却好似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两个人一路默然无话地往回走去,只有头顶的烟火给这片寂静染上了声音和颜色。
也许和怀揣着满腹心事有关,蝉衣回去的路上走的比来的时候还要慢一些。贺兰千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她默默地往回走。
到木屋已是许久以后,烟火仍在.一片或红或黄或篮的光落在木屋之上,像是演染上了无边彩色。
蝉衣在门口停住,转头忽然对贺兰千笑了一笑。
若隐若现的玉容,被烟火熏染的眉目,一时激艳了夜色,“贺兰千,今天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个,唔,还算难忘的生日。”
说这话的时候,蝉衣那双丹凤眉眼浮有迷离与幽凉的美,落在贺兰千眼里,化作无声的涟椅。
“你陪着我这重病之人这么些时日,我不过陪你过个生辰,算来算去,还是我赚了。”
蝉衣闻言一耸肩,道,“没办法,我赔惯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明明应该是对立面的两人,偏生觉得此般正好。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进屋休息吧。我把那边收拾一下。”蝉衣指了指草棚,对贺兰千说到。
贺兰千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身便进了屋。
待贺兰千进去以后,蝉衣方慢慢抬起头来,那光色从上至下流转过她的脸,最后落在唇边那扬起的弧度上。
她想起两年多前,她还在青水,还未曾去过中原的时候,容疏曾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彼时,她仰着脸指着天,笑的欢畅,“我要这黑夜一片明亮。”
那时候,容疏笑她这礼物比登天摘星还难,她也只是哈哈笑了几声,说是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
那时候她还不懂这种想要一直陪伴下去的心情是为何,而所谓的索要的礼物也只是随口想来,玩笑罢了。却未曾想到,容疏还记得。
她微微眯起了眼,心里泛起一声叹息。
既无情,又何必。
从天黑到现在,满地的烟火盒子东倒西歪,全部是已经点燃过的。
容疏站庭院边上,面前三排还是没有放过的,他却也不急,只俯身一一点燃,动作缓慢。
到最后一个燃透,他方退到一旁,仰头看着满天烟火。
方夙银擦着汗从旁边走过来,一直走到容疏身边,问到,“师傅,蝉衣真的能刚看见么。”
容疏微微转过脸,扯唇一笑,“这么亮,她当然能看见。”
方夙银点点头,又抹了一把汗,道,“要是真能看见,也不往徒儿从天一黑就点到现在。”
容疏转了转眼,摇头叹息,道,“徒弟你太没用了,点几盒烟火就累成这样B ? JO. N,看来为师明天开始又得好好教你基本功了。”
方夙银嘴角抽搐,“师傅!点几盒烟火的是你吧!”说着,他抬手指了指他们面前那三排,“除了这些,哪一个不是我点的?!”
叹息一声,容疏扬手拍了拍方夙银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到,“年轻人,不要这么容易炸毛。”
这下方夙银抽的不是嘴角,而是人了。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最后一朵烟火散开,漫天归于寂静。容疏抬手伸了个懒腰,对方夙银说到,“今晚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师傅呢?”方夙银问到。
容疏笑了笑,道,“你不是嫌为师没有做事么?这些为师来清理就好。”
闻言,方夙银很没骨气的有了种欺师灭祖的罪恶感,“这……这让其他弟子收拾就好——”
“没事,你回去吧。”容疏打断他,“为师不困,反正也睡不着。说不定收拾完了就能之间滚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
听容疏这么说,方夙银终是没有坚持,听话的回了房。
方夙银走后,容疏却没马上收拾,而是背着手站在原地,仍然抬头看着天空,就好像天上还有烟火,一朵,一朵的绚烂过他的眼。
蝉衣,离开这么多天,也该回来了。
心里的话被风吹散,终是无人可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容疏才动了动身,抬手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脖子,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方转身回了房间。
他身后远处的阴影中,有纤瘦的身姿转了出来。似乎他站了多久,她便也站了多久。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八章 失忆症
这些日子,李岩很苦恼。
他苦恼的,不是左思和他之间的感情,而是苦恼着,左思很不对劲。
就好比说,他早上才跟他一起吃过饭,晚上的时候,左思就会问他,今天早上去了哪里,怎么都没看见。
后来李岩百般解释,还找了人证物证,这才让左思相信是他记错了。
本来李岩只当左思是因为睡得多了,头脑有些昏沉罢了,便也没太在意。
谁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左思开始忘记了要吃药,忘记了许久不见的人,忘记了自己受过伤,甚至今天一早醒来,连李岩都不认识了。
李岩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不敢再拖,连连找来了吴大夫查看。
吴大夫来了后,先是探了探左思的脉象,又瞧瞧他的眼球,然后再瞅了瞅他的舌头,最后在他后脑勺按了按,直按到左思抽痛到差点把吴大夫甩了出去,吴大夫这才捋了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直起了身。
“如果诊断不错,左思脑袋里已经生了血块,对他的记忆产生了压迫。”
听到这个结论,李岩眼中一暗,追问道,“什么叫对记忆产生了压迫?”
吴大夫扭头看他,眯眼摇头;“说白了就是不会记忆了。也就是说,只要他脑袋里的那块血块一天不消,你说的这些情况就会一直发生,甚至更甚。”
闻言,李岩蹙了眉,听见吴大夫继续磨掉他最后的安慰,“如今他只是不记得前几天的事,再下去,他就会不记得一个月,一年前,甚至以前所有的事。或许哪一天醒来,他还会问你一句,他自己是谁。”
李岩没有说话。
这般无声沉默了许久,他才开了口,声音却好似都哑了,“有什么办法能取出他脑袋里那块血块?”
吴大夫想了想,摇头,“脑袋里的血块和身体里的血块不能比。脑为人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开脑取血块,不然着实难为。”
开脑这种事,李岩只消一听就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就算吴大夫能做,他也一定会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左思一根毫毛的。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李岩的声音更低更哑了。
吴大夫一转眼珠,说到,“有啊。”
李岩瞪大了眼,满目亮光,“什么?!”
侧身指了指左思的脑袋,吴大夫一宇一句道,“等着血块自己消。”
李岩再默。
“吴大夫,都这个时候了,你别开玩笑行不。”过了半天,李岩才哭丧着脸道,“这样下去,他就是失忆症啊。”
“是啊,我没说不是失忆症。”吴大夫倒是答的挺爽快。
说完这话,他见李岩一脸苦瓜,便叹了一口气,“李岩啊,你不要这幅表情啊。左思是失忆又不是失身——咳咳,又不是失命。你别做出一副他要魂归西天的表情啊。”
听到这话,李岩嘴角连连抽了几下,一把将吴大夫推了出去,压着怒气道,“你要是不治好他,我就让你失命!”
被一把推出门的吴大夫一个站不稳,堪堪撞到一个人身上,这一抬头看顿时丢了魂儿,“掌……掌门!”
容疏一手扶着他,一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笑,“吴大夫,我是掌门,不是掌掌门。你这做大夫的,怎么做着做着把自己倒做成了结巴?”
吴大夫连连咳嗽,再出口时就正常许多了。
容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里面,微微挑了眉问,“左思怎么样?”
吴大夫把左思的症状一一说给容疏听,而后加了一句总结,“我觉得,他已经得了失忆症,且会愈来愈严重。”
容疏静默了片刻,问,“没有办法?”
“暂时没有。”吴大夫如实回答。
容疏点点头,想了想,终是没有进去。
左思失忆的消息不知道谁传来出去,三天后,左思的父母上山要带走他。
左思的父母在东岚也算是有钱人家了。
左思父亲是金矿矿主,一是绸缎商的女儿,这一家子都算是从商的。左思的父亲自己觉得满屋子的铜臭味.便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不同的道路。
而左思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有个嫁大侠的梦,偏偏自己嫁的人和大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所以在左思小的时候和她夫君一商议,决定将左思送到青水。
而此番,左思在青水中出事,左思父母说不气恼那肯定是假的。但他们对容疏本就有些崇敬,加上容疏又是生的这副惑人的面容,两人就算有万般火气,被容疏含笑看上一眼,语气温温道了歉意,也着实发不大了。
最后的结果,是左思父母对容疏千恩万感谢,谢他多年来对左思的照顾,然后,将左思带回了家。
李岩赶到左思房中的时候,只看见一片干净。干净的,像是一直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他忽然很担心。
蝉衣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木屋中度过的第几个时日了。
一觉醒来,阳光灿烂,她难得的心情好,只觉得在这山里呆不住了,要下山。
贺兰千本是不太愿意的,但见蝉衣少有的兴致高涨,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出去走走.O O YO.E也没什么不好,便陪了蝉衣一起。
从悬崖底到山下只有一条小路,很近,但因为要穿过少有人行走的密林,所以比较困难。
蝉衣倒是可以用用轻功,不过瞧着贺兰千这模样,想来用轻功实在太不道德,便还是陪着他一步一步的走。
这一路走出去,裙摆被扯出了口子,头上的发簪也掉在了地上。
“哎哎哎,这可是我如今唯一一条能见人的裙子啊,这下好了,可以改做八幅裙了。”蝉衣扯着裙子,做出一脸悲伤的模样。
贺兰千正弯腰替她拾起发簪,闻言挑了挑眉,道,“待我好透了回去,陪你十条得了。”
“陪我一百条也不是这一条。”蝉衣细了眸,将他瞧着。
贺兰千笑了笑,也懒得和她争,只走近,抬手将手里的簪子给她,“喏,你还要不要的?”
蝉衣低眸,见贺兰千手里躺着一只极普通的瑚蝶玉簪子,忽然心头一动,伸手要去拿,却见贺兰千也似乎看到了什么,“咦?”了一声,收回手去。
蝉衣蹙眉,“你堂堂大男人,难不成也要这瑚蝶簪子挽个瑚蝶髻?”
闻言,贺兰千也没反驳,只是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还给她,口中说到,“见你一直截着,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刚才仔细看了看,除了玉质还不错外,也没什么特别呐。”
轻轻哼了一声,蝉衣接过发簪,自己Сhā回发中,而后继续往前走,口中说到,“贺兰公子要是嫌弃我这发簪不好,赶明儿送我一支好的就是。”
贺兰千跟上,笑道,“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本是随意的接了一句,却哪知刚说完这话,蝉衣眸中一顿,一个人的面容浮上心头。她却不敢细想,又强自压下去,佯装随意道,“你不是要娶我么,就算是定情信物,也没差。”
身后,贺兰千低低笑了几声,没有接话。
两个人终是历尽千辛万苦出了密林,到了山脚下的小镇里。
一入镇,蝉衣便向着镇中最繁华的主街道走去,一边走,一边在两旁的小摊贩上闲看,胭脂水粉,朱钗宝玉,样样都要瞧上一眼,似乎乐此不疲。
贺兰千跟在后面,倒也不嫌恼,只是在心里暗自觉得,这似乎是蝉衣除了面容性别之外,最像女人的地方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逛过了大半,向左要穿过一道巷道到另一边的街道上。蝉衣刚转身,忽然一顿,视线从人海中的一个身影上跟了过去,目光中微微一亮。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九章 你只是忘了我们之间的情
贺兰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光也跟着一变,说到,“那不是李岩么?”
蝉衣正想问他在认识,后来想起他扮作何迁呆在派中这么久,自然是识得的,便也不再多问。
见蝉衣停在原地,贺兰千不禁问到,“你是怕他看见你?”
蝉衣摇摇头,道,“我瞧着他似乎是要找谁,应该是看不到我们。”
点点头,贺兰千的目光落回蝉衣面上,眉梢微微一挑,“你该不会是想跟踪他吧?”
“哎呀,知我者,莫若贺兰公子也。这几日真是没少照顾你,你我二人的默契果然愈发见长啊。”蝉衣扬着唇角,笑的明媚至极。
贺兰千清俊的眸子微微的一抬,含笑朝李岩扫视过去。蝉衣这才看见刚才两个人聊得太投入了,连李岩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撇了撇嘴,蝉衣将目光投向贺兰千,浅笑盈盈,“我知道你刚才一定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贺兰千颔首,指了一个方向,而后二人一起朝那边走去。
照着贺兰千所说的路,蝉衣转过两道巷子,终于在一座府宅前面看见了李岩。
她将这宅子看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见贺兰千看来,便低声道,“这似乎是左思的家。”
“左思?”贺兰千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道,“就是那个冷面男人么。”
听到这话,蝉衣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挑眼角,曼声道,“你之前瞧着也是冷面男人。可惜现在热的过头,着实遗憾。”
闻言,贺兰千只是扯了扯唇,而后朝李岩的方向一抬下巴,示意蝉衣去看。
蝉衣侧身看去,见李岩正在和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说些什么,因为距离不算很近,所以听不甚清楚。为了落实听墙角的事儿,她拉着贺兰千往前走了一截,躲在一面墙壁的转角处。
躲好的后,家丁已经进去了,门外只留下李岩一人。他孤零零站在那儿,竟然有些萧索。
过了片刻后,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从蝉衣和贺兰千的视线中侧身走过,蝉衣一眼便认出那人就是左思。
“左思。”看见左思出来,李岩不禁向前一步,语气微扬。
“李岩。”左思也叫了他一声,才说,“听家丁说你在外面,我便出来看看。你怎么会来?”
李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方松口气道,“想着你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派里收不到任何消息,我有些不放心,就下来看看。”
左思点点头,语气平淡,“掌门知道么?”
李岩摇头,“不知。”
闻言,左思似乎有些斥责,语气略低,“掌门说过,除非要事,轻易不要下山。你身为众位弟子的师兄,怎的带头违反掌门的话?”
似乎没想到左思对自己的到来一点儿都不开心,反而还是这般责备,李岩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方反驳道,“怎么不是要事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高,就像是一股气冲出来一般,让躲在墙角的蝉衣都愣了一愣。
而左思呢,只是一脸平静看着他,一宇一句甚是生疏,“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我确也做不了你那‘最重要的事’。”
李岩张了张口,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左思抬手止住。
“李岩,谢你今日来看我,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看过也早些回山吧,为我被掌门币斥一顿,着实不值。”
听到这话,李岩的沮丧像是一瞬扫光,他骤然伸手去拉李岩,语气激动,“你还是关心我的不是么?!”
左思抬袖拂掉他的手,接着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冰冷,“这是在大街上,请你注意一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绕。”
这一句像一颗重重的石头,狠狠砸在他心上,李岩张了张口,语声带着些艰涩,“你……你是不是忘了我?”
左思似乎默了默,开口道,“没有。我记得你。李岩,十年前和我一同入了青水流派。我记得我们的房间离的很近,记得弟子们都会称你一声李师兄,还记得你不是东岚人。我可有说错?”
一句一句,有理有据,一分不错。
李岩却眯起了眼,低了声问,“是不错,可是,除了这些呢?我们之间的事呢?你记得多少?”
听到这话,看着李岩的表情,左思慢慢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我们关系不错,所以今天听说你来看我,我确也是有些高兴的。”
“有些高兴?”李岩猝然反问,抬手指向他的脸,“这就是你所谓的有些高兴?对我一张冷脸就叫有些高兴?!”
对于李岩的反问,左思回答的很平静,“我一向便是这幅模样,我们同门这么久,你也该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确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般对我说话。”李岩的声音再度落了下去,嘴角微微扬起,似有嘲讽,“我再问你,你当真不记得我们的事?”
左思似乎蹙了蹙眉,道,“我说了,我记得你我关系不错。”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闻言,李岩忽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脸却越僵。直到看见左思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才慢慢收敛了笑,“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是,你没忘了我,你只是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我也该庆幸的。”
哪知这话一出,左思的面色大变,却是厉声道,“什么我们之间的情?你我同为男儿,这种话怎能乱说!”
“同为男儿?乱说?呵,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话会由你说给我听。”说到最后一个宇的时候,李岩的声音已经低到完全听不见了,就像散在了风里一样。
左思好似被他的表情震了一震,露出一种困惑的神情。但这种神情马上就消失不见了,他的脸上又恢复到一直以来的冷淡,“李岩,我之前确实失忆过,但如今已然好转,除了近期的事记得不太清楚外,之前的事一直记得。所以,你也不用骗我。还有,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这种事还望你不要乱说。”
“成亲?”李岩好似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忽然笑道,“是么?那便祝你和你未来的妻子白头偕老了。”
一句话,说的轻巧,心里头却布满了苦涩。
但左思不知,他只是朝他拱了拱手,道,“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日来看我。”礼貌到疏离十足。
李岩没有再说话,或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你在乎的人口口声声不承认和你之间的感情,这种感觉好比一把利刃,狠狠在心头削害出无数道伤口。
左思已经回了府中,李岩还站在原地。方才左思邀请他进府坐坐,他拒绝的很明确。
他来之前想过无数次要说的话,却没想到,左思什么都记得,只是不记得他们之间。
这都忘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岩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也是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看着李岩走了,蝉衣方从墙角后转了出来,眸中还残留着些惊愕。
贺兰千一步跟出,见她表情,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蝉衣叹气,“青水流派全部都是男儿,有些断袖倒也没什么。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左思和李岩也会是这般。像他们二人,都算得上优秀了,能选的女子排队都不够,怎的会——啧啧。”
贺兰千看着李岩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我瞧着你们门派优秀的男人通常有两种,一种互相断袖,另一种,大约就是互相争夺。”
“争什么?女人?”蝉衣回眸看他。
贺兰千以一副你自己懂的表情回了她。
蝉衣忽然笑了笑,微微倾身靠近他,低声道,“那你和师傅属于哪一类?后面一种?”
贺兰千“哦”了一声,笑着问,“争你么?”
蝉衣白他一眼,给了两个宇,“月纤。”
贺兰千若有 .J y. 所思的颔首1一下子的沉默让蝉衣都奇怪。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章 总有些感情不容于世
左思回到府中时,他那一双父母正巴巴的站在大堂门口,见他进来,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左母拿手肘撞了左父一下,左父却转了转身子,扭过头不理会。
见左父一脸不管自己事的模样,左母气的跺了一下脚,狠狠剐了他一眼,而后几步走到左思面前,喊住他,“儿子啊。”
大老远的就看见自己的父母站在门口,左思微微皱了下眉,这下听见左母喊自己,便干脆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娘,您有什么事?”
左母咳嗽了一声,越过他肩膀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问到,“谁来找你啊?”
“李岩。”左思倒也不隐瞒,如实说到。
听到这个名字,左母的眼睛一瞪,整个脸呈现出一种很是惊恐的状态,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他来找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还不死心!你心里还记挂这他是吧?!你你你……你怎么能喜欢男人,你让我和你爹怎么办?”
越听,左思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只化作一脸无奈,“娘,您在说什么。”
左母愣了一下,刚张了张口,就听见左思继续说到,“儿子和李岩只是好友,什么喜欢男人?娘您是不是糊涂了。”
“我……我……”左母“我”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儿子失了忆,顿时大松一口气,降了声说到,“儿子啊,你要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刚才说的话你也不要太在意。当然,也不能不在意啊。那个李岩——总之你还是少来往就好。”
左思微微一笑,“娘,您不要想太多。不是说要给儿子寻一门亲事的么?儿子还等着呢。”
“对对对,给你寻亲事。你瞧你娘这脑子,差点忘记了。”左母一拍手,脸色微动。
左思只是看着她笑,倒是左母提到亲事的事后,就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嘀嘀咕咕起给左思寻个什么样的姑娘。
后来还是左父上前将左母拉走,这才还了左思一刻清静。
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左思含笑的唇慢慢的降了下去,眸色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离开左府后,李岩漫无目的的四处去走,只觉得仿佛没有了魂魄,形如行尸走肉。
经过一家酒肆的时候,李岩迟疑了片刻,终是走了进去。
容疏常说,学隐术者,要有很强的控制力,酒这东西,虽也算不上害人,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故而喝酒可以,酗酒不行。
可此刻的李岩却只想酗酒。
借酒消愁,他现在满腹愁绪,也只有酒能消解一二了。
从下午喝到天色渐黑,再从天色变暗喝到酒肆打烊,到最后,李岩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了。
对此,酒肆掌拒很是苦恼。
因为李岩来的时候,丢了他好大一锭银子。对于这种贵容,他一向好生款待,可再款待,他这也毕竟只是酒肆不是客栈,不能收留他在这里过一夜。
可是这掌柜的又是一个老实人,做不来恶人,实在不好意思将李岩扔在外面,便一脸愁苦的坐在他身边瞅着他,那表情比之李岩刚来的时候,还要更苦逼一层。
而掌拒的妻子见自己夫君到了打烊的点一直没有回来,便急匆匆地赶了来,听掌拒把李岩的事说了一遍,二话不说先扯着他的耳朵吼了一通,直说他这烂好人当的实在没眼识。
后来,掌柜的妻子终是唱了这黑脸,将李岩拖到了门外,扯着掌柜的耳朵便回去了。
李岩摊在地上,时不时哼一声,把偶尔经过的人吓得避开三舍。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农家女模样的年轻女子经过,听见李岩痛苦的呻、吟声,连连上前查看,见他只是喝醉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如今本是深秋,秋夜凉的紧,农家女担心烂醉如泥的李岩在外面过一夜会染上风寒,加上她自己的家离这里并没有多远,便一咬牙,费了好大的劲将李岩拖了回去。
青水流派。
容疏刚刚脱下衣服,正欲上.床休息,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打开一看,见是平素跟着李岩的一名弟子。
见弟子神色困惑,容疏便问他何事,他迟疑了片刻,才道,“李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
容疏蹙眉,问及李岩去了哪里,那弟子迟疑了半天,才将李岩私自下山的事告知容疏。
容疏虽然平素是个还算平和的人,但该狠的时候,也还是狠的起来。对于这种违反派规的事,有第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尤其是在蝉衣两次跑不见的情况下。
所以,那弟子因为给李岩“打掩护”而被罚面壁思过一日。
第二天,容疏派人下山去寻李岩。谁知,那些人没有寻到李岩,倒是说,似乎看见了蝉衣。
说起来,前一日下山后,蝉衣在偷窥了李岩和左思的事后,本来是不放心李岩,便跟了一段,后来见他一直在酒肆喝酒,想了想,没有继续陪下去,而是找了附近一家客栈暂住。
结果到了客栈后,她倒是忘了自己是要看着李岩的,反是因为一直没怎么好吃好喝过,而拉着贺兰千奢侈了一把。
奢侈完后,蝉衣便回屋沐了浴滚上榻去睡觉。这一觉睡得着实不踏实,只因为她老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后来,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她猛地想起对面喝着闷酒李岩,当下翻出窗去寻,却见酒肆早已打烊,却不见李岩的人。
彼时,李岩已经被农家女带走,她自然找不到。
只是,蝉衣并不知道,她以为李岩是自己喝了会儿酒,就老老实实的回了山上。所以,第二天她又在镇上吃了早饭,才和贺兰千回了山上。
其实,她也是不想回山中的。体会了繁华,哪里还受得了山中的寂静。何况贺兰千的伤势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得大补。
只是,蝉衣念着家中还有些东西扔在那里又可惜了,便还是选择先回去一趟,然后去贺兰千的赤水流派溜达参观一番。
后来,蝉衣总是想着,若是早知道李岩不是回了青水,大约她那天也不会回山中,而之后呢,也许就更不会回了,这样一来,便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可惜,人生从来不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李岩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头都炸掉了,像是被人死死拉扯过一般。
他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格落在眼底,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自己并不在青水。
这个念头让李岩很是惊讶,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抬眼坏视四周,见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一间稍显的小房间,却摆着一张梳妆台.一看便是女子的房间。
李岩怔住了。
而后,他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转头看向身侧,见身旁侧卧着一个年轻的始狠,长发散在身后,稍稍盖住一些祼.露的肩膀。
李岩现在不是怔住,而是震住。
那年轻姑娘似乎感觉到什么,也睁开眼,一转头就和李岩的目光对上,顿时一张脸红了七八。
在对方转过脸的时候,李岩才看清她的模样。算不上很好看,但很秀气,干干净净的,肤色不是一般养尊处优的姑娘家的白皙,而是微微深一些.明显是农家女儿。
默了片刻,李岩决定先开口,“你……”
那农家女咬了咬唇,开口道,“我叫莺莺。”
李岩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想问这个,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看着莺莺的脸,不敢把目光往下移。
莺莺低了眸,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死死咬住唇,犹豫了好半天,才红着脸,低着声音回答,“昨晚……是意外。你……你……你若不愿意,便也不必为我负责。”
一句话落,李岩脑袋中轰地一声,仿若高山崩塌,狠狠砸了下来。
果然是不该发生的发生了。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一章 蝉衣,和为师回家
见李岩这副神情,莺莺也红了眼。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慢声道,“我说了,你不用负责。我知道你有心上人,大约是将我当做了她。我昨晚就不该好心将你带回来的,说来说去都是我自作自受。”
闻言,李岩僵住的神情似乎动了一动,有些艰难地唤她,“莺莺——”
“不用说了。你昨晚和我……的时候,一直叫着‘左思’这个名字,想来她才是你的心上人。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是明白一些道理的。你……走吧。”莺莺咬住唇说出这句话,嘴唇被咬的发了白,却在齿下显出一些红色痕迹来。
李岩心头动了一动,忽然道,“我娶你。”
莺莺愣住。
李岩转过头看她,一字一句道,“女子清白多么重要,我既生为男人,就该有承担。莺莺,我娶你。”
莺莺张了张口,半天才说,“你真的不必——”
“我家中只有母亲,父亲早些年便也去世。我不是东岚人,所以要先回中原和母亲说,你能等我么?”
似乎没想到李岩会这么认真地答应娶她,莺莺神色僵了半天,才嚅嗫道,“可是,我们才见一面,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李岩笑了笑,道,“我叫李岩。木子李,山石岩。”
看着李岩的笑容,莺莺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笑的真好看。
蝉衣回到木屋的时候,觉得很不对劲。
木屋门紧关,四周一片安静,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
贺兰千也察觉出什么不对,只见他脚下步子一顿,忽然转身对身旁的蝉衣说到,“看来,咱们要告别了。”
他话音刚落,两人周围突然出现一阵簌簌声,接着,一排人出现在眼前。
站在最中间的是容疏,他旁边是方夙银和玉清,再旁边,则是青水流派一些资质和技艺都不错的弟子。
看着许久不曾见过的容疏,蝉衣本想平平静静,却终是控制不住心头浪涛的翻滚,一阵一阵拍打在心头,激起千丈浪花。
容疏亦是直直看着蝉衣,狭长的凤眸潋艳而深透,愈发的深不见底。
两边似乎在僵持。
这般相对无言许久,容疏第一个打破令人窒息的静默。
“蝉衣,和为师回家。”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没有责备,没有询问,没有猜疑困惑,只有一句好似家常的开头,平淡的好像问候天气一般。
蝉衣的心动了动,却.J YO .E是笑着摇了摇头,“师傅,对不起。蝉衣不想回去。”
容疏没有说话,一旁的方夙银皱了皱眉,出声道,“蝉衣,不要任性,和我们回去。”
眉梢淡掠,蝉衣的笑中有些隽然的清傲,“我再说一遍,我不回去。”虽然是回答的方夙银的话,但他的目光却是看着容疏。
容疏眼底倏然闪过怒意,但只一瞬,唇角却又微微挑起,一抹看不清猜不透的情绪浸入那清冷笑容,沉淀进幽深的底处。
“蝉衣,你知道为师的脾气。是不是多年没看见为师发过火,所以今天一定要惹恼为师?”容疏声音低醇,语气却带着些冷意。
蝉衣的心跳了一跳,有凉凉的风灌了进来。
贺兰千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扫过众人,“青水掌门今日倒是大动干戈啊。是不是蝉衣不回去,你就要他们将她绑回去?素传青水上下齐心,今日倒是让我有幸目睹一番同门相残是什么样子。”
听见贺兰千的话,容疏清俊的眸子微微的一抬,忽然一笑。那笑温雅,却遮不住眼底透心的冷,“赤火掌门好像弄错了,这些人不是对付蝉衣的,是来对付你的。”
说着,容疏微微一点头,方夙银跟着扬手,就见那本是静默不动弟子忽然全部消失,而后又在贺兰千周围出现。不过片刻时间,就将蝉衣和贺兰千隔了开。
蝉衣本是转头去看贺兰千,却见容疏忽然站到了自己的眼前,熟悉的容颜上,一双深不见底直直将她看着。
蝉衣抿了抿唇,终是唤了声,“师傅。”
容疏微微勾了唇,却是第一次让蝉衣看不明白是笑还是怒,“就冲你这一声‘师傅’,你也还是不肯和我回去了么?”
方才的“为师”此时换做了“我”。一个称呼的变化,让蝉衣的心里一片汪洋。
她挪开了眼,不敢再去看容疏的眼,那黑沉沉的瞳仁仿佛有吸引力一般,她多看一眼,不肯回去的决心就会消磨一分。
此时此刻,蝉衣才明白,她对容疏终究是放不下。
见蝉衣神情犹豫,容疏忽然抬起头来,像从前一般缓缓抚过她的头发,温声道,“在山中呆了这么久,可有吃苦?”
蝉衣忽然间很想落泪。
她不怕容疏对自己狠,不怕他对自己凶,不怕他骂自己、吼自己、罚自己,她最怕的,就是容疏用这种再温柔不过的语调,直直侵入自己心里,却又在最后的时候,狠狠划开界限。
所以此时,蝉衣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容疏,含笑问了一句,“我回不回去,有什么意义?”
容疏皱眉,还未答话,就被蝉衣截了过去,“师傅,你能不能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不要让我再回去了,我不想回去。”
闻言,容疏眉头一蹙,一字一句道,“我不能。”
蝉衣听得清楚,他说的不是“不能?”,而是“我不能?”。或许是差不多的意思,可因为加了一个字,就行生出无限的意思来。
或许,他也是有几分念着她的。
蝉衣很想像往常一样去猜侧,可此时,她忽然没了心情和力气。
猜到或者不猜到,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蝉衣和容疏僵持的时候,贺兰千因为伤势未痊愈,又以一敌这么多人,终是寡不放众,被他们联手擒下。
“呵呵,能劳动这么多人捉我一个,贺兰千真是觉得毕生有幸啊。”被众人围住的贺兰千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微勾唇,笑的凉薄。视线却绕过众人落在蝉衣面上,深褐色眸中微见一波。
蝉衣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动。
而后,她抬头看下容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师傅,我和你回去,你放了他。”
容疏低头看了看蝉衣一眼,慢慢勾起唇,一宇一句道,“你,一定要和为师回去。而贺兰千,也一定要带走。这不是诶条件。”
在蝉衣的印象中,容疏素来是嬉笑的模样,这般正经起来,却也是极为慑人。
蝉衣抿唇沉默,眼睁睁看着几个弟子走近贺兰千,手上拿着缚绳。
这种缚绳刀剑砍不断,极为坚固,若是给贺兰千绑上,大约他就再也逃脱不了了,只能任人鱼肉。
眼看着其中一个弟子冲出了缚绳的头,蝉衣低下了眼,忽然眼角余光看见身边人影一闪,接着,便是抽剑的声音。
她蓦然扭头,竟看见本是柔柔弱弱站在一旁的玉清抬手利落的从方夙银手上抽出剑来,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他腹部就是狠狠一剑。
蝉衣一个愣神,容疏已经极快地掠了过去,但玉清早已几步奔至贺兰千身边,在其他弟子还在怔愣的时候,一把挽了贺兰千的胳膊,随手扔了一个烟雾弹。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贺兰千和玉清早已消失不见。
那些弟子连连动身去追,蝉衣这才惊醒,连连到了方夙银身边,见他腹部的衣服已然被血染透,嘴唇也渐渐发白。
可见,玉清方才那一剑刺得多么狠。
“师兄!”第一次看见这般的方夙银,蝉衣满心着急,却不知道手刚按在他身上哪个地方。
还是容疏反应快,抬手快速的封住他的血脉,而后看了蝉衣一眼。
蝉衣这下会意过来了,忙和容疏一左一右的将方夙银扶了起来,见方夙银神情僵涩,眸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顿时也觉得一阵心痛。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二章 谁都有一个放不下
贺兰千和玉清终是逃了。
方夙银因为伤势过重,除了吴大夫及时救治,容疏也一直守在他房中,需要时输一些内力给他。
一个半时辰后,方夙银终于脱离了危除,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出乎蝉衣意料的,方夙银醒来后没有露出一点儿失望或者难过的情绪,他只是苍白着脸,平静的问蝉衣,贺兰千可有抓到。
蝉衣摇头,方夙银只是微微颔首,而后又闭了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蝉衣有些的担忱地看着他,容疏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蝉衣的肩,低声说到,“让夙银好好休息吧,你先回房。”
蝉衣微微侧身,避开容疏的手,而后垂了眼道,“我不想回去,我要守着师兄。”
闻言,容疏蹙了蹙眉,似要开口说些什么,本是闭着眼的方夙银忽然又睁开眼,对容疏说到,“师傅,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为了找蝉衣,你昨晚也没睡好。”
这话落在蝉衣耳里,让她轻轻敛了眸。
方夙银看了看蝉衣的神情,又对容疏说到,“夙银和蝉衣也好久没说过话了,刚刚清醒过来,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睡,不如让蝉衣陪夙银说说话好了。”
方夙银都开口了,容疏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蝉衣一眼,才转身出了门。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蝉衣紧紧攥着的手才送了开。她微微咬了咬唇,听见方夙银了然的声音,“我已经让师傅离开了,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将脑中最后看见的容疏那个眼神驱散开,蝉衣撩了裙子,在床边坐下,低眼看了看方夙银毫无血色的面容,而后在心里掂量了许久,才试探性出声道,“师兄,玉清如此对你,你难道就不难过么?”
闻言,方夙银微微笑了笑,这笑容衬在他如此这张脸上,倒着实让人心酸,“如果我说,我早便知道玉清是贺兰千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脑袋有点问题?”
“岂止有点问题,简直是满脑子问题。”不是不知道方夙银自嘲的语气,可蝉衣还是忍不住吐槽他,“我不止一次提醒过师兄,那玉清来路不明,又恋你恋的莫名其妙,你怎的就不听我劝呢?”
“我并非不听劝。”方夙银淡淡接过话,眼底一片沉沉,“你知道玉清为什么这么喜欢对我弹琴么?那是因为她就是靠的这零声来控制人心的。这和贺兰千的摄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贺兰千更胜一筹,单靠言语和眼神就能控制一个人,而玉清必须借助外物,也就是琴音,才能达到效果。”
听到这话,蝉衣本就对他很是不满,此番愈发觉得方夙银可气的很,当下拂袖道,“师兄既然知道实情,又为何要受她蒙蔽?和她比起来,我这个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师妹完全不能比是么?”
方夙银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什么动作牵到了腹部的伤口,他忽然一阵。,惊得蝉衣忙俯身去探,还未看个明白,就被方夙银握住了手腕。
“师妹。”方夙银抬头唤她,面色比刚才还要惨白一分,“你和她怎么能比?你是我的亲人,哪怕割了我的血脉也好护住的亲人。”
闻见此话,蝉衣心中微动,当下轻叹一口气,回握了他的手。
方夙银静默了许久,似是在缓解疼痛,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或许我说出来你也不信,纵然知道玉清是骗我的,可是,从她偶尔的眼神中,我隐隐觉得自己也确确实实在她心里。我是赌这一点,暗她心里我的分量是多重。”
“赌?就为了一个‘隐隐觉得’,你就拿自己的命做着赌注。师兄啊师兄,你这么精明的人,何时也能糊涂到如斯地步?”蝉衣微微皱了眉,凤眸轻敛。
方夙银咳嗽了一声,叹息般说到,“蝉衣,如果换做你,明知道那个人可能一切都是假装,你会不会也相信?”
这话问的蝉衣一愣,下意识就要回答,却又听见一句,“如果那个人是师傅呢?”
如果是师傅呢?
下意识的在心里反问一句,蝉衣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回答方夙银这个问题。
如果是容疏,哪怕要她去死,她大约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
“师兄,你是要说—你真的喜欢上了玉清?”蝉衣目中含着不可置信,语气却尽量放轻。
苦笑一声,方夙银深吸一口气,慢慢说到,“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当玉清把剑刺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觉得心比腹还疼。”
蝉衣默然了。
方夙银还在说,“就好比你当初和贺兰千在京城边郊的山上住了大半个月,此番他被重伤,你也一直陪着他养伤一般。我对玉清,可能真的是日久生情了。”
“我和贺兰千并非——”
“但我对玉清却是。”
蝉衣叹了口气,心里却一片空落。
离开方夙银房间后,蝉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她诧异的看见屋中纤尘不染,窗台下的架子上还摆着一个青花缠枝莲纹花Сhā,一支红色茶格Сhā在里面。
蝉衣走到窗台前,低眸看了那茶格一眼,发现才是新摘的,花色明丽,香味淡淡。
“大师姐。”
门口传来声音,蝉衣侧头看去,见派中一名弟子端着拉盘走了进来,将盘中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掌门说大师姐还没吃饭,专门让厨房给做了这些,大师姐来吃点吧。”
蝉衣应了一声,走了过来,一眼扫去,桌上摆放的都是自己喜爱的菜。
她在桌边坐下,拾起筷子,顿了顿,问到,“窗台上那支茶梅是谁放的?”
那弟子顺着她的示意看了过去,当下笑了笑,道,“我们收拾房门的时候还没看见,大约是掌门知道大师姐要回来,后来特地放过来的吧。”
蝉衣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O .N ,轻轻叹了口气。
一顿饭毕,虽然都是自己喜欢的菜,但蝉衣却一点儿滋味都没尝出来。
之后,沐浴,更衣,蝉衣站在铜镜前,抬手挽起自己的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之前和贺兰千在山中的时光来。
她低了低眸,取过容疏给她的玉簪子Сhā上,又整了整衣裙,方朝容疏的房间走去。
到了容疏门口,她却像是近乡情怯一般,站在门口半天不敢敲门。最后还是容疏过来开了门,奇怪问到,“站在门口做什么?”
蝉衣扬眸看着他,眼底浮着碎碎的光影,“蝉衣不敢。”
容疏一双深黑的眸子含笑将她看着,打着趣儿道,“怎么,许久不见,你居然也有不敢的时候了?”
闻言,蝉衣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容疏见蝉衣一直在门口站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让她进屋。蝉衣迟疑了片刻,还是踏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和她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差别,蝉衣环视了一圈,却是转头对容疏道,“月纤不在么?”
容疏正在给蝉衣倒茶,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却是笑道,“爱徒这话着实奇怪,她为何要在为师房里。”
抿了抿唇,蝉衣含糊道,“我以为她会在师傅这里。”
将手里的茶端过来,容疏抬手拍了拍她脑袋,语气含笑,“你脑袋里装的什么,月纤有自己的房间,怎么可能在这儿。”说着,他走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两腿交叠,一边朝蝉衣招了招手,道,“小蝉衣要过来坐么。”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之前。
没有争吵,没有冷战,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出月纤和贺兰千,她依然是容疏最宠爱的徒弟,而他也依然是自己最尊敬的师傅。
可是,蝉衣清楚,哪怕容疏语气再熟稔,表情再自然,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
这般想着,蝉衣一咬牙,决定也不再和他打太极,几步走到容疏面前,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师傅,蝉衣这次回来,不过是为了贺兰千。既然贺兰千不在这里,蝉衣也觉得没什么可呆的了。”
闻言,容疏的眸色微微沉了一分,而后又回到平常,“你我师徒一别多日,你确定要句句不离贺兰千么?”
蝉衣咬咬唇,忽而笑道,“不然呢?那来聊一聊月纤?”
不知道为何,看见蝉衣这般模样,容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三章 既然无情,何必留我
见容疏微微皱了眉,蝉衣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反倒是一阵难过。
她觉得,似乎自从摊开了自己的情感后,每次和容疏的相处,都让她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爱一个人,原来心力交瘁都舍不得放开。
“师傅。”蝉衣轻轻唤他一声,而后移开眼说到,“蝉衣想去中原,不想留在青水。”
容疏眉头一动,问到,“为何?”
“就是不想。”蝉衣垂眸,低声道。
容疏默了片刻,而后轻轻笑道,“哎,女大不中留啊。为师为了今日早些寻你,昨晚一夜未曾睡着,谁知终于把徒儿盼回来的时候,你却说你要离开。”
虽然知道容疏的话带着几分玩笑,可蝉衣在第二次听到容疏为了自己一夜未曾睡好的时候,仍是禁不起心中一酸。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师傅,对不起。”蝉衣突然跪了下去,“蝉衣私自离派,私自下山,害的师傅为蝉衣担忧,理当受到责罚。”
闻言,容疏眉头微微舒展,嘴角跟着扬起,却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拉起她,“蝉衣,为师罚你给为师端茶送水十天怎样?”
蝉衣仰头看他,两个人的距离在这一刻隔得极近。容疏的视线落在她的眼里,仿佛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点点头,也跟着弯了弯唇,眉间眼底自成婉转,“师傅这么轻罚蝉衣,其他弟子会有意见的。
“谁会有意见?”容疏微微挑眸,“最有意见的现在正躺在床上,谁还敢有。”
蝉衣忽然笑了。
也许,这样相处也不是不好,只要没有月纤在中途Сhā手,她可以一直做容疏最宠爱的徒弟,哪怕只是享受师傅对徒弟的宠溺,也能知足了吧。
但是,纵使她把要求降到最低,却仍是有人不乐意。
当月纤听说容疏将蝉衣接回来后,直直找到了他的房中,开门见山便是质问。
“你明知道蝉衣对你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你硬是把她留在身边是个什么意思?”
容疏今天是难得的兴致好,此时正在执笔作画,听见月纤的质问头也不抬回答到,“我不放心她在外面。”
月纤几步走近,低头见他在画一幅早冬寒梅,不由得眯了眯眸子,说到,“不放心?容疏,你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他人。我若是你,蝉衣对我这种感情,我定然将她支的远远的!免得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闻言,容疏抬眸看她,眼神凉薄,“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见容疏终于抬眼,月纤眉梢一掠,直言道,“错以为你对她也有情。”
这话若是由自己心里出来,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从别人口中听来,容疏也觉得心燥的很。
“我对她什么感情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来指点。月纤,我接你回来不是让你来质问我和蝉衣之前的事情的。”明显的,容疏的语气也有些不耐了。
他的不耐不仅因为月纤的逼问,更因为蝉衣被罚给他端茶送水,随时都有可能进来。如果一旦给她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他好不容易才将她留下来,岂不是成了一场空。
见容疏如此,月纤也似仗着什么有恃无恐开了口,“容疏,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之所以一直要留着蝉衣,无非是因为她资质特佳。之前你着重心思培养她和方夙银,想让他们接任你的掌门之位。而如今方夙银因为玉清已然毁了,你不过是不想蝉衣重蹈覆辙罢了。你耗费这么多心力只是为了满足那个遗愿,也就是要择优而录,壮大青水,让青水后继有人。我说的可对?”
当一个人的心思被另一个人全盘拉了出来,哪怕也只是曾经有过的念头,此刻听在耳里也着实不舒服。
何况,此时另一个当事人正端着糕点,似笑非笑站在门口。
“蝉衣。”容疏眯了眼,心头骤现一刻不安。
蝉衣看着他笑,“师傅,听师兄说挂花酥味道不错,蝉衣便让厨房给做了些,你尝尝吧。刚好月纤也在,一起尝尝吧。”
一边说着,蝉衣一边端着托盘走到屋里,将那放着挂花酥的仿朱漆菊瓷盘搁在了案上。
月纤说之前的话时,着实没想到蝉衣会出现,此番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言笑晏晏,似乎没有听见刚才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是担忧还是尴尬,她率先拾起一块放进嘴里,却也没咀嚼出什么味道来,只是含糊道,“嗯,味道不错。”
蝉衣笑着看了月纤一眼,又看向容疏,神色坦然中似乎带着一丝生疏,“既然师傅和月纤有话要说,那蝉衣就先下去了。”说完,她便将托盘竖起,转身朝屋外走去。
容疏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头看了看那挂花酥许久,眸中深浅波动了一番,忽然扔下了笔,留了月纤在原地,自己则出门去寻蝉衣。
他先去了厨房,又去了蝉衣房间,然后找到方夙银那里,快将青水找了一整圈后,才终于在何迁的房间里找到了蝉衣。
“蝉衣。”容疏唤她,声音微低。
蝉衣抬头看他,微微勾了一下唇,却是带着一丝少有的凉意,“月纤说的是真是假?”
从她的话中,容疏知道她确实已经听到了月纤的话,纵使已经猜到,可真的听到她问出来的时候,容疏还是有片刻的心莫。
“师傅只需要回答我是真是假,至于这般为难么?”见容疏一直不说话,蝉衣的嘴角扬的愈发高了,眸色却愈发的沉。
容疏似乎叹了口气,道,“不瞒你,当初为师确实这般打算过,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如何?”在听到前面一句的时候,蝉衣的心一阵空落,此时听到后半句,连连追问。
“现在终是舍不得。”容疏看着她,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宠溺,“你若是不愿,为师绝不会半点勉强你。”
蝉衣的心颤了一颤,至少现在他对自己是真的好,足够了,足够了。
安慰似的在心里对自己说,蝉衣攥了攥手,问出最后一个也是一直憋在心理永远不得纾解的问题。
“师傅,你对蝉衣,可有半点师徒之外的情意?”
似乎没料到蝉衣问的这么直接,容疏明显愣了一愣。
蝉衣却不放过,向前走了一步,更直接道,“师傅可有半点喜欢蝉衣?”
像是一阵惊雷在脑中炸起,前一个问句容疏还能说服自己,她或许是要表达别的意思,可这一句问,是他怎么说服自己都无可避免的。
时间静止了一般。
蝉衣扬着眸看他,眸光虽依旧明澈,在最深处不可察觉的地方,却涌动着不安。如浪涛一般,一次一次拍打在心房,将她好不容易筑造起来的勇气,一点一点推毁磨蚀掉。
过了不知道多久,容疏终于开了口,“蝉衣。”
他唤她,一如既往的好听,“为师对你只有师徒情谊。”
捏着的手蓦地一松。纵然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可这一刻听见容疏亲口说出,蝉衣已然觉得整个人仿佛掏空了般,只能条件发射的问一句,“为什么?”
容疏低眸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子,看着她从稚嫩孩童长成这般明媚倾国的模样,心里那点狠狠压住的感觉却也不知道为何。
“为师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
“月纤么?”忽略到心头的苦涩,蝉衣扯得嘴角都在发疼,“师傅心中的人,是月纤罢。”
闻言,容疏唇角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蝉衣无力的截断,“不用说了,徒儿都知道,都知道。是徒儿自作多情,是徒儿错解了师傅的感情,是徒儿……不自量力。”
最后四个宇出口的时候,巨浪海涛呼啸而起,将心底所有的期盼都卷噬干净。
整个人,空空的,似乎只剩下这么一具躯壳。
看着蝉衣眸色一瞬震碎的模样,容疏抬手想要安抚,却在手掌落下之前僵在空中。
只因他清清楚楚听见蝉衣对他说了八个宇,每个宇,似乎都有化作利刃的潜质。
“既然无情,何必留我。”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四章 人生最多莫过于选择
在左思离开青水半个月后,他的父母就派人上山同容疏说起左思的事,说到最后竟然是要左思离开青水。
容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同意了,如此反倒让左父左母深感愧疚,后来大包小包的往青水送东西,只说是为了让左思早日成亲,所以才让他离开青水,好一心一意地谋划婚事,绝对和其他无关。
容疏表示了解,礼物倒是收到手软。
左思离开了青水,对青水来说确实也是不算特别愉快的事。毕竟在弟子之中,左思和李岩算是比较有威严的两个人,此番左思离开流派,他名下的那些弟子自然需要新的人来接管。
容疏本意是想让蝉衣和方夙银其中一人来接手,但方夙银如今正重伤在床,自然没有办法,而蝉衣——
想起蝉衣那般疏离的表情,容疏只有无可奈何。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蝉衣是他的徒弟,只这一点,他便不能让自己也生出别的心思。
在左思离开的第三天,李岩也回到了派中。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了一个姑娘。听说那姑娘名唤莺莺,不漂亮,却还算秀气,是李岩的未婚妻。
这消息对蝉衣来说可谓是震惊至极。
连端在手里的药都没拿稳,满满一勺都洒在了方夙银的床上。
“蝉衣,你这是怎么了?”方夙银扯过一旁的抹布擦掉身上的药迹,眉头微皱。
蝉衣把药碗搁下,返身替方夙银拍了拍身上的药,然后微微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听到一些让人惊讶的消息。”
方夙银稍作一想,便知道是刚才同她说的关于李岩的事,不由得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听到李岩的事这么吃惊,莫不是你喜欢上那李岩了?”
闻言,蝉衣挑唇一笑,从一旁再度拿回药碗,舀了一勺药就往方夙银口里塞去,直烫得他嗷嗷乱叫,说她谋杀师兄。
“我若是真喜欢他,就不会这么吃惊了。”说完这句,蝉衣见方夙银以一种期盼八卦的眼神看着自己,冲他挑了挑眉,道:“我不过是想到一件旧事了。”
所谓“旧事”,就是蝉衣被抓回来的前一天,和贺兰千在镇上溜达的时候遇见李岩的那次。
那次她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听见李岩和那疑似失忆的左思那般肝肠寸断的对话,连她这个局外人看着这般伤情戏码,也觉得心脏受虐,无法自拔。
可是,为什么转眼不过几天时间,左思离了青水,李岩就马上另觅佳人要喜结良缘了?
将这事儿同方夙银说了一遍,蝉衣将被喝完的药碗放回原处,微微靠近一些,眨着眼问到:“师兄,你可否为我解解惑?”
方夙银伸出一只手指,将她推得远了些,才咳嗽了一声,说到:“这有些事啊,不如你面上看得那样。”
“师兄的意思是?”蝉衣很是好学。
方夙银揉了揉手腕,半晌才抬眸道:“虽然李岩将莺莺带了上来,当着众位师兄弟的面说要娶她。但实际上呢,也许并非出于他本意。”
蝉衣体会了半天,才叹道,“师兄你真深奥。”
方夙银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笑道:“是你懂了还装不懂吧!”
蝉衣抬手揉了揉额头,弯眸对着方夙银笑,一时间,日子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嬉笑怒骂的岁月。
可惜,大家都变了。
同时有一阵感叹自两人心中升起,蝉衣收了收笑,转了话题问到,“后来呢?李岩也是要离派?”
“这倒不是,李岩只是和师傅说了要娶亲的事,希望能暂时离开青水回中原一趟,毕竟娶妻这种大事也是要经过家中长辈的。”方夙银继续说到:“我记得李岩来派中没多久,他父亲便过世了,如今上面应当只有一个老母亲。”
闻言,蝉衣点点头,问到:“后来呢?师傅准了没有?”
方夙银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口中却说,“成亲为人生一大喜事,师傅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李岩即使成了亲也还是青水的人,之前私自下山已是违反派规,所以,在李岩下山之前,师傅已经动了派法惩罚了他。”
说到惩罚,无非也是动板子的事儿,怎么着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李岩此时应该在床上躺得愉快——哦,不,是趴得愉快。
不过想想,容疏这一招也真不错。一面惩罚了李岩,以儆效尤;一面因为左思和李岩的相继离开,他需要将他们手中管理的事务交付他人。如今李岩卧床动不得,正好给其他人交接的机会。
“哎,比起李岩,我果然要幸运很多啊。”想起同样是私自下山的惩罚,蝉衣不禁联想到自己,这么一比较,自己果然要幸福很多。
如果,没有听见月纤的那番话,也没有听见容疏真心话的话。
听见蝉衣的感叹,方夙银按住腹部挪动了一下身体,而后“嗤”地笑了一声,道:“所以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和师傅闹什么别扭。”
闻言,蝉衣长睫微微一颤,道:“师兄,你不懂!”
“是啊,我不懂,不过是你喜欢师傅,而师傅不喜欢你。再怎么样,比得过他对你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情么?”方夙银语气虽平淡,可平心而论,却是字字落在蝉衣心意。
情爱和养育之恩,孰重孰轻?
或许,根本无法比较。
“师兄,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这件事,等你好了,我一定会离开。”蝉衣抬起眼来,凤眸中一片坚定。
方夙银看了她许久,终是叹了口气,道:“唉,随你吧。”
果然应了蝉衣那话,李岩在派中养伤,一养便是一个多月。
这期间,莺莺也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上药,给他端茶递水,照顾得无微不至。
渐渐的,李岩对莺莺也没有那么疏远了,偶尔会握一握她的手,劝她早点去睡,可是,好几次,他隔着灯影昏黄看着莺莺的侧脸,脑海中却挥之不去另一个人的面容。
甚至有几次,他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脸,脱口而出的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却在下一刻睁眼之后,被莺莺无辜的模样刺到心底。
那个人早已把自己和他的感情忘得一干二净,他又如何指望他能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这样一月有余,莺莺一日终于含蓄的说起此事,说到他梦中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神情悲切,语气急促。
李岩 B. O O O. 默然。
莺莺转过身绞着手帕,用听起来最无谓的语气说:“若你心里一直念着别人,娶了我,我们俩都不会开心的吧,不如等你好了,就送我下山吧。”
闻言,李岩心头一颤,抬眸看着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照顾着自己的莺莺,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可恶至极。
“莺莺,我会娶你,不只是因为我要对你负责,更因为……我想照顾你。”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李岩看见莺莺背对着自己的身体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莺莺,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李岩有些着急的连连追问。
莺莺抬起眼,看见面前李岩忧急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说到:“没有,我是怕你委屈。李岩,我是真的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你笑得好看,可能是因为你对我很温柔,可能是因为你我二人早已……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不快乐,也不想天天听着你在睡梦中叫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我觉得……很难过。”
莺莺在自己面前一直是一副懂事的模样,此番这般掏心掏肺说出心里话,倒是让李岩很是意外,却也有些心疼。
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她。
这般想着,李岩握着她肩的手迟疑了一刻,而后缓缓下滑至她腰间,微一用力,就将她拉进了怀中。
莺莺在他怀中忽然哭出了声。
李岩则垂着眼,一边顺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烛火跳跃,明晃晃的,像是灼亮了谁的模样。
直到完全模糊看不见。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五章 眼见的不为干净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岩果然是练武的,只用了一百天的一半时间,就又活蹦乱跳了。
李岩伤好,这成亲的事自然要提上议程,所以,李岩打算再休养两天,就带着莺莺回中原成亲。
可是,没想到这厢他还没走,那厢,他那老母亲竟然千里迢迢从中原到了东岚,而且直接找到了青水流派。
看着背着包袱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李岩愣了半天才记得合上嘴。
李母倒是比他镇定的多,先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瘦,便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他身后,见后面没人,便直接问到:“你媳妇呢?”
李岩愣了半天才知道问的是莺莺,不禁咳嗽了一声:“娘,还没成亲呢。”
“迟早的事。”李母的预约概念比他强多了。
李岩没辙,只能带着李母到了莺莺的房中。
彼时莺莺正在整理床铺,见李岩和李母进来,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极快的反应过来,将双手叠在身前,轻轻唤了一声:“伯母。”
李母先是看了看她的容貌,见她模样端正,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比起过于美貌的女人来说,让她这个老母亲心中踏实许多,不由得心生欢喜。
再往下,衣着朴素,料子虽不华贵,但干净清爽,可见是个勤俭持家的。接着往下,双手交叠,肤质没有那么细腻,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想来应该是经常做事的。
莺莺半低着头,感觉到李母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上上下下一圈,不由得心中发颤,又不敢问,只能一点点将头低下。
“姑娘是叫——”许久之后,李母终于开了口。
莺莺松了口气,答道:“莺莺。”
“莺莺啊,是个好名字。”李母马上绽开了笑颜,上前一步拉住莺莺的手,微微一抹,果然有些薄茧,不禁愈发满意,“人也俊秀,我们家阿岩好眼光啊!”
莺莺不由得脸红,嚅嗫着道:“伯母……”
李母笑了一声,说到,“还叫伯母啊,该叫娘了。”
莺莺飞快抬眼看了李岩一眼,见后者微微蹙着眉,却不是反感,而是一丝无奈,便低着声唤了一声“娘。”
“哎,好儿媳。”李母应了,笑得合不拢嘴。
李母来了之后,便住在李岩旁边的空房之中。
而因为李母的到来,本来要回中原成亲的李岩和莺莺便刚好改在清水流派举办婚事。
时间定在下月中旬,因为李母急着抱孙子,便敲定了最近的一个吉利日子。
李岩和莺莺的婚期定下来后,大家就开始着手筹办事宜。
青水中的弟子大多都没经历过成亲这种大事,尤其是在门派中举办,这绝对是头一遭,所以,筹办的事宜一个个做得热火朝天。
虽然,他们最终本质是为逃过训练。
其余的弟子都忙着布置门派,而作为新郎新娘的也闲不着。
因为整个门派之中,除了要做新娘子的莺莺,和刚来不久的李母,就只有蝉衣一个女子,所以莺莺的很多事都是由蝉衣负责的。
一开始李母很不喜欢蝉衣,一来她长得太过漂亮,用李母的话说简直就是一张祸水脸,对她这种朴实无华的妇人来说,简直看一眼都是刺激。二来,蝉衣说话的语气,行事,都让李母很不能接受,不止一次的想,还好莺莺不是蝉衣这种,不然自己的儿子铁定要吃大亏。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蝉衣做了什么,或者是哄了李母什么,李母倒也不怎么烦她了,除了偶尔念叨念叨,一般时候,也还算和睦相处。
这让李岩很是捏了把汗。
更让李岩捏汗的是,他每日看着蝉衣过来帮忙,总有一种无法说明的罪恶感。
蝉衣可是他的大师姐,平素都是师兄弟争先恐后给她做事,什么时候能轮到蝉衣给自己忙前忙后?
其实吧,李岩最担心的是,现在让蝉衣做了事,以后会不会被报复。
哎,别怪他想太多,主要是之前蝉衣带给他的阴影太重了。
然而,比起对蝉衣的害怕,更让李岩困扰的,则是该不该告诉左思。
此时此刻,李岩提着笔站在桌前,面前铺开的白纸已经写满了话,只是开头处死活都无法落笔写上“左思”二字。
那些之前的感情,为什么左思能忘记的那么快,而他则不能?
是不是,他也应该得一次失忆症,才能走出这块心病。
“李岩。”
正在李岩犹豫的时候,外面传来莺莺的声音。李岩抬眼,见她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还没到近前,那香味便已然扑鼻而来。
莺莺端着粥走了过来,一眼便见李岩在写着什么,便出声问到:“我打扰到你了么?”
李岩扯唇笑了笑,道:“没有。”说着,搁下笔,却下意识地扯了别的东西来盖住。
莺莺将粥端起来,送到他面前,脸颊微微有点红,“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想你下午可能会饿,便熬了些粥过来。”
在照顾自己上,莺莺永远这么细心,让李岩每每在放空状态时有一种她真的就是自己妻子的感觉。
见李岩接过碗,莺莺从身侧取出帕子,踮起脚替他擦了擦额头,柔声道:“都流汗了,很忙么?”
李岩的心瞬间软了一片。
莺莺走后,李岩取出那张纸,迟疑了一刻,终于提笔写上了左思的名字。
既然已经有莺莺了,他不能负了她。
那么,和左思的过往,他也一起放了吧。
离李岩成亲只有五天时间了。
青水流派上下已经布置得一片喜气,远远看上去,一片红彤彤。
蝉衣从房间中转出来,环视着满目红色,眼中也仿佛被染上了一整片的殷红。
何时何地,她也能得这一片喜色。
自从那日听见他和月纤的谈话后,蝉衣就很久没见过容疏了,或许是她不想见,又或者是容疏也在躲着她,这一个多月下来,他们的见面资料屈指可数。
什么时候,最好的师徒也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而今天,她亦是不想去找容疏的,可是李岩成亲在即,许多事情都要过容疏那里,她不得不去。
从蝉衣房间到容疏房间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每一步,都比之前要慢上一倍的时间。
到了他院中后,蝉衣先是去了他的房间,敲门,没人应。她想了想容疏平时的习惯,就折身去了后院。
在容疏房间的后院有一座凉亭,容疏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凉亭里烹烹茶,赏赏风景,偶尔一个人下下棋,或者是随意拉一个陪他下棋,而现在,容疏确实在这凉亭之中,只不过除了他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月纤。
蝉衣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很不想上前,却也不想离开,便直直站在原地,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两个人。
容疏和月纤相对站在亭中。
有风从一旁吹过,将月纤肩边的头发吹了起来,长长的头发从容疏脸侧飘过,和他的长发搅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会让人想到结发一词。
蝉衣想到了,所以眼神一片冷冽。
月纤在说些什么,而容疏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两人聊的不甚愉快的模样,蝉衣想了想,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打算先打破他们的僵尸,也正好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见月纤突然扑到了容疏的怀里,仰头吻上了他的唇。而容疏似乎推了一推,而后……放下了手。
.YO .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六章 彻底拒绝
在清楚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的时候,蝉衣的心猛地坠落。
可是下一刻,她又缓缓勾起了唇角,举步朝凉亭走去。
而凉亭里面,容疏眼角余光看见蝉衣走过来,终是一抬手推开了月纤。
月纤也不纠缠,微微弯了眸,笑着看向蝉衣,眼底浮起一丝得意。
不是没有看见月终眼中的意思,蝉衣视而不见,直直朝容疏走去。
“师傅,”她唤他,用最普通的语调,“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徒儿有事要找你。”
看着蝉衣微冷的表情,容疏的心莫名的一沉,可是,在下一秒,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月纤扑进自己怀中时说的话。
“你若是想蝉衣对你死心的话,就不要推开我。”
因为这一句话,容疏抬起的手顿在了原地。
“师傅?”见容疏眯着眼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蝉衣便再叫一声。
容疏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蝉衣点点头,把要说的事都说了一遍,得了容疏首肯后,便转身离开,似乎方才的事完全没看见一般。
待蝉衣走了,月纤半转过头来,见容疏双眸深不见底,目光一直落在蝉衣身上,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也没有移回来。
月纤蓦地一阵烦躁。
“方才的事蝉衣一定看见了,所以……”
“所以,我该谢谢你演这一出戏么?”那个“戏”字落得很重,容疏的神情温和,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容,但月纤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寒。
蝉衣噙着笑走了很久,直到不用回头也可以确定自己完全走得远了,路边的弧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浅薄的日光顺着脸颊落下,点在方才那一弯浅涡上,却无法温暖,只有冷意。
蝉衣忽然回过身,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只是看着那一片空茫,心里唯一一点暖色也彻底灰掉了。
她苦笑一下,自嘲地说到:“已经这么明显了,蝉衣你难道是瞎子,看不见么?”
没有人回答。
月纤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心头蓦地一跳,马上掀被起来,而后微微敛了眸,眉梢染上一丝不耐。
“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微微侧过来,窗外的月光正好勾勒出他的侧脸,好似精心打磨过的线条,挺直的鼻梁,有些薄的嘴唇,这般容貌的男子,除了容疏,就只有一个人。
贺兰千。
贺兰千侧眸看着月纤,唇角微扬,“你好像很不想看到我,哦,对了,差点忘了,你巴不得我死。”
听到后一句,月纤的长睫轻轻颤了一颤,却是说到,“我没这种心思。”
“是么?”贺兰千含笑相问,“那么,当初那一掌是谁给的?”
多日前那幕画面浮现在脑海之中,月纤搁在被子上的手一动,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贺兰千抬手止住,一副什么话都不想听的模样。
月纤忽然有一种说不上的不舒服感。
想之前,一向是她和贺兰千摆脸色,冷脸相对的,大约是仗着贺兰千对自己的心思,她一直做得理所当然,可现在,当贺兰千心自己曾经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时候,她竟然有些难过。
没有在意月纤的神情,贺兰千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既然敢来,就不会被人发现,所以你不用这般。”
月纤动了动唇,问到:“你到底有什么事?”
贺兰千看着她笑,却笑得月纤脸色僵涩,心中忐忑,几乎算是悬着心等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贺兰千才开了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月纤嘴硬。
贺兰千也懒得和她争,只是往后靠了靠,将背倚在床柱上,双手抱臂环胸,慢慢地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了马上走。”
月纤心悬得愈发高了,“什么问题?”
贺兰千直直地看着她,一双瞳仁深到近乎黑色,“你对我可有过半分感情?”
想到很多个贺兰千会问的问题,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容疏在一起,甚至可能问她为什么当初要从背后给他一掌,却独独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的问这个问题。
贺兰千对自己有情,月纤很早就知道了。只是贺兰千不说,她就理所当然地占着他对自己的优待,没有想过他会问,也没有想过要回应哪怕一丝给他。
所以,此刻听到这个问题时,月纤眸中掠过一丝暗色,而后像是凝住一般,许久才道:“感情这种事本就不能同等对换,你……”
“不需要和我说这么多,我一个字都懒得听。你直说,从认识我到现在,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感情?哪怕只是有过这个念头。”贺兰千再度截断她的话,神情也显出不耐来。
“没有。”月纤终是实话实说,“我从头到尾就只爱容疏一个人。”
“是么?”贺兰千的反应有些平淡,平淡到出乎了月纤所料,“如果这样,那我们之间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月纤忽然有些呆怔。
这种话不是应该她来说,何时他们两个人的位置竟然反了过来。
贺兰千站了起来,长袖从床边滑过,像是一道墨色影子,从月纤的眼里心头滑过,并且再也不会出现一般。
“我要问的问完了,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转过身,贺兰千修挺的身影好像在夜色中拉出一道寂寥的直线,月纤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绝对没有想过要杀你。当时是见你对容疏出了招,我一时心急,才送了一掌出去,没想到他同时也给了一剑。”
不知道是贺兰千方才问的话让月纤有了什么感觉,还是见贺兰千这般不同之前的模样让她心中不安,月纤忽然开口解释起之前的事。又生怕贺兰千走掉,在说完这一段后,又马上加了一句,“我不是真的要你的命。”
贺兰千的背景顿了顿,却是头也没回地反问了句:“这些和我有关么?”
月纤眼中一僵,贺兰千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从此和贺兰千真的是再无关系了。
也许,也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哪怕一丝的笑,了能觉得举世难得,视若珍宝。
再也没有。
离开月纤房间后,贺兰千没急着离开,这时候青水流派的弟子们都睡得鼾声四起,他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他一个人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绕着走了一圈,到了后山时才停住了脚步,而后,微微侧了头,对身后说到:“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他身后,一片浓重夜色中慢慢抽离出一道人影,红衣艳艳,乌云墨发。
贺兰千转过身,看了她半天,笑了声,“你这是睡不着?”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露出绝色倾城的容貌,“是啊,睡不着,你这也是睡不着?还是梦游到了青水?”
说话的正是本该在屋中睡大觉的蝉衣。
贺兰千眯眼笑,“是啊,梦里都想着你,专程来看你了。”
蝉衣“嗤”了一声,道,“我瞧你是想念你那旧情人吧,怎么,被抛弃了?”
闻言,贺兰千啧啧两声,道:“你这是跟了我多久啊!”
“不久不久,也就你刚进大门的时候。”
蝉衣耸肩答道,笑容浅浅。
贺兰千嘴角微扬,心情好似好了很多,“一起走走?”
蝉衣歪头想了想,道:“怎么?要我安慰你?”
“是啊,得美人安慰我心里才舒服。”贺兰千应得极快。
蝉衣勾唇一笑,几步走到他身边,曼声说到,“走吧。这多日不见,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你的。”
这话落在贺兰千心里,莫名的暖了心。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踏着月色到了后山的湖边,各自掀衣坐下,浅淡的月光从树杈中落下,洒在他们的衣上,脸上。
蝉衣很八卦的问了贺兰千方才和月纤说了什么,贺兰千倒也不遮掩,说了个七七八八,听完后,蝉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摇头道:“听到她的回答,你是不是挺失意的。”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七章 你愿嫁,我就娶
贺兰千扭头看她,一双眼眼角微挑,眸色渐深,“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其实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求个死心罢了。”
话毕,贺兰千看见蝉衣的笑微微敛了几分,明眸静垂,比之平素的明媚,忽而多了几分澄澈来,“我信。”
贺兰千微愣。
蝉衣又抬头看他,一双眸子像是染上了一抹星光,淡淡明色,“我信。”顿了顿,她又接道,“因为我也是。”
闻言,贺兰千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诧异。
蝉衣笑了笑,微侧了头看向旁边被月色映照得明亮的湖光山色,开口将下午的事缓缓说来。
听完蝉衣所说,贺兰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忽然笑道,“之前说我们同病相怜,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蝉衣扭头看他,也挑了眉梢,曼声笑道:“所以,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该喝酒庆祝一下?”
贺兰千颔首,“这个想法不错。”
月色落在蝉衣面上,清媚面容一瞬笼了淡辉,映得她的笑容也愈发动容。
“可是,我们现在上哪儿去找酒?”转眸看了看四周,假山石,湖泊,犯了黄的草地,贺兰千是没看出半分和酒有关的迹像,“这地方,咱们只有喝水的份。”说着,指了指面前的湖泊。
蝉衣却笑了笑,随手拾起一颗石子砸向湖中,小石子弹跳了几下,激起好几圈涟漪后方沉了下去。
“谁说这里没有酒?”微扬的语调,配合着抬眸的动作,蝉衣眉间眼底,忽现风情。
这话一落,蝉衣便拍了拍身站了起来,转眸一笑,眼底清亮,“跟我来吧。”
贺兰千不知道她做什么,但听她的邀请,再看她那带着一丝狡黠的模样,便也跟着站了起来,随着她沿着湖边往另一边走。
这一路走得有点久,而且是呈上坡趋势,似乎是要爬上山顶。
贺兰千默默跟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出口问到,“你这是要到另一个山头么?”
闻言,蝉衣头也不回地道:“不埋远点,被人挖出来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贺兰千眼角一挑,反问到:“埋?挖?”
蝉衣没有理会他,就听见他又笑道:“哎,你莫不是把我引到什么偏僻地方,然后一举擒获?Oy.E 吧?”
停步、扭头,蝉衣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流转了一番,慢悠悠地说到:“要抓你需要这么麻烦么?刚才直接给你一棍棒,解决了!”
贺兰千闻言笑了。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蝉衣终于停了步子,朝前方一棵歪脖子树抬了抬下巴,说到,“喏,到了。”
跟着蝉衣走到歪脖子树下,贺兰千站在一旁看着蝉衣围着树转了一圈,抬手折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然后提了裙角蹲了下来,拿树枝在面前戳了戳,接着,本是没什么太大表情的面目忽然浮现一道笑,“对了,就是这里。”说完,她就扔掉树枝徒手去挖面前的土。
贺兰千站着看了会儿,就见蝉衣忽然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喝酒的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蝉衣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微抬,眸中清亮,好似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嗔意,弄得贺兰千轻笑一声,也跟着蹲下,帮她去拨开那一层土。
在往下挖了大约五六寸高度后,终于露出一只陶土坛子,上面用红色的布封得紧紧的。
看见这只坛子,蝉衣轻呼一声,拍了拍手,然后将那坛子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两个人抱着坛子寻了最近的山泉洗了手,又将酒坛外面的泥土清洗了一遍,然后席地而坐,开了封泥,一股浓浓的酒香就扑面而来。
“上好的花雕哦。”蝉衣眯着眼,对着贺兰千晃了晃酒坛,脸上带着笑。
贺兰千看了她手中酒坛一眼,笑道:“你埋得?”
“嗯!”蝉衣耸肩,“很小的时候偷了一坛,就藏到了这里了。可惜埋的时间不太久。”
闻言,贺兰千扭头看她,饶有兴趣地问到,“很小的时候你总不至于就爱喝酒了吧。怎么想到会埋一坛呢?”
蝉衣将酒坛抱在怀里,伸了腿,仰头看着染墨般的天空,眸中像是落了星光一般,淡淡地酿着光:“小的时候听说中原有个风俗,生了女儿的家里,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就会埋一坛酒,等家中女儿出嫁的时候,就会把酒挖出来招待客人,俗称女儿红。你也知道我是孤儿,出生后没几岁父母就没了,被师傅捡了回来。也不知道我那父母可曾为我埋过酒。”
“所以你就自己埋了一坛?”
“是啊,小时候嘛!总是有些现在想来没多少意义的想法。当时想着别人家女儿都有父母埋的女儿红,我就只好自己偷一坛,半夜偷偷到了后山,埋了起来。当时还怕被人发现,特地走了好远,选了这么一棵歪脖子树,怎样,是不是觉得我做这种事,显得特别奇怪?”
贺兰千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酒坛,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浓香四溢,“你本也是女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蝉衣笑了笑,道,“其实还真没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贺兰千反问道:“至少我们现在有酒喝。”
听到这话,蝉衣细媚的双目渐渐扬起,忽而笑了一声,道,“说得对,至少我们现在有酒喝,来吧,今晚不醉不归好了。谁先?”
“你埋的酒,你先吧。”贺兰千将酒坛给她。
蝉衣也不客气,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擦了擦嘴角,看了他一眼,说,“也没什么酒杯的,你要不介意,就这样喝吧。”
贺兰千答,“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说完,接过酒坛也喝了一大口,一时间,满腹愤懑仿佛都随着这酒香散了干净。
到酒坛中还剩了一小半的时候,贺兰千将酒坛往地上一搁,转头忽而说到:“你说这酒是女儿红?”
奇怪贺兰千为什么又再度说起这个话题,蝉衣侧眸看他,答道:“是啊,怎么?”
“女儿红是女儿出嫁时宴请宾客的?”
“唔,对啊!”蝉衣接过话,愈发疑惑,“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贺兰千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挑,修长的眸中霎时似有微光轻闪,“所以,是不是现在算是我娶了你?”
这话一出,蝉衣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月下倾城的玉容,清透眸光,潋滟了水色,颠倒了尘华。
“你我都是被遗弃的,凑一起似乎正合适。”
贺兰千将酒坛推到她身边,低眼含笑,“若有一日,你找不到人嫁,我寻不到人娶,不如我娶你。”
喝过酒的蝉衣白皙容色染上绯色轻轻,眸中波光流转而来,一瞬妩媚至极,“好啊,若有那么一日,我嫁你。”
到底是上好的酒,又埋了这么些年,酒劲十足,饶是不醉杯的贺兰千,也似乎有些迷离起来。
蝉衣则更甚。
她一手撑了下颔,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悠悠地道:“贺兰千啊,不如我们现在就拜天地吧,我觉得我已经嫁不出去了。”
贺兰千扭头看她,脸颊绯色被月光照得极为诱人,似乎也拨动了他的心,“还有这么些年,不急。”
“可是……我觉得只要他在,我就不想嫁给别人,但他又偏偏不要我。”蝉衣歪着头,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落在贺兰千手上。
贺兰千虚握一把,道:“蝉衣,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一边说着,蝉衣的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贺兰千的怀中,“借我靠一下。”
贺兰千揽住蝉衣的腰,将她的头轻轻搁在自己腿上,月色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远远看去竟宛若璧人。
蝉衣借着酒劲,抬手滑过贺兰千的下颔,笑道:“其实你挺好看的,我不亏。”
贺兰千含笑握了她的手指,低眸看她,一双眼此刻竟然专注非常,“蝉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愿嫁,我就娶。”
蝉衣回视他,眸意覆没了星光。
彼时,两个人正是借着酒劲一言一语,也没曾想,这么随口一句话,之后成为承诺。
更没想过,远远的一栋楼上,有人在窗口站了很久,视线直直落在这个方向。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八章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一觉醒来,蝉衣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
她的记忆停留在天空泛鱼肚白的时候,似乎昨晚喝的太醉,尽扯着贺兰千满口胡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而他听进去没。
想到昨晚的那坛酒,蝉衣有些口渴,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觉得自己头有些疼,穿鞋后连走路都有些发飘,颤颤巍巍的。
踏着奇怪的步子走到桌前,蝉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撑着桌子坐下来,缓缓头晕的症状。这一坐下,觉得身上也疼得很,腿上也疼,再一低眸,膝盖居然还是青的。
说起来,那酒也不至于这么醇厚吧,她酒量也不差的,怎的半坛子就成了这样,还给弄了一身伤?
“酒不醉人人自醉。”
耳边,似乎有谁说过这话,蝉衣眯着眼回想了下,好像是昨晚喝醉后,贺兰千将她挽回房中时说过这话。
慢着,他到底是不是把自己抱回来的?还是直接拖回来的?不然好端端喝个酒,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吧。
这么一想,蝉衣就愈发怀疑贺兰千是一路把自己拖回来的。
无奈,她满身酒味,熏得脑袋愈发发昏,实在想不起昨晚到底是怎样的,只好放弃。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蝉衣问了声谁,外面传来弟子低低的声音,“大师姐,你起来没?新娘子那边等着你呢?”
一阵静默。
等在外面的弟子觉得奇怪,正要再问,忽然听到“呯”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他一惊,还不待问是不是蝉衣摔倒了,就听里面传来懊恼的声音:“天啊,我忘了今天李岩成亲!”
莺莺坐在梳妆台前,嫁衣已然在身,肤上染着红晕,红彤彤的映在面前的铜镜上,衬得她比平时要明艳许多。
蝉衣多外推门进来,有些歉意地说到:“对不起,起得迟了些,来晚了。”B .OyO.
莺莺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倒是还是得劳烦蝉衣姑娘了。”
“是啊是啊,容掌门说你昨天太累了,今天可能起得晚些,一直耽误你的时间,我也过意不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母也对蝉衣的语气客气了许多。
听到这话,蝉衣的面色微微一动。容疏为何会和他们这么说?又怎么知道自己昨天很累?
“莺莺的头发已经盘好了,蝉衣姑娘你来看看,这些首饰该怎么戴?戴那些比较好?”李母的话打断蝉衣的疑惑。
她回过神来,看了梳妆台前的首饰一眼,然后笑着走过来,先是端详了莺莺的头发许久,然后挑出一些首饰,并一一给莺莺戴上。
梳妆完毕,又由李母给梳了头,就等着李岩过来接了。
蝉衣陪着莺莺在屋中,李母则先离开,去了李岩那里。
到了李岩房间的时候,她眼角看见月纤从一旁走了过去,不由得一顿,忙扭头去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进得房中,抓着李岩就问:“你们派中除了蝉衣还有别的姑娘家?”
李岩愣了一会儿,不知道她说得是谁。见状,李母只得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李岩才恍然明白过来,“娘你说得是月纤么?”
“月纤,那是谁?”
李岩回答,“那是掌门的朋友,唔,也有可能是未来的掌门夫人,因为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娘可能很少见到。”
“什么,未来的掌门夫人?”李母讶异地反问了一句,接着说到,“我瞧着她一脸高傲,很不好相处的模样,你说你这都要成亲了,她都从来没有来问一下,看一眼的,我还以为这派里就只有蝉衣一个姑娘家,她还未来的掌门夫人?啧啧,我看蝉衣姑娘比她要适合你们容掌门多了!”
李岩叹了口气,道:“娘,你不要瞎说,大师姐是掌门的入室弟子,他们怎么可能成亲。”
“师徒怎么了?又不是父女。”李母反驳道。
“可是掌门和大师姐也算是养父养女了。大师姐三岁那年被掌门带回来,一直到现在,所以大师姐也算是掌门养大的,而且,掌门大大师姐那么多。”李岩将往事简单道来。
听到这话,李母哽了一下,然后一挥手道:“这又怎么了,又不是亲生的,再说了,你那死老爹不也大我十多岁,若不是他去得早,我们照样和和美美的。”
见李母如此,李岩也不再和她争,只是转到今日的成亲上,李母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门外,在门口站了许久的容疏微微垂了眼。
一脸平静的他,心里却有波纹暗生。
青水大厅张灯结彩,红绸满布,大大的喜字悬在高座之后,李母坐了一边,容疏坐了另一边,作为新人的高堂。
李岩和莺莺出现在门口,两人手牵着一段红绸,一起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因为莺莺遮着盖头看不见路的关系,蝉衣从旁扶着。为了避过新娘的光芒,她特地换了一身浅色衣服,却在这满堂喜色下丝毫不掩风华。
一对新人进了礼堂,拜了高堂,拜了天地,又双双对拜,一套礼行完后,莺莺便被送回了新房,留下李岩和同门师兄弟喝酒助兴。
夜色慢慢笼罩了天空,四处灯笼红暖,欢笑声,敬酒声,一直明晰。
李岩端着酒杯,又仰头喝完一杯,靠在墙边,一直挂着的笑容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
他没有来,到现在都没有来。
将酒杯扔在了一旁,李岩扶着墙壁走到外间。里面正喝得高兴,一时也没有人注意到新郎官离开了大厅。
屋外夜色浓重,晚风冷寂,他一身鲜艳的喜服被风吹了起来,竟然有些萧瑟寂寥。
从早上到现在,李岩一直在等左思出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等他,好像要等他的祝福,却又怕他祝福,之后觉得哪怕看上一眼就好。
明明左思已经忘了自己,他也决定忘和左思的那一段情,为什么还要在意他来或不来。
“李岩。”
夜风之中,忽然传来一道低低唤声。
李岩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像极了左思,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居然出现了幻听。
“李岩。”
又是一声,李岩一顿之后猛得转过身,乍然看见左思站在身后,长发用玉冠束起,依然俊朗,嘴唇上却不知道何时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你——”
“我去找了掌门,他说了你在这儿。”似乎知道李岩要问什么,左思直接了当地说了。
李岩微怔,然后摇头苦笑。
是了,容疏是什么人,所有人都可能醉了,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容疏怎么会不知道。
“我来晚了,没有看见新娘子,但听说她贤惠透气,祝福你们了。”左思继续说到,声音低低凉凉,像是此时吹过的冷风。
听到这话,李岩并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却相反有些空落。但他还是笑了笑,说到,“谢谢了。”
然而,下一秒,左思的话却出乎了李岩的预料。
“我想你此时应该希望听到我说刚才的话。可是抱歉,我实在无法真心说出来。你可知道就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我在心里练习了多少次么?从收到你请帖的那天,我就一遍一遍在心里说这话。我以为总会麻木的,却发现多少次都麻木不了,就像是告诉自己多少次要忘记你,却仍是做不到。”
这一段话从左思的口中出来,落在李岩耳中,瞬间像根冰凌,直Сhā入他的心脏。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的对我们之前的一切都不再留恋了么?你真的要成亲了么?那么,你又置我于何地!”最后一句话,左思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黑得犹如这夜色。
李岩动了动唇,眼睛放大,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想起来了?”
“没有。”左思摇头,又接着说到,“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二十九章 我喜欢上了他,这个理由够不够?
一句话,李岩的脸蓦然僵住。
夜风骤大,将两个人的衣服下摆都吹了起来,缠绕在一起。一明红,一藏青,像是从开始就不曾解开的梦。
“你没有患失忆症?”好半天,李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左思摇了摇头,说到,“我确实得了失忆症,也差一点忘记了你。爹娘上山将我带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游医给我治病,慢慢的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后来,娘说起要给我说门亲事,我不愿,一个不慎,说出了你。”
听到这里,李岩心里一个咯噔,连连问到:“后来呢?”
左思转眸看他,眼底深深,“做父母的,谁希望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自然是将我留在家里,瞒着我向掌门提出了离派。”
一阵安静,李岩声音微颤问到:“所以,那日我去寻你,你说的话都是假的。”
轻轻地点点头,左思看定了他,说到,“是,全都是假的。与其说是骗你,不如说是骗我自己。我不能让爹娘再为此事操心,便指望自己也真的是忘了的好,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夜愈发冷了些,李岩却觉得心里一阵火热,像是有滚烫的熔浆在心头翻滚,烫得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你……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若不是瞒着你,你这个亲可还结得成?”左思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李岩此刻却觉得眼睛涩然,有微微的温热,“若不是以为你真的忘了我们的事,我又何必劝自己忘记。”
一片安静,左思叹息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纵使我不想说这般祝福的话,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祝福。”
“不!”李岩断然反驳,“这亲,我不结了。”
“什么!”
李岩直直看着他,眼底一片明亮,“我无法带着对一个人的情去娶另一个人,这对谁都不公平。”
看见李岩一说完,便转身朝新房大步走去,左思想要阻止,便连追几步,却猝然停在原地。
两人前面不远处,莺莺一身嫁衣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看着他们,满脸泪痕。
今晚的月亮不算很亮,又有云絮半遮半掩,使得那光愈发的浅淡。
蝉衣站在假山石旁边,仰头看着那不甚朦胧的月,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眸光凝滞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眼酸了,她转了转眸,蓦然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瞧,竟然是本该在大厅陪着众弟子喝酒的容疏。
瞧见容疏也在这里,蝉衣便不想多呆,转身就朝来路走去,刚走了一步,就听见一旁传来幽幽的声音:“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
蝉衣顿住脚步,没有回身,只是低头道:“外面有些冷,徒儿想回屋。”
谁知,她话音刚落,只听见耳边风声一道,接着,就有带着温度的外衣落在肩上,她微微侧眸,看见容疏修长的手正从自己肩上抬起。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去拉那外裳,却被容疏一下子按住了手。
“冷就多穿些,你身子也不算太好,小时候极喜生病。”容疏温温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手掌的温度如同这件外裳一样,通过接触的肌肤直直地传了进来。
蝉衣抽回了手,侧了头,扯了唇笑了笑,说到,“师傅是属火的么?这B.O O.E么冷的天,衣服也被熨得这么热。”
容疏沉黑的眸子看着他,没有回答,反而相问,“昨晚睡得可好?”
蝉衣愣了愣,嘴角微微落了些,“还行。”
容疏依旧看着她,声音微沉,“既然不能喝酒就别喝那么多!”
这话一出,蝉衣转过身来,凤眸看进他的眼底,语声诧异,“师傅?”
“你可是想问我为何知道你昨晚喝了酒?”容疏轻轻勾了勾嘴角,问到。
蝉衣没有回答,只是表情说明了一切。
微微敛眸,容疏削薄的嘴角带出一道浅弧,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因为昨晚是我抱你回去的。”
“砰”的一声,蝉衣觉得心里的自己现在肯定重重砸在地上。
“是师……师傅?”
不相信似的再反问一句,蝉衣清楚地看见容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蝉衣尴尬地移开眼,没接话。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蝉衣才咳嗽一声,问到:“我昨晚很不老实么?”
奇怪蝉衣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容疏还是如实答道,“没有,靠在为师怀里,挺乖的。”
忽略掉中间那一句,蝉衣再问,“既然我昨晚很老实,为什么身上还会青一块紫一块的,师傅你到底做了什么?”
闻言,容疏深深的目光直直看了蝉衣半天,漆黑瞳仁凝成了两汪深潭,好似有吸人神魄般的深邃,让蝉衣心中一个咯噔接着一个咯噔。
“为师昨晚为了徒儿的安危,和贺兰千打了一架,唔,好像记得开打之后,你一个人喝醉了,为了帮为师就耍了醉拳,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打到了地上。”
打架?醉拳?还自己把自己打到地上?
每听到一句,蝉衣的眼就瞪大一分,嘴角微抽,“师傅,你确实你没编故事?”
“没有。”容疏很镇定地摇头,然后继续说到,“最多就是夸大了一下而已,其实也就是我和他过招时,没有人扶着你,你没站稳,摔倒了罢了。”
好吧,这一段听起来就正常多了。
蝉衣默默拉紧了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蝉衣这口气叹得不是时候,还是除了这事,两人再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便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蝉衣耐不住沉默,率先出声道,“师傅,若是没有什么事,蝉衣先回去了。”
“蝉衣,”蝉衣刚转身,容疏便唤住她。她便只好转回来,见容疏夜色中眸光都染了墨一般,“昨夜为何和贺兰千喝酒?”
蝉衣静默了会儿,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开口回答道:“如今,蝉衣也唯有他一个知己,喝酒消愁可否?”
“知己……”容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什么时候你和他成了知己?”
“在师傅坐享美人福的时候。”蝉衣回答犀利。
容疏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终是没有说,只是转而道:“你该知道,他和我们青水是对立的。”
“那又如何?”蝉衣显得很无所谓,“月纤不是也是曾和青水对立?师傅照样对她照拂有加,甚至接了回来,我不过和贺兰千存知己之情,为何就不可,还是说,师傅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蝉衣!”听到这话,容疏显然有些不悦,“你说话愈发肆无忌惮了。”
闻言,蝉衣却笑了,笑声带着些凉意,“师傅若是不喜欢我说的话,便不用和我说了,我回去便是。”
看见蝉衣这模样,容疏只觉得一阵头疼,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出了问题,使得他们师徒之间成了这副模样。
而实际上,容疏知道是什么缘由,却不愿去深究。
或者说,探究到底,也无法解决。
“蝉衣,我不管贺兰千对你有过什么恩,你既然救了他一命,便也算是抵了。今后,但凡他还是赤火派的掌门,而你也还是青水的大师姐,为师希望你们不要再有来往。”
风声将呼吸声淹没。
“如果我不同意呢?”须臾,蝉衣看着容疏,一字一句地说到。
容疏的眸色一瞬沉了下去,“为师不希望对你用罚。”
“如果这样的话,”蝉衣深吸一口气,认真说到:“师傅便用罚吧,蝉衣做不到。”
心然后落下,容疏深吸一口气,问到:“你为什么宁愿领罚也不愿和贺兰千断了联系?”
蝉衣扬眸看他,一双眼幽冶清澈,像是凝了所有的湖光山色。
“因为——我喜欢上了他。这个理由够不够?”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章 这婚事作数不作数
容疏只觉得一阵极冷的风吹过心头,而心里竟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由得那风呼呼灌了进去。
“师傅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几乎是由着性子说出那句话,说完后,蝉衣忽然有些后悔,却又犟着不肯收回,几乎是凭着那一股子气,和容疏对视。
这一回,先败下来的却是容疏。
“为师……没有了。”说出这几个字,容疏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
蝉衣笑了,在夜里有种幽凉迷离的美,“那徒儿先回去了,师傅早些休息。”
看着蝉衣的身影穿过夜幕消失在灯火明亮处,这一刻的容疏,连唤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莺莺。”
同一时间,另一处,看着不知道哭花了妆的莺莺,李岩发现自己喊她的声音都似乎有些颤抖。
他知道莺莺肯定站了很久,将之前他和左思的话都如数收入耳中,就连想好的摊牌,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他摊牌,莺莺已然全部听见。
莺莺隔着夜幕看着他,呜咽出声,“为什么?”
李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断断续续地道:“莺莺,我……对不起,我……不是……”
在之前和左思说话的时候,他本是铁了心要和莺莺说清楚的,可现在,看着莺莺这般,他只觉得满心愧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说李岩吞吞吐吐的话,莺莺抬袖拭了把泪水,方哽咽着道:“你是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么?”
李岩张.JO Y O.N E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有什么能解释的?事实就如莺莺听见的那般,没有任何误会,没有任何不对。
“李岩。”见李岩无话可说,莺莺的泪水又落了下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要我以后怎么办?”
看着李岩一脸为难的模样,左思往前走了一步,对着莺莺长揖一把,说:“莺莺姑娘,是我们对不起你。”
听见左思说话,莺莺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红肿着眼看了他许久,而后又看向李岩,说到:“我知道你有心上人,却没想竟然也是个男子。李岩你……你……”后面一句话,莺莺也说不出口,只是红着眼看他。
李岩仍是没有说话,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沉默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莺莺。
头顶上最后一丝月光被云朵遮盖,在毫无星子的夜里,整个青水流派便只剩下周围红彤彤的灯笼。
可这些灯笼在此刻看来,似乎在嘲笑着这一场笑话。
此时莺莺心中一片酸涩,更有几分愤懑、气恼。她气李岩既然有喜欢的人还要娶她,她气李岩喜欢的竟然是个男人,她更气自己,明明知道李岩心中没有自己,却无法洒脱地弃了这场婚事。
“这亲,你是真的不结了?”
过了许久,莺莺才开了口。
李岩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到:“莺莺,对不起,我不能娶你,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那你现在说不娶了,就是对我公平了吗?”莺莺猝然发问。
李岩哽住。
见状,左思知道李岩对莺莺心怀愧疚,不可能说直接或者极重的话,他只能替李岩出面对莺莺说到,“莺莺姑娘,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李岩这么做也是对你好的,若他真娶了你,痛苦的便不止是他一个人。”
听见左思说话,莺莺的神情一下子变了,隐隐带着厌恶,“是啊!你们对不起我!他对不起我,你更对不起我!”说着,莺莺抬手指向李岩,却是看着左思说到,“他对不起我,至少还敢在之前承认一切。你呢?比他自私一百倍,如果不是你骗他,我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被莺莺指着脸的两个人,面色都是一变,却知道莺莺说得是实施,便只能敛着眼,不再说话。
三人僵持不下,各自在风中站着吹凉风,直到莺莺打了个喷嚏,李岩才出声道,“莺莺,夜里凉,我们进去说吧。”
“不!”莺莺满脸戒备,“你休想解除这场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到莺莺的话,看着她眼神直直地看着自己,李岩叹息了一声,说到:“莺莺,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一句话,莺莺又哭了起来,哭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凄凉。
李岩心头酸了酸,说到,“我认识的莺莺,是温柔懂事的。”
莺莺的声音愈发哽塞,“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承担你们的错?你们这么自私,我为什么要温柔懂事?丢脸的是我!”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叫她,“莺莺”,语声温柔低沉。
莺莺突然哽住,抬手按在嘴边,呜咽道:“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
李岩看着他,双眸沉沉。
片刻之后,莺莺止住了哭声,肿着眼道:“你要取消亲事,至少不能今天。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听到这话,李岩轻轻叹息一声,举步走到她身边,抬手替她抹了抹泪,柔声道:“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样都好。”
莺莺闻声抬头,道,“除了成亲,什么都可以是吗?”
李岩眸光歉疚。
莺莺转过头,看了左思一眼,闭上眼说到,“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李岩沉默片刻,说到,“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莺莺又提高了声,而后再度垂了头,“我回去了,你们慢聊。”说完,竟是提着裙摆转身就跑,好似多看他们一秒都是痛。
莺莺跑开后,左思走到李岩身边,抬手按在他肩膀上。
李岩微微侧身,握了握他的手,低头道:“我终是对不起她了。”
左思叹了口气,说到,“人这一辈子,或许总是会对不起一两个人。”
“是么?”李岩反问的话轻到散在风中。
那日回房后,为了顾及莺莺的面子,李岩和她商量的是三个月后,以他移情别恋的名义休了她,这般以来,所有的错都是李岩承担。
莺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首。这姿势李岩熟悉,知道她不愿说话的时候,便是这般表示不反对。
可是,这计划还不待实施,便再也无法做到了。
因为,莺莺怀孕了。
当吴大夫诊完脉,一脸暧昧地看着李岩,说他真是不错,居然还是奉子成婚的时候,李岩的面色惊到僵硬。
“怎么?你这是什么破表情。难不成你家娘子有了身孕,你高兴到傻了?”将李岩的表情收在眼底,吴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打趣道。
李岩终是动了动神情,转眸看了眼坐在床上低着眼不说话的莺莺,一脸复杂。
“啧啧,真是看不出你这小子竟然有这本事。瞧脉象,你家娘子的身孕已经有个两个月,算算,两个月前,你们也才认识吧。”收拾完药箱,吴大夫在桌前坐下,执起笔来,列起安胎的清单来。
待他列完,将药单递给李岩,说到,“这是安胎的方子。打圈的几个,是我那药房已经没有了的,你看着什么时候去山脚下的镇上买点回来。”
李岩应了一声,收起药单,然后将吴大夫送到门口,才一步一步地折了回来。
屋中一片安静。
莺莺搁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接着,她抬起头来,看向李岩,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调说到:“李岩,这孩子——不要了吧。”
李岩眸中一震,问到,“你说什么?”
莺莺将手放在腹上,再一次重复道,“我说,这个孩子,不要了!”
“莺莺,你……”
“既然这婚事本就不作数,三个月后你就会休了我,这孩子留着做什么?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么?”莺莺的声音依然维持着平静,可是李岩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极为细微的颤抖。
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何况像莺莺这样的姑娘,让她说出这般的话来,是出于多么大的勇气。
一切不过为了自己。
可是,李岩此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突然降临,竟然让他产生了期待。
这是他的孩子,流着他的血的孩子。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一章 最终决定
一面是孩子和歉疚,一面是最爱的人,李岩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即使李岩千叮咛万嘱咐让吴大夫保守消息,李母却不知道从何处知晓了莺莺怀孕的事,当下喜滋滋地到了莺莺这里,照顾有加,呵护备至,势必要将自己的孙子照顾地妥妥当当的。
这无疑让李岩更是头疼。
而莺莺表现得很平淡,她看起来倒是比李岩更淡定,对于即将结束的亲事,她对孩子的态度很明晰,不能要。
相比于莺莺现在的果断,李岩却是犹豫不决。
左思自那日来后便又回到了家中,左父左母虽然以为他已经失忆,但对于李岩的存在还是介怀得很,生怕自己的儿子一个不小心就想了起来,然后旧情复燃,火辣辣地烧起来。可实际上,他们那儿子永远复燃不起来,因为压根就不是什么旧情。
左思一走,李岩更加左右为难,想找个人商量商量,竟不知道找谁。
他将全派的人都扫了一遍,最后终于敲定了一个商议对象——容疏。
容疏房中。
容疏斜靠在罗汉床上,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还算得意的弟子,眉梢微微一挑,问到:“你说什么?”
李岩低着头,答道:“掌门,弟子有些事情做不了决定,还请掌门替弟子琢磨一二。”
容疏颔首,微微笑道:“说吧,连终身大事都能定下来,如今有什么事会让你无法决定的。”
李岩敛了眸,干脆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说他和左思的事,说B . y .E和莺莺的意外,说本来决定的和离,却因为莺莺如今腹中忽然出现的孩子而被生生卡在原地。
说完后,他抬头看向容疏,几分忐忑,几分期待。
容疏看着他,一双眼沉黑不透,面上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这神情看得李岩有些失措,不由得喊了声:“掌门,弟子如今该如何?”
闻言,容疏缓缓勾了嘴角,道:“这是你的决定,问我又有什么用?”
李岩默了片刻,说到:“弟子想听掌门一些建议。”
“我的建议便是没建议。”容疏回答得很快,“这是你自己的事,娶或不娶,以后都是你过日子,不是我,我能替你做什么决定?”
这话让李岩的喉咙忽的哽住,接着,像是不甘心般出声问到:“那掌门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选择?”
容疏沉着眼道:“我没遇到。”
“那如果掌门明明心中喜欢一个人,却要为了责任或者是不可抗拒的原因,要娶另一个人呢?就比如……月纤姑娘?”
李岩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可当李岩问完后,他发现自己似乎问到点子上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容疏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就在李岩说完这话的同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中竟然一瞬飞过蝉衣的脸。
这一瞬间的情况让他一下子愣住,等李岩再问的时候,这才收敛了思绪,低头看他。
“李岩,你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没有理由。第一,我并没有这种情况,不存在假设;第二,我也没有要娶月纤。你也该知道,对于不存在的问题,我这人一向懒得多加思考。”
在看见容疏神情变化的时候,李岩就已经后悔自己不加思索的问话,现在听容疏这么说着,便也顺着下来,“是弟子唐突了,还请掌门勿怪。”
容疏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也是忧思难掩,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李岩也跟着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
看见李岩这般,容疏叹口气,摇摇头,说到:“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自己还不曾发觉。”
“是么?”李岩目带疑惑。
“是。”容疏的回答很是肯定,“你只是缺一个契机去了解。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李岩迟疑。
容疏笑,“你这是不相信我?”
闻言,李岩忙道:“不,弟子不敢。”
“那你是不相信你自己?”
李岩沉默。
容疏笑了笑,眸中淡淡潋着月华,接着,他像是有些困倦般,抬手向李岩微微挥了挥,李岩知趣,起身离开。
出了容疏房间后,他还是不明白,便慢慢往自己房间走去。刚走到一半,见有人慌慌张张跑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直直奔到他面前,急急说到:“你快去看看你娘子,她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岩脸上一急,连忙跟着那人回到了房中。
回去的时候,吴大夫已经来了,刚刚给莺莺把完脉,见李岩进来,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连话都不想说。
李岩走到床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低头一看,见蒙蒙闭着眼,脸上神情平静,面色却一片苍白。
“吴大夫,这……”见此,李岩着实疑惑,便只能看向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吴大夫。
吴大夫挑眉斜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说到,“真不知道你对你家娘子做了什么,气得她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李岩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他“唰”地将目光移向莺莺,后者却不想搭理他一般,只闭着眼,不说话。
李岩心中忐忑,声音微颤着问到:“那……孩子有没有事?”
吴大夫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口中说到:“还好发现的及时,孩子是保住了,母亲可能得吃点苦。”
李岩刚松了口气,又提起心问:“莺莺怎么了?”
“要天天被我这管得宽的大夫烦。”吴大夫回答到。
这下,李岩才完全放了心,颓然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想去握莺莺的手,却又在抬起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地落下。
看着这般情况,吴大夫摇了摇头,转身对李岩说到:“你好好和你家娘子说说话吧,有什么误会两个人解开就好了,何必牵扯到孩子。”
李岩应了声,道,“谢谢你了。”
“嗯哼,今天倒客气了,我回去熬药,一会儿让人送来。”吴大夫说着,背上药箱,往门外走去。带着李岩回来的弟子也跟着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李岩这才转眸看向莺莺,默了片刻,才唤道:“莺莺。”
莺莺缓缓睁开眼,眼底神情复杂,“我不想你为难,所以……”
“不要!”李岩猝然截断。
莺莺不解地看他,见他眼中悲痛,低声道:“吴大夫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不要牵扯到他。一切事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
听到这话,莺莺眼中有惊异一闪而过,而后像是不置信般问到:“你说什么?”
“莺莺,你是我的妻子,就一辈子都是。我不会休你,你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今后你、我、还有孩子,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李岩握紧了莺莺的手,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睛。
莺莺看着李岩的模样,心里也猛得一颤,她瞪着眼,直直看进李岩眼里,见他不是开玩笑,忽的哭了出来,合身扑进李岩怀里。
李岩抱紧她,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低着声说到:“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没有这处事了。莺莺,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李岩……”莺莺喊着李岩的名字,将泪抹在他身上,而后抬手打他,一边打,一边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李岩收拢手臂,任她打骂,一声不吭。
在他听说莺莺出事,听说孩子可能没了的时候,心里好像被石头狠狠砸下,一下子失了所有言语。
那一刻,他方知道,容疏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他终于发现,他无法丢掉孩子,丢掉莺莺。
在李岩和莺莺成亲后的第二个月,他带着莺莺离开了青水,和李母一起回到了中原。
而左思,在和李岩彻底相谈后,终是忍痛举杯祝福。
左思知道,若没有当初他的不坚定,李岩也不会遇到莺莺,更不会娶了她。
一切到底,终归是他自己的错。
一步错,终是错终生。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二章 师傅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青水流派的空地上,所有弟子都有序列开,而后将目光全部投向高台之上的人身上。
容疏一身红色掌门正装,长发盘起,一支玉簪挽住,比起素日打扮,今天的他显得格外精神。
“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将赤火的技艺传授与你们。”
容疏的话音刚落,下面的弟子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赤火流派?”
“掌门为何突然要教我们这些?”
“我们除了学青水本派的技艺,也曾尝过茶木、棕土的技艺,如今学赤火之术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咱们一直和赤火是对着,怎么会突然学他们的技艺?”
“可不是?这赤火的秘籍又是哪里来的?”
听见下面众人的议论声,容疏微微挑眉,嘴角扬起一些,而后,只见他将手一挥,红色长袖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度,不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下面的说话声便瞬时消失了。
“大家也知道,我们青水和赤火素来水火不容,那日门派之战相信大家也都还记得。如今学赤火的技艺,一来是让大家对各个门派都能有所了解;二来,学习了赤火的技艺,便也就知道了他们的行法方向,将来再对付他们,也就简单多了。”
容疏的解释让多半人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赞同,唯有少数弟子还在犹豫,更有大胆的直接向前走了一步,问到:“敢问掌门,我们素来和赤火不对盘,您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赤火秘籍?”
这话是很多人心里想问的,但碍于容疏不敢相问,现在见有人提出,自然一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听到这个问话,容疏也没有什么恼意,只是含笑看了站在身边的月纤一眼。
虽然容疏没有说话,但众人已然知道容疏的意思,赤火的秘籍谁人能拿到?自然是之前一直跟着贺兰千的月纤了。
这样一来,众人也就相信了秘籍的真实性。当下表示定然好好学习,以期在将来对付赤火的时候,能做出大的贡献。
容疏很是满意众人的表现,在周围稍稍安静下来后,才出声喊了两人:“方夙银,蝉衣。”
方夙银和蝉衣各自站了出来,一人蓝衣温润,一人水色明媚,端得是两种风华。
“赤火流派的术法和青水一般,都是分为两类,分别是灵敏和力道。蝉衣,你身为女子,身形轻盈,擅长速度,便主修灵敏。夙银,你为男子,内力深厚,便研习力道那一类吧。”
闻言,方夙银抱拳躬身,应道:“徒儿遵命。”
容疏颔首,又点了一人,道:“就让宗石跟着你吧,你悟透后传于他,再让他传给其他弟子吧。”
宗石比左思、李岩二人要晚入门三年,但是天赋不错,隐术习得极快,之前左思离开门派时,容疏便提了他起来。后来李岩离开,左思回来,便由他顶替了李岩的位置。
说来,谁也没想到李岩离开后左思还会回来。也没有人知道当日李岩决定带着莺莺离开青水,回到中原时,左思是种什么心态。
只是,众人都看见左思一脸平静地走到容疏面前,单膝跪下,表示要再入青水的时候,容疏没有拒绝。
或许,左思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当做自己还和李岩生活在一起。
宗石毕竟不如李岩在众人心目中地位高,故而当容疏点了宗石的名,让他代为传授时,众人的态度很是不喜,甚至有人怀疑他的能力。
听到这些窃窃私语,宗石低着头,没有解释,任那些怀疑不信投掷而来,整个人沉默无言。
扭头看了宗石一眼,左思在心里叹息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掌门,不如让弟子和宗石一起同二师兄学习。全派弟子这么多,想宗石一人也教不过来,若是弟子同他一起,便能分担一半下来。”
闻言,容疏却是笑了笑,道:“你若是同宗石一块儿同夙银学习力道,那谁来教灵敏那一类?光靠蝉衣一人,岂不是要累死你们大师姐。”
听到这话,左思想了一想,便知道容疏的 ?O. 意思。
想来,容疏不仅将蝉衣和方夙银分在两边,同时学习不同的类别,也将他和宗石分为两边,同时教授。
这样想明白了,左思动了动唇,拱手道:“弟子明白了。一会儿便和宗石二人一起将派中弟子按个人所长分为两方,各自学习自己擅长的。”
左思故意说要和宗石一起,便是以自己的威信替宗石铺路,也间接表示他相信宗石的能力。
故而,在他说完这话以后,容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一切既定,众位弟子均弯身行礼,以示好好研习,更谢了月纤之前的卧薪尝胆,才有今日这些赤火秘籍。
一片呼声中,唯有蝉衣站直了身子,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高台之上的月纤,直接而犀利。
左思到宗石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水声,应该是在洗澡。
他敲了敲门,还没喊上一声,却听见里面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然后便是宗石慌张到有些走调的声音:“谁?!”
左思觉得奇怪,又想大约是宗石不喜欢别人在他洗澡的时候打扰吧,便回了一句,“是我,左思。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过会儿再来。”
里面安静了片刻,然后才传来宗石正常的声音,“烦请左师兄在外面等一会儿,我穿身衣裳。”
左思自然应了,却没想这一等等了快半个时辰,正疑惑间,门终于开了,宗石一身清爽的弟子服,头发还挽了起来,和白日里看见的装扮一样。
瞧见这副模样的宗石,左思不由得好笑,问了句:“都洗完澡了,你还把头发挽起来做什么?”
宗石咳嗽一声,回答到:“习惯了。”接着,他又看了眼左思,问,“左师兄这时候来是有事找我?”
左思颔首道:“白日里掌门说起将弟子分成灵敏和力道两部分来研习赤火秘籍的事,我过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这些弟子怎么分。”
闻言,宗石也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道:“左师兄进来说吧。”
方夙银打开门,见蝉衣站在门口,脸色晦涩,不由得很是奇怪,“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不对啊,一直都是你欺负别人的呀!”
蝉衣抿着嘴看了方夙银一会儿,才说到:“师兄今晚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看见蝉衣这样子,方夙银察觉出什么不对,也不好直问,但想蝉衣今天要来找她聊天,一会儿定然会说,便也不多问,只是让她进来。
蝉衣进了屋,自己寻了地方坐下,方夙银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外面这么冷,喝点茶暖暖身吧。”
蝉衣接过,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便搁在手边,抬眸看着方夙银,直直问到:“师傅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想到蝉衣过来寻他,多半是为了容疏的事,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问题,饶是方夙银也怔了好一会儿,才反问到:“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蝉衣垂眸,双手交叉,指缝间落下烛光,微微发亮,“刚才我本是要去寻师傅问问研习赤火功夫的事,然后看见月纤在他房里。”
就在刚才,蝉衣独自一人到了容疏房间,见房门半开,以为没人,就走了进去。哪知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争吵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月纤。
她本是不想多听,每次月纤和容疏说话被她撞见就没什么好事,这次肯定也是。
所以,她转过身,准备带上门过会儿再来的,却听见月纤提高声音说到:“你将我留在青水,根本不是为了我考虑,只是因为答应了她。”
这个“她”让蝉衣的脚步为之一顿。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三章 师傅旧事,兄妹修好
月纤口中的“她”是谁?
听她的意思,她也是因为沾了“她”的福,才能得到容疏这般对待?
带着疑惑,蝉衣止住脚步,回身侧耳倾听。
屋中安静了片刻,容疏还是没有回答,月纤似乎有些急,再度开了口,可是这一次她的语调却软了很多,似乎还带着一丝恳求,“你曾经答应过姐姐,待我如她的。”
容疏回答的很快,似乎这个问题早在心中就想过无数次,“我可以好好待你,至于其他的事,恕我不能。”
闻言,月纤反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容疏的声音冷淡而清晰:“我会待你如她,但不能爱你如她。换句话,我不可能爱你。”
屋中一片寂静。
月纤似乎轻笑了一声,缓慢道:“不爱也行,那你娶我。”
乍然听到月纤这句话,蝉衣觉得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从有意识以来,她竟然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像是被人压在砧板上,头悬利刃。
而下一刻,她头上那亮晃晃的刀,终是准确无误地落了下来。
因为她听见,容疏那把素来调笑的声音,说出那个字的时候,竟然认真无比。
“好。”
他说,好。
听完蝉衣所说,方夙银也沉默了。他在蝉衣对面坐下,抬手想握住蝉衣的手,却见她攥的手指都发白了,心中也跟着疼了。
“师兄,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告诉我么?”将当时的感觉再凌迟一遍,蝉衣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方夙银的眼睛。
方夙银叹息一声,问到:“你为何肯定我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蝉衣应道,接着问:“月纤有个姐姐?”
“嗯。她有一个姐姐,叫做月缦。”方夙银接过话,说完后,顿了顿,才有些为难地说到:“也就是师傅心里的那个人。”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真正听到这话的时候,蝉衣还是有一刻的心冷,“那她现在人呢?”
方夙银看她,眸色平静:“死了。”
蝉衣交握的手禁不住一颤。
和蝉衣一样,容疏在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到了青水流派,那时的五大流派都还存在,金、木、水、火、土各占一方,没有最强,都是想到制衡关系。
容疏因为天赋异禀,习起隐术比常人要活用好些年,青水掌门就格外喜欢他,不仅收他作大弟子,更是想着之后把青水交到他手上。
而实际上,青水掌门是有孩子的。两个女儿,月缦和月纤,月缦温柔,月纤比较少言,不爱说话。再加上月缦和容疏年岁差不多,容疏就和月缦更加亲近。年少的感情最容易也最纯粹,容疏日日和月缦相处,自然都生了情,青水掌门看在眼里,欢喜异常。
到了容疏十五岁那年,青水掌门说起两个人的事儿,只说是再过两年,就将两个人的婚事办了。彼时,月缦一脸羞涩,而容疏则微笑应了。
然而,这桩口头婚事终是在后来没有了着落。
五大流派为了互相吞并争夺,展开了大战。战中,茶木和棕土两派的掌门同归于尽了,青水掌门被重伤。赤火掌门逃走,澄金掌门下落不明。而当时不及舞象之年的容疏带着青水剩下的弟子赴来救援时,力挽狂澜,不仅保住了青水,更把茶木和棕土两派并入青水。
后来,青水掌门被带回派中,却已然奄奄一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将青水传给了容疏,月缦和月纤也托给容疏照顾。
青水掌门一去,月缦也跟着病了,缠绵病榻半年,终是香消玉殒。
在临终前,月缦握着容疏的手恋恋不舍,到最后一刻,她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眼。
她说,容疏,望你待月纤如我。
因为这一句,容疏才开始对月纤愈发照顾,哪怕月纤因为一己私欲背叛了青水,容疏也没多说什么,为了月缦这一个承诺,他才一直对月纤这么好。
“所以,师傅对月纤如此维护,不过是因为月缦?”
方夙银点点头,就见蝉衣叹息一声,道:“虽然月纤很可怜,但也很幸运。”
这话落在耳里,方夙银微微皱了皱眉,说到:“蝉衣,师傅对月纤可能并不是爱,只是承诺罢了,你可以当作是假象。”
“若是能给我一个假象,我也满足了。”蝉衣的回答让方夙银很是意外,“在这件事上,我想我是羡慕月纤的。”
“蝉衣——”
“再说说师傅吧,感觉师傅并不像是争权夺利的人,想来他之所以这么努力的为青水付出,也是因为月缦吧?”似乎知道方夙银要说什么,蝉衣不想听,便转了话题。
知道蝉衣避而不听的原因,方夙银唯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口中则回答道:“正是。你也知道,师傅若是真要做一件事,必会全力以赴,这便是为何师傅那么懒散的人,能让青水成为五大流派之首的原因。”
蝉衣点点头,大约是听得久了,觉得口有些渴,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方夙银见状,提起茶壶又往她的杯中加了一些,而后看见她手指捏着杯子不停地转着。熟悉如他,自然知道这是蝉衣忐忑不安时的表现。
看见这般情况,方夙银在心里想了想,出声道:“蝉衣,你也不必太过难过,至少师傅对你这个徒弟是真的在意,大家都看在眼里,清楚知道,饶是我这个大师兄都不如,更别说月纤了。”
听到方夙银的解释,蝉衣不仅没有释怀,眼中反而更多暗色,“可是我要的不止是师徒情谊,师兄你是知道的。”
方夙银默了下,没有说话。
.?E 蝉衣抬起眼来,凤眸看定他,“师兄,你说除开月缦的关系,师傅对月纤可有半分别的心意?”
“这个……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方夙银如实答到。
闻言,蝉衣眸中微湿,浮起一缕迷离,“那么我呢,师兄以旁人的角度看着,师傅对我可有别的感情?”
如果说前面一个问题已经让方夙银卡住了,那么后面一个问题直接难倒了方夙银。
就见他好似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
蝉衣的心狠狠一落,轻声问到:“没有么?”
“不是。”方夙银接过话,“是我不知道。师傅对你的好毋庸置疑,只是这种好到底只是单纯的师徒还是夹杂着其他的情愫,大约只有师傅自己知道了。”
方夙银的话落音后,房间中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蝉衣幽幽叹了一声,又扯了唇笑,一如往日,好像之前那个惆怅的蝉衣不曾出现过,“无论如何,难为师兄今天如此耐心的被我叨扰这么久。”
方夙银也笑,心里的气却不曾松半分,“说起来,我们师兄妹两人人也好久不曾对酒畅谈了。”
“哈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如何?”蝉衣一手按了桌子,眸中清亮。
方夙银摇着头笑了声,而后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说到:“明天的术法你是不想学了?别忘了,咱们要先学会再教给左思和宗石。”
“哦。”蝉衣不甘愿地应了声,缩回了椅子里。
烛光微晃,暖暖的光笼上蝉衣的脸,线条一如既往的精致,却好似失了些圆润。
“蝉衣,你瘦了。”方夙银打量了半天,温声说到。
“嗯,有么?”蝉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道:“还是有肉的啊!”
微勾了嘴角,方夙银拍了拍她的手,道:“为了师傅的事,你定然是暗地里伤神了许久吧。”
闻言,蝉衣的嘴角轻轻地压了些,而后又扬起,“好师兄,还是你了解我。如你所说,之前事情众多,我们倒真的疏离了许久。”
“还好现在我的小师妹还是肯信任我这个二师兄。”
“哈哈,二师兄嘛。人都有犯二的时候,难保不会一直记得你。”蝉衣笑吟吟地说到。
方夙银弹指一股气流冲去,蝉衣灵巧躲开,而后嘲笑他功夫依旧没有长进。
两个人仿佛回到了之前,没有那些烦恼,没有理不清道不明的情。
直到蝉衣困倦了趴在桌上,方夙银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时,模模糊糊听见蝉衣说了句:“师兄,有你真好。”
方夙银轻柔地拂过她的发,微笑回答:“蝉衣,你既然待我如兄,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四章 宗石的不对劲
自月纤将赤火的秘籍默诵给容疏后,接着又一一告知了赤火的位置、弟子分布,几乎将赤火的所有都给了容疏。
月纤这一所为可以说是给青水一个大助力,所有人都大大提升了一层。因而不少人都对她格外尊敬,隐隐将她作为未来的掌门夫人对待。
而同时,不知道是上次的对话产生了效果,或者是对月纤这一一切的报答,容疏待她也比往日更好一些。
就好比现在,容疏、方夙银、蝉衣以及左思和宗石正在商谈最近弟子们练了赤火功夫的效果,有弟子送了茶点上来,坐在一旁的月纤拾了一块吃了一口,又放下了。
送来的弟子有些忐忑,不由得问到:“月纤是不满意东口的口味么?”
听到这话,容疏几人都看了过来,见月纤摇了摇头,说到,“也不是,只是忽然想起镇上鲜味斋的苹果酥,不仅保留了苹果的原味,又除掉了那酸味儿,当真好吃。”
闻言,弟子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容疏笑了一声,道:“你既然想吃,就去买吧。”
月纤扭头看向他,见容疏对那弟子吩咐道:“也不用买太多,下次月纤想吃的时候再去买就好,冷了的不好吃。”
听到容疏的吩咐,那弟子颔首应下,离开了房间。
此时月纤似乎才反应过来,微微弯了唇,眸中莹亮看着容疏,唤了声:“容疏……”
容疏对她笑笑,说到:“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说就是。”
其他人都暧昧不明地看着两人笑,蝉衣则在他们身后轻轻垂下眸,以掩住眼底泛起的落寞。
蝉衣和方夙银各自就自己要学习的那一部分研究了三天,整理出第一套,分别教给了左思和宗石。
而为了分担自己的负担,左思之前和宗石商量了一下,将其余弟子分成三批,第一批十人,第二批十人,剩下的则是第三批。而他们则只需要将术法教给第一批的弟子,然后第一批转授第二批,以此类推。
这一日,左思和宗石各自将所领悟到的精髓教给自己名下的第一批弟子,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二十名弟子也学得差不多了,便结束了这一天的学习。
虽然是冬天,这练了一整天的隐术,到结束时,各个都汗湿了衣服,便叫嚷着去洗澡。
因为青水流派之前只有蝉衣一个女子,如今多了月纤,不过也就两个,所以除了她们各自在房中沐浴以外,其他弟子都习惯在澡堂沐浴。
青水的澡堂离他们习武的地方不远,所以练习结束后,一众人等就嚷嚷着一起去澡堂洗澡,当然,也不会落下左思和宗石。
“左师兄、宗石,一起去洗个澡吧。”有弟子直接冲两人开口道。
左思应了一声,说,“你们先去吧,我把这边收拾一下,一会儿就来。”
宗石迟疑了一下,走到左思身边,说到,“我帮你吧。”
左思笑了笑,道:“几本册子而已,哪里需要两个人,你先去吧。”说着,就把宗石手中的册子拿了过来。
见左思伸手来拿册子,宗石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不松开,反而将册子捏得更紧,左思扯了两下扯不出来,不由得抬头看他,“你这是干嘛呢?一本册子也舍不得给我?”
“不,不是。”宗石有些吞吞吐吐的,手上力道终是敌不过左思,被他拿了过去。
“他们都等着你呢,赶紧去吧,顺道给我占个好位置。”左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抱着册子转身朝堂中走去。
宗石站在原地,似乎很是为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是不肯走一步。
之前说话的弟子见宗石站着不动,以为他是想等左思,便几步走了过来,把他胳膊一拉,说到:“左师兄很快的,你不用等他了。”
宗石还是不肯走,那弟子便干脆大力一拉,差点将宗石扯得摔倒在地上,这才连拖带拽的将人给弄走了。
一路磨磨蹭蹭地到了澡堂,刚一进去,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那弟子松了宗石,自己走了过去,一边和对面的人笑骂,一边脱起衣服来。
也不知道是水气太重还是怎样,宗石一直闭着眼,不肯往前走一步,就站在原地,听着身边的人嬉笑打骂,脸似乎也被熏得红了。
泡在水中的几个弟子见宗石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起了玩笑之心,几个人商议了一下,便有一人往池边走去。
而闭着眼站在一旁的宗石忽然感觉一阵热气,他下意识地旋身躲开,再一睁开眼,就看见更多的热水扑面而来。
左闪,右避,上翻,下压,宗石就差没直接隐术跑掉了。
见宗石这般,其余弟子不由得哈哈大笑,更有人笑得直不起腰,大声嚷嚷道:“宗石啊宗石,你莫不是怕水,咱们青水的弟子还怕水,说出去不笑掉大牙。”
“哈哈哈,宗石你是怎么在怕水的情况下还练成青水隐术的,快来教教我们啊!”说着,一脚踹起脚边的水。
一群人本是想捉弄宗石一下,谁知越玩越上瘾,人也越来越多,各个都拿宗石当目标。
宗石素来沉默,此番被捉弄成这样也只是咬着牙不说话,所以大家越玩越起劲,到左思进来时,还有人不慎把水甩了过去。
左思瞬间掠至池边,一抬手,一阵掌风刮过,前排的弟子齐齐退了几步,把后面的人一撞,而后面的人也因为惯性而撞向他人,一时间,只闻落水声声。
“谁这么没——啊,左师兄!”第一个被撞开的人本是皱着眉要咒骂两句的,这一抬眼看见左思站在池边,顿时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左思扫视了众人一眼,倒也没恼,只是问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见左思没有发火,那人也大了胆子嬉笑道:“宗石不肯下来,我们和他闹着玩呢!”
“哦?”左思应了一声,转过头去,问已经有些狼狈的宗石,“怎么不下去呢?”
宗石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水,没有回答,只是转而说到,“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左思眯着眼站在原地,一旁正脱了上衣的人忙上前拉住宗石,宗石扫了他一眼,侧过脸去,此时方有些怒了:“放开。”
那弟子被凶的一顿,“宗石你怎么了?”
宗石清了清嗓子,语气正常了些,“没怎么,你们好好洗,我先回去了。”
听到这话,最开始将宗石带过来的弟子不由得有些不悦,出声说到:“宗石你什么意思?是嫌弃我们吗?别忘了李师兄没走之前你也和我们一样,不要以为现在地位高了就看人低!”
宗石沉默了会儿,才说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不要想这么多。”
“走走走,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那弟子直接甩了擦拭的巾帕,也不再和宗石说话,转身进了水中。
其余人都噤了声,看看宗石,再转眼看了看水池之中。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左思开了口:“我也想起有些事没做。宗石,我和你一起回去。大家慢慢洗,早些休息,明早再继续。”
有了左思出面缓和,有弟子便跟着应和了两句,这才使得僵硬的氛围稍稍有些好转。
左思陪着宗石出了澡堂,他扭头看去B .yO .N ,见宗石被熏得满脸泛红,眼中微微明亮,倒是少了男儿的犀利,多了女子的水润。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洗澡?”
吹风左思再度重复的问题,宗石垂了眼,说到:“洗过了。”
这话让左思笑了笑,道,“我们从早到晚都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洗了澡,我们不知道?就算一大清早起来洗了,到现在练得一身汗,也该再洗一次吧。宗石啊,编理由也得编个合适的吧!”
闻言,宗石抿了抿唇,终是扭了头,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大步离开,看在左思眼里,倒像逃避什么一般。
左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浅浅的黑色之中。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五章 一盒桂花酥,成师徒僵尸
天色已暮。
蝉衣从训练场回到屋中时,天色一片黑。
为了给厨房减轻点压力,蝉衣没有单独开火,而是跟方夙银一起用了顿饭,反正二人口味差不多,最多就是加点饭而已。
吃饱喝足回到房中,蝉衣先点了灯,转头的时候发现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盒子。
她走近一看,见盒子大约一个巴掌大小,高度也和一个巴掌差不多,用牛皮纸包着,上面用红绸系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乍然看见这个盒子,蝉衣愣了愣,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终于知道盒子的来处。
如果记得没错,而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山脚镇上的鲜味斋外送的糕点,便是如此包装的。
方盒,牛皮纸,十字结。鲜味斋的十字结打法很特别,看起来繁复无比,但只要找准了一条线,轻轻一扯,就能全部打开,而一般人在提着的时候,是扯不到那根线的,所以提回来的途中安全妥当。
想到鲜味斋,蝉衣不由得想起早上容疏和月纤的那番对话,忍不住心头一跳,低头看了片刻,抽出关键的那一根线,很快的,十字结就打开了。
随着十字结的打开,蝉衣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着几块金黄|色的糕点,一阵桂花香扑鼻而来。
握着盒盖子的手一松,盖子“啪”地一声,掉到桌上。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说过,桂花酥的味道不错,能在冬日还能尝到桂花香,是人生中极幸福的事。
她也不记得她和谁说过,更不记得说话时容疏在不在现场,可是——
看着眼前的桂花酥,蝉衣搁在桌上的手指都轻轻的在颤抖。
今天下山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受到容疏吩咐的弟子,专程下山去为月纤买苹果酥,很明显,这盒桂花酥定然也是一同购置的,并且知道她的喜好,放在了她的房中。
显然,这盒桂花酥肯定不是那个弟子自己买的,因为蝉衣之前的恶作剧习惯,其他弟子对她这个大师姐能躲多远就是多远,哪里还会自己买点儿东西过来孝敬她。
所以,这盒桂花酥,必然是容疏让那弟子一同带回来的。
至于容疏是什么时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蝉衣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心情去猜。
将这盒桂花酥看了很久,蝉衣终是合上了盖子,将它推到一边去了。
蝉衣到容疏房间的时候,方夙银已经在里面了,两个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神色不太轻松。
蝉衣走了进去,向容疏行了礼,然后在方夙银身边坐下,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方夙银身上,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容疏忽然开了口:“桂花酥好吃么?”
被突然问到这事儿,蝉衣愣了会儿,不知道容疏此刻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但至少证明了那桂花酥果然出自容疏授意,便敛了眸道,“谢谢师傅,很好吃。”
“是么?是个什么味道,有没有前些日子你送来的那些好吃?”容疏微微勾着嘴角,笑着问到。
知道容疏问的是前些日子,他和月纤说话的时候,她因为送桂花酥而无意听见的那次,那一回的桂花酥她是尝过的,可这一回的——
“比那次的好吃多了。”蝉衣低了头回答到。
容疏微微细起眼眸,眼底情绪隐晦看不清,“你真的尝过了么?”
这一问倒是把蝉衣难住了,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容疏,却又见他伸长了腿,懒懒地说到:“唔,好吃就好。”
蝉衣心中顿住。
一旁的方夙银见状,忙开口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师傅,师妹既然来了,就把事儿先定了吧。”
听到这话,蝉衣将桂花酥的事先压下,转头看向方夙银,口中却道:“师傅,师兄,出什么事儿了?”
方夙银给她倒了水,微微一笑,说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的教导计划要变一下了。”
“嗯,为什么?”蝉衣将茶杯抱在手里暖手,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目。
方夙银叹了口气,说到,“我刚才和师傅也说了,宗石虽然天赋不错,但力道总是不对,也不是他不用力,而是感觉他的力度不够我们的需要。”
闻言,蝉衣歪了歪头,问到:“那师兄的意思是?”
方夙银看向她,斟酌道:“我是想让左思和宗石换一下,左思跟我研习力道,让宗石跟着你练习灵敏。”
蝉衣点点头,似是想了想,说到:“现在刚练,换起来也方便。”说完,她终是把目光转向容疏,恭敬地问到:“师傅觉得如何?”
容疏正在拨弄手边的茶杯,见蝉衣忽然问了过来,先是疑惑地抬了下眼,而后才笑道:“你们觉得换一下比较好,那就换吧。当初我是想着宗石威信不足,分给夙银的话,夙银能协助他震住下面的弟子,而蝉衣怕麻烦,把宗石交给你,你估计会烦死。不过既然现在必须得换过来的话,蝉衣你就要多多操心了。”
没想到当初容疏分人是为了给自己减轻麻烦,少操点心,蝉衣垂了眸,掩住眼底的讶异,只是点了点头,应到,“徒儿知道了。”
将事情说完,几个人就开始聊起天来,方夙银还是围绕着这件事,总觉得宗石这人,天赋不错,不可能力道不足。
蝉衣的问题则更让几人不解,“像宗石这样力道不够的,是如何将水韧练到高层的?”
和赤火一样,青水的隐术也分为两方,水韧和水柔。后者自然女性擅长,所以蝉衣主攻的水柔,不过对于前者,因为容疏对两个徒儿的期望,蝉衣也练了,只是练的是容疏改过的版本,自然更适合蝉衣,要求也就不一样。
闻言,容疏摸了摸下巴,微微眯了眼,“勤能补拙,像宗石这样的孩子,每夜还要练功的,又有一点天分,能不起来么?”
这倒是让蝉衣没有想到,像蝉衣这么懒的人,白日里练完了,晚上一定是窝在被子里看看话本什么的,哪里还会再练,不自己找罪受么。
看见蝉衣这般神情,方夙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敲了她脑袋一下,笑着说到:“像你这么懒,还能练成这样的,光这天赋就得让多少弟子嫉妒死。”
蝉衣笑嘻嘻地看着他,问到:“那二师兄你嫉妒死没?”
两人笑闹了一番,而因为事情已经商量完了,便也没在容疏那里多呆,一个个起身要走。
看着方夙银和蝉衣各自起了身,往门外走去,容疏忽然抬了眼,唤了声:“蝉衣,你留下。”
蝉衣心中一跳,抬头看向前面回身看来的方夙银,脸色微微有变。
方夙银对她安抚地点点头,又看了容疏一眼,转过身出了门。
待方夙银走后,容疏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缓步朝蝉衣走来,每走一步,蝉衣的心里就被踏了一下。
“蝉衣。”容疏走到蝉衣身后,唤了一声。
都到了身后了,蝉衣硬着头皮转过身,低声道:“师傅有什么事么?”
容疏细细打量了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心中充斥着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们师徒两人,很久没有说话了吧。”
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此时听到蝉衣耳里,却瞬间心酸无比。
她仰头看着容疏这张永远如一的脸,很想应一句“是啊”,然而话到嘴边,却生生变成了,“师傅现在天天有人陪着,还需要徒儿陪你打发时间么?”
听到这话,容疏眸中一暗,沉声回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对蝉衣来说都是一样!”蝉衣忽然抬眸迎视容疏,眼底的澄亮晃得容疏心里莫名慌了一下。
须臾之后,容疏才叹了一声,道:“那盒桂花酥你没有吃吧。”
蝉衣一愣,反问:“师傅怎么知道?”
容疏笑了笑,微微转过头,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大约我现在给什么,你都不会要了。”
闻言,蝉衣捏了捏手,却一句都回答不了。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希望的一次次落空比没有希望,更让人难受。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六章 秘密啊秘密
蝉衣和方夙银商议好后,便将宗石和左思换了过来。
果然如方夙银所说,宗石力道不够,但习起灵敏这一类来,却比任何人都上手快。
对于蝉衣这个临时的“师傅”看见宗石如此,她也很有一种自豪感,就连宗石手下那十个不太省心的弟子,她有心情一一去管教。
话说,因为蝉衣的Сhā手,那十个弟子虽然对宗石不服,但被大师姐压得死死的,也只能乖乖地练功。
这一日,蝉衣不舒服,便没有来教授,只是让众人跟着宗石好好练。
上一次洗澡的事让几个弟子对宗石心存不满,而一个个又都是比较记仇的人,之前因为蝉衣的关系比较老实,而今蝉衣不来,可想而知,宗石今天的日子估计会比较特别。
这一日,从早到晚大家也倒老实,等日暮练习结束之后,一行人也没嚷嚷着去洗澡,而是很勤奋好学的对宗石说:“宗石,刚才有几点不太明白,不如一会儿到河边,心河水为借力你示范给我们看看。”
宗石不疑有他,便点了点头。
吃完饭后,宗石到了河边,却不见有人,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他们一起吃饭可能会慢点,便在原地等了片刻。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宗石似乎察觉出什么,刚想转身离开,忽然迎面一股极大的力道直冲而来,她连躲都来不及躲,便生生被打到了水中。
冰凉刺骨的河水透过衣服穿到肌肤,冻得他牙齿打颤,他下意识的要起身,却在下一刻想到什么一般,又钻进了水里。
隔着河面他看向岸上,三五人站在岸边,正看着他的方向。而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邀他切磋的几人。
如果想得没错,方才定然是他们几人联手攻击产生的气流,这几个弟子在派B.JOOy ? 中也算是佼佼者,联手对付宗石,后者自然敌不过。
“喂,宗石,你莫不是真的怕水,怎么不自己上来?”本来只是小小的报复一下宗石,可现在见他一直站在水里,其中有个弟子就有些奇怪了。
宗石没有说话,浑身都是透骨的冷意,冻得他边呵一口气,都感觉像是结成了冰。
因为天气冷,湖面上的雾气极重,而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岸上的人本应看不清,又因为听不见宗石的回答,不由得心慌起来。
忽然,有个人指着湖面大声道:“快看!宗石不见了。”
闻言,其他几人也连连看去,果然见河面上没有了宗石的身影,顿时急了起来。
“是不是太冷了,宗石扛不住,冻成冰沉下去了?”有人忐忑问到。
有人“呸”了一声,道:“乱说什么?你下去试试,这才多大会儿时间,看能不能结成冰。”
那人噤了声。
几个人观察了会儿,说到:“我看这情形不对,要不谁下去瞧瞧怎么回事?”说着,看向其中一人。
被看的人愣了愣,道,“啊?我不会水呀。”
另一人也说:“我也不会。”
“我也是。”
“怎么办?大家都不会,找谁去?”
正商议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天都黑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人回头看去,见左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这里,正隔着夜色看着他们几人。
看见左思,几人顿时犹如看见救兵一般,忙喊道:“左师兄,宗石掉进了水里,现在看不见人了!我们几个都不识水性,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听见这话,左思面色一变,几步走到他们身边,探目一看,果然不见人影,当下也不罗嗦,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袄,一个跃身就跳进了水里。
刺骨的河水“哗”地一声溅了起来,扑到离河面较近的两个人脸上,那两人浑身一抖,忙退后几步,心中却暗暗着急:这么冷的水,宗石呆这么久会不会怎么样。
左思进了水,也被冻得够呛,但念及宗石的安危,还是忍着潜进了水里,往里游了几分,终于发现了宗石。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溺的,看起来宗石已经昏迷了过去。左思游到了他身边,探手一扯,却不慎扯到了衣带,结果把宗石的外衣扯松开了。他也顾不上许多,又往前进了几分,握住他的手臂将他狠狠一拉,提着人冲出了水面。
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左思先低头看了看宗石,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惊得差点松了手。
因为宗石的外衣被扯开,衣服又浸透了水,穿了和没穿看起来都一样,这一看便瞧见她胸前缠着的束带。
左思本以为是他什么时候受了伤,缠着绷带,可因为衣服沾水会紧紧贴在身上,他清楚的看见宗石胸前那微微的弧度。再一联想那白色束带,饶是再迟钝,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束胸带。
宗石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在左思脑中一瞬闪过,他顿了一下,还是一手揽上宗石的腰身,将她正面朝着自己,压在自己怀里,然后一手凫水,往岸边游去。
“来了来了!”岸上的人等得着急,此时终于从迷迷蒙蒙的雾气中看见了两个人的身影,忙扑到水边去拉人。
另外几人也跟着过来,一起伸手将左思和宗石拉上来。
左思抱着宗石上了岸,未免其余人看出宗石的真实性别,便扯了之前扔在岸边的衣裳,将宗石裹住。
“左师兄,宗石怎么样了?”见宗石一直紧闭着眼,脸色苍白,有人不安地问。
左思刚刚掐了人中,此时正在给宗石压出喝下去的水,闻言也没时间抬头看一眼,直接说到:“溺水,又冻昏了过去。”
那人一愣,忙起身道:“我去叫吴大夫。”
“直接让吴大夫去我房里!”左思接着喊了一声,见宗石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接着又转过了神,只是目光涣散,显然已经不知道是哪里了。
见宗石这般模样,左思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摇着宗石的肩膀,声泪俱下的来一出咆哮,便干脆俯身将她抱起,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要问为什么会去他的房间,绝对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刚好离得比较近而已。
到了左思房间,左思将宗石放在床上,吴大夫也刚好赶到,把了脉说是寒凉入体,可能要调养一段时日,只要调养的好,也酿不成什么大问题。
听到这话,左思忙去准备火盆,将火烧到最旺,回身见吴大夫正要伸手去拉裹在宗石身上的衣服,不禁一急,脱口道:“你做什么?”
吴大夫被喊得一个激灵,回身见左思几步奔过来。抱怨道:“你怎么了,他这裹着湿透的衣服也不是个办法啊,得除去。”
听到这话,左思马上接口,“我来。”就将吴大夫推了出去。
左思没有理会他,只是小心翼翼的给宗石脱着衣服,又怕吴大夫瞧见,到单衣的时候就马上盖上被子。
吴大夫咳嗽一声,“单衣也得脱了,还有裤子,你这被单什么的也差不多打湿了。”
闻言,左思愣了愣,却是转身对候在外间的人说到:“你们去一个人把大师姐请来,剩下的先回去。”
有弟子应了声马上离开,其余的也跟着出了房间,唯有吴大夫瞪着眼奇怪地问到:“叫蝉衣过来干什么?”
“宗石是大师姐带的人,今天大师姐不在就出了这事,怎么也是要说一声的。”左思顺口拈了一个理由说到。
吴大夫还是奇怪,却被左思返身拦住,命令般说到:“你刚不是说要开药的么?快去呀!”
看出左思的不对劲,吴大夫想了想,觉得现在也问不出什么,便耸了耸肩,乖乖到一旁去开药单了。
蝉衣很快就到了。
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葵水至,有些腹痛而已,睡了一天也神清气爽了。听说宗石落了水,还昏迷不醒,便也着急地赶来。
“左思,宗石怎么样了?”一进门,蝉衣也不客气,直接问到。
左思将蝉衣请到里间,一边去掀被角,一边压低声音说到,“大师姐B ?JYOO. E,我想请你帮宗石换一下衣服。”
蝉衣正奇怪为什么给宗石换衣服要她来,可下一秒被子就被掀开一条缝,宗石胸前的束胸带就露了出来,将她的疑惑生生变作了惊讶。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七章 女儿身
“宗石她竟然——”
蝉衣下意识的出声,一转头见左思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
知道吴大夫还在外面开着药,蝉衣点点头,表示明白。
左思叹了口气,低声说到,“现在大师姐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过来了吧。”
蝉衣颔首,回头看了眼宗石苍白的面容,一边看,一边说到,“这么仔细的研究一下,啧啧,果然还是挺像女子的。”
左思黑线,宗石本来就是女子好吧。
“我去找一套衣服,大师姐赶紧给她换上吧。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这湿衣服得马上换了。”
说着,左思就转到一旁的衣柜边,取了一套衣服过来,见蝉衣已经在解宗石的衣服,便只好别着头将衣服递了过去。
在换衣服期间,吴大夫已经将药单开好,又在左思的指辉下去抓药去熬,临走前吩咐了句,“宗石还不醒的话,最好是泡泡热水澡。”
闻言,左思眉头微挑,暗自庆幸把蝉衣喊了来,不然宗石泡燥他总不能在一旁照顾着吧。
在蝉衣给宗石换完衣服后,后者终于又晕晕乎乎醒了过来,因为神智还不太清醒,也没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换了。
而因为左思都是习惯性的在澡堂洗澡,浴桶什么的也没有,最后还是找了个闲置的木桶搬了来,这才让宗石泡了热水。
被热水熏得舒服的宗石好歹是清醒了些,只是大约在冷水里泡太久,头昏脑服有些发烧的症状,却也不影响她的思考能力。因为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是赤着身子坐在浴桶之中。
“啊——!”
宗石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惊叫一声,接着也没看旁边人是谁,就大声喊道,“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蝉衣咳嗽一声,将被宗石惊叫吓到了正要冲进来的左思拦在门口,而后冲里面说到,“宗石啊,我瞧你恢复的不错,那一声真真是中气十足。”
听到蝉衣的声音,宗石愣了一下,才隔着氤氲水汽问到,“大师姐?”
蝉衣应了一声,走了过来,见宗石下意识的往水里钻,便笑了笑,说到,“不用遮了,该知道我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宗石整个人都怔住,却见蝉衣笑容明澈,别无其他,便试探性问到,“大师姐不生气么?”
“嗯?我生气什么?”蝉衣奇怪道。
宗石抿抿唇,低声说到,“我女扮男装来青水学艺,欺骗了掌门、大师姐和众位师兄弟。”
闻言,蝉衣微微顿首,说到,“唔,欺骗确实是欺骗。不过,这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我生气做什么?要生气也是师傅和师兄弟嘛。”
说完这话,蝉衣见宗石低了下头,神情愧疚,就笑了笑,问到,“说来,青水其实也不拒收女弟子的,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你来青水也有段时间了,怎么没看见你家中有人来?”
蝉衣的问题让宗石的神情微微一波.她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蝉衣,轻声说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师姐了。在我小的时候,母亲便过了世,父亲新娶的姨娘为人刻薄,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在我未及弃的时候就计划着将我嫁出去。因为想着她那种人,定然给我寻的不是什么好的夫家,所以,我便跑了出来。又害怕他们找了来,我只好女扮男装来到青水。”
“你姨娘待你不好,那你父亲呢?这么多年也不找你么?”听完宗石所说,蝉衣出声相问。
宗石摇了摇头,说到,“后来姨娘给父亲生了个儿子,他对我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所以我才能这么容易就离家出走了。”
蝉衣默了会儿,又问,“宗石定然是你的化名吧。那你的真名是什么?”
宗石抬眼看着蝉衣,低了声说到,“钟诗诗。”
“钟诗诗?”蝉衣重复一遍,有些惊讶的问到,“钟家那失踪多年的女儿?”
钟家和左家在东岚都是有名气的,只不过左家有名在有钱,而钟家有名在世家。左家之前说了,是从商,而钟家是世族大家的分支,虽然不如本家,但也算是一个书香世家,有几分名气。
在宗石说到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蝉衣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现在听到她的名字,马上就和钟家找了多年的女儿联系到一起。
据说钟家的女儿在快及笄的时候被人拐走,而后一直没有消息。钟家派人四处寻找,一直没有间断过。
宗石,钟诗诗.这名字都这么相似,她怎么没想到。
听见蝉衣的话,宗石——钟诗诗点了点头。
见状,蝉衣微微蹙眉,说到,“你可知钟家找了你好些年?”
钟诗诗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山上,只是零零碎碎的听到些消息,不知道他们还在找。”
蝉衣叹了口气,弯下腰来,“诗诗啊,我看着你那父亲真的是挂念你。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孤儿,可以一直在青水呆着。你家中还有父亲,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他的。”
钟诗诗咬着唇,面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思考,过来许久,才微不可闻的答了声,“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大师姐。”
“嗯。水温不高了,想吴大夫药应该也熬的差不多了,起来喝药吧。”蝉衣从一旁抽来干净的巾帕递给钟诗诗,又将左思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了过来。
钟诗诗擦干身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了声,“谢大师姐救命之恩。”
“哈?”蝉衣被谢的莫名其妙,“我应该就只帮你换了身衣服,不至于到救命的份儿吧。”
钟诗诗眨了眨眼,疑惑问到,“傍晚时,我被那些弟子骗进水里,难道不是大师姐去救得我么?”
听到这话,蝉衣终于明白钟诗诗所谓的救命之恩是什么意思了,当下挑眸一笑,意有所指,“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在谁的房间么?”
钟诗诗被问的一愣,半天才道,“我是觉得不像是自己的房,以为是大师姐的房间。”
“咳,我房间有这么素么。”蝉衣眼角微掠,似笑非笑道,“这是左思的房间,当时也是他去救得你。”
钟诗诗愣住。
蝉衣冲她眨眨眼,笑的那叫一个颇有深意,“不然他怎么会叫我来给你换衣服?”
这下,钟诗诗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钟诗诗穿着干净的衣服,将还湿着的头发用发簪挽起,垂 B. O O. 着头有些尴尬的坐在床边,看着端着药碗的左思走了过来。
“你头发还没干,怎么就挽起来了?”左思将药碗搁在一旁,视线扫过她的头发,低声说到。
钟诗诗抿了抿嘴,答道,“习惯了。”
左思微微一愣,忽而想起之前有一日夜里他去钟诗诗房中寻她的时候,她也是刚沐浴完,穿的整整齐齐出来见她。
之前他还以为钟诗诗只是过于追求形象,如今想来,大约是怕被识破女子身份,才这般的。
在心里想了想.左思没有说出来,只是指了指旁边的药碗,说到,“这是驱寒的药.吴大夫嘱咐了,趁热喝下比较好。”
钟诗诗点点头,拿过药碗,倒也像是不怕苦一般,很快就喝了干净。
左思在旁瞧着,这才注意她的面容比男子要细腻许多,脖子细长,没有凸起,线条也柔和许多,怎么看,怎么是个女子相。
回想之前许多细节,像是洗澡的时候她死活不肯去,一本册子还和自己抢了半天,在水里宁愿冻死也不上岸,左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能在一群男人中好好的过了这么久,还能接了李岩的位置,果然是不容易的。
“那个……左师兄,我喝完了,就先回去了。”
听见钟诗诗的话,左思回神看去,果然看见一碗药已经喝完,而后者已经站了起来,正抬头看着他,眼底碎碎的落着些烛光。
左思有些不知所措的挪开了视线,之前觉得没什么,可在知道钟诗诗是女子后,总是觉得怪怪的,“你这身体都还没好,从我房间到你那里还有段距离,干脆先在我这里歇一夜吧,免得路上又着凉。”
钟诗诗脸微微有些红,“这不太好吧,我还是回去好了。总不能鸠占鹊巢。”最后四个宇,低的快听不见了。
左思摇头,“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间睡就好。”说着,也不等钟诗诗再说哈,兀自抓了一床被子就走了出去。
看着左思出门的背影,钟诗诗心头微微泛着暖。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八章 蝉衣,我好像对你动了心
离开左思房间后,蝉衣独自一人往回走去,夜色深重,晚风冷寒,吹得她有些不舒服。
从左思的房间到她自己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忽然顿住了脚步。
面前疾风狂起,蝉衣抬袖挡住脸,只从指缝间看见空气波动了几分,慢慢的现出一个人形来。
“是你?”蝉衣放下衣袖,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微微挑了眸。
站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是曾经和他同甘共苦同病相怜一起睡草屋吃白米,结果最后失踪了许久的贺兰千。
贺兰千背着手站在她面前,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半冷不热,但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些暖意,在夜色中显现出一种深邃来。
“美人,好久不见。”贺兰千的声音低低带笑,语气的熟稔却好似一直没变。
蝉衣笑了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说到,“看来玉清把你照顾的很好,瞧瞧这恢复的,啧啧,都还在我面前耍隐术了。”
贺兰千也笑,往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口中说到,“瞧着你们这些日子都在练我赤火的功夫,我这掌门如此无私的在你面前展现一段,做个示范。”
闻言,蝉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直憋在心里的气似乎散了些。
“这夜黑风高无人无鬼的,不如一起走走?”蝉衣看了看周围,又看向贺兰千,笑着提议。
“美人相邀,贺兰千却之不恭。”含笑应了,贺兰千和蝉衣一道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夜深如墨,冬日的风冷的好似刀子,呼啦啦全往脸上刮去,直刮的人的体温都快没了。
看着身边的蝉衣下意识的裹紧了衣服,贺兰千抬起右手,手腕一个翻转,再起来时,手上多了一团红色的光。
他又用左手在那团红光上转了转,看见那红色光团愈发红,愈发大,这才将红色光团移到蝉衣身后,稍一用力,那红色的光团就进了蝉衣的身体。
蝉衣只觉得后背一阵暖暖的,接着,那暖.流从后背四散而来,顺着四肢骨骼血液慢慢传透全身,最后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功夫?挺实用的。”蝉衣低头抬手看了看手心,借着淡薄的月光,似乎手指尖都泛着粉色。
贺兰千眯眼一笑,抬手握住蝉衣摊开的手掌,蝉衣惊奇的发现他手心的温度竟然好似复天般灼烫。
“这是赤火的辅助内功心法,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之前便也没教给月纤。现在看来,教给你挺合适的。”贺兰千的声音低醇中带着点笑意,被夜风一吹,尾音缱绻落在耳边,和手掌的温度一样。
蝉衣耸肩一笑,摊开另一只手向他要内功心法。贺兰千将她的手按下去,低笑着说到,“今日时间不多,以后若是有时间,再好好教给你。”
说起今日,蝉衣忽然想起自他出现后自己还未曾问过他来的原因,便开口问到,“说来,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到了这边?”
贺兰千细了眼看她,还未说话,蝉衣就微微挑了眸,笑吟吟问,“莫不是看见月纤将赤火的功夫都教给了我们,今夜你是特地来找她算账的?”
听见这话,贺兰千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些不以为然,“她爱教就教吧,赤火的秘籍我只教了她一半,她也只能教给你们那一半,剩下的,都在我脑子里。”
“哦?”蝉衣扬眸看他,眼底落着些淡淡的月光,“那不是为了月纤,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若说我是来找你的呢?”贺兰千的视线也落进蝉衣的眼里。
蝉衣冲他眨眨眼,笑道,“找我喝酒?”
贺兰千摇了摇头,“不是。”接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问到,“蝉衣,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闻言,蝉衣愣了下,反问道,“走?去哪儿?”
贺兰千松了她的手,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口中随意答到,“去中原吧。回满城,或者再去帝都。皇帝之前联系我,想要我将门派移到中原。东岚这边都被你那师傅给收走了,去中原未尝不是一条好路。”
知道贺兰千说的事,是当初新皇和贺兰千合作的时候说的,要将赤火变成中原隐术的第一门派。现在听贺兰千说来,似乎也还不错。
“帝都我倒是不太想去,总是会想到废帝最后的模样。”蝉衣握着手走到他身边,视线越过夜色投往不远处那片被月光照亮的河水,“满城的话……我还真有些想念蔷薇姐、霍靖他们。”
听到蝉衣后半句,贺兰千转过脸,目光直直看着她,“那你要去么?”
蝉衣一双凤眸斜飞如媚,眼波一转,落于他眼底,“你今天是专程过来找我和你一起走的么?”
“正是。”
“那——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找我?莫不是之前养伤的时候,被我照顾惯了。此番专程请我去做个服侍人的丫鬟?”蝉衣扬眸看他,浅笑盈盈。
贺兰千削薄的嘴角带出一道细细的浅弧,与她对视的目光陡然沉淀,“你真的要听实话?”
“不听实话我干嘛问你。”蝉衣笑着回答。
贺兰千目光凝在她脸上,而后一点一点低下了头,在蝉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他吻了个正着。
他的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嘴唇温柔摩挲着她的唇,轻抿轻充着,温柔而缓慢。蝉衣没有推开他,只轻轻的闭了眼。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唇上,酥麻的感觉伴着暖意像触电般窜过双唇。这一瞬间,蝉衣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容疏的模样,那一日在平王府,她曾错把他当做方夙银吻了他。
容疏的名宇划过心间,蝉衣的手微微一抖,在睁眼的同一刻看见贺兰千也稍稍离开了她的唇。
这眼神让蝉衣本就不算平静的心荡起一圈涟漪,她张了张嘴,只轻若叹息般地道出一个字,“你……”
贺兰千微微勾了嘴角,眼尾轻挑,眸间似乎一瞬间掠过些柔情,“这就是理由。”
“嗯?”
“蝉衣,我好像对你动了心。”
这般低醇的声音说出这样一句温柔的话,蝉衣眸中的水色动了动.而后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声,“唉,怎么办呢,你这样一说,我好像真的愿意跟你走了。”
听到这话,贺兰千轻笑了一声,抬手拢了她耳侧的发,也不见的有多么喜悦,但面上的笑意却实实在在存在着,“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哎呀,跟着你这个赤火掌门,那我可就是叛离青水了。”蝉衣扬着唇笑道。
“那就离开吧。”贺兰千很是随意的接口道,“你在这里,也不一定开心。”
他后半句话堪堪点在蝉衣心上,只见蝉衣的神情微微一动,忽然叹息般的笑了一声,说到,“是啊,不开心,留着也无用。”
“嗯。”
“我和你一起走。”蝉衣仰头看着贺兰千,神情坚定。
在左思房间过了一夜,次日一早,钟诗诗便再度提出回自己房间。
只是,她人还在走到门口,就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左思将她抱回床上,探手一摸,才发现她额头滚烫,忙叫来吴大夫看。吴大夫把了脉,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摇头晃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他本来就神志不清,你还跟着他神志不清。病着的人哪里还能挪来挪去的?嫌死的不够快啊?”
忽略吴大夫那张年轻的脸吐出“老人言”时的怪异,左思皱了眉头,也没辩解什么,由得他去骂,等吴大夫消停了,才小心问到,“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赶紧退烧呗!难不成你想着他和你这家伙一样,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吴大夫瞪他几眼,一边重新去列药单,一边说到。
左思忙叫了人去拿帕子,打冷水,自己则走到钟诗诗身边,看着她发红的脸,替她掖了掖被角。
吴大夫回眸看了一眼,啧啧道,“你和他什么关系啊?瞧你那着急样,跟当初李岩看见你摔了头没多大差别。”
听见吴大夫的话,左思心头一跳,忙收回手来,脑中却涌出一点点奇怪的感觉。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三十九章 诗诗,不可以,不要等我
吴大夫开完了药,又查了下钟诗诗的脉,看着左思动作温柔的拧了帕子盖在钟诗诗头上,不由得称奇,“你这冰块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啊。”
左思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到,“你很闲么?”
吴大夫忙摆手,“不闲,不闲,一点儿都不闲。我忙着呢!”说完,就带 .Oy O?着药单出去了。
吴大夫出了房间,左思将盆子搁在架子上,接着转身在床边坐下。病中的钟诗诗显现出平时没有的柔软来,这般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应该被父母疼宠的女儿。
只消想想这样一个女子在他们这男人堆中不娇不柔的生活了这么些年,左思的心里便泛起一丝好似疼惜的情绪。
他对女子的认知都是娇柔的,就连他的大师姐蝉衣,在他心目中,也是柔的。
而钟诗诗呢。简直不像是个女子。
这般坚强的女子,真的是很少遇到。
钟诗诗烧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她一直呆在左思的房中,途中醒来几次,不是喝药,就是口渴。
而每一次醒来,都有左思捧着药碗或者茶杯,静静候在一旁。
三天后,钟诗诗终于清醒了。
她睁开眼,见外面一片漆黑,想来还是黑夜。可是口中干的难受,又不想打扰左思休息,钟诗诗只好自己掀开被子,摸索着穿了鞋,下了床。
这几天在床上躺的太久,钟诗诗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开始还能撑着床架,到再往前走几步,架子没有撑的,又是黑打瞎火看不清屋中陈设,钟诗诗一个踉跄,就“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将睡在外间的左思吓了一跳,他匆匆走了进来,熟练的点了灯,一转眼就看见钟诗诗趴在地上。
“你怎么了?”左思扔下引火的东西,几步奔到钟诗诗身边,一边着急地问,一边将她扶起。
钟诗诗借着左思的手臂慢慢地站了起来,结果因为体力不支,往前一撞,生生扑进了左思怀中。
左思一下子愣住了。
这几日钟诗诗都住在左思这里,平日里除了蝉衣和吴大夫,就没有人来,所以她的束胸带一直不曾缚过。
而这下——
钟诗诗成了左思的胸口直起了身,一抬头就看见左思那尴尬的神色,顿时也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低了头,轻声说到,“左师兄,对……对不起。”
左思回过神,咳嗽一声,扶着钟诗诗回到床边,给她塞了个靠垫让她坐好,问明了她是口渴后,方起身去桌边倒了杯热水过来。
钟诗诗端着左思递过来的茶杯一口一口喝了干净,然后又看着他将空茶杯放回原地,再坐回床边,细心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事。
钟诗诗摇了摇头,看了左思半天,欲言又止。
左思见她一直蜘踞着,便出声问到,“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钟诗诗抬起头来,因为生病的像故,她的眸色比之平日更添一份水色,看在左思眼里,有几分楚充
“左师兄。”她唤他,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她的声音带着点吵意,却似乎比轻柔的女声更打动人。
左思应了一声,却听她低着声,仿若叹息般说到,“你可知道,有时候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可以让一个人动心。”
左思呼吸微微一窒。
钟诗诗仰头看他,几分忐忑,几分不安,更多的却是肯定,“尤其是女人。”
听到这里,左思忽然站了起来,钟诗诗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促说到,“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
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左思知道,自己只需要一用力就可以甩掉,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垂着眼,低着声说到,“诗诗,不可以。”
钟诗诗原本觉得,左思叫自己的名字时是格外的好听的,可此时听来,却让人格外难受。
“为什么?”她问,语声低哑。
左思看着她,微沉了声,一字一句说到,“你应该知道,我其实——”
“我知道。”似乎怕他说下去,钟诗诗截断了他的话,“可是我不介意的。他……他毕竟也成了亲,有了孩子,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
被她拉住衣袖的手微微颤抖,左思轻轻勾了勾唇,慢慢说到,“很难的。诗诗,要完全忘掉一个人真的很难的。”
“如果可以呢?我可以等的。”
“不要等我。”左思叹息一声,说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不希望另一个人来承担。”
钟诗诗沉默了。
安静的室内,烛火忽然爆了一声。她松开手,静静的靠回垫子上,低声说到,“我知道了。”
左思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钟诗诗烧退后的第二天,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吴大夫每次去诊脉,都是由蝉衣在旁陪着钟诗诗,而一直照顾她的左思却没有再来看一次。
蝉衣对钟诗诗如此照顾,大家不由得猜想他们二人的关系,更有好事的偷偷去问方夙银,总却是被方夙银似答非答的抵了回来。
甚至后来方夙银被问的多了,便回了一句,我素来和蝉衣关系都好,是不是之前也和她你侬我侬过?
方夙银这话反问的多有技巧。青水流派中弟子谁人不知方夙银和玉清之前有过一段,只是没想到玉清竟然是赤火的人,故而这两人终是没修成正果。
这个故事后来还成了众人茶余饭后口中的一段虐恋情深。
所以,方夙银这么回答后,就再没有人去骚拢他了。
而此后,钟诗诗和左思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来往。两个人依旧各自教各自的弟子,却在教授途中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一夜之间,从熟悉的人变得连陌生人都不是。
众人不负责任的揣测,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要不然就是由练习的事产生了争执。
而此时蝉衣却没心情去管两人如何了,她只是跪在容疏的面前,神情坚决。
“你说什么?”
容疏仍旧坐在他最爱的那一张罗汉床上,眯着眼看着下面的蝉衣。
蝉衣垂着眸,再重复了一遍,“蝉衣要离开青水。”
“嗯?离开青水?去哪里?”容疏仍是淡淡的问着。
蝉衣亦是淡淡的回答,“去哪里都行,就是不想呆在青水。”
容疏沉黑的眼直直看着蝉衣,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凉薄,“哦?能告诉为师为什么么?”
蝉衣抿了抿唇,平静的说到,“蝉衣如今在这青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离开。”
屋中沉默了片刻。
容疏坐直了身,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挑,眸心雾时似有暗色轻闪,“你若是想出去玩,无非也就是再一个三年。何必要离开青水。”
修眉淡拧,蝉衣眉眼略细,迎上他的目光,曼声道,“蝉衣不是想出去玩,而是想离开。师傅心里有月缦,身边有月纤,还要我做什么?我不是无脸的人,不想再自讨苦吃。”
听见蝉衣提起月缦,容疏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却是问了句,“你如何知道月缦的?”
“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总是会听到的。”似是而非地回答了这句,蝉衣忽的抬眸迎视容疏的眼,笑着问到,“师傅,你可知道为何三年前我会突然离开么?”
容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蝉衣笑,眸色微微苍凉,“那一日师傅午睡,蝉衣去寻师傅,听见师傅口口声声念着‘缦儿,缦儿’。师傅可知道?你当时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种什么表情么?那是蝉衣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让我忽然难过了。也是在离开后蝉衣才知道,我会难过,只是因为我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傅。”
蝉衣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三年前的事说给容疏听,就像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自己的师傅一样。
就是这种“没有想过”,才在如今狠狠的砸在她的心上。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十章 师徒争执上:蝉衣的抗议
容疏沉默着。
蝉衣也没有再说话,意识似乎停留在三年前无意听见这个秘密的那一刻,那一瞬间的难受,在今日被放大无数信,分分寸寸的侵蚀着她的心。
如果三年前就知道容疏心里一直有人,她会不会就早些放弃,以免受如今这些心苦。
会吧。至少当时害舍比现在要轻松许多。
“蝉衣。”不知过了多久,容疏终于唤了她的名。
蝉衣抬头看他,却见容疏一双眼黑的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你若是要出去玩几天甚至几年,为师都可以随你。但是,要想离开青水,为师不充。”
容疏说这话时语气是少有的认真。而蝉衣知道,他一旦这般说话了,就代表这件事很难有回还的余地。
所以蝉衣顿了顿,试图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容疏闭着眼一抬袖子,一副逐客的模样,“我说了,离开青水的事不用再提。若无其他事就先下去吧。”
看见容疏这模样,蝉衣自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便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了身,又看了似乎闭目养神的容疏一眼,“师傅不想让蝉衣离开,那蝉衣就永远不出门好了。”
容疏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直到感觉到蝉衣完全离开,他才缓缓睁开眼,眼里一片幽暗。
七天后。
这七天,容疏终于知道蝉衣说的那一句“永远不出门”是什么意思了。她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包括方夙银。
方夙银没有办法,又不能让自己的小师妹饿死了,便只好天天来送饭。好在蝉衣虽然不见他,但对于他送的东西却都还收的,所以,方夙银坚持不懈的送了三天,却在第三天看见钟诗诗竟然进了房间时,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当然,方夙银并不知道钟诗诗是女子,所以才会觉得心灵受到伤害。可饭还是要送的,所以方夙银忍着受伤的心又接着送了四天。
好在,之后钟诗诗没有来,蝉衣也没有再见她,所以方夙银觉得平衡了些。
然而,对于蝉衣肯见一见钟诗诗,方夙银仍是觉得很好奇,便在一日给蝉衣送完饭后到了钟诗诗的房中。
钟诗诗倒也爽快,大概是在男人堆里呆久了,方夙银一问也都如实招了。
四天前。
钟诗诗去敲门的时候,蝉衣依旧是不见的,钟诗诗想了想,对她说,“大师姐,我有心事想和你聊聊。我觉得,如今也只能找你说了。”
蝉衣在里面静默了会儿,问到,“什么事?”
钟诗诗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方才回答到,“和左思有关。”顿了顿,又说,“是……关于感情。”
听到这话,蝉衣在屋中迟疑了片刻,终于走到了门口。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钟诗诗看见了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的蝉衣。
绝色容颜略显苍白,脸容憔悴,没有什么红润之色,这般的模样愈发显得那双眼格外明亮。
“诗诗。”蝉衣唤她,声音不复清润。
钟诗诗有些愣住,半天才想起来跨过门槛走进去。屋中还是一派干净,却隐隐有一缕酒的气味。
“大师姐喝酒了?”钟诗诗回过头,对着跟在身后的蝉衣问到。
蝉衣笑了笑,表情无神。她拉过椅子在一旁坐下,动手给钟诗诗倒了水,然后推了过去,直接问到,“什么事要说?”
钟诗诗在她对面坐下,看着蝉衣这模样着实不好开口。蝉衣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说,“无妨,你说吧。一个人呆了几天有些无聊,和你说说话打发时间也不错。”.O YO.
闻言,钟诗诗垂了眸子,道,“其实大师姐应该也知道,我对左师兄……是存了心思的。”
蝉衣勾唇微笑,“你病的那一日就看出来了。话说,他这个人冷冰冰的,你怎么会瞧上他?”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上了。”钟诗诗回答道,“我也同他说了,可是他……”
“他还记挂着李岩,是么?”蝉衣接过话,一双眼看着她。
钟诗诗点点头,“说来,这一点上,大师姐和我的心情……可能差不多。”
听到这句话,蝉衣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颤,而后又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飘着几许无奈,“你们都知道了啊。”
以为蝉衣对这事很在意,所以钟诗诗忙摇了摇头,解释到,“不是都知道,只是我也是女子,有时候感觉比较敏锐。这些日子和大师姐相处以来,看出来大师姐对掌门的几分心意。”
“是啊,你们都看出来了,唯有师傅当做完全不知道。哪怕我说的做的都那般明显。”蝉衣声若叹息。
钟诗诗抿了抿唇,试探性问到,“是因为月纤么?”说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应该不是月纤吧。我瞧着掌门对月纤就是比较照顾,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说起掌门对她,还不如对大师姐比较好。”
蝉衣只是不置可否的答了句“是么?”之后,她就不再说容疏的事,而是再度把话题转回钟诗诗想和左思上。
对于自己的私事,钟诗诗自然没有和方夙银说的太多,而方夙银也知趣的什么都不问,只是在这聊天过程中惊奇的知道了钟诗诗是女儿身。
当然,对待这件事上,方夙银和蝉衣不愧为师兄妹,两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钟诗诗是男是女对他们又没有什么影响,真正该烦恼的应该是容疏才是,所以,方夙银除了震惊了一下,倒是没有其他的话。
不过,对于蝉衣的事,方夙银还有一事不解。那就是蝉衣为什么要把自己反锁在房中。
虽然大致知道和容疏有关,可前段时间两人不过是没有说话罢了,日子还是照常过,这次是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让一向得过且过的蝉衣狠到把自己关起来了。
听到方夙银的问题,钟诗诗叹了口气,说了像由,“大师姐要离开青水,掌门不让。她这是拿自己过不去呢。”
听到这个消息,别说是方夙银没有准备,就算有准备也犹如当头一棒,敲的他满脑子金星闪闪,“什么?离开青水?”
“大师姐是这么说的。”钟诗诗如实回答到。
方夙银沉吟了片刻,再不肯多呆,忙起身急急寻容疏去了。
当然,此时方夙银若是去容疏房间是寻不到他的,因为他这个时候正站在蝉衣的房间门口。
面前的房门紧闭,就差在门上挂上众人勿扰的牌子。看着房间这副模样,容疏莫名的笑了一下,似乎印象中,蝉衣只有在小的时候还这般任性过,越长大倒是越独立了。
可下一妙,他就笑不出来了。如果可以,他到宁愿蝉衣一直是小时候的模样,会哭会闹会撒娇会发牢骚,而不是现在这般,似乎牵了他的心肠,却又不知道到底是牵的哪里。
举步朝门口走去,容疏步伐缓慢,一直走到门口,方抬手敲了门。
里面没有回音。
容疏微微垂了眼,冲里面说到,“蝉衣,开门,是为师。”
可想而知,如果蝉衣本来打算开门的话,听见容疏的声音,大约也是不会开的了。
容疏自然也知道,所以,他这么说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因为下一刻,他就自己开了门。
不用问他是怎么开的,总有些功夫用来处理生活中一些小琐事比打架还来的方便,就比如说,开锁。
打开门后,容疏走进了屋中,很敏锐的闻到了酒的味道。虽然并不浓重,但对于应该只存在脂粉气的女子闺房,这种味道会显得很明显。
在外间没看见蝉衣,容疏转过屏风到了里间,见蝉衣正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
也不知道她是刚起来还是怎么,头发全部散在身后,不施粉黛,不饰朱钗,素面朝天亦是别具风味。
在容疏进来的时候,蝉衣就通过声音知道了,此番从铜镜中看见那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她微微垂了眼,低声说到,“师傅大驾光临,徒儿招待不周。”
听到蝉衣话里的疏离,容疏勾唇笑的清冷,眸底也是暗色无边,“爱徒都不肯见为师,何来招待不周。”
蝉衣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她看着铜镜里容疏的脸,轻轻笑了,“就算蝉衣不开门,师傅不是照样出入无碍。”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十一章 师徒争执下:容疏的伤害
容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目光从她披散的发移到铜镜之上,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撞到了一起
。
“你是铁了心要离开青水?不惜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就为了逼为师同意你?”这样相互看了许久,容疏声音低沉的开了口。
蝉衣对着镜子里的他笑了一笑,这笑容却不达眼底,只像是浮在表面上的,仿若只是摆出来敷行容疏的一般,“蝉衣对师傅而言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做这些怎么能逼到你。”
容疏微微敛眸,不怒反笑,“到底是你在为师心目中没有意义,还是为师在蝉衣心目中没有意义?”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蝉衣轻愣一妙,终于转过头来,双眸轻轻眯起,下意识问到,“师傅什么意思?”
容疏朝她走近几步,抬手拂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
蝉衣似乎想躲,却终是没有躲开,只是眯眼看着容疏的动作神情,等他回话。
容疏的手一直顺着她的头发到了她肩膀,而后轻轻握住,微微俯身看着她的脸,眸光清暖而牲异,丝丝惑人,“为师的蝉衣真的心中只有为师而已么?”
螓首微侧,玉光明暗,蝉衣眉梢轻轻一压,再问,“师傅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好,说的明白。”容疏应的爽快,声音还带着笑,可蝉衣却瞧着他的眼黑的好似深渊,“你这几日常常见面的是谁?”
听到这话,蝉衣的心莫名的“咯噔”一跳,跳完后却又郁闷起来,她为什么觉得心慌,又没有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可是,容疏偏偏要将蝉衣的心慌落实到底,就见他微微俯地了身,嘴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您恐懒洋洋说到,“贺兰千是将咱们这青水当成了他家后花围么?而你呢?充当着什么角色?”
闻言,蝉衣的心好像停滞了一拍,而后才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师傅都知道了?”
“自然知道,眼皮下面发生的事,能不知道么。”容疏抬起落在她肩膀上的手,缓缓移至蝉衣的面颊,指腹沿着她光华细腻的肌肤一点一点滑了下来,落在她的唇角,“你陪他养伤大半个月,不肯和为师回来。之后又频频见面,将你的那一坛女儿红控出来同他共饮,直到醉倒他怀。蝉衣,你当为师是瞎子么?你待他到底几分为师看不见?”
容疏是个极精明的人,很多事他都心里清楚,却从不点破。而现在,当他一点一点将蝉衣和贺兰千的来往点了出来,如他这般甚少追究的人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蝉衣只有一个想法,容疏动怒了。
因为这个想法,蝉衣忘了去注意容疏的语气,也忘了注意他为何会在意,她只是仰着脸,眸心深光敛下,有什么碎裂了开来,“那坛女儿红……师傅知道?”
“那坛子酒是你六岁那年,有一派中弟子的父母送来的,一共九坛。当一听人说了女儿红之故,便偷走一坛埋在后山那棵歪脖子树下。蝉衣,你不想想一共不过九坛酒,丢了一坛为什么没有人追究?”容疏看着她的眼,慢慢说到。
蝉衣眼中一顿,迟疑开口,“是师傅……”
“是我。我知道你艳羡平凡女儿有父母为他们埋上那一坛女儿红,为师没有做过父母,并未想过替你也埋上一坛,但见你自己有这般心思,却也不阻拦,任由你去了。只是,为师没想单,你的这坛酒会是为了贺兰千而挖了出来。”
蝉衣默然无言,神色静的像是再也不会动吧。
可蝉衣擅长的便是这般,表面上于是云淡风轻,心里头就越是波涛汹涌。
她不知道容疏知道她的那坛酒,就像她不知道容疏曾替她瞒过,更不知道,她每次和贺兰千的来往,容疏都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之前,她还想着去解释一二,如今已然是铁了心要走,被误会和不被误会,又有什么区别。
“蝉衣也没想到,那坛酒会和贺兰千一起喝。”蝉衣接过话,眼底唤散的光又一瞬聚起,“同他饮一坛女儿红,我不后悔。”
容疏双眸忽的眯起,问到,“你可知女儿红是什么时候才会挖出来?”
“嫁娶之时。”蝉衣回答的很快。
容疏的眸子一瞬黑了下去,“我只道是你和贺兰千不过有几分知己相惜,他救你在先,你便留他命在后,却不曾想,你和他之间,或者早便不是相惜这么简单。”
蝉衣忽然笑了,容疏确实懂她,比她自己还懂她。只是这份“懂”,此刻却如利刃,一刀刀划在她心上,“多谢师傅提醒,解了蝉衣一直以来的困惑。”
容疏的神情忽然僵住。接着,他的手指蓦然滑到蝉衣的下颌,指尖微微用力,捏住了她尖细的下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蝉衣抬眸,眸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我爱他。”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蝉衣清楚的看见容疏深墨般的眸中转过一道火焰,明显的怒气。而下一妙,那怒气就喷薄而出了。
一瞬寂静。
蝉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此刻重重压在自己唇上的会是容疏。
容疏吻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粗鲁,毫无他平素的体贴和温柔。蝉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般动作,更不明白一向冷静有加的人怎么还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夜河边那一吻,他很理智的推开了她,哪怕在以后她多番相言,他除了言语偶尔的一外,从没有像今日这般越过暧昧的界限。
蝉衣忽然不懂他了。
在容疏心目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仅仅是徒弟么?那随便走一个徒弟又有多大关系,他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留在身边?
或者是他对自己也有几分情么?那为何她每每向他走近一小步,他会马上以退一大步来平衡和自己的关系。
就在蝉衣胡思乱想满头浆糊的时候,容疏猝然离开了她,眼中一瞬惊慌闪过,快的让蝉衣确信自己产生了错觉,而下一妙,容疏的话让蝉衣卡在喉咙要问个究竟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蝉衣,对不起。你刚才那副神情,让我想起了……月缦。”
若是前一刻还抱有几分期待的话,此时的蝉衣清晰的感觉到心冰冻的声音。
“月缦?”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泛着吵哑,磨着她的嗓子的时候,也磨着她的心,“你刚刚吻我,只是因为想起了月缦?”
容疏看着她,似乎有一刻犹豫,只是这一刻的犹豫不待蝉衣去体会,已然被点头所代替。
死寂般的气氛在屋中蔓延开来。
蝉衣忽然抬起手来,狠狠一把挥掉梳妆台上的东西,只听得乒乒乓乓,首饰玉石落了一地,就像是她一颗完整的心雾时被摔成七七八八。
“所以师傅对我没有半分的其他情意么?那般这般亲密的事,也只是念着那早就逝去的月缦,才能与我一刻奢侈光景。呵,我是不是该感谢她,能让你在我临走前,给这么一瞬的假象?!”
容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听着她叫嚣着心底的不满。
蝉衣忽然有些累,从里到外都精疲力竭。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下脸,垂眸掩住红了的眼眶,声音低低道,“师傅,求你让我走吧。”听见蝉衣的话,容疏似乎才回过神,低头看见蝉衣已经跪在了自己面前,低头的姿势呈现从没有过的脆弱来。
容疏的心忽然就抽痛了一下,这感觉和方才他信口编来的慌话一样,扯得他神经都要断了。
“你真的不想呆在青水了?”
蝉衣点点头,而后轻声说,“蝉衣不想再日日这般对着师傅了,我累了。”
容疏叹息一声,微微敛了眸,兀自静默许久,静默到好似都化成了石头,他才睁开眼,一字一句道,“好,你走。”
终于得到容疏的点头,蝉衣却没有一刻释怀,反是被酸涩堵塞了整颗心。
她朝容疏磕了头,缓缓站起身来,用低低的声音说到,“谢师傅成全,三天内,蝉衣就会离开。”
容疏似乎想抬起手来,却在下一妙又垂回身侧。
“好。”
彼时,他只当是成全她的自由,殊不知,这一放手,或许就是一生。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十二章 什么声,清晰而决绝
蝉衣打开门,见方夙银一身苍青色衣袍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投射过来,似乎给他周身渲染了一层金色光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啧啧,师兄一大早过来,就这幅模样,着实让小女子动心啊。”蝉衣靠着门框,看着方夙银扬唇而笑。
方夙银也冲她笑,视线却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轻声问到,“怎么?昨晚没睡好的样子。眼睛下面全是黑的。”
“咦,是么?”蝉衣抬手按了按眼,皱着眉道,“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没看见啊。”
方B.JOO.NE夙银将她手拉了下来,摇头好笑道,“按又按不出来。”说完,又替她别了下头发,说到,“今天怎么这么小气,都不让我进去坐坐啊。”
听到这话,蝉衣才想起两个人还在门口,便忙侧身让方夙银进去。
方夙银进了屋中,坏视了一下四周,又绕到里间,最后视线落在床上那包裹之上,眼底沉了些什么,“准备走了?”
顺着方夙银的视线,蝉衣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的那个包裹,便也点点头,“嗯”了一声。
方夙银回身看她,略微叹息,“真的决定要走?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蝉衣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有。”说完,她垂了眸子,唇角的笑容若有似无,“师兄,我也不瞒你,这地方我真的呆不下去了。”
方夙银了然,“因为师傅?”
“其实你们都清楚,何必再来问我。”蝉衣走到床边.将包裹系好,然后摸了摸包裹,说到,“我真的累了。也不是当年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丫头,还有精力陪着折腾。如今哦,也就这把老骨头还熬不熬得了了。”
本来听见前面的话,方夙银还皱着眉头,待听到后面,他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脑袋,说到,“你还老骨头,那我是什么?”
“师兄你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不凡,温润君子一枚,永远是谁见谁喜欢。”蝉衣摆出谄媚的模样看着他笑。
方夙银闻言失笑,之后摇了摇头,感叹道,“你就抓紧时间损你家师兄我吧,离开了青水,就没这机会了。”
“可不是。”蝉衣笑吟吟看着他,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方夙银在原地等着,自己则转到床后的柜子那里,打开柜子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条银蓝色的腰带来。
“这是……腰带?”方夙银打量了半天,才有些惊疑不定地问到。
蝉衣笑着点点头,而后仰头眯眼看他,“怎么?师兄好像很惊讶。”
方夙银眼中微微动了一动,方笑着说到,“确实很惊讶。我的师妹着实不太像会做女红的女儿家。”
被方夙银一言点破的蝉衣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将手里的腰带往前一递,问到,“确实是买的没错。哎,你到底要不要?”
“要,自然要!你也难得送我一个东西,怎么不要。”方夙银笑嘻嘻接过腰带,然后拿在手里看了看,势道,“虽然不是你亲手做的,不过眼光不错。”
蝉衣很赞同的点点头,一脸“我选的,那当然”的神情。
方夙银拿着这腰带在身上比划了下,而后收了起来,转而看她,敛了分笑问到,“你不会就只给我一个人准备了吧。”
听到方夙银的话,蝉衣耸肩笑了笑,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模样。而后她再走到衣柜处,打开柜子,再取出一条腰带来。暗红色的底,上面有银色的缂丝,华丽而别致。
“果然还是师兄了解我。这是我去京城后买的,你和师傅一人一条。本来想在你们生辰的时候给你们的,不过估计是等不到了。”说着,她将另一条腰带拿了出来,低眸看了片刻,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情,“好歹你的我是给了,这一条……想必他也不会要了。”
其实之前在蝉衣把他的这条拿出来的时候,方夙银已经眼尖的看见里面还有一条。而且自小到大,蝉衣这丫头也懒得很,因为自己和容疏的生辰差不了多少,所以她向来是一次性备两份礼物,而且通常都是同一样东西备上两种不同的款式,自己和容疏一人一个。
就因此,他和容疏好些东西都长得差不多,新来的弟子都以为容疏最宠爱的徒弟是自己。实际上呢,两个人不过都是对蝉衣宠溺有加罢了。
所以,按照这个经脸,方夙银自然知道蝉衣不可能只备一份礼物,才会有之前的那一问。
方夙银微微蹙了眉,看着蝉衣想扔掉垃圾一般扔回了柜子的角落。再转过身事,依然笑得明媚灿烂,“今天天气不错。反正我要走了,师兄就陪我把这青水再逛逛吧。”
听到蝉衣的话,方夙银的视线从柜子上移开,再落在她面上,眼底浮起碎碎的暗色,“真的决定要走?哪怕我……和师傅都要留你?”
“师兄想留蝉衣,蝉衣看的明白。”蝉衣扬眸笑,眸色一如既往若水清浅,“只是师傅见都懒得见我了,留我这话估计说服不得人。”
自从那日蝉衣心死如灰般跪在容疏面前,求他放她一份自由后,容疏就再也没来见过蝉衣,蝉衣亦是不会去主动找容疏。只是,蝉衣知道,容疏是不再想见她的。
她自小由容疏带大,骨子里几分性格都是学的他。包括表面上的散漫,包括无法面对的事,都选择得过且过甚至避而不见。
“蝉衣……”
听见蝉衣这话,方夙银似乎要替容疏说些什么,却被蝉衣一笑带过,用轻快的声音说到,“咱们出去走走吧。山上的梅花都开了。”
方夙银深深看她,而后点点头,温柔笑道,“好的。”
青水建在山顶,比山下要更冷几分。若说山下入冬没多久,那山上则像是严冬深寒一般,前几日还有大雪纷纷扬扬的下来,将青石路铺上厚厚一层雪,许多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也被砸了下来,一根根躺在地上,以一种垂死腐朽的姿势。
而今日是雪后第一个睛天。浴话说,化雪之时比下雪冷,所以蝉衣裹紧了孤裘,才跟着方夙银出了门。
出了门,两个人沿着惯常走的路往后山走去。一开始本是有说有笑,可是在无意听见几人的窃窃私语后,蝉衣却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说没有?月纤姑娘真的会成为我们的掌门夫人。”小道两侧一个呵气跺脚的弟子一边练着功,一边同身旁的人说到。
弟子乙“嗯”了一声,说到,“我也听说了。好像那天掌门还让左思陪着月纤姑娘下山买一些东西,似乎是红绸什么的,看来喜事将近了。”
“哈哈哈,我就说嘛,像咱们掌门这般风华无双的人物,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成家,原来是等着月纤姑娘啊。我说,月纤姑娘对咱们掌门还真是痴情,为了他去赤火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带回了赤火的秘籍,着实为难她了。”
弟子乙闻言只是低着头,似乎不太像应和他的话,只是兀自说到,“掌门对月纤姑娘着实纵容了些,那些秘籍看起来多,其实练习起来无非也是一些浅层次的东西。”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月纤姑娘没有用么?”之前说话的那个弟子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她一个姑娘家,在敌人那里呆了这么久,能带回这些就不错了。”
弟子乙皱眉,“我什么都没有说。”
“是啊,你是没说什么,但你表情就是这个意思,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弟子似乎很是推崇月纤,对弟子乙的表情很是不满意。
似乎看出这点,弟子乙也难得和他再争,只是在转过身,独自温习起刚练习的功夫。
看着弟子乙这般,那弟子以为他终于是被自己说服,当下很是高兴的笑了几声,说到,“说真的,由不得你不信,你知道昨夜在哪儿歇息的么?在月纤姑娘的房里。哈哈,你不知道今天去收拾的那两个弟子,一个个出来都是什么表情。我瞧着咱们掌门论起感情的事儿来,不一定比李师兄慢到哪里去。”
歇息,月纤的房里,收拾。
无意经过的蝉衣一脚踩在一根枯枝上,突如而来的脆响就像此刻她心底的声音。清晰而决绝。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十三章 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蝉衣?”
在听见那两人开口的时候,方夙银就后悔不该带着蝉衣往这条路走。不该听到的,倒真是一个字不差的听到了。
蝉衣此时眼前心底一片空茫,就像是被大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山顶,寸草不生,唯有冷风呼啸,将她一刀一刀再凌迟而去。
心都灰败了,可是疼起来还是和死过一次一样。
半天听不见蝉衣的回答,方夙银转过身,拿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担忧道,“蝉衣,你没事吧?”
蝉衣回过神来,没有焦点的视线晃了两下,终是落在他面上,“没事。有事也没事了。”
方夙银心头微微揪起,而后低声问到,“还要继续逛逛么?”
蝉衣笑,笑容却很浅薄,“继续呀,还没走完了。”
方夙银心忧,却不放心蝉衣,便还是跟着她一路走了下去。
从中午走到傍晚,从冬阳微暖走到夜幕高悬,方夙银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都累了,而蝉衣却似乎一直不知疲倦一般,脚下一步接着一步。
从后山再走回派中,到了蝉衣房间,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方夙银,凤眸中落下星子碎碎的光芒,“谢谢师兄今天舍命陪小女子咯。”
蝉衣的语气依然轻快,就好像下午失魂落魄走了大几个时辰的不是她一般。
虽然面对的是一张笑脸,方夙银可还是觉得心疼的紧,便抬手拢了拢她的狐裘,柔声道,“下山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我若有时间,定会去中原看你。”
蝉衣应了声,听见他又问,“还是去满城么?”
蝉衣笑,“像我这种无家可归的,大约也只能去满城了。那是个好地方呀,山清水秀男儿俊女儿俏的,又有大把银子赚,挺适合我的。”
听到这话,方夙银微微颔首,笑着说到,“回满城也好,我找你也方便。就在烟森楼呆着吧,跑的远了又得满天下寻人。”
“哈哈,师兄放心吧,除了烟森楼我应该是不会去别的地方的。烟森楼住着可不用给银子,蔷薇姐大约很想念我的。”
夜里的风冷飕飕吹过两人之间,说话时吐出的白气一瞬就被散了开。蝉衣扯B?YO.NE 着狐裘仰头看了方夙银一会儿,忽然唤了他一声。
“师兄。”
方夙银低头,月光深处,那一双幽冶清澈的眼睛一路记忆里一直以来的模样,从来不曾变过。
看着蝉衣的脸,方夙银若有所察的笑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朝两侧摊开。
蝉衣轻笑一声,往前一步埋进他的怀里,抬手抱住他的腰,曼声笑道,“师兄要成青水唯一一根顶梁柱了。”
方夙银合拢了手,将她圈在怀里,“是啊,你要累死师兄我。”
蝉衣再笑,笑容里似乎带着点伤感,“明天我就走了,师兄保重。”
“嗯,你自己也保重。别让我看见你瘦了。”收紧了手,方夙银闭眼叹息。
头顶的天空今夜似乎格外的黑,明月被藏在云后看不见,唯一的几颗星辰将微弱的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却点不亮任何一颗心。
送走方夙银后,蝉衣靠着门框站了片刻,脑中浮现出白日里听到的那些对话。
“听说没有?月纤姑娘真的会成为我们的掌门夫人。”
“好像那天掌门还让左思陪着月纤姑娘下山买一些东西,似乎是红绸什么的,看来喜事将近了。”
“掌门对月纤姑娘着实纵容了些。”
“你知道昨夜在哪儿歇息的么?在月纤姑娘的房里。”
她的头忽然疼了起来,心头某处也仿佛应和着头疼一般。
这种疼化作一股执念,催着她回身进屋点了烛火。然后在一直燃着的火盆中取出一小块炭,装进一个小巧的花马铜质手炉中,又套上了布套,塞进袖子里,方又出了门。
她要去寻容疏。
这大约是蝉衣提出要离开青水后,第一次去见容疏,主动的。
从蝉衣的房间到容疏房间并不是很远,可是,这一路她还是走了很长,或者是,她走不快。
到容疏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冻的脸都僵住了,却在这夜色中没看见预料中的温暖的灯光,而是一片黑暗,无声的吞噬着容疏的整个房间。
蝉衣停住脚步,忽然想起那弟子说的容疏在月纤房间过夜的事,一时觉得抱着手炉的手都似乎僵了。
伴着这个猜测,她转过头,果然看见月纤房中点着灯,那灯光并不明亮,却莫名的刺着人眼。
她就这样看了许久,终是看见房门打开,有个身影走了出来。哪怕隔着浓浓的夜色,哪怕离得并不是很近,蝉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容疏。
容疏似乎在想心事,几乎是走到了蝉衣面前才发现她站在雪中,纤细的身姿纵使被狐裘裹着,仍是单薄的很。
乍然看见蝉衣在这里,容疏倒是吃了一惊,忙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蹙着眉道,“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干什么?”
蝉衣在夜色之中对着他笑,眼角眉梢似乎都落了雪意,““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有些话想问你。
大约是真的要走了,蝉衣对容疏连一声“师傅”似乎都懒得再叫。
容疏迟疑了一下,大约是觉得不能老让蝉衣在外面站着,就点了点头,要她进来。
两个人进了屋,容疏点了灯光,回身看见蝉衣脸都冻白了,便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蝉衣没有接,她只是隔着灯光看着容疏,开门见山道,“你要娶月纤么?”
绕是做好了准备,突然听到蝉衣这话,容疏还是顿了一刻,才淡淡道,“娶或不娶,你人已经不在青水了,有关么。”
蝉衣勾唇而笑,面色惨淡,“和师徒无关,能不能和我的感情有关。”
容疏没有说话。
看着容疏这般,蝉衣也没力气争问,只是用一种轻若羽毛的声音说到,“我明天便走,走之前无非是问个说法。你也无须再敷衍或者逃避,之后你我二人谁都不欠谁。”
不知道蝉衣说的这句话中,是哪一句触到了容疏的心,只见他眸光深邃而幽静,将她的影像印在瞳孔之中,“蝉衣。”
蝉衣摇头,“你不用唤我,若你真的不想留我的话。”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直接问到,“你对月纤好,是不是只因为月缦的关系?”
容疏隔着烛火看着她,许久,才点头,“是的。”
蝉衣笑,眸底却愈发凉,“所以你一直爱着她?”
容疏顿了顿,方回了一个字,“是。”
“这么些年,难道从不曾忘过?”
一阵静默,容疏墨黑的瞳仁轻轻一缩,有些微哑的声音落在她耳间,“一直没忘。几年,或者几十年,我都不会忘。对月纤好,也确实是因为月缦。你或许听夙银说过,月纤是月缦的妹妹,月缦在临死前将她托给我,给我四个字‘待月纤如她’。所以……有些事无法拒绝。”
听到容疏这段话,蝉衣垂眸安静了片刻,才回到,“你的无法拒绝,就是娶她?”
容疏再一次以沉默回答了她。
轻轻苦笑了一声,蝉衣觉得似乎也不用再听到什么切实的回答了,事到如今,一切已然清楚。
这段感情纠缠了她这么久,如今终于是该放下了。
而他们两个人,吵过,冷战过,伤害过,难得这般心平气和下来,就算只是最后一次,似乎也够了。
将那些杂绪全部压了下去,蝉衣凤眸微启,如水眼眸中染上一丝迷离幽凉,伴着她微低的声音,似乎将整片夜色都吸引了去,“我现在才知道,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这一瞬间,容疏似乎也如置身屋外,僵了身形。
“师傅。”
静默之中,蝉衣忽然唤了他,一如既往的语调,就好像一直腻在他身边的蝉衣,从来不曾变过。
有一刻,容疏很想抬手去抚.摸她的发,如同之前的那些年一样。
可蝉衣没有给他机会。
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起吻了一下他的唇,轻轻的触碰,明明恋恋不舍,却仍是在下一妙决绝了起来。
“师傅,再见了。”伴着低若游丝的一句话,蝉衣转过了身,白色狐裘和屋外的雪色连成一片,直到融入其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四十四章 深夜之火
蝉衣一路朝房中走去,夜里的风吹起她衣裙的下摆,本就随意挽着的头发也被吹散了开,一支玉髓簪子落了下来,滚过狐裘,落在脚边。
蝉衣止住步,先是低头看了看,见簪子没有摔坏,似乎松了口气。而后,她蹲下身子,抽出手将那簪子拾了起来。
将簪子收回袖子之中,她又举步朝屋中走去。大约是因为夜黑不知道那簪子到底摔坏了没,她的步伐比之前急促了几分,一段路很快就到了房中。
推门,摸黑点上灯,她先回身关了门,才走到灯下,掏出那支簪子细细的看。
之前果然是夜色重了看不清,此番仔细一看,这簪子簪身部分有细细的一条裂缝,很明显是刚刚摔在地上砸出来的一道印记。
蝉衣有些心疼。
她首饰其实并不多,几条手串,几支发簪朱钗,几朵花钿,便已经是全部。就算全部装起来了,连一个包裹的底都垫不住。
想她在漓城烟淼楼的时候,那些金银首饰,珠宝玉串,快将那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式镜台给塞满,而现在自己有的这些一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只是,按理说,她早已经习惯了那些奢靡的生活,贵重的首饰,精致的衣裳,为什么偏偏对这些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东西念念不忘?
或者是,她并非是对所有的东西都念念不舍,不过最在意的也就这么一支玉髓簪子罢了。
为何?为何?
不就是因为这玉髓簪子,是容疏曾经亲手给她Сhā在发间的么?
她想起那日她满心委屈憋在心底纾解不得,而容疏小心翼翼的将这样一支玉髓簪子Сhā在自己的头发中,她伸手要去取下,却被他一把握住。
“一支玉髓簪子,为师觉得极衬你。”
那日她问完后,他的回答她现在都记得清楚,一字一句,那一种语气,那一个眼神,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明明已经要死了心,却还是要保留这最后一点,哪怕是触手不及的温暖。
蝉衣摇头苦笑了一下,纵使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思,却还是想要把簪子收起来,却在晃眼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什么,让她眸中蓦地一亮,连连再将簪子送到灯下。
灯光如豆,并不算是很明亮,但照亮这一支玉髓簪子已然是足够。
蝉衣就着那不甚明亮的光仔细的看着这支簪子,纤白手指,红玉润润,端的是极衬的一抹颜色。
轻轻转动,再转动,将裂缝对准灯光,蝉衣清透的目光忽的一沉,不明的清淡拂过她的眼底,染上她的心间,席卷她全身。
这簪子里面,似乎是……
眼里惊起碎裂的伤痛,蝉衣微微松了手,那蝴蝶兰造型的玉髓簪子“啪”地一声落在桌上,像是砸在蝉衣心底。
既然不爱,何必如此。
烛光流转过簪子,折射的光芒袭上蝉衣的眼眸,刺的她无端一阵酸痛。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她静默着坐了许久,目光转过那烛火,红红的火焰烙在她的眸心,印出一个火焰的形状。
心中一动,她抬起手来,手指缓缓地朝烛火伸去……
窗外冷风呼啸,拍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心中难安的声音。
而屋中烛光弱弱,落在地上,拉出一道暗色的影子。
蝉衣离开之后,容疏在原地站了很久,就像是屋外的冰雪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一般。
化不开,解不了,暖不透。
这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烛火“噼啪”爆了一声,这才在他的脸上引出一点细微的变动。他终是抬了抬眼,转身寻了最近的一个椅子坐下,拿过方才为蝉衣倒的水,将杯子紧紧捏在手里,像是捏住一缕松手就会消失的情绪一般。
杯子里的水早就没了什么温度,哪怕他一直想用手心的热度去温暖它,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杯子里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掉。
就像生命中的某一种感情。
容疏微微垂了眸,烛光染上他的侧面,一面明亮,一面却隐着阴霾。
他将手边的水杯推开,似是想闭一闭眼,缓解一下心里的情绪,却在刚刚合眸的那一刻,脑中一闪而过蝉衣最后那句话,同时伴着出现的亦是那一刻她的表情。
颓然之后,至终的决绝。
好像这一瞬间容疏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站起身来,手屈起而松开。接着,他暗叫一声“不妙”,几步走到门口,大力拉开门,一脚跨出,几乎是心急如焚的朝蝉衣的房间赶了过去。
深墨将苍穹染的密不透色,那唯一的几颗星辰光芒极为微弱,就像是拼劲全力才在这一块墨色中撕破几个小口,狠命的挤出那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
方夙银沐浴完出来,觉得这夜冷的刺骨,饶是他日日习武,也被这风吹得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返身回屋,他走到床边,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昨夜未曾看完的一本书,然后拿了一个软垫靠在床头,便倚着床垫继续看起书来。
屋中的火盆烧的不算很旺,但呆久了还是极为温暖的。方夙银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书的内容不吸引人,还是这屋中温度太过舒适,他觉得有些困倦。
秉承着累了就睡的道理,方夙银将书册放回原处,站起身走到烛台前,想吹灭蜡烛,却在抬头的时候看见外面隐隐闪过一道红光。
他一愣,忙抬头看去,果然在泼墨般的夜色中看见一道红色光芒冲破天际。再定睛一看,那红光竟然是火焰之光。
方夙银心里一跳,莫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一看,一眼便看见不远处那冲天火焰。
心头一颤,他的眼睛蓦然睁大,竟然都忘了从大门走,直接.yO . 翻了窗出去!
那火光的方向,是来自蝉衣房间!
幸运的是方夙银房间离蝉衣的并不远,虽然情急之下忘了隐术还能加速的这一功能 ,但好歹是凭着双腿疾奔数步,也赶到了那着火的屋子前。
头顶一片墨色,眼前一片烈火熊熊,吐出的火焰一寸一寸的吞噬着这一座木质小楼。那雕栏画栋,那细腻花纹,那些精致的浮雕都一点一点的在这一片红光中慢慢化成灰,再不复存在。
方夙银定睛一看,之前如果说还抱着一丝怀疑,此刻却真真实实的证实了他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这着火的房间,不是别处,确确实实就是蝉衣的房间。
与此同时,道路的另一头也有人急急飞奔过来,红衣翻飞,和这火光相得益彰,更被这火光映出极为鲜艳的颜色。
方夙银眼中动了动,看着那人影划破空气直直落到房屋之前,抬起的目光清冽至冷,和方夙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师傅!”
“夙银。”
两个人各自唤了一声,而后不约而同的转向蝉衣的房间。
“走水了!”
“哪里失的火?”
“那边,快去看看!”
同时,有好些弟子从不同的地方给纷纷赶来,有的甚至衣服都没穿好,披散着头发赶了来。当看见起火的竟然是蝉衣的房间,不由得都是一阵惊讶。
“怎么是大师姐的房间?!”
“大师姐在不在里面?会不会出事?”有弟子问。
“屋门紧锁,窗户紧闭,这样子……似乎是从里面放的火,还是故意。”微微打量了一番,方夙银下了断定,并转过头看向容疏。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方夙银就瞧见容疏的眼中蓦然而生着急之色,还隐隐生出一种好似惊愕至痛的神情。
这神情让方夙银心中一动,正在出口说什么,就见眼前红衣一闪,容疏的身影便冲入了火中。
“师傅!”
“掌门!”
众人的惊呼声被吞没在风声之中,而那火苗似乎被这风一吹,又猛地窜高了几分。
今夜,夜色如墨,注定不眠。
【卷三完】
师夫请垂怜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东岚卷】卷末语
卷三在昨天为止,算是告以段落了。
这一卷很纠结,我知道。但是不纠结不成方圆,不纠结不成气候嘛。
蝉衣几人就不说了,大家往下看就是(为啥都不喜欢贺兰千?我倒是挺喜欢他的~噗)。其余的几个配角,我个人比较喜欢钟诗诗和左思。
看,他俩连名字都这样像,注定的嘛。
而方夙银和玉清呢,卷四都会讲到。
比起卷三场景的局限,卷四在空间跨度上会比较有跳跃感,人物感情也会更丰满,大家敬请期待哟~
最后……就算这个文不怎么好——你们也是要吭两声的吧!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一章 烟淼楼的变故
到了渡口,下了船,正赶上漫天飞雪。
那一片片雪花并不大,细细小小的,打着旋儿飘了下来,就像是春日里被风吹落的碎花,未曾落至地面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蝉衣没有撑伞,只是将风氅的帽子戴了起来,帽沿上一因绒绒的毛拂过她脸颊,搔的人有些痒痒的。
“到了。”
她轻笑着说了一声,身后有玄衣男人跟着下来,点了点呕吐,跟着她一直往前走去。
穿过累累城墙,走过有些厚重的城门,便进入了满城的范畴。
从进城的道路一直往前去,便是满城最繁华的大衢。
一踏入城中,便有喧嚣声扑面而来。那是声音似乎还带着温度,城外细雪霏霏,城内倒好像是一瓣雪花都未曾看见,就仿佛是被这热闹给融化了一般。
从城门到烟淼接最近的路线是从右侧的小巷子转过去,但此番蝉衣见到这副景象,一时兴起,选了个最远的路线——从主干道穿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人似乎想说什么,但见蝉衣这一路上只有到这里方才难得的显出分兴致,便也是笑笑,继续随着她往前走。
两侧街道上,窗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比肩接踵,一方城市的繁荣景态,比之京城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蝉衣一路显然兴致高涨,一边东看看,西瞧瞧,时不时在珠宝首饰摊子前停下来瞅瞅,或者将胭脂水粉拾起来嗅一嗅,活像是才进城的姑娘。
这样闲逛似的走了一大段路,蝉衣在一间商铺前停了下来,似乎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照片,而后方勾了唇走了进去。
商铺中琳琅满目都是精致的发饰,蝉衣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低头拾起一支蝴蝶形状的发簪,细细端佯。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似乎印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若是喜欢,就买下来吧。”
身侧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走到柜台之后的伙计因为见蝉衣一直拿着这发簪不动,正要说话相问,就听见贺兰千开口,便也闭了嘴,看着两个人细细打量。
蝉衣回神扭头,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发簪,笑道,“怎么?贺兰公子要买给我?”
贺兰千合笑看了她一会儿,低头作势要掏钱,口中也跟着说到,“能得美人一笑,一支簪子又怎样?将这所有都买下来都可以。”
“啧啧,贺兰公子真是大手大脚啊。像我们这种还得靠卖笑生活的人,情何以堪啊。”蝉衣微微眯起眼来,眸光清清拖在其后。
将蝉衣眼底的戏谑完全忽略掉,贺兰千转向一旁的伙计,指了指她手里那支蝴蝶簪子,问到,“这个要多少钱?”
在蝉衣过来看发簪的时候,这伙计就明显感到了商机,后来见贺兰千语气里对她颇多顺从,一下子更来了劲头。结果后来听见蝉衣说了一句“卖笑”,顿时有种打了鸡血的感觉。
卖笑生活是什么生活?那多半是风尘烟花处出来的女子。看着蝉衣这般美貌,也不太像是平凡人家出来的,如今看来,定然是烟花地的头牌花魁。
花魁值什么价?自然是越贵越好!而贺兰干在这伙计的眼里,就是那种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金主,难得碰上这么一位金主,伙计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决定透住一个是一个,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姑娘看上的这支发簪模样极好,手工雕刻,造型精致。在看这玉质,晶莹剔透,还带着——”
“说重点。”贺兰千淡淡的三个字,将伙计满腹形容给一刀斩断。他颇有些委屈的看了两个人一样,才慢慢说到,“十两。”
“十两?”蝉衣眉稍淡掠,掂了掂手里的发簪,状死玩笑的说到,“哟,难不成是十两重?”
伙计唆嗽一声,说到,“十两银子。”
“哦~”蝉衣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而后一抬手将发簪精准的Сhā在那伙计头发上,手法快的那伙计半天都没会意过来,“那我送你了,你给我十两吧。”说完,拍拍手,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那伙计见蝉衣转了身,这才回过神来,先叫住她,而后才想起来似的抬手抽掉那蝴蝶簪子。一个大男人,因为这簪子脸都泛红了,“这……这可是和田玉的。”
蝉衣回身,对着他笑,笑的那伙计莫名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和田玉?我看是何氐玉吧。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见我。”
被越级直接点了上头的伙计耳根都红了,连连道,“姑娘你看看,这簪子真的不错!你要是嫌贵了,咱们再便宜点儿成不?八两?要不六两?五两!五两得了!”
听着那伙计一遍一遍降了价格,蝉衣烦有些好笑。便又走到柜台边,将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眉清目秀,样貌也还挺端正,只是记忆中似乎不曾有过这么一张脸,便问到,“你是新来的?之前似乎没见过你。”
听到蝉衣这话,那伙计这下知道蝉衣应该是常客了,不禁悬起了心,说到,“我……我刚来没多久,姑娘应该没怎么见过。”
“嗯。”蝉衣点点头,笑道,“行啦,叫你们掌柜出来吧。我们是熟人,不是要说你什么。”
听到这话,那伙计这才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进了里间,没一会儿,他又出了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褐色袄子的中年男人。
“哎呀,这是蝉衣姑娘啊!你好些日子没来了,还以为你离开了呢!”那中年男人想来就是这铺子的掌柜,一见蝉衣眼睛都亮了。
蝉衣见到那男人,也点头笑了笑,说到,“何掌柜许久不见,还是这么会做生意啊。”
何掌柜先是嘿嘿笑了笑,然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那年纪伙计一眼,又小心翼翼问向蝉衣,“是不是宋祁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若是这样,还请蝉衣姑娘看在我这掌柜的面上勿要多怪。”
眼见着宋祁低着脑袋,一脸沮丧,蝉衣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便扬了眸笑道,“倒也不是。这家小公子挺热情好客的。”
闻言,何掌柜也哈哈笑了笑,说到,“我这外甥跟着一到漓城玩几天,便住在我家。见我忙不过来,就过来帮帮忙。”
蝉衣领首,原以为这家祁只是普通伙计,现在看来,原来是何掌柜的外甥。
这何掌柜许久没见蝉衣,便请她到里间喝茶聊天,而贺兰千也陪着进了里间,一个人捧了茶在一旁品茶听着两个人聊天。
原来之前蝉衣在烟淼楼的时候,烟淼楼中的首饰大多是从这何掌柜处买的。所以对于何掌柜来说,烟淼楼可是大头,而蝉衣就是大头中的大头。
蝉衣一向不轻易买首饰,若是买,一定要亲自来选,哪怕只选一个,也抵过其他数十个。
所以,何掌柜对蝉衣可是相当的喜欢。自然,做商人的,哪个不喜欢真金白银,蝉衣对他来说,简直是比真金白银还真金白银。
两个人聊了会儿,为了表示蝉衣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支持,何掌柜特地拿出了两支簪子送给蝉衣,其中一支,便是之前蝉衣拿了半天神情奇怪的蝴蝶状玉簪。
本来到满城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此番在何掌柜这里耽误了许久,出门时天都快黑了。
蝉衣和贺兰千要赶到烟淼楼谋一个睡的地方,故而何掌柜挽留了半天,他们自然不能再多唠.y .瞌两句。
何掌柜和宋祁将两人送到门口,随口问了蝉衣是不是要回烟森楼。
蝉衣回是,然后何掌柜叹了口气,说到,“姑娘现在回来或者也是好事。那蔷薇似乎离开了烟淼楼,如今的烟森楼已经不是她在管了。我听着烟淼楼的生意似乎不怎么样,现在是怡红坊比较出名。”
作为自己之前的老主顾,何掌柜还是很诚实的说了这事。
“哦?蔷薇姐离开了烟森楼?”乍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蝉衣烦有些吃惊。而后又听说怡红坊出头,便似笑非笑的看了身边的某人一眼,而某人则偏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蝉衣姑娘若是还回烟淼楼,或者还能救一救如今的烟淼楼了。哎,怕是也只有你能救了。”最后,何掌柜说了这么一句话,说话时他的表情烦有些惘怅,看得出确实是挺替烟淼楼忧愁的。
蝉衣谢过了何掌柜,和贺兰千一前一后离了店铺,朝漓江走去。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章 怎么又有一个未婚夫?
到漓江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江边灯火璀璨,精致的画舫停泊在水面之上,红色灯笼高高悬挂在画舫之上的,檐角翘起,角上似乎还垂挂这精巧的铃铛,风一吹,便是一阵清脆响声。
只是,这响声太过轻渺,偶尔一动,便被淹没在丝竹声声之中。
蝉衣走到江边,四处望了一番,那个一天到晚撑着嵩子赶都赶不走的霍靖居然也没看见人影。这个时候,蝉衣倒真是有些相信何掌柜的话。
蔷薇在的地方才有霍靖,现在连霍靖都不见了,说明蔷薇真的不在这里了吧。
“其实我们可以飞过去的。”看着蝉衣站在江边貌似一脸踟蹰的模样,贺兰千走近一步,低头笑道。
蝉衣侧头看他,年肩道,“最近长胖了,飞不起来,不如你带我?”
贺兰千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我瞧着是浓纤合度,挺好的。”
白了他一眼,蝉衣往一边走了几步,打算另外找只船带着他们去烟淼楼。
哪知,她刚往旁边走了一步,还没抬头去寻找目标,就赶紧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江上的风呼呼的刮来,直刮的脸生疼。
贺兰千轻笑一声,将她揽紧了些。蝉衣也不客气,将脸埋在他肩侧,片刻后,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平地上。
在落地的那一刻,腰上的力道同时消失。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牌匾,耳边是贺兰千低低调笑的声音。
“我刚才实际测量了一下,美人的体重轻盈了不少,着实让我心疼。”
闻言,蝉衣回眸看他,灯光映照的她的眸色若身边的波光粼粼,清透而明亮,里面却带着一偻戏谑。
“我刚才也总结了一下,贺兰氐轻功有三大作用。”
“哦?哪三大?”贺兰千斜桃眼角,颇有兴趣。
蝉衣桃了桃眉稍,“逃命,要帅。”说到这里,她跟着扬起嘴角,展开一韵含义深厚的笑容,“偷香窃玉”
闻言,贺兰千微微眯起了眼,而后笑了一声,道,“嗯,偷香窃玉。这轻功学的也值了。”看样子,心情似是极好。
蝉衣懒得理他,兀自取下了风氅的帽子,举步朝烟淼楼走去,贺兰千一步跟上,同她走到一排。
进了烟淼楼,蝉衣一眼看去,果然如何掌柜所说,当日的门庭若市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烟淼楼,人还是有,却零零碎碎。台上舞姿曼妙,丝竹轻妙,台下却连一楼都坐不满,楼上的雅间更是只零星点着几盏灯火,寥寥人影一闪而过。
瞧见这般的烟淼楼,蝉衣微微蹙了眉,刚想往里面走一步,就听见有个清脆的声音叫到,“这位姑娘请止步!”
蝉衣扭头看去,见右侧走来一个个妙龄女子,上身是红色短袄,边上有白色绒毛,内着杏黄|色长裙,有暗暗的花纹。长发挽成飞仙髻,斜Сhā了一支步摇,面容娇俏,却略显青涩。
“这位姑娘,烟淼楼是不招待女客的,还请姑娘另寻传处吧。”那女子几步走到蝉衣面前,在看见她的面容时眼中浮起些惊艳,但话还是说的很直。
蝉衣看了她许久,没有动作,只是淡淡问到,“烟淼楼现在是谁在打理?”
那女子被问了这么一句话,愣了下,接着微微皱了眉,似乎对蝉衣的问话很是不喜欢,“这而似乎和姑娘无关。”
轻轻笑了两声,蝉衣倒也不怎么恼,只是眯眼看着她,曼声道,“你并非蔷薇,怎知这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女子既然能在烟淼楼呆着,自然也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本是来阻止蝉衣进来的,但现在听蝉衣这么一说,隐隐觉察出些不对了,抬着眼有意无意的打量起蝉衣,似乎在请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见这女子半天不说话,蝉衣嘴角不着痕迹的下压了一分,这是她不悦的表现,贺兰千看的清晰,当下往前一步,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微微笑道,“你这样子,可是会吓到这小美人的。”
因为之前贺兰千站在蝉衣身后,这女子第一眼只看到蝉衣,一门心思要将她赶出去,自然没怎么注意到贺兰千。此番听到贺兰千说话,才转眸去看,却见他容止可观,颜如舜华,真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顿时一张脸轻轻红了些。
听到贺兰千的话,蝉衣似笑非笑的瞥了贺兰千一眼,清笑着说到,“怎么?你若是心疼,今晚有的是时间。”
那女子的脸愈发红了,一双眼含着情带着雾看向贺兰千。
对于她含情脉脉的注视,贺兰千视若无睹,只是低低笑了声,说到,“你在此,我哪里能心猿意马。”
蝉衣算是发现了,这贺兰千看起来有些冷淡疏离,一旦熟了,那花言巧语甜言蜜语说的比吃的饭都还多。
正在蝉衣眉稍轻抬,寻了话要塞贺兰千的嘴时,从另一侧传来一个女子带着些责问的声音,“含烟,怎么回事?”
听见这声音,蝉衣眸中一动,转身便看了去,只见一个比含烟稍稍年长些的女子穿着湘色锈白牡丹的小袄缓步走来,面容清秀,发饰简单,但神情极正,一看便是这烟淼楼的掌事之人。
看着那人走来,含烟飞快的看了蝉衣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刚想出口回答,却见那女子面上骤然出现惊讶之色,接着化作喜悦,脱口而出,“蝉衣姑娘!”
蝉衣笑了笑,站在原地看着她加快步子急急走来,也扬唇唤道,“尔蓝,好久不见。”
饶是蝉衣猜了多次,也没想到现在这烟淼楼的掌事之人会是眼前的尔蓝。
“我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蝉衣姑娘。”快步走到蝉衣面前后,尔蓝微微笑开,眼中含着些水色。
蝉衣也笑,将她看了半天,而后说到,“大半年没见了吧,你变漂亮了。”
说来,尔蓝的样貌还是当轫那样,并没有怎么变过,甚至之前还浓施粉黛,如今却似乎只是稍稍着了底妆,看起来极为素洁。
但是,和之前不同,尔蓝如今的气质明显有了变化。方才远远看见她过来,蝉衣都不敢相认,直到走的近了尔蓝先唤了她的名,蝉衣才敢确定眼前这个变得爽利而干练的女子,会是之前被冯扬伤到差点丢了命的尔蓝。
听见蝉衣的夸奖,尔蓝只是低着头笑了一笑,而后看着蝉衣问到,“姑娘这是回来看看么?”
“若我说,我B ? JO . E是要长住的呢?”蝉衣笑着反问。
听到这话,尔蓝眼中忽然一亮,之前本是被拖着的神情此时全部放开,显现出一种极致的欣悦来,“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看见尔蓝这模样,又听见她的语气,蝉衣敛了眸,终是开口问到,“蔷薇姐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成了你在打理烟淼楼?”
“哎,这个说来话长,姑娘和我上楼去说吧。”尔蓝上前一步,拉住蝉衣的手,引着她往楼梯走去。
蝉衣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贺兰千一眼,桃眸问到,“你呢?”
贺兰千看了看她,摇头道,“我便不上去了。”
“去你的老地盘瞧瞧?”蝉衣反问。
贺兰千不置可否,“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找你。”
之前在看见贺兰千的时候,尔蓝已经满腹疑问了,却不好直接问。现在见两人语气熟捻,便试探性的问到,“姑娘,这位是——”
“不用管。”
“未婚夫。”
两个人同时出声,完全不相干的回答倒是弄得尔蓝一阵迷茫。
蝉衣细了眼看向贺兰千,后者则一脸理所当然回看她,还加了句,“你难道不是因为我那夜去寻你,才下山的?”末了,又若有所指的说到,“还有我们的约定。”
眸光深浅变化,蝉衣眼中掠过一道繁复的光译,在他眼中转出一抹好似有些奇怪的笑容,伴着他耸肩的动作,表现出一种无所谓来,“好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听到这话的尔蓝不仅没有解感,反而愈发迷感,“怎么又有一个未婚夫?”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章 蔷薇去了哪儿?
结果,听到这话,蝉衣比尔蓝更迷感,“我什么时候有过一个未婚夫?”
尔蓝瞪眼,脱口道,“薪州陆家大少爷啊。”
贺兰千也在后面笑着接了句,“陆萧乾啊。”
蝉衣扭头看他,一副逐客的模样,“你怎么还不走?”
被蝉衣这么直白的驱赶,贺兰千倒也不恼,背了手对她点点头,也真就这么走了。
看着贺兰千出了烟淼楼,蝉衣才回过头来。
刚刚尔蓝若是不提起来,她都已经忘记自己在漓城曾无缘无故招惹过陆萧乾这么一号人物。
拜陆萧乾所赐,当年被逼的进宫,又差点在皇宫之中丢了脸上这张皮。
虽然她没有特别喜欢这张脸,但好歹这脸还是能混些饭吃的,毁了她也就差不多毁了她那满兜的银子,如今也不敢再回这烟淼楼体会一把谋生计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实可惜了。
只是,想到陆萧乾在废帝面前承认和自己的婚约,蝉衣便想起当时为了让他放弃这个所谓的亲事,是如何阴错阳差的将容琉当做方夙银,做出肌肤相亲的假象。
想到那一天,再想想后来回山的一切,蝉衣飞扬的眉目仍是轻轻落了下来。
尔蓝敏锐的察觉出她的变化,忙低下头问她,“怎么了?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蝉衣摇摇头,而后又笑了起来,打起道,“你下一句莫不是要接‘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拿眼瞪了蝉衣一下,尔蓝笑道,“我没有那么没良心,姑娘着实太伤尔蓝的心了。”
“叫我蝉衣就好,姑娘姑娘的,着实生疏。况且我离开烟淼楼这么久,现在回来还指望我们的尔蓝美人给我一条活路,我可是要赚大笔银子的。”蝉衣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笑呤呤将尔蓝看着。
“行,没问题!你若是回来,我们烟淼楼便也有救了,你没看着这两个月来……”说到这里,尔蓝的笑容也落了分,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蝉衣闻言看了看尔蓝的神情,又坏视了一眼四周,见偌大一个烟淼楼,虽然还不至于门可罗雀,却也空寂的看不见什么人。之前刚进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楼中有些暗淡,此番仔细一看,才发现四楼五楼几乎整层楼只点了一盏灯,怪不得不弱之前明亮。
若不是有大的问题,这楼中的灯怎么会只亮三层。
“尔蓝,楼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蔷薇姐呢?”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韪,因为方才这一扫视,让蝉衣又再度问了出来。
她来之前虽然听了何掌柜那么说,也是做了准备,但并没有将烟淼楼的情况想的太过糟糕。毕竟烟淼楼之前在蔷薇的经营上,可以称得上是漓城最大的花楼,就算临时换了人,一时半会也应该差不到那里。可如今看来,这烟淼楼的情形真的是不容乐观。
自然,蝉衣没有想到,她之前的离开其实也让烟淼楼损失了一大笔。
不过,尔蓝没打算和蝉衣提这事,只是叹了口气,说,“我们上去吧。”
两个人沿着楼梯一路上来,爬上三楼,又走到四楼。比起楼下的灯火辉煌,四楼真的是暗了许多。
就好像是,光鲜亮丽之后,那无法与人知的灰暗。
跟着尔蓝进了她的房中,看着尔蓝熟陈的关了窗,开了火盆,熏了香,又给自己倒了茶,这动作一气呵成,是极为熟练的。
蝉衣看了片刻,忽然轻声问到,“烟淼楼已经差到需要你亲自出面接客了么?”
尔蓝方才的动作,明显是做了无数次的,所以才这般熟捻。如今她的身份,这些丫鬈们做的事又怎么会轻易轮到她?那么,能让掌事人亲自服侍的,自然只能是那些恩客。
看着尔蓝以沉默代替回答,蝉衣在垫了软垫的凳子上坐下,捧了茶叫了忙碌的尔蓝一起坐下,也给她倒了一杯,然后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尔蓝并不算特别漂亮的脸,问到,“怎么回事?”
尔蓝低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此时对着蝉衣,倒也少了方才对着合烟她们的精干模样,显出一分无助来,“其实也不是楼中出了事。而是蔷薇姐那边有点事儿。对于烟淼楼来说,你和蔷薇姐的相继离开,才是楼中最大的事吧。”
闻言,蝉衣轻轻眯了眼,自己离开是因为当初一道圣旨逼得她不得不跟着方夙银他们上京,说来,她却也是不舍得烟淼楼的。
而蔷薇呢?以她嗜钱如命的性格,好不容易将这烟淼楼打理成那般模样,在漓城乃至整个京城都是极为有名的温柔宝地,眼看着金银滚滚而来,怎么会就舍得这么微手不要了呢?
就算不要钱,可这烟淼楼好歹也是她辛辛苦苦弄起来的,心血铸就,怎么也舍得了?
“哎,蔷薇姐之所以会走,是因为霍大侠。”
尔蓝接着出口的一句话,瞬间点解了蝉衣的疑感。
“霍靖?”她反问一句,面上浮现讶异,而后又慢慢的淡下,显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对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大约也只有情了。
当初霍靖为了蔷薇,放弃了自己大侠的身份,甘愿做这漓江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介船夫,为的也就是能日日看见蔷薇,陪伴她在右。
虽然对于蔷薇和霍靖之前的事蝉衣并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别说蝉衣,包括这烟淼楼最早的一些姑娘,也都不清楚,只是隐约知道,之前两个人有过一段情。
至于这段情是这么回事,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真的是各个都不知。
不过,不管之前如何,后来在漓城的这些日子,大家都看的出来,霍靖真的是对蔷薇极好的,也是肯付出的一个人。就算蔷薇日日给他脸色看,可实际上,对霍靖也不是不存在几分旧情的。
所以,当蝉衣听说蔷薇的离开和霍靖有关的话,也在惊讶了一刻后,明白过来。
“霍靖做了什么事,让蔷薇姐把这么大一座楼扔给你,金子银子不要,美人也统统不要了?”明白是明白了,可是这事情的起因,蝉衣还是不清楚。
听见蝉衣的问,尔蓝垂了眼帘,说到,“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两个月前,在烟淼楼附近再也看不见霍大侠,这漓江甚至整个漓城中,也不见他的踪影。”
“唔?你的意思是,他突然失踪了?”蝉衣有些惊讶的接过话。
尔蓝摇摇头,说到,“不是失踪,是走了。在他消失的前不久,有人看见他从蔷薇姐的房里走出来,步子极快,神色冷肃,像是情绪很不好的样子。而之前那人也听到蔷薇姐房里有掉东西的声音,似乎两个人吵了架。”
说来,自从蝉衣认识蔷薇和霍靖以来,两个人也没少吵架,不过也是小吵小闹的那种,颇有些情趣的。可现在听尔蓝这么说,那一回的吵架看来两个人都是动了真火。
像蔷薇那种人,房中摆设、用的东西哪样不是宝贝。平时几乎是连人摸一下都要瞪眼的那种,竟然将自己那些宝贝给摔了,可见火气是多么大。
啧啧,也不知道霍靖那不老不小的家伙做了什么事,把蔷薇气成那样,自己不仅跑了,还把蔷薇都气走了。
“那霍靖现在人在哪儿?你们知道么?”在心里暗自揣测了许久,蝉衣又看向尔蓝问到。
尔蓝仍旧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的,也没谁敢问。”
这个唯一一个知道的,不用说,蝉衣也知道只可能是蔷薇一人。
蝉衣点点头,眼中浮起些暗影,又问,“那蔷薇姐呢?她将这烟淼楼交给你,可曾和你说过去哪里?”
“这个她说过。”尔蓝终于有个肯定答复了,这一大改变让蝉衣瞬间很感动,却在下一秒犹如被雷劈中脑袋,整个怔了半天,“在方宁候那里。”
什么?!方宁候?!
蝉衣忍不住瞪了眼,瞬间有种这回两个人似乎玩大了的感觉。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四章 谋钱的计谋
在蝉衣回到漓城的第二天,就传BB.J O ? N 出了消息,说是蝉衣重回烟淼楼,将要重新登台表演。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不到一日,就传遍了整座漓城,当晚,好些许久不曾来过烟淼楼的子弟,都备足了银两,前仆后继的往烟淼楼来,都是要再睹蝉衣的风采。
据说那夜来烟淼楼的人,是平时的好几倍。虽不至宾客满盈,却也差不多将一楼坐了个全满。
只是,那些弟子抱着满腔期待来到烟淼楼,等了一个晚上,歌舞美人倒是看了不少,却并未看见蝉衣出来。
后来有人怀疑消息真假,愉愉上了五楼蝉衣之前的房间查看,隔着那烛光映透的窗纸,那人看见一个曼妙的影子,顿时惊讶无比,下来就和人说,蝉衣是真的回来了。
虽然说,靠影子认人确实有些离谱了些,但是之前蝉衣每次表演隐术,哪一次不是裹着层层纱,倏尔飞来,倏忽掠走,彼时不也是靠那瞬现瞬失的身影辨认的么。
所以,大家断定,蝉衣真的是回来了。
于是,蝉衣回来的第三天,听闻消息来到烟淼楼的人,比前一夜又多上几倍。三日下来,烟淼楼的收入抵的上整整上个月的了。
“姑娘,你今天又不下去么?”
之前一直服侍蝉衣的葱儿熬了安瓜粥给蝉衣和尔蓝端来,见两个人竟然闲的在那边瞌瓜子,将楼下的嘈杂声视若罔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岔飞础
在蕊儿刚进来的时候就闻见安瓜粥清香的蝉衣,看见蕊儿到了桌边,便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几乎是在蕊儿落碗的同一刻便拉了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果然是润滑无比,清香四溢,顿时满足的闭了眼,笑着赞叹道,“真是想念蕊儿做的东西,唔,太幸辐了。”
见蝉衣这副模样,蕊儿也忍不住笑了。在蝉衣走的那天,她看着蝉衣离开后,便躲在屋中默默哭了一场,满心都是舍不得,却又不能跟着她走。
这大半年过去,她以为再也看不见蝉衣的,却在那晚看见尔蓝将蝉衣带到这间房中,一时惊喜交加,扑过去抱着蝉衣又哭了一场。
知道蕊儿是个孩子心性,却没料到这么孩子,蝉衣被她哭温了衣裳,自己也哭笑不得了。
“蕊儿,楼下怎么样了?”见蝉衣吃的这么香,尔蓝也端过来了一碗,却没急着吃,而是先问向蕊儿。
蕊儿将拉盘抽出,一边回答到,“可热闹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匆匆往下看了一眼,黑压压都是人。”
尔蓝闻言点点头,然后看向蝉衣,问到,“看样子这胃口也吊的差不多了,明天要不先出一下面?”
蝉衣正在喝粥,心情好的不得了,听到尔蓝的话也没带顿一下,就埋着头应了,“嗯,也差不多了。”
蕊儿看着两人打哑谜一般,瞪着浑然不解的眼看着两人。
瞧着蕊儿那天真的模样,蝉衣招了招手让她低下头来,然后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泄露了我回来消息的是谁么?”
听到这话,蕊儿瞬间挺直身子,提声道,“是谁?!姑娘赶紧告诉我,我好好去训训她!若不是那个多嘴的,姑娘何以刚回来就被这些事烦。”
闻言,蝉衣咳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抬起右手,手腕一转,直直对着自己,“就是这个人。”说着,还扬唇抬眸,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蕊儿愣住,又见蝉衣手指一滑,接着指向一旁我自岿然不动的尔蓝,“这个也是。诺,两个人,随便你骂。”
这下,蕊儿可傻了眼。她之前只道是楼中哪个多嘴的把蝉衣回来的事传了出去,害的蝉衣一回来就天天被骚扰,却没想到将消息放出去却是蝉衣本人。
还有烟淼楼如今的掌事人,尔蓝。
说一说蝉衣倒是无所谓了,反正之前她也没少嘀咕,可说尔蓝……为了以后的生计着想,蕊儿还是决定放弃这危险的做法。
看着蕊儿那模样,蝉衣深觉好笑,为了不让她这小丫鬈满腹不解委屈,蝉衣还是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放消息时蝉衣和尔蓝合计后,为了给烟淼楼提高钱财来源,佳出的第一招。
先放出蝉衣回来的消息,然后等着人上门,却又不出来,私下又纵容偷窥的人看见那么一点儿影子,从而借他们的口去传摇蝉衣真的回来的事实。
这样,一天比一天来的人更多,将所有人的期待值都撞到最合适的时候,蝉衣再一出场,嗯哼,圆满了。
听完蝉衣所说,蕊儿自己体会了半天,大约明白了是个什么回事。
刚好蝉衣和尔蓝各自喝完了粥,便让蕊儿将东西收拾下去,顺便好好体会一下。
蕊儿离开之后,尔蓝转眸看向蝉衣,确定道,“明晚下去么?”
“嗯。”蝉衣领首,“明晚下去后,我便出去一越。”
“去哪儿?”
“嘿嘿,你猜。”
确然如蝉衣所说,次日晚上,她随意露了下面,果然换的大把银子。
而那些等着看的人自然欢喜而归,四处说蝉衣复出的美妙。引得更多人赶来烟淼楼一看究竟,烟淼楼的生意一下子又火爆起来。
只是,新来的那些人估计要扑个空了。因为一大早,蝉衣便坐了马丰,离开了烟淼楼。
而此时,她已经到了目的地,正掀开车帘,从车中下来。
说起这方宁候,又是一大闲的发呆的人。
若说之前的闲王已经是一个闲职了,那么方宁候则是比闲王更闲的爵位。
据说,这方宁候租上也是颇有些建村的,曾经还被破格封了外姓王爷。
说来,并非皇亲国戚的能被封为王爷,可想而知是给朝廷做了多大的好事,才得了这么一个大的名头。
至于后来这王爷怎么变成了候,蝉衣就不得知了。她自小在东岚长大,对中原的事本就不甚清楚,何况这方宁候她也向来只是听听,印象中似乎见过一二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想想也能请到背后的一二。好好的王爷为什么成为候爷,肯定是和帝王要稳住政权脱不开干系。
说起来,那降候的皇帝做的已经不错了,没把他们一家抄了,只是降了爵位,真是很宽大仁慈了。
王爷做不成,那就给你个方宁候当当吧。
听听,方宁方宁,听起来就是要你好好呆着,在家爱怎么玩怎么玩,别出来惹事就成。
看着眼前雅伟不足,清幽有余的方宁候府,蝉衣深觉得他这王候名赐的甚妙。她抬头看了看匾额,然后举步上了台价,抬手拉起铜门上的铜坏,“嗵嗵嗵”敲了三下。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看了门,乍然见了蝉衣,先是一怔,方问到,“姑娘要找谁?”
蝉衣冲他一笑,瞬间就将那人的魂儿勾了三分去了,“蔷薇可在府中?”
那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到,“蔷薇姑娘确实在府中。”
蝉衣领首,从身侧掏出一坎牌子追了过去,一边说到,“劳烦你通报一下,通报给你们候爷也行,直接找到蔷薇也行,就说蝉衣寻她。”
那人接过牌子,翻过来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又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整个人瞳孔放大,很是惊讶的样子。
蝉衣给他的那块牌子,是之前方夙银给她的,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瞧着连皇宫都能进,这么一个候爷府,应该也是买账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脸上的表情,是被这牌子吓得,还是被“蝉衣”这个名字吓得。
“蝉衣姑娘请在这里等候片刻,我这就去通报。”说着,那人拿着牌子转身匆匆就进了府中。
蝉衣在门口站了一会人,就见那人折了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人。不过,倒是带了话来。
“蝉衣姑娘,蔷薇姑娘就在花园,这边请。”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五章 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等
方宁候府的建造比闲王府要小上,也不知道是王候级别的差异,还是这方宁候本就喜欢小亭子小院落小别户的感觉,让连皇宫都当做后花园逛过的蝉衣深深觉得袖珍的很。
从大门到蔷薇所在的花园并没有多少距离,青石板一路铺过来,两侧的树似乎都是常青树,绿意犹在,甚至在冰雪的堆压下,那绿色反而更动人心。
漓城因为地处南方,纵然冬天也是冷得渗人,但比起北方那冰雪天气来说,漓城要显得暖和许多。就好比北方此时但凡有水的地方大约已经是积了厚厚一层敲都敲不破的冰了,而蝉衣方才经过的那个池搪,还是水波粼粼,没有半分结冰的迹象。
其实从大门到花园一点儿都不远,只是这天气冷,脚步有些僵,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很久了。
“蝉衣姑娘,蔷薇姑娘就在前面,您请进去。”将蝉衣引到一扇月洞门前,那家丁便止步了,只是朝前面拱手示意了一下,让蝉衣进去。蝉衣跨过门槛,一抬头,被满眼的梅花给晃了眼。
外面一派裹着冰雪的绿意,进到这花园里,倒真的是亮了眼睛。满目红色,白色,浅粉色,处处都是生机。若不是树梢上还残留着雪沫,简直就像是阳春三月了。满目梅花树中有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蝉衣裹着风氅穿过那小道,越往前走,两侧的树便越分开的开,一条窄道渐渐变宽,直到前面露出一张石桌来。走的近了可以看见桌上放置着一个四足空腹式小炉,里面放着青瓷器耳杯,杯中置酒,温水翻滚,热气袅袅,那酒香就顺着这热气四溢开来。在石桌两侧各有一个石凳,凳子上被细心的各绑了一个红色锦团软垫,倒是显得这冰冷的石头也有了些温度。蝉衣慢慢走到石?Oy? 桌石凳旁边,先看了看炉子里温着的酒,然后才转眸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蔷薇。她站在一棵白梅树下,梅花皎皎一片,好似千堆雪堆在上面,素浩美丽。而蔷薇则穿着同样颜色的狐裘站在村下,仰着头,似乎在欣赏梅花。狐裳里面是暗红色的团花暗纹袄子,在这一片白色之中,极为亮眼。她以侧面对着蝉衣,不再年轻的她,此刻看来却好似二十多岁的少女,面色静然,眉目难得的呈现出一种温婉。蝉衣将蔷薇这般难得一见的的神情收纳眼底,而后方举步走到她身边,还没开口,就听见她低声念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闻言,蝉衣忽然笑了笑,出声道,“蔷薇姐什么时候也懂得赏花吟诗了?要蝉衣陪你作作对子么?”
其实蔷薇早就知道蝉衣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转头,此时听到她说话,才微微转过脸来,一副忧伤模样,“触景生情,我也是会伤春悲秋的。”
瞧着这般的蔷薇,再听见这样的话,蝉衣没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蔷薇姐,你别这样,我实在接受无能啊。”听到蝉衣的话,蔷薇先是保持了那副悲伤模样将她看了片刻,而后,那面色的温婉像是碎掉的面具一样,一寸一寸录落,接着,她一挑眉,哼了一声,露出向来有的神情,“大半年不见的,你还是没变,一点儿都不给人留面子。”
闻言,蝉衣也跟着动了动眉梢,笑道,“蔷薇姐倒是变了,还玩起了伤未悲秋。”
蔷薇又哼了一声,拢着孤裘走到桌边坐下,蝉衣也跟着走到对面坐下,听她说到,“我不过是追忆一下年轻的时候,你怎的就这么不给我面子。”
看着蔷薇熟练的提出酒壶分别给两个人倒上酒,蝉衣歪了头,说到,“蔷薇姐也不老,还需要想追忆什么年轻的时候。”
“嗯,是不老,不过出生的日子是你的两倍还不止。”蝉衣咳嗽了一声,接过酒,喝了一口,问到,“黄酒?”
“嗯,养身。我这年纪,大概也只能养身了。”虽然话说的如此伤感无奈,但蔷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伤感无奈,倒是一脸悠闲的喝着温好的酒。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蝉衣放下酒杯,缓缓问到,“蔷薇姐,刚才你在赏梅的时候在想什么?”
虽然蔷薇说她在享受伤春悲秋的过程,但是蝉衣在刚进来的那一刻看的清楚,她眼底那一点暗淡是装不出来的。她有些难过。听到蝉衣的问题,蔷薇笑了笑,也跟着放下酒杯,回到,“我在想,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等。”
蔷薇这话,并没有腆骗蝉衣,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蝉衣默了会儿,道,“是有什么事么?”
蔷薇笑,拿手撑了下颌,袖子从手腕滑下,露出白皙的肌肤以及那一只质地极好的玛瑙镯子,“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天,我离开家。”
“然后呢?”蝉衣接着问。谁知蔷薇只是笑了笑,冲她抬了下眼皮,说到,“没有然后了。”蝉衣感觉一口酒哽在喉咙,差点吞不下去。
“蔷薇姐。”蝉衣蹙眉看她,颇为无奈,一脸“你怎么能这样”的样子。
蔷薇只是转着杯子,低着头笑,视若无睹的模样。
看见蔷薇这样子,蝉衣决定不顺着她来,而是直接问到,“你怎么离开烟淼楼了?那些真舍白银都不要了?听说你还是直接转手给尔蓝的,喷喷,啥时候我们嗜钱如命的蔷薇姐这么大方了。”
“哼,你这没良心的丫头,你蔷薇姐我什么时候对你小气过。”话虽这么说,蔷薇面上倒是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只是无所事事般的拨着那四足空腹式小炉,淡淡说到,“就是累了,不想做了。”听到这话,蝉衣叹道,“啧啧,钱都不要,真不像你。”
闻言,蔷薇抬起手来,清楚的露出手腕上那只镯子,问到,“你看我现在像是没有钱的样子么?赚银子重要,找个有银子的男人更重要。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又不用再操心你们这群不省心的丫头,要什么有什么,多滋润。你没瞧瞧我脸色都好多了。”
看着蔷薇一脸炫耀的样子,蝉衣却没有继犊吐槽,而是将她看了半天,才轻声问到,“这真的是你要的生活么?”冷风吹过,蔷薇没有回答。
炉中的水还在咕嘟咕嘟的翻滚着,酒香更浓,蝉衣却看见蔷薇那微檄敛起的笑容,在她问出一句“霍大侠呢”,而忽然掠过一丝僵涩。
“你说的哪个霍大侠?这满世界姓霍的人多了去了,随便一个有个两下三脚猫功大,往江湖里头一丢,也能被人叫上一声‘大侠’。”蔷薇的回答显得很是漫不经心,只是拨动酒杯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看见蔷薇这举动,蝉衣微徽敛了眸,开口道,“我问的是谁,蔷薇姐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我认识也有三年了,我有什么也没太瞒过你。”蝉衣这话一出,对蔷薇来说倒是有些用处。只见她笑了一下,说到,“你说的霍靖么?”蝉衣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眼底却似乎写着“不是霍靖还是谁”的字样。
“他走了。”蔷薇的回答很简浩。
“去了哪儿?”蝉衣也问的很到位。
蔷薇抬头,一脸平静,“不知道。他去哪儿需要和我报备么?再说,我才没那么多闲心情去搭理他。”
闻言,蝉衣还想问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这位就是蝉衣姑娘吧。”
闻声回头,蝉衣从石凳上站起身身来,看见梅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分花拂柳般从那一片花色中踏步而出。
这男人似是三四十的模样,却生的眉眼温热,嘴角淡淡含着笑,看的人还算舒服。朗目剑眉,长得也挺不错,唇上一圈青色胡茬,给他添了几分稳重。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袍子,外面罩着同色的袄子,边上一圈绒棉。乱花之中,他背手而来,就像是从雪色中拉出的一道蓝色墨迹,温润而不失气度。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六章 方宁侯非善人
将来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蝉衣自然知道这个人便是这方宁候府的主人,方宁候。
她之前以为那家丁只是和蔷薇说了她来的事情,并没有和方宁候说,现在看来,怕是两边都说了。
“候爷。”蔷薇先唤了一声。
蝉衣闻言,也跟着辐了辐身,唤了声,“候爷吉祥。”
方宁候的目光从蝉衣低着的脸上一晃而过,倒也没多做停留,只是笑着说到,“一直听蔷薇说起你,说你是烟淼楼最大的摇金树,今日看见,总算是知道她话里的‘摇金’是什么意思。”
听完方宁候所说,蝉衣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她瞧见方宁候说完这话,便举步朝蔷薇走去,眼底嘴边都是温润笑意,“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坐着作甚。让蝉衣姑娘陪你去屋里头坐坐多好。”
闻言,蔷薇笑了笑,指了指那桌子,“古有‘煮酒论英雅’,如今我本是想效仿古人和蝉衣来个‘煮酒论美人’,没想在候爷的眼里倒是一点儿风趣都没有了。”
听到蔷薇的话,方宁候轻咳一声,对着她笑了一笑,语气宠溺,“不是我不识风趣,着实是这天气太冷了,怕你受不住。”
蔷薇扯了扯身上的孤裘,扬眉笑着说到,“候爷给了蔷薇这么厚的孤裘,暖和着呢,哪里会冷。”
蝉衣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瞧着这蔷薇语气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似乎对着方宁候的时候,她的喜怒哀乐会更明显。
就好像,对着一个会完全包容自己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随心而来,不用考虑太多。
因为方宁候的突然过来,有些话,蝉衣是不方便再和蔷薇说了,关于霍靖的事,当着方宁候的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蝉衣很烦躁。
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从蔷薇这里知道她和霍靖到底是怎么回事,顺带问下霍靖的下落,结果还没问呢,就被方宁候从中打断。
说来,蝉衣也不是太多心眼的,但就是莫名觉得这方宁候来的太是时候了。
最开始她和蔷薇叙旧,说些天南地北的话,这位方宁候没有来。可当她们说起霍靖时,他就正好来了。啧啧,真是让蝉衣不想多想都难啊。
方宁候来后,蝉衣便似乎做了陪衬,三个人就像是各怀心思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来蝉衣干脆也不怎么开口了,就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自己喝酒,兀自想着自己的事。
冬日的天色本就暗的比较早,蝉衣觉得自己似乎来得没有多会儿,天就渐渐泛了黑。
天都黑了,蝉衣自然也不多呆。方宁候尽地主之谊让蝉衣留下来用完晚饭再回去,蝉衣只是笑了笑,拒绝了方宁候,起身便走。
蔷薇也留了留,似乎也是有什么想和蝉衣说的,而方宁候却说,“蝉衣既然要走,就别留她了罢。或许也有什么人在一直等着她。”
听到这话,蝉衣清楚的看见蔷薇面色似乎有什么神情一晃而过,而后便也不再说什么。
这一刻,蝉衣忽然发现,这方宁候话中有话。
独自一人出了花园,月洞门外早有人候着,正是之前引她进来的那个家丁。那家丁提着一个灯笼,烛光之光透过外面的纱罩照了出来,昏黄|色的光线落在地上,形成一道拉长延伸的光斑。而他就在这光斑之后,扬着脖子,朝这边张望着。
那家丁见蝉衣出来,朝她微微躬了身,说到,“候爷让奴才送蝉衣姑娘出去。”
蝉衣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来路上走去。
这一路幽静异常,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声音,离开的时候更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般。
走了一段路,蝉衣一个人闷着没什么意思,便扯了话和那家丁聊,“蔷薇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家丁回想了下,答道,“奴才记得似乎是两个月前。”
“哦。”蝉衣领首,又接着问到,“那你可知道蔷薇姑娘为什么会来么?”
家丁顿了顿,道,“好像是候爷去迎的,奴才并不清楚。”
蝉衣微微敛了眸,想知道的信息也都没知道太多,不由得有些惘怅。正在惘怅的时候,从旁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那无以表达的郁闷。
“蝉衣姑娘有问题何必直接问本候。”
听到这声音,走在前面引路的家丁停了步子,转过头对着从左侧小道穿出来来的方宁候行了礼,唤了声,“候爷。”
方宁候点点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直直走到蝉衣面前,
依然是走的时候蝉衣看见的他那身装扮,看样子,她离开花园没多久,这方宁候便也跟了过来,貌似怕追不上她还专门穿了近路。
这么想着,蝉衣便笑了起来,唇角微檄弯起,口中问到,“候爷怎么过来了?”
方宁候保持着今天每一分每一秒对着她的表情,“过来送送姑娘。”
轻轻扬起眸,蝉衣笑的意味深长,“怕是候爷不止是送送蝉衣这么简单吧。”
听到这话,方宁候含笑看了蝉衣一眼,眼底浮起一抹异色,然后冲那家丁说到,“灯笼给本候,你先回去吧。”
闻言,家丁愣了下,似乎觉得不太好,便支吾了下,“这——”
“本候有事要和蝉衣姑娘说。”方宁候的意思很明显。
那家丁这才躬身将灯笼递给方宁候,自己则弯着身先离开了。
方宁候打着灯笼,代替那家丁继犊给蝉衣带路。蝉衣侧眸看他,灯光映出的脸极为俊逸,想来这方宁候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的欢心。
“你今天来,是想向蔷薇问霍靖的事的吧。”两人走了几步,方宁候先开了口。
蝉衣轻笑一声,道,“候爷也是故意不想让蝉衣问出答案吧。”
“本候并没有不让你问出答案。”出乎意料的,方宁候否定了蝉衣的揣测,而后在她疑感的眼光下徽徽一笑,说到,“本候只是不想听到蔷薇提到他。”
啧啧,瞧瞧这方宁候,占有欲也忒强了。
蝉衣在心里暗付道,面上却一派恍然,点了点头,很知趣的问到,“所以候爷现在是要告诉蝉衣那些蝉衣想知道的事么。”
方宁候侧头看了她一眼,道,“霍靖和蔷薇吵架你知道为何?”
丫的,我要知道为什么还跑来问你们么!
蝉衣在心里头把方宁候诽谤了一百遍,又郁闷蔷薇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死老孤狸,三四十了,满肚子弯弯绕绕,真恨不得把他那一堆切平。
这个时候,蝉衣深刻怀念起霍靖的好来。
只是,怀念归怀念,诽谤归诽谤,要问的还是要问出来。所以蝉衣忍了烦躁,很是虚心求教起来,“为什么?”
“你可知道,当年的‘南陆北霍,中定薛通’,各是谁么?”
这个问题问的似乎有些不着干系,但是方宁候既然现在问出来,肯定是有什么意义的,所以蝉衣想了想,回答道,“陆振、霍靖和薛通。”
“嗯。”方宁候领首,“霍靖二十年前和陆振在江湖中声名显赫,同是大侠,自然早已经相识。如今陆振有事相托,霍靖侠字当头,自然义不容辞。”
听到这话,蝉衣大致明白了事情。
应该是这陆振,也就是陆萧乾他老爹,因为什么事托霍靖去帮忙,霍靖答应了。可蔷薇知道后很不喜欢,便和霍靖说起这事,大约是两个人没谈好,一不小心谈崩了,然后,霍靖走了,蔷薇就一气之下到了方宁候府。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像是一气之下的决定。
然而,对于蔷薇为什么会B .OOy O .不喜欢霍靖出去的原因,蝉衣在这几年和蔷薇的接触中,也知道一些。
蔷薇想要安静一些的生活,每天守着烟淼楼坐收银子大约是她一大乐趣。所以霍靖一直守在烟淼楼旁,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变化,蔷薇也渐渐再被打动。可情,就在这要修成正果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透。
大约蔷薇觉得,霍靖若是一遭重回江湖,便再也不会有平淡的日子了吧。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七章 我说我要娶你,你还嫁么?
刚入夜,本也是还算热闹的时段,但大约是方宁候的府宅太过偏远,蝉衣坐在马车一路回来,安静的只听见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在不算深重的夜色中,拉出一道深静幽远。
她坐在还算宽敞的马车内,脑中残留的都是方才方宁候将她送到门口时那段路上所说的话,那些弯弯绕绕中,她知道了两个讯息。
第一,霍靖是因为陆振的请求,而离开漓城的。
第二,霍靖现在最有可能在的地方,是在蓟州陆家。
说有可能,是因为方宁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估摸着希望他滚的越远越好,就没机会再来骚扰蔷薇,这样他就可以陪着自己的佳人好好的呆在这颇有些与世隔绝味道的方宁候府中了。
说来,那方宁候给蝉衣的感觉很不好。
玩神秘,说个话总是要拐上无数个弯,蝉衣自幼也算是在山野长大了,这些勾心斗角谋心谋略确实不太是她的风格,哪像方宁候这类出生在豪门大户的人家。亏得他不是皇亲国戚,家中人看起来也不算太多,不然……啧啧,想想那场面,蝉衣就觉得头疼。
方夙银也算是皇族之人了,怎么和这人比起来,就感觉清爽一万倍呢?
以蔷薇这种性格,是怎么应了方宁候的,着实让人想不太明白。
在蝉衣思考霍靖和方宁候时,马车已经离开偏远小路,上了正道,没多会儿,便到了漓江边上。
此时正是花船灯火辉煌的时候,举目望去,满目璀璨,伴着乐声清幽响在这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好不热闹。
蝉衣下了马车,换了船,一路到了烟淼楼,见里头也是一阵热闹非凡,便笑了笑,从后门进了院子。
因为蝉衣一路低着头,风氅的帽子又裁在头上,加上走的路又比较偏远,故而这一路上来竟也没人发现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居然会是众多人一直翘首以盼的蝉衣。
这般安然无恙的到了房间,蝉衣脱下帽子,抬手推门,见屋中一片明亮,原以为是蕊儿等在里头,哪知一脚踏进去,差点吓到。
“你怎么在这儿?!”
紫檀木八仙桌旁,贺兰千换了身暗红色的长袍,倚靠着桌子边缘。他手里握着一杯茶,茶水已然没有什么热气冒出来,估摸着他来了不止一会儿。
“到了漓城这么些天,美人也不去寻我,我只好自己来寻美人了。”贺兰千勾着笑,深褐色的眼眸在灯光照耀下,很有些波光流转的味道。
“嗯?不知道当日走的时候,是谁说次日来寻我的。如今倒寻起我的由头来了。”
从初时的惊讶中出来,蝉衣此时已经恢复了常色。她一边脱下风氅,一边往里面走去,随手将风氅扔在罗汉床上,又转身走到火盆旁暖了暖手,到全身温度都回来后,方呼了口气,面色也跟着舒展开来
看着蝉衣这一系列动作,贺兰千搁下茶杯,用一副还算的是在笑的模样说到,“你果然是不关心我。我这刚回漓城,自然有众多事要处理,劳心劳力忙到现在,还巴巴的来见你,居然得到这么一句话,真真伤透我的心。”
闻言,蝉衣抬眸看他一眼,确切的说是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的错。你的心要这么容易伤,之前已经碎了无数回了。”末了,还用一种“又不是我让你来找我的”神情将他瞧着。
贺兰千自觉说不过她,便也不说了,兀自安静了一会儿,安静到蝉衣倒先忍不住开口,“那怡红坊是你的?”
贺兰千点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蝉衣挑眸。
贺兰千手指搁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会儿,道,“之前是别人的,我不过半途接手,就成了我的产业。”
闻言,蝉衣笑了声,道,“那你还真有钱。”
听到这话,贺兰千微微一笑,轩眉微挑,眼里似乎逸出些什么,“你若想要,也可以全部是你的。”
“什么?”这一刻,蝉衣是真正没懂什么意思。
而贺兰千唇角似是淡淡掠过一笑,眼底深深的浮动着什么,那有些专注的光将蝉衣牢牢锁在眼眸里。
“我说我要娶你,你还嫁么?”
屋中一瞬落入静谧。
蝉衣的笑还挂在脸上,眼底还浮动着微微的水色,却仿佛在听到他的话后都凝固了一般,整个房间安静的似乎只有那火盆中烧着的白炭发出的滋滋声。
过了好一会儿,蝉衣才轻笑了一声,问到,“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贺兰千也跟着笑了声,却是说到,“这是你亲口应的。”
蝉衣似是怔了怔,想起那日晚,和贺兰千在后山幽静处,将那一坛女儿红挖了出来,对着夜色,对着零碎星光,似乎……许下过承诺。
“若有一日,你找不到人嫁,我寻不到人娶,不如我娶你?”
“好啊,若有那么一日,我嫁你。”
难为蝉衣这个时候还将那日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如今想来,真真是有种给自己下套子的感觉。
偏偏贺兰千还不放过她,接着说到,“那夜后来,你可是当场就要拜天地的,现在想来,当时真不该拒绝。”
“咳咳。”蝉衣莫名被呛到。
那时候她都醉透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只隐隐记得自己似乎说过一句“我觉得只要他在,我就不想嫁给别人”之类的话。
果然,这贺兰干像是练了读心术一般,看着蝉衣的表情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说除了他,大概谁都不想嫁。”
蝉衣头疼了,“哎,我知道,不用再说了。”
贺兰千笑了一声,问到,“我想着我也找不到人娶,刚好对你有些喜欢,不如你也就嫁了我吧。”
这一刻,蝉衣莫名有种大街上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男人,挑着姑娘的下巴,轻挑说一声,“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蝉衣觉得头更疼了。
“这个……咳咳,婚约乃人生大事,你容我想想。唔,对了,我要去蓟州一趟,回来给你答复可好?”一时搅得满头杂绪的蝉衣,来了个拖延策略。
贺兰千倒也不急,点了点头,才问到,“去蓟州?去那里做什么?”
见话题似乎转开,蝉衣觉得头也不那么疼了,很老实的回答,“去寻霍靖,据说霍靖可能在陆家,我想弄清楚他和蔷薇姐到底怎么回事。”末了,还顺口来了一句,“你要一起么?”
贺兰千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答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量越早越好吧。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走。”蝉衣答道。
贺兰千想了想,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那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近日还有些事,要先处理了。”
闻言,蝉衣耸了耸肩,“随你了。”然后从火盆旁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罗汉床边坐下,俯身揉了揉方才蹲酸了的腿,问到,“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兰千似笑非笑看着她,说到,“你都不留我,那我就现在走好了。”
蝉衣又白了他一眼,暗道明明是你自己有事,不能多呆,现在还怪到我头上。不过,大约是刚才贺兰千那一句对蝉衣来说颇有些“惊世骇俗”的话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所以她现在倒也不多说,只是站起身,说到,“那我送你。”
贺兰千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同朝外走去,一路下了楼。
刚走到四楼拐角处,迎面冲来一个人,贺兰千眼疾手快将蝉衣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这才让蝉衣免于被撞飞。
因为贺兰千方才的动作太急了,扯的蝉衣一阵头脑发昏,待定睛一看,才发现刚刚差点撞到自己的,是当日她回到烟淼楼时,拦着自己的那位美人,含烟。
“蝉衣姑娘,对不起。”含烟站稳身后,也忙俯身朝蝉衣道歉。
蝉衣挥了挥手,表示没事,然后转头和贺兰千说到,“下去吧。”
贺兰千点点头,跟着蝉衣继犊往楼下走,含烟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然后目光落在贺兰千身上再也挪不开。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八章 再遇陆萧乾
窗外白雪纷飞,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宛若春夏交际之时那飘飞的柳絮,漫天漫地,将苍穹平地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轻薄帘幕。
蝉衣掀开车帘,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呼呼的扑了进来。她拿手在脸前挥了挥,将那些飘飞进来的雪沫都挥了开,然后才把头微微探出分,先是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化作黑线的城郭渐渐的变细,接着才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百尺之上的天幕像是笼罩着一片阴霾,满布着吹不散的浅灰色云絮,那一片一片的雪絮从不知名的细缝中钻了下来,明明很轻的雪花,不知道为什么落下来的速度也不见有多么慢。
看着身后那城郭已然渐渐变小,由线化成点,蝉衣回了身,将雪花隔绝在外。
蓟州在京城以南,直沽以北,算是京城和帝都的交界处。城中山水明丽,地势平坦处也能一望无际,起伏时也能看见那一片一片的洼地。据说在北方的城镇中,蓟州算的上一个宜人的地方。
只不过,蓟州再气候宜人,毕竟也是位于北方,天气冷的厉害。蝉衣下车时,只觉得冷得似乎能冻住人。
说来,蝉衣算是实实在在在南方长大的。东岚在漓城的东南方,比漓城还要温暖一些,而漓城安季也少有下雪之日,冷是冷,却也没有这么冷过。
所以,当蝉衣这么一个如假包换的南方姑娘面对这么冷寒的风时,就差就站定成冰了。
“姑娘,外面冷得很,你还是先进去吧。”车夫听见身后声响,回过头来看,见蝉衣竟然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忙说到。
蝉衣拢紧衣服,这一路上好些天都在车中闷着,除了住宿打尖时在客栈中过一夜,几乎就是窝在这车里面了,此刻下来走一走,感觉本就快要散架的骨头又被活生生冻住。
还是冻成错位的。
她忍着寒慢慢动了动肩膀、胳膊、背,然后呵着气对车夫说到,“我见马车停了,以为是出什么事,便下来看看。,’
车夫冲她摆摆手,然后指了指马车的轮子,说到,“也没什么。就是天太冷了,地上都结了冰,我是怕太滑控制不好。”
蝉衣点点头,看着车夫从车上拿下一袋子粉末状的东西,然后走到车轮周围洒了些,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路走,一路洒,过了好一会儿才折返回来,对蝉衣笑到,“姑娘进车内等候片刻,等这雪化些了,咱们再走。”
蝉衣点点头,实在是外面太冷,她有些受不住,便听了车夫的话,返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因为就怕蓟州天冷,所以蝉衣持定在车内置了大暖炉,此时一进去,便觉得浑身舒服,那寒气也驱逐不少。
想着守在外面的车夫,蝉衣想了想,将车门拉开一条键,对那车夫喊道,“师傅,这要等好一会儿呢,外面冷的很,你先进来暖暖身吧。”
那车夫起先还觉得不太好,后来架不住蝉衣相劝,终于也是上了车,然后搓了搓手在她对面坐下。
火烧的不算旺,却也算的上温暖。两个人坐着干等着很无趣,车夫就开始和她讲一些蓟州的地貌。
说是现在冬天,山上都落了雪,看不太清,若是晚些时候等天气暖和了,雪也化了,进那大红峪沟瞧瞧,可以看见两边的高山上有绵延的波痕,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而下。
当地人见那石面的波痕宛如一块天然的巨大“搓板”,便称为“搓板纹”。有些外地来的人专程去看那“搓板纹”,都不禁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叫绝。
大家本都不知道这纹路是怎么形成的,后来陆家的当家陆振和他们说,这是因为很多年前,蓟州这一带还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海洋,每日潮涨潮落的,这地方就是经过海水的长期拍打而形成了这般的水平波痕,也就是如今这令许多人都叹为观止的波痕石奇观。
本来蝉衣是然有兴趣的听车夫说那“搓板纹”,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想来应该挺壮观的,只是现在听到车夫说起陆家,便问了问这陆家。
车夫说,陆家在这蓟州也有很多年了,之前似乎是个书香人家,后来不知道怎么陆振习了武,在这江湖上游历了段时日,就成了出名的大侠,侠名远播。再后来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陆振离开了江湖,回到了蓟州,娶了妻,生了两个儿子,便是陆萧乾和陆萧彦。
蝉衣本来还想问问陆萧乾的,但车夫看了看外边,说路上的雪应该化的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了车,又尽心尽青的驾起马车。
马车到蓟州亦不过一刻钟的事,蝉衣下了车,给车夫付足了银两,方在车夫的引导下,往陆家走去。
车夫指的路算是最近的,可是其中要拐好几个弯,这对于初来乍到的蝉衣来说,简直是B. y.E难事。
蝉衣很清楚最近的认路能力,熟悉的地方就算了,不熟悉的地方……迷个一段路两段路的,真是挺正常。
所以现在,她的“挺正常”发生了。
看着眼前的酒楼,蝉衣想了想,似乎那车夫的路线中并没有一家酒楼。只是,今天这一路折腾而来,蝉衣还没好好吃一顿,既然上天都让她走到酒楼前了,她就还是先进去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这进去后方坐下,蝉衣就更加肯定她会迷路一定是老天在眷顾她。
微微侧过脸,蝉衣向着那个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很是面熟的人正背着手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蓝灰色的长袍,外罩灰色厚袄,长发挽的极好,一支玉簪牢牢的固定住,清晰的露出他如冠玉的脸。
看着这个喊了自己名字的男人,蝉衣微微勾唇一笑,道,“陆大公子,好久不见。”
那个走来的人就是陆家大公子,陆萧乾。
在蝉衣说话的时候,陆萧乾已经走到了她对面,抚开衣摆坐了下来,一双眼含笑看着她,语气温淡,“果然是好久不见,你怎么到了蓟州?”
蝉衣以手撑颌看了他,似是而非地说到,“如果说,我是来看你的呢?你信么?”
“本来是不信的。”陆萧乾接的倒也很快,然后再说到,“但是看见你坐在面前,似乎不信也不是。”
蝉衣咯咯笑了声,慵懒抬眸,懒散道,“那么,陆大公子,蝉衣这千里迢迢来蓟州看你,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看——”
故意拖长了语调,蝉衣眯着眼将陆萧乾看着。陆萧乾闻言一笑,倒也爽快,直接说到,“这好办。别的说不好,但陆家空房甚多,你若不介意,不如跟着我回去,在陆家住上几天。”
“谢啦!”蝉衣也不客气,就端了茶代替酒,微微敬了陆萧乾。
她来的时候,还在想该怎么进陆家。说来,陆家她认识的,也就一个陆萧乾,一个陆萧彦。若要进陆家,自然只能通过这两人,只是,要怎么见到这两个人也是一个问题。
这下好了,迷个路能迷到和陆萧乾撞上,蝉衣在此刻深深地感激老天。
被蝉衣以茶代酒敬了一下,陆萧乾微微一笑,手掌压在桌上,看着她说到,“我们现在就走?”
蝉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现在就走,是指回陆家,顿时一斜眼,说到,“陆大公子,小女子这才到蓟州,还没吃饭。你是想带着一个饿死鬼回去么?”
闻言,陆萧乾笑了一下,叫了在旁等了半天的小二,点了几道听起来很不错的菜,然后对蝉衣说到,“这些都是这里的招牌菜,你先吃。我方才吃过了,在这里等你就好。”
连饭菜都点好了,如此服务到家,蝉衣自然不会推却,安安心心的享受了这顿美食,又分文不用掏的看着陆萧乾结了账,然后跟着他往陆家而去。
事实证明,蝉衣虽然迷了路,但是错的也不算太远,至少她跟着陆萧乾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陆家。
看着高门大院立在眼前,蝉衣檄徽眯起了眼。
不知道霍靖在不在里面,若是不在,比起漓城,在这里等似乎更容易等到他。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九章 陆家当家,陆振
跟着陆萧乾进了大门,蝉衣坏视了下四周,见这陆家虽不如方宁候府、闲王府精致,但是建筑线条干净爽利,大气十足。
进门一个大的练武场,两边竖立着十八般武器,颇有些将府的感觉。这点倒是和陆振的侠名很相配。
练武场之后是一座明堂,想来应该是大堂之类的场所。此时大堂门虚掩,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蝉衣在外面瞥了一眼,只看见大堂之上悬着一块牌匾之类的东西。
陆萧乾没有带她进大堂,而是领着她穿过旁边的小道,从两侧堆积着千层雪般的树木中穿过,沿路都听得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比起南方的小雪,这北方的雪可真正称得上是鹅毛大雪。
刚到蓟州的时候明明还是阴天一片的,此时不过中午吃的慢了些,进了陆家后,见看见漫天飞絮从天上洒落下来,让蝉衣想起四五月的漓城。
从入门到要去的地方似乎有点远,雪渐渐大了,陆萧乾先带蝉衣在一旁的屋檐下躲了会儿,自己则进了雪中。过了一会儿,他撑着把伞,又慢慢走了回来。
“进来吧。”将手中的伞往上举了举,陆萧乾在伞下含笑看着蝉衣。
蝉衣动了动眸,问到,“你刚刚是特地去拿伞?”
陆萧乾点点头,伸手将她拉进伞下,然后一边走,一边说,“我想你应该会比较想要安静一点儿的地方,就打算带你去最偏静的怡园。只不过,到怡园有段距离,这雪估摸着要越下越大的。”
蝉衣在伞下侧眸看了他一眼,说到,“我知道。”然后又道,“你大可以叫仆人去拿,何须自己跑这一趟。”
陆萧乾笑了笑,道,“这把伞是所有伞中最大的,也就我记得放哪里。”
蝉衣默了默。
两个人一路往里走,在雪更大的时候终于到了陆萧乾说的怡园。
高柱大门,门上挂着一块匾牌,“怡园”二字清晰可见。在牌匾下缠着些藤,因为现在是寒安,所以藤蔓枯的很,好像一团雪砸下来就可以把它砸断。
跟着陆萧乾进了院子,见里面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中间为主房,两边应该是侧室,和之前在闲王府住的地方有点像,但是,却没有江南建筑那般温雅。
高门素瓦,房前的院落被圈成标准的四方形,在侧室门前分别有一棵树,是一路走来蝉衣看见的那种常青树。树皮纹路极深,树冠油绿掩映在纷纷落下的大雪之下。
“这就是怡园。没有什么人住,你便暂时住这里吧。”陆萧乾将蝉衣带到主房门口,先收了伞靠在柱子之上,抬手替她推开门,然后檄檄俯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沫,引着蝉衣进了屋。
虽然外面没什么阳光,但是雪下的大,一片白茫茫的,显得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明亮。
蝉衣在屋中转了一圈,见这屋中虽然没有住人,但是仿佛纤尘未染。用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拂过,再抬起来一看,果然是一点儿灰都没有。
陆萧乾看着蝉衣的举动,不由得笑了声,“放心,我不会让你住灰房的。”
陆萧乾说话时,蝉衣正转过屏风,走到里面,听到这么一句话,她耸了耸肩,说到,“啧啧,陆家果然是大户,一个闲置的房间居然也这么干净。天天有人打扫么?”
听到这话,陆萧乾也跟着走到里间,见蝉衣正站在铜镜之前,抬手似在扶正一支蝴蝶状的玉髓簪子,从他的角度看去,妩媚而曼妙。
“怎么样?这房间可还满意?”陆萧乾朝她走近几步,深色的眼眸将她看着。
蝉衣Сhā好簪子,转回身,对着他扬唇笑道,“我不过寄人篱下,有的住就不错了,哪里会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说完这话,蝉衣看见陆萧乾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便又笑了一声,环视了下四周,一边点着头,一边说到,“不过这房间挺好的,正合我意。陆大公子还算了解我。”
闻言,陆萧乾忽然笑了笑,说到,“我还担心你不喜欢。这房间是我寻找清净的时候会常常呆的一个地方,如今你住正合适。”
“原来是陆大公子的地方。怪不得这么——额,清静雅致。”其实蝉衣本来想说的是,怪不得一点儿灰都没有,还以为是大户人家就是不一般,不过就在出口的时候,蝉衣怕看见陆萧乾更怪异的表情,还是换了一句,“谢陆大公子忍痛害爱了。”
陆萧乾笑了下,意有所指道,“凭你我的关系,我不热痛害爱给你,还能给谁。”
这一句倒是让蝉衣顿了一下。
你我的关系?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家丁,先朝陆萧乾躬身行了礼,然后说到,“大公子,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闻言,陆萧乾点点头,看了蝉衣一眼,然后对那家丁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仆人秉身退出门,陆萧乾对蝉衣说到,“从漓城到蓟州也不是一天的事。想必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晚饭我让人来叫你。”
说完,他见蝉衣微微顿首,便转身出了门。
陆萧乾离开一会儿,便有家丁丫鬈过来给添置了棉被,燃了火盆,然后在床边跪了下来,掀起床被从侧面拉开了一道门一般的东西。
蝉衣觉得新鲜,凑过去一看,见里面似是火炉一般的构造。就在她观察的时候,家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上了火,又往里面添了一些木炭,试了试床铺的温度,方退了下去。
看着那些家丁丫鬈陆犊离开房间,蝉衣走到床边探手一摸,果然是一片温暖,不由得多研究了会儿。想来这便是升级版的炕了。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冷,后来烧了火盆,暖了床铺,蝉衣也觉得有些困倦了,脱了鞋子和外袄便躺一,好好的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屋中一片黑色。
因为刚刚醒来,脑中一片浆糊,蝉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敲门声,又细细辨听了会儿,确信有人敲门,她方依依不舍的从温暖的床榻中起了身。
裹了风氅走到门口,蝉衣将门拉开一条缝,见一个家丁立在门口,见她出来,忙俯身道,“蝉衣姑娘,老爷听说姑娘来府做客,特请您过去一道吃晚饭。”
老爷?陆振?
在脑中将主角分辨了一下,蝉衣微微微了嘴。她不过才来一个下午,又是躲在房里面睡觉,这陆振居然派人来请她吃饭,如果不是陆萧乾说了,那么这陆振也未免太敏锐了。
回屋整理了一下仪容,蝉衣方跟着那家丁到了前厅,果然见里面一片明亮,有饭菜的香味从里面幽幽地飘了出来。
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蝉衣一眼就看见坐在正座之上的陆振。
一身灰色袄子,边上镶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长发一丝不芶的束了起来,露出他俊朗的面容。他的一双眼比常人要显得四陷一些,愈发显出目光的深邃来。
说起来,这陆振长得还算不错。去掉胡茬,再少点皱纹,扔到江湖,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了。
唔,中年大叔美男子。
“这就是乾儿说的蝉衣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在蝉衣不着痕迹的打量陆振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还算温柔的女声。她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想来应该就是陆振的夫人,陆萧乾他们兄弟的娘亲了。
这陆夫人并不算持别漂亮,但是看起来却很有气韵。这种气韵不是江南女子的温婉,而是一种……形式很果断的感觉。
“陆夫人夸奖了。”蝉衣朝陆夫人徽徽弯颈,笑容恬淡。
陆夫人看的很满意,转眸看向自己的丈夫。
陆振也笑,出声道,“蝉衣姑娘来陆家做客,老夫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来,坐下来尝尝我们蓟州的口味。”
从陆振的话中,蝉衣得出一个讯息,那就是陆振对她的事情应该很了解。
那么,陆振会叫她,应该是陆萧乾和他说的。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章 走火入魔引发的后遗症
将目光转道一旁,蝉衣看见陆萧乾身边正好空了一个位置,想来就是留给她的,她也不客气,转身便走了过去。
蝉衣坐下后,陆家夫妇也没开饭,只是坐在原处和蝉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 y . N,似乎在等着谁。
就这样又等了片刻,这才听见外面传来簌簌的声音,似乎是谁踩着雪一路奔过来,脚步匆忙而急促。
“想来应该是回来了。”同样听见这声音的陆夫人侧头对陆振说了声,陆振点了点头,下一刻,就见一道人影跨过门槛走进大堂之中,将外面的冷寒之气带了进来。
“父亲,母亲,大哥……蝉衣?!”
进来的人穿着浅蓝色圆领箭袖袍,衣领和袖口上一圈绒毛,看起来温暖的很。他似是一路疾跑而来,呼出的气化作一大片一大片白色,一双眼倒显得愈发黑亮了。尤其是在看见蝉衣之后。
而蝉衣在看见面前这个年轻男人时,脑中不期然的想起大半年前,她似乎曾哄骗着这个纯良的男生回家准备红绸和烟火,结果被他老爹扣在家里,再也没出来。
她以为可能再也不会看见他,此刻乍然见到,倒有些出乎意料。
这从门外耷进来的,正是陆家二公子,陆萧彦。
蝉衣瞧那一眼温良无害的模样,和陆萧乾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比陆萧乾讨喜多了。
“陆二公子。”笑着唤了陆萧彦一声,蝉衣微微而笑,神色坦然。似乎之前那个差点“骗”了感情害的堂堂陆家二公子半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罪魁祸首不是她。
相比于蝉衣的淡定自若,陆萧彦在初时的惊喜之后,脸上却似乎隐隐变了神情,好似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看的蝉衣在心头笑个不止,面上却要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一般。
作为男人的陆振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倒是陆夫人的视线若有所思的在蝉衣和自己的二儿子身上滑来滑去,而后沉到眼底,化作一句温柔话语,“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吃饭吧。等你许久了。
陆夫人的出声好像解除了陆萧彦的尴尬,只闻他咳嗽一声,然后见他脸上终于静了静,转身到了圆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这一顿饭吃的真真是憋屈。
蝉衣自幼在青水流派中长大,一向都是和容疏、方夙银二人开小灶吃饭,何时像这样一大家子坐一块的,何况这一大家子和自己还没什么联系。
所以,蝉衣吃的虽算不上胆颤惊心,却也是极为别扭,尤其是当陆萧乾不知道抽什么风,举止温柔如果能称得上温柔的话一往她碗里夹了满满一堆菜。
因此,作为一家客人理应不该是吃到最后的蝉衣,因为陆萧乾的这“殷勤”,成为最后一个放筷子的人,这一抬头发现其他几人都等着自己,她为数不多的小愧疚很和适宜的发作。
“抱歉,让陆老爷、陆夫人和两位公子等了蝉衣许久。”放下筷子,蝉衣微微衔着笑,对几人说到。
陆夫人先笑了一下,说到,“没事,姑娘家就该细嚼慢咽。而且听乾儿说,你千里迢迢来薪州,想来一路风餐露宿,也没怎么吃好过,多吃一些无妨的。”说着,抬手招了丫鬈进来。
看着陆夫人明显又要再做饭菜活活撑死自己的倾向,蝉衣忙道,“蝉衣吃的很好,谢谢陆夫人招待。”
见蝉衣确实吃饱了,陆夫人也没再强求,让人撤了饭菜,又坐着聊了会儿,便让陆萧乾送蝉衣回房。
哪知蝉衣刚刚站起来,陆振却捋了把不算很长的胡子,对她说到,“蝉衣姑娘如果还不困,不若和我聊聊。”
听到这话,蝉衣抬眸看去,见陆振一双眼很是精明,骤然明白他很有可能是和自己谈霍靖,当然不会称累,只让陆萧乾先回去了。
陆夫人和陆萧彦也先回了房,整个大堂中便只刺下陆振和蝉衣两人了。
“现在只有我和姑娘二人,我也不罗嗦了,姑娘千里迢迢来陆家,应该不是为了我儿吧?”陆振的开口很是开门见山,直接的很。
听见陆振的问话,蝉衣先是反应了下“我儿”是指的陆萧乾还是陆萧彦,后来转念一下,不管是哪个,好像都和她没关系,便点了点头,道,“陆老爷猜得不错。”
陆振笑了声,继犊问到,“你是来问霍靖的吧?替谁?蔷薇?”
蝉衣眼中一动,深深觉得这陆老爷在家呆着真是浪费,猜个什么都这么准,不如去给看看看相,随便两句就大把银子来。
咳,和蔷薇呆久了,她也开始算计起银子了。
“陆老爷说的不错,蝉衣过来确实是为了霍靖的。不过,倒不是替蔷薇来问,而是自己想知道。”在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拍飞,蝉衣微微一笑,说到。
此时有丫鬈沏了茶过来,分别搁在两人面前。陆振端起茶,拾起盖子,吹了吹那浓浓雾气,稍稍饮了一口,然后才慢慢开了口,“霍靖确实是替我在帮忙,但此刻并不在陆家。”
虽然在吃饭的时候没看见霍靖,蝉衣就知道霍靖不在陆家,但是,现在听陆振这么说,蝉衣还是觉得有些失落,“蝉衣知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找霍靖的目的?”
蝉衣闻言抬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头道,“如果陆老爷方便说的话。”
“唉,这其实是些陈年旧事遗落下来的。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陆振接过话,茶杯的热气袅袅升起,将他的面容挡在后面。
就在蝉衣看不清他神色的时候,陆振已经把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二十年前的江湖,群雅并起,武林中各有侠客名声四起,其中“南陆北霍,中定薛通”最为为人知晓。
这句话代表的三个人,在当初的风雨后全部退身而出,一个在蓟州过着算的上大户人的生活,一个在漓城做了船夫,还一个下落不明。前面两个自然是陆振和霍靖,而薛通却再也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说他早早便死了,有说他走火入魔,有说他离开了中原,反正各种说法都有,而陆振给蝉衣的真正答案是,薛通曾走火入魔过。
蝉衣也算是半个武学吊子,知道这走火入魔的可怕在于自己的无法控制。而当初,薛通就在无法控制的时候,失手杀了一家上下好几十口人。
听到这里,蝉衣心跳蓦地一顿,而后低声问到,“然后呢?薛通可曾清醒过来?若是醒来看着那几十条人命又是什么感觉?”
陆振叹了口气,“醒是醒过来了,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曾经又这么一遭,再替他去寻时,那一处已然成了废墟,早无人居住了。”
闻言,蝉衣搁在膝上的手莫名一紧,隐隐觉得不舒服。
“多年前我与薛通、霍靖齐名,我们几人都有些惺惺相惜,所以私交不错,尤其是我和薛通,当年拜了把子做兄弟,之后自己的兄弟出了这种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在往后的许多年里,我四处去寻找打听,看当年薛通的失手之下可有幸存者,我能做得,也就是替失踪的薛通兄弟代为照顾。”
说到这里,陆振的话也算是大概说完了,他将茶杯放回桌面上,身子向后靠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疲惫的姿态。
而蝉衣坐在他身侧,想着他方才的话,只觉得很是震惊,“所以,到最后,薛通哪怕恢复了神智,却还是不见了踪影?”
“正是。”陆振回答的很快,很肯定,“我也找了他好些年,却一直都是杳无音信。”
“那么霍靖呢?陆老爷如今找到霍靖,说是替你帮忙,那么他是继犊在找失踪的薛通,还是您方才所说的那可能的幸存者?”大约是有些冷,蝉衣抬起手来,捧了面前的茶,感觉那茶水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手心,这才让心里的不适好受了些。
听见蝉衣的问话,陆振抬手揉了揉眉心,答道,“听说那户人家有个小女儿幸存下来,我请霍靖替我去寻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一章 废帝不靠谐,亲事可作数?
“那他现在在哪儿?”听到陆振的话,蝉衣微微一眯眼,又想到那可怜的一家人,不禁接着问到,“那个小女儿可有寻到?”
陆振摇头,蝉衣不知道他的摇头是针对的哪一句,正想问,就听见陆振说到,“没有寻到。本来我收集到的消息是在漓城,但是,霍靖在漓城并未寻到那家女儿,所以又去了别的地方。我也是好些日子没有和他联系上,亦是不知他去了哪里。”
闻言,蝉衣垂了眸。这千里迢迢来,却仍是没有寻到霍靖的下落,不免有些失落。
似是看出蝉衣的情绪,陆振拿手指瞧了瞧桌面,对蝉衣说到,“姑娘若是要等霍靖,陆家应该是最好的地方。霍靖一有消息就会回到陆家,届时姑娘和霍靖自然能见到。”
蝉衣点点头,不可否认陆振的话确实有理。霍靖是给陆振帮忙的,若是有了消息,自然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就是陆家。
现在看来,如果陆振都没有霍靖的消息,那估计其他人更不会有。
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在陆家等着了。
“如此,那蝉衣可能要叨扰陆老爷一段时日了。”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蝉衣站起身来,朝陆振微微行了一礼。
毕竟她现在寄人篱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别的不说,行一个礼倒也不亏。
陆振受了她这一礼后,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虚扶了蝉衣一把,说到,“蝉衣姑娘既是乾儿的朋友,又是霍靖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陆振都要好生款待的。姑娘只管将陆家当做自己家,有什么直接同乾儿或者和我说。”
蝉衣微微一笑,“谢谢陆老爷了。,’
和陆振聊完时辰已然不早了,蝉衣出了大厅,慢慢朝回走去,哪知刚出了院子,就见前面一盏虚浮灯火,在这夜色中檄檄亮着。在自己出门之后,那灯笼便被抬起了一分,灯光照透了她前面要走的那一段路。
看着这情形,蝉衣原以为是那个家丁或者丫鬈在那里提着灯笼等着她,结果走近一看,站在夜色中等着她出来的却是早就回了房的陆萧乾。
“陆大公子?”本来看见有人等自己就已经很意外了,结果这等人的人还是堂堂陆家大公子,蝉衣心头的惊讶可想而知。
见蝉衣走到面前,陆萧乾冲她笑了笑,说到,“你刚到陆家,怕你晚上不识路,便过来接你了。
闻言,蝉衣难得的有些感激,便对他扬眸一笑,眼底的光芒被灯光之色染了剔透,“陆大公子当真细心。”
陆萧乾笑了笑,掌着灯笼转了个圈,示意蝉衣跟着他走。蝉衣一步跟上,夜色之下,暖光之中,两个人的背影很是相称。
“其实陆大公子大可不必亲自来接的,若是担心蝉衣不知道路,随便派个人来接下就好。”跟着陆萧乾一路往回走去,蝉衣笑着说到。
陆萧乾听到这话只是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随口还是故意的说了句,“别人我不放心。”
蝉衣微顿,接了一句,“你我也不过熟人而已,陆大公子无需如此照顾蝉衣。”
这话说完,陆萧乾没有. y ?回答,蝉衣似乎也懒得再说哈,两个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到转过一道长廊,可以遥遥看见怡园的大门时,陆萧乾忽然说到,“你可是我的未婚妻,我怎么能不好好照顾你?”
这一句可实实在在把蝉衣给呛到了,她猛地咳嗽一声,脚下跟着一个踉跄,还好陆萧乾从旁扶住,不然她这辈子的名声可就得裁在脚下的雪层之中了。
当然,也没这么严重。
“我说陆大公子,今儿天气已然很冷了,你真的无需在这么……冷幽默一下,着实不好笑。”站稳后的蝉衣侧头看了陆萧乾一眼,只觉得头脑发昏。
陆萧乾松开手,对她笑了一笑,说到,“这不是玩笑,是事实。”
蝉衣黑线,“如果我脑袋没有老的过早的话,你我二人在京城就应该解除了婚约。”
闻言,陆萧乾转过身来,一身和夜色一般深黑的眸子将蝉衣看着,那眼底弥漫的情绪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只是看在蝉衣眼里,觉得奇怪的紧。
“我何时同意解除我们的婚约了?”何时?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蝉衣,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似乎是方夙银以陆萧乾已经有了未婚妻为由,请废帝收回赐婚的旨意。而废帝呢……好像一个欢喜,直接将自己叫到了宫中,并没有书面的旨意说解除婚约。
再往前推,那日自己被废帝看上,想方设法要拉进宫里纳为妃子。是陆萧乾出面说了两人已有婚约之事,那废帝一计不成再升一计,自己不纳妃了,倒是说要让陆萧乾和自己赶紧把这亲成了。
可是……和解除婚约一样,彼时废帝也只是口头说了赐婚,好像也没有黄绢黑字的圣旨传下,那么,这到底是算还是不算?
此刻,蝉衣很有一种想将废帝从地府拉出来的冲动。
一个不靠谱的皇帝,会毁了她下半辈子啊!
在心里想了半天,蝉衣决定还是将之前就抓的点再谈一遍,“说起婚约,我可是记得陆大公子是有婚约在身的呢。”
“是么?”陆萧乾虽然是问句,但神色却很平淡,“那就是我忘了和你说。为了我们的婚事,之前我和菲菲那做不得数的定亲已经取消了。”
什——什么?!
昨晚因为陆萧乾最后的一句话害的蝉衣一夜都没睡好,早上依依不舍的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刚梳洗完毕,就听见刚刚走出去的丫鬈喊了声“二公子。”
听见喊声,蝉衣走到外间,果然看见陆萧彦一脸笑容走了进来,见到蝉衣时和以前一反应,模样赧然,“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听到这个问题,蝉衣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陆萧乾那句话,顿时在心里磨了磨牙,面上却依旧笑的一派明媚,“好,托你哥哥的福,很好。”
陆萧彦素来单纯,对蝉衣的话中话品味不出其中真谛,便傻傻地看了蝉衣半晌,似在问怎么回事。
看着这般的陆萧彦,蝉衣也懒得将他培养成另一个陆萧乾,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指了指桌上的早点对陆萧彦说到,“二公子吃了早饭没?不如一起坐下来吃点。”
陆萧彦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如实道,“我吃过了来的。”
“哦。那陆二公子过来找蝉衣可是要叙叙旧?就坐下来聊吧。”蝉衣一边拾起筷子,一边对陆萧彦说到。
陆萧彦这下也不推辞,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吃了会儿,才小心翼翼问到,“蝉衣姑娘怎么会突然到陆家来?”
蝉衣正在喝粥,听见问话头也不抬地说到,“以为霍大侠在陆家做客,便来寻他。”
“原来是霍大侠啊。”陆萧乾如此说了句,见蝉衣看过来,连连笑道,“我还以为姑娘是为了大哥来的。”
“谁?陆萧乾?”蝉衣微微挑眸,感觉有些意外,“我为他来干什么?找他喝酒聊天叙旧?”说着,自己先觉得好笑了。
陆萧彦倒是像一点儿玩笑都没开的样子,很认真的说到,“难道大哥不是要娶姑娘么?”
闻言,蝉衣一口粥差点喷了出去。
见蝉衣如此,陆萧彦还以为真的有这么一件事,便有些颓然地说到,“当初我为了姑娘回到家中,却被父亲勒令不准离开家。托大哥去和姑娘说,却没想倒是成就了姑娘和大哥的好事。”
本来陆萧彦之前的话就让蝉衣感到不对劲了,现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蝉衣不由得瞪大了眼,很想吼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你那腹里黑的老兄成就好事了?!
要不是为了霍靖,她是段不想再招惹这个永远看不清在想什么的男人。
可陆萧彦偏偏将蝉衣的怒目而视看做眼神认同,顿时显出一抹惆怅来,好像在说若不是他当日被陆振扣在家里,也不会让陆萧乾遇到蝉衣,他说不定早就娶了佳人,欢欢喜喜的过日子。
说着说着,就谈起之前在漓城的日子了,说那里的柳树多么柔美,姑娘多么娇俏,画舫多么精致,风景多么美丽。
这下,蝉衣算是看出陆萧彦今天来的目的的了,怕是逮着她忆往昔自由岁月呢。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二章 莫不是要旧情复燃一下
陆萧彦一忆起连往,就还是思绪泛滥,也不求蝉衣回答,便自顾自说下去了。
虽然耳边吵了些,但好歹不用用到自己的嘴,所以蝉衣一门心思的用着早饭,粥,点心,小菜。到腹中微饱,她才放下了筷子,有一遭没一遭的听陆萧彦怀念过去。
这般又过了好一会儿,陆萧彦终是有了消停,见蝉衣仍是微微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得尴尬了一下,问到,“我方才是不是打扰了姑娘吃早饭?”
想他一向都有听过“食不言寝不语”,说的是吃饭不要说话,睡觉不要说话,可是,这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说话有没有问题呢?
看着陆箫彦有些忐忑的神情,蝉衣小了一声,道,“还好。”闻言,陆萧彦松了口气。
看着丫鬟们收走碗筷,蝉衣隔着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笑着问到,“陆二公子今天一大早就来找蝉衣,不会只是回忆过去吧?”
听到蝉衣的问话,陆萧彦轻轻蹙了下眉,脸上似乎隐隐泛出点红色,“我……我就是想问问姑娘,若是……若是没有遇见大哥的话,会不会…会不会……”蝉衣就听见陆萧彦“会不会”了半天,一直没说下去,但心里大约也明白了些。
想来这陆萧彦想问的是,如果没有陆萧乾的话,自己是不是会和他旧情复燃一下,然后来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然,这事本来就和陆萧乾没关,只是陆萧彦这孩子不清楚罢了。
而且,说这旧情也果真不恰当,当初蝉衣开出这些条件,也就是想让陆萧彦知难而退罢了。虽然他知道了难却似乎并没有退,但好歹陆振的Сhā手让他老实呆在了家里。
只是现在陆萧彦跑来和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又如此含情脉脉欲言又止的,蝉衣就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了。这陆萧彦如果以为她是要嫁给陆萧乾的,怎么还会骚扰她这“未来”的嫂子呢?
这么想着,蝉衣就干脆借了陆萧乾这个借口,“会不会什么?如今事已如此,你我都是——呃,要分别成家的人,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知道。”听到蝉衣的话,陆萧彦垂着脑袋,似是在自言自话,又好像确实是说给蝉衣听的“就算姑娘和我现在还有这份心思,怕也是难了。你都要成为我的嫂子,而且,我也要成亲了。”听到陆萧彦的话,蝉衣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是也是也。”
之前还不知道这陆萧彦过来是干嘛,现在看来,感情他今天来就是来感伤一下这逝去的情怀。在他心里,莫不是自己对他那点小九九被当做了有情有意却被世事给捉弄的此生憾事,也难为他这一大早的过来抒发心里的悲伤。
为了配合陆萧彦的悲情,蝉衣也垂下了眼,做出一副可惜可惜的表情,可是,下一秒她就反应出不对来了。
刚刚陆萧彦说的是什么?她要成为他的嫂子…好吧,这个先过,下一句是——他要成亲了?
“你刚说你要成亲了?!”出现疑惑的蝉衣讶然出声,一双眼定定的看向对面。陆萧彦微微敛了眸,脸上似乎泛了红,让蝉衣有一种着实可疑的感觉,“是的。”
这一生“是的”应的那叫一个低,要不是蝉衣差不多是竖着耳朵听他一个回答,很可能就让这两个字飘散在风里了。
啧啧,原以为这陆萧彦是个单纯的男人,现在看来,倒是很有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感觉。或者换句话,是有了心的还不忘旧的?
蝉衣虽然在心里诽谤着陆萧彦,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是为陆萧彦高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陆二公子若是不说,蝉衣还不知道呢。何时是成婚的吉时?对方是哪家的干金?你看我这什么都不知道的,也只能先在此恭喜一二了。”说着,蝉衣朝陆萧彦抬起手,微微做了个恭喜的手势,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
这陆家两兄弟果真都不是省油的人,万分感激陆家二公子已然被圈定,终是真正不用再和他纠结了。
陆箫彦自然是不知道蝉衣内心的想法的,只当她是真的为自己高兴,便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说到,“姑娘认识的。”
“哦?我认识的?那是哪家的姑娘?”陆萧彦的话倒真正出乎蝉衷的预料。
陆萧彦低了眼,嘴角微微勾起,“ .O O O. 是菲菲。”
若说蝉衣之前是感到惊奇的话,那么此刻简直是不可思议,整个人惊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将陆萧彦着了半天,才试探性问到,“你说的可是年菲菲?”
“正是。”陆萧彦更不好意思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好吧,蝉衣要阵亡了。
昨天才知道年菲菲和陆萧乾取消了婚约,还奇怪这好好的怎么会取消。自然,陆萧乾所说的为自己什么的,决计是不用考虑的。
然而今天,她就又听到陆萧彦说,他要和年菲菲成亲了。这敢情年菲菲会和陆萧乾接除婚约,完全是为了他啊。
想着想着,蝉衣转了转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想起大半年前,她和年菲菲相识就是因为这个男人,那时候年菲菲明明一个娇俏姑娘,却凶神恶煞拦住她问个究竟。启来知道陆萧乾日日来骚扰自己的事,不仅不管好自己的末婚夫,还一门心思的要撮合他俩,这倒是让蝉衣知道了年菲菲心中真正存在的,是面前这个看似揄木疙瘩的男人。
呦,不知道她离开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年菲菲做了什么事,不仅重约把这个木头给收到旗下,还说服两家人解除了和陆萧乾的婚约,然后又和陆萧彦栓在了一起。啧啧,之前就看着年菲菲那姑娘不简单了,现在着来,岂止是不简单啊,简直是绝了。
“你们的婚事已经敲定了么?什么时候办?”收回想要八卦的心思,蝉衣笑眯眯看着陆萧彦,
问到。
陆萧彦张口即答,“腊月二十八。”说完,又道,“蝉衣姑娘若是不急着走,不妨留下来观礼。”
腊月二十八,那岂不是离酴夕很近了。
蝉衣想了想,看着陆箫彦期盼的小眼神,终是笑着点点头,道,“好。”
蝉衣在陆家的第二天,终于看见了原来的陆家大少夫人,如今的陆家二少夫人,年菲菲。
彼时,蝉衣正无聊的坐在火盆前翻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杂记,因着这杂记语句幽默着着倒也挺有意思,所以她便看了下去。
就在她看的正带劲的时候,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蹬蹬蹬的,实在是和这些日子她听过的脚步声不太一样。于是,蝉衣便放下了书,抬头去看,而听着房门就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有一团火红的影子唰地冲了进来。
“蝉衣!”
听着这声激动的声音,再看那张娇俏的脸蛋,蝉衣笑着站起了身,冲来人说到,“原来是你。我是说谁跑这么快。”
年菲菲吐了吐舌头,走到她身边坐下,见旁边搁着一本书,便拿起来犯了两页,口中说到,“你在看什么?”
“一本杂记,有点意思,正好打发时间。”蝉衣将手放到火盆上暖着,一边回答年菲菲的话。
年菲菲着了会儿,大约没怎么看进去,就放回了原地,转而笑嘻嘻看着蝉衣,说到,“我听陆家二木头说,你在陆家,想着自从你离开漓城后就好久没见过你了,便赶紧跑了来。”说着,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蝉衣一番,扬着笑道,“你还是这么漂亮!难怪陆家二木头说起你还是那副死表情。”
年菲菲一大串话下来,蝉衣终于知道她所说的“陆家二木头”应该指的就是陆萧彦,只是不知道那陆萧彦和年菲菲说起自己是个什么表情了。
“哦?陆二公子说到我是个什么表情?难不成惹我们菲菲姑娘生气了?”蝉衣斜挑眉开着玩笑神色有些慵懒。
年菲菲笑着靠近一些,说到,“他啊,能看上你,说明他有眼光。而且,你都是要成我嫂子的人了,我和你生气什么。”
蝉衣闲言笑了一声,打趣道,“你这还没嫁给他,就‘嫂子’的叫了起来啊。”刚说完,蓦然发现不对,“话说,谁是你嫂子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三章 强扭的瓜不甜
似是没听出蝉衣的语气,年菲菲很正经的回答到,“你啊。”末了,还加了句,“我来的时候可听那二木头说了,你要嫁给萧乾哥,多好,咱们可就是一家子了。”闻言,蝉衣在心里默默喊道,谁要和你一家子了——不对,是谁要嫁给那只死狐狸了!
为了转移年菲菲的注意力,蝉衣咳嗽可一声,道“不说这个了。我倒是对你和陆二公子的事儿很感兴趣。咱们算来也是半年没见了,怎么,有兴趣和我说说么?”
提到陆萧彦,年菲菲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就见她递了低头,笑的羞涩,“之前在漓城你不也知道嘛。那个二木头,亏得我喜欢他这么久,偏生就不搭理我一下。这不,之前还被你迷得神魂巅倒的。”
闲言,蝉衣笑了笑,挑眉道,“怎的?你这是在怪我?”
年菲菲也笑,“怪你这张脸!讨厌!”话是这么说的,但她笑的还是一派欢欣。
原来这年家和陆家两位老头子很早就认识了,早到连陆夫人都还没嫁进来的时候,两人就“勾搭”上了。若是仔细追溯起来,大约年兆丰之前也是在江湖中混过的吧?虽然没有什么名号,嘿,好歹是有个有名号的朋友吧。
反正不知道两人怎么认识的,着起来关系挺不错的样子,虽然一个矗漓城,一个远在蕲州,但到陆振成亲后,也常常会带着陆夫人去漓城着望年兆丰。
说来,年兆丰这一把年纪了,似乎从来没成过亲。包括如今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年菲菲,也是收养的。
说来,这年头也不乏收养的,但像年兆丰和年菲菲这般明明只是名义上的养父养女,生活中却比好些真正的父女孩要亲密。
这年兆丰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好归宿,刚好陆振的夫人生的又是两个儿子,便私下和陆振商量着,干脆把年菲菲许给他儿子好了。
按照这长幼的顺序,这般好事自然第一个落在了陆萧乾的头上。而陆夫人又提议,这强扭的瓜不甜,怎么着也得让两人多多来往来往,说不定就日久生情终成眷属结成佳偶了。
所以,在年菲菲和陆家两兄弟都还年幼的时候,就开始这养成式的感情培养策略,你来玩玩我去走走。
结果,没想到在感情倒真的是养成了,可惜,人菲菲姑娘养成的感情对象不是陆家老大,而是陆家老二,那个木头的不得了的陆萧彦。
说陆萧彦是木头,还真是个木头。有个嫦俏佳人这般看上他,他半分没察觉出来,或者说是他的感情线压根就没长出来。结果,之后好不容易长出来了,却是被蝉衣给揪出来的。可想而知,年菲菲的追爱路多么艰难。
不过,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钞。虽然年菲菲的追爱之路有些坎坷,但好歹没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将那根木头给劈了烧了。哦,不。给夺了过来。
说完自己的追爱旅途,年菲菲拉了拉蝉衣的手,笑嘻嘻道,“你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吧。”
这话问的蝉衣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走?”
“咦,你不是要嫁给萧乾哥么?”年菲菲更奇怪。
蝉衣怒了,“谁要嫁了?你有见过要成亲了结果新娘子自己还不知道的么?”
看见蝉衣真的有点生气,年菲菲瑟缩了一下,嚅嗫道,“萧乾哥真的很喜欢你的,你——”
“和我没任何关系。”蝉衣闭眼往后靠去,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蝉衣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道,陆萧彦问完,年菲菲问完,陆振又来问。
本来蝉衣对一个老头子如此八卦着实不太好说,但是,想着人家二儿子都要成亲了,这大儿子的未来还没有着落,关切一下子也挺正常的。
可是,蝉衣很郁闷。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婚了一般。本来嘛,你娶我嫁是件很要好的事情,哪怕之前陆萧彦那么二愣子的要娶自己,蝉衣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怎么如今到了陆萧乾头上,就这么惹人烦呢?
而如今,陆振坐在蝉衣对面,说了半天,无非也就是陆萧乾对她一直念念不忘,而她不也千里迢迢来了蕲州,来的第一天还BB? JO .E 就和陆萧乾遇上了,不是缘分是什么。
听完陆振所说,蝉衣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叹了口气,说了句,“陆老爷,强扭的瓜不甜啊。”
听到蝉衣这话,陆振顿了顿,很“好学”的问到,“姑娘什么意思?莫不是姑娘看不上我家乾儿,还是乾儿哪里不好,姑娘觉得配不上?”
瞧瞧这陆振话问的多么有技巧,句句都是问陆萧乾好不好,而不是问自己的主观原因,这让蝉衣如何回答。
说不好,这为人父母的,自然不乐意听见,为了能在陆家多蹭几天,这话还是说不得;然而说好的话,那陆振可就会问了,既然我儿哪里都好,你怎么就有眼不识泰山,不要呢。
蝉衣为难了。
须臾,蝉衣脑中有什么掠过,伴着凤眸微抬,眼底的无奈遗憾一览无遗,“陆大公子一表人才,只是可惜我出生风尘,配不上他。”
闻言,陆振笑容变都没变,只是说到,“身份不是问题。只要二人互相有情便好。”
丫的,话说的简单,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对陆萧乾有情了!
“老爷。”
正在蝉衣想着如何回答陆振的话的时候,忽然从门口传来一道声音。蝉衣抬头看去,见陆夫人正推门进来,视线先在蝉衣身上流转了一番,有些看不清的意味,然后才对陆振道,“说这么久了,吃点东西吧。”
说着,陆夫人转身对门外说了声,“拿进来吧。”就见一个丫鬟端这托盘走了进来。
蝉衣看了看那托盘,笑着站起身来,“陆老爷和陆夫人吃吧,,我先回去了。”
陆夫人转头笑道,“留下来一起吃吧。刚出炉的,热着呢。”
蝉衣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到,“今天起得早了,现下有点困,先回去补个觉。”
见蝉衣决意要走,陆夫人也不再留,让人将她送到门口。
蝉衣走后,陆夫人转到陆振前面,见他正拿起汤匙去舀粥,当下抬手在他面前一挡。
陆振被挡的莫名其妙的,抬眼看向她,问到,“夫人这是做什么?”
陆夫人在他对面坐下,压低了声说到,“刚刚我送东西来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你和蝉衣姑娘说话。”
听到这话,陆振一顿,眼神似乎变了下,问到,“你听到了什么?”
陆夫人皱了皱眉,说到,“我听到蝉衣姑娘说自己出身风尘,老爷你看这——”
听了陆夫人这话,陆振微微一皱眉,反问道,“夫人想说什么?”
陆夫人咳嗽一声,说到,“我们乾儿要才有才,要样貌有样貌,家世条件也不差,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何必非要这个蝉衣呢?”
陆振沉默了一会儿说到,“夫人对蝉衣有意见?”
“这也倒不是。”陆夫人回答的倒也爽快,“蝉衣却是很漂亮,算是我这大半辈子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看起来和乾儿相处也不错,形式举止虽然不能和大家闺秀比,不过也算是不错。只是……这身份确实是……”
见陆夫人欲言又止,陆振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你是介意蝉衣出自风尘?觉得她配不上乾儿?”
陆夫人皱着眉,脸色颇有些沉重,“我也不想介意什么,老爷和乾儿看来对那个蝉衣都很满意。只是她终归是风尘女子的话,怕是对乾儿不太好。”
陆振摇了摇头,道,“你去漓城打听一番就知道那蝉衣向来卖艺不卖身。虽是出自风尘不错,却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这话说的陆夫人愣了 -下,又细细打量了下陆振的表情,很是怀疑的说到,“老爷的意思是一定要我们乾儿娶了蝉衣?”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四章 听说那郎官,就是青水的掌门
蝉衣从陆振那里离开后,便真的如自己所说,回到房中好好睡了一个温暖的午觉。
一觉起来后,外面已然是一片黑。
也不知道是冬天天黑的比较早,还是她真的睡了很久。
从床上起来,蝉衣还觉得身子骨酸软的很。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朝外间走去,刚走到屏风处,就看见外面一片明亮,好像有人点了灯。
借着屏风绢布丝帛,蝉衣着见外面坐了一个人,仔细辨认一下,不是别人,正是向来阴魂不散的陆萧乾。
“陆大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聊天?”
看见陆萧乾在外面,蝉衣先回房间批了一件衣服,系好了带子,方转过屏风,走到外间。
陆萧乾抬头,见蝉衣刚睡醒的模样长发半散,发髻微歪,还好发饰不多,也都是斜斜挂着。这般的蝉衣也不显仪容不整,倒是很有几分慵懒。
“你醒了。”
见蝉衣出来,陆萧乾微微坐直了身,先是说了句,而后拍了拍手,屋外有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饭菜,依次将饭菜放在紫檀木桌上。
饭菜的香味很快就弥漫开来。
“想你刚醒来,定然是腹中空着,坐下来吃饭吧。”
明明这房间如今的主人是蝉衣,可这陆萧乾的语气倒像是很快就把蝉衣的地位给扳了下来。
果然是主人当久了的啊。
蝉衣在心中暗想,倒也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拢了拢衷服在陆萧乾对面坐下。很快就有丫鬟给两人分别布上碗筷。
这一顿饭吃的都很安静。
蝉衣搁下筷子,见对面的陆萧乾还在慢慢喝汤,便取过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陆萧乾吃饭。
到陆萧乾落下筷子后,蝉衣微微一挑眸,问道,“说吧,陆大公子特地等在我房中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闻言,陆萧乾笑了笑,也不说话,先擦了擦嘴,让人将碗都撤了下去,方悠悠地开了口,“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蝉衣轻哼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
陆萧乾仍是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来B.yO? 是问你,三月三好还是四月甘九好。”
乍然听到两个日期,蝉衣先是愣了下,而后才像是明白过来一般,眯着眼问到,“你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萧乾回答的很含糊。
蝉衣又哼,“总不是选成亲日子吧。”
闻言,陆萧乾含笑看来,慢悠悠道,“正是。”
蝉衣抬眸一视,媚色如烟,炎帝却好似凝着冰,”我不曾记得我答应过要嫁给陆大公子。”
陆萧乾闻言倒也不恼,只慢慢道,“我也不曾记得已然取消。”
蝉衣气哽。
“陆大公子,蝉衣当你是朋友,才过来寻你帮忙。你如今非得日日Ъ着我嫁与你,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蝉衣的质问,陆萧乾也不急着问答,而是反问道,“你可是还记挂着你家师傅?”
蝉衣对容疏的心思,真正知道的并没有几人。因而此时被陆萧乾忽然这般提起,蝉衣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见蝉衣的神情有些晦涩,陆萧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先是轻轻笑了笑,道,“我可是记得之前在京城闲王府时,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的是你的师傅。”
若非陆萧乾可以提起,蝉衣都快忘记自己曾说过这话。再一细想,当初为了让陆萧乾信服,她做了那番假象,又剖白了心思。
虽然当时并未想透自己对容疏是个什么感情,但那时候的话多少也是暗含着自己的真实感情的。
所以,想到这些的蝉衣对着陆萧乾微微勾了唇,笑的别有深意,“那么,陆大公子既然还记得那些,就应该知道蝉衣心中是谁,怎么就非要蝉衣嫁你不过。难道娶一个心中有别人的女,对陆大公子来说很有意思。”
“如果你心中的那个人,对你早就没什么牵挂了呢?”
陆萧乾的反问让蝉衣微微一愣,继而追问.“你什么意思?”
蝉衣的话音落了很久,陆萧乾都没有回答。
屋中一时一片安静。
烛火的光亮将屋中这方圆之地照的璀亮无比,愈发显出外面的夜色无边又无际。那夜色迫着窗纸压了进来,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模样,像是要将这屋中唯一的光亮都吸收了去。
陆萧乾方才的话在蝉衣心中钉下一颗钉子,而陆萧乾偏偏一直不继续解释,让蝉衣的心一阵落过一阵,像是也要将那夜色吞了进来-般。
见蝉衣的一双眸子也跟着夜色黑了起来,陆萧乾将双腿伸直,依靠着椅背看着蝉衣,看的她心底愈发难掩,方慢慢说到,“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个旧友,因为那位旧友之前在青水流派羊过,本想是筹办和你的婚事再请他过来。哪知我刚开头说了成亲之事,他就说,他前些日子才回了青水流派一趟,因是有人成亲。”
音水流派有人成亲?
想她在青水流派怎么些年,少有看见青水流派有人办喜事的。李岩和莺莺的那一场算是青水流派这些年来屈指可数的几场婚事之一。
怎么她这才离开多久,就又有人成亲了?
而且,看陆萧乾这神情,再想他之前的话,蝉衣有种莫名的忐忑感。
“谁的-……婚事?”明知道自己不太敢问,可蝉衣就忍不住问。
陆萧乾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颇有深意,“听那位旧友说,那场婚事不是普通弟子有的。不仅隆重,还排场极大,更有不少东岚的有名人士到了青水。”
听到这里,蝉衣若是前一刻还有心跳,此刻就似是完全坠入深渊,仅仅靠着一根细线将她的心牢牢提着。
偏偏陆萧乾要将这最后一根细残给狠命掐断。
“听说......青水的那场婚事中的新郎官,就是青水的掌门。”
“噗通”一声,蝉衣的心从悬崖之上重重落下,砸的鲜血淋漓,再也不会跳动。
容疏成亲了,新娘是谁,无需她多想,除了月纤还有谁。
他终是娶了月纤,为了月缦那一个遗愿,就甘愿以夫妻的名义照顾月纤一辈子。
为什么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他都能娶,对她这个陪了他整整十四年的人,却一点儿温情都不肯给予呢?
蝉衣垂下了眸子,右手衣袖挥过桌面,将陆萧乾刚刚给倒的一杯茶给挥翻了过去。杯中茶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而那只精致的茶杯,也在桌面上咕隆咕隆滚过几道后,跌落在地上,摔成一片一片。
陆萧乾坐在蝉衣对面,看着她一瞬情绪变化,微微敛了眸。
蝉衣在屋中已经呆了整整三天。
期间陆萧彦来看过她,年菲菲来看过她,包括陆振都来看过她,可蝉衣就是没开过门。
还是陆萧乾对几人说,说蝉衣染了风寒,要好好在屋中养病,见不得风,所以不方便见客,这才把陆萧彦和年菲菲心中的疑惑给打消了。
到第四天的时候,蝉衣终于从屋中打开了门,—眼就着见站在门口的家丁。那家丁见她出来,顿时眼睛都发了亮,整个人显出很是开心的模样。
蝉衣朝外面走了一步,见屋外一片阳光灿烂。地面、花圃和树枝上的雪虽还没有融化完全,却也已经比前几日少了好些了。
“姑娘出来了? !”那家丁见蝉衣面色有些憔悴,视线慢慢的移过周围,忙上前一步,问到,“可想吃点什么?”
这几天蝉衣并没有怎么吃东西。一来是没有心情没有胃口,二来是陆萧乾说她生病在床,自然也不会送大鱼大肉的东西过来,一直都是清粥小菜往屋里送。
好歹蝉衣虽然把自己关在屋中,也知道不吃东西那是和自己过不去,所以但凡松了吃的过来,她多数也是会吃点的,只是吃的不多。
“你们的大公子呢?”蝉衣缓缓移动了下干涩的眼,半天才将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那家丁冲蝉衣拱了拱手,说到,“大公子在房中。”蝉衣点点头,微微垂了眸子,轻声道,“麻烦你去将你家大公子请来吧,我有事要和他说。”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五章 到底是谁的未婚妻
陆萧乾来的比蝉衣想像的要快。
彼时她刚刚沐浴完,进到房中,看见陆萧乾一人坐在了桌旁,见蝉衣批着湿发走出来,便笑着站了起来,说到,“需要我帮你擦头发么?”
蝉衣勾唇笑了笑,那笑容却没落进眼底,只浮在嘴角之上。
“谢陆大公子好意了。这种事,叫丫鬟采便是。”说完,她就朝外喊了一声,没一BB.JO YO.会儿就有丫鬟应声走了进来。
在梳妆台前坐下,蝉衣刚好可以从镜面着见陆萧乾的一举一动。身后的艺拿了干净的帕子来替她一点一点擦着头发。
屋中烧着火盆,温度本来就不低,丫鬟的动作又很细致,片刻功夫,蝉衣的头发便也就没有滴水了。
陆萧乾坐在原处,看着两人动作许久,方出声道,“你这‘病’好了,要我让人备些吃的么?”
蝉衣闻言朝着镜子里陆萧乾的方向点点头,一边似是下意识的摸了摸有些空的肚子,笑道,“也好。几天没有油水,着实有些难受。”
闻言,陆萧乾便起身让人去准备吃的了,回来的时候,见蝉衣自己正拿着巾帕在擦头发,那个丫鬟却不见人了。
“你我不是有话要说么?我让丫鬟下去了。”从镜子中看见陆萧乾四处寻人的动作,蝉衣一边慢慢的揉着头发,一边说到。
陆萧乾闻言走了过来,这个角度他也是能从镜子中看见蝉衣的表情的,就见她笑的和平常似乎也没没有什么不同,但炎帝那点灰暗却仿佛是谁都不能触碰的。
蝉衣也能看见陆萧乾咋打量自己,便微微勾了唇,放下巾帕,转过身来,抬头直直看着他,眼底一片晦涩。
“要说什么?”陆萧乾将手撑在梳妆台上,微微俯下身,像是将蝉衣困在自己怀中一般。
只是,这般暧昧的姿势由他俩做来,却似乎除了赏心悦目以外,没有半分别的旖旎之情。
“我想过了,如今我也就这颗死了的心,嫁谁都一样。你要娶我,便娶了吧。”
蝉衣说这话时语气云淡风轻,像是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窗外的天气或者是平时的饭菜。
这世间,大约再没有一个没有家室的容疏能让她满心都以嫁他为期盼。既然她的爱都得不到回应,而他也因为一个人的遗愿,娶了另一个陪他长相厮守,自己嫁或不嫁,又嫁给谁,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生为女子,这一辈子都以嫁一个两人为乐,她已经没有什么喜乐的,陆萧乾人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待她也算的上礼遇有加,似于想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陆萧乾并不喜欢她。
对的,蝉衣不是傻子,陆萧乾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她不清楚,但是很明显的,陆萧乾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连当初陆萧彦对她的感情都不如。这样也好,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他们若真成了亲,倒也是清静。
见蝉衣终于点了头头,陆萧乾起身淡笑,眼底仍是一片深色,但好歹笑的不算难过。“那好,你若是考虑好了,我便和父亲和娘亲说。届时大约要去青水流派,向你师傅提亲。”
说到容疏,陆萧乾敏锐的着见蝉衣眼中动了一动,然后又归于一片死寂,“还有,昨日我听父亲说,似乎已经联系上了霍靖,大约没两日便可回来,你大可以在陆家安心等着便是。”
蝉衣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谢了。”语气却也不如之前雀跃了。
因为陆萧乾话中已经说了要蝉衣考虑清楚,蝉衣便也顺着他的意思,打算考虑个两日。虽然她也知道,这考虑不考虑,对她而言大约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是——按照自来听过的话本,这新嫁娘在应嫁前,总是要矜持矜持的。唔,哪怕这矜持和蝉衣实在是搭不上边。
只是,蝉衣原以为自己考虑那么一考虑,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变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想了一晚上以后,倒还真的有点动摇。
结果,就在这动摇的节骨眼上,某人的突然到来,让蝉衣连动摇都不动摇,直接改了决定。
本来和陆萧乾说的是蝉衣考虑三天,然后给他答复,在第三天的时候,蝉衣正在犹豫,却听见有家丁过来传陆萧乾的话,说是陆家来了一个人,自称是蝉衣的旧识。这个词倒是让蝉衣有些意外。
她来陆家的事,身边没几个人知道,就连尔蓝和蕊儿郜只知道她大概是往北方而去,具体去哪里也不曾知道。
那么,能知道她在陆家并找了过来的,会是谁?
蝉衣揣着不解,跟着那家丁到了大厅。
原以为大厅中应该只有陆萧乾和那个“旧识”两人,谁知去了以后,才发观陆振和陆夫人也都在场。
她走进大厅,一眼转去,便再也转不回来了。
只见大厅一侧坐着一个身着玄色对襟衣袍的男人。和别人的袍子不同,他人都是紧口以防止冷风灌入,他倒是敞着,也不嫌冷。
蝉衣的视线上移,见他银带束发,清俊已极,眼眸顾盼,颇有B.YO.NE 些流光溢彩。惯常和她调笑的薄唇轻轻扬着,正在和上座的陆家夫妇说话,神情间一排松和,虽然没有笑,却也不觉得特别冷峻。
第一个发现自己的是陆萧乾。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蝉衣笑了笑,然后指向旁边那个玄衣男人,对着蝉衣笑道,“这位贺兰公子说是你的旧识。”贺兰公子,蝉衣身边认识的人中,能符合这个称呼的社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贺兰千。
没错,现在坐着陆家大厅之中的,便是贺兰千。
蝉衣转眸看向贺兰千,而贺兰千也正好抬起眼看了来,深邃的眸中,慢慢浮起一些笑意。温和如外面细碎的阳光,倒是让很少见到他这幅表情的蝉衣,心底也一瞬漫起了温暖。
“你来了啊。”贺兰千也站了起来,对着蝉衣微微勾唇一笑,又点了点头。
蝉衣也笑了。大约是这几日她唯一真心的一次笑,“你怎么来了?”
贺兰千勾着唇,道,“却烟淼楼寻你寻不到,问了下尔蓝,说你往北方来了,就猜想你是不是到了陆家。”
两人说话间,陆家夫妇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之前不知道贺兰千的底细,所以每月轻易叫蝉衣,此时见两个人确实是旧识,也不再打扰,只是笑着道,“既然贺兰公子是蝉衣的朋最,便也是陆家的客人,不妨就在陆家暂住几天。”
“不了,谢陆老爷好意。”贺兰千拒绝的很迅速,而后他往前走了一步,朝陆振二人微微抬了手,道,“我今天来本来就是要带蝉衣走的,也就不叼扰了。”
这话一出来,陆振和陆夫人皆是一愣,倒是陆萧乾看起来比较正常,只是含笑看着贺兰千,问道,“哦?蝉衣已经是我的未婚妻,贺兰公子要将她带到哪儿去?”
听到这话,贺兰千轻轻一沉眸,先是扭头看了蝉衣一眼,就见后者—脸无辜地瞧着他,便紧接着一笑,慢慢说到,“陆大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和蝉衣早已互相定了婚约,此番我带她回去便是筹备婚事的,她又何时成了你的未婚妻?”
路 这话一出,陆家夫妇简直是愣上加惊,一个个将目光都投向了一旁装无辜的蝉衣。
眼见着众人都看了过来,蝉衣咳嗽一声,视线在两个男人上游移了一番,然后落在了贺兰千的面上。
两人的目光微微一撞,似乎在对方眼里都读出了什么讯息。
而后,蝉衣忽然笑了一下,轻轻低下头去朝陆萧乾说到,“陆大公子,不瞒你说,我和贺兰千却是有了婚约。之前便和你说过我心中已经有了人,你却仍是非要我嫁你。而之前我和贺兰千有了争执,敷衍应下其实本也是打算气他一气的。”
比起完全不知道深浅的陆萧乾,蝉衣想了想,还是觉得贺兰千比较靠谱。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六章 贺兰千,我嫁你了
可想而知,陆家夫妇本来就被贺兰千之前的话给愣了又惊,现下又听见蝉衣这般说,顿时心里承受能力再上一个台阶——一被雷劈的感觉都不足以形容。
而反观陆萧乾,他倒是镇定自若的好像并不是有人抢了他未婚妻。
只见他目光淡淡落在蝉衣面上,那眼底的暗色让蝉衣都觉得心里不舒服,“真的么?”
蝉衣笑的淡定,“是真的,我怎么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说完,她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陆萧乾说到,“我本事风尘女子,幸得贺兰千对我照顾,又倾心相待,蝉衣本也是一个女人,自然希望寻得一个好夫君能好好待自己。而陆大公子一表人才,以后娇妻美妾应该也不少。承蒙陆大公子厚爱,蝉衣这一介青楼女子实在是无福消受。”
说到最后,蝉衣低下眸来,眼中泫然欲泣。
这幅模样对陆萧乾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但是对同为女人的陆夫人来说,却挺有效果,尤其是蝉衣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自风尘,是为青楼女子,便愈发同情。更觉得她和贺兰千着实是真爱,但是,同情归同情,蝉衣的身份她是不可能让她当自己的儿媳妇的。
所以,陆夫人出声了,“乾儿,娘知道你喜欢蝉衣,可她毕竟是有了婚约的,你这番作为确实不好。”
陆萧乾没有说话,陆振倒是咳嗽了一声,说到,“老让客人站着做什么。这天也不早了,就算要走也一起吃个晚饭,休息一晚了明天再走。”听陆振这么说,陆夫人也觉得有礼,帮衬着说了几句,终是把两个人留了下来。
贺兰千暂时的房间被安排在另一个院子,只因为蝉衣如今所在的这个院子的侧室内都没有配备上火盆和被褥,所以贺兰千临时住进来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因而他便被带到另一处了。夜里。
蝉衣沐浴完后回到房中,将那个丫鬟打发下去,关上门,自己走到里间,回身发现窗户没关,便走过去想关上窗。
哪知道她手刚伸到窗前,还没碰到支撑窗户的架子,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握住了手,下意识要出的招式也在对方开口以后给收了回来。
“你这是在等我么?”
低沉带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尾音轻轻扬起,是蝉衣熟悉的声音。
蝉衣不由得笑了,“你 .O.N什么时候也学人偷香窃玉了?”
话刚刚说完,她自己倒是发观不对劲了。想起那日刚到漓城的时候,贺兰千带着她飞过江面就曾被她效果他是偷香窃玉。
果然,贺兰千也还记得那句话.闻言低低一笑,说到,“这不是你夸我的么。”说完,他朝蝉衣抬了抬下颌,说到,“是你让我进去,还是我让你出来?”
见状,蝉衣了然的向退了一步,着着贺兰千一手撑着窗棂,轻巧的跳了进来,而后返身关上了窗,自顾自走到了火盆——暖手。
看着贺兰千这系列动作,蝉衣不由得笑道,“看你以后还干不干偷香窃玉的勾当,下回冻死你。”
闻言,贺兰千回头,炎帝暗暗啐着光,“啧啧,真是好狠的心肠。”
蝉衣够着嘴角走到桌边,给贺兰千倒了杯热水,然后走到他身边递了过去,“喏。”
贺兰千伸手接过,先拿在手心里温了温手,方抬头一饮而尽,又搁到一旁,转而看着蝉衣问到
“你来陆家做什么?”
听到这话,蝉衣倒是显出一分意外来,若水一般的眼底浮起奇怪的神情,“你都干里迢迢来蕲州寻我了,竞不知道我来陆家干什么?那怎么知道我在陆家?”
闻言,贺兰千直了直身子,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花,抬手将蝉衣拉下来一起坐着,然后转头看着她说到,“之前在大厅说的话是真的。我只是听你那蕊儿说你似乎是往北方而来。就想了想,北方你唯一可能会来的便是蕲州,因为陆家两兄弟就在蕲州,你应该就认识他们,便过来试试。谁知道你还真在这里,更没想到差点成了那陆家老大的妻子。”
听到贺兰千最后一句话,蝉衣微微垂了眸,都,“我是有些冲动。”
贺兰千看着她,目光锁在她脸庞之上,“怎么回事?好好地为什么要嫁给他?”
心里有酸涩的情绪一翻而过,蝉衣苦笑了一下,眼底心底皆是涩涩的-片,就好像是被威腥的海水给覆盖过一般,是一种潮湿而窒闷的情绪。
“我听说……师傅成亲了。”
“嗯?”贺兰千的反应很是出乎意料,“容疏成亲?谁说的?”
蝉衣便将之前陆萧乾和她说的是再和贺兰千说了一遍,听完后,贺兰千皱了皱眉,倒也是很认真思考的模样,“按理说,他若是成亲,没有不通知你的道理。你都没收到消息,何以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话就当真了。”
闻言,蝉束笑着摇了摇头,说到,“你不懂。如今从别人口中的消息,才显得可靠。”
贺兰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看着她,就听她用一种低低的语调说到,“我自己将自己赶出了青水。”
这话一出,贺兰千还在奇怪什么叫“自己将自己”,结果下一秒社反应过来,“赶出青水”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说,蝉衣和容疏决裂了?
这个真可谓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贺兰千的目光极为怀疑的看着蝉衣,后者被看的低了眼,苦涩笑道,“你别那样看我。他虽没有答应,却也是差不多了,不然……不然不会这么急着就成了亲。”
看着蝉衣这般表情,贺兰千也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却又不能跟着她一道低沉,便笑了笑,说到
“若是他成了亲,你便也成亲就是了。”
听到这话,蝉衣微微一笑,道,“和谁?和你?”
贺兰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底融着化不开的深色,“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话?你要嫁的话,我娶你好了。”
贺兰千这话说的可谓是极为随意,在旁人耳中听来,定然觉得是信口一个玩笑。可是在蝉衣此刻听来,却是莫名的落入心间。
眼前这个男人,有不输于容疏的容貌,有智有谋,和她相识的时日自然比不得扣容疏的这十几年,却贵在坦诚,几乎没瞒过她什么事,而且——他对她有心意,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至少,和贺兰千在一起,她能感觉到放松和难得的快乐。
这种感觉是在她最初发现自己喜欢上容疏有的,而后却被深深打入海底。如今难得的在另一个人身上产生类似的情绪,是不是也再相处个十几年,她也能慢慢忘记曾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刻下过蚀骨磨心的滋味。
“怎样?”见蝉衣半天不回答,贺兰千扬了眸看她,唇角微微挑起,眼中写满笑意。
蝉衣着了他好一会儿,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像似乎很是清晰,便也一笑,问到,“我嫁你后你打算如何?”
贺兰千笑,“一起喝酒,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偷香窃玉。总之,你做什么我都陪你便是。不如再让怡红坊和烟淼楼合并?那定然是漓城一大震撼人心的好消息。”
两个人叹气这婚事时倒像是谈一桩买卖一般。偏偏蝉衣在这谈的过程中莫 . y . N名觉得开心,放在心里仔细想想,似乎那样的日子真的也挺不错的。
于是,最后蝉衣对着贺兰千很清楚的点了点头,笑着说到,“就当多一个聊天喝酒的伴儿也不错。贺兰千,我嫁你了。”
闻言,贺兰千眸中的暗色忽然浓烈,而后一瞬散开,像是屋中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他眼中,拧成动人心肠的颜色,“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蝉衣也笑,心中的那一丝难受被压在心底最深处,以后若是不碰,或者也就不知道疼了。
事实一再告诉人,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美好,越是想得太过美丽,这真正的情况绝对让人从高端跌个鼻青脸肿。就像此时的贺兰千和蝉衣。
两人本是计划好了今天一早便,却哪知,还没走出院子,就被拦在了门口。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七章 被迫留下
看着拦在眼前的人.贺兰千微微眯了眼,嘴角微冷道,“不知道陆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面前,陆萧乾含笑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了两个男人,不动声色立在那里,只消一看便也只是习武好手。
被问了话的陆萧乾一人笑着,视线流转过两个人,而后微微一勾唇,反问到,“贺兰公于这才到陆家一晚,就这么急着走么?不妨再多呆两天好了。”
贺兰千挑着眉将他看着,语气疏离,但好歹还是算比较客气,“谢大公子好意。蝉衣赶着回家,我便陪着她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蝉衣一眼,蝉衣会意,向前一步,巧笑倩兮道,“谢谢陆大公子这些日子的款待,确实是我有些想念尔蓝他们了,这便就回去好了。”
听见蝉衣的话,陆萧乾转眸看向她,面色依旧算的上平静,“你不是还要等霍大侠的么?还有二弟和菲菲的亲事,你可是答应了要看的。”
闻言,蝉衣微微蹙了眉,只觉得这陆萧乾怎么烦人得紧,为什么一定要留着她。
一旁的贺兰千也察觉出了,他走近蝉衣,诋低问到,“你是怎噩梦得罪了他?非得留着你不可。”
蝉衣叹息一声,同样低低回到,“我倒真的宁愿得罪他,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哪像现在这种感觉,莫名其妙的紧。
在两人说着私话的时候,从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年菲菲和陆萧彦便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蝉衣!”年菲菲先是喊了蝉衣一声,而后视线扫过众人,有些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萧乾回身看了年菲菲一眼,微微笑道,“蝉衣要走,我替你拦着呢。”
这么一说,年菲菲眼神一变,当下就不乐意了,急急奔了过来,拉住蝉衣的手,问到,“你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了等我成婚后再走么?”
看见年菲菲着急的模样,蝉衣只是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见年菲菲忐忑不安地问道,“是不是……你还是介意陆萧彦那根木头?”
似是没料到年菲菲会问这样的话,蝉衣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年菲菲纠结的眼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啊,也就你当宝。”
听到这话,车菲菲松了口气,手下却是愈发抓紧了分,问到,“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你为什么要急着走?”
蝉衣被缠问的没法,只得说是因为要回去和贺兰千筹备婚事。
这个回答怎么能让年菲菲满意,当下说是日子都没敲定,这么急做什么,要是真急,不如干脆和她同一天成亲好了,筹备什么的都不用,她说她直接让她那老爹一次性置办两份就好,多简单。
可想而知,年菲菲这番估摸着只能是幻想的话一大段一大段说出来,让蝉衣都没有半分还嘴,只能无奈听她说完。
末了,年菲菲终于想不到新的话说了,直接交了陆萧彦来给蝉衣做思想工作。陆萧彦本是不愿的,但是被年菲菲那么一瞪眼,还是走了过来,帮着劝了。
看着陆萧彦这样子,蝉衣只觉得好笑,暗想大约这陆萧彦取了年菲菲,百分百是个惧内的人。
他们俩以后的生活,应该蛮有意思的。
这厢,年菲菲靠和陆萧彦绞尽脑汁就是要留下蝉衣,那厢,蝉衣却走神想着他们之后的生活。一旁半天没开口的贺兰千看出了蝉衣的心不在焉,便笑了一声,道,“那就留下吧。”
这话一出,年菲菲和陆萧彦皆是一怔,半天才反应出来了贺兰千说的什么,顿时前者眼睛大亮直直瞅着蝉衣等她点头。
蝉衣倒是觉得莫名其妙。
之前不明明是贺兰千说要走么,怎的如今说是要留的人倒是他了?
收到蝉衣质疑的目光,贺兰千神色淡淡,笑道,“他们这么留你,不留下来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
不知道贺兰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蝉衣想他突然变卦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便也跟这点了点头。
见蝉衣点头,年菲菲乐坏了。蝉衣飞了好大劲终于将他们两尊菩萨请走了,又将陆萧乾这尊大神请走,这才转过头问贺兰千为什么。
贺兰千敛了笑,压低了音道,“我着着陆萧乾千方百计要留你,无论今天你我二人怎么费力都不能走。不妨先留在这儿,静观其变,届时找个时间再走便是。”
蝉衣想了想,觉得有理,却对陆萧乾一定要留她的原因感到不解头疼。
蝉衣和贺兰千这一留,便是大半个月。
一开始他们不走,只是想着这刚留下了就走,定然不容易出去,陆萧乾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的,定然防的跟什么似的。
而后来,蝉衣不走了,却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因为听说,霍靖要回来了。
她当初千里迢迢来蕲州,不就是为了找霍靖问个究竟么?后来因为陆萧乾的意图太过诡异,便不想再留。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霍靖的消息,蝉衣想了想,多留一天也是留,干脆先等霍靖回来再说。
只是,蝉衣原以为见到霍靖,定然有B .y O?N很多时间可以说话,哪知,这相见也未免太短暂了。
青石道上的雪层正在一点一点融化,头顶阳光是这几日来前所未有的灿烂,也难怪这雪终于化了一层,但空气里的冷意却比下雪是更冷。
蝉衣裹着风氅站在陆振的门外,听说霍靖一个时辰前进了他的书房房,两个人大约在里面交换消息,却一直都不出来了。
幸的蝉衣没一听说霍靖到了就马上冲过来,她还是掐了掐时间,估摸着两个人要说的话肯定不少,所以故意晚了一个时辰才来。
又在门外等了一刻钟的样子,房门终于打开了,霍靖一身灰褐色袍子从里面走出来,这一抬头,乍然看见蝉衣站在屋外很是惊了一惊,先看了半天确定不是错觉,他才惊讶出声,“蝉衣?你怎么在这儿?”
回事 蝉衣冲他一笑,挑眉道,“专程来守你这尊大神啊。”
霍靖闻言面色变了又变,而后大步下了台阶,走了过来。他身后,陆振也走了出来,见两人见面,便也捋了把不算长的胡子,说到,“霍老弟啊,蝉衣姑娘来了快一个月了,就是等你过来。”
听到这话,霍靖眼中沉了沉,说到,“你还真是为了我过来的。”
“不然呢?”蝉衣斜眉反问,“不是为了问你个怎么回事,我至于跑到这地方吹冷风看大雪么?”
霍靖默了默,低声问到,“蔷薇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你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蝉衣反问一句。
霍靖有些沉默。
身后的陆振见状,也几步走了过来,对着霍靖说到,“你不是说那人马上就来么?先去见他吧,蝉衣姑娘我会好好款待,有什么事回来再问吧。”
闻言,霍靖点点头,面上却是有些迟疑,先是着了蝉衣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如今我要事在身,等我回来再和你回去。”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蝉衣听在耳里却极为不舒服,当下压了压眼角,问到,“要事?蔷薇姐对你来说就不是要事了么?”
霍靖被问的一愣,眼中流转出复杂的光芒,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个无法比。”
蝉衣有些恼怒,“如果这是她要你比的呢?”
霍靖垂下眼角,低声说到,“等我回来,我会和她好好说。”
说完,也不等蝉衣回答,做了个让她等他的手势,然后就大步朝外面走去。
蝉衣转过身,看着霍靖疾步离开的身影,很想说一句等你回来她指不定就成了别人的妻子了,但不知道是霍靖走得太急,还是她心里迟疑不敢说出来,就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光之中,她才来的发出一声“你……”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急到他连听她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蝉衣拢紧衣服,只觉得自己忽然能明白蔷薇为何会那般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八章 怎么?被亲傻了?
随着年菲菲和陆萧彦亲事的临近,作为年菲菲父亲的年兆丰,自然也来到了陆家。
本来之前若是按照成亲惯例,得先让年菲菲先回家,等成婚当日再由花轿迎过来。
但是后来两方长辈商量,从漓城到蕲州要好几天的时间,如今这天气又这么冷,估计年菲菲这一路过来会够呛,便就让年菲菲和年兆丰先到陆家,等着时间出嫁,在自家办喜事就好。
年兆丰来的这一天正在下雪。蝉衣自然没有去,窝在房间里烤火。
窗外大雪纷纷,洋洋洒洒铺天盖地,那冷风卷着雪花,一阵一阵拍在窗上。而屋内全是一片温暖,火盆烧的极旺,蝉衣依偎在火盆争,颇为无聊的扒着炭火。
贺兰千推门进来时带进一大片雪花,蝉衣眯着眼看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进来,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那边有靠椅。”
贺兰千走过来,着见蝉衣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裙坐在地上的绒毯上,裙袂叠在脚边,像是波浪一样,而她就像是坐在这波浪之中,莫名有些好看。
贺兰千看了她片刻,笑着走了过来,却是推开了那椅子,也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这北方虽然冷,但屋中倒是热的很。”见贺兰千的动作,蝉衣冲他笑笑,打了个呵欠道,“看吧,连地面都是然的,熏的人困的很。”
贺兰千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双手朝后一撑,对她眯眼笑道,“那靠在我身上睡,”
蝉衣嘴角嫣然,笑意如丝,“有床干嘛睡你身上?”
贺兰千轩眉微挑,深深眸中如若点漆将她看着,“我就是想享受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
闻言,蝉衣“扑哧”笑了一声,抬手挽了发,袖扣滑下,白暂胜雪的肌肤被火光映照的几分光泽,“也不嫌压的你身体酸。”说完,却是到了他身边,面朝上躺在了贺兰千的腿上,一如很久前在青水的那一夜。
“满足你温香软玉的心愿。”蝉衣微微合上眼,轻弯着唇角美。火光跳上她的脸颊,映的她脸容白中注出微微的红。
贺兰千低头看她,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种深色光泽。而后,他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将之前撑地的手抬了起来,只微微一顿,便抚上了蝉衣的脸。
感觉到瘙痒般的痒,蝉衣抬手一把握住贺兰千的手,微微扬眸,眸中水色带来几分婉转,“你做什么呢。”
她的声音柔美清雅,带着淡淡的慵懒的意味。贺兰千低头看她,一双凤眸斜飞如媚,似笑非笑的眉目,激滟了水光,巅倒了火色。
他忽然俯身下去,蝉衣一下子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该动一下,就感觉他削薄中带着些凉意的唇落在她唇上,如蜻蜓点水的一下。
蝉衣的眼眨了一下, .J y. 如蝶翅般的睫毛好像拂过贺兰千的眼。他只轻轻一碰便就起了身,挑着眉笑的随意,“亲你。”
蝉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在回答之前她那一句“你作什么呢”。
见蝉衣只是拿一双眼看着自己,似乎有些呆怔,贺兰千不由得笑了笑,被蝉衣握住的手抽了出来,缓缓抚上方才轻碰过的地方,指法温柔,眼神暧昧,“怎么?被亲傻了?”
这一句一出,蝉衣好像才回过神来,当下一扬眸,波光流转,“被你?怎么会。又不是没亲过。”
在贺兰千让蝉衣跟着一起走的那个晚上,他也曾这般吻了她一下,笑着告诉她,他心动了。
听见蝉衣的话,贺兰千自然也想起那夜,当下笑了两声,将她揽紧了些说,“还真是记得清楚啊。”
蝉衣以一声“嗯哼”作为回答。
贺兰千低头看她眼底光亮,微微勾唇,说到,“你不是困了么?睡吧。”
“那你可别再骚扰我。”蝉衣装作警告地蹬了他一眼,方闭了眼,往他的怀中靠了靠,显出一份百分百信任的模样。
看着蝉衣的模样,贺兰千摇头笑了笑,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火盆上。火盆之中,橙红色火焰很是明亮,映在他深色的瞳孔内。
这一别,他忽然觉得,能这样一辈子似乎也挺好。
虽然,蝉衣心中最深的那一道,还是容疏。
能得她满心信任其实也不错。
年兆丰来的第三天,突然到了蝉衣的房中来寻她。
看着站在外面的人,蝉衣颇有些意外,但还是朝旁边让了让,让年兆丰进来。
“年老爷怎么来了?”
和年兆丰在紫檀木桌旁坐下,蝉衣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开门见山问到。
年兆丰喝了口茶,方抬头看着她,隔着氤氲的雾气,他的眉峰似乎微微蹙着,却看不甚清楚。
“听陆兄说,你在陆家呆了有段时日了,还住的惯么?”
对于这种开头,蝉衣有些奇怪,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承蒙陆老爷款待,倒是让蝉衣很不好意思了。”
年兆丰笑了笑,转而问到,“听菲菲说,你很小就被收养了?”
“嗯,三岁的时候被师傅捡到,帝回了东岚。”大约是觉得这话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蝉衣便如实回答了。
年招丰点点头,又问,“那你可记得你父母是何人?”
闻言,蝉衣摇了摇头,道,“太小了,不记得。”说完,转而问向年兆丰,“年老爷问这些做什么?”
年兆丰叹了口气,说到,“菲菲是孤儿,也是很小的时候被我带回了家中。想你和她关系不错,又想你们身世如此相似,便难免有些……”
虽然年兆丰后面的话没有说,但蝉衣大约能品到一二。
应该是这年兆丰觉得自己和年菲菲身世很相近,他把年菲菲带到这么大,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看见自己可能就想到了年菲菲,所以有些亲近之感。
这么一想,蝉衣对年兆丰的问话倒也不觉得特别奇怪了,当下对他微微一笑,说到,“菲菲能遇到年老爷是她的福气。”
听到这话,年兆丰笑了笑,说到,“听萧乾说,你师傅待你也挺好的。”
从别人口中听到容疏,尤其听到这样一句话,蝉衣心头莫名坠了一坠,脸上笑容却没有怎么变过,只是含笑看着年兆丰道,“是还不错,吃喝用度样样也不缺。”
年兆丰再点了点头,模糊的说了句,“那就好。”
蝉衣没有听清,又问了句,年兆丰便笑了笑,问到,“那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事儿?比如,在哪里捡到的?”
似乎年兆丰对她的事儿很感兴趣,蝉衣看年兆丰眼中似乎有点点迫切,倒也没有什么别自心思,便也摇了摇头,说到,“也不知。之前问过师傅,师傅只说是我如今只用知道自己是他的徒弟就好,其他的没有什么好记挂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年兆丰一愣,须臾,才问到,“也就是说,你师傅什么都没有和你提过?”
“差不多吧。”蝉衣颔首。
蝉衣话音落后,看见年兆丰的身体好像一瞬塌下几分,只是热气袅袅升起,挡在眼前看不甚清楚。
再之后,年兆丰没有再问蝉衣关于她小时候的事儿,只是随口聊了些,又说到年菲菲和陆萧彦的婚事快到了,希望她留下来观礼。
之前本就应了年菲菲会呆到她成亲,所以此时蝉衣也就点了点头,应了。
之后,年兆丰又坐了会儿,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办,就起身告辞了。蝉衣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残雪暖阳之中,莫名有些苍琼。
后来,晚饭的时候贺兰千过来和她一起吃饭,蝉衣说起今天年兆丰丰的事儿,问贺兰千有什么看法。
贺兰千说,“这年兆丰看起来挺正经的,比陆振和他那儿子好多了。他问怎么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但就他的态度来说,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
蝉衣表示赞同,对年兆丰倒也不讨厌,毕竟又是一手将年菲菲带大的人,她多少还是觉得年兆丰为人很是善良的,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又过了好些天,又是一场小雪之后,天空绽露冬阳,年菲菲和陆萧彦的婚事也终于到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十九章 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
年菲菲和陆萧彦成亲那一日,是难得的晴天。
又是大喜之日.又是如此的好天气,众人自然开心异常,这婚事也办的热热闹闹。
蝉衣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片鞭炮唢呐声,热闹是着实热闹,只是对于她这种只是看个然闹的人来说,一大早被吵醒实在是不太开心。
因为今天是陆家二公子的喜日,所以陆家的大小丫鬟都被调过去帮忙了,蝉衣这边自然也没什么人服侍。
她自己穿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再随意挽了下发,打开门时+,被迎面而来的鞭炮粉末熏了个满脸。
抬手挥了挥扑至眼前的粉末,蝉衣走出院子,往主院而去。一路看到不少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来来去去,这样一比之下,她倒是显得非常闲。
如今年菲菲就在陆家宅子里,这结婚简直连花轿都不用,只需要从一个院子走到另外一个院子,
真搞不懂大家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为了什么。
说来,这场婚事再然闹再怎样,和蝉衣真还没什么很大的关系。所以她一路慢慢悠悠的往主院走,到大厅时,正好是新郎新娘拜堂的点儿。
她进大厅的时候,见陆振和年兆丰已经在上座坐好了,两双眼都看着大门,等着新娘子过来。而陆夫人在陆振旁又置了一把椅子,她就坐在上面,同自家夫君一样,对着门口翘首以盼。
蝉衣从侧门走进来,看见贺兰千已经到了,对她招了招手.她走了过去.在贺兰千旁边站定,转眸也看向大门。
陆萧彦一身喜服站在大门口,也是侧着身子看着外面,B B . O OO?N E清俊的脸上有期待,也有着急,还有点羞涩。
看着这般的陆萧彦,蝉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之前陆萧彦在烟淼楼向自己求婚的那一次。如今陆萧彦是当上了新郎,那么自己什么时候能当上新娘呢。
正想着,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这屋中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外面看去,果然看见年菲菲盖着盖头,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一身嫁衣点缀着好些珍珠,远远看去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蝉衣的眼中一动,心也微微一动。
她本来并不是多渴嫁的人,只是当看着一个女子披上嫁衣的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子都希望这一瞬。
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幸福,女为恍己者容,悉心装扮只为了那个你爱的人,盛装灼亮他的眼,已是幸福。
蝉衣出神期间,年菲菲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被身边的丫鬟牵引着牵了大红花绸的另一端。
一对新人拉着大红花绸走了进来,满堂喜悦。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再彼此对拜,此生,这两个人就一直在一起了。
陆萧彦拉着大红花绸,笑的一脸灿烂,满屋喝彩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就在这个时候,贺兰千忽然拉了蝉衣一把,蝉衣回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却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一个“走”。蝉衣马上领悟过来,也对着他笑,然后眨了眨眼。
两个人趁着满堂喜悦的时候往外走去,见外面呢天色已晴,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今天是陆二公子和年家小姐的大喜日子,陆萧乾必然是更多关注于他弟弟的亲事,对我们的戒备也就比平时少很多。我们趁着这个时候走,应该比较容易。”
看着外面暗色的天际,贺兰千回身对蝉衣说到。
蝉衣颔首,回身看了那红光明亮之处一眼,转身对贺兰千说到,“我们走吧。”
果然如贺兰千所说,趁着今天这办喜事的时候逃跑特别容易。一没有陆萧乾带人堵在前面,二没有年菲菲缠着不让走。
两个人借着夜色,趁着人多声杂,很容易就出了陆家。
从陆家回去必然要买马匹或者买马车。因为马车目标过大,所以两人合计一番还是决定买两匹吗。
从马商那里买了两匹马,贺兰千和蝉衣一刻都不耽搁,裹紧了衣服就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肚,座下高头大马便疾奔而出。
此时天气已然黑透,这一路而去,因为看不清路形,两个人没敢太快。一直到出了蕲州城门,行至一片空地时,贺兰千突然一勒马,于暗色中皱紧了眉。“他们追上来了。”
贺兰千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后面跟着传来了马蹄声。那些人好像能在夜里视物一般,速度极快地朝两人奔来。
贺兰千引着马转过身,见不远处一片灯光连成一线急急靠过来,原是纳西尔都带了灯笼,难怪能毫无停滞。
“还走么?”看着纳西尔,蝉衣微微蹙了眉,侧头问到。
贺兰千摇了摇头,缓缓笑道,“跑也跑不了了,兵来将挡吧。”
没一会儿,那些人就到了两人跟头,不出两人所料,当先一人便是那本应该在陆家陪他那新婚小弟喝喜酒的陆萧乾。
“真是阴魂不散。”
蝉衣轻斥一句,看着陆萧乾引着马走到跟前,脸上的笑容要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你们这是嫌陆家招待不周么?这般急着走。”
听到这话,贺兰千本来还想和他周旋一下的,但蝉衣已然满腹不悦,径直开口道,“陆萧乾,你做人不要做到这种地步。我明里暗里和你说了多少次要走,你凭什么将我扣在陆家!告诉你,我蝉衣走还是不走,都和你没关系!你让也不好,不让也好,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不然想都别想将我留下来!”
不是没听出蝉衣的火气,可陆萧乾只是微微敛了下眸,又笑道,“蝉衣姑娘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不过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一下。”
“呵,我没空再和你扯废话,和你说话我还嫌浪费口水。你见过‘地主之谊’是拿刀剑招待的么,”说着,蝉衣的目光扫过众人,而后微微一勾唇,在烛光的映照下很有些诡异,“来吧,着是我杀了你然后走掉,还是你杀了我让我留下!”
蝉衣话音一落,缓缓拍了马飞身而起,袖中射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备在身边的几枚暗器,直直朝陆萧乾面门上打去。
在蝉衣飞出暗器的同一时刻,陆萧乾一侧身,那暗器就刷刷地擦过他头发飞了过去,却直直打在他身后一个人的心口,那人几乎连怎么会是都不清楚,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与此同时,贺兰千也从马上一跃而起,直直朝陆萧乾挥去,被陆萧乾引马避开,而后,他折了身向身边的人袭去,一把夺了那人的刀剑。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要对付他们,对付陆萧乾自然首当其冲。
因此,蝉衣和贺兰千,自然都先朝陆萧乾袭了去。
看见自己的主子被围攻,其余众人俱是熟练的将灯笼往马缰上一Сhā,然后一蹬马蹬飞身而起,“唰唰”从身侧拨出武器,朝两人飞去。
说来,蝉衣虽然会些武功,但对于隐术的精妙,她的武功大概也就自保的份。一开始朝陆萧乾袭去多半是想发泄一下火气,只是实打实的对打,那肯定不是对手。
所以,蝉衣将陆萧乾引出来后,就直接交给了贺兰千,自己则旋身去拦其他人。
想要一群人倒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撒毒药。
蝉衣转着身子,风氅飞起,风氅之下的长裙一圈荡开,像是盛开的花瓣,在迷惑众人的同时劈天盖地一大片白色粉末齐齐朝众人撒去。
这一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没反应过来的人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下去,反应慢了些的人不是瞎了眼就是浑身发痒,逃过的人还真是没有多少。
这剩下的人好对付了,尤其像蝉衣这种擅长隐术轻功的人,总是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到了他们背后,夺来的刀轻轻一抹,便是一条人命。
蝉衣本来是慵恹的模样,这般毫不留情的样子,着实是贺兰千和陆萧乾第一次见到,后者不由得有些心悸。
想来,被逼的无法的人,向来都是有极大的能量。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章 蝉衣受伤,霍靖救阵
看着蝉衣一人摆平好些人,贺兰千抽空对她挑眉一笑,一副“厉害了啊”的表情。
蝉衣足尖落地,又转了个圈才慢悠悠站稳,朝着贺兰千扬眸一笑,然后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的粉末,笑的很是得意。
她这笑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不过是这些毒药她确实没有,都是贺兰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给她备上的,就在买马匹的时候给了她一大包,够她挥霍几回了。
陆萧乾也回头看了蝉衣那边一眼,待看见纳西尔竟然连毒药都没避过,不由得狠狠皱了下眉。不过,转念一想,蝉衣最擅长的不就是轻功隐术么,以她的步法加上她洒毒的速度,饶是他也不一定避得过。
只是,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蝉衣为什么把自己单独引出来,多少还是怕他他赶上那速度,挡了那毒药吧。
说来,蝉衣虽然是用毒药对付了其余的人,但贺兰千估摸心肠也没太黑,给的这毒药着实没有那么毒,并不是夺命的。故而,蝉衣第一次用毒药赶了众人都没料到的时机,自然容易得手,后面要想再丢毒,啧啧,估计难了。
所以,那些反应迅速又没有被蝉衣抹了脖子的人,在缓了片刻后,齐齐围了上来,蝉衣拖的有些吃力,却又见贺兰千和陆萧乾正交战激烈,只能拼力一搏了。
虽然纳西尔被蝉衣拖了不少,但毕竟陆萧乾这一方人多,围攻策略着实被他耍的很到位,因此渐渐的蝉衣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一个不留神,被人一刀划到了胳膊上,那冰凉凉的刀刃割破肌肤,森冷之中又极为疼痛。
这一下刚好被贺兰千看着眼里,当下眼疃一缩,几步赶来,将蝉衣往身后一拉,抬手一刀便斜劈下去,然后转向蝉衣急问,“重不重?”
蝉衣朝他扯了扯唇,道,“没被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算重。”
看着蝉衣笑的B.J OOyO.艰难,贺兰千借着灯光瞧见她抬手按着手臂,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不禁黑了黑眼。
“小心!”
在贺兰千转身看自己的时候,蝉衣瞅见身后有人袭来,忙喊了一声,拉着贺兰千避开。
两方交战激烈.蝉衣受了伤.毒药也用完了,渐渐的有些不支。就在两人想着莫不是走不掉的时候,忽然听见左侧传来长剑“噌”地一声,只觉得眼里一道亮光转过,紧接着,一个人影忽然落在他们面前。
“走!”
熟悉的声音传来,蝉衣张了张口,看着面前的人就试探性问到,“霍大侠?”
低低的“嗯”声传来,蝉衣眼底一亮,和贺兰千互看一眼,都读出了天助我也这个眼神。
霍靖毕竟是早年成名的大侠,一招一式凌厉之极,劈、砍、挑、刺、挡样样快速精准,没一会儿时间就将败局扭转。
看着霍靖扭转了局势,蝉衣看了贺兰千一眼,也不多呆,翻身上了马。而贺兰千也跟着上了她的马,把另一匹留络霍靖到时候跟上,然后将蝉衣一揽,扬手一拉缰绳,再狠狠一夹马肚,座下骏马飞奔而出。
这样不知道疾奔了多久,身后终是没有听见有人追上的声音,而这天也着实太冷了,饶是贺兰千也有些扛不住,却也知道蝉衣冷的很,便把她揽紧了些,又往前赶了一阵,才放慢了速度,慢慢停了马。
在一片小村林边停下,贺兰千将蝉衣带到一旁,就地生了一堆火,先着了看蝉衣的伤势,不重却也不轻,但好在之前蝉衣封了|茓位,出血也就不太多。
扯下衣服上一条给蝉衣包上,两个人靠在火堆旁暖和了好一阵,终于有马蹄声响起。
但由于这马蹄声是出自一匹马,鼓而两人也不紧张,只等这那人过来,果然是霍靖。
见霍靖一人过啦浑身都好好地,蝉衣不由得打趣道,“咱们的霍大侠果然是老当益壮啊,以一敌众全身而退,壮哉壮哉。”
霍靖下了马走到他们身边,一边烤火搓手,-边瞅着她,“老当益壮?我有这么老么?”
蝉衣闻言哈哈一笑,说到,”男人四十一技花,霍大侠这花开得甚好。”
贺兰千忍不住笑了,霍靖着了他一眼,转向蝉衣,“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师兄?”
“他像我师兄么?”蝉衣挑眸反驳,“他明明是我未婚夫。”
这话一出,霍靖着实惊到。
“未婚夫?我怎么记得之前陆兄说你和陆萧乾不是要成婚了么?”
蝉衣白他一眼,道,“那是被逼的。”说到这里,她奇怪问到,“对了,你怎么会赶来救我们?陆家你去了么?”
听到问话,霍靖默了片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蝉衣半天,才移开目光说到,“我是去陆家的路上看见你们的。说来,你们怎么会和陆萧乾打起来?”
说起陆萧乾,蝉衣就莫名的来火,将事情大致和霍靖说了一遍。
听完蝉衣所说,霍靖眉头深深皱着,似是自己想了半天,忽然眸中一亮,也不知道是火焰印上去的还是想明白什么。
看见霍靖这表情,蝉衣觉得奇怪,便问了几句,霍靖含糊带过。见他不愿说,蝉衣便也不再逼问,只问了他寻找的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说起那个寻找的女子,霍靖的神色愈发奇怪,好像打量了蝉衣衣会儿,才摇头道,“不知道没有寻到。”
“所以你之前去陆家是做什么?告诉他你无功而返?”蝉衣一心有疑,连连逼问。
霍靖却敛了眸,说到,“这事我不想查了。”说完,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蝉衣见状,笑着转移话题道,“赶着回去看蔷薇姐?”
这下,霍靖倒也不否认,“我欠她一个解释。”
闻言,蝉衣不置可否笑了笑,道,“希望件还来得及。”
院子中的梅花开得极好,蔷薇裹着孤裘站在梅花树下,仰头看着头顶绽开的红梅,心里却数着它还能开放的日子。
比起北方的天寒地冻,南方的天气要温和许多。这过了二月,天气也就开始慢慢回温了。这在冬日里能不畏凌寒傲雪绽放的梅花,却恰躲不过春风和照。
所以,它能盛放的日子终是不长了。
就好比她。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传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故而蔷藏也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这仰头的姿势,直到脖子都犯了酸。
“在看梅花呢?”温和的声音传来,方宁侯含笑走到她身边,随着蔷藏的目光看向头顶红梅,眼底一片温暖,“你好像很喜欢梅花,日日都见着你来看。”
蔷薇闻言一笑,终是收回视线,说到,“我不是喜欢看梅花,只是这日子着实无聊。除了看看梅花,我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听到这话,方宁侯忍不住笑了一笑,说到,“我这侯府就这么无聊?”
蔷薇“嗯哼”一声,权当回答。
方宁侯看了蔷薇片刻,眼中浮浮沉沉什么,好似有什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般迟疑许久,他眼底微微一沉,终是出了声,“蔷薇,你愿意和我回云州么?”
云州是方宁侯真正的府宅所在的地方,本家所在。而漓城只能算作是方宁侯一座别院,因为漓城风景优美,山川秀丽,所有很多达官贵人都选择在漓城建造一座别院,方宁侯也是其中之一。
而方宁侯现在的意思,蔷薇亦能从其中体会出几分,他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看着自己,她又怎么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
蔷薇微微低了头,嘴角勾起笑容,却好似没有笑一般,看的人有些优势。
她又有什么好难受的,方宁侯这般喜欢她,甘愿一直等她,她为什么难受。守着这一方天地有什么用呢,一座烟淼楼能赚的多少金银,她又需要投入多少的心力。
而跟着方宁侯呢?
有吃有? J YOO.E 穿有喝有玩,还有人服侍,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不是她一直以来盼望的生活么。
“蔷薇?”
见蔷薇半天不说话,方宁候不由得悬了心,几乎是将剩余压到最低了问她。
蔷薇于阳光中转过头来,微挑的眼中盛着淡淡的光芒,“好。”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一章 等待使人苍老心死(一)
虽然担心蔷薇不会答应,可是,现在听见她如此平淡的应了,方宁侯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他将蔷薇看了好一会儿,方微微眯了眼,确定般地问到,“你知道和我回云州意味着什么么?”
听到这话,蔷薇侧头着了方宁候一眼,而后忽然挑了眉笑了起来,眼底浮着什么看不甚明白的情绪,但那笑却是极动人的,“我知道啊。去了云州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回到漓城了。”
听到这话,方宁侯嘴唇一动,似乎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蔷薇“扑哧”笑了一声,对他说到,“蔷薇知道,跟着候爷回去,剩下的几十年光阴就得和候爷一起过了。只要侯爷不嫌蔷薇烦,蔷薇为什么不享受一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听到这话,方宁侯眼中一动,好似有一瞬光明亮了起来,看着蔷薇的目光都染着温度。
蔷薇看出方宁侯的欣悦,她也弯着唇笑着。这些年在烟淼楼别的没学会,强颜欢笑口是心非倒是学了不少。
何况,方宁侯待她真的不错,一个男人耐心的等了她这么久,一如她瞪了另一个男人那么久。既然累到不会再动情,享受一下另一个人的呵护,又有什么错?
似乎看出蔷薇的迎合,方宁侯微微抬起手,见蔷薇没避,便向前一步,轻轻将蔷薇拥进怀里。
头顶微微的阳光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而后像是能从给每一个孔钻了进去一般,齐齐涌到心间。
“蔷薇,等我们回云州了,我娶你好不好?”虽然知道蔷薇已然是答应了,可方宁侯问出这句憋在心里多年的祈愿,仍最小心翼翼。
蔷薇闭了眼,将脑中那个身影深深挥走,从今往后,就干脆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想不到好了。
“好。”
轻轻一个字出来,断了所有的等待。
蔷薇知道,方宁侯等了她这么久,若是再不伸手,下一刻也许就再没有一个人肯为她放弃所有。
因为,等一个人也会累,也会心死。
她大约就是这般。
“侯爷。”靠在方宁候怀里,蔷薇轻轻出了声,“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我们”让人觉得很窝心,还是听见蔷薇问走的日期让古宁候她亦如自己一般心急的错觉,无论是哪种,总之方宁侯现在很开心。
“先准备几天,等天再暖些了走。怎么了?”
蔷薇在他胸前摇了摇头,说到,“没什么大事。如果不急着走,我想去烟淼楼看看。”
知道烟淼楼是蔷薇的心血,即使她转手给了尔蓝,其实这突然地一走也必然会让人舍不得的,所以方宁侯只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在她颊前吻了一下,说到,“不急,你去看看吧。”
蔷薇应了一声,闭了眼。
夜色初上,街道两侧的店铺早就悬挂上了明亮的灯笼。烛光之光透过红色的灯笼纸映透出来,落在来住的女子脸上,便像是染上一层红色胭脂,娇羞而动人。蔷薇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环视了下四周,眸中融入一些光色,一瞬流转开来。
她转身给车夫付了钱,自己捏了捏孤裘的领口,举步朝江边走去。四周投来不同的灯光之光,将她的影子互相掩映到似乎都着不见了。
三天前,她问了方宁侯离开的时间,方宁侯说不急,她便在那宅子里呆了几天,想着临走的时候再过来好了。
谁知,就在前天,方宁侯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母亲重病,辛望他早些回去在床边陪着。
方宁侯四十多岁的人了,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健在,平时也健健康康的,他这才在外面一呆就是好一段时间。
说来,这别院并非是方宁侯建造的,而是老侯爷为老夫人建造的。老夫人为漓城人士,为老侯爷的原配。而老侯爷年轻时犯过糊涂,差点害的当时自己那正怀着孩子的老夫人呣子二人见了阎王。为此老侯爷很是内疚,之后对老夫人呣子二人很是疼爱。
而这座别院便是老侯爷专程为老夫人建的。也幸而当初老漏液回心转意的早.此后的日子,两人倒是琴瑟和鸣,至如今已经是儿孙满堂了。
方宁侯是他们的长子,在刚及弱冠的时候因为媒妁之言曾有过一个妻子。但那位侯爷夫人身体极为虚弱,夹过来不就后就病逝了,自此方宁侯再也没有娶过一房妻妾。
之前老侯爷和老夫人也经常催,后来才知道儿子心中有人,但那姑娘却偏偏一心记挂着他人。二老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却也感叹自己儿子过于情痴,便也就由得他去了。
而很显然,方宁侯心中的人,便是蔷薇了。
也难为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家人眷顾,却也对得起他耗费在这里的这么多年。
想起方宁侯说起一对他多年纵容的时候,蔷薇也听出他话里的着急,便劝他早些回去,自己也跟着早些走便是。
就因为在突然的一茬,两人的行程便是生生提前了好些天。
今天早上陪着方宁侯置办了一些东西,到了晚上的时候,蔷薇便和方宁侯说了一声,独自到烟淼楼来。
方宁侯本来是要陪同的,蔷薇拒绝了。方宁侯想她大约是有些心里话要和烟淼楼中的姐妹们说,便也不强求,只说是让她好好在烟淼楼中歇一夜,明天早上他会驾车过了接她。
此时,蔷薇一个人穿过小道到了江边,远远的看见一艘船泊在岸边,身形熟悉。她恍惚了一下,似乎看见某个曾经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烟淼楼前的身影,一瞬间心头有些涩然。
待回过神时,蔷藏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朝那船夫抬了一下。虽然是夜里,江上画舫俱是灯火辉煌,便也将这一块照的明亮无比。
那船夫见有人招手,便撑了篙子慢慢地将船划了过来,待看见岸边站的是一位美貌妇人,便开口道,“这位夫人是要上船么?”
蔷薇站在岸边,看着船夫撑着船近来,这才看清这人的容貌很是陌生。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不过是身形相似,怎么会是那个人呢。
在心里摇了摇头,蔷薇上了船,对船夫说到,“去烟淼楼。”
船夫应了一声,使劲将篙子往水里一伸,就看着水面的涟漪一圈荡开,船只便悠悠地向江中心滑去。没一会儿功夫,蔷薇就到了烟淼楼的画舫,她转身给船夫塞了钱,就举步上了岸。
此时正是烟淼楼最热闹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喧哗,管弦丝竹之声幽幽地传了出来。
抬头看着烟淼楼的招牌,两旁的灯光将招牌泫然的很是明亮。蔷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起步朝里面走去。
比起许久不见人的蝉衣,楼中大部分的姑娘都认识这位烟淼楼的创始人,蔷薇。
所以,当蔷薇一进门. O.,就有眼尖的姑娘惊讶了一番,不确信地唤了声,“蔷薇姐?”
蔷薇扭头看去,见一个貌美女子袅袅婷婷朝这边走来,她微微一笑,道,“含烟。”
若是蝉衣知道这同一个人,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挡在门外不让进,而对蔷薇这边殷勤的话,估摸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善待”这位含烟姑娘。
在含烟喊了蔷薇之后,好几个姑娘都看了来,见进来的竟然是传说中早已经金盆洗手坐享其福的蔷薇时,各个都一脸惊讶,而后满眼喜悦的奔了过来。
“蔷薇姐!”
“蔷薇姐你怎么来了?”
“蔷薇姐你是来着我们的么?”
“蔷藏姐你是不是回来不走了?”
……
耳边一片着急询问,叽叽喳喳响在蔷薇耳边。
对于很久没体会这种感觉的蔷薇来说,这周围一片吵是吵了些,但却是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温暖。
而只消一想到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蔷薇难得的有些舍不得。
“大家都还好吧。”待耳边声音消停了一下,蔷薇才笑着问了句。
听见蔷薇问话,众人自当点头,然后反过来问蔷薇的情况。
蔷薇笑了笑,道,“我很好,今天来就是和大家告别的。”说完这句,像是生怕大家有什么反应一般,她又连连说到,“尔蓝呢?”
含烟从一旁走了出来,对着蔷薇说到,“尔蓝在楼上,含烟带蔷薇姐上去吧。”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二章 等待使人苍老心死(二)
远远的,已经看见漓城的城门了。
这一路赶路而来,三个人都有些疲倦,待远远的看见那巍峨城墙。蝉衣很是浑身无力的靠在贺兰千怀里,转头对霍靖说到,“霍大侠,我们早些进城,免得过了门禁。”
霍靖点了点头,又往马臀上拍了一掌,和贺兰千、蝉衣两人一前一后朝城门奔去。
虽然现在人疲马惫,好歹到城门的路不算很远,三人终是在门禁之前进了漓城。
这一进城门,几人顿觉换上一阵脱力。
“现在要回烟淼楼么?”慢慢引着马往前走,贺兰千低头问怀中的蝉衣。
蝉衷懒懒打了个呵欠,没力气道,“不去烟淼楼你打算让我住哪儿?”
贺兰千笑了笑,道,“我若是有地方住还会亏待你么?从城门到烟淼楼还有一段距离,中途要换船。不过一夜的时间,先找一家最近客栈住一晚吧。”
听了贺兰千的话,蝉衣想了想觉得有理。加上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自己吸纳在的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一直靠着贺兰千,她大约只能趴在马背上,任它驼回来了。
“那就依你所说,找家客栈先住一晚吧。唉,我真的是要散架了啊。”蝉衣低头埋怨着。
贺兰千好笑的着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转而问向一旁的霍靖,“霍大侠呢?”
霍靖似乎透过灯影幢幢的夜色看了漓江一眼,又思索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到,“既然蝉衣说了蔷薇如今不在烟淼楼,去了也没用。何况我们这一路赶来已然累极,就先按贺兰弟听说,先找个客栈过一夜吧。”
三人达成共识,便寻了一家最近的客栈。
到了客栈门前,霍靖先下了马,进屋定房间。贺兰千跟着下马,而后朝旁边走了一步,让蝉衣下来。
蝉衣似走动了动,而后脸色一僵,将目光投向贺兰千后就没动静了。
贺兰千被她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想开口,就见蝉衣狠狠蹬了他一眼,恕道,“你没看见我下不来了么。”
贺兰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一路坐的久了,腿脚都麻了。当下很想笑一声,而后他就真的笑了。
看着贺兰千着着自己笑,蝉衣很是暗恼,但如今只有靠着他才能下马,便只能等着他笑完,才挑着眉道,“我说贺兰公子,小女子也给您做了乐子了,您能否伸一下手,扶小女子下马?”
听到这话,贺兰千嘴角微扬,走到马前,朝蝉衣伸了手去,口中说到,“我这人别的不会,就会怜香惜玉。”
要是真怜香惜玉,至于看她笑话看半天么。丫的就是一个混蛋。
蝉衣在心里诽谤了一番,微微倾身将手搁在贺兰千手上,正想由他扶着下马来。
哪知两人的手刚碰到,贺兰千就一把握住,然后在蝉衣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使劲往下-拉。蝉衣本就是朝这边倾着身子的,这一拉让她整个人重心下坠,惊得她是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就在一阵惊吓之后好好落在某人的双臂之中。
蝉衣深呼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贺兰千笑的促狭的眼,大当下以进为退,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凑近问到,“怎么?想摔死我换个新人?”
闻言,贺兰千笑了一声,道,“你已经是新人了,我上哪里去找更新的人。”
两个人正说着,霍靖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两人这幅样子,不由得咳嗽一声,打趣道,“你们俩过了啊。我连老头子都还没抱得美人归,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刺激我了是吧。”
听见霍靖的声音,贺兰千松了一只手,蝉衣顺势从他怀中跳下来,谁知道腿脚发软,一着地就整个人瘫了下去。幸的她手环着贺兰千的脖子,当下便软软靠了过去。
见蝉衣这般,贺兰千笑了起来,那笑声通过胸前震动传到蝉衣身上,“啧啧,我现在可是什么都没做,你自己投怀迸抱的啊。”
蝉衣白他一眼,两人身后,霍靖又催到,“快进来吧,两间房,大不了我让你们俩就是。”
听到这话,两人一边朝客栈中走去,一边问到,“怎么两间房?”
霍靖耸了耸肩,道,“人满了。要是等着你们俩.JO Y .在外面卿卿我我完了,估计这最后的两间都没有。”
蝉衣撇了撇嘴,朝贺兰千送去一记白眼,就从霍靖手中取走一个门牌,用稍稍恢复了的腿脚一个人上了楼去。
一夜好眠。
蝉衣次日醒来时,见天已经大亮,窗外一片阳光灿烂,而贺兰千就坐在桌前,一个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隔着床帐子,蝉衣看了贺兰千半天,见他似乎是在看一封信,一便磨磨蹭蹭起床,一边在床帐里穿好了衣服,这才掀开帐子下榻穿鞋。
“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啊。这大清早的坐在别人姑娘家房间,也当真不害臊。”蝉衣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梳妆台前,墨色长发披散脑后,带着分刚睡醒的慵懒。
贺兰千转头看她,笑道,“霍大侠走了,我一个人无聊,只能来骚扰你了。”
“走了?”蝉衣梳头发的手一顿,转头问到,“他怎么先走了?”
贺兰千耸肩,“大约是等不急了吧。”
蝉衣眯了眯眼,又问,“去哪儿?”
“烟淼楼。”
听到这话,蝉衣着实想不通。这蔷薇不是在方宁侯府吗,他去烟淼楼做什么。
想归想,蝉衣还是很快的梳好了发,洗了脸,又和贺兰千一起吃了个早饭,才朝烟淼楼走去。
这才刚到漓江边上,蝉衣就看见这江岸站了好几个人。其中几个便是蔷薇,霍靖和方宁侯。
蝉衣再仔细一看,见岸边停了辆马车,蔷薇站在马车前,一旁站着一身藏青色锦袍的方宁侯,而霍靖正抬着一只手臂,堪堪挡在蔷薇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蝉衣瞧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贺兰千动了动眼,道,“可能是蔷薇要走,霍大侠拦着呢。”
蝉衣蹙了蹙眉,再不耽搁,忙举步朝前走去。
哪知两个人还没走到近头,就见蔷薇忽的抬起手来,对着霍靖的脸就是一巴掌下去,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在原本就安静的岸边清晰可闻。
这一幕让蝉衣脚步忽的一顿,接着,就听见蔷薇平淡至极的声音说到,“霍靖,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时间,亦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不然这二十年来,我也不会在这烟淼楼和你耗着。可是你呢?你给了我什么?二十年前你为了江湖道义弃我不顾,二十年后也是。我已经老了,比不得当时年轻有戾气恨你,怨你。我已经没空再陪你折腾了,也没精力再等你,最重要的是,我不再相信你。”
一顿话下来,蝉衣已经走到了离既然不远的地方,清楚的看见霍靖的面色灰败了一分,脸上似乎有悲伤难过一闪而过。
“蔷薇——”
“我不想再听了。是我之前傻了,以为如今的你会不一样。呵呵,哪里不一样呢。就算再给你二十年,最后在遇到选择的时候,仍是会转身离开。这武林道义就对你这么重要么?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
听到这般的话,蝉衣停住了脚步,不再上前,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着着那几人。
听见蔷薇的话,霍靖眉头紧皱,神色着急,语气也急促起来,“蔷薇,这是最后一次,还了陆振的情就再不会有一回了。”
“以后?以后是多久?”蔷薇淡淡反问,语气凉的犹如这冬末的早上,“又过二十年?再眼睁睁看着你走掉?霍靖,我已经快四十了,你觉得我还有几个二十年能用来等你?等待不是无穷尽的,我已经受不了了。就当你放了我就好,今日一走,我们谁也别见谁。”说着,蔷薇就转了身。
霍靖心下着急,一步上去握住她的手。蔷薇倒也没甩开他的手,只是偏转过来,用没有感情的语气问到,“你还想怎样。”
这一句,不是问,而是平淡叙述,似乎对于霍靖已经完全没有感情,这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懒得去问了。
看见这般的蔷薇,霍靖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而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握住蔷薇的手,急急说到,“蔷薇,这二十年来我可曾一步离开过烟淼楼?若不是陆振有事相求,我又怎么会走。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当年你离开了两个月,我丢了孩子,也差点丢了命。如今你又离开二十年,没想过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具尸骨么?”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三章 那年情深(一)
这一句话一出,可想而知,听在霍靖耳里是个什么效果。
用狂风大浪席卷而来作为形容,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是出于内疚或是说到心里,霍靖的手竟然没有忍住僵一下。就是这一僵,使得他的手劲松了好大一分。
趁着这一时的松缓,蔷薇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转身朝马车走去。
霍靖反应过来追着上去,却被方才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的方宁侯给抬手拦住,“霍兄,还请止步。”
方宁侯的声音虽然不大,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可这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种命令的语气,压得霍靖竟然真的走不了一步。
霍靖被方宁侯拦在原地时,蔷薇已经举步上了马车,转头对方宁侯说了句,“我在城外等你。”
方宁侯冲她点点头,而后转身朝霍靖微微拱了手,说到,“借一步说话。”
眼看着蔷薇要走了,霍靖自然不肯离开,哪怕只是一步,双眼只是死死看着那关上的车门,声音低低唤道,“蔷薇——”
“蔷薇姐。”
和霍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蝉衣的声音。她从不远处慢慢走了过来,看见坐在车里本对霍靖视若罔闻的蔷薇在听见她的声音后,将车窗拉开了一半,而后对着她微微一笑,道,“我的摇钱树来送我了?”
蝉衣也对她笑了笑,走道车门前,侧身看了看霍靖和方宁侯,而后又转头对蔷薇说到,“我送你到城外吧。”
“真是深感荣幸啊。”蔷薇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朝马车门示意了一下,让蝉衣从那里上来。
蝉衣先是转身冲贺兰千弯唇一笑,让他去烟淼楼等自己,然后才走到车门。车夫替她拉开车门,看着蝉衣上去坐好了,才又关上门,她上车架,熟练的一甩鞭子,勒着马调转了头,马蹄哒哒地朝城门而去。
马车之中一片温暖,脚下是柔软的垫子,两侧是可以躺卧的地方,还备有软被高枕。而正对着车门的地方隔着一只火盆,火盆之中烧的正旺,火盆后面是一张案几,上面隔了些零食瓜果什么的。
而此时,蔷薇和蝉衣就各自坐了一侧。
“看来这方宁侯对蔷薇姐还真是好,瞧瞧这每一样,哪一个B.J y.不是花了心思的。”蝉衣慢慢扫了眼马车里面所有的摆置,微眯了眼冲蔷薇笑道。
闻言,蔷薇也只是笑了笑,道,“侯爷为人很是细心。”
蝉衣笑着问,“他对你很好吧。”
“嗯。”蔷薇好不害羞的承认。
蝉衣仍是笑,眼底却慢慢浮起些别的情绪,“这就是你愿意和他走的原因吗?”
蔷薇没有马上回答,可能是还在考虑,而蝉衣却没等她考虑出来,便又追问了-句,“那霍大侠呢?”
此时听到霍靖的名宇,蔷薇的神色不再像刚才在众人面前那般平淡,而是微微起了波澜,泛起一缕伤意。
看见这个表情,蝉衣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两个人走到现在,是注定的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霍靖之前的事么?”
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蔷薇忽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听到蔷薇这话,蝉衣眼中一动,问到,“你愿意说了?”
“嗯。”蔷薇点了头,微敛了眸,说到,“都已经是要丢掉的回忆了。不想让它烂在脑子里。想来现在也只有一个你能听我说了。大约,我也只能和你一个人说了。”
说完这句,蔷薇换了一个婆势,伴着外面咕噜咕噜的车轮声,缓缓将往事讲了出来。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
蔷薇正是年轻娇艳之时,容貌精致,尤其一双眼像是会说话般迷人神智,配上一弯唇,一挑眸当真是明艳动人。
彼时,她虽也是身处青楼,却并还不在漓城,而在苏州。苏州一带多事娇柔温婉的女子,而蔷薇的性子比较爽直,和那些江南没人很是不一样,自然惹得众人趋之若鹜。当年苏州之中,谁不知道蔷薇这头牌的名字。
而蔷薇和蝉衣也一样,卖艺不卖身。她的艺自然没有蝉衣的隐术这么特别,她会的也是其他青楼女子会的,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更难得是,这每一样她也都很精。烟淼楼最初的一批的姑娘便是蔷薇亲自教出来的。
而那个时候,蔷薇作为头牌,脾气很是傲,而眼光也很高,一般的恩客向来不招待。就算砸再多的钱也不会招待。也幸得那青楼的老鸨有些后台,蔷薇这般傲慢之下,也没什么人敢得罪。而霍靖就是那个时候闯进了蔷薇的生活。
那一夜蔷薇刚献艺回来,对一掷干金的几位金主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自然谁都没有理会,兀自回了房。
这刚一进门,蔷薇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浓浓血腥味。这个味道让蔷薇心头一僵,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谁在里面?”
低低地出声,没有人回答。蔷薇正在考虑是进去还是另外找人来看看,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嗵”地—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蔷薇眼皮一跳,直觉的应该是人摔倒在地,当下也懒得去思考到底危不危险,就急急朝屋里奔去。
一转过那道山水画屏风,蔷薇一眼便看见侧卧在地上的男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鬓边头发散了一些,贴着脸部勾勒出他俊朗的线条。他穿了一身夜行衣,在腹部的地方有一大片濡湿的地方,而他正用手按着那一块,指缝间有血一缕一缕的沁了出来,把地上的线毯都给染成了红色。
蔷薇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般情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蹲下身来,急急问到,“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稍稍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说到这里,蔷薇忽然顿了一顿,那双依旧漂亮的眼眸中,缓缓的沁出一丝水波一般的光泽,看的蝉衣心中一动,不由得问到,“怎么不说了?”
闻言,蔷薇笑了笑,微微垂了眼,语气颇有些轻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他睁开眼看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大概会爱上这个男人了。”
蔷薇说这话时,带着些自嘲调笑的味道,可蝉衣却知道,她更多的是在感叹一种宿命。
那男子将蔷薇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懒得说话,总之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躺在这里理所当然。
蔷薇已经被他那一眼震摄了心魂,这在她之前的几年生命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时也忘了去扶他起来,而是愣愣蹲在原地,想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便是老鸨的声音,“蔷薇。”
蔷薇应了一声,朝门口走去,抬手下意识的要开门,却在下一秒想起屋中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便顿了一顿,低低问到,“妈妈,我在呢,什么事?”
老鸨也不推门,只是隔着门和她说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苏州城中发生了命案,官差大哥想来这个人。”
听到这话,蔷藏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屏风的方向,如果猜得没错,官差要找的人就是躺在里面的那个!
这么想着,蔷薇开始纠结了。她知道,只要她打开门,将那个男人交出去,便什么事都没有。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不想将那个人交出去。
凭那个男人现在的样子,大约到了官差手里,便无法活着出出来了吧。
想着这么一个人会死掉,蔷薇莫名觉得不舍得。
见里面蔷薇一直不说话,老鸨便又唤了一声,道,B. JOO .E“蔷薇,你是不方便么?”
老鸨这一句算是提醒到了蔷薇,她猛然想到一个办法,口中应到,“是啊。我葵水来了,衣服都没换好,着实不敢冲撞了各位官差大哥。”
一边说着,她一积极绕到屏风后面,看了那男人一眼,低下身一咬牙将他低落在地上的血抹了一把,擦在衣裙上。一边又赶紧回到门口,将身上的衣服扯下一半。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四章 那年情深(二)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蔷薇的话,似是低低讨论了一番,然后又传来老鸨的声音,“官差大哥,您看这蔷薇也说了,她这身体不适,实在不方便进去一搜。”
官差大哥听了老鸨的话,似是考虑了一下,才说,“如果是这般,不如等蔷薇姑娘换好了衣服再进去着吧。”
听到这话,蔷薇狠狠瞪了门一眼,暗想这人为什么一定要查自己的房间,难道认定了自己房中藏着凶手?
虽然,这是事实,可他们怎么着出来的?
难道是这血腥味?
蔷薇嗅了嗅,愈发肯定是这个血的问题,当下看了看周围,夫人灵机一动,对着外面应了声
“那好,烦请客位官差大哥等蔷薇片刻。”
说完这话,蔷薇眼光落在一旁的花瓶上,一咬唇,劈手就将花瓶砸碎,并大叫了一声,一边扯烂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拾起一片碎片就往胳膊上使劲划了一道。
听见里面蔷薇的惨叫,外面的人自然破门而入,这一下就看见蔷薇跌坐在一片碎片之中,衣服被扯破,露出里面玫红色的肚兜。
这一眼,看的那几个官差俱是一愣。
蔷薇又是一声尖叫,老板也吓到了,忙请官差出门等着。
这些官差瞧着蔷薇那般半遮半露本是一阵心旌动摇,但也知道这蔷薇素来是卖艺不卖身的,何况这老板背后还有靠山,自然不能得罪,当下便也老实的退到了门外。
“我的姑奶奶啊,你这是怎么了!”离开房间的官差听见里面老鸨一阵担忧埋怨。
蔷薇语气带着哭腔,低低的,“本想换好衣服给妈妈和几位官差大哥开门,谁知道不慎挂在了案几角上,带落了那花瓶,自己也摔了。”
老鸨叹了声,道,“你要当心啊,这要是划伤了手和脚,还怎么给人家表演——天啊,你这胳膊怎么了?!怎么满是血?!”
“被碎瓷片划伤的......”蔷薇的回答很是微弱。
再后来,那几个官差只听见里面一阵絮絮叨叨的说话,多半都是老鸨扯着嗓子在训斥蔷薇,好像是说她不小心,伤了自己无法给那些恩客们表演,然后是走路和一些细碎的声音。
两人在屋中清理了很久,才让官差进来。彼时那个黑衣人自然被好好的藏了起来,官差进来后只闻见屋中有血腥味,因为找不到其他人,自然以为是蔷薇的葵水和刚才划伤了胳膊流了血后的味道。
在屋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官差大哥自然要向受了惊吓的蔷薇道歉,并笑着说以后不上工的时候,一定来捧蔷薇的场,这才让老鸨和蔷薇笑了开。
待官差一走,老鸨的脸马上就垮了。
她从床边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蔷薇,板了脸道,“说吧,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蝉衣挑了挑眉,问到,“霍大侠之所以能藏起来,想来是那老鸨帮了忙的吧?”
“那是自然。”蔷薇笑了笑,道,“不然我一个人,哪里能把那么大一个活人藏起来。都是老鸨当时一边假装吊着嗓子训我,一边和我一起将霍靖拖进大箱子里藏了起来。”
想到当时,蔷薇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这笑发自由心,倒也不是平素着起来的那般皮笑肉不笑。
两个人说话期间,马车早就到了城外。车夫勒了马,敲了敲门和蔷薇说了声,蔷薇应了,只说耐心等着方宁侯过来就好。
蔷薇转过头来时,面上的笑容又回到了平时。蝉衣默了默,问到,“方才看蔷薇姐似乎有些忍笑的模样,可是想到当时霍大侠那狼狈的怒意?”
“可不是。”蔷薇笑着应到,“我们和官差周旋的时候其实他已经醒了,但他还算请白,没病傻过去,自然知道外面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便也只靠在箱子壁上,一声不吭。等到官差走了后,我和老鸨赶紧打开箱子,见他眼睛都瞪红了。”
看着蔷薇笑着的样子,蝉衣似乎也着到了她形容的那幅画面,不由得也是一笑,说到,“那后来呢?”
“后来啊——”蔷薇拖长了语调,眼神又开始飘渺起来。
送走官差了之后,因为不放心,那个男人还是先在蔷薇房中呆着,蔷薇也从聊天之中,知道了这个眼神犀利的男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霍靖。
南陆北霍,中定薛通。纵使她只是风尘人,也是知道江湖事的。
对于这种声名远播的大侠,蔷薇本就极为崇拜,加上霍靖自然还算友善,偶尔也能幽默一下,一来二去两个人倒也熟了。
因为霍靖的伤并不算轻,所以在蔷薇这里一住便是一个月。老鸨对此本是颇有微词,但人家霍靖豪爽,砸银子砸的也不比等着蔷薇的那些金主少得到哪里去,而主要是蔷薇没意见,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只说蔷薇被包下了。
知道霍靖砸了不少银子是在很久以后,当日,蔷薇抱着一堆自己攒下的私房钱往他眼前一丢,颇有些恶狠狠地说,“我救你,照顾你,不是为了你的银子,只是因为你替百姓除掉了一个贪官,代他们感谢你而已。你砸的那些银子是多少,你就拿多少走。”
看着蔷薇那般,霍靖只笑了一笑,说到,“蔷薇姑娘女中豪杰,霍靖深表佩服。但是,我想了想,这些银子还是先寄存在姑娘这里吧,指不定哪天还得你来救霍某人一条小命。”
霍靖这话本只是开玩笑,可听在蔷薇耳里,却莫名让她有些紧张,“怎么?听你的意思,还有以后?”
闻言,霍靖朗朗一笑 ,说到,“朝廷恶官狗官着实不少,贪官污吏更不在话下,我这拿人钱财,替民除害,当真是路漫谩其修远兮啊。”
听到这话,蔷薇微微蹙了眉。
果然如霍靖所说,他在说完这话后的第三天,就和蔷薇不告而别了。
哦,不对,也不能说是不告,毕竟在走的时候,他还算有点良心,在桌上留了封信,只说他是“上下而求索”去了。
蔷薇看着信,知道他肯定是又有什么新的人要对付,一边为他忧心,一边却又失落起来。
蔷薇和霍靖第一次分别之后,便是好些个月没有再见面。
而蔷薇第二次见到他,又是一个惊险的场面。
那一日,是当地一位官员的生辰,为了庆生,他特地请了蔷薇和楼里几位姑娘来歌舞助兴。
蔷薇到那座府上正是晚上,她和几个姐妹换好了衣服,等着时间到了便上场。
那一夜那座府上本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谁知她转了一圈,眼角就看见一道寒光从某处直射而来,那疾风擦过来,让她都是一阵哆嗦。
接着,便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推桌子踹凳子,碗筷盘子、酒杯一个接一个掉在地上,耳边传来不知道谁的惊呼,“有刺客啊!”
蔷薇止了步,看见那刺客直直向上座飞去,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今天的寿星。
蔷薇本是和其他姐妹退到一旁,以求自保,眼看着那刺客招招狠戾,而那官员已然趺在了桌子下面,浑身发抖。
就在这个时刻,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不少人,一把剑斜飞而来,将刺客的剑挑开,而那刺客也被剑气逼得一个转身,这一转,便和蔷薇的目光撞了上去。
两个人俱是一愣。
那个人竟然是霍靖!
刺客先移开了目光,反过身和围上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蔷薇在旁看着心都悬了起来。
眼见着霍靖打的愈发力不从心,蔷薇忍不住往前一步,却被姐妹们往后拉去,示意她们赶B.Oy ?E 紧离开。
几番内心斗争之下,蔷薇看着霍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便也转了身想走,却在下一刻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她下意识的看去,见一把剑直直朝霍靖飞去。
蔷薇一秒都没愣,竞使劲甩脱了姐妹的手,飞奔过去,堪堪替霍靖挡下了那一剑。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五章 那年情深(三)
“蔷薇!”
蔷薇在不顾一切奔过去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姐妹惊慌失措的叫声。
她本想回共说声没事,却在同一时刻感觉到利刃刺进身体的冰凉和痛意,这感觉使得她整个人一阵冷,身体往前一扑,便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蔷薇!”
低低的呼声响在头顶,蔷薇抬头,灯影模糊中看见霍靖那一双第一眼就迷惑了她神智的眼,微微勾了勾唇,嘴角却沁出血来,痛的她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霍靖眼里满是震惊,蔷薇身上的血好像染透了他的眼般,一片猩红。
蔷薇痛晕了过去,之后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待醒过来的时候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只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胸口隐隐作痛。
她不自觉的呻吟一声,马上有人急急忙忙赶过来,掀开床帐子低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这个声音蔷薇再熟悉不过了,想来霍靖还是突破了重围,并且将她也带了出来。她便笑了笑,问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说到这里,霍靖顿了顿,尾音拖长,语气歉疚中还夹着别的情绪,重重的好似外面的乌云,一层一层的压了下来。
看着霍靖欲言又止的模样,蔷薇想对他笑一下,哪知不知道怎么牵动了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蔷薇这般表情,霍靖心头一紧,忙在床边坐下俯身看去,双眸牢牢锁住她,“你伤口很深,不要乱动,好好躺着,话也别说了。”
看见霍靖一脸焦急,蔷薇心头忽然暖了暖,低声道,“之前我照顾你,现在你照顾我,咱俩这关系着实挺有缘。”
哪知霍靖听到这话不仅没笑出来,反而皱紧了眉头,语气歉疚道,“两次却都是你救了我。”说到这里,霍靖又想到了之前她替自己挡剑的那一幕,顿时缩紧了眉头,说到,“你当时为什么要挡上来?那一剑虽然快一点,我不一定避得过,却也不-定能被伤到要害。你可知道,那剑再偏几分,你就没命了。”
霍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想责备她,却也责不起来。
闻言,蔷薇无声地笑了下,说到,“我也就是看见那情况一时着急,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蔷薇的话音一落,霍靖忽然愣住了。
谁说过的,越是下意识的举动越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心。
霍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只是拿一双深深的眼将蔷薇看着。
蔷薇伤的极重,霍靖又要避过追捕,又要带着她四处求医,这般左躲右藏之下,蔷薇的伤拖了许久,终是好了。
这一段时日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蔷薇伤口结痂的时候,她提议去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小地方,一来可以避过追捕,二来也能过安心的日子。
霍靖答应了。
他带着伤愈的蔷薇,一直南下到最偏远的小镇上。那里民风淳朴,远离江湖。
两人寻了一处小宅子住下,以夫妻的名义。早上霍靖出去跟着村民们打猎捕鱼,蔷薇则在家里喂喂鸡鸭,看看田地,倒也真的有几分成家的感觉。
那一日,村中办喜事,她和霍靖去观礼。这喜事办的自然比不过城中的大户人家,却仍旧是让人看得心中喜悦。
在看见新郎新娘夫妻对拜的时候,蔷薇忽然有些心动。她扭头着了身边的霍靖一眼,这一瞬间有一种想和他一起白头的感觉。
她知道,她真的是爱了。
蔷薇素来是想到就会做的人,当晚回去后,她怀揣着心声和霍靖各自沐浴完,回到房中。霍靖见她一直不说话,便问她怎么回事。
蔷薇让霍靖在床边坐下,侧头对他说到,“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救你,连性命都不要么?我今日才算真正想清楚,霍靖,我会这般做,无非是因为我爱上你了。”
听到这话,霍靖眼中一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蔷薇见霍靖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心慌,但她仍是强自维持着面色的镇静,一字一句道,“我说出不来不要你一定回应我或者怎样,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态度。若是对我并没有什么感觉,我想我也就不用多呆,趁早些回去还能多赚一些银两;若是——”
蔷薇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霍靖忽如其来的给给吞没在话中。她瞪了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却感觉到自己被拉进了他的怀里,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蔷薇忽然想笑。
她很庆幸她爱的这个男人,也是爱她的。
那一晚,烛火点了一夜,她被霍靖灼烫的手熨烫了全身,在这座清贫的小房间里,和他做了名副其实的一对夫妻。
而当霍靖进入她,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是处子时,那一瞬眉目温柔的似乎要将蔷薇整颗心都融化开。他轻吻她的额,低声道,“蔷薇,我会办一场比今天好更多的婚礼,绝不委屈你。”
闻言,蔷薇却抱着他笑,播了摇头,“形式不重要,我只要你这个人。”
这话一出,霍靖的眼眸像是瞬间被烛光点亮。他低头吻上蔷薇的唇,放柔动作,极尽缠绵。
半年的时间,霍靖和蔷薇在那一处无人知晓的小地方,过了这一生中大约算的上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对于霍靖这种年纪轻轻便闻名江湖的人,这样B . OyO? E 的生活,并不能磨灭他心里拿种要意气风发的念头。
所以,当霍靖和蔷薇说,要离开一趟时,蔷薇正在缝补的手忽的一颤,针头狠狠扎进肉里。
霍靖心疼的将她的手拉过来,蔷薇却仰头看着他,问,“一定要走?”
霍靖顿了顿,斩钉截铁,“一定。”然后合身抱住她,说到,“蔷薇,我办完事一定回来,你等我,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等我。”
那天晚上,蔷薇被霍靖压在床榻之中,大约是感觉到什么,蔷薇极尽心力去迎合他,一夜至天明。
次日一早,霍靖便独身离开了。
蔷薇在家中等了一个月,发现自己居然怀了孕。做母亲的喜悦让她急不可耐的想要和霍靖分享,却不知道如何联系上他,只能想法设法去找人。
这一找,便是一个月。也不知道是她的举动泄露了自己的住处,还是仇家自己找上了门,总之,当她被村中人告知,有一群官差在门口问她的行踪时,她甚至都来不及准备包裹,便匆匆地逃离。
这一场逃离之路艰辛异常。蔷薇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女子,带着腹中孩子东躲西藏,风餐露宿,到最后,终是没有保住这个连她都没有深刻感受到的孩子。
失了孩子的蔷薇回到了苏州,回到了之前呆过的那座青楼。她本是想着,若霍靖有心找到,自然会来到他们初见的地方。
可是,她没等到。
蔷薇赚了大把的银子,却一直没有见过霍靖,只知道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一等,便是一年。
蔷薇终是有再热的心,也耗不住这般毫无意义的等待。她终是灰了心,冷了情,用赚的这一笔银子给自己赎了身。
离开苏州后,蔷薇到了漓城,遇上曾经在苏州同她有过一天愉悦详谈的方宁侯。
方宁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再见蔷薇,必然是喜悦异常。他提出迎娶蔷薇,却被蔷薇拒绝了。
蔷薇说,她想在漓城开一座青楼,收留一些无路可去的女子。
方宁侯替她从中斡旋,这便有了如今这座烟淼楼。
往事听到这里,蝉衣心中一片唏嘘,她不由得开口问到,“所以,烟淼楼和其他的几座画舫楼阁间一直相安无事,不是他们不挑事,而是碍于方宁侯不敢生事?”
蔷薇点点头,长睫微微颤着,“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也等了我这么久,我想,除了和他走,我大约也没什么能给他的了。”
蝉衣默了默,问到,“那后来呢?你是什么时候等到霍大侠么?”
“什么时候等到的,现在提来有什么用?他能赔我那个孩子么?他能赔我那两年耗费在他身上的光阴么?”蔷薇的回答淡淡的,这般带着怨气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莫名的让人伤感,“他纵使在烟淼楼外守一辈子,他的江湖有事,他还是会毅然决然的走掉。蝉衣,你要明白,这样的事我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姑娘,侯爷来了,”车夫忽然敲了敲车门门,打破这一车静默。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六章 二十年羁绊,最终殊途
听到车夫的话,蔷薇看了蝉衣一眼,微微笑道,“俗话说的好,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我二人虽然都不是君子,但你也送我这么远了,也该回去了。”
蝉衣闻言看了看蔷薇,笑道,“说真的,还是挺舍不得的。”
蔷薇笑,“舍不得的话,有时间记得去看看我。”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了低声,道,“到时候希望你们是两个人。”
听到这话,蝉衣眼中微微一动,勾了勾唇,说到,“带女儿行么?也是两个人。”
这话让蔷薇好似惊了一下,不由得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想霸王硬上弓?”
蝉衣只是笑,没有说话。
看着蝉衣这般模样,蔷薇欲要掀帘子的动作顿了下,手慢慢收了回来。她坐回原地,看着对面的蝉衣,轻轻问到,“说来,这次你回来,我都没来得及问过你。你和你那风华无双的师傅——”
“没有什么了。”蔷薇还没有说完,蝉衣便截断了话,眼中竟有些凉薄,“如今也就挂着一个师徒名义,我想离开师门,他不允。”
“离开师门?怎么回事?”蔷薇倒是惊了一下 .JOO YO.E 。
蝉衣默了会儿,忽然笑道,“都没有什么事了,不过都是一些暂时过不去的坎儿罢了。过了就好。话说,你这次走的这么急,我成亲的时候,你能回来么?”
“成亲?!”听到这话,蔷薇深有一种一件事没消化,就又被塞进一件事的感觉,“你何时成亲?”
蝉衣挑唇淡笑,也不羞涩,直直道,“贺兰千。你见过的,刚刚就站在我旁边。”
蔷薇眼睛一蹬,“你——”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又像想到一般,她微敛了眸,道,“你是退而求其次?”
闻言,蝉衣笑了一声,说到,“这哪里有什么次不次的。只是,除了师傅,我真心没有什么想嫁的人。和贺兰千在一起,倒算是晕轻松的,这样也不错吧。”
蔷薇皱眉,“你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蝉衣却着定了她的眼,慢慢说到,“你又何尝不是?蔷薇姐,你是等累了,我是等不到,更累。”
听到这话,蔷薇恍然明悟。
片刻后,她才笑了笑,语声轻渺,“我们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好在,都这般境地了,身边倒是还能有一个守着。”
蝉衣抬眸,开玩笑道,“我们哪儿有这么惨。”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这一下了马车,蝉衣倒是惊讶了下。原以为外面只有方宁侯一人,谁知道现在看见霍靖也在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蔷薇。
蔷薇看着霍靖,眼眸暗了一分.却也没说别的,只是笑着道,“你也来送我?”
霍靖看了她许久,眼中深深沉着化不开的情。往前走一步,看着蔷薇不再年轻的脸,想着这二十年来也算的上的朝夕为伴,心头便愈发痛了,“蔷薇,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蔷薇笑,语声淡淡,“我不是没给过,你自己没珍惜罢了。霍靖,你我二人终究无缘,就此别过,以后......也不用再见了罢。”
说完,她转向方宁侯,言笑晏晏,“侯爷,我们启程吧。”
方宁侯点点头,几步走了过来,揽着蔷薇上了车。
霍靖站在原地,抬手似乎想拉住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只动了一动,便又放了下去。
蝉衣在旁看着,不由得也有些伤感。
若是她不知道之前的事,或许还会劝一劝蔷薇,可听完这些,蝉衣才明白为何蔷薇宁愿选择方宁侯也无法再和霍靖在一起。
伤的太深,这道伤口水远好不了。
与其日日面对将那道伤扯的鲜血淋漓,不如现在放手,各自天涯。
蝉衣转过身,看着马车轱辘轱辘往前驶去,浅褐色的车身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就像蔷薇和霍靖之间的感情,拉的太久太长,最后终归断掉。
蝉衣回到烟淼楼时,贺兰千早就轻车熟路地在她平日里最喜欢躺着的那张罗汉床上等着她,看着她进来,微微挑了一下眉,问到,“蔷薇走了?”
“嗯。”蝉衣应了一声,走到罗汉床边,懒懒抬了下眼皮,说到,“你能挪一下么?”
贺兰千笑了笑,道,“不能。”说完,伸摊开双臂,冲着蝉衣说到,“不过我的怀抱可以给你。”
蝉衣将他往旁边一推,贺兰千倒也顺势移了一下,然后听见蝉衣说到,“你自己留着吧。”
闻言,贺兰千偏头看着她笑,“这怀抱总归也是你的啊。”
蝉衣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两个字,“谢啦。”说完,她往旁边一靠,似乎累极,开始闭目养神。
贺兰千看了她许久,见她呼吸均匀,似乎已然睡熟,不由得弯了弯唇,眼底却有些淡淡的暗色。
“我只愿能如方宁侯那般,便就够了。”
虽然蔷薇心中爱的还是霍靖,但是,她总归是和方宁侯走了。方宁侯守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抱得美人归了吧。
而他,也不奢求多的,能如方宁侯那般,已然是足够。
睡梦中的蝉衣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蔷薇走后,这座烟淼楼算是真正的成了尔蓝的产业。
说来,尔蓝是打算把烟淼楼给蝉衣的,毕竟这楼中一半的收益都是蝉衣赚来的,可蝉衣没有要。
这倒不是因为蝉衣不喜欢银子,和蔷薇呆久了,她对银子的热衷程度也不亚于蔷薇。只是因为她这一将要嫁作他人妇的人,开着一家青楼,感觉太诡异了些。
对,蝉衣是真的决定要成亲了,新郎自然是贺兰千。
当尔蓝听说这个的时候,着实惊了-下。她之前虽和蝉衣并不算很亲近,但在容疏来了后,却也看出些什么来着,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曾问过。
此番听说蝉衣要嫁给贺兰千,她瞪了半天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还是蝉衣笑着和她说了半天,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谁让尔蓝接受能力实在是太过……专一。
她总是觉得,就算蝉衣碍于试图关系不能和容疏在一块儿,怎么着也应该和她那长得同样不错的师兄方夙银凑成一对吧,。这半路冒出的贺兰千是怎么回事,虽然……贺兰千长得挺好看的。
蝉衣也不知道从何解释,那些等待到心死的事,她实在不愿再去触及,便以蔷薇和霍靖的事做了比喻,和尔蓝解释。
只是,说. ?N E 完这些,蝉衣却自己怅惘了。
蔷薇比她幸福,至少霍靖是爱着她的,而自己呢,天理人伦在前,她的爱,终归是太过渺茫。
虽然蝉衣没有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把自己的事说给尔蓝听,但尔蓝也能明白个大概,毕竟冯扬的事,也曾给她那般打击。
和蝉衣敲定了婚事,尔蓝便帮着挑选起日子来。如今已然是三月,四月太赶,尔蓝就挑了五月六日,说是大吉之日,宜嫁娶。
蝉衣对日子没有什么意见,只让贺兰千定下。贺兰千也没什么太大意见,尔蓝说五月六日,也便就五月六日了。
日子定下后,便要开始采办。贺兰千和蝉衣都是随意的人,对嫁娶六礼什么的都不在意,只道是备好嫁衣,有间厅堂,然后宴请些宾客也就够了。
贺兰千和蝉衣都要求从简了,尔蓝自然也就少操心许多。只是,到宴请宾客的时候,两人的高堂倒成了问题。
贺兰千本就是孤儿,上面自然早巳没有什么父母长辈。而蝉衣也是孤儿,但却有个师傅容疏。作为长者,容疏自然是要来参加蝉衣的亲事的。
当尔蓝揣着心和蝉衣说起要请容疏的事儿,蝉衣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却是含笑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写信的。”
尔蓝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蝉衣,见她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也就放了心,又去办自己的事了。
尔蓝走后,蝉衣走到里间,抽出信笺,又提笔调了墨,却迟疑了很久,才写下第一个字。霍靖失踪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七章 怀疑到蝉衣身上
或者说是,没有人知道霍靖去了哪里。本是有人猜测他莫不是为了蔷薇追去了云州,可蝉衣只消一想当日的情形,便也知道不可能。
那般决绝的分开,怎么可能再见。
只是,霍靖却是不见了人影。
直到有一天,贺兰千过来寻蝉衣的时候说看见了霍靖,一个人躲在酒楼中喝着闷酒。
闻言,蝉衣只是沉默了会儿,道,“任他去吧。二十多年的纠葛,哪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
听到这话,贺兰千笑了笑,说到,“为何要断?他不过是不知道如何藏在心里。这酒喝完估计就好了。”
蝉衣扭头对他一笑,眨了眨眼说到,“呦,这回你我倒是想得一样。”
贺兰千也笑,模样朗朗。
一如两个人所言,霍靖一个人喝了三日的闷酒,第四日的时候,依旧神清气爽的站在了蝉衣面前。
如果忽略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的话,唔,应该还不算邋遢。
看见霍靖站在自己面前,蝉衣挑眸一笑,让蕊儿给倒了杯茶,然后对霍靖笑道,“今天霍大侠倒是得了闲,想起来看一下我这旧友。”
霍靖也笑了笑,眼睛里还是暗藏着憔悴。他走到桌边坐下,接过蕊儿递过来的茶,对她道了声谢,然后才转头对蝉衣说到,“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有件事该不该和你说,但因为蔷薇耽误了许久,想到今天,才决定过来和你说说这事儿。”
“呵呵,难为你这几日还惦挂着我的事。我还以为蔷薇姐的神魂儿分秒不分的把你给缠了这么久。”蝉衣模样懒散,倚在她最喜欢的罗汉床上,看着霍靖笑。
霍靖皱了皱眉,道,“确实是正事。”
听到霍靖这话,又看了看他那算的上正的神情,蝉衣敛了眸,问到,“什么事儿?劳霍大侠一直记挂着,这酒刚醒便巴巴地过来寻我。”
霍靖咳嗽了一声,抬着眼皮将蝉衣看了许久,似是仍挣扎了会儿,还是开了口说到,“这事儿说来,其实之前你也问过我的,不过当时我碍着一些情况,没和你说。”
听到这话,蝉衣倒是很有些兴趣了。她在脑子仔细想了想,但鉴于她和霍靖一向聊天的太多太杂,一下子真想不起来,便这能开口问到,“哦?什么事?霍大侠弄得这么神秘,让我好生心痒。”
看着蝉衣一脸好奇的模样,霍靖微蹙着眉头,说到,“是和陆振让我找得人有关。”
霍靖这么一提醒,蝉衣便想起来了,“你说的是薛通之前走火入魔时,不慎杀了那户人家中可能幸存的那个小女孩?”
霍靖点了点头。
蝉衣坐正了身子,目光投向霍靖,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着急,“那怎么样,是找到了么?
闻言,霍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的蝉衣一阵眼花,不由得出声问到,“到底怎样啊?你这脑袋晃来晃去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到蝉衣的埋怨,霍靖这才摆正了姿势,摇了摇头,说到,“也不算找到了,只是有些消息。”
“什么消息?”蝉衣问的急促。.J ?
霍靖顿了顿,看了她许久,慢慢说到,“因为薛通走火入魔的地方我和陆振都不知道,传出他走火入魔时已经是他杀人后的好些天了,我们也只能大致确定范围是在江南一带。因此,这段时间来,我便只能一个一个的查。”
“后来查到了么?”
“查到了,那一家人在镇江。薛通走火入魔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候那家的女儿才三岁。”
听到这话,蝉衣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到,“那这么说来,那家女儿如果在的话,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霍靖看了蝉衣一眼,说到,“应该就是一样大。”
蝉衣撇了撇唇,暗想你都不知道我多大,怎的就断定我和她一样大。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继续问到,“然后呢?你的消息就是知道她的祖籍,然后就没了 ?!”
“当然不是。”霍靖答道,“我还查到,那家女儿确实被人救走了,是个少年。那少年救人的时候大约也和你现在差不错大。”
摆脱,什么叫差不多,多两年少两年还是差很错的好吧。
蝉衣又默默地诽谤了一下,挑了眸再问,“所以呢?”
哪知道,她刚问完这句话,就见霍靖一双眼深深地瞅着自己。当然,这深深的凝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眼神,因为蝉衣很清楚的从里面看出了他的怀疑和探究。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
蝉衣和霍靖大眼蹬小曜——好吧,其实霍靖眼睛也没那么小。总之,两个人互相瞪了半天,蝉衣才一拍罗汉床,挑了眉梢说到,“难不成你觉得我就是你们要我的那家的女儿?!”
听到蝉一很是明显的不相信的质问,霍靖却很是正经的点了点头,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从年纪和你的情况来推算,挺吻合的。”
温和个鬼!
“我说霍大侠,你知道我多大么?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三岁,说不定是四岁,也说不是是两岁,我显老显嫩不行么?再说,我都不知道我家是哪儿,你倒还知道了。还有,什么少年,师父指不定那时候已经是几百岁了。我睡着这些年来他也没怎么变过,指不定就是用了什么永葆青春的秘术。”蝉衣半眯着眼,很是不善。
这话一落在耳里,霍靖刚喂到嘴里的一口茶便“噗”地一下喷了出来。蝉衣迅速闪了闪,而后一脸嫌弃的瞧着他,霍靖哪儿理的上她那儿眼神,只是抽着嘴角道,“几百年,亏得你想的出来。”
蝉衣“哼”了一声,用一种本来就是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晃了晃交叠的双脚,说到,“我师傅都不记得哪里捡的我了,只说是在山上。你觉得我当年一两三岁的小娃儿能自己从家里跑到山上?
所以我说霍大侠,你就别研究我了,肯定不是我。”
“山上?”这个地点也让霍靖愣了一下,而后皱着眉自我怀疑道,“难道是我想错了?”
蝉衣再懒得理会他,兀自扯了个枕头就靠着闭目养神了。
霍靖又去找线索了。
蝉衣猜想,大约这霍靖因为这件事而丢掉了美人,所以深感不甘心。美人得不到了,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弄清楚了,所以,第二天天不亮,霍靖就匆匆让人捎了个口信,自己就跑了。
估摸着又去了镇江,指不定还是去找哪里的山。
蝉衣睡了个好觉醒来,见尔蓝已经等在门外了,便也不多打扮,只稍稍整理了下,就和尔蓝一同离开了烟淼楼。
这婚要成了,该备的东西也得备着吧。什么嫁衣啊、首饰啊诸如此类的东西。虽然蝉衣和贺兰千打算从简,可该行的礼那还是一样不少的好。
比起蝉衣,贺兰千倒是轻松一些,他只是备一些聘礼就好。
本来蝉衣一开始不打算要什么其他的聘礼的,只是开口向贺兰千要了怡红坊。
比起别的东西,蝉衣对怡红坊倒是挺有兴趣的。
当蝉衣向贺兰千要怡红坊的时候,贺兰千只说了一句,“你嫁过来,我这一切不都是你的。”
这样想想,似乎也没错,所以两人合计了-番,觉得还是弄些可以装箱子抬一下的聘礼,嗯毕竟实在。
所以,此时的贺兰千去准备哪些可装箱子的聘礼去了,而蝉衣则由尔蓝陪着,去挑选衣料首饰。
刚好尔蓝最近因为蝉衣的回来,而大大的赚了一笔,便想着给楼里的姑娘添点首饰衣服什么的,所以就趁着蝉衣筹备婚事的时候,一同出来了。
在常去的那家布料店子选好了衣料,定好了款式,又约了上门量体裁衣的时间,尔蓝和蝉衣便又去挑选首饰。
而她们去的地方,自然是何掌柜那家首饰辅子。
熟人熟店熟客,这价位,自然还是B .Jy O?E要优惠那么一些的。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八章 含烟的心思
两人进了商铺,见何掌柜正在店中招待,着见她二人进来,忙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姑娘今天怎么来了?”
尔蓝拂过一支发簪,侧头对何掌柜笑道,“想着楼里姑娘的首饰已经很久没有新花样了,便帮她们瞧瞧。”
听到这话,何掌柜将两人引到一旁,指着那柜子上的首饰说到,“这些都是新到的,样式极新,如今这漓城也就我这一家有。”
“哦?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着了。”尔蓝笑着应道,低眸挑选起首饰来。
蝉衣也跟着看了会儿,和尔蓝定了几个样子,同掌柜一样多要了一二十支。
何掌柜应得极快,“两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些样式好些人都看得上,所以数量有些少。不过是两位姑娘亲自来选的,我自然会在赶出来的第一时间送过去。”
闻言,尔蓝笑了笑,说到,“那就有劳何掌柜了,越早越好。最近看着姑娘们头上的簪子着实有些腻了。”一边说着,尔蓝一边从身上掏出订金,递了过去。
何掌柜笑眯眯地接了银子,一边开着凭据,一边低着头朗笑着说到,“烟淼楼最近的生意应该挺不错的吧。日日夜里听着那边人声鼎沸的。”
尔蓝笑了一声,眼眸一转看向一旁的蝉衣,说到,“还不是多亏可蝉衣姑娘回来,不然,如今哪里有机会给何掌柜添点碎银子使使啊。”
闻言,何掌柜也“哈哈”笑了楼两声,拾起刚写完的平局,在手里抖了抖,又吹干了墨迹,然后递给尔蓝,一边说到,“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两位姑娘一直给我这店铺带生意呢。得,姑娘收好了。”
尔蓝接过凭据,叠了一叠,收进袖中,而后又抬了抬眼,笑道,“今天还不止给何掌柜带这一笔生意,还有一笔呢。”
“哦?”何掌柜听到这一句,一双眼都亮了起来,“尔蓝姑娘还要添置什呢?”
尔蓝笑的眼眸弯弯,抬头看向蝉衣,然后抬了抬下巴,“这一笔可就不是我带给你了,而是蝉衣姑娘了。”
闻言,何掌柜也看向蝉衣,问到,“蝉衣姑娘是不是又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是啊,特别的。”蝉衣挑唇微笑,波光流转,“何掌柜这里可有新娘子带的首饰?金钗步摇什么的。”
“自然有啊!”何掌柜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而后好像反应了一会儿,忽然问到,“新娘子?蝉衣姑娘是什么人要成亲么?”
蝉衣含笑点头,然后微微抬起手,将落在肩侧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笑吟吟道,“是啊,我。”
何掌柜很给面子的愣怔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后过来般,脸上的笑容都放大了,“蝉衣姑娘要成亲了?哈哈,这可是漓城一大喜事啊,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姑娘这般倾国倾城的人啊!”
蝉衣笑了笑,倒也不显羞涩,“他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
闻言,何掌柜似乎又愣了一下,神色微微一变,好像有些感叹,有些了然,“倒也是。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其实也不错了。”
蝉衣笑了笑,权当默认了。
何掌柜见蝉衣如此,便带着她们去了另一边的柜子,红绸之上都是更为精致华丽的首饰。
“这些首饰若是蝉衣姑娘戴起来,定会让新郎官移不开眼啊。”
蝉衣笑着受了何掌柜的奉承,现实低头一件一件地瞧着,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何掌柜笑着问到,“今日怎么没见到那日的宋小公子?”
听到蝉衣问话,何掌柜笑着捋了把胡子,说到,“你说我那外甥啊?他这几日在温书呢,过些日子好上京赶考。”
“哦?原来宋小公子是居然,口舌倒也比一般读书人要利索一些,能言善道又会写,何掌柜这外甥不错呢。”蝉衣扬着笑,对何掌柜说到。
何掌柜哈哈笑了几声,看 .YO?E的出来他对自己这个外甥还是挺不错的,听到外人夸他,自己乐呵的跟什么似的,“是挺机灵啦。”
几个人正说着,从里间走出一个人来,对着他们这边喊了声,“舅舅!”
蝉衣转头看去,不由得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里间走出来的人正是宋祁。
在蝉衣说话的时候,宋祁也刚好走到几人面前,乍然看见蝉衣,脸又习惯性的似乎泛了一下红,
而后才开口,“蝉衣姑娘。”
蝉衣看着他笑,“宋小公子好久不见。”
宋祁笑了笑,神色略显赫然。
一旁的尔蓝着见宋祁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很是斯文,不由得笑了-下,说到,“这位就是何掌柜的外甥,宋小公子啊。”
尔蓝说了话,宋祁似乎这才发观她。一转头,便和尔蓝那双秀眸碰在一起,只觉得她虽不如蝉衣惊艳,却似乎清淡柔婉,别有韵味。
“正是小生,姑娘是蝉衣姑娘的朋友?”
尔蓝笑,“是呢。”末了,又报了名字。
宋祁点点头,转目才发砚几人在看新娘首饰,便好奇问到,“两位姑娘怎么在看这些?”
尔蓝笑,“有人成亲,自然看这些。”
宋祁多问了句,而后才知道要成亲的是蝉衣,不由得瞪大了眼半天合不拢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蝉衣瞧着好笑,便逗了逗他,问他莫不是觉得自己嫁不出去。
宋祁自然摆手否认,而后又惴惴的道歉,惹的蝉衣和尔蓝笑个不止。
到后来宋祁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融入人潮之中,一边替蝉衣开心,一边又想了想尔蓝温淡的模样,莫名觉得这般人着实不适合在风生之中。
蝉衣和尔蓝刚回到烟淼楼,就又姑娘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气愤的对蝉衣说到,“蝉衣姑娘,贺兰公子来寻你了。”
看这哪姑娘的神情,再听见她这般话,蝉衣有些奇怪,暗想莫不是贺兰千哪里得罪了她,怎的这幅神情。
“他人在哪儿?”想归想,蝉衣没有问,想着等会看看情况再说。
那姑娘回答,“在你的房间里呢。”说完这句,又哼了一声,说到,“那个含烟见贺兰公子来了,以蕊儿不在为由,故作勤快的端茶送水。哼,谁知道她安什么心。”
蕊儿因为家中出了点事,和蝉衣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去了。所以蝉衣房中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服侍的人,而贺兰千一贯都秉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念,所以没有人服侍也没什么关系。
但重点不是自己房中有没有服侍的人,而是贺兰千在她房中等她,关含烟什么事儿。听面前这姑娘的意思,含烟是看着贺兰千来了,巴巴的跑去做个丫鬟,端茶送水殷勤着呢。
而听这姑娘的意思,含烟那可是蓄意的,摸不准就是看上了贺兰千那厮。
得出昨个讯息,蝉衣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尔蓝和那姑娘……担忧的目光下慢悠悠地上了楼。
这刚一到自己房间门口,蝉衣就听见里面传出的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贺兰公子要不要吃点什么?这等蝉衣姑娘可要等好一会儿呢。含烟做的糕点姐妹们都说味道不错,不如贺兰公子尝尝?”
含姻说完话后,里面半天没有声音,也不知道贺兰千是没听到还是懒得搭理,总之,没有说话。
含烟也是等了一会儿,见贺兰千半天没有回答,她似乎并不恼火,仍是保持着声音的清甜,对他说到,“贺兰公子不回答,含烟便当做是默认了。公子稍等,含烟刚刚做了一点,马上就能端来。”
说完这话,就听见脚步声急急忙忙的往门边走来,蝉衣还没反应过来要往旁边让一让或是干脆避一避,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扭开,接着,就是含烟惊慌的声音,“蝉衣姑娘!你们在在这里?!”
听见含烟这问话,蝉衣下—意识的要回答,可是下一秒却又猛然悟过来这含烟怎么反客为主了。
拜托,这房间本来就是她的,她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这话该是她问含烟才对吧。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二十九章 哎,我的未婚妻怎么都不吃醋的
在蝉衣不说话的这个时候,含烟也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一脸尴尬说到,“蝉……蝉衣姑娘,含烟不知道你在外面。”
蝉衣在心里哼了一声,暗道:你当然不知道我在外面,你要知道我在外面,估计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但蝉衣心里虽这样想的,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只是微微笑着将含烟看着,挑眉说到,“贺兰千在里面等我?”
含烟应了一声,眼瞳缩了缩,似在揣测蝉衣的意思。
蝉衣也懒得和她计较,挂着再平常不过的笑,和她说到,“那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蝉衣越是这般,含烟越是觉得忐忑不安,听到这话,当下也不敢去深究,便扯了扯嘴角,笑了一笑,转身下了楼梯。
蝉衣回身看着含烟袅袅婷婷的身影下了楼,才含着意味不明的笑进了屋。
这一进去,自然就看见贺兰千满面春风的坐在榻上看着她,也不知道之前那含烟是怎么逗了他,瞧着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般的贺兰千看的蝉衣眼角都挑了起来,若有所指的说刭,“今天贺兰公子倒是颇有收获啊。睡瞧你那神情,跟偷腥的猫似的。.Y .E”
“偷腥?”听到这话,贺兰千第一反应是逮着这么一个字眼,眯了眯眼道,“偷谁的腥?”
这话问的蝉衣着实不好答,她微微扬了眸,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对着贺兰千说到,“我这未婚妻还在这里呢。咱们这婚都还没成,你就开始勾搭别人了么。那未婚夫啊,咱们这亲还结不结?”
“现在你仍是未嫁,我也是未娶,为什么不结。”贺兰千靠着软垫答的理所当然,。
蝉衣哼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走到了桌边坐下,信手捞过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倒了水。结果,这茶水从壶嘴中出来后落在杯子里,竟然呈现出一种琥珀中透着红的颜色。
蝉衣低眸看了许久,而后抬眼看着贺兰千笑了笑,说到,“这含烟还真有心。”
闻言,贺兰千扬了扬眉,看着蝉衣笑的好似很有深意,“我的未婚妻是吃醋了么?”
听到这话,蝉衣面色未变,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
“嘿,在吃醋呢,你好好劝劝,免得我一个不满意不嫁了。”
蝉衣话虽这么说着,脸上却一点儿表现都没有。她将茶杯端到自己眼皮底下,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又嗅了嗅那香气,微微勾起嘴角饮了一口,接着轻叹一声,很是享受的模样。
看着这般的蝉衣,贺兰千微微叹息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这种很是安静的环境中,仍是一点儿不差的落在了蝉衣的耳里。她睁开半眯着的眼,眼眸微转看向贺兰千,一挑眸,说到,“怎的?看见我爽快了你倒是不爽快了?”
贺兰千笑了笑,摇头道,“哎,我只是叹息,为什么我的未婚妻都不吃醋的。”
蝉衣眨巴眨巴两下眼,很正经地说到,“我有吃醋啊,刚才不都和你说了。”
贺兰千眉头微僵,扶额道,“吃醋是用来说的?”
蝉衣笑吟吟瞧了他一会儿,又兀自低头去喝茶。
贺兰千从一旁看着她,也莫名地跟着笑了一会儿。
“宋祁,把这支簪子给东四街的李夫人家送去。”
首饰店内,何掌柜将一支精巧的孔雀簪子用红布包好,放到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里,一边叫了宋祁。
宋祁从里屋走出来,接过何掌柜给的这个盒子,听着舅舅交代了几句,而后转身就出了门。
出门后,他一路往东走去,中间经过城中最繁华的大街,在一片嘈架声中听到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俗话常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现在宋祁又没读圣贤书,所以对这声音还是有了反应。
他转过头朝一边看去,见一个蓝衣锦缎裙的女子拉着另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往一条小巷走去。因为那个蓝衣女子有些眼熟,宋祁便跟着走了过去。
这刚走到巷子口,他就惊讶地看见那素衣女子“噗通”一声朝前面的蓝衣女子跪了下来,语声带着哭腔,“我不能去啊,你还是让我回去吧。”
“你想回去?”蓝衣女子转过身来,微微蹙了眉,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神色微敛。
宋祁愣住了。
若说之前还是觉得这个蓝衣女子的身形有些熟悉的话,那么此时看见她的正面,再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宋祁便肯定了她的身份。
尔蓝。
知道是尔蓝后,宋祁心头莫名有些高兴,想着上去说两句话,就见那素衣女子忽的朝尔蓝磕了头,声音颤抖,“我是真的不能去,姑娘还是让我走吧。”
看着这般情形,宋祁觉得奇怪,便几步走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和尔蓝打声招呼,便出声道,“尔蓝姑娘是要带这位姑娘去哪里去?”
见宋祁突然出现,尔蓝先是怔了一下,才回答到,“回烟淼楼。”
听到这话,宋祁也是一愣,再一看那素衣姑娘不愿的模样,又见她虽然一身素衣,但看起来像是规矩家的女儿,暗自在心里猜测了几分,便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明白,宋祁便有些不高兴了,“尔蓝姑娘,小生瞧着这位姑娘不愿意和你去烟淼楼,你为何一直要她去?你这样强迫人家着实不太好。”
本来宋祁之前的话尔蓝是没觉得有什么的,可听到最后一句,尔蓝却也不悦了,“强迫她?敢问宋小公子,你哪里看出了我是在强迫她?”
这话听的宋祁也是不舒服,他皱着眉,抬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素衣女子,转头对尔蓝说到,“她为了不和你去那青楼,都跪在地上给你磕头了,你还要带她走,不是强迫是什么?!”
听见宋祁口中的那一句“青楼”,又看见他脸上愤愤然的神色,和第一次见到的有些羞赧但斯文的他大相径庭,尔蓝心里极不舒服,却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冷冷扯了下嘴角,说到,“我没有强迫她。”
“还没有?!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是强迫?你怎能不顾她人意愿强行要带她走?”听见尔蓝的话,宋祁有些恼火。
尔蓝也微微有些恼火,但想着和他不过只见过一次面,指不定连朋友都算不上。之前是因为在何掌柜的店里,作为顾客,他还给自己几分好颜色。而看宋祁现在的样子,明显是对她们这种风尘女子很是不喜。
于是,尔蓝也恼火了,“尔蓝不过是青楼女子,自己意愿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他人意愿。再说,尔蓝的事和宋小公子似乎也没舍呢么关系,公子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
尔蓝说这句话时,故意把“青楼”两个字咬的很重,清楚的看见宋祁眼里微微变了变。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很有些僵。
而之前一直跪在地上,看着两个人为自己争吵的素衣女子此时才像是反应过来。她先是收了泪,看着宋祁说到,声音还带着些涩意,“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祁转头看了看她,说到,“你这个样子,我肯定没有误会。放心,我不会让她把你带到那种烟花之地的。”
这话一出,尔蓝愈发生气。
“那种烟花之地?”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这几个字,声音微扬,嘴角甚至还噙着笑,但眼底明显都是冷意,“若是宋小公子睡不起我们这种烟花女子,那和何掌柜的生意我们也不用做了,免得脏了你的眼,玷污了你舅舅的商铺。”
宋祁本也是气头上,听到这话自然也就顺口来了句,“好!我们家也不稀罕做你的生意!”
说完,他几步走素衣女子的身边,低头对她说到,“姑娘,你没事吧?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BB .OY?NE 那素衣姑娘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口说句话,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情况愈发的不对。
这么想着,素衣姑娘只能再开口,“公子,真的没有什么事,你是弄——”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章 误会一场,纠葛缘起(一)
那女子“弄错”两字还没说完,就被尔蓝给截断了过去,而她冷着脸,似笑非笑,“他本就瞧不起我这种烟花女子,你当真也不该和我回去。正好他要英雄救美,你就和他走吧。”
听到尔蓝都开口了,宋祁忙对那素衣女子说到,“起来吧,她不会带你走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那素衣女子愣愣地姑起来,看着宋祁,又看着尔蓝,一脸“这是怎么回事”的神情。
可这宋祁读圣贤书还行,读人的表情就很欠缺了,所以,他完全没瞧出那女子的茫然状态,只是往旁走了一步,示意素衣女子先走。
出于宋祁意料之外的,素衣女子没有动。
“姑娘?”宋祁觉得奇怪,又喊了她一声。
那姑娘看了看宋祁,又看了看尔蓝,而后她似乎顿了一下,却是转向尔蓝说到,“姑娘,我和你走。”
这话一出,宋祁着实愣住了。
尔蓝也似乎惊异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常色,“姑娘可要想好了,我那里是烟花之地,姑娘别玷污了。”
虽然尔蓝这话带着些刺,但那素衣女子也知道她其实是在和宋祁说,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说道,“我想好了。暂时也没有地方去,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给姑娘做丫鬟。”尔蓝颔首,又问,“那你父亲……”
提到父亲,那女子垂了眼,脸容上满是悲伤,看得人心里都跟着发酸发涩,“已经都办好了。
尔蓝叹息一声,抬手按了按她的肩,柔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姑娘也莫要太难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我知道,谢谢姑娘。若不是姑娘,怕是父亲他……”话没有说完,素衣女子又是一阵呜咽声哽住喉。
尔蓝劝慰了她几句,终是让她平息了伤心。而后,尔蓝又从身上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那女子接过抹了抹泪,而后对尔蓝倾了倾身,说到,“我这就随姑娘回去,谢谢姑娘解围之恩。”
尔蓝颔首,又看向素衣女子身后目瞪口呆的宋祁,微微勾了唇,语气微冷,“这位姑娘不愿意和宋小公子走,宋小公子是不是还要拦着?”
事到如今,宋祁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误会了什么,却因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又拉不下面子去问,只能微微垂了眼,抬手朝两人作了揖,说了句,“小生先行告辞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巷子。
那素衣女子看着宋祁离开的身影,转头对尔蓝说到,“那位公子误会了,姑娘不解释一下么?”
尔蓝笑,无所谓道,“没什么好解释的,随他吧。”说着又看向素衣女子,道,“我们走吧。”
那女子点了点头,跟着尔蓝朝前走去。
宋祁回到店铺之中,心里头记挂着今天的事,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根本看不进去书,便只好放下手里的书,兀自想了会儿,出门去寻何掌柜。
何掌柜正在前面忙碌,见宋祁出来了,便顺口道,“你书温完了么?那就帮我照看一下吧。”
宋祁本想问什么,见何掌柜这么忙,就只好从旁帮忙。
这—忙,就到了晚上。
舅甥二人坐在桌旁吃饭,说着最近要做好的首饰要一一送过去,说着说着带说说到了尔蓝和蝉衣上次过来的定的那一批。
“尔蓝姑娘上次来选的那一批已经差不多要做好了,大概后天可以到咱们铺子里。你着后天还是大后天,抽个时间记得个那边送过去。蝉衣姑娘的那些要求高一些,大约要晚些,也记得和蝉衣姑娘说一声。”何掌柜看着坐在对面的外甥,细心叮嘱道。
听到这话,宋祁便想到下午和尔蓝的那场误会,不由得尴尬了下,将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尔蓝说到,和自己的那笔生意不做了,而自己这个不知情况的外甥还义正言辞的说不做就不做时,何掌柜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当下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而后又跟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拿手指了指宋祁,气呼呼道,“你……你......!”
看得出自己的舅舅气的很是到位,宋祁知错的垂下了头,低声道,“舅舅,我知错了。”
“哼。”何掌柜瞪着眼,说到,“烟淼楼一直都不缺人,去烟淼楼的姑娘都是自愿。之前蔷薇还在烟淼楼的时候,有人送上门都没要。你以为尔蓝姑娘会缺人缺到去街上随便抢一个人姑娘?”
宋祁点头称是。
何掌柜气不过,继续说到,“做不成生意就算了,你还把尔蓝姑娘说成那般。那尔蓝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你真是——亏你读了这么多书!”
听到这话,宋祁微微抬了头,小心问到,“那尔蓝姑娘怎么了?”
何掌柜叹了口气,说到,“这也是快一年之前的事了。你也知道,蝉衣姑娘生的一副绝色,当时有位官员瞧上了她,要娶回家去。蝉衣不愿意,而尔蓝因为对那官员本就有些感情,便自愿顶替蝉衣。当时的尔蓝比现在漂亮,和蝉衣也有几分相似,所以一时之气艳名极响。那官员大约是因着尔蓝的样貌和蝉衣有几分相似,几番来往下,也愿意娶她。本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尔蓝在出嫁那天就出了问题。”
对于尔蓝换过容貌的事,漓城中人并不清楚其中隐情,只当是尔蓝本就是极美丽的模样,所以何掌柜才这么和宋祁说。
“出了什么问题?”见何掌柜停了一下,宋祁连连问到。
何掌柜感叹了声,说到,“也不知道二人心魂那日出了什么事,尔蓝失了容貌,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那官员见她没那么漂亮了,便也不娶了,还派人追截尔蓝,弄得人身上心里都是伤。后来尔蓝回了烟淼楼,那官员也跟到了烟淼楼,却不是为了她,而是要强娶蝉衣。幸的当时闲王出手,这才没让那官员再做恶。之后,尔蓝姑娘也再也不出来,只在烟淼楼中呆着,应该是伤的不轻吧。”一令人唏嘘的故事说完,宋祁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一般,很是难受。
他想了想尔蓝那般淡然的模样,再一回想这件旧事,不由得为尔蓝感到难受,禁不住斥责了一句,“那官员真是无情。”
“哎,所以啊,这尔蓝姑娘也是可怜人。你说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也算谦和的,怎呢对人家姑娘说出这般重话。风尘怎么了,若不是被逼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良家女子,偏要去那地方卖笑?”说着说着,何掌柜又上了火气,不由得拍了拍桌子道,“你赶紧去和尔蓝姑娘道个歉,知道么?”
宋祁连连点头,“知道了。”
何掌柜这才抚了一把胡子,说到,“哎,差点就丢了一笔大生意啊。”
听到这话的宋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舅舅啊,你说这么多原来就是为了这银子。
虽然赢了道歉之事,可是要怎么做,却让宋祁很是为难。
哎,总不能冲到烟淼楼,冲着尔蓝直接说,尔蓝姑娘!小生错了!请受小生一拜!
宋祁想想救觉得不是自己的风格。
可是,这一想倒是给了他灵感。那日他虽然是误会了,但确实是到现在还不清楚当日那事情的经过。所以,现在最主要的事,应该是了解到那天尔蓝为什么会带着那素衣姑娘回烟淼楼。
这个念头一确定,正徘徊在烟淼楼附近的宋祁提气整了整衣服,抬头看着烟淼楼的牌子,想着如何向尔蓝打听。
好吧,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要和尔蓝如何说话的地步。
正纠结着,宋祁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从烟淼楼中出来,他定睛一看,马上喜不自禁的跑了过去。
蝉衣正和贺兰千出了楼,打算去看看嫁衣之类的进度,就见宋祁匆匆忙忙跑过来,对着她喊了声,“蝉衣姑娘!”
蝉衣停步,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开玩笑问他莫不是过来送首饰的,怎的还空手而来。
提到首饰,宋祁先是耙昨晚何掌柜和他说的话跟蝉衣说了一遍,而后才问到,“尔蓝姑娘可在里面?” ?O O ?
蝉衣以为他是还要转告给尔蓝一遍,便笑着说到,“不用这么麻烦,我到时候和她说声就好,就不用你再进去一趟了。”
闻言,宋祁神色赫然,先是支支吾吾半天,才问了楼中可有新来的姑娘的事,又顺道问了那姑娘的情况。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一章 误会一场,纠葛缘起(二)
蝉衣不知道宋祁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但还是直说了。
她说楼里确实有个新姑娘,不过只是做丫鬟的。那姑娘是由尔蓝带回来的,说是那姑娘之前在衡上卖身弃父,尔蓝给了她钱就走了,后来遇上她被流氓调戏,便请官府的人出了面,然后将那姑娘带走。
那姑娘怕连累尔蓝,担心自己跟着尔蓝走后,那些流氓会找到烟森楼寻尔蓝的麻烦,所以起先就不愿意走。不过后来大约想到尔蓝出手帮了自己,无诊自己跟不跟着来,若那些流氓要寻麻烦,尔蓝都避不过。再加上那姑娘确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去了,最后还是决定和蔷薇回来。
听完蝉衣所说,家祁终于知道当日为何会看见那姑娘跪在尔蓝面前说要回去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得,他不仅误会了,还误会的很彻底。
再一想之前自己和尔蓝说的那些话,宋祁真的很有些想撞墙的欲、望。
见家祁面色奇异,蝉衣便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宋祁就很苦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寒祁的话,蝉衣啧啧叹了两声,说到,“宋小公子啊,你玩大了。尔蓝那边我可帮不了你。你自便吧。”
说着,就兀自往前走了。
贺兰千在旁看了半天,也跟着蝉衣走了。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贺兰千笑了笑,问到,“我看那公子挺郁闷的,你怎么不帮他。”
“帮不了。”蝉衣耸肩,“要是尔蓝没在意呢,我帮也没有用;要是尔蓝很气的话,我就算说了,她估摸会越气。谁惹得祸,谁自己背好了。”
贺兰千摇头失笑,道,“女人真难惹。”
“是啊,你以后不要惹我就好。”蝉衣侧头对他一笑,嬉笑着往前走去。
两个人去店中看了一下衣服,又在外面逛了逛,才往回走去。
刚到满江边上,突然从半空中飞来一只鸽子,弹衣诧异的抬了抬眸,扬起手来施了个快,那鸽子便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她手臂上。
蝉衣从鸽子的信筒里抽出信,又摸了摸它的羽毛,让它先回楼里等着。自己则展开信看了看,微微眯了眯眼。
贺兰千在旁边看了会儿,问到,“你师傅的来信?”
蝉衣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师兄的。信上说的是,出发五天后到。不过……看这日期,推算五天的话,估摸着后天就可以到了。”
贺兰千点点头,道,“那还挺快的。”
蝉衣笑着将信收进袖子里,转头对贺兰千说到,“你是回怡红坊么?”
贺兰千颔首,抬头看了看江面,道,“好像只有一艘船,你先回去吧。”
“你先回抬红坊吧。”蝉衣眯眼笑道,“我还不想回去,指不定那宋小公子是不是还在门口等着呢。”
闻言,贺兰千哈哈笑了声,一脸我明白的神情。他扬手招了那船,和蝉衣告别后就登船离开了。
蝉衣在江边呆了会儿,估摸着家祁应该不在了,方招了船过来。
次日一早,蝉衣是在尔蓝和家祁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倒不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多么大,而是这两个人几乎是在她房门口说着话的。
好吧,蝉衣能理解。尔蓝接手烟森楼后,房间就搬到了五楼,和蝉衣的房间在同一层。
但是,蝉衣很纳闷,你二人说话就说话吧,干什么不在屋里。
蝉衣郁闷的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便穿了外裳起来,稍稍整了整头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果然看见尔蓝和宋祁正站在前者的门口……说着话。
蝉衣打了个呵欠,半倚着门眯眼瞅着他们说到,“我说二位啊,不知道扰人清梦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么。”
听见蝉衣的声音,尔蓝抬头看了过来,有些歉疚,转而便对宋祁说到,“家小公子,尔蓝说了,那日的事不必再提。若是为了那笔生意,我们烟森楼和何掌柜合作这么久,以后也多的是要在何掌柜那边购置首饰的时候,所以,不取消便是。”
听见尔蓝这话,宋祁再迟钝,也知道尔蓝是没有原谅他,当下朝她大大作了个揖,说到。“尔蓝姑娘,小生今天来不是为了那生意,真的是为了道歉的。那日的事是小生莽撞,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尔蓝淡淡看他,不笑也不怒,“宋小公子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我们这烟森楼是烟花之地,风月场所,宋小公子还请移步回去,免得妨碍了你。”说着,作势就要关门。
宋祁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忙伸手按住门,眼看着尔蓝要发火了,连连苦着脸说。“尔蓝姑娘还是原谅小生口出狂言吧!小生知道小生这面子没有什么价值,就请姑娘看在……看在小生舅舅面上,原惊小生这一次吧。”
“扑哧!”宋祁这话一出,笑出声的却是蝉衣。
她眯着眼,看着宋祁那样儿,很是乐不可支,“蝉衣倒是没想到,宋小公子还有这么……呢。开朗的一面。”
宋祁尴尬地冲她笑了笑,又转头用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直直看着尔蓝,还隐隐带了那么些要屈。
这眼神看的尔蓝很是头疼。明明也不是她什么错,怎么现在看来,倒是她的问题了。
尔蓝愈发头疼。
蝉衣看着好笑,不由得开口道,“尔蓝啊,我看家小公子这一日在再而三的等着跟你道歉,说明他是真心悔过了,你也别摆脸色了吧。这天儿瞧着好不容易入春了,一副冰块脸还让人以为又回到冬天了呢。”
有蝉衣出面缓和,又帮着说话,尔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那么些。她无奈的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人,怎么有种欺负弱小的感觉。
“宋小公子,我真的对你没什么气了,也不会再让人把你拦在门外。你能否高抬责手让我去补个觉?”
见尔蓝似乎真的不生气了,宋祁喜形于色,忙点头应好,朝他拱手,又转身朝蝉衣拱了手,而后转身告辞。
看着宋祁的背影,蝉衣笑的欢快,抬头看向对面的尔蓝,笑吟吟道,“这宋小公子还真是实在。没事逗逗也不错,打发时间呀。”
尔蓝将无奈的目光转向蝉衣,道,“姑娘是想起陆二公子了吧。”
蝉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那个,咱们继续补觉,补觉啊。”
说着,合上门回了房。
可是,蝉衣这觉着实没补成。
问为什么?啧啧,那就是B .JOY.N 蝉衣那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二师兄,方夙银来了。
当听说有自称她师兄的人在楼下等着,蝉衣以狂风扫落叶的速度马上从床上起来,梳洗完毕,然后连楼梯都懒得走,就干脆翻身用了轻功直直从五接飞到一楼。
彼时楼中虽不像晚上那边人声鼎沸,却也有不少的客人在,所以,那一幕简直是让接下众人瞠目结舌。
蝉衣懒得理会他们,她只是飞身而下,直直到了方夙银身前,一抬眼笑的颠倒众生,“二师兄!”
方夙银冲她笑笑,一如既往的宠溺,“之前记得是要十两银子才能看到蝉衣的表演,今日大家倒算赚了。”
蝉衣嘿嘿笑了笑,道,“那可不是,都是沾师兄的光。待会儿让尔蓝没人都多收十两。”
方夙银摸了摸下巴,问到,“那能每人分我五两么?”
蝉衣挑眸,很正经的和他说到,“我给师兄表演十场,师兄嫌了。”
方夙银没忍住啧了出来。
蝉衣带着方夙银上了五楼,让人备了好茶好点心,方合上门,在屋中来个兄妹叙。
“话说,信上不是说师兄后天才到么?怎么今天就到了。”蝉衣亲自给方夙银倒了茶,然后将茶杯推到他面前,问到。
方夙银端起茶,润了润嗓子,方笑着说到,“听说我那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要嫁人了,还是咱们的死对头。觉得惊奇异常,便急匆匆赶来看看那贺兰千到底用了什么法术,骗走了你。”
听到这话,蝉衣咳嗽一声,道,“美男计算法术么?”
方夙银晚她一眼,道,“我瞧着你用美人计的可能性比较大。”
蝉衣以手撑了下颌,睁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瞧着方夙银,慢悠悠说到,“师兄莫不是喜欢蝉衣多时,难以言表,此番觉得心里难过,赶来问个究竟。”
点头,方夙银一脸悲痛,“你怎能弃师兄这十多年真心于不顾,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看着方夙银这表情,蝉衣忍了忍,没忍住抽了嘴角,抬手捏了把方夙银的脸,道,“师兄,你嘴角扬的这么高,破功了。”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二章 蝉衣“争宠”
方夙银笑着将蝉衣的手按了下来,而后微微一抬眉,说到,“说真的,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要嫁给贺兰千,还这么快。”
蝉衣耸肩,“我也没想到。”
方夙银看着她的眼睛,问到,“蝉衣,我问你,你要嫁贺兰千是真心的么?不是只为了气师傅吧?”
闻言,蝉衣哂笑,“气师傅做什么。”顿了顿,又道,“从我离开青水的时候,所有的事也都和师傅没有什么关系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如今也累了,和贺兰千挺好的,不是冲动,师兄放心。”
方夙银微微敛了眸,眼中深深。
蝉衣低头拨了拨面前的茶杯,自嘲似的说到,“和师傅大约真的只能做师徒吧。如果说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是抱了一点期待的,只是,如今他都已经……罢了吧。”蝉衣本是想说,容疏都已经和月纤成了亲,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就好像,不说出来,这事也就本是真的一般。
虽然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逃避而已。
见蝉衣如此,方夙银好似叹了一口气,说到,“也许是你自己想多了。”
“想多了么?”蝉衣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然后抬起眼来,直直看着贺兰千,一字一句问到,“那为何我给你和师傅习时写的信,只有你回信,也只有你来了?他现在已经连我的一封信都不看了,你却说我是想多了。呵,怕只怕我不要想太少就好。”
“蝉衣,师傅不是——”方夙银下意识的接过了话,却只说了一半,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顿住了,转而说到,“他只是有事缠身。”
“好吧,事情缠身,缠到一个回信都写不了。有空陪佳人,没空理我罢了,我都知道。”蝉衣推开杯子,站起身来。
方夙银皱着眉头,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到,“你突然说要嫁人,连日子都定好了,写信不过是通知我和师傅一声,至少也要给师傅一点消化的时间。毕竟……他也是一手将你带大的,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陪着长大的人突然嫁给另外一个人,总是有些无法接受的。”
听到这话,蝉衣垂了垂眼,眼底似乎有什么波动。而后,她抬起脸来,眼中仍是一片淡淡烟渺,“是啊,对于师傅来说,我只是他一个徒弟吧。若是他再年长几岁,我再小几岁,悠怕也能叫声‘女儿’了。哪怕没有别的情意,如师兄所说,这十多年来的师徒情意也算是深的。如今我这唯一的一个女徒弟都要嫁人了,他做师傅的,当真连来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么?”
听出弹衣话中的质问,方夙银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的攥了攥,好像忍了忍,才说到,“蝉衣,师傅不是不愿来,只是不能。”
蝉衣笑了笑,笑容有些淡淡,“是的,不能,我知道。”
是啊,他如今都是月纤的夫君了,去看另外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对他有情的女子,自然不能了。
听到蝉衣的话,方夙银有些诧异,“你知道?”
蝉衣颔首,然后好像不愿意再说一般,道,“师兄刚到满城,还记得之前我们吃的那家很好吃的店么?今天师妹做东,带你去吧。你可要珍惜哦,要我做东的机会很难得的。”
知道蝉衣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方夙银也笑了笑,顺着她道,“那是自然要好好敲作你一笔的。让你破费着实不容易啊。”
师兄妹二人说笑一番,蝉衣换了身衣服,引着方夙银出了门。
翌日。
蝉衣斜靠在门边,听着姑娘告状,说是贺兰千这次一来,含烟不仅殷勤的茶水招待,还直接招待到自己的房里。
说完这些,那姑娘一脸愤慨的和蝉衣说到,“含烟那个狐媚子,知道贺兰公子是姑娘的未婚夫,还去勾引!姑娘不能再纵容她了!”
听完这话,蝉衣含笑点点头,很想说我没有纵容她,一切都是他俩你情我愿,和我无关。可是想了想,这么说好似有点奇怪,便也一脸愤慨的点头道,“好姑娘,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捉奸在床——哦,不,去好好惩罚一下那含烟。”
那姑娘连连点头,两眼亮晶晶地送蝉衣上楼。
感觉到后面那一道炽热的视线,蝉衣哭笑不得,终还是不忍拂她好意,一路到了含烟的房里。
这才到房门口,就听见含烟娇捎的声音,“贺兰公子可是没看见昨天,蝉衣姑娘见到那公子直接从五楼飞身下来,那着急的模样,像是赶着去见谁似的。”
贺兰千的回答很简单,“哦?”
“公子你是不知道,每次蝉衣姑娘看见你的时候都没看见那位公子的样子喜悦。含烟真为公子抱不平。”
贺兰千笑,“有你替我抱不平,也值了。”
含烟娇笑一声,“公子。”尾音扬的连蝉衣都起了鸡皮疙疼。
看看情况,蝉衣觉得该自己出面了,便抬手将门一推,一副跟进自己房间一般的模样,“哦?谁替你抱不平也值了?”
这不进来不知道,一进来倒是让蝉衣看见好戏。瞧瞧含烟那动作,若是自己不推门进来,这下一妙可就是要倒在贺兰千怀里了。
而贺兰千呢,他摊着手,大有一副坐等美人入怀的模样。
“啧啧,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嗯?我的未婚夫?”“未婚夫”三个字被蝉衣刻意咬的极为婉转,配上她转眸看去的神情,当真是哀婉动人。
见蝉衣突然进来,含烟忙站好了身,脸上有一丝慌张晃过。而贺兰千则笑了笑,冲蝉衣微微抬了抬眼皮,说到,“未婚妻来的还真是时候。”
听到这话,含烟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贺兰千这话是在埋怨蝉衣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他和自己的好事,还是他们俩在打情骂捎。
而后来事实证明,后面一个猜想是对的。
因为含烟看见蝉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忽然举步朝贺兰千走去。贺兰千倒也配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蝉衣走过去后,用那勾魂夺魄的一双美眸将贺兰千瞅着,流盼一笑,如仙如魅,让一旁的含烟都看的心动了。
“在含烟房中多不好,还是去我的房里吧。”蝉衣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一副娇柔中带着些媚意的模样。
贺兰千抬手揽了她的肩,低头笑道,“好。”说着,便带着她往门口走去,末了,还不忘对含烟说一句,“谢姑娘招待。”
看着两人璧人般依偎着出了门,含烟才后知后觉般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一股气冲上了胸口,接着一脚踹了桌子,却痛的她弯下腰来。
“不就是一张脸,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气情的喊出这一句,含烟摔着腿,默默地在心里画黑圈祖咒蝉衣。
被祖咒的人当然不知道。
她此刻正从贺兰千肩上抬起头来,抬手换了换脖子,自顾自往前走去。
贺兰千慢慢跟着,一边笑道,“你方才吃味的模样着实好看,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啊。”
蝉衣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意外?你不就是希望我那么做么。”知道她在门口,所以故意说那话,不就是让她配合一下么。“我说贺兰千,你若是不喜欢那含烟,就陪她玩。好吧,你陪她玩就陪她玩,别每次都扯上我行不?我演技不好,容易穿帮。”
贺兰千挑眉而笑,“演技不好?我瞧着你刚刚的模样,活像争宠。”
“争宠?和她争?啧啧,该说是你品味太差,还是我脑袋太差。”蝉衣噎笑一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贺兰千跟着进来,也不寻地方坐下,看着蝉衣自顾自斟茶,也不理会他。他倒也不提,只是说到,“追究完我的挑花,现在该轮到我追问一下你的绿叶吧。”
“绿叶?”蝉衣喝完半杯水,抬头看他,眼神疑惑。
贺兰千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问,“那个让你‘从五楼飞身下来’的人,是谁呢。”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三章 偶遇玉清
.YO .N “咦?你这难道也是吃味?”蝉衣含笑眨眼,看着他。
贺兰千点头点的爽快,“是啊。”
蝉衣觉得没意思,耸肩寻了地儿坐下,捏捏脖子伸伸胳膊,说到,“还能有谁?师兄呗。”
贺兰千眼中动了动,问到,“就他一人?容疏呢?”
听到容疏的名字,蝉衣的眼里暗了一下,而后又是一片笑意,“他啊,自然是陪他的新婚娇妻,哪里有时间来找我。”
贺兰千皱了皱眉,道,“他没来?”
蝉衣看似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说到,“没。我们得换‘高堂’了,唉,真伤脑筋。”
看着蝉衣这般模样,贺兰千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从自己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是很希望容疏会出现,毕竟对于他来说,容疏是他的对手,也算的上是他的情敌了。
可是,蝉衣这副模样,却着实让他也有些不舒服。
越和蝉衣接触,他便越是清楚她在笑的越无所谓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最难受的。
就好比现在。
想来,任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妻一直记挂着别的男人,但贺兰千清楚,容疏对于蝉衣的意义太过重要。若是哪一天不记挂了,她的心怕是就就死了。
能被蝉衣这样记挂着,贺兰千觉得容疏很是幸运。
“怎么了?”
贺兰千回过神,见蝉衣眯眼看着自己,就差没拿手在他眼前晃了。
他笑了笑,说到,“没什么,想到一些旧事,走神了。你方才说什么了?”
蝉衣撇嘴,“瞧你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又说,“也没什么,刚才在想着认识的人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玉清。那天她刺了师兄一剑救走你后,就再没有看见她。她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问题,贺兰千眸色微沉,显出一分疑惑的神情,“你问我去哪儿?”
蝉衣“啊”了声,问,“不问你问谁?不是你的人么?”
贺兰千摇头,“不瞒你说,玉清救走我后也就陪我养好了伤,然后提出了要离开赤火。我想着她或许是对方夙银生了情意,不愿再呆在赤火,也就允了她。”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听到这个回答,蝉衣意外道。
贺兰千点点头,道,“我以为她去找方夙银了。”
蝉衣无奈了。
“哎,看来我那师兄注定是情路坎坷啊。”
贺兰千凝目看着蝉衣,很想说一句,其实你们师兄妹都差不多,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离婚期越来越近,蝉衣选中的首饰都打好了,由宋祁送了过来。
蝉衣接过首饰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宋祁一眼,见他眼神飘忽,不由得笑道,“你不用找了,尔蓝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晚上才会回来。”
听到这话,宋祁脸上一瞬落下失落,而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蝉衣余下的款项,然后转身走掉。
身后,刚回来的蕊儿看了宋祁的背影一眼,对着蝉衣说到,“这位就是何掌柜那大外甥,宋小公子?”
“是啊。”蝉衣应声回房,笑着问到,“怎么?你从哪里听说的?”
蕊儿嘻嘻笑了声,说到,“蕊儿一回来,就听楼里的姐妹们说,这宋小公子日日来寻尔蓝姑娘,怕是对她上了心呢。”
闻言,蝉衣摇了摇头,状似无奈道,“看来这些姑娘们倒真是闲的很啊。一天到晚没事就乱嚼舌根。”
“啧啧,要不是姐妹们嚼舌根,我还不知道那含烟还想和姑娘抢男人呢。”蕊儿从一旁取了外裳过来,替蝉衣将身上这件脱下来,再将手头的一件穿上。
蝉衣将掖在桩风下的头发拉了出来,而后笑着和蕊儿说,“抢男人?我有和她抢么。”
闻言,蕊儿眨眨眼,哈哈笑了一声,说到,“就是。含烟哪里有资格和姑娘抢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贺兰公子再没眼光也不会瞧上她。”
蝉衣咳嗽一声,暗想自己真没这意思,她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而已,谁知这蕊儿想这么多。
穿好衣服,又整了整妆容,蝉衣方一个人出了烟森楼。
她此番去是要和陪方夙银四处逛逛的。前些日子一直呆在楼里,蝉衣都快闷了。加上贺兰千又有好些日子没来,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她只好速着好不容易出岛一趣的方夙银,出去透透风。
因为方夙银在满城还有一座闲王府,所以他并没有住在烟森楼里,因而每次和他出去,都得另外约地方。
从烟森楼到约的地方会经过城中最繁华的大衡。弹衣看着时间不算太晚,便一路溜达过去,在衡道两侧的摊贩上看看有没有既便宜又精致的小东西。
随便扫了一眼,蝉衣看见摊子上有一个玉锡子很是清透,便抬手去拿,哪知从另一边也刚好伸出一只手,和她一同握上那镯子。
蝉衣下意识的侧目看去,这一看,倒是比突兀伸出一只手更让人震惊。
“玉清?!”
身边这个眉眼微挑,一身挑红色衣裙裹出纤细身段的女子,不是玉清是谁。
听见声音,又看见身边的人,玉清也是一愣,面色微微一变,有些疏离的点头唤道,“蝉衣。”
蝉衣微微眯了眼,很多的问题哽在喉咙想问个究竟,却见玉清身后走来一个男子,抬手熟稔的揽住玉清的肩,语气轻挑道,“看上什么了?我给你买。”
玉清扭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轻勾嘴角,笑的媚态横生,和之前清淡娇柔的玉清大相经庭,“公子不会对每个女子都是这般吧。”
那公子挑着眉稍,空着的一手扰了把玉清的脸,笑着道,“怎么会?我只对你好。”
蝉衣在旁看着蹙了蹙眉,印象中的玉清完全不是这样的,而这般的笑,这般的语气,她也熟悉的很。烟森楼里多少姑娘都是这样对待恩客的。
对,恩客。
蝉衣心里头忽然有点异样。
那公子和玉清说完话,这才似乎看见弹衣。由于弹衣蒙着面纱,也看不真切,只隐隐觉得似乎是个绝色的人儿,多看了两眼。
玉清大约是怕惹出什么麻烦,就拉了那公子的胳膊,唤道,“公子莫不是看上别人了?”
那公子低下头,笑着捏了玉清的手臂一下B. yO?N ,道,“就看看,你倒是吃味了。你们认识?”
玉清含糊道,“之前见过。”然后拉了那公子就走,“我们回去吧。”
那公子任她拉着,两人转了身,蝉衣听见公子问了句,“回怡红坊么?”
远远地,玉清似乎点了下头,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姑娘在看那位公子么?”商贩见蝉衣一直看着那两人,便开口说话。
蝉衣转过头,听见商贩说,“那位是咱们州府的亲戚,听说父母是在京城当官的,有权有势着呢。”
“哦?”蝉衣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回答。
那商贩以为她有兴趣,辩解着说,“那位公子才到满城不久。喏,他身旁的那位姑娘,姑娘你似乎也认识,怡红坊的玉清,也不知道两人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可是一道回来的呢。”
本是随便应个口,蝉衣倒是没想到会知道这么多消息。顿时很有兴趣的多问了几句,末了看商贩透露了这么多讯息,弹衣便象征性的买下了那镯子,而后匆匆赶到方夙银那里。
和玉清的偶然相遇让蝉衣整顿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方夙银本来打算无视的,只当是蝉衣还在想着容疏的事。可是,当他看见蝉衣有些无意识的一直往自己碗里夹菜,他终于无奈的按住她的手,问了怎么回事。
蝉衣抬头看着方夙银,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告诉他,“我方才在街上遇见了玉清。”说着,便将之前的事和方夙银大致讲了一遍。
听见玉清的名字,方夙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而后收回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蝉衣盯着他的眼睛,问到,“你难道就不想见她?”
方夙银垂了眼,苦笑了一下,说到,“她若是想见我,便不会与你疏离了。”
“或许她是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呢?”蝉衣反驳道,“我看的出来,师兄一直记挂着她。之前是没有她的消息,如今知道她回了怡红坊,你真的不想去见一见她吗?”
方夙银沉默了片刻,终是说了句,“我知道了。”
蝉衣知道他这么说,便是要去寻玉清了,当下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师夫请垂怜 肆 身世卷 与君相陌路 第三十四章 相见争如不见
送弹衣回了烟森楼,方夙银在分岔路上想来许久,终是转身朝怡红坊的方向走去。
怡红坊和烟森楼一般,也是停泊在漓江上的一艘画舷。但却不是同一个渡口,而在另一头。
方夙银坐了船,到了怡红坊门口,看见里面一片灯火辉煌,比之烟森楼似乎也不算差到哪里去。
他忽而想起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是和容疏偷偷入了顶楼,曾在那里看见过一把琴,形似冰清琴。
他不是不知道玉清有问题,蝉衣和自己十几年的兄妹情,他怎么会不相信弹衣的话,只是……他就是无法劝服自己,对玉清怀疑。
他知道她是贺兰千的人,知道她接近自己是有图谋,甚至知道有一天她可能会对自己拔刀相向,可是,当玉清真的将剑刺进自己身体里的时候,他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感到痛,而是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让她对自己有半分的犹豫。
那一剑,刺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方夙银抬头看向怡红坊的顶楼,那里有一肩窗户透出明亮的烛光。
在原地仰头站了许久,方夙银终于挪动步子,进了怡红坊。
玉清沐浴出来,散着头发走进房间,视线流转过靠边放着的那一架琴,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今日在街上见到蝉衣实属意外,她没想到蝉衣会回漓城,亦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她以为,以
蝉衣对容疏的情,定会留在青水,一直到和容疏修成正果。
所以,在看到蝉衣的那一刻,玉清除了震惊之外,只想逃。
她怕蝉衣。
或者说,她怕看见蝉衣就联想到方夙银。
玉清垂着眸子在琴后坐下,抬手轻拨琴弦,清幽的曲声从琴弦中扬起,在心头荡过涟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坎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最后一个音落,玉清眼中微涩。
自从离开方夙银后,这首《卜算子)她便再也没有弹过。
之前接近方夙银,傅得他的信任,她费尽心思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是爱幕,将那份本来只是假的心意藏在琴曲之中。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份心思既然一分一寸变成了真。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终是得了方夙银那一颗心,却也终是负了他。
抬手忽的按住兀自颤抖的琴弦,玉清心里一片涩然。
“玉清姑娘。”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楼下有人找你。”
玉清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拉开门,见是楼里的姑娘,“谁找我?”
那姑娘接话,“是一位公子,说是姓方。”说完,又对玉清笑道,“是个极好看的公子,比邵公子要好看。”
邵公子便是那日陪着玉清的那人。
听到这姑娘的话,玉清的脸上有惊喜一闪而过,极快的一掠,接着便换做惊慌,是不加掩饰的惊慌,“他在哪儿?!”
看见玉清神情的变化,那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答道,“在楼下。”
玉清握着门的手紧了紧,她咬了咬唇,说到,“你和他说,我不在。”
“可是——”那姑娘迟疑了片刻,方才明明看见玉清有一瞬惊喜的,为什么现在又是这般模样。
玉清敛了神色,对那姑娘说到,“没有可是,就说我不在。”
那姑娘愣了半天,终于点点头下楼去了。
玉清在门口站了半天,忽的关上门转过身,也不知道惦记什么,急急走到窗边。
在窗边迟疑了半晌,玉清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隔着那细微的缝隙向下看去。
有人进进出出,皆是陌生模样。
她站了一会儿,终于看见门口出来一个挺拔身影,隔着夜色看着那熟悉的身形,玉清忽然觉得有热意涌上眼眸。
方夙银出了怡红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扭头仰首看向顶楼。那一豆灯光忽的熄灭,像是他一瞬的期待落入深渊。
方夙银苦笑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开。
玉清捂着胸靠在墙上,周围一片漆黑,像是将她捆缚在最深寂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能割断人肠。
好半天玉清才回头去,从缝隙之中窥见的范围没有那道人影。她抬手将窗推开一些,依旧是不同的人进进出出,却再也不见方才那人。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玉清转回身,闭眸咬唇,然后借着窗外月光抽出火折子,将方才急急熄灭的烛火再度点燃,就好像是要保留最后那一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期待。
宋祁将书合上,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站起身来,将书册收拾好后便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看见门被推开,何掌柜一脸淡淡的走了进来,视线在桌面上一抓而过,然后落在宋祁面上,声音低沉道,“温习完了?”
宋祁点点头。
何掌柜走进来,又问,“要出去?”
宋祁答,“看书看得闷了,想出去走走。”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道,“舅舅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一会儿带回来。”
“有。我只要你把你的心带回来就行。”何掌柜沉着脸道。
闻言,宋祁心头一跳,却仍是笑道,“舅舅在开玩笑么?”
“我有没有开玩笑你最清楚。”何掌柜背着身将门关上,然后几步走到屋里,转头看向宋祁,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开口说到,“烟森楼那边和咱们定了几批首饰?”
虽B.JOO .NE然隐隐知道何掌柜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宋祁还是如实回答,“一批。”
“你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宋祁低了声,“十天前。”
一时沉默。
何掌柜忽然爆发,“那你这些日子天天往烟森楼去是做什么?!”
不知道是被何掌柜突然的这一吼给惊吓到,还是宋祁自知理亏,找不到话来回,便干脆低着头不说话。
宋祁不说话,何掌柜不乐意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对那尔蓝姑娘生了心思?你娘将你托付给我,一来是方便你上京赶考,二来也是让我这个舅舅好好看着你!可你说你温习温出个什么来?!竟然给我温出这般不该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