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名甲级战犯中的四位黄埔一期,已说过三个“天子门生”,干脆再顺带说一下胡宗南。桂永清江西人,杜聿明陕西人,王叔铭山东人,只有这位胡宗南,与蒋委员长同乡,浙江湖州人。
胡宗南的个子很矮,据说不到一米六,与拿破仑有一拼。是黄埔一期同学中的超龄生,入学时都过了二十八岁,比他的同期生王叔铭大了足足九岁,而出身于黄埔四期的林彪,在二十三岁时都当上了军团长。不过他起步虽晚,升迁最快,吃香喝辣啥也没耽误,一九二四年入学黄埔,半年以后毕业,在机枪连当排长,过了两年多,升为少将副师长,又过了大约三年,竟然荣升中将。
胡宗南还是唯一一位在大陆时就被晋升为上将的黄埔学生,国军最高军衔也就是上将,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授军衔大有学问,给谁不给谁极其讲究。尽管上将有一大批,都数不过来,委员长笼络杂牌军将领,玩统战的把戏,动辄喜欢奖赏一个军衔,然而对于黄埔学生却货真价实,轻易不会给予。也就是说,同样上将中将,有虚实之差别,含金量并不一样。
黄埔军校是个传奇,就说这非常牛b的第一期,一共五百多人,活下来的都是人精。在校时间之短,骇人听闻,也就半年光景,还不如野鸡大学,甚至不如普通的职业中专。列名一期的黄埔同学,鼎鼎大名者不少,平庸者更多,人们提起黄埔军校肃然起敬,更多的还是一种名人效应,仔细想想,短短半年时间,又能学到什么。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各人,黄埔的传奇在于它是个整体,每个人做出的努力,获得的些许成就,都可以为黄埔这栋大楼添砖加瓦。个人荣誉同时也是集体的荣誉,所谓一荣俱荣,黄埔把团伙效应发挥到了最大值。时势造英雄,在黄埔的光辉照耀下,作为个体想碌碌而为,想平庸,想没出息都困难。跻身在这样的团队中,可以把个人的潜力给逼出来。
一九二三年底,黄埔军校开始招生,胡宗南在上海参加初试。有一种说法,说毛泽东当时也是主考官之一。查年谱,此时毛确实在上海,正准备去广州参加国民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不过年谱上并没有记载此事,毛和胡也好像从未提过,因此只能随手八卦一句。
当年的考试与今天相似,要考作文、政治、数学和英文。同样讲究学历,要求“中学毕业及与中学相当之学校”。胡宗南隐瞒了三岁,在众考生中,他文化水平比较高,英文交了白卷,还是顺利地通过初试。
说起胡宗南报考黄埔,有很多版本。有人说做生意亏本,有人说欠赌债,有人说为竞争小学校长一职失败,有人说为逃避包办婚姻。不管什么原因,投考黄埔服务军界,都与渴望改变现实处境有关。
当时的胡宗南只是一名小学教员,身居偏僻小县城,深感前途无望。眼见着要三十岁,功名二字毫无着落。辛亥革命,他年龄太小,挨不上。五四运动,岁数正合适,那是大城市大学生们玩的事,他同样是挨不上。但是新的风气却无处不在,有时候越是处在闭塞的小县城,对外部世界的追求会越强烈。
就在五四运动爆发那个月,胡宗南第一次离开家乡,随小学教育考察团到上海参观。第二年又到南京高等师范学校进修,“壮岁游学金陵,仰高山而怀先烈,过城垣而思故国”,这次进修不仅大开眼界,而且结交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显然,外面的世界太精彩,青年胡宗南志存高远,已不可能在小县城再待下去,出去闯荡是迟早的事。
作为一名小学教员,胡宗南的考试分数并不低,不过因为英文交了白卷,去广州参加复试,还是有些犹豫。好在路费对方提供,大不了白跑一趟,结果他的成绩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身高不符合要求,最终有惊无险,带点戏剧性地进了黄埔。他当过体育教师,喜欢历史和地理,在黄埔学生中,各方面表现不算最突出,也很说得过去,毕竟他年长几岁,见识多。
胡宗南个子虽矮,冲锋陷阵是条汉子,在机枪连当小排长,一路打杀,以最惊人的速度升迁。好运来了也拦不住,他成为蒋的绝对亲信,最宠爱的将领之一,雄霸西北。最得意时,“养兵四十五万,部队不为不多;新式武器当为全国三分之一,配备不为不精”,可惜遇到了更厉害的共产党,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
军人最大的本钱是军事实力,胡宗南并不善于大兵团作战,说白了就是一个成功的浙商,敢闯会经营,生意做得很大,最后仍然是砸。后人提起他,常有两件事不肯放过,一是孤身逃到台湾,千军万马流落在了大陆,让共产党慢慢收拾,下场很惨。二是最后三万两黄金不翼而飞,这是很大的数目,有人曾怀疑胡宗南私吞,老同学王叔铭便爆料,飞行报表上曾见过这些黄金的记录。
三万多两黄金是写惊险小说的好引子,据说当时的军需官,在混乱中买了十八头骡子,专门用来驮黄金,千辛万苦一路逃亡,不料被共军冲散,黄金从此下落不明。
附记1 黄埔的底色
张学良晚年站出来澄清,说“九一八”当时,蒋介石并没下过“不抵抗”的手谕。好汉做事好汉当,张是东北男人,没有就是没有,东北大好河山是在自己手上丢的,说他是不抵抗将军,这个没错,硬赖到蒋委员长身上,不地道更不厚道。
不过蒋确实背了很多年的黑锅,起码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他老人家过世前,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不只是敌对的共产党这么说,教科书上这么写,许多国民党元老也持同样观点。事实上,面对当年日本帝国主义的挑衅,“不抵抗”差不多就是政府的基本国策,或者说是外交策略。国民政府知道真打起来,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因此骨子里不能不软,嘴上不能不让步。
当然,还有那个“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话虽然不太错,却是蒋为人诟病的重要把柄。平心而论,自从在北伐的途中,国民革命军在济南叫日本人拦截了一下,中国的主权遭受极大侵害,蒋介石的内心深处,就惦记着日后要跟日本人真枪实刀地干一场。有一个细节不知真假,说西安事变时,张扣了蒋,要逼蒋抗日,蒋给张看了自己的日记,张于是相信蒋是要真心抗日的,相信自己是误解了蒋。
蒋介石还有一个让人诟病的软肋,只重用黄埔出身的军人。都说他是同乡会会长,喜欢用浙江老乡,而且是浙江籍的黄埔学生。因此就有了任人唯亲的骂名,说他只知道保存嫡系,一心想消灭地方杂牌。蒋一生中的最大狼狈,不仅仅是被共产党打得落花流水,还有一个就是关键时刻的众叛亲离。
这很值得琢磨,共产党最高层有太多湖南人,研究近现代史,不妨这么说,先是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湖南人,灭了以两广为代表的太平天国,然后是毛泽东率领湖南人,打败了以蒋为首领的浙江人,可是从来没有人说毛玩同乡会。剽悍的人生毋须解释,人们都习惯以成败论英雄,蒋输了,怎么说他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