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许飞。”黎东先开的口。
“你认识我?”许飞已经走过来了,拉住钱多多的手,并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身体语言很是明显。
“这是黎东,我在新加坡的同事,刚到上海工作。黎东,谢谢你送我回家。”
黎东点头,并不多言,只多看了许飞一眼,两个男人对视,钱多多紧张起来,但很快黎东便收回目光,与他们简单道别之后开车走了。
门前只剩下许飞与钱多多。
“这是怎么回事?”许飞声音很硬。
“我与老朋友吃饭聊天,他送我回家。”
“拉着你的手?”
“我刚才正下车!”钱多多冷下脸。
许飞叹气,用手揉自己的额头:“多多,我们不要这样说话好吗?”
钱多多看他,年轻真是好东西,月光落在他英俊的黑色眉眼上,即使是面现疲惫的时候都让人心软。
“黎东确实是我的老同事,我只是与他吃饭。”钱多多放慢语速,应该告诉许飞黎东是她曾经的男友吗?不,不是在这个关口,钱多多不是蠢人。
许飞点头,并不追问,只是说:“多多,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最近有个项目出了很大的问题……我是不得已的。”
“我知道。”
“我们就要结婚了。”他软下声音。
“我知道。”钱多多把手抽了回来:“许飞,我累了,我想你也是。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钱多多说完转身,却被许飞一把拉住。
“多多。”
她把手收了回来,并没有因为他恳求的声音而停下。
钱多多上楼,才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就看到妈妈从门里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拉住,还往她身后张望:“小许呢?”
“他回去了。”
“你们吵架啦?”妈妈紧张得不行。
“没有。”钱多多否认。
“怎么没有?我刚才看见你从车里下来,小许就来了,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坐别人的车回家?”
没想到自己妈妈在楼上什么都看到了,钱多多无力:“那是我老同事,刚到上海和我吃了顿饭而已。我和许飞没什么。”
“没什么你们俩在楼下说了那么久的话,你还不让他上来?”
“这都几点了,我让他上来你们还睡不睡啊。”钱多多推自己的妈妈,硬是把她给推进了卧室。
钱妈妈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我跟你说啊,都要结婚的人了,别糊里糊涂分不清轻重,老同事跟老公哪个重要啊?小许误会了你才有得后悔。”
钱多多一边应声一边帮妈妈关门,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走了,膝盖都在发软。
客厅里没有开灯,钱多多慢慢走到窗边去,控制不住地往下看,楼下空空如也,许飞已经走了。
张成半夜接到许飞的电话,叫车赶到酒吧的时候看到许飞面前已经放着两个空杯子了,坐下就怪叫了一声。
“兄弟你不仗义啊,半夜把我叫出来,自己倒先喝上了,怎么?被老婆赶出来了?”
许飞难得烦躁:“我还没结婚呢。”
张成见状就笑了:“跟钱多多吵架了吧?来来,哥们儿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过来痛哭一场吧。”
“滚一边去。”许飞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别碰我。”
张成嘿嘿笑了,坐下来自己叫了杯酒,拿手拍许飞的肩膀:“兄弟,别怪哥哥我当年没提醒你,钱多多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没男人只有工作,就算是跟你在一起了,她的眼里也不会只有你的。”
许飞沮丧:“可她都为了我辞职了,现在却说我只顾着工作不在意她。”
“是撒娇吧?”
“不,你不知道,她最近一直都心烦意乱,因为没有找到让她满意的工作,我告诉她不用着急,即使没有工作我都会照顾她,可她……”
“跟你翻脸了?生气了?吵架了?”
许飞不语,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不说话就是我猜对了。”张成笑。
张成读书时瘦,两边腮帮子都往里凹,工作以后胖了不少,粮仓里吃饱喝足的田鼠那样,结婚以后就更别提了,笑起来满脸的肉都鼓了出来,田鼠都不足以形容,直像只咬着包子的狸猫。这时边笑边说话:“许飞,你还以为你早就认清现实了呢,没想到你小子就是个陷入爱情里的傻子。钱多多骨子里可是个女强人啊,女强人的想法和正常女人是不一样的,一般女人听说男人要养自己,不乐得立马飞扑上来把你从头亲到脚,女强人就不一样了,她们不但不高兴,还要觉得是受侮辱了。”
“为什么会觉得受侮辱?一个女人最想要的难道不是被男人爱和照顾?她这样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许飞闷声,想到刚才看到钱多多下车时的那一幕,不知不觉又把杯中的酒喝光了。
“人家讲究一切平等,她还不是最厉害的呢,最厉害的女强人,恨不能自己把男人养起来再说。”张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让你爱她呢?忍着吧。”
许飞不语,两个男人坐着喝了一会儿,张成的电话就来了,低头一看是老婆打来的,忙不迭地接起来听了:“跟许飞在一起呢,这小子跟女朋友吵架,喂,我老婆打电话来了,说句话啊。”
许飞“嗯”了一声:“张成,你听我说……”
“他喝醉了,我把他安顿完就回来啊。”
许飞看着他:“我没喝醉。”
张成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知道了,这儿太吵,我出去说。”
电话响起的时候,钱多多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黑暗里突然亮起的屏幕与震动声让她有跳起来的冲动。张成只在电话里叫她快去,又不肯多说情况,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路踩着油门过去,也是夜里街道清净,才让她没有一点阻碍地到了目的地。
张成把许飞弄上她的车,也不多说什么,拍拍手就走了,钱多多开车,许飞一路都没有声音,只是安静地在后座睡着,头靠在玻璃上,因为喝过酒了,脖颈到额头都泛出些潮红来,呼吸有些重,让她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担心地看他一眼。
夜里的路上静谧一片,钱多多车速并不快,但突然从十字路口穿出的助动车仍是让她猛踩了一下刹车,后座碰一声响,她心猛跳了两下,立刻把车在路边停了到后座去看他,他真是醉了,这样折腾也没醒,倒是她不放心,拉着安全带想替他系上,车厢窄小,她摸索着安全带的锁扣,几乎是趴在了他的身上。
耳边传来许飞模糊的声音:“多多。”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她答他。
他却没了声音,她再仔细去看,原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根本没有醒,只是说了句梦话。
她叹口气,将安全带扣好,正要退出去,却听他突然又开口:“多多,别走。”
她突地不动了,屏住呼吸沉默了半晌,明知他无意识,但一颗心还是疼了,眼酸鼻涨,难过得不得了。
“放心,我不走。”她听到一声叹息,还有自己的回答。
第二天是周日,一直到傍晚钱多多都没能离开许飞的公寓,酒醒以后的男人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告诉她什么叫做床头吵架床尾和,等钱多多最终气喘吁吁双腿发软地从床上下地的时候,就连他们为什么吵架的都快要想不起了。
或许是否极泰来,许久没有音讯的猎头公司居然在这天晚上又拨了钱多多的电话。钱多多在三天之后到B&G面试,B&G是美资公司,行业里很有名气,面试的职位仍是市场部总监,她与那美国老板在他的玻璃办公室里相谈甚欢,对方给出的薪酬与福利都让她惊喜。
钱多多走出办公楼后立刻拨电话给许飞,电话里就笑声朗朗,说晚上两人一起吃饭,庆祝一下。许飞很久没有看到钱多多如此高兴过了,再想起张成的话——“钱多多骨子里就是个女强人,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就想着自己养男人了。”不由也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先说好,明天我一早就要到公司报到,今天要回家早睡的啊。”
许飞笑着举起手,做了个保证的姿势:“知道了,钱总监。”
钱多多笑得开怀,粉色的上排牙龈都露了出来,许飞则在心里想,算了,爱一个人不就是想看到她快乐吗,就算钱多多是个女强人他也认了,只要她眼里除了工作还有他就好。
没办法,谁叫他爱她呢?
Chapter06 工作的意义
钱多多觉得,一个女人没有爱情,就像是一朵花没有颜色;但如果没有工作,那这朵花就连土都没有。
第二天早晨钱多多清晨即起,爸爸在阳台上浇花,妈妈正在张罗早餐,看到女儿一身套装从卧室里走出来脸就耷拉下来了,“又要去面试啊?”
钱多多神清气爽的在餐桌边坐下,先端起杯子喝了口豆浆,再等二老都坐下了才开口:“爸,妈,我有好消息要宣布。”钱家二老停下动作看着女儿,钱多多高兴地,“我找到工作了,B&G,美国公司,市场部总监!”
没有人回答,两秒钟之后,钱妈妈将刚才放下的油条拿起来,叹了口气,“就这?我还以为小许他爸妈要回来了呢。”
钱爸爸比老伴的反应稍好一些,但也只说了一句:“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啊?挺好挺好。”
完全没有钱多多期待中的兴奋与激动。
钱多多失望,“爸妈,我要去上班了哎!B&G!”
“知道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去上班。”钱妈妈继续吃她的油条,“都快十年了,看着你穿成这样跑进跑出,只有出门的点没有回家的点,建筑工人的休息时间都比你多。”
“妈!”钱多多失望并且愤怒了。
家里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不对了,钱爸爸立刻习惯性的出来打圆场,催着女儿,“好了好了,去上班吧,第一天别迟到了。”
公司在陆家嘴,钱多多开车走隧道,早高峰时间还没有到,路上通畅,但她心里却觉得闷,耳边时不时的回想起妈妈的声音。
什么叫快十年了都是这样?什么叫我还以为是小许的爸妈回来了?感情在她妈妈眼里,女儿是否有工作根本比不上有一个老公来得重要。
钱多多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进公司的那一刻,金融区最好的办公楼之一,正值上班时间,大堂里人来人往,电梯门不断开合,吞吐着面目各异的男男女女,人人都是脚步匆匆的样子,一切忙碌而有条不紊。
这一切都让钱多多感到怀念且振奋,不过是两个月没有上班,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两世为人了。
钱多多随着人流走向电梯,又在等待的时候对着晶亮的电梯门上的自己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微笑总是有帮助的,走进电梯的时候,钱多多已经觉得自己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并且有持续上升的兴奋感觉。
这里将是她奋斗的新天地,她会好好的干下去,让许飞知道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选择的都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好伙伴。
钱多多走出电梯,往走廊尽头大步走去,身后有人叫她:“多多。”
那声音如此熟悉,令钱多多惊讶的转过头去,“黎东?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立着的果然是黎东,他走过来,对她微笑,“我来上班啊,和你一样。”
“你来上班?”钱多多愣住。
又有人从电梯里出来,正是昨天面试与钱多多相谈甚欢的那位美国老总史密斯。史密斯一头白发,红彤彤的一张脸,典型的德州面孔,这时大步走过来把手搭在黎东肩上,亲热的给他们介绍:“钱小姐你来了,Tony是我的合伙人,哦对了,你们本来就认识,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说完,一阵大笑。
合伙人……
钱多多的好心情与兴奋的感觉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黎东正在看她,她也看着他,两人面对着面,他对她微笑,表情愉快,她却满嘴发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助理出来迎接新来的市场部总监,钱多多被动地跟着她走了进去,办公室是独立的,宽敞明亮,门上已经镶了有她名字的金属牌,窗外就是金融区的各色高楼,以及它们之上的蓝天白云。市场部人员并不多,气氛融洽,一切都很美好,除了黎东。
新任总监的例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钱多多在办公桌前捂着脸发呆。
怎么办?黎东是这公司的合伙人,她不需要一个曾经与她恋爱过的男人的施舍!但这份工作太适合她,才走进这个办公室,她已经爱上这里了。
电话响,钱多多低下头去,是许飞打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多多,到公司了?一切都顺利吗?”
钱多多要努力了一下才开口回答:“我刚到,正要开例会。”
许飞声音里带着点笑,“那好,你先开会,今晚我去接你下班?”
“不用。”钱多多脱口而出。
许飞茫然,“什么?”
钱多多亡羊补牢地解释:“我第一天到公司,下班肯定要和市场部的人吃个饭什么的,你过来不太方便。”
“也是。”许飞道,“那你吃完了给我电话。”
“好。”
门口传来轻响,钱多多猛地抬头,却是刚才那位助理小姐,站在门口等着,明显是催她开会了。
钱多多挂了电话,一口气还提在胸口,怎么办?一切还没有开始,她就有前途多舛的感觉了。
“黎东,我要跟你谈谈。”
从会议室出来,钱多多拨了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黎东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签文件,接起电话的同时将手里的笔丢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声音里带着笑意。
“好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一起午餐吗?”
“工作午餐。”钱多多强调。
“知道。”他笑。
两人在中银楼上的日式餐厅见面,钱多多晚到,黎东已经在包厢里等她,面前放着天青色的茶杯与碟。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多多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怎么了?”他给她倒茶,又示意小姐上菜。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你是B&G的合伙人?”
“你没有问。”黎东露出无辜的表情。
“黎东!”钱多多发怒了,并不在乎坐在她面前的正是她现在的上司,“我不希望我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你。”
黎东正色,“多多,你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你的能力足够,公司有严格完善的人事选拔标准,我不会也不可能左右。”
钱多多略松了一口气,感觉稍好了一些。
“你没有在背后做过动作?”
“我确实向史密斯推荐了你,但是看看你,”黎东向她张开一只手,“多多,你一向是最好的,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黎东,你是我上司,不用对我说好话。”
黎东对她眨眨眼,“我们不是朋友吗?现在又不在公司里。”
钱多多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在同一个公司……”
黎东笑,“那不就好了,还有什么问题?”
钱多多正色把话说完,“但我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许飞误会。”
“你怕什么?怕我对你旧情复燃?”
这句话说完,钱多多终于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又低下头将筷子上的纸套拿下,干脆的掰开白色的木筷准备大快朵颐。
耳边传来声音,仍是黎东,却不是带着笑的,而是温和的反问:“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当天晚上,苏薇被钱多多从公司里拉出来,两人在熟悉的茶餐厅里坐了,苏薇奇怪地,“你今天不是在B&G第一天上班吗?没有欢迎酒会吗?怎么有空找我聊天?”
“别提欢迎酒会了,我今天到了公司才知道,黎东是B&G的合伙人,现在是我上司了。”
苏薇惊笑起来,“不会吧?”
“我也想说这句话,可他就是啊。”
“是他推荐你进去的?”
钱多多叹了口气,“我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这样的。”
“公司给你的印象怎么样?”
“一切都非常好,可是苏薇,我不能跟黎东在一起工作。”
“为什么?”苏薇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就算是他推荐你的,但B&G那样的公司,也不会随随便便请一个名不副实的市场部总监,多多,你值得这个职位。”
“我知道我可以胜任……”
“那不就行了?你们又不是没有一起工作过,就当他是你的上司好了。”
“问题不在这里,你听我说完。”钱多多急了。
“好好好,我工作了十二小时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中午就啃了个汉堡包,能不能让我先点菜?”苏薇举手求饶。
钱多多接住菜单,皱着眉头道:“苏薇,如果黎东说他想和我重新开始怎么办?”
“什么?”这一次就连苏薇都愣住了。
黎东说完那句话后,钱多多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
她觉得自己足有一个世纪说不出话来,最后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声音慌乱,“你……你别开玩笑,我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但你还没有,不是吗?”黎东好整以暇地回答她,“只要你还没有结婚,那我就还有机会。多多,你不用担心,在公司里我一定会公私分明,就像我们在新加坡时那样,如果你工作出了问题,我一样会不留情面,但在公司之外,我希望你知道,我仍旧是那个希望与你在一起的男人。”
“黎东,你这样我会觉得很困扰。”
“为什么?多多,我不会逼迫你做出什么决定,你也不用为此困扰。”
“我就要结婚了。”钱多多重复。
黎东挑眉,“多多,你一向干脆利落,什么时候变成把结婚挂在嘴边上的女人了?”
就这一句话,让钱多多沉默了。
“怎么办?这份工作是我想要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让黎东死心,也不知道怎么和许飞谈他的事。”
苏薇也烦恼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找到一份自己喜欢又适合你的工作不容易,如果你因为一个男人放弃那就太可惜了。”
钱多多点头,“可我不想因为黎东影响我和许飞的感情。”
“你怕什么呢?你和黎东又没有什么,就算他对你还有意思,你明白拒绝也就是了,要是他因为这事给你小鞋穿,那这家公司不待也罢。还有,如果许飞对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们还结什么婚?多多,”苏薇露出一个过来人的表情,“千万别活在别人对我们的要求里。如果许飞今天要你不工作了,你就不工作了吗?那明天他要你抛弃父母,你也会这样做吗?”
“这怎么可能!”钱多多低叫了一声。
“我只是举例。”苏薇安抚的答了一句,“我可以吃饭了吗?钱总监。”
“吃吧吃吧,瞧瞧你,好歹是个公司老总,搞得跟个难民一样。”
“我都一个礼拜没好好在家吃过一顿饭了。”苏薇叹气,“苏玲和大雄分手以后我一直想找她谈谈,可她忙我也忙,我们俩都没遇上的时候。”
“苏玲住到你家了?”
苏薇摇头,“没有,说是和男朋友吵架,自己租了房子一个人住出来了。”
“她是不是又谈恋爱了?”钱多多只见过苏玲两次,但前后差异之大,让她对这女孩的印象很是深刻。钱多多再怎么不在乎别人的打扮,也忘不了苏玲在派对上的那一袭金色长裙,还有她站在庄涛身边的模样,真是艳光四射。这样的美女,身边是不会缺乏护花使者的。
“我也这么觉得。”苏薇皱着眉,“可她又不说,苏玲刚到上海不久,我怕她被人骗了,多多,如果她在公司里出了什么问题,麻烦你让许飞马上通知我。”
钱多多点头,想想又道:“只要她还在公司正常上班,那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过苏薇,有空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我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苏薇皱眉,“不过今天是她生日,早上我打电话给她了,让她务必到我家来,她说加班,不知道几点,刚才又给我打电话,说十点才能来。”
“这么晚?”
“再晚我都得见她。”苏薇看手表,“我得回去了,等着她来。”
苏薇与钱多多在餐桌上颇有些担心的谈到苏玲的时候,她正在某个会所里看着身穿黑色制服的英俊服务生在面前手法熟练的开着一瓶红酒。
银色的开瓶器在他的手里像是有生命,一旋一转都翩若舞姿,酒水倒入闻香杯之后被送到她身边的男人手里,庄涛正与人说话,接过来之后就随手晃了两下,又送到她鼻前。
“怎么样?”
苏玲低头闻了一下,深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发酵沉淀之后浓郁而内敛的果香。她从小在江浙小城长大,喝过的红酒不外乎张裕干红,只觉得酸,兑半杯可乐也没用,是以一向对这种洋酒没兴趣,但这些日子与庄涛在一起,居然很快的适应并且迷恋起来,闻着这味道便觉得愉悦。
“很不错。”她对他微笑,嘴唇红润,牙齿细白。庄涛也回了她一笑,并且握了握她的手,状甚亲昵。
坐在庄涛身边的那人便笑道:“苏小姐果然是行家,这酒是82年圣伯诺酒庄的珍品。”
苏玲的手还在庄涛的手里,她并没有抽回,也不想抽回,直到现在这个男人都没有向她提出任何要求,他只是带她看他的世界,苏玲觉得这对于一个像庄涛这么有钱的男人来说,这样的耐心就可称之为爱了,而她则为这份爱而陶醉。她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世上最美的梦里,一切都是完美的。
除了她与大雄的分手。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苏玲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性格上有些软弱的女孩子,没想到真正下定决心,居然会这么斩钉截铁。无论大雄怎样无法置信乃至痛不欲生,她的回答都只是一句:“对不起,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
她觉得自己是坦白而且诚实的,见过这光彩琉璃的新世界之后,大雄与他所代表的一切简陋与困窘都让她无法忍受,她再也不想为了一只裂开的人造革的背包而羞愧,也再不会为了一朵玫瑰而惊喜,她看着自己脚上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它可以换来无数朵玫瑰,并且永不会褪色与凋谢。
“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庄涛对她说了一句,便与那男人走了出去,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苏玲。会所在大厦楼顶,透过包厢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浦江两岸的璀璨夜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胜景时她曾为之深深陶醉,现在则已经泰然了,只当它是一幕背景。
她知道自己变了,脱胎换骨不过如此,走进这座大厦前她遇见了强子,他大概是出来见朋友的,和几个人一自从庄涛的车边走过,她正从车里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强子就愣住了,想认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还是她先叫了声:“姐夫。”
强子看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庄涛,大家错身走开,强子还频频回头,像是在确认她究竟是不是苏玲。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回来的庄涛在她背后说话。
“想你。”苏玲回过头,翘起嘴角笑了。
他大笑起来,又把手从背后拿出来,递过一只蓝色的扁盒。
“这是什么?”苏玲屏住呼吸。
他笑着,“打开看看。”
她慢慢地解开那蓝色缎带的装饰结,钻石手链的光芒刺痛她的眼睛,这是苏玲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真正的钻石。小时候她有一只玻璃的指环,喜欢得不得了,后来丢了还大哭过一场,后来总喜欢买闪亮的东西,有些做得很真,真的让她可以安慰自己,真的钻石也不过就是这样。
但要是能够拥有真的,还有谁会去留恋那些假的?
“喜欢吗?生日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今天?”
他笑笑,“真的放在心上,总会有办法。”
极度快乐的感觉让苏玲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捧着那条手链,双目晶莹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半晌,最后终于动情的说了句:“谢谢,我爱你。”
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强子将手Сhā在口袋里慢慢走进小区。与朋友见面并没有让他的心情有太多好转,反倒令他更加郁闷。
他在上海的生活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工作一直都没有着落,他在北京读书工作,这城市里只有寥寥无几的老同学和朋友,也是个个忙碌,偶尔见一次面,还要酸溜溜的在他面前似羡慕似嫉妒的感叹两句。
“还是你好啊,老婆能挣钱,你在家当个甩手掌柜就行;看看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为了还贷款整天做的跟条狗一样,还不敢抱怨。”
这么明显的暗讽,试问强子一北京爷们儿,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他家祖祖辈辈都是男人当家,北方人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赚钱女人顾家,男人赚三千就过三千的日子,五千就五千,一万就一万,就算男人只赚三百,也没有靠着老婆的道理!
每次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强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拽着苏薇回北京去,在北京他有一班大老爷们儿朋友,电力局里干一份闲职,下了班和朋友喝着啤酒吹着小风聊聊天,日子过的跟神仙似的,哪像在上海,到哪里都被人嘲笑。
是,苏薇能赚钱,但这一点他在北京时感觉并不明显,反倒觉得轻松。人家老婆张口就是要老公买奢侈品,苏薇不会,还打包小包的拎回来打扮他;人家老婆整天抱怨老公回家太晚,苏薇也不会,她之前在台湾人开的广告公司做经理,三更半夜都在工作现场指挥大局,哪来的时间管他。
但现在一切都不对了,当苏薇成为家庭的唯一经济支柱以后,当他意识到他成了一个靠老婆吃饭的男人以后,强子看是无限的后悔自己当初答应了她到上海开公司的要求。他怎么会那么糊涂,被自己的老婆说动,辞了工作跑来支持她当个女强人。
这世上男人才是第一性,女人必须得是第二性的,女强人?女强人根本没有性别,他要个没性别的女人做老婆干什么?给自己找堵吗?
一想到知道他们家真实情况的男男女女向他投来的异样目光,强子心里就有一股闷气直往上顶,顶得他呼吸都不顺畅。
“强子哥。”角落里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正要走进小区的强子脚步一定。
大雄从黑暗里走出来,小区门边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眼睛下面两抹又黑又重的黑影,看上去惨不忍睹。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等苏玲,我去她公司她不肯见我,也不肯告诉我现在住在哪儿,今天她生日,我想她可能会来这儿,所以……”
“今天苏玲生日?”
“是啊。”大雄略有些急切地从身后的电动车栏内拿出一个纸袋来,纸袋是雪白的,印着金色的LOGO,看得出来大雄对它很是小心,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褶皱和脏污。
“苏玲说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说我不关心她的感受,我知道我们来上海以后她压力很大,你看强子哥,我买了她最喜欢的裙子,今天是她生日,我想亲手交给她。”
强子看着面前这个被爱情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年轻男人,他记得这个年轻人是苏玲的男友,不,前男友,他想到自己之前在大厦前看到的那一幕,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这穷小子,注定是要失望的。
“别等了,塔布会回来的,你还是回去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别傻了。”强子忍不住了,“就算你见到她她也不会理你的,这种东西,”强子指指那纸袋子,“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件了。”
大雄大受打击,“强子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苏玲已经搭上有钱男人了,你这样的她哪还会放在眼里?清醒清醒吧小兄弟,苏家的女人我比你清楚,她们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大雄还来不及答话,苏薇的声音已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丁立强,什么叫苏家的女人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苏薇很远就看到两个男人在小区门口说话,遂将车靠边停了走过来,还没走近便听到强子的最后一句话,怒气顿生。
强子回头看到老婆,耸耸肩哼了一声,“你自己问他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小区里去了。
苏薇气得顿足,大雄则一句话都不说,拿着那纸袋沉默的立在电动车边,一副谁说都不会走的样子。
苏薇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却突地黯然了。
又有一辆车从道路尽头缓缓驶来,车灯晶亮,苏玲坐在副驾驶座上,两颊晕红。
“对不起,这么晚还让你送我过来,我姐说今天一定要见我。”
“她一定是想为你庆生。”
苏玲还要说话,但双目突然看到立在小区门口的那两条人影,整个人都一僵。
“怎么了?”庄涛问。
路灯将面对面立着的苏薇与大雄在地上拉出黑色长影,随着车子的驶近,像是要盖上苏玲的脸。
苏玲咬住嘴唇,庄涛也看到了,开口道:“那不是苏薇吗?她在跟谁说话?”
“庄涛。”苏玲突然开口,“我们走吧。”
庄涛挑眉。
苏玲看着他,极力避免眼角余光里看到的那两个人影,声音里有着不为人知的颤抖。
“不用打扰我姐了,今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Chapter07 谁与谁的朝朝暮暮
现代人的问题是,与工作伙伴在一起的朝九晚五,远比与爱人在一起的时间来得有保障。所谓朝朝暮暮,究竟是谁与谁在一起?
钱多多正式回到工作状态中去,令许飞喜忧参半。
喜的是,过去那个神采奕奕的钱多多回来了;忧的是,两个人都忙碌,那如何保证见面的时间?
是以两个人能够在一起的时候,男人就有些抱怨了。
周末许飞与钱多多有了一次久违的短途旅行,两人开车去了趟上海周边的水乡小镇,其实已经计划了很久了,但许飞有时间的时候钱多多在公司加班,钱多多空下来的时候许飞却分身乏术,好不容易能够成行,两人却一路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开车的当然是许飞,电话接了耳机,一路都没有停过,过收费口的时候按下车窗拿卡,却因为又一个突然打进来的电话耽误了几秒钟。
高高坐在岗亭里的小姐便不耐烦了,说了声:“过不过啊?”
许飞摘了一边的耳机,抬起头来对她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又伸手去接那张卡,小姐一时不防,刹那间涨红了脸。钱多多一直在旁边用手机回邮件,这时也抬了一下头,然后叹气了,在车子重新起步的时候说了句:“祸水。”
许飞便笑了,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揽住钱多多的肩膀,在她的小声尖叫中将她拉过来,用力地吻了一下。
“看前面!高速公路!”钱多多惊笑着推他,手机都丢到座椅下面去了。
铃声响起,钱多多把手伸到座位下去摸,终于将手机拿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没有立刻接起来。
“怎么了?”许飞一边开车一边看过来。
“没什么。”钱多多掩饰着自己那一刹那的迟疑,把电话放到耳边说话,“喂?”
黎东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多多。”
“有什么事吗?今天是周六。”
黎东笑了,“周六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我在休息。”
“和许飞一起?”
“到底有什么事?”钱多多不耐烦了。
“是这样,市场部交上来的新产品发布会的计划书有点问题,想要和你沟通一下。”
钱多多想一想,“给我邮件,我马上处理。”
黎东还想说什么,钱多多已经说再见了。
“谁?”许飞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上司,说计划书有问题,休息日还夺命追杀我。”钱多多握着手机回答他。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许飞黎东与她在同一个公司,一开始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后来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时机是合适的。
许飞笑笑,这一点他与钱多多算是同一类人,休息日的工作都是家常便饭,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所有向现任男友谈起自己前任男友的行为都是愚蠢的,尤其是那位前任男友还刚刚向她提过想要往日重来。
钱多多不认为黎东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她与他曾经在新加坡共事,恋爱,后来又分手,是她一心要回上海接任她的市场部高级经理职位,而他的回答是他不能离开新加坡。分手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床上紧紧拥抱,他叫她的名字,“多多,多多。”而她清晨即起,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去了机场。
之后他们在没有通过消息,至于结果,结果就是一封大红请柬寄到她的桌头。
都说一个男人最真实的状态不是与女人热恋的时候,而是在分手之后,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黎东此人说话算数干脆利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决定结束一段关系是说话算话的,那现在他决定重新与她开始也就不会是个玩笑。
还用得着其他的证明吗?他都辞去新加坡的工作只身跑到上海来了,一想到黎东那天对她说“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时的表情,钱多多后颈的汗毛就会突然不受控制的站立起来。
可她舍不得那份工作,钱多多知道一个三十岁将要结婚的女人在职场上的价值——没有正面价值,只有无限负。她不想再回到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求职噩梦里去,而且B&G的团队年轻而有活力,她在那里工作感到极富乐趣与挑战性,现在做的如鱼得水,根本就不想离开。
钱多多不认为自己会对黎东旧情复燃,但她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黎东说他会公私分明,确实,他在公司里与她保持了完美的上下级关系,这也是让钱多多能够留下来的根本原因之一,但对她来说,黎东的一举一动都给她带来了困扰。
她加班的时候,黎东办公室的灯必定也亮着,他告诉她他在古北小巷发现非常正宗的肉骨茶店,钱多多说她没兴趣,但到了晚上就会有外面被送到她的桌上,正是那家的肉骨茶。
她去见客户,往往是与他一起,钱多多质问过多次,但黎东分管市场与销售部,公司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次钱多多的车在高架上爆胎,黎东居然二话不说蹲下去就给她换了,四月的天,天上还下着雨,钱多多打完报修电话之后下车给他打伞,旁边有很多放慢速度开过的车子,还有无聊的人按下窗说女朋友不错哦!钱多多恶狠狠地瞪回去,低头却见黎东满手油污还对着她笑呢,三十多岁的男人,笑起来带着得意洋洋的味道,确实很吸引人。
“多多,到了,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车早已下了高速,许飞打方向盘,将车转入小镇门口的停车场里。
“啊,没有,到了?那我们快进去吧。”钱多多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笑着回答他。
黎东算什么?她身边已经有这只猫科动物了。
话说到这里,钱多多的电话又响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一动,就说了声:“我先下去接个电话。”说完,就率先推门下了车。
留许飞一个人在车里,一边熄火,一边看着钱多多站在车外的背影微微皱眉。
多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他都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自从钱多多到新公司上班之后,越来越多的在他面前走神,她甚至有电话不能在他面前听。他自问并不是那种身边人事无巨细都要了如指掌的无聊男人,但钱多多这样当着他的面避开接听一个电话,无论它的内容是什么,都让他感到异样。
这天许飞与钱多多还是按照原计划将小镇逛了一圈,但两个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多看对方一眼,像是在揣测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周一早晨,许飞路过市场部开放办公区的时候便听到里面的笑声,才八点半,办公室里人还没到齐,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围在一张桌边,笑声传得很远。
“哇,那时候你就这样啊?”
“多多姐,我看到多多姐了。”
又有人抬头看到他,立刻就叫了声:“许总。”
许飞刚进中国公司时便是市场部总监,与这群姑娘私交一向不错,听到招呼就走过去答应了一声,还说:“叫Kerry就行了。”又随口问:“在看什么?这么热闹。”
“在看小榄电脑里的照片呢,她藏了好多,好几年前的都有。”
许飞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正显示的是一张数人的合影,明显是在某次区域会议上,后面还拉着公司的横幅,他就笑了,指了指照片上的钱多多,“多多也在。”
谁都知道许飞与钱多多是一对了,小榄笑着补充:“对啊,那时候多多姐还在新加坡工作呢,回上海开会的时候拍的。”
许飞又看了一眼,突然眉头一动,“黎东?”
旁边人惊讶:“你认识黎总监?”
有嘴快的人还跟了一句:“黎总监和多多姐那时候还在谈恋爱呢。”
那人立刻被拉了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许飞脸微微一沉,小榄最先反应过来,一边关电脑一边推其他人,“上班时间到了啊,快回座位去。”说完再回过头来,许飞已经直起身子,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过身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五分钟之后才有人走过来跟小榄说话:“喂,你怎么了?一动不动的。”
小榄回神苦着脸道:“刚才我突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你们有没有感觉到?Kerry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多多姐不是早就和黎总监分手了。”
小榄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不行,我得给多多姐打个电话。”
晚上,苏玲到堂姐家吃饭。
苏薇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苏玲与苏薇小时候一同长大,堂姐成绩优秀备受老师喜爱,就连爸妈教训她之前都要用“你看看你薇薇姐怎么这么优秀”开头,这样的阴影之下,苏玲从小就是有些怕她的,听到电话里苏薇那么严厉的声音,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庄涛笑她,自己姐姐有什么好怕的,说话的时候两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窗外是苏州河转折处的粼粼波光,苏玲翻了个身,庄涛把她拉回怀里,她就笑了,并乖巧的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庄涛看着身下的女人,心里想的是,这就是他需要的了,年轻的身体,美丽的脸,还有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大脑。
年轻女人自有一种芬芳馥郁的味道,呼出来的气都是令人愉快的,漂亮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让人一目了然,没有见过太大的世面,所以容易满足,他需要的也就是这些了;那些满脑子复杂经历,开口闭口就是独立自主,见面就要把男人的底细探个究竟的大龄女让他厌烦。
和女人在一起,他只想享受她们的温柔与简单,谁想要一个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整天在身边与你玩头脑游戏?得了吧。
电话响,庄涛伸出手来将电话拿起看了一眼,又按掉了。苏玲拉着被单看他。
“公司电话,别管他。”他道。
她点点头,坐起来一点,“我要去我姐那儿了。”
这一次庄涛没有再阻拦,只抓着她又吻了一下,“去吧,吃完给我电话,我这两天要回加拿大一趟。”
“会很久吗?”苏玲露出不舍的表情。
他笑,“最多两天,记得想我。”
苏玲亲了他一下,穿上衣服走了。庄涛一个人坐在床上抽了根烟,电话又响,这次他接了,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他略有些不耐烦的答。
“知道了,我明天就回来。”
那边的换了人听电话,小孩子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就软了:“好,爸爸知道你明天生日,礼物已经买好了,等我回来啊。”
小孩兴奋的笑声传来,他侧身弹去烟灰,白色被单里泛出一抹银色来,是苏玲的发卡,刚才走的匆忙,忘在了床上。
男人将烟搁下,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那只发卡,随手丢在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苏玲走进电梯,苏薇住静安,好地段好房子,保安也不错,进出的人都要仔细问一番,但苏玲他们是认得的,两个年轻人老远跟她招手,热情有加的打招呼,就差没有把她送进大楼里去。
美女所能得到的待遇总是不一样的,不用别人说,苏玲都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有光彩。她在电梯里摸了摸脖子上的动物图纹丝巾,对镜门上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电梯门开了,同时传来的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的拍上了门。然后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其脚步之重,脸色之差,让苏玲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一秒钟之后才认出他来。
“姐夫?你去哪儿?”
强子在电梯门口与苏玲擦身而过,看到她也不停下,之重重哼了一声,扔下一句:“别叫我姐夫!我配不上。”说完,就下楼去了。
苏玲愣在电梯门口,左侧苏薇家门开了,苏薇从门里追出来,叫了一声:“强子!”话音落下才看到苏玲,脸上顿时一僵。
苏玲小心翼翼叫了声:“姐。”
苏薇叹口气,也不追了,对苏玲道:“你来了?进来吧。”
“可姐夫……”苏玲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降到一楼的电梯。
“别管他,又发神经病了。”苏薇恨声说了一句,拉着苏玲进屋,反手关了门。
桌上碗筷整齐,看得出是在等苏玲来吃饭,只是不知为何男女主人在开饭前吵了一架,然后男人甩手走了,留苏薇一个与苏玲脸对脸。
“姐夫干嘛跟你吵架?他还没找着工作?”关于强子心情恶劣的原因,苏玲大概知道一点,这时就问了一句。
“谁知道他!高不成低不就,又不要我帮忙。他在北京舒服惯了,还想在上海找个公司当大爷,谁伺候你啊?”苏薇恨铁不成钢的皱着眉,“让他去吧,反正到晚上他就醉醺醺的回来了,我们吃饭。”
吃饭时苏薇与苏玲谈她的近况,堂妹到上海之后的迅速转变令她担忧,苏玲并未提起庄涛,只说她又谈恋爱了。
“你跟大雄真的分手了?”苏薇想到那天晚上立在路灯下的男孩孤独的影子,还有那个被他抓在手里的雪白纸袋,忍不住心一颤。
“他不适合我。”苏玲没有一点迟疑。
“你们不是大学里就在一起了吗?都四年了,怎么分起手来这么草率,究竟有什么矛盾?”
都四年了……
苏玲为这句话低下头。那天晚上大雄立在小区门口的情景像是被刀子刻在她的脑子里,怎么甩也甩不掉,可她的选择是掉头就走,就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与庄涛真正地在一起了。
他带她去最好的五星级酒店,雪白的大床散发着好闻的柑橘香,对着夜景的露台浴缸里漂浮着玫瑰花瓣,庄涛点了香槟,她觉得自己是喝醉了,就连浴缸里的泡沫都像是带着香甜的酒味。12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们正缠绵到最Gao潮的时候,庄涛在她的喘息声中对她说“生日快乐”,而苏玲则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抱住男人的身体,在不愿放开那样。
第二天她自己去找了大雄,对着他憔悴的脸坦白:“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那张熟悉的男孩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他抓住她,手指发着抖,又哆嗦着将那只发皱的纸袋塞到她手里。
“不可能,这是我给你买的,你拿着,玲子,你拿着,我知道你只是生我的气,气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买了,你看看,我知道你喜欢,我买了。”
纸袋上金色的LOGO让她闭上眼,如果是过去的苏玲,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动到流泪了,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袖子下的一只手腕上挂着镶满了钻石的链子,随便哪一颗都是这男孩倾其所有都买不来的。
“对不起,可我们真的不适合,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她吸口气,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
大雄的眼睛涨红了,与他惨白的脸色形成可怕而鲜明的对比,“你有别人了?是谁?”
“这和你无关。”
“我爱你,玲子,我比谁都爱你。”
“我不爱你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几秒钟,大雄呼吸粗重,突然道:“我知道,你姐夫告诉我了,你和一个有钱的男人在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要走了。”苏玲站起来,但大熊没有放开她的手,强硬的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钻石手链在拉扯中落了下来,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男孩的眼睛。
他瞪着它,惨笑,“我知道了,就是为这个。”他慢慢松开手,一根一根手指地,“四年,玲子,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四年的感情,抵不过这些石头。”
四年的感情……苏薇还在看她,苏玲低下头,默默地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苏薇叹气,“你是个成年人了,选择什么样的人,原本我不该干涉,可苏玲,我想你知道,并不是给你越多的男人就越爱你。这些东西,”她指指苏玲身上的衣服鞋子与她放在手边的包,“对于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他们能够给你,也可以给别人,只有真心是无法估量的。大雄那么爱你,放弃他,你以后会后悔的。”
莫名之气让苏玲抬起头,“是吗?那你选择爱情了,现在结果怎么样?”
苏薇一愣,当场僵住了,刚才强子拍门而出的那声巨响与这句话一起打回在她的脸上,令她耳里嗡嗡作响。
“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怎么知道有钱人就没有爱情了,我和大雄只是恋爱,又没有结婚,我有选择任何人的权利。再说了,任何付出都要我愿意接受才行,一个养猪的男人带着他的所有财产向我表白,我就必须接受吗?他所有的财产也不过就是三头猪而已!换了你,你会接受吗?”
“苏玲!”苏薇气得站了起来。
“姐,我还有事,对不起,我先走了。”苏玲也站起来,也不等苏薇继续,径直走了。
周日的早晨,钱多多是被她妈从床上拉起来的。
窗帘被“刷”地打开,钱多多在刺目的光线中哀叫,又眯着眼睛去看时钟,叫了声,“妈!现在才几点啊!”
钱妈妈精神抖擞的将女儿身上的被子也一把掀开,在钱多多的惊叫声中道:“几点?我还要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快起来打扮,你爸早饭都买回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钱多多抓住被角,绝望地想要将被子抢回来再睡一会儿。
“今天你拍婚纱照!”钱妈妈瞪眼了,就想拍女儿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知道今天的重要性。
钱多多惨叫着倒回床上,“妈,我们约的是十点,现在七点都没到,你让我再睡一会儿,我昨天晚上做报告到十二点呢!”
“昨晚你又熬夜了?”钱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坐在女儿床边上隔着被子给了她一巴掌,“跟你说了早点睡早点睡,睡眠不足拍照不好看,你怎么不听我的!”
“行了行了,睡眠不足黑眼圈脸皮肿没法看是吧,你昨天都说过百八十遍了,我这不是公司催得紧赶时间吗?你让我再睡一个小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啊。”
“不行,起来穿好衣服先化化妆,人家说了,休息日婚纱店排队的人很多的,早点去早点拍,晚去了还得等。”
钱多多被推下床,知道今天是睡不成了,拖着步子往浴室里去,含着亚帅含糊不清地道:“妆婚纱店会化的,就算我到了那儿,许飞也赶不过来,婚纱照就新娘一个人行吗?你也太急了。”
“我给小许打电话了,他说会早点赶过去的。”
“妈!”钱多多回头,满嘴泡沫地道,“你叫我起床还不够,连他都那么早叫起来干什么啊?”
钱妈妈正推门往客厅里去,闻言ⅿⅿ笑,“哎哟,老钱你听听,还没嫁出去就知道心疼老公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钱多多望天。
没想到到最后准时赶到婚纱摄影现场的只有钱家二老。钱多多在刷牙的时候接到一通紧急电话,说发布会现场出了问题,一定要她去一趟;许飞那头也出了相同的问题,总之就是忙。摄影公司在花园洋房里,一早上已经坐了一溜喜气洋洋的准新娘和准新郎,钱家二老挤在他们当中更显突兀。
钱妈妈一边看表一边着急,“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是他们结婚还是我们结婚?怎么这婚结得皇帝不急太监急,全是我在这儿一头热!唉,从那戒指掉了以后我这心就老是悬得慌,总觉得会出事。”
钱妈妈对那丢失的戒指念念不忘都快成心病了,钱爸爸安慰她:“没事没事,孩子们肯定会来的,要是你等得着急,要不我们也报名拍一套?”
旁边穿着粉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就笑了,“老伯伯真浪漫,我们这儿有好多老人来拍金婚纪念照的嗯,你们要不要看看样板?”
正说着,门外有人匆匆奔进来,正是许飞,看到钱家二老立刻走过来,“伯父伯母让你们久等了。”又看左右,“多多呢?”
钱妈妈皱着脸,“还没来,这孩子太不像话了,今天这日子还跑去公司加班,我打电话给她。”说着就拨电话。
“她没去公司呢,说是去周一那发布会的现场了。”钱爸爸在旁边说话。
“哦,我知道那地方,离这不远,我去找她吧。”许飞点头,说着便回过身往外去了。
钱多多正在发布会现场,发布会定在周一早上,但今早在做展台最后搭建的时候突然坍塌,压伤了好几个工人,现场乱作一团,钱多多赶到的时候黎东已经在了,刚把工人送去医院,周一的发布会是必须要开的,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赶在发布会之前把这一团混乱给结束掉,并且重新搭出一个可以用的展台来。
面前的一切都是十万火急必须解决的,钱多多赶来的时候原是有些不满的,可到达现场指挥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扔下包就开始工作,又惦记着拍婚纱照,更是心急火燎,只想快些结束一切,忙得连妈妈的电话都没听到。
市场部的人都到了,钱多多做事干脆利落,等黎东从医院赶回来,她已经指挥工人们将现场基本清理完毕,广告公司的专业人员也已经赶过来,将损毁的广告牌灯箱等物件休整替换,他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她在阳光下疾步穿梭指挥若定的样子,四月的天气,她额上已有了一层汗,脸颊边一缕乌发落下来,但半点狼狈的样子都没有,阳光下仿若有光。
这才是他喜爱的女子,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生机勃勃,自信从容,他不能想象钱多多屈居在一个小家庭里的样子,她的光彩是属于职场的,也只有在这个属于她的舞台上,她才会如此美丽动人。
“黎东,你回来了。”钱多多已经看到他,对他招手,走过来的时候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她刚才还在帮忙清理展台时答了一把手,现在手指一抹,额头上顿时多出了几道黑灰。
黎东大笑起来,钱多多犹自不知他在笑什么,开口道:“你来了就好,我得赶回去拍照,你先顶着,等拍完了我再回来。”话说到这里,黎东仍旧在笑,钱多多就急了,“喂!你笑什么,我跟你说话呢。”
“你看看你,这儿都脏了。”他答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替她摸了一下前额,带着些的眼里满是温柔。
钱多多一时不防,额头已经被抹了一下,男人手指所带的温度令她脸上一烫,又立刻去看左右,怕被现场的同事看到,就这一眼,她便僵住了。
“多多?”黎东奇怪。
钱多多往街边走了几步,声音有点干:“许飞,你怎么来了?”
许飞立在不远处,看上去是刚从车上下来的,驾驶座的门还开着,也不走过来,只在哪儿默默地看着她。
黎东把身体转过来面对街边的男人,笑道:“许先生,又见面了,你好。”
许飞只对他点了点头,又看着钱多多,“多多,可以走了吗?”
前所未有的忐忑感令钱多多手足无措,她几乎是本能地答应了一声,走到许飞车边才想起回头看了一眼。
黎东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只对她笑笑,又指指手表,“去吧,记得事情办完了回来,今天这展台一定得弄完。”
车门“砰”地合上,车厢里没有人说话,没有音乐,连空调的 声音都没有,一切安静得像是被胶水凝住了,许飞沉默地开车,压抑的气氛让钱多多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车子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钱多多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许飞,你不要误会,黎东是B&G的合伙人,他只是我的上司。”
“只是?”许飞看着前方,说完这两个字以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钱多多自知有错,对他的反问并不介意,只继续道:“我说过,我和他过去是同事,进B&G之后我才知道他也在那里…”
“你早就可以告诉我。”
“我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什么?误会你会和前男友旧情复燃?”许飞打断她。
钱多多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车在刹车声中靠边停下,许飞转过头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我不该知道吗?多多,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却瞒着我进了前男友的公司,如果今天不是我看到,你捣蒜瞒我到什么时候?”
“……”
钱多多有几秒钟没有任何反应,这是许飞第一次用这样质问的口气对她说话,他们在一起从来都是亲爱与甜蜜的,即使是偶有争吵,他所露出的也大多是无奈又难过的表情,反令她心疼,但今天他去一反常态,脸上线条硬直,目光咄咄逼人,甚至是气势汹汹的。
我们就要结婚了!
最近她不止一次听到这句话,而它就像是一个咒语,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她的指责与禁锢。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钱多多涨红了脸,“许飞,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说了,黎东是我的上司,我只是在工作!”
“既然只是工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说了我不想你误会,你还要我怎么样?”
“多多,我希望你离开B&G。”
“许飞!”无法置信的感觉让钱多多尖叫了一声,“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就想来控制我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的,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能相信我,那我们还结什么婚?”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那个男人!”许飞迅速地回答了她,与黎东短暂的两次见面全面唤醒了他作为男人的危机意识,这一刻他不愿意再做出任何让步,除非钱多多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之后车厢里才响起声音,是钱多多的,声音很轻,但非常清晰。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Chapter08信任危机
或许在最终牵手之前,谁都要经历些信任问题,不一定是对对方没信心,更多的是对自己。
“你不会就因为这个没去拍婚纱照吧?”惊讶让苏薇重重放下了杯子,酒水都撒了出来。
两个女人在酒吧见面,钱多多是心情不好想找人倾诉,苏薇则是听到电话就应了,说正想找她喝一杯。
“怎么拍啊?”钱多多眼眶下两抹阴影,声音苦恼无比:“我们都吵成那样了,还拍什么结婚招?难不成穿着礼服婚纱黑着两张脸继续吵下去?”
“那你就这么下车走了?”
“我当时已经气糊涂了,直接叫了辆车就走了。”
“许飞没有追上来?”
“就是没有我才那么生气的。”
“你爸妈呢?”
“别提了,我妈知道我把预约取消了,气得两天没跟我说话,现在看到我的口头禅就是‘你到底要不要结婚?’”
苏薇噗的笑了,“辛苦你了,那你到底要不要结婚啊?”
钱多多皱着眉头,“苏薇,你别笑,许飞要我离开B&G,就是因为我的上司是我前男友。就连我妈妈都支持他,我有我的事业,我也没想过和黎东重新开始。为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让他放心就放弃工作,这次是原则性问题,我不会让步的。”
苏薇见钱多多如此烦恼,禁不住地叹了口气,“我早就提醒过你,事业和婚姻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就算你为他做出了牺牲,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因为全世界都认为,只要你是个女人,你就是应该的,应该把婚姻和家庭放在事业前头,否则你就是一切矛盾的罪魁祸首。”
苏薇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脸上表情比钱多多还要愤慨,钱多多有些心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苏薇,你……你没事吧?”
苏薇拿手撑住额头,“算了,我不想多说这些,让你听了心里也添堵。”
钱多多做义气状,“也不能老让你听我诉苦,来吧,今天我们两个肩膀互用,有什么苦水都可以倒出来。”
苏薇苦笑,“你真的想听?我这苦水可不适合你这准新娘听。”
钱多多点头,“到底怎么了?”
苏薇叹口气,一字一字道:“多多,我公婆来上海了。”
苏薇的公婆到上海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丁家二老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老头退休前在电力局工作,老太太则一直都是个家庭妇女,两人到上海来看儿子,当然住在儿子家里,顺便把家务都包揽了下来,才一个星期,苏薇就受不了了。
并不是苏薇厌烦老人,对公婆不满,可强子父母与她的生活习惯实在相差太远了。过去在北京两极爱都有自己的地方,最多一周见一回吃顿饭,可到了上海,老人们与她同吃同住进出一扇门,老太太做惯了家庭妇女,做饭洗衣自是不在话下,一来就接手了厨房大事,还与钟点工阿姨起了好几次冲突,说阿姨打扫得太马虎,这里那里都是毁,床上头发丝都落了不少。阿姨跑来找苏薇哭诉,说她干部下去了,苏薇立刻急眼了,又不好跟婆婆直说,只好大半夜的跟强子说,要他提醒一下他妈。
强子最近又找了份工作,刚开始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的,回家又有热腾腾的饭菜吃,顿觉日子滋润许多,与苏薇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到晚上关了灯就一把搂住她。
对于丈夫的热情,苏薇当然是高兴的,自从他们来了上海,强子的情绪就如同坐了过山车一样,时上时下,还老是在地位盘旋,苏薇知道他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也不好多说,可她是个正常女人,夫妻生活还是需要的啊,好不容易等他找了份还算稳定体面的工作,心情愉快身体活跃,这段时间两个人很是如鱼得水了一阵子,但今晚苏薇却不乐意了,黑暗里反手推了丈夫一把,“别闹,我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呢?都躺下了,哪那么多事。”强子情绪正高,哪管苏薇推拒,两只手已经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动了起来。
苏薇皱眉,索性伸出手去“啪”地开了床头边上的灯,“跟你说正事呢!”
明亮的灯光让强子猛地眯起了眼睛,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苏薇的声音略有些大了,整个屋子都像是静了一静。
什么情绪都没了,强子光着膀子坐起身子,一手狠狠抓了两把头发,烦躁地嘟哝了一声:“想说什么呢你,说吧。”
苏薇也坐起来,控制了一下情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委婉一些,“强子,我想跟你谈谈爸妈的事情。”
“我爸妈怎么了?”强子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
苏薇看他一眼,克制地:“阿姨今天跑来我找我哭呢,说妈对她太挑剔,她做不下去了。”
强子没好气:“我当什么大事呢,做不下去就别做了,跟一保姆客气什么?这年头两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再说了,有我妈在,阿姨来了也是多余的,买菜烧饭不都是我妈包了?”
苏薇一口气上来了,想了想又按捺了下去,忍耐地:“话不能这么说,阿姨在这儿一直都做得挺好的,再说了,爸妈来我们这儿是暂时的,要是阿姨真走了,等他们回去了我们怎么办?”
强子霍地转头瞪她,声音里带着怒气,“苏薇,你什么意思啊?我爸妈才来了没多久你就想赶他们走了是不是?”
苏薇愣住,再想说话,外头一声咳嗽,让她和强子都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苏薇让助理去店里按着她开的单子大采购了一番,然后咬着牙将原本的安排全部取消,破天荒地提早回家吃晚饭。
进屋的时候苏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饭菜已经上桌了,公婆和强子都在,明显是在等她,苏薇扯着笑走过去,“爸、妈,这是我给你买买的礼物,看看喜欢不?”
袋子里有补品有衣服还有电子血压器,老头到时候很高兴,接过去说了声这都挺贵的吧,苏薇笑着摇头,说应该的,爸妈你们来了一礼拜我都没好好陪过你们。那边老太太已经发话了:“先坐下吃饭吧,难得咱四个能这么坐一起吃顿家常饭。”
这句话绵里藏针,苏薇岂能听不出意思来,但今天她是想好了要和老人把阿姨那事儿解决了的,苏薇是个心里有事就一定要解决的人,昨晚原本想让强子传话,但强子的态度与反应让她觉得不可理喻,是以最后决定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出马和公婆当面谈。
“妈,今天这菜色真丰盛,是您烧的吗?”
“那是啊,阿姨烧的那菜仙得倒翻了盐罐子,我们没来之前你们是怎么吃得下来的?”
苏薇看了强子一眼,后者埋头吃饭,连头都没抬,看得出是不打算对她伸出任何援手。
苏薇咬咬牙,“妈,阿姨是宁波人,烧菜口味是有点咸,你们吃不惯我跟她说说就是了。”
“唉,有什么好说的,我今天跟她讲了,让她以后别来了,做事那么不利索,烧饭也不行,这样的阿姨用着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苏薇吃了一惊,吃饭也顾不上了,放下筷子就说:“妈,你怎么能叫阿姨走了?”
“要她干什么呀?”老太太并不示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我就够了。”
苏薇急了,“可您走了怎么办呢?”
桌上原本保持沉默的两个男人都抬起头来,在两个女人面前同时张了张嘴,又同时闭上了。
已婚的男人在盛怒或者即将盛怒的女人面前都有一种本能反应,那就是沉默,因为有过惨痛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不能对失态有一丁点的帮助,暴风雨是无法用人力阻止的。
老太太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脸一板,所有的皱纹都像是突然加深了一寸。
“小薇,我们大老远地从北京来,天天看着你和强子过的日子,有几句话今天不能不说了。”
“您说。”苏薇不小了,脸上线条发硬。
“你是强子的老婆,见没见着咱家强子现在这摸样跟在北京时差远了?焉儿吧唧的,朋友都没几个,这都是你硬把他拉来上海给闹的,我们当时就不赞成你们来这儿,可你们还是来了,那现在咱家都牺牲到这个地步了,你说说你做媳妇的,是不是也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交代?”苏薇有些找不准话题的感觉,刚才他们谈的不是阿姨的去留吗?怎么突然转到她要给丁家交代这么严重的问题上来了。
“你们都三十老几了,强子是我们丁家的独苗,媳妇,你得生了,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事儿。”
苏薇刹那间目瞪口呆,“生孩子?妈你在说什么呢?我公司刚开始没多久,哪来的时间带孩子?”
“我给你带。”老太太一句话堵住了苏薇,“有我在这儿你怕什么,你只管生,带孩子全都我们老两口来。”
苏薇震惊之后感觉荒谬,“妈,生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和强子都没商量过,你凭什么替我们做主?”
“苏薇!你怎么跟我妈妈说话的!”强子突然爆发了。
“我说错什么了?”苏薇不甘示弱。
老太太抓着胸口大喘气,“好好,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就是嫌弃我们待在这儿烦呗,行,我们不管了,这就走行了吧。这就走。”说着饭也不吃了,推桌子就站了起来。
“妈你别动气。”强子将母亲扶住,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妻子道,“苏薇,道歉!”
苏薇不语,一个字都没有说。
“道歉!”强子大叫了一声。
“儿子,算了。”老头终于站起来说了句话。
但强子的眼睛已经红了,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怒火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无数倍地升温最后爆发,苏薇的态度令他无法忍受,这些年来她所赚取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窒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靠在他怀里仰望他的女孩子,他努力过无数次,想要比她做的更好,赚的更多,但他一直都没有做到,现实也残酷证明了,或许他永远都做不到!他比任何人都辛苦地维持着一个大丈夫的形象,但今天她在他父母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强硬令他所有的努力全然凌乱,也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妈,我从没有嫌弃过你们二老,但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不会拦着。”苏薇终于说话,换来的是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明白了。”老太太一把抓住老头的手,“你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等人赶我们哪?走吧!”
强子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把着门怒吼了一声:“苏薇!我让你道歉!你听着,今天我妈要是走了,我就跟你离婚!”
“什么!”钱多多听到这里惊叫起来,“他真那么说了?”
苏薇叹了一口不堪重负的长气,点点头,“你敢相信吗?说这句话的人,和当年那个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到上海,跑着到我面前向我求婚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钱多多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抓着苏薇的手道:“那后来呢?”
“我公婆走了,强子送他们回北京,还没回来呢。”
“事情弄成这样,你一定很难过。”
苏薇勉强笑笑,“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吧。”
钱多多点头,忽有些悲从中来的惶恐之情,想问:“苏薇,婚姻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能把一个那么爱你的男人变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起新的话题,只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告别时互相搂了搂对方的肩膀,手上用了些力气,像是要借此给彼此一些安慰和支持。
苏薇回家,都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屋里却还是一室冷清,她打开灯,想打个电话给强子,亮起的灯光照在进门出的矮柜上,一张白色的纸条孤零零地躺在那上面,她慢慢伸手将它拿了起来,上面只有两行字,是强子写的。
“关了公司,跟我回北京,我们还能继续,否则你就不要来找我了。”
她将纸条拿在手里走进卧室,衣柜门大开着,床上一片凌乱,看得出男人匆匆回来收拾过东西,又走了。苏薇在敞开的衣柜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又低头看了手中的纸条一眼,屋里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她放下纸条,关上衣柜门,最后就这样和衣躺倒在了一片凌乱的床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电话响,苏薇猛地睁开眼睛接起,哑声叫:“强子!”
但那头传来的却是钱多多的声音:“苏薇你到家了没?强子回来了?”
苏薇苦笑,慢慢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钱多多,钱多多震惊,“什么?强子要和你分局?他能去哪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薇嘴角的一抹苦笑凝固了,她想一想,回答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必须有一个人要做出让步,但是多多,这个人不会是我。”
钱多多与苏薇分开,又在出租车里不放心地拨了她的电话。苏薇在电话里说强子走了,又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必须有一个人要做出让步,但是多多,这个人不会是我。
即使是隔着电话,钱多多都听得出苏薇话里的决绝。出租车在她家楼前停下,四五月的天气,她却觉得冷,下车时忍不住用双手将自己抱紧。
她仍记得苏薇与强子热恋时的样子,每个周末都要往返上千里,千里迢迢擅长海阔地奔向对方怀里。强子给苏薇带她喜欢的绿豆馅的酥饼,怕挤火车弄碎了,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揣着手里,捧到上海的时候都是热的。苏薇给强子织围巾,真是好笑,苏薇十几岁的时候就显露出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强势来了,却为了强子熄灯后还打着手电赶最后的那几针,手电的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在蚊帐上,织到最后一针的时候将那条围巾举高了看,嘴角带着一个温柔的微笑。
如果这都不是爱情,那什么才是?
但十年之后,这对相爱的人开始互相指责、怨愤,用冷漠的语气提到彼此,如果这就是爱情的宿命,那她和许飞会怎样?他们的十年以后会是怎样?
这个念头让钱多多的脚步沉重起来,日间许飞立在街边看着她与黎东的情形在她面前闪过,还有他们在车里的那场争执。
如果他与她连这道坎都走不过去,他们还会有接下来的十年吗?
但眼前所看到的让钱多多突然停住脚步。十二点都过了,小区里异常安静,她在楼前的路灯下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许飞就靠在车门立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了,看到她走过来也不说话,静静地与她对视。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正反拉扯着钱多多,一股力量让她想要飞跑过去与他拥抱,另一股力量却让她僵硬地立在原地。
不!她不能过去,走过去就是向他低头,就是认输!他们所争论的关乎她的工作,这是原则性问题,他啊不能让步。
但即使是许飞落在地上的黑色的影子都像是带着魔力的,无限地吸引着她,让她浑身发热。
“你来干什么?”她听到自己发哑的声音。
许飞不语。
闭嘴!他已经来了,这就够了。钱多多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但是嘴巴却不受控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语速飞快地,什么都不能讲它打断。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辞职,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和黎东旧情复燃的,我和他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彼此信任,如果不不相信我,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闭嘴!钱多多,你这样会失去他的。心里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叫,但许飞仍旧沉默,这沉默令钱多多恐慌,而恐慌又令她无法停下说话。
“对不起。”突然响起的声音令钱多多突然失声,年轻男人用一种难过又固执的表情看着她,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又沉默下来,想说什么又不愿意的样子,嘴角抿的紧紧的,将他脸上拉出一个令人心软的线条来。
这三个字与他的表情令钱多多心跳失序,鼻梁发酸眼睛发胀,怎么会变成这样,来势汹汹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冲走了她原本就强撑起来的理直气壮。
“我……”她开口,听到自己突然变哑的声音,只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地上的影子动了,许飞两步走过来,一把将钱多多抱住。
“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想看到你跟他站在一起,我不想让他碰你的脸,多多,你是我的!”
这严重的抱怨比争吵与指责有力千万倍,钱多多当场在男人的怀抱里结巴了,“我……我没让他碰我,那时我脸上脏了,你别乱想……”
她的话被一个略带急躁的吻打断了,随后她便被一把抓进了车里,她想开口,但持续的亲吻令她几乎窒息,热流席卷全身的时候,钱多多闭着眼睛喘息着想,如果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十年里每次争执之后的结果,那也不错啊。
庄涛在上海筹备许久的私人会所终于完成,开幕前一天,苏玲与他一起去了一趟,会所在市中心,30年代的老建筑,花园环抱绿荫森森,环境无可挑剔。老板要来,会所里当然是人人都精神抖擞赶着要给老板留下好印象的,小姐们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两边恭候大驾,经理领班笑容满面地引着庄涛一路走来,无数细巧腰肢随着他的脚步声向他弯折下来,苏玲从未尝试过这样的阵势,众星拱月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下巴。
小姐们穿着统一式样的黑色制服,正面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领子都密密扣到脖子上头,但北面居然是透明薄纱的,长裙落在脚踝上方,侧边高开叉,走动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老远就令人目眩。
苏玲从她们之间走过,一开始轻飘飘的感觉慢慢地被一种莫名的沉重所替代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美的,年轻的,吸引人的,否则也不会在那么多人当中被庄涛一眼看中,但现在她面前有那么多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她们中的有些甚至小得脸上还带着一层绒毛,再浓艳的妆容都掩盖不了那股青春之气。
和她们想比,她又有什么优势呢?这念头让她抬起的下巴慢慢落了下来,只觉得自己一步步都是踩在绵软不实之处的,忍不住要更紧密地依偎在庄涛身上。
两人被请到最豪华的那个包房里坐了,经理前后招呼着,开始汇报情况,有女孩子送茶进来,倒不是那些穿着薄纱装的小姐,白衣黑裤的,只是个服务员,看到大老板大概有些紧张,倒茶的时候手指被烫了一下,也不敢叫,只缩了一下,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苏玲的眼睛落在她的手指上,又看到了她所戴的那只戒指,戒指看上去像是钻石的,戒托花纹精致古朴,像是有些历史了,不过戴在这女孩手上又不像是真的。
苏玲看了一眼就放不开了,又看了一眼,就连庄涛都注意到了,问她:“看什么呢?”
“你看这戒指,多漂亮。”苏玲指指那女孩手上的戒指,女孩愣了一下,接着便有些慌张,直起身子两手交握。
“什么戒指那么好看,来,给我看看。”庄涛对她抬了抬下巴。
“这是我男朋友送的,他从朋友那儿买的,不是真的,不值钱。”女孩结结巴巴地。
旁边的经理就皱了眉头,“啰啰嗦嗦什么呢?没听见老板说要看你的戒指,快把手伸出来。”
苏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想说算了,但那领班已经将女孩的手拉到他们面前。女孩怯怯的,五根手指都缩着,刚才那根被烫到的手指头仍有些发红,手指甲光秃秃的,与那枚戒指并不太相配。
“是挺好看的。”庄涛点点头,“脱下来吧,我问你买了。”说着就从皮夹了拿了钱出来,一叠二三十张那样子,也不数,就那样随便递给她。
女孩没有接,涨红了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老板,这真不值钱,假的,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你要多少?”庄涛只问了这一句,说着有把钱包里剩下的钱也拿了出来,轻描淡写地,“这些买个真的也够了吧?”
女孩原本涨红的脸开始发白,经理过来赔笑,“不好意思庄先生,这员工是新招的,还没培训好,我让领班跟她谈谈。”说着就有领班走进来,板着脸拉她出去了。
之后男人们的谈话继续进行,苏玲心里悬着这事,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走出来看看情况,还没走过转角就听旁边房间里传来哭声,凄凄惨惨的,就是之前的那女孩。
房间门没有关,苏玲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白衣黑裤的侧影,那女孩呜咽着,“可这是我唯一的纪念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你傻啊,就为了一前男友留下的破铜烂铁得罪老板?明天你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下去了?有钱什么没有?老板给你的那叠子钱少说小一万了,回头你就去买个真的,快点脱下来,别说我没劝过你。”
那女孩子哭的更凄惨了,苏玲再也听不下去,扭头逃一样回了包厢,庄涛看到她就笑了,问:“迷路了?去那么久。”
她在他身边坐了,小心翼翼地,“那戒指我说着玩的,别要了。”
话说到这里,门就被敲响了,领班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将那枚戒指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玻璃台面上。
“让苏小姐久等了。”
庄涛笑了。“这不就好了吗?”说着将戒指拿起来,示意苏玲伸手。
苏玲慢慢地伸出手去,戒指被套上她的右手,她略有些恍惚,觉得那上面还带着那女孩的体温,耳边又传来她凄凄切切的哭声,“可这是我唯一的纪念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好看,喜欢吗?”庄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她十指细白,配上那戒指真是赏心悦目。
庄涛还在等她的回答,苏玲抬起头看他,无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它是怎么得来的,但这个戒指是他为她戴上的,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任何礼物都比不上一个戒指的重要性,它永远是意义非凡的。
她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回答他:“好看,谢谢,我爱你。”
苏薇看到苏玲与庄涛一同从酒店走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被她送回到酒店的客户却是认得庄涛的,热情地迎上去与她握手寒暄,还夸他身边的女伴漂亮,一回头想给苏薇介绍,却见苏薇表情严峻,一开口就声音冷淡:“庄涛,苏玲,这是怎么回事?”
苏玲撞见苏薇,一开始是有些忐忑的,但等听到她的质问,那些忐忑便消失了,反变成了怨气。庄涛倒是很镇定,只对苏薇笑笑,说了句:“苏薇,怎么这么巧,要不一起吃个饭?”
苏薇冷着脸,“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和苏玲谈。”又转过头对客户道,“张先生,今天不好意思,我得走了。”说完,一把将苏玲拉了过来。
“苏玲,跟我走。”
苏玲挣了一下,睁不开,眨眼就被苏薇拉上了她的车,车门一合上苏玲就爆发了,“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薇一边踩油门一边反问她:“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和庄涛一起从酒店出来?”
苏玲没好气地,“我和他正在交往。”
“交往?苏玲,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庄涛这种有名的花花公子,你跟他交往能有什么好下场?”
“姐,你怎么能这么随便污蔑人,庄涛怎么了?他对我挺好的,我们相爱了!”
就算是在车子前进的时候,苏薇也仰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相爱?别人不了解庄涛,我还不知道他?这小子每次回国身边都要换好几拨女人,他除了会玩女人还会干什么?相爱?今天我非得让你好好清醒清醒不可。”
苏薇的笑声让苏玲愤怒,“堂姐,我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不需要你对我的选择下判断。有钱人就不能有爱情了?就算他过去跟很多女人交往过,他就不会爱上我了?你不要因为姐夫跟你分局就觉得这世上没有爱情了,对,你的爱情是失败了,可不代表谁都会像你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苏薇踩刹车,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堂妹。
“怎么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苏玲毫不退让地与堂姐对视。
这还是那个在她心目中单纯可爱的小妹妹吗?深刻的无力感与被戳中最脆弱之处的痛苦令苏薇说不出话来。
苏玲也不再说话,径自推门下车,招手拦出租,苏薇按下车窗,叫了一声:“苏玲!”
苏玲背影一僵,但她终究没有回头,迅速地坐上第一辆在她面前停下的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Chapter 09 既然还爱着
既然还爱着,争执就免了吧,,谁退一步都一样,工作已经筋疲力尽,感情生活还要在来个翻天覆地,精力体力都实在是无以为继。
钱多多与许飞的这一次争执,电闪雷鸣那样开了头,却润物细无声地结了尾。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累了,工作已经筋疲力尽,感情生活还要在来个翻天覆地,精力体力都实在是无以为继。许飞最先做出了让步,而钱多多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她一直是个干脆利落的女人,在感情上也是,既然他们仍旧相爱,那就忘了争吵,僵持浪费时间,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B&G周一的发布会最终顺利并且成功地结束了,钱多多被大老板用美国人特有的方式热情用力拥抱了,并且当中宣布市场部本月奖金翻倍,大伙儿吵着要庆祝,钱多多一口答应,又说今晚地方随便挑,吃饭喝酒唱歌都OK,她买单就是。
总监如此大方爽快,令市场部欢声一片,黎东走过来,立在钱多多身边问了句:“什么事那么高兴?”
黎东虽然是合伙人之一,又在公司坐着总经理的职位,但平日里并没有太大的架子,上下关系都不错,再说周末出事时他也是全程在场的,是以一看到他走进来就有人叫起来:“晚上喝酒呢,总监请客,黎总一起来啊。”
“好啊。”黎东答应得很爽快,又把脸转向钱多多,钱多多也在看他,脸上挂着一个假的不能在假的笑容,声音里隐约带着些咬牙切齿,“有时间吗?和你谈几句。”
“当然,我也正有事找你呢,到我办公室?”
黎东办公室在走廊另一边,黑白两色简约有力,两人先后进了门,黎东要关门,钱多多立刻伸出一只手,“别关。”
“怎么了?”
钱多多板着脸,义正词严又一字一字地:“让人误会。”
黎东笑起来,“谁会误会?”说我像才想起那样,“对了,昨天你跟许飞没什么吧?”
钱多多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另一个声音提醒自己。
冷静!这里是公司,同事们到处都是,大老板就在隔壁,维持专业形象,发脾气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钱多多深呼吸,克制地压低声音,“黎东,我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和你重新开始的,你也说了,我们公私分明。”
“我们没有嘛?”黎东耸肩。
“你没有!”钱多多咬牙。
黎东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做出举手投降状,“好好好,可我只是想帮你擦一下脸,谁质地他会突然冒出来。”
“作为上下级,你和我任何的身体接触都是不合适的。”钱多多强调。
黎东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过了数秒才问:“那作为朋友呢?”
他眼里的黯然让钱多多叹气,“黎东,我们已经过去了,我就要结婚了,我是来工作的,如果还是朋友,那就请让我安心工作好吗?”
黎东笑起来,刚才那一刹那的黯然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就是找你来谈工作的,公司下半年最大的项目。”
“你先回答我。”钱多多固执地。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安心工作了?放心我说了那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黎东回答得很快,心里却默默地补充,以后不会再那么轻易地让你走掉了。
钱多多听不到男人心里的声音。昨日那一幕确实是个误会,黎东不是个纠缠不清的人,许飞也向她道歉了,这样想来,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人生来的性格是最难改变的,事业敏感感情迟钝的钱多多很快将这场“意外”所带来的压力从心上卸了下来,注意力又回到了工作上。
“下半年最大的项目,是说新产品系列吗?合作公司定了哪家?”
B&G是做创意类设计起家的,最新的系列产品将会与快速消费品类的公司合作推出,最近与他们接洽的公司很多,但史密斯一直都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现在黎东一说,钱多多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你想不到的。”黎东在办公桌后坐下,将文件夹推到钱多多面前来,笑笑地看着她。
钱多多将文件接过来看了一眼,两只眼睛就睁大了,并且低叫了一声,声音里全是意外:“UVL!”
项目合作的启动仪式在酒店举行,钱多多踏入大厅,面前往来的全是熟悉的面孔,小榄自是不提了,老远就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走进小宴会厅,钱多多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许飞,昨天晚上她还与他谈了这件事,许飞说他知道,B&G的合作项目由市场部负责,但他昨天一定会到场。
说这段话的时候,许飞正在电脑前忙碌,钱多多则在旁边回复邮件,见他说的这么公式化,忍不住丢下电脑走过去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说话:“这项目我负责,不过明天黎东会一起过去,你会不会吃醋?”
许飞两眼看着电脑,板着脸说话:“吃什么醋啊?”
钱多多笑着掐他一把,“言不由衷了吧,上回是谁吃醋吃得酸气冲天的?别掩饰啊,看着我眼睛说话,看着我啊。”
许飞挣了两下,最后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她两只手都抓住,瞪着她道:“钱多多!”
“怎么啦怎么啦?不敢说话心虚了是吧?”钱多多笑着往回抽手,不过接下来,她就被行动派的男人扔上床去了,再也没有回嘴的空间。
想到这里,钱多多就控制不住地看了立在宴会厅那一头的男轻男人一眼,他也正在看她,老远对她笑起来,一口白牙。
正在她身边与人寒暄的黎东转过头来,宴会厅里音乐阵阵,他低下头与她说话,呼吸几乎近在耳边。
钱多多推了他一下,说:“我听得到。”又略有些不安地回头去看,却看到许飞那里也有人对他说话,他只是听着,侧对着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抿出平直的一条线。
启动仪式气氛不错,凯洛斯与史密斯都上台讲了话,钱多多却找不到许飞的身影了,之前的不安变成忐忑,她找了个借口问许飞助理Kerry去了那里,那助理是见过她的,很是热情地回答说Kerry刚才出去了,大概在宴会厅外头,钱多多谢了一声,也走了出去,酒店是五星级的,巨大的水晶灯悬在楼梯上方,她在楼梯转角处看到许飞,正与一个女人立在一起说话。
钱多多要过了十几秒才想起那女人是苏玲,苏玲变化太大了,原先的青涩稚嫩被夺目的艳丽所取代,让她觉得那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正要走过去,却见许飞对苏玲不知说了些什么,表情急切,苏玲把一只手放在背后回答了一句,而后便转身欲走,许飞像是要去拉她的手,但终究没有拉住,只是看着她消失在楼梯上。
钱多多表情僵硬,许飞对着苏玲的背影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目光与钱多多相遇,然后愣住了。
“多多,你怎么在这儿?”许飞回神之后快步走向她。
脑子里的混乱让钱多多弄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许飞,你和苏玲……”
许飞一愣之后解释道:“多多,你别误会,我刚才看到她身上有件东西很像是我丢的,所以想问问清楚。”
“什么东西?”钱多多追问。
“是……”许飞开口,又突然地停下了,短暂地停顿之后改了口,“也可能是我看错了,等我确定一下再说。”
叫他怎么对钱多多说,刚才他在苏玲手上看到了她丢失的那枚家传戒指?自从过年时那枚戒指失踪之后,钱多多为此郁郁了许久,他虽然嘴上安慰她没有关系,但其实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那毕竟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他至今都不知道该这么对母亲提起这件事,更不知道他们回国时他要怎么交代。
这段时间他也曾期望过戒指能够找回来,但那么小的一个指环丢失在街道上,再找回来的希望比大海捞针还要小,他知道希望不大,慢慢地也就不起想它了。但今天竟然在苏玲手上看到,意外与惊喜顿时让他一路追着她走了出来。
可他没想到苏玲会那么断然地拒绝了他,连让他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就连他的提问都不愿听完,掉头就走。
许飞看着皱起眉头的钱多多心里叹息,如果确实是那枚戒指,他自然会想办法从苏玲手里拿回来,如果不是,又何必让钱多多再失望一次?
“我们回去吧,里面还没结束呢。”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钱多多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还是分开走吧,这里人多,被人看到不好。”
车停在一栋老式的花园洋房门口,苏玲与庄涛一同下车。铁门上有烫金的牌子——“私人会馆,闲人免进。”
“这房子很漂亮。”苏玲赞美了一句。
“老汤他大伯十几年前回国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才便宜呢,一百多万一栋,现在不行了,想要都没人放手。”
“一百多万也不便宜啊。”
“不便宜?现在都上亿了。”庄涛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忽然低头道:“那戒指呢?怎么不戴了?”
“放在家里了,怕弄丢。”苏玲答他。
手下那枚戒指之后,苏玲一直将它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庄涛也没说什么。同事都知道他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已经有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问她是不是药结婚了,苏玲表面否认,心里确实暗暗喜滋滋的。
一个男人送戒指给女人,这还能代表什么?无论这戒指是怎么来的,这是庄涛替她戴上的,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就在她开始幻想自己与庄涛的未来的时候,许飞的突然提问让她有不好的预感。那天晚上许飞追着她出来,开口就问:“苏玲,你这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苏玲没有回答,事实上她的反应是落荒而逃。许飞与钱多多的关系她是知道的,钱多多又是堂姐的好友,堂姐对她与庄涛交往的反应她是看在眼里的,她不想在一切正向她所期望的结果发展的时候节外生枝。
也因此,苏玲不但将戒指摘了下来,还在公司里刻意回避许飞,幸好她所在的市场关系部外勤极多,再加上许飞事多人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找她,她又不在公司,一次两次,事情就这么搁下了。
“那么小心?”庄涛笑了,有人从里面迎出来,是个小个子男人,一身白色西服,连脚上的皮鞋都是白色的,高度连苏玲的鼻子都没到,身边居然还带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一身红色,S型身材,|乳沟危险地露在外头,烈焰红唇皮肤雪白,一下子闪花了苏玲的眼睛。
迎出来的正是这儿的主人老汤,拽住庄涛就贴面,又带着他们俩进去了。
这一日会所里搞的是品酒会,据说法国几大酒庄的代理商都过来了,别墅里酒香四溢,美人无数,庄涛到这种场合最是如鱼得水,场面上谁都认识他,一个个过来拥抱贴面,反把苏玲冷落在一边。
不过她是和谁进来的大家都是看到的,很快就有人过来与她聊天了,走过来的是两个女人,当然是漂亮的,妆容艳丽礼服性感,其中一个端着酒杯笑问:“小妹妹,和Alex一起来的?”
苏玲这段时间与庄涛在一起,穿着打扮也算是脱胎换骨了,但面对四下尺度超常的性感尤物,气势上先下了一个台阶,说话就有些小心。
“是,叫我Linda好了,我是庄涛的女朋友。”
“女朋友?真有意思。”另一个女人掩嘴笑,“Linda这名字好熟悉啊,我怎么记得上周Alex带出来的那女孩也叫Linda。”
端着酒杯的女人推她,“别乱说话,上周那个哪叫Linda,明明是Lily,也不是中国人,洋妞呢。”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Alex太会换人了,怎么记得住嘛。”
两个女人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苏玲僵硬地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转过身去,庄涛不在她身边,她机械地走过人群,最后在台球室边上看到他——与一个艳女在一起,那艳女正向他举杯,媚眼如丝地隔着杯中荡漾的红酒对他微笑。
“庄涛。”苏玲开口,声音让自己都觉得刺耳。
庄涛看到了她,但仍是与那艳女碰杯喝完了杯中的红酒,然后才向她走过来,随意地握住她的肩膀,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认识以来第一次,苏玲对庄涛的触碰起了抗拒之心,肩膀情不自禁地往下一落,避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庄涛笑着,那艳女走开,与苏玲擦身而过时还对她笑了一下,表情里带着许多轻蔑。
“她是谁?你为什么和她单独在这里喝酒?”
她这句话已经是质问了,庄涛一愣,又笑开来,“刚认识的朋友,酒会嘛,你吃醋了?”
庄涛的笑容和戏蔑的语气令苏玲爆发,“这里有多少女人是你刚认识的朋友?刚才还有两个女人跑到我面前来说你在不停地换女人,上周还带着洋妞出来过,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庄涛收起脸上的笑容,淡声道:“怎么?开始管我了?苏玲,你好好想想,你有资格管我吗?”
苏玲愣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有料到庄涛会这样回答她,羞愤与尴尬令她嘴唇发抖,她还想再努力说句什么挽回局面,但庄涛已经越过她走了,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她。
UVL市场关系部难得的全员到齐加班,视频会议一直开到七点以后,会议结束之后苏玲第一个拿起包离开。她下楼之后,几个女人聚在窗口处开始热烈讨论,贝迪的声音最响,“对对对,就是那辆电动车,除了他没别人了。”
“不会吧,苏玲不是早跟她前男友分手了,他怎么还会等在楼下?都好几天了。”
贝迪哼了一声,“被她甩了不甘心呗,前几天苏玲都是提早走的,今天总避不过去了,看她怎么办。”
“怪可怜的,等了那么久,外头都下雨了呢。”
“人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现在倒过来了,痴情汉子负心女,这戏可好看了。”说得大家一同笑起来。
苏玲没有听到楼上的哄笑声,她的步子随着接近大门的距离越来越沉重,最后几乎是停顿了下来。
不是下班时间,大堂里人并不多,但保安是认识她的,不但与她打了招呼,还给她开了门,动作示意明显,就是要她快些出去。
这个点能够通向外头的就只有这扇门了,苏玲无奈地走了出去,觉得身后那些保安向他投来的目光足以在雨水中烫痛她的背。
她在雨水中撑开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仿佛侧边的那个推着电动车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玲子。”
苏玲的去路被堵住了,大雄满是雨水的脸与暗哑的声音让她浑身僵硬。
她不回答,试图绕过他往前走,打他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苏玲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根本做不到,她发急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玲子,你不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大雄用力拉着她,声音凄苦。
“你不要在这儿发疯了行不行?我还要在这里工作的,你再这样我就要……”
“你要做什么?找人赶我走?报警?把我抓起来?玲子,我知道我们分手了,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个花花公子给毁了,你知道他有多少女人吗?你知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他根本就是在玩弄你!”
“闭嘴,闭嘴!”苏玲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雨伞都掉到了地上,“谁给你这个权利说这些话的?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他就是爱我的,他就是认真的,他连戒指都送给我了,你就是妒忌,妒忌我选了他没有选你,没用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头的,你给我走开!”
大雄叫起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好,我走,我会走的!可是苏玲,我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担心你受伤害,再也不会等你回来。苏玲,你以后就会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么爱你了!”
“我不需要你爱啊!”苏玲尖叫,“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不需要你的爱了!”
说完这句,她便转过身去,背向那个立在雨里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起来。
又一次的篮球三对三之后,许飞拉着张成一起去喝酒。
两个人在酒吧坐定了,张成拍着许飞的肩膀:“没好事啊,要结婚的男人出来喝的闷酒,没好事啊。”
许飞笑着把他的手排掉,“你这乌鸦嘴,我好不容易有点空,跟老朋友聊聊天不行啊。”
“行啊,只有你别再喝醉了让我买单就行。”
许飞抽出钱包把卡拍在桌上,“喝醉了自己刷。”
张成按住那卡,“看来你还真打算不醉不归了啊?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哥哥在呢,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对了,你家钱多多呢?最近三对三都看不到她来,真出事了?”
“她上班呢。”
“又当市场部总监了是不是?”张成听许飞提起过钱多多的新工作,这时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了,女强人跟一般女人是不一样的,你再怎么高薪高职高大全都没有,人家追求的是内心的满足,事业的成功。”
“我没那么大男子主义,没想过娶她就一定要她呆在家里。”许飞开口,很快地说完了这句话,又突然沉默下来,张成还在等他继续,他却只笑了一下,示意他喝酒。
张成咳嗽一声,想了想道:“钱多多身边有别的男人对不对?”
“说什么呢?”许飞别过脸。
“说你家钱多多呢。”张成一点不迟疑,“前些天我听人跟我说了,就我老婆那小姐妹,在B&G的,说他们新加坡老师正追新来的市场部总监钱多多呢,你说还有几个叫钱多多的市场部总监?不就是你老婆?”
“这事多多和我谈过了,他们没什么。”
“你别嘴硬了,就算他们没叙,你心里也在泛酸水吧?你要想了,现在是没什么,可人家在一个公司朝夕相处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啊?”
“我相信多多,你别胡说。”
张成喝了口酒,嘬着嘴笑,“我知道你心里在乎她,可兄弟啊,对女人要讲究方式方法,一味对她好有什么用?别以为她答应嫁给你说就没事了啊,别说你们现在还没结婚,就算真结婚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明白不?来来来,我给你谋划谋划,保准让钱多多回过头来紧张你一个,再也没空看别人。”
“得了吧,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张成做大师状,“你说有什么能让一个人特别紧张另一个人?”
许飞看他。
张成一拍大腿,“吃醋呗!她能在身边放个不定时炸弹让你吃醋,那我们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醋味道。”
Chapter 10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人就是这样的,遇到在意的人和事,想的是一回事,最后做出来的,往往都像个小孩。
周末,钱多多与许飞一同参加张成夫妇俩组织的农家乐郊游活动。B&G与UVL有了项目,按理说钱多多与许飞见面的时间与机会应该凭空多出许多来,但不知为什么,走在同一个楼层里都会错过,或许是因为两人潜意识里都有些回避对方的工作状态的关系。
钱多多不得不承认,自从那天看到许飞与苏玲在一起之后,她心里是有些介意的,而许飞也一样,对钱多多与黎东一起出现的情景总是无法适应。
谁都知道坦诚是维持一段关系健康持续的基础,既然两个人都已经开诚布公地表示了对对方的信任,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些无法克制的介意与不适应就成了不应该,而这不应该又是不能被表现出来的,是以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相处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从车上把烧烤架饮料箱卸下来,男人们开始组装烧烤架,女人们开始准备食物。
钱多多端饮料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许飞被一个女孩拉住手,一脸哭笑不得。
“小妹妹,跟许飞聊聊什么呢?”钱多多走过去,先露出一个笑容才开口。
“谁是小妹妹?我都二十了。”穿着泰迪印花连帽T恤与雪白短裤的年轻女孩抬起下巴回答她。
许飞总算把手从这孩子手里抽了出来,又被她抱住了手臂,还不依不饶地,“汽水有什么好喝的?陪我烧烤去。”
不明状况的钱多多开始目瞪口呆,而许飞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她,一脸无奈。恰巧张成走了过来,许飞拉开他开口就问:“张成,这是你妹妹?”
张成笑嘻嘻地揽着女孩的肩膀给他们介绍:“我堂妹,漂亮吧?多多,你可别小看我这堂妹啊,参加过电视台选秀,还进了五十强呢!”
钱多多“哦”了一声,张成拉了一把许飞,“那边烧烤缺人手,你一大男人还不去帮忙?都什么时代了,还等着女同志们伺候咱啊?”说着把许飞拉走了,那位参加过选秀的堂妹挑衅地看了一眼钱多多,问,“姐姐几岁了?”
再感觉不到异样钱多多就是傻子了,她想一想,仍是笑着答:“许飞知道,你问他啊。”
那边许飞被张成拉到树丛边就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怎么回事啊你?”
“你忘了啊?那天在酒吧说好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着,我把我堂妹都牺牲了,你还一点都不配合。”
许飞愣住,“开什么玩笑?”
张成气了,“什么开玩笑?我可是花了血本请我堂妹倾情演出的啊?小姑娘狮子大开口,敲了我两张明星演唱会门票呢,我连私房钱都替你垫上了。”
许飞哭笑不得,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揍他一拳,最后举起来的手狠狠握住张成的肩膀,“你说实话,你那参加过管选秀的堂妹到底几岁?”
张成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十六,看不出来吧?”
“……”这次许飞终于没忍住,在张成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未成年少女你都能给我找来,多多会吃醋才怪,添乱啊你!”
两人说到这里,就被其他人围住了,七手八脚地将烧烤工具塞过来,还起哄:“怎么能放过你们这两个壮劳呼,快过来帮忙。”
留钱多多立在树后,为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大皱其眉。
老式公房楼梯狭窄高陡,强子拎着几罐啤酒和一塑料袋熟菜慢慢往上去。三楼的感应灯没有反应,他在转角处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背后302的门就开了,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在生了锈的铁门后头嘟哝了一声:“不会走路啊,吵死了。”
他狠狠瞪回去,眼角带着经常熬夜所留下的抹不掉的红色,那中年男人迅速地消失在门背后,强子继续上楼,在六楼停下,用力敲了敲606绿色的油漆剥落的门板。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与强子同租一屋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也是他同事。租屋是老式的小二房,两人一人一间,同事老带女朋友回来,强子有次自己开门进去撞见过一次,为了避免尴尬,他之后回来必定先敲门。
同事光着膀子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拉开门,租屋很小,墙壁剥落家具简陋,强子走进去将啤酒与熟食丢在折叠桌上。
“吃了没?”
“吃过回来的,你怎么这么晚?”
“下班出去逛了一圈。”强子回答。
其实他是回家去了,在自家小区外徘徊了很久,看到家里的灯亮着,又咬着牙不愿踏进去。
这是一场战争,谁先低头谁就输了,他怎么能主动回家?那不就代表他向苏薇屈服了?
自那天放下字条离开家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为了证明他的坚决与决不妥协,强子当天便与同事合租了房子,并且立刻搬了进来。
他在字条上写得很明白,现在他与苏薇的矛盾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吵小闹了,她的所作所为是他父母无法容忍的,那也就是他无法容忍的。
娶老婆是为了什么?哪个男人娶老婆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可苏薇倒好,把男人能够做的事情都做了,又不肯做男人不能做的,连孩子都不生,现在还大刺刺地顶撞公婆,让他男人的颜面何在?
在他看来,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苏薇把公司关了,跟他回北京去,让生活回到过去的正轨上。这事儿已经变成一道单选题,她要待在上海就别要他,要他就跟他走!
他心里清楚苏薇对他是有感情的,否则她当年也不会放弃一切跟他到北京去结婚,在强子看来,之所以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大部分原因是他太放纵她了,这次只要他拿出男人的魅力来坚持到底,让她知道他是铁了心了,苏薇一定会做出让步,一定会来找他。
但是两个星期过去了,苏薇没有来,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变成了失落,而这失落让他烦躁不安,强子开始恐慌,如果苏薇真的不来找他了怎么办?上海的黄梅天,这长满霉斑处处散发着异味的窄小租屋让他郁闷,他已经住惯了高档社区舒适房屋,而他现在所赚的钱又不可能让他维持那样的生活,现实的落差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就连同屋人的眼神都让他无法忍受。
“你看什么呢?”强子没好气地。
同事坐在电视前,吊儿郎当地回答:“看你呢,强子,听说你老婆是女老板,倍儿有钱,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强子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同事兴致起来了,凑过来也拿了罐啤酒打开,又问:“吵架了?她把你给赶出来的?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没回去求她?”
被揭穿的感觉让强子声音大起来,“求什么求?老子自己出来的,让我回求她?她求我我都不回去。”
同事嘿嘿笑了两声,“咱俩都是大老爷们,你还装什么啊?你现在就住这种房子,落翅凤凰不如鸡,她住得好吃得好进出开大车的,干吗来求你啊?这年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里谁有钱就谁说了算。你在这儿摆着,小心她趁机把你给甩了找小白脸。”
强子暴怒,一把将同事手里的啤酒罐抢了回来,那罐子当场在他手里扭曲了,啤酒白沫溢出来,一地都是。他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滚!”
同事惊吓之后也愤怒了,站起来抹了抹身上的啤酒沫子,恨恨道:“神气什么啊?有本事你冲你老婆吼去。”说完,拍门就走了。留强子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手里还握着被捏得变形的啤酒罐子,气息粗重,额头青筋根根暴突。
钱多多在电话里听苏薇谈起强子,苏薇在办公室里讲话,不断有人来敲门,她在忙碌中见缝Сhā针地讲着电话,语速很快。
“对,他还没有回来。”
“找他?我为什么要去找他?他要我关了公司和他回北京,你说这可能吗?”
钱多多不可思议地,“强子怎么这么幼稚?明知道你为了公司付出那么多,他还要你放弃,他也不想想,你要是真放弃了这一切你们该怎么办,回北京跟他父母住四合院吗?”
“对啊。”苏薇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幼稚!男人的心理年龄要比女人足足相差十岁,多多,我这些年都是在和一个小我十几岁的脑袋过日子呢!分居是他自己决定的,那就让他尝尝滋味吧,我这次绝对不会主支去找他。”
“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啊?”钱多多一声叹息。
苏薇敏感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许飞又出了什么问题?”
钱多多郁闷地把那天农家乐时自己所听到的对她说了,苏薇吃惊之余重复了一遍:“十六岁的女孩子?想让你吃醋?”
“对,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你和他吵起来了?”
“没有,我不觉得生气,我只觉得他很幼稚。”钱多多撑着额头,“苏薇你明白吗?我觉得许飞很幼稚!”
“明白,没人比我更明白了,当年刚工作的时候强子因为我没时间和他谈恋爱就装病,那时候我觉得他爱我,可二十多岁的时候谈恋爱和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不堪忍受!”
“我该怎么了?”钱多多苦恼地。
“我是个失败者,没资格教你怎么办,不过多多,婚姻需要的不止是爱情,我和强子够相爱了,现在也不过如此,你一定要想清楚让你们产生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在婚前就把它解决,否则它就是个炸弹,总有一天会爆炸。”
苏薇急着去开会,电话就这样结束了,沉重的感觉让钱多多疲惫地用手揉搓自己的脸。
“多多,有时间吗?”办公室门被推开,黎东走进来。钱多多一惊抬头道:“你怎么不敲门?”
“门没关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钱多多想到自己刚才的那通电话,很有些紧张。
“就刚才,你在干什么?这么紧张,钱总监不会是在偷偷打游戏吧?”黎东笑着看了一眼她的电脑,又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她桌上,“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份计划书。”
钱多多接过文件夹,又看了一眼黎东,见他表情自然,该是没听到她刚才的电话,这才放下心来。
B&G的项目进展平衡,双方合作得非常愉快,尤其是UVL市场部的职员们,原来就与钱多我交好,电话一天许多个,都是笑着开关笑着结束的,沟通起来全无障碍。
但到了许飞与黎东那里,两人除了在启动仪式上见过一面以外,之后几乎就再没有交集。
他没有必要,以许飞现在的职位不需要跟进什么具体项目,黎东也一样,那里有合伙人整天为了具体事务奔前跑后的。
但就是这样,两人也意外地碰了一次头。
是在制作样品的实验工厂里,许飞与凯洛斯一起去的,黎东也恰巧在那里,两人就遇见了。
遇见了也只是点头打了声招呼,彼此还握了握手,脸上都带着笑容,聊了几句产品,再平常不过的样子。
黎东先离开,凯洛斯对许飞说了句:“Tony很有能力,他离开公司可惜了。”
许飞笑笑,回答:“是吗?”也没多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许飞洗手间里又遇到黎东。实验工厂设在公司郊区的大楼里,建的时候请了国外新锐设计师操刀,厕所里铺满了黑白色的马赛克,基调颇有些科幻味道,许飞正在洗手,黎东走进来,看到他就立定了,开口叫了声:“Keny。”又没有下文,明显是在等他接话。
许飞继续洗手,洗完之后拉了张纸出来擦手,再将团与一团的擦手纸丢在金属圆筒中,全程静默,像是没看到黎东。
黎东笑了,耸肩道:“怎么了?对我有意思?连话都不想跟我说?许总经理刚才还挺客气的呢。”
许飞转过身来面对他,“刚才我们谈的是工作。”
“这么说,除了工作我们就没别的可谈的了?”
“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想和你谈的事儿还挺多的,比如说钱多多?”
许飞的脸就冷了下来。
黎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生气了?”
“黎东,多多是我的未婚妻,我了解她,也相信她,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你也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你觉得自己了解她?许飞,没人比我更了解多多,她表面坚强,其实比谁都需要呵护,像她这样的砰一声女人需要的不是一个幼稚的弟弟。”
许飞被激怒了,黎东的挑衅令他热血上涌,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将黎东逼到了洗手池边上,黎东被迫向后退了一步,腰下方碰在坚硬的大理石边缘。
“闭嘴,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
“你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黎东盯着年轻男人的眼睛说话,“许飞,事业和感情是两回事,或许事业上你是挺成功的,可在我看来,你在感情上的路还长着呢,对于钱多多来说,你就是个只能谈谈恋爱的弟弟,根本不适合结婚。”
“多多是我的未婚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少在这里说废话。”
“是吗?那是谁托朋友找来十六岁的小女孩想让自己的未婚妻吃醋,想让她紧张自己的?你这种行为就跟幼儿园里的男孩差不多,这都不叫幼稚,那什么是幼稚?”
许飞愣住,黎东在两人长久的对视中直起身子,伸手推开许飞的肩膀,“对,多多告诉我的,你也可以自己去问她,让她告诉你她对此事的感受。”
黎东说完也不等许飞的回答,转身便出去了,许飞看着他离开,嘴唇抿得紧紧的,最后一拳砸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个周末,许飞与钱多多去看最新的样板房。
售楼处小姐很热情,一路将他们迎进去,小区绿化不错,小桥流水,绿萌深深,春末夏初的时候,四处花开,售楼小姐很是骄傲地介绍:“这些大树都有十五年以上的树龄,从浙江整棵移栽过来的。”
钱多多喟叹一声:“这么多?那浙江的山岂不是都秃了。”
小姐头回高到这么煞风景的客人,当场愣住了,许飞略带苦笑地看了一眼钱多多,再将脸转向小姐,“样板房在这栋楼里?”
小姐这才回过神来,重新展露笑容,“对,两位这边请。”
公寓楼大堂装修现代,有白衣白裤的阿姨在旁边送上鞋套,小姐带他们走进电梯,“电梯是一梯一户的,上面可以挂户主的么人名牌……”
“挂户主名字?”钱多多问。
小姐笑容可掬地,“对啊,比如先生姓许,就可以挂上许宅。”
“我们还没结婚呢。”
小姐又愣了一下,并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飞。
许飞忽略小姐的眼光,想了一想,拉住钱多多的手温言道:“多多,你要是不喜欢,挂钱宅也是可以的,我没意见。”
说得小姐都笑了,钱多多手被握住,男人掌心温暖,让她忽有些愧疚,又不好当着小姐的面道歉,只答了句:“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说得嘴硬,声音却软了下来。
钱多多知道自己最近的心态有问题,许飞没有出现之前,她觉得要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是千难万难的,恋爱之后被未婚之前,她又觉得嫁给自己所爱的人是千难万难的,但现在她才发现,那些只是前奏曲,结婚之前的这段日子才熬人——或者更糟糕,如同依依与苏薇所经历的那样,结婚之后才是一切折磨的开始。
那些关于爱与不爱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与对未来的恐惧相比算得了什么?妻子和女朋友是不一样的,男人眼中的妻子是用来相夫教子,照顾家庭的,男人眼中的妻子是他们的专属特物品,最好在她眼里他是这世上的唯一。
即使是许飞这样的男人,也想要她留在家里多过回到职场打拼,也会在目睹她与其他男人有所交流时露出不满的表情,甚至想要用极其幼稚的手段吸引她的注意力。
张成十六岁的堂妹或许可以笑笑便过去了,但苏玲呢?那天所看到的情景在钱多多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时不时冒出头来扎痛她。就算没有苏玲,也会有陈玲李玲。而他对她的信任,是不是也铺陈在那根叫黎东的隐蔽的刺上,扎痛他的心。
钱多多想到苏薇的话,婚姻需要不止是爱情,你一定要想清楚让你们产生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在婚前就把它解决,否则它就是个炸弹,总有一天会爆炸。
道理谁都知道,可如何解决这矛盾?鲆多多毫无头绪,这双直接导致了她在准备结婚的繁琐事务中丧失基本的耐心。
钱多多不是那种既然到了年龄总要结婚,那就有什么问题就将就算了的女人,她爱许飞,希望与他白头偕老,但钱多多三十了,不是十三岁,没有爱情战胜一切的盲目乐观主义思想,尤其是看过了依依苏薇这些已婚朋友的痛苦与挣扎之后,更令她对自己与许飞的未来忧心忡忡。
两人走进样板屋,小区交付的是带家具的装修房,省了业主的装修压力,对许飞与钱多多这样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的人来说确实方便,屋子宽敞明亮,主卧落地窗外就是大片的绿色,但钱多多心不在焉,许飞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看过一圈之后就走了。
两人上了车,彼此都有一段时间的沉默。车子在第一个红灯前停下,许飞转过头来看坐在身边的钱多多,她却正侧头看着窗外,黑色的头发夹在耳后,刚才一番走动之下有些乱了,几根头发不服帖地落在脸颊上。
许飞伸出手去,却在将要碰到她头发的时候收了回来,再怎么忙碌或者迟钝的男人都会对自己在意的人敏感,钱多多的反常他早已感觉到,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一切他该做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红灯结束,车子起步,许飞开口:“多多,你觉得房子怎么样?”
钱多多迟疑了一下,“不错,不过再看看吧,也不着急。”
“我觉得不错,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最主要的几个房间都够大,以后布置起来很方便。”
“是吗?”钱多多低头。
话说到这里就没了,其实许飞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为什么一谈到这些就无话可说,又想问她为什么要与黎东谈起他们的私事,但这些话他终究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双目注视着前方,眉头越皱越紧。
钱多多心不在焉,钱多多烦躁不安,钱多多对他们的未来没有信心。她要继续工作,他说好;她要他相信她,他说好,但她仍旧不满意,如果他一直以来这样的爱与付出都没有给她带来信心,那她究竟想要什么?
车子在第二个红灯前停下,车厢里安静得像是一个封闭的真空世界,这个红灯漫长得没有止境,钱多多一直低着头,车厢里终于有了声音,是许飞的, 低低问了句。
“多多,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钱多多猛抬头,两人对视,她看到他脸上难过到极点的表情,他则看到她震惊到空白的双眼。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钱多多才听到自己的回答,声音又干又哑。 “许飞,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他沉默,许久以后才答:“好。”
Chapter 11 我把青春献给了谁
到最后,无论是一地鸡毛还是一地碎片,都让人想问,我把青春献给了谁?
傍晚时分,钱爸爸在楼下照惯例打了一套太极十八法,收势之后上楼,一路上还和下班回家的老邻居笑着聊了几句。
按道理说,上楼以后就是吃饭时间了,可这天他推开门却发现情况不对,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中午吃剩下来的白馒头,冷水壶委委屈屈地立在桌子角落,一派食物不足的凄苦模样。
“怎么了?”钱爸爸放下木剑问老婆,又探头张望,“多多呢?”
“加班。”钱妈妈没好气地。
多年的夫妻了,钱爸爸立刻嗅到空气中不太妙的味道’再开口就多了分小心,“怎么了?又跟多多生气?好啦,女儿都快嫁人了,你就睁只眼闭只让她去吧。”
“别提嫁人! 一提她嫁人我就来气。”钱妈妈非但没被安抚,反而被点燃了导火线,一拍桌子开始滔滔不绝。
“你说她到底想不想结婚啊?刚辞职就吵着找工作,现在又当总监去了,成天加班人影子都见不着。拍个结婚照让我们俩白等半天,到最后还是黄了,人家摄影师多忙啊?到现在都没约着第二次。两个人都从早忙到晚,还有什么时间培养感情?”
爸爸开始安抚老婆:“孩子们不都是以事业为重吗?趁年轻多努力一点是好事,他们就要结婚了,以后天天在一起,急什么?”
“他们要是已经结了婚我就不担心了,可他们一天没领证办酒,我这心就吊着一天,现在小年轻的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分分合合太容易了,昨儿多多说是和小许看房子去了,晚饭都没吃就回来了,一声不吭进房关门,我叫她吃饭都不肯出来,肯定是吵架了。”
“真吵架啦?”爸爸也有些紧张起来。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吵架,今天早上我叫她起床的时候问她房子看得怎么样,你猜她回我一句什么?”
“说什么了?”
“她说这事儿不急,先缓一缓。”
“缓一缓?什么意思?”
“对啊,你说什么意思?看房子都要缓一缓,她这是根本不着急结婚了,难不成小两口要黄?不行!”话说到这里,钱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把身上的围裙一扯,风风火火地就往门口走。
“你干吗去?”钱爸爸跟不上状况了。
“这事儿不能拖,我得找多多谈谈。”
“你现在去找她谈什么啊?她加班呢,一会儿撞见她上司。” “撞见正好,我还想和她上司谈谈呢,咱多多就要结婚了,每天早出晚归的这是在干几个人的活儿啊?”钱家的女人一向都是行动派,钱妈妈说完便拉开门,气势汹汹地一骑绝尘奔出去了。
钱多多看到自己妈妈出现在餐厅门口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眼前出现了幻觉,还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黎东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到她的举动便愣了一下,又本能地回过身去看后方。
钱妈妈是在走向女儿公司的路上看到坐在餐厅靠窗位置的钱多多与黎东的。走进餐厅之前她已经在玻璃墙外站了一小会儿,一是确定那里头坐着的的确是自己的女儿,二是在看和她面对面相谈甚欢的男人究竟是谁。
她猜不出黎东是谁,但再怎么猜不出,她也知道这男人不是她女儿要嫁的对象。
钱妈妈脑中一个响雷炸开来,难不成女儿和许飞闹情绪的根源就 在这儿?—想到这儿她就再也站不住了,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妈,你怎么来了?”钱多多终于确定来人就是自己的妈妈,吃惊之下站了起来。
“这是谁啊?”钱妈妈不回答女儿的问题,看着黎东就问。
钱多多今晚和黎东一起见客户,也是巧,客户前脚刚走,她妈妈后脚就来了,钱多多知道自己老妈的杀伤力,赶紧给解释:“妈,这是我上司,我们刚才在这儿和客户谈事儿呢。”
黎东也站了起来,微笑地向钱母欠身,“伯母你好,我叫黎东,第—次见面。”说着还走过来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了,又叫小姐拿莱单过来。
钱多多急了,“你干什么啊?”
“都这个点了,当然是请伯母吃饭啊。”黎东理所当然地,又将小姐送来的莱单打开在钱母面前问:“伯母喜欢什么莱色?”
钱妈妈被黎东的礼貌热情打倒,坐下之后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女儿说: “你上司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先回家吧。”
“这怎么行?多多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请伯母吃饭,伯母千万别客气,这里的海皇翅不错的,雪蛤也好,不如都来一份吧。”
“你和多多早就认识?”钱母又一次被正面冲击到了。
黎东一脸笑容,“是,伯母问多多就知道了,我和她在新加坡时一起工作过,可惜她后来调回上海,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又在同一个公司工作,可以天天见面了。”
“是这样啊。”钱妈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儿,声音拖得长长的。钱多多心叫不妙,忍不住狠狠瞪了黎东一眼。
不出钱多多所料,回家路上妈妈的脸就板起来了。 “多多,你说说这黎东是怎么回事?”
钱多多叹气,“妈,你别乱想,他就是我上司,跟我没别的关系。”
“我怎么觉得事情没你说得那么简单?”妈妈露出怀疑的表情, “你们在新加坡就是同事?我记得你那时候有个恋爱对象来着,还跟我说过……”
再说下去事情就大了,钱多多立刻否认:“跟他没关系,妈,我跟那人早就分手了,那人还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对。”钱妈妈点点头。
钱多多刚松了一口气,妈妈又道:“那什么叫我们又在一个公司工作可以天天见面了?还有他今天那么殷勤干什么?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意思,多多,你可是要结婚的人了,当心小许误会。”
钱多多的眼神黯淡下来,半响才道:“妈你别多操心了,我跟黎东不可能的,就算我没有和许飞结婚,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就算我没有和许飞结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钱多多的回答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反倒让妈妈愣住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上落了下来,老半天都没能回神。
苏玲走出电梯就感觉到这一楼层的低气压,办公区里的几个助理都在电脑前做兢兢业业状,许飞的秘书看到她进来就立起身走过来与她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
“市场关系部的苏小姐是吗?Kerry正在等你。”
苏玲随她走到门口,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句:“Kerry对你们发脾气了?”
公司里最有观赏性的高层主管最近持续情绪不佳,习惯了许飞阳光灿烂的笑容的女性职员们也陷入了低潮期,到处都有人在偷偷讨论许总经理的招牌笑容去哪里了。还有趁着出差机会专程从东南亚慕名而来准备拍照带回去的外国同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失望得上飞机前都拉着上海同事的手问为什么。
“怎么会?”秘书小姐立刻否认,又公式化地再次示意她进办公室去,目光炯炯,像是怕她到了这儿又突然跑掉。
苏玲叹了口气,想自己还能跑到哪儿去?UVL虽然以公司文化轻松著名,但上下级还是上下级,官大一级压死人,许飞之前拨过数个电话到市场关系部她都侥幸外勤避过了,但现在总经理都开口要她到公司就进他办公室谈话了,就连比尔陈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亲自提醒她上楼去,她还能躲到哪儿去?
门没有关,苏玲推门进去了,办公室无比宽大,许飞正在接电话,看到她进来就点了点头,示意她坐。
苏玲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坐了,许飞仍在通话,说的是法语,语速很快,她也听不懂,眼睛只看着桌上,看到他电脑旁放着一只简单的皮质相框,因为是侧放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也能看到那里面的照片。
是他和钱多多的合照,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他把钱多多圈在臂弯里,而钱多多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背景是青山绿水,真是神仙眷侣。
这一刹那,苏玲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被她刻意遗忘了许久的大雄,然后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怎样都忍不住。
许飞很快结束了电话,抬头看她,开口时并没有带着笑容,但也没有不客气,开门见山地,“不好意思因为私事请你上来,前段时间我丢了一枚很重要的戒指,和你那天手上戴的很像,你的戒指是新购的吗?能否让我再确认—下?”
苏玲想一想,回答:“总经理,戒指这种东西应该到处都有吧?就因为长得像你就觉得是同一只?”
“不会,那只戒指是我祖母留下的,很有些年头了,款式很特别,我应该不会认错。戒圈里还刻着字,戒指丢了以后多半是被人捡走了,或许你是恰巧买到。”许飞斟酌句子,“我也不是强要夺人所好,只是这枚戒指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只要有一丝希望,我还是想把它找回来,希望你能够理解。”
这枚戒指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白衣黑裤的女孩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与庄涛将它戴到她手上时的 再现。她又听到那女孩呜咽的声音:“可这是我唯一的纪念了,我们分手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这声音以及这段时间庄涛对她的冷淡让苏玲不寒而栗,就算那戒指真的是许飞丢失的又怎么样?它是庄涛送给她的,是庄涛亲手替她戴上的,如果有一天庄涛离她而去,那它是不是也会成为他留给她的唯一纪念物?
或许还有那一大堆奢侈品,不,那些东西不算,那些奢侈品是没有灵魂的,唯独这枚戒指是不一样的,它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对不起Kerry。”苏玲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戒指是我的,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要下楼去了。”
苏玲离开,许飞皱着眉,拿起电话飞快地按了钱多多的号码,但手指在拨出键上停顿了很久,就像他这几日经常重复的那样,最后还是放下了。
“Dora?总监?”会议室里响起助理尴尬的声音。
“啊?哦,说到哪儿了?”钱多多猛地回神,又欲盖弥彰地将桌上的手机握在手中,放到了桌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
手机是静音的,这是钱多多自己定的规矩,所有人进了会议室之后手机立刻静音,连震动都不要有。她主持的会议向来言简意赅,从不浪费时间,既然如此,参与者就必须在会议时间内聚精会神,杜绝任何不必要的影响。
但是这段时间,钱多多明显有了电话强迫症,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手不说,每隔十几秒必定要按亮屏幕查看有没有未接电话或者短信,如果没有,还要时不时用座机拨个电话给自己检査电话是不是出了故障,那天手机电量耗尽,忘带充电器的钱多多更是满公司找有同款手机的同事帮忙,焦虑得像是她自己快要没电了。
许飞一直都没有联系她,不过三天而已,钱多多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
那天他在车里说“好”,然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他沉默地送她到家,而她默默地独自上楼。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要冷静一段时间的明明是她,可许飞真的不再与她联系,她却心慌意乱得好像临近世界末日。
这段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许飞主动的,当初他靠近她逃跑,他追求她抗拒,然后他付出她接受,最后他求婚她点头,习惯了男人的执著与不屈不挠,突然冷静下来的火山让她怅然若失。
又不好说什么,都是她自己要求的。
会议终于结束,众人离开,钱多多又独自待了一会儿,看着桌上的手机发呆。
门又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钱多多被惊醒,抬头看到黎东。他刚走到她身边,又递过一个杯子来。
“累了吗?你助理说你精神不太好,喝杯咖啡。”
不理他是不可能的,再说钱多多也正需要这杯咖啡,她伸手将那杯咖啡接过,轻轻说了声:“谢谢。”
“有心事?”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俩,黎东索性坐了下来,又放松地伸长了腿。
钱多多正喝咖啡,闻言只看了他一眼。
“和许飞闹矛盾了?”黎东并没有等她回答,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跟你没关系。”钱多多烦恼地撑住额头,想起两天前那一幕,又忍不住道,“以后你要是看到我妈注意点,她都误会了。”
“误会什么?”黎东笑,“误会我想追你?这不是误会啊。” “黎东!”钱多多低叫,“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黎东正色道:“多多,你在害怕什么?”
钱多多有些不习惯地错开目光,回答他:“瞎说什么呢?”
“你在害怕走进婚姻,是不是?”黎东毫不留情地继续,“多多,这段时间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了,许飞太年轻,他根本不适合你。”
钱多多被这句话剌激了,“咯”一声杯子落在桌上。
“黎东,我和许飞之间是否适合是我们的私事。”
“如果你真觉得一切都没问题了,为什么还那么不高兴?你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现在的你哪还像我熟悉的那个钱多多,你用婚姻把自己给捆起来了,整天束手束脚,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多多,你还没结婚呢,就快把自己给困死了。”
“别说了!”被击中的感觉让钱多多闭上眼睛。
“明知道这条路可能是错的,你还要往前走吗?”黎东温和地,“多多,旁观者清,我只是担心你,还有我想你记得,除了许飞之外,你并不是没有人可以选择了。”黎东说到这里,目光益发柔和起来,身体前倾,又伸出手去握住了钱多多肩膀。
肩膀被握住的感觉让钱多多猛地睁眼,黎东的脸近在面前,她慌乱地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将椅子碰翻。
阳光刺目,强子立在街角的大树后已经很久了,久到路边那一溜卖水果卖香烟的小店老板都对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他却全无感觉。
今天已经是他与苏藏分居的第三个星期天,苏薇仍旧没有与他联系,他从最开始的笃定等待慢慢演变成烦躁不安,又在同事的那番所谓的“提醒”之后变成惶恐。
离开家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如果苏薇真的铁了心不再与他联系,那这个台阶他该怎么下?
写那张纸条的时候,他觉得苏薇是离不开他的,她与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即使她在外面再如何作风强硬,累的时候仍旧会将头搁在他的胸口上撒娇,睡觉的时候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吃饭的时候说一句饭太多了,用筷子直接拨一大块到他碗里,还对着他嘻嘻笑。
但她在外头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他曾经听过别人对她的评价:“苏薇啊,那个铁娘子,男人看了都害怕。”
这样的苏薇,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能与她一起生活?
但同事的话如同一桶兜头浇下来的凉水,让他猛醒,是啊,人都是会变的,苏薇已经不是过去的苏薇了,尤其是来了上海当上了女老板之后,她雷厉风行,她说一不二,她不给犯了错的员工第二次机会,她是一枚轰然升空的火箭,必定会甩掉一切会对她造成阻碍的东西,那现在,他也要被她甩掉了吗?
“咱俩都是大老爷们,你还装什么啊?你现在就住这种房子,落翅凤凰不如鸡,她住得好吃得好进出开大车的,干吗来求你啊?这年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里谁有钱就谁说了算。你在这儿摆谱,小心她趁机把你给甩了找小白脸。”
同事的话又在耳边盘旋,这几句话如同咒语,几日来将他折磨得夜不能寐。但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已经受不了租屋的窄小与霉味,受不了天花板上的斑斑黄渍,受不了剥落的白粉墙,更受不了时不时就会按不出水来的老式抽水马桶,一切都让他崩溃,他想回家,想回到原来的生活里,这念头甚至超过了他的自尊心。
但苏薇却像是完全把他忘记了。
强子无法控制地想要知道她究竟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他不止一次在半夜里跑到自家小区外头,有时家里亮着灯,有时却到半夜还是黑着的。他不知道苏薇在干什么,去了哪里,她是很忙的,可能在工作,可能在应酬,还可能像他同事所说的,去找了别的男人。
这想法让他发疯,就像今天,他一早就去了自家小区,在出租车里看着苏薇开车离开,他一路跟到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一个年轻男人见面,又笑得像一朵花那样与他并肩走进了街对面的那栋小楼,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不要挡在我摊子前头好吗?我还要做生意的。”水果摊老板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讲话了。
强子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或者听见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整个上午所积聚的烦躁与惶恐终于越过了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点,他一捋袖子,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之后,跨过街道大步往那楼里冲了过去。
苏薇正在餐厅里谈合同,这岑先生是一家外资设计公司的代表,虽然年轻,却是出了名的难搞定,合同都已经拿出来放在手边了还要与她磨上几句:“苏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每次你坐在我对面,我心里就忍不住妒忌,你这皮肤是在哪儿保养的?怎么一点斑都没有,我都天天抹隔离霜了,可还是长斑,真伤脑筋。”
苏薇脸上笑着,心里忍不住恨声,我是开广告公司的又不是开美容院的,你跟我男女有别的还要交流护肤经验,能让我说什么? “好了,喝完这杯我们就把合同签了,下午我还要带着合同飞北京呢。”
“好,好。"苏薇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赶紧举起杯。
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包厢的门被同时踹开,强子冲进来一把将岑先生推开,拉着苏薇就往外走。
苏薇震惊,“强子,你干什么!”
强子的脸涨得通红,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跟我回去,你是我老婆,少在外面勾三搭四。”
许多人从包厢中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愤怒让苏薇两眼发红,她拼命停住脚步,用力甩开强子的手,“丁立强,你发什么神经,我在谈公事!”
“休息天孤男寡女跑到饭店包厢里谈公事?”强子比她更愤怒,一回身指着仍在包厢中的岑先生,“还跟这种……”
话说到这里,强子就傻了,岑先生倒在桌边,梨花带雨地看着他,一只手还捂着刚才被他推到的胸口,声音无比娇弱,“你谁啊?干什么你……我,我可要报警了啊。”
苏薇汗都出来了,赶紧走过去安慰岑先生,“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先生, 我们闹了点矛盾让你受惊了,不用管他,我们还是先把合同签了。”
岑先生意识到自己没有危险之后终于爬起身来,拿起包怒气冲冲地将合同塞进去,对着苏薇道:“苏小姐,请你先把家事解决完再和我联系吧,今天这个样子,我是不会再有心情签合同的。”说完扭头就走,走过强子身边时还用力“哼” 了一声,以表达他的愤怒。
餐厅经理带着人过来收拾残局,苏薇也待不下去了,付了钱就大步走了出去,一眼都没看跟在她身后的强子。
强子已经意识到自己干了件极大的蠢事,一路追着苏薇出去,最后在街边一把将她拉住,声音懊恼,“对不起,老婆,我……”
苏薇站住脚步,阳光热烈地落下来,她心中却如同死灰一片,只觉得身后这男人再没有半点值得留恋之处。
“算了。“苏薇低声叹。
强子一喜,正要开口,却听苏薇又道:“这样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强子,我们离婚吧。”
Chapter 12 想回头的男人
男人说分开,总是有挽回的余地,可—旦女人下定决心,那回头就真是很难了。
强子再一次拨通苏薇的电话,十几遍铃声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嗓子又干又痒,他咳嗽了一声,“薇薇,对不起,我知道这次是我做得过分了。”
没有回答,然后电话被挂断了,只留下单调的嘟嘟声。
苏薇放下电话,头痛欲裂地撑着额头,二十四小时以来强子打来无数个电话,一开始她是不愿接,后来是接起来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她受不了了,她以为强子会在两人分开之后冷静下来,想明白一些事情,至少意识到两人之间矛盾的根源是什么,但结果让她失望,不,让她绝望。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凶神恶煞地冲进包厢的那一幕,他怀疑她,跟踪她,对她身边的人暴力相向,那以后还会有什么?对她暴力相向?
铃声又响,她看了一眼号码之后接起来,那头是秘书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岑先生打电话来,让她们以后不用跟他联系了,他已经和别家公司签约。
苏薇咬牙,心里暗道,强子,看你干的好事!
秘书又问她今天还进公司吗,有好几份文件等着她签字,苏薇伸出两根手指头揉揉眉心,回答道:“我就来。”说完,放下电话站了起来。
焦躁不安与整夜没睡的疲劳让她在站起来一瞬间眼前发黑,几乎不能保持平銜,但工作是必需的,苏薇有过发烧三十九度都坚持加班到通宵的记录,下属们都知道,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会戴带着头盔出现在公司里,典型的女金刚。
强子站在小区外,看着苏薇的车驶出来,天热起来了,车窗紧闭,苏薇的脸在深色的车膜后模糊一片。
他立在转角的阴影里,看着车转往另一个方向,冲动让他拔腿向前奔出两步,一只手举起来,叫了一声“苏薇!”
他不知道苏薇究竟有没有看到他,但车子没有任何停顿,仍旧转弯,加速,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强子僵立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了半响,然后一拳砸在身边的行道树上,吓得走过他身边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项目会议地点定在大楼里,钱多多提着电脑包走进熟悉的楼层,小榄看到她眼睛就亮了,热情地招呼:“多多姐!”
钱多多笑,“我来开会,时间到了吧。”
“知道知道,大家都在会议室里等着呢,派我来接你。”
“这么隆重?”钱多多与小榄开着玩笑,正要往前走,手臂却被小榄拉住了,一回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脸,“多多姐……”
“怎么了?”钱多多看着她。
小揽略有些迟疑地,“多多姐,你和Kerry没事吧?”
钱多多心里一紧,“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小榄立刻摇头,“没有没有,Kerry那么忙,连我们市场部都很少过来,怎么会跟我说什么?可多多姐,最近公司里都在说你们吵架了,是不是真的啊?Kerry几天没笑过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那几个助理都吓坏了。”
钱多多沉默了,数秒之后才回答:“是吗?”
接下来的会议时间里,钱多多必须用上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强迫自己不在众人的声音中走神。
只要想到她正与许飞身处同—栋大楼里,就足够她心神不宁。
这已经是他俩各自“冷静“的第五天了,钱多多从未想过,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看不到一个人的脸是那么让她难过的一件事情,她开始失眠,每夜都无法顺利地睡去,又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惊醒,握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不得不承认,习惯了一个人在身边的感觉就像是掌心里长出的一颗痣,来时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若要切除却是连血带肉,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钱多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小榄有些担心地送她到电梯口,钱多多振作精神与她道别,却又在电梯门合上时对着楼层按键发呆。
代表许飞所在的楼层的那个金属数字都仿佛带着巨大的吸力,令她伸出的手指颤抖,天知道她有多想用力按住它,让这架电梯带她到许飞面前去,就算是怒气冲天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也是好的。
但她不能够,钱多多从未这么看不起自己,要两个人冷静一下是她提出来,受不了的也是她,才五天而已,她都快忘记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吵架的,只想不顾一切地跑去见他。
楼下不知是谁按了键,电梯开始缓缓下行,门开了又关上,进来的职员是钱多多不认识的新人,也不与她打招呼,奇怪地看了一眼全暗的楼层键之后径自按了一层。
之后电梯又开合数次,最后在一层停下,钱多多叹口气随着其他人走出去,步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才走到玻璃门处,外头就有车开过来,在大门外停下了,保安殷勤地过去拉门,凯洛斯与许飞从后座下来,进门时还在边走边谈。
再等钱多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居然站到了门边角落的绿化后头,默默地看着许飞与凯洛斯走过去了。
五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些,脸上确实如小榄所说的那样没有笑容。像是正与凯洛斯争论些什么,开口时用手势加重语气,又在结束后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没有人看到她,两个男人很快走远了,但即使是那穿着西装的宽肩窄腰的背影都让她心跳错乱。
走出大楼之后钱多多才有余力唾弃自己,这算什么?钱多多,你也太没用了!
晚上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喝啤酒,许飞异常沉默,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钥匙道:“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众人怪叫,张成追上去,才跑到车边许飞已经在发动车子了,张成拉开门就坐了上去,许飞看他,张成半点不客气地问:“要去找钱多多?”
许飞点头。
“她给你电话了?”
许飞不答。
“给你短信了?”
许飞仍旧不答。
张成锲而不舍地,“那她来找过你了?”
“你就别管了,我就不该听你出的馊主意,越弄越僵。”许飞皱着眉道。
张成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我说许飞啊许飞,你可是白长了这张大众情人的脸了,怎么尽干些拉低我们男同胞战斗力的事情啊?这回冷战是你起的头吗?是你犯错误了吗?不是!钱多多说要冷静冷静,好,咱冷静,冷静到她想通了来找你为止,谁先开炮就谁先停战,这是原则性问题,男人绝对不能先认输。”
“我不想和多多冷战,我只想跟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你记住啊,女人都是得寸进尺的,有了第一回后头就刹不住车了,你让了这一回,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们就要结婚了,我爱多多,不想失去她。”
“就是因为你们要结婚了我才不能让你去啊。”张成激动得鼻子都歪了,“结婚前谁不吵架?女人全都有婚前恐惧症,就是要结婚了才吵得厉害。想当年我家那口子,婚纱不满意吵,酒席不满意吵,少去一次她娘家吵,进门没给老丈人递香烟也要吵,那时候我年轻啊,无知啊,不懂啊,次次让着次次哄着,后来就完了,结了婚老婆一瞪眼连头都抬不起来,夫纲不振啊……”张成痛陈血泪史,越说越悲愤,到最后连许飞的车钥匙都抢了过来,“不行,老哥不能让你重蹈我的覆辙,走,咱们换地方喝酒,我得好好教教你。”
张成说完,一伸手将许飞的车熄了火,拿了他的钥匙推门下车。许飞哭笑不得,冲着他叫:“张成,张成!”但张成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跑到路边拦了一辆车之后坐了进去,还对他大招手。
许飞无奈,看看手表又看看张成,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张成一上车便让出租车直奔离出发地最近的一个酒吧,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他跑掉了。出租车停在公园后门口,酒吧就在园内,城中极有名的地方,夜里最是热闹,坐在吧台边满眼都是美女。张成进去直接要了一瓶酒,也不嫌贵,抢着往许飞面前的杯子里倒。
张成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许飞心里有事,酒吧里又吵,听上去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薄膜,模模糊糊带着憋闷的热气,再过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放下酒杯站起来。
“你去哪儿?”张成立刻问。
“上厕所总行吧?”许飞无奈。 张成支棱着眼盯着他,“不许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知道了。”许飞转身离开。
张成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想了想摸出电话来拨了钱多多的号码,边拨还边长叹了一声,嘴里嘟哝:“看你那样儿,跟我那时候一点儿都不差,以后也是个妻管严。行了行了,别说我没帮你啊。”
电话通了,钱多多在那头“喂” 了一声,张成赶紧换了个声音,忧心忡忡地,“多多啊,许飞在PARK喝醉了,吐呢。”
“什么?”接电话的时候钱多多刚走出公司大楼。晚上市场部有个越洋视频会议,会议是就着美国时间开的,开完就已经是深夜了,电话那头背景嘈杂,钱多多又站在街上,一时没能听清。
张成做仰天长叹状,吸口气在电话里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叫道:“许飞喝醉了,苦胆都吐出来了啊!我看他快不行了,你快来把他给接回去吧,再迟我就叫120了!”
钱多多听完脸都白了,“我马上来!”
“等你,快点啊。”张成挂了电话,旁边人纷纷对他投来异样目光,他嘿嘿笑了两声,自己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出什么事了?”黎东的车在她面前停下,落下车窗问了一句。 “许飞喝醉了,我得去接他。”钱多多匆匆答了一句。
“我送你。”黎东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不用。”
“今天你不是没开车来吗?这么晚了打车不方便。”黎东说完,又补了一句,“放心,送到门口我就走。”
再不答应倒显得她小气,钱多多一低头上了黎东的车。
酒吧里人多,走道里只有暗色的蓝光从脚底下反射上来,许飞往前走的时候不时有人与他擦肩,抱在一起接吻的男女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还有喝醉酒的,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陌生人身上,嘴里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自言自语。
人实在太多了,许飞又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与一个从转角处走出来的女人撞在了一起。
许飞优于常人的反射神经在这时候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在那女人跌倒之前一把将她拉住,她抬起头来,面对面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苏玲,穿一条黑色亮片露肩长裙,黑暗中闪闪发光,更显得她肤白如雪。
“你怎么在这里?”许飞脱口而出,苏玲有些紧张地想要抽回手,许飞也放开了她,但又在一低头之间重新将她的手抓紧,脱口道:“戒指!”
苏玲还想收手,许飞已经将那枚戒指看仔细了,不但如此,他还将她的手翻转了过来,又确认了一下刻在指圈上的那行字母。
这还是他曾经留洋的祖父嘱人刻的,年幼时祖母戴着老花眼镜—个词一个词地解释给他听,眼角都是微微的笑。
失而复得的惊喜令他双目发亮,情不自禁叫了声:“苏玲,这戒指是……”
“苏玲。”又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混杂在鼎沸的人声与乐声中,但苏玲竟然也听到了,猛地回过头去,并同时用力握紧拳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庄涛。”苏玲低叫了一声。
庄涛在这里包了两个卡座,朋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其中不乏让 亮的美女,且个个对庄涛热情有加,有两个甚至直接将苏玲挤开贴到他的身上。庄涛没有拒绝,苏玲便被冷落了,众人玩殷子喝酒,庄涛甚至要她去找酒保来。她去了,但心情糟糕透顶,然后就在走廊上撞见了许飞。
苏玲这段时间心情恶劣到极点,虽然庄涛仍旧会带她到酒店,甚至带她回他在上海的公寓,但他对她的热情却有了明显的降低,过去只要他与她在一起,他的目光必定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再没有闲暇看别的女人,但现在她已经很少有机会与他两个人单独约会,出来也是人多杂乱的场合,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令她眼花缭乱。
苏玲觉得这是庄涛对那天她在那场红酒品尝会上发脾气的惩罚,那天是她主动与他和好的,但之后他对待她的方式的转变令她感到失落,并且恐愧。
难道他并不在意她?还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只是与她玩玩?
苏玲不敢多想,这猜测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能失去庄涛,他带她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检则是不可思议!她已经离不开他所带来的一切,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去。
回去干什么呢?回去住在鸽子笼一样的租屋里,每天在路上花几个小时上下班,被同事们嘲笑,整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她买一只包?
不!她不可能回头,也不会回头,就像她在雨中对大雄所说的,她想要的已经全都有了,这些是庄涛带给她的,她会不顾一切地抓牢他。
为了安慰自己,她还特地找出那枚戒指戴在手上,没想到却在酒吧被许飞撞见,又被庄涛看到这一幕。
苏玲向庄涛走去,庄涛盯着许飞看了两眼,却没有过来与他打招呼的意思。
许飞想走过去,有人从身后拽住他,张成没好气地:“你在这儿啊,上个厕所上得人影都没了。”
许飞再回头,苏玲已经与庄涛一同消失在人群里,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看什么呢?”张成问。
许飞皱眉,“碰见一熟人。”
“在这儿碰见熟人有什么稀奇的,这地方谁都能来。”
“我有事找她。”
“有什么事明儿再打电话呗,急什么?”
“不行,我现在就得找她把事情解决了,你等我一会儿。”许飞不顾张成的叫声转身就走,酒吧里光线迷幻,许飞最先找到的是庄涛,正坐在一群人当中,苏玲并不在他身边,他径自走过去问他:“不好意思,我找苏玲,她人呢?”
庄涛看着他,眼睛眯起来了。
他记得这个男人,钱多多的男友,苏玲的上司,但他现在是什么意思?跑来问他要苏玲?
庄涛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女人却抢着答了:“苏玲啊,到吧台拿酒去了,帅哥,你认识她?”
许飞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吧台去了,苏玲果然在吧台附近,手里还拿着一瓶酒,看到许飞也不招呼,转身就走,一副就想避开他的样子。
许飞急了,跨过去一把将她拉住,为了怕她跑掉还用了两只手,“苏玲,我们谈谈。”
苏玲扭手腕,“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你手上的戒指就是我丢掉的那个,苏玲,我说过它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样吧,你花多少钱买的?我加倍问你买回来,多少都可以。”许飞不放手。
苏玲还想挣扎,眼角余光却看到庄涛再次走了过来,皱眉看着她与许飞。
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庄涛不高兴了,因为她和别的男人立在一起,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对她露出这个表情了,事实上最近他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次数都很少,像是已经把她遗忘。
钱多多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光怪陆离的蓝色光线中,许飞与苏玲几乎紧贴在—起,他抓着她的手,而她说话时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脸,画面当然是美的,但对她而言却像是有一辆重型卡车迎面撞了过来,令她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苏玲安静下来,她又看了许飞一眼,后者正满脸焦急地等着她的回答,她想一想,突然踮起脚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像是怕他听不到。 “许总,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带她过来找人的张成也傻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再想说话,却发现钱多多已经转身往外走了,他急得跳脚,两个方向看了看,最后还是奔到许飞那里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疯了是不是?这女人是谁?刚才多多都看到了!你还不快去追她!”
震惊让许飞顾不上追究苏玲刚才的反常动作,丢下她就追了出去,太多的人阻碍他前进的速度,他在一路惊叫声中追到酒吧门口,却正看见钱多多拉开门坐进了等候在门口银色大车内。
车窗是开着的,他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黎东的脸,他一定也看到了他,但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就在他面前加速开走了,只留给他一个带着青烟的车尾。
Chapter 13 当下的爱情
十多岁的时候,钱多多觉得所谓爱情—定是如同杜鹃啼血一样一生只得一次的东西,不能天荒地老的下场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现实却是初恋过去之后她仍会为某个人心动,一次又一次。她最该抓住的是当下的爱情,没有更好的,现在的就是最好。
第二天一早许飞列席了市场关系部的例会,连助理都没带一个人来的,不知他的来意,比尔陈很有些紧张,其他人则明显地不敢多言。
谁都知道许总经理最近情绪不佳,常笑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反差是巨大的,那原本令人心跳的笑容不见了,这眉眼乌黑鼻梁挺直的青年即使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边都让人压力倍增。
只有苏玲觉得自己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并且在会议结束之后拖拉着走在最后,还偷偷拿眼去看许飞。
“你等一下。”许飞终于开口,苏玲迅速回头,却发现他并不是对她说话,而是叫比尔陈。
比尔陈与许飞在会议室里单独聊了一会儿,最后两人一同出来,许飞与他道别,并在两人握手时露出一个笑来,虽然是礼貌性质的,仍让人觉得眼前一道光。
他离开以后办公区就热闹了,有女同事按着胸口说:“太帅了,我要晕倒了。”
旁边人笑她,“擦擦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只有苏玲从一开始的不解变成了焦急,按捺不住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