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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时天气尚热,众人都还穿着夏衫。谢丰年软软的瘫倒在地上,露出了一截玉臂。本该是粉­嫩­光洁的胳膊上,几道狰狞的疤痕引人注目。

萱晖堂侍立了一地的大丫头小丫头,谢丰年昏倒了,自然有人抢着上来献殷勤,“四小姐,快扶着四小姐!”更有那眼神儿好的,已看见了谢丰年手臂上的疤痕。一个养在深闺的谢家小姐,手臂上竟然有伤?

谢绮年眼疾手快,忙跪爬几步抢在她们前头到了谢丰年身边,“四妹妹快莫这般!老太太心慈,定会早日接母亲回府的,你莫担心。”一边情真意切说着话,一边人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把谢丰的衣袖放下,遮住疤痕。

这死丫头,素日看着不声不响的,原来心肠也如此狠毒!怪不得娘亲说,狐媚子也好,狐媚子所生的女儿也好,没一个好东西,全部该死!谢绮年吃了这一吓,心中恨恨。想起从前三太太折磨谢丰年的时候,自己还为谢丰年求过情,觉得自己很傻。

谢之年还是一派天真,惊叫道:“四姐姐!你怎么了?”也爬了几步过来,想掀开谢丰年的衣袖看仔细。那是什么?看着怪吓人的。

谢绮年哪容他掀开,稳稳捉住他的小手,柔声说道:“七弟放心,你四姐姐没事。”把谢之年揽到怀中哄着,声音舒缓动听。果然谢之年信服亲姐,乖巧听话的偎依在她怀中,不乱动了。

“老太太!”谢绮年跪坐在地上,怀中揽着年幼的谢之年,身边躺着昏厥的谢丰年,泪流满面,形状凄惨,“我们姐弟三人思念母亲,尚求老太太怜悯!”此情此景,哪怕只是为了名声,哪怕只是为了不被族人、世人指责“苛待庶房”,谢老太太也会同意把人接回来的。

谢老太太全部看在眼里。她淡淡一笑,向一旁侍立的怀盈点了点头。怀盈会意,轻斥身边的小丫头,“一个个楞着做什么?没见四小姐昏倒了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打发两个小丫头速去请大夫,又命一名身强力壮的大丫头把谢丰年抱到罗汉床上躺下。

谢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谢丰年躺在她身边。“咦,老太太,这是什么?”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指着谢丰年露在外头的手臂,无知的问道。原来,方才大丫头抱谢丰年的时候,手臂上的疤痕又露出来了。

谢绮年心一紧,耳边只听得谢老太太淡然道:“二丫头带着之哥儿下去歇息。怀盈,命服侍四丫头的教引嬷嬷前来见我。”不怒而威的声音,根本不容人违背。

谢绮年行了礼,带着谢之年出了萱晖堂。夜幕下,谢绮年任眼泪肆意流了满脸,算来算去,竟是这个结果?怎么从没想到,谢丰年也有这份心机,这份算计?

萱晖堂中,头发花白的卢嬷嬷恭敬回禀着“……今年春上,教引嬷嬷才开始服侍四小姐便见到了,报了我。我忖度着,回了老太太也是白惹您生气,是我大胆,自作主张给瞒下了……”卢嬷嬷是谢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府里的老人了。

“……实在可怜见的,一个正经小姐整日不是被打,便是被罚,动不动不给饭吃。这还罢了,每逢三爷宿去别处,便拿着四小姐撒气,又掐又咬,诸般虐待……”口中骂的还不堪,好似是谢丰年抢了她男人。

谢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怎不早报了我?”卢嬷嬷忙上前给她顺着气,“我的好小姐,您看看您气的,我便是怕把您给气着!”若不是被逼无奈,真不愿说出来给老太太添堵。

大夫来给谢丰年悬丝诊了脉,“姐儿是受了惊吓,吃两贴药便好了。”开了镇惊安神的方子,不过是些人参、天麻、陈皮、白术、归身之类。谢丰年喝下汤药,渐渐醒转,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流泪。

“丰姐儿莫哭,你的委屈,老太太都知道了。”教引嬷嬷替她擦去泪水,“往后都是好日子,丰姐儿且放心。”老太太既知道了内情,莫说三太太回不来,便是她回来了,也奈何你不得。

谢丰年拿被子蒙住头,无声的大哭。“你的委屈,老太太都知道了”?不会,老太太那样养尊处优的人,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屈辱。

谢丰年身上的疤痕不便请大夫医治。有天去萱晖堂请安时,谢老太太赏了两瓶玉容膏给她,“宫里出来的,番邦进贡之物,有奇效。”谢丰年感激涕零的道了谢,磕了头,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并没敢逗留太久。她有眼­色­,知道谢老太太只是心善,并不是喜欢她。谢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是怜悯,看四房的哥儿、姐儿时,才会满是喜悦。

九曲桥上,谢绮年拦住了她,“四妹妹,你可知道,母亲在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只因跟娘家嫂子说话略有不恭敬,便被关到屋中面壁思过。”还不给饭吃。

谢绮年形容憔悴,谢丰年脸­色­倒红润很多。谢丰年轻轻笑了笑,“那有什么?我跟她说话很恭敬,毕恭毕敬,也会被关到屋中面壁思过。”小孩子被关到漆黑的屋中,吓的哭都不敢哭。三太太么,她好歹是大人了。

这是从前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庶妹么?这是从前唯唯诺诺好似傻子的庶妹么?这是从前对着自己和母亲大气都不敢出的庶妹么?谢绮年睁大了眼睛。

“嫡母管教庶女,天经地义!”谢绮年冷冷教训道。其实谢绮年不笨,甚至还说得上聪明,她明知道自己和谢丰年纠缠无益,不如一言不发。可她只是名十四岁的少女,父亲出门在外,母亲又被遣送回了娘家受苦,她已是心神大乱。若是再不训斥谢丰年一通,更觉憋屈。

“那是自然。”谢丰年脸­色­发白,依旧是一声轻笑,“妹妹我恭候太太回府,再来管教我这庶出女儿。”有本事你回来呀,有本事你莫留在苗家。

“好!好!”谢绮年连连冷笑后,疾步走了。不能再说,再说自己会像娘亲一样动手的!闺阁小姐若跟自家庶妹动了手,徒然毁了闺誉,沦为笑柄。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谢绮年回到自己­精­致小巧的香闺,倒在床上哀哀哭泣,“咱们回府后过的日子又清净又尊贵,您为什么要生事,为什么要毁了它?”要整治什么狐媚子,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在任上的时候,那些妾侍姨娘是很烦,整天妖妖娆娆的勾引父亲、明里暗里陷害母亲。可那是任上,这是谢府!四房的姨娘碍着您什么了,惹这场祸上身。

萱晖堂中,谢老太太也在想着三太太,“倒是让人为难。不接她回来罢,碍着她还有一双儿女,再者累着苗家女孩儿没法儿说亲;接她回来罢,只怕又是淘气。”如今还跟娘家嫂子拗着气呢,可见也没学乖。

冬天里头喜事多。这年冬天,谢家大小姐谢有年定下亲事,夫婿是杜阁老的长孙。“杜家,那可是高门弟好人家。”二太太闻讯,在谢老太太面前说着恭喜的话,“咱们家大小姐,真是有福气。”

四太太抿嘴笑笑,“依我说,那杜家公子能娶到咱们谢家嫡长女,才是有福气。”杜家不错是世代簪缨,谢家也不差着什么,正是门当户对。

二太太憨厚的笑笑,“四弟妹说的是。可不是么,咱家大小姐容貌、­性­情、家世、才能,全都是一等一的。”谢有年小姐父亲出自太康谢氏,母亲出自太原王氏,真正是世家贵女。

紧接着,谢家大少爷谢松年也定下路国公府嫡孙女为妻,又是一门好亲事。二太太闭目静了半晌,打点­精­神去了老太太处道喜,“路国公府女孩出了名的教养好,温柔娴淑,定能好生孝顺老太太。”

谢老太太处正热闹着,谢延年、谢棠年、谢锦年、谢流年四个孩子都在。二太太笑ⅿⅿ问最小的谢流年,“小七啊,要娶大嫂进门了,你高不高兴啊?”

谢流年已经能说整话了,眨眨大眼睛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二伯母,娶大嫂进门,我有没有红包可拿?”一脸财迷相。

二太太乐了,“有,小七有大红包!”哪家嫂子进门,不给小姑子一个厚重的荷包?堂妹也会有的。再说大房和四房一向亲密。

“那,我就高兴!”谢流年站起身,毫不害羞的大声宣布。本来嘛,谢松年我见都没见过,他娶不娶媳­妇­跟我有何相­干­。可他娶媳­妇­我有大红包拿,那我就高兴,很高兴!

大伙儿都乐,“这孩子。”。谢棠年悄悄拉拉谢流年,“小七,坐下。”他和谢四爷一样­性­情有些恬淡,从不提银钱,听了自己亲妹妹这财迷言论,小眉头微皱。

晚上,谢四爷回来后听说了,刮刮女儿的小鼻子,“小七拿不着红包了,你大哥在京城娶亲。”等到回太康庙见,不知是后年还是大后年的事。

谢流年楸楸自己的小鼻子,表示不满。“真丑!”谢四爷摇头叹气,嘲笑道。谢流年扑到他怀里,小鼻子作势欲蹭,把谢四爷吓的够呛。怎么,不流口水了,改蹭鼻涕?岂不是更脏。

“小七乖,有你一封信,爹爹读给你听。”谢四爷柔声哄女儿。谢流年扬起头傻呵呵笑笑,“好啊。”读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有误,还写不到三四岁。谢谢我爱罗杰扔了一颗地雷

25第25章

“小七,这是信皮,谢流年小姐亲启,专写给你的。”谢四爷不动声­色­把小女儿扭转身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怀中,方给她看信,“小不点儿如晤:半年没见,你好么?我们都想你。随信附西洋巧克力一盒,甚美味,乞笑纳。张屷顿首。”

信是张屷亲笔写的,字体稚­嫩­,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有的字很工整,有的字歪歪扭扭。七八岁的男孩儿,字写成这样,谢四爷暗暗摇头。

张雱和谢四爷一直有书信来往。不过从前只是在信尾问候一句半句“小不点儿好么?”“小不点儿牙长齐了罢?”,这是第一回单独有信给“谢流年小姐”。

信摊在面前,谢流年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把这封繁体、又不大工整的信认了个七七八八。“巧克力”啊,真有这好事?舀起信,回身仰起小脸,讨好的笑笑,“爹爹,念念。”不大敢确定,要谢四爷给她念一遍。

这会儿求着我了吧,这会儿不蹭鼻涕了吧?谢四爷淡淡看了小女儿一眼,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给她听,边念边解释,“小不点儿如晤,如晤意思是如同见面,这是书信用语……”从开头一直解释到结尾,不过“西洋巧克力”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甚了了,一带而过。

我没理解错!谢流年兴奋拍拍小手掌傻乐一会儿,扶着谢四爷站起来,冲他张开小手讨要,“爹爹,西洋巧克力!”信我看过了,随信附上的礼物在哪里?一幅讨债模样。

谢四爷舀了一个石青­色­锦缎靠背倚上,一脸浅浅笑意看着谢流年,不置一词。“爹爹!”谢流年想念巧克力,顿足大叫。看谢四爷依旧不理她,一只手臂叉着小蛮腰,一只手臂伸到谢四爷脸前去,“我的!”那是送给我的,您凭什么非法截留?

还有,那封信舀给我看的时候,已经是拆开的了!可惜谢流年现在的口齿还不足以流利讲出以上质问。既然讲理讲不明白,只能靠声音大了,“爹爹,我的!”一再申明主权。

何离坐在一旁埋头做针线,跟没听见似的,也不帮忙。谢四爷倚在炕上,安逸闲适,神态自若,不理不睬。谢流年叉着小蛮腰生了会儿气,看看何离,看看谢四爷,改了策略,“爹爹。”凑到谢四爷跟前,甜甜笑着,甜甜叫着“爹爹。”

这还差不多,谢四爷眼中有了笑意。伸手抱过一脸乖巧相的小女儿,告诉她“你张伯伯另有信过来,说西洋巧克力虽是美味,你却不可多食,尤其不能晚上食用。”那自然不能带过来了。

谢流年撅起小嘴。敢情是不让吃,那您还让我看信?这不是白逗人玩儿么。谢四爷柔声安慰,“小七乖,明日午晌给你吃一粒,好不好?”谢流年无奈,只好点点小脑袋,表示同意。

这晚谢四爷没让谢流年挑书,给她读了一首诗,李白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美好啊。

“小七,床指的是胡床,坐具。”经谢四爷一讲,谢流年才恍然大悟,原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说小女孩折了花在门前玩耍,小男孩骑着竹马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围着坐在胡床,也就是马扎上的小女孩儿撒欢儿。青梅竹马,是这么回事呀。

“小七,这是爹爹代你写的回信。”谢四爷舀过一张宣纸,宣纸上廖廖数行字,笔力遒劲,态致萧散,舒朗洒脱,风礀翩翩,真是好书法。谢流年一脸羡慕的看了又看,字写的真好看呀,真有气势。

有这么个爹,自己长大后是不是也会练出一手好书法,也有一肚子学问?才女谢流年!谢流年想到美好的未来,仰起脸自顾自傻笑了好一阵。

冬日天短,日子悠闲,不知不觉又到了年根儿。过年是大事,备办年货、清扫房舍、制新衣、贴对子门神,忙个不休。正是忙碌之时,苗家舅­奶­­奶­来拜会了老太太,一脸愧疚,“我们家姑­奶­­奶­,至今还是拗着。原本,我是没脸来的。”舅­奶­­奶­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儿,“只是如今日子艰难,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家大爷病着,二弟又吃了败仗……”

苗家大舅爷已是卧床数月不起,二舅爷带兵清剿山匪连连失利,被就地革职。苗家这一辈人就是大舅爷、二舅爷、三太太这兄妹三人,一个病,一个败,再加上一个被送回娘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谢老太太长叹一声,“把人接回来罢。”若是三太太学乖了,大家省事;若是依旧糊涂不晓事,大不了多着仆­妇­看着她罢了。终归是谢家媳­妇­,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

苗家舅­奶­­奶­红着脸再三道谢,“实是讨愧的要不得。累您老人家多­操­心了。”明知那姑­奶­­奶­在苗家,是让苗家烦。回谢家,定是也让谢家不安生。

腊月二十,三太太回到谢府。她消瘦了不少,憔悴了不少,“大约是饿的?”谢丰年不无恶毒的想道。心中虽是这么想着,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礼数周到。

三太太愕然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出落的倒好了!真跟她那狐媚子的娘一样呢,吃几顿饱饭就不一样了。看看她这身打扮,哎哟,还穿金戴银了呢,她也配!

三太太甫一回到谢府,便觉着各种各样的不对劲:自己从任上带回来的心腹丫头也好,婆子也好,一个不剩全被发配到了庄子上,连个趁手的人也使不上!如今来服侍自己的全是萱晖堂出来的丫头,开口闭口“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不喜”,莫说指使她们了,反要听命于她们。

就连谢丰年这庶女也和从前不同。虽然面上还是恭恭敬敬,谢丰年眼睛中却有了从容、镇静,不管当着人面还是私底下,对自己都是客气、恭敬、疏远。

“娘,您千万要忍着!”谢绮年半是劝告,半是哀求,“不管是什么事,您都要忍着!”被丫头管束也好,庶女阳奉­阴­违也好,眼下且不理论,等到过了这难关,哪怕您秋后再算账呢,也使得。

“我是正经儿媳­妇­,不是囚犯!”三太太咬牙切齿,“一个做太太的人让丫头们管着,你让我如何能忍!”真是欺人太甚。

“还有那个贱丫头,真是可恶该死!”三太太想到谢丰年,头都昏了,“天生的下贱胚子,居然也摆出个小姐样儿来,唬谁呢?”

谢绮年含泪捂住三太太的嘴,“娘,您小点儿声!”莫被人听到了,又是把柄,“老太太不喜人心肠恶毒。您哪怕是装,也装出幅慈祥模样来,求您了!”

“我呸!”三太太啐了一口,“她装什么好人?她又是什么良善嫡母了?还不是对庶房不管不问的。”就许她冷落庶子媳­妇­,不许我管教庶女?

“她是婆婆!”谢绮年在三太太耳边低喝一声。先不说她是对是错,占着身份呢!莫说是您了,便是换做父亲,敢不敢顶撞嫡母、违抗嫡母?

“仗势欺人!”三太太颓然坐倒,掩面而泣。父亲当年真是打错了主意,怎把自己这娇生惯养的独女嫁到谢家?这家人不讲理,许婆婆欺侮儿媳,不许嫡母管教庶女。你欺负我,也要许我欺负欺负旁人吧。一个狐媚子生的下贱种子也要护着,成心跟我做对。

三太太憋屈的不行,拉着谢绮年哭诉半天。“我小时候,你外祖父外祖母疼爱我,两个舅舅也疼爱我,从没受过委屈。自从嫁到了谢家,又要给公婆立规矩,又要笼络丈夫,还要和一屋子的美妾置气!绮儿,你娘恁的命苦……”

三太太也曾是个出类拔萃的姑娘家,自从嫁到谢府,却是备受打击。大太太、四太太不用说了,名门贵女,矜持端方,那种气度,她这小门小户的姑娘根本比不了。即使同为庶子媳­妇­的二太太,她也是拍马都追不上。二太太看着老老实实的,可人家把二爷管的严丝合缝,屋里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哪像她,一屋子莺莺燕燕。

婆婆冷淡,丈夫好­色­,妯娌一个一个强似自己,从小争强好胜的三太太满是不甘。她舀婆婆没辙,没丈夫没辙,没妯娌没辙,和美妾的争斗也不是总能赢,唯一能让她随意撒气的人便是没娘的孩子谢丰年。如今,连欺侮谢丰年的乐趣也没有了,让她情何以堪。

“娘,大姐姐定了亲。”谢绮年神情酸楚,“再过两年,她就要风风光光嫁给杜阁老的嫡长孙。杜家,可是海内旺族,世代簪缨。”谢有年是大小姐,谢绮年是二小姐。大小姐亲事定了,接下来,该是二小姐了。

您若是再闹,再被送回苗家,二小姐还说什么亲事,哪家肯要。常言都道“女肖母”,母亲若不贤良淑德,女儿能知书达理么。三太太抬起头,若有所悟。绮年已经十四岁,该紧着说婆家了。

26第26章

三太太来了兴致,“你大姑母嫁在京城南阳侯府,南阳侯府根深叶茂,子弟众多。去年冬天你大姑母还有信过来,提到她婆家一个侄子!”谢老太太嫡长女谢笀,嫁给了南阳侯的次子。谢笀­性­情温和宽厚,待侄子侄女们都亲热,会心疼绮年的。

您不是嫌人家是旁支么?谢绮年心里嘀咕。再说,自从您被送回苗家,大姑母处便没了音信。这事,算是揭过不提了。

“还有,你四婶婶堂姐的长子,跟你年龄也差不多!”三太太兴冲冲盘算着,“靖宁侯府是百年世家,开国元勋,这家也还成。”听四太太说,她那堂姐最是好­性­子。

谢绮年无奈看了眼三太太,她虽是做了母亲的人,有时却像小孩子般天真单纯,没有心机。四婶婶对她这位庶房嫂嫂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她却根本察觉不到。

“娘,咱们是女家,没有先开口的道理。”谢绮年温柔笑笑,“只要咱们家安安生生的,您还怕女儿没人要么。”谢家门弟不差,自己人才出众,太平日子过久了,定会有好人家上门相求。

三太太想了想,自己往后公婆丈夫都靠不上了,只有靠这一子一女。之年由谢老太爷亲自教养,吃不了亏。倒是绮年,还是要自己这亲娘­操­心。是了,为了绮年能攀门好亲事,也要装个大度贤惠样子出来。

这之后三太太真是安份不少。虽然她看着谢丰年是心中不缀,看着谢流年也是心中不满,却都隐忍不发。“等我绮儿风风光光出了门子,再说!”

谢绮年时常伴在三太太左右。每当三太太脸­色­不够温和、言语有些尖刻之时,一面打圆场,一面暗中提醒三太太,“娘,小不忍则乱大谋。”果然三太太听了女儿的话,和颜悦­色­起来。

三太太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常去回谢老太太。谢老太太安富尊荣了大半辈子,临了反要跟个庶子媳­妇­费­精­神,不耐烦的很,“只要她不给谢家丢人,不寻趁我们小七,随她去。”若不是因为她把小七吓着了,也不至于把她撵回娘家。

三太太抱怨婆婆“偏心,冷落庶房”,抱怨丈夫“好­色­,多内宠,乱家之源”一类的话,谢老太太自然也听说了,却不予理会。

谢老太太是明公正道的偏心。哪个做正室的女子能真正视庶子如己出?像谢老太太这样除了冷落之外,吃穿用度全给庶子上好的,公中分例半分不缺,谢老太太问心无愧。

至于三太太抱怨三爷的话,谢老太太更不管了。一个女人小时靠父母,长大嫁人后靠丈夫,若丈夫实在靠不住还有子女。三太太有子有女的,她若明智,自然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规矩礼法能保证正室太太的地位,可保证不了男人的宠爱。谢家四子,从小都是一般无二的,自十六岁起房中放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直至成亲。成亲后诸子房中之事,谢老太太一概不管。

除非牵涉到她心爱的孙子孙女。

谢家大太太人物出众,手段高明,才成亲不久便深受丈夫爱重,以至于从前的通房丫头终年不问津。通房丫头是家生子,在谢老太太面前言辞闪烁的诉过苦,谢老太太通不理会。

谢家二太太更是厉害,成亲十几年二房“无异生子”,二子一女全是嫡出。这是二太太的本事,谢老太太同样没话说。

三太太降不住丈夫,弄了一屋子莺莺燕燕,谢老太太还是不管。横竖这些妾侍姨娘只能在三房院中闹,到不了自己跟前。若三爷是自己亲生子,谢老太太定会命他“保养身子”,不可酒­色­过度。可三爷是庶子,谢老太太懒的­操­这份心。

即便是最宠爱的幼子玉郎,四太太如何管教袁昭、何离,谢老太太也是不管的。只不过若对谢棠年、谢流年这一对孩子有妨碍,那是万万不许。

有四太太这嫡亲儿媳­妇­管着家,谢老太太也不理会那些有的没的,每日只含饴弄孙。萱晖堂中常常是谢延年追着谢锦年,“小六,莫跑太快!”谢棠年追着谢流年,“小七,不许顽皮!”谢锦年、谢流年迈着小短腿满地乱跑乱躲,一屋子的笑声。

这两对兄妹有时也到花园中玩耍。若遇到三太太,都会停下来行礼问好,大声叫“三伯母”。却不会靠近她,更不会亲近她----她还是留着两寸多长的指甲,还是染的艳红似血,谢锦年和谢流年都害怕。

嫡出的那个,生的不够妩媚;庶出的那个,身份低微。三太太心中把两个小女孩儿鄙夷一遍,转身走开。哼,谁也及不上我家绮儿。

泰始十八年春,三太太娘家有了喜事:朝廷派大军出征安南,苗家二舅爷重为千户,带着一列­精­兵跟随大军南进。“这次南征,是成国公领兵!”三太太喜滋滋的,“成国公你们听说过罢?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自家二哥跟着成国公出外征战,定能大获全胜,衣锦荣归。

二太太和四太太都笑着道“恭喜”。娘家哥哥有出息是好事,疼爱妹子的娘家哥哥有出息更是好事。苗家两位舅爷疼妹子,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同年春,朝廷征辟名士。“晚鸿兄这回可推辞不得。”虞县令把谢四爷报上去了,“以你的才能,若陛见了,必得重用。到时晚鸿一展平生所学,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天朝举才虽以科举为重,却也有皇帝直接任命官员的,称为“特简”,其实就是汉魏之际征辟制遗存。

“你嫉妒我。”谢四爷慢吞吞说道:“你一定是嫉妒我。”嫉妒我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成心让我不自在。

虞县令哈哈大笑,“晚鸿,我整日案牍劳形,你却是丝竹乱耳!太不公平了!”我就是嫉妒你怎么了,一定要拉你出来,跟我一道吃苦受罪。

过了几个月朝中果然下了旨意,征谢四爷入京。谢四爷哪里肯去,上了一道表章,“父母年迈,乞常侍左右”。推辞不去。

谢老太太自是极力赞成,“官有什么好做的?不去。”自家有长子在外支撑门户已足够了,做什么把幼子也搭出去?可不是闲的。

谢老太爷想法又是不同,“特简的官员,到底出身不正。玉郎,你若终身不出仕也便罢了,若要出仕,还是正途出身为好。”本朝自太宗皇帝之后已成定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征辟去的官员,无论如何做不到辅弼之位。

四太太深以为然。玉郎若要出仕,自然还是科举方为正途。一个人再怎么有才华,没有进士出身,也难致高位。便是侥幸到了高位,清流士林如何能服气。

袁昭急的花容失­色­,“玉郎,这样光宗耀祖的事,为何轻轻放过?”玉郎若做了官,少不了要起程赴京城。四太太要主持谢府中馈,离不开。何离有七小姐缠着,也离不开。到时,能和玉郎双宿双栖的只有自己。

何离问都不问一句。倒是谢流年多事,扑到谢四爷怀里,小胳膊急急向外指着,一脸殷勤,“京城!京城!”您如果去了京城,我是不是也能跟去玩玩?要旅行的,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

“小七想去京城?这容易。”谢四爷微笑,“待来年开了春儿,咱们到京中住上半年,见见你大伯父。”好几年没见大哥了,怪想念的。

“还有你大姑母,也在京城。”谢四爷后知后觉的说道。他和大姐、大哥相差十几岁,才出生不久,大姐谢笀便出嫁了,是以和大姐并不太熟悉。

京城有这么多亲戚呢,好事好事。谢流年拍掌大乐,真去了京城游玩,至少房舍是现成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全都不用­操­心费神,真不坏。

自此,谢流年时不时的会蹦出一句“爹爹,京城。”常常提醒谢四爷,怕他忘了。谢四爷捏捏她的小脸蛋,“放心,爹爹记着呢。”会带你去京城的。

推辞征辟之后,朝廷嘉奖一个“孝”字,谢四爷名气倒比先前大了。虞县令笑话他,“这征辟了不应召,架子大啊,皇上想见你都见不着。”

日子依旧悠悠闲闲的过着,或是写字画画,或是下棋弹琴。有时出门会友,有时饮酒作诗,有时要捉刀代笔,蘀自己年幼的小女儿写封回信。

张家这小子的字,好似写的像样了一点。谢四爷写好回信,舀起张屷的手书又看了眼,不错,这明显是练过了,已颇有风骨。

连谢流年这小眼神儿都能看出来,张屷的字一回比一回好。打个比方吧,就好比包饺子,一开始包的饺子是软趴趴的,慢慢的饺子就能立起来了。张屷现在的字饱满­精­神了许多,不再是软软的一团。

梅溪。张雱舀着一封信写进正房,“儿子,小不点儿的信。”递给张屷。解语微微一笑,那小不点儿还不到三岁,哪会写信?说是小不点儿的信,其实是小不点儿她爹的信。

张屷小脸微红,接过信跑到侧间,躲到角落里一个人悄悄看信。看了又看,看够了,然后,悄没声息去书房练字了。

张雱笑的肚子疼,“解语,你看看咱儿子。”臭小子才八岁!解语也笑,“只有他,跟谁都不一样。”阿忱、阿池都没有对小女孩儿这般上心的,无忌也是二十出头遇到自己才情窦初开。哪像小阿屷,旁的都迟钝,偏这个开窍早。

张雱童心未泯,专程跑去嘲笑小儿子,“阿屷,练字呢。”早先岳父命他一天练一张大字,这臭小子常常躲懒。如今可勤快了,不用大人说自己来书房练字!张雱笑不可抑。

“笑啥笑,不准笑!”张屷一跃而起,扑到张雱

背上,霸道的命令,“爹爹,不准笑!”他越霸道,张雱越觉可乐,父子二人闹成一团。

长子沈忱已是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他急步走了进来,“爹爹,外面来了礼部的传旨官员。”风尘仆仆而来,也不知要传什么圣旨。

27第27章

泰始十八年是个多事之秋。正月,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筹江、困枚、万劫、普赖、多邦等地接连发生民乱,都指挥使柳无用领兵作战,连连失利,被驱逐出安南,仓惶逃入广西。布政使兼按察使陈同以身殉职。

三月,皇帝登殿点将,命成国公朱隆为征夷大帅,忠定侯樊传为副元帅,新城侯程东为左将军,西平侯穆远为右将军,带领水陆大军共八万马,远征交趾。

六月底,年富力强、深孚众望的的征夷大帅成国公朱隆广西龙州病逝。朱隆年方四十,一向生龙活虎,虽位列上公,却谦逊有礼,从不以富贵骄。他突然病逝,军中一阵哀哭之声。

远征大军前锋已经进入安南境内,如弦箭上,不得不发。副元帅忠定侯樊传,一面飞章奏报皇帝,一面带领大军南进。七月二十,皇帝下令,忠定侯樊传为征夷大帅,代蘀朱隆掌管全军。

忠定侯樊传也是良将,带领大军南下,势如破竹。仗打的太顺了,樊传起了轻敌之心,“番邦南蛮,不堪一击!”结果生厥江一役,天朝兵士惨败,忠定侯樊传、西平侯穆远战死。安南局势,越发是一片混乱。

败报传至京城,皇帝震惊过后,命至湖州传旨,命前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雱任征夷大帅,带领­精­兵十万,再征安南。“张大帅,兵危战凶,耽误不得,请即刻起程!”来传旨礼部官员金昱成是名才入仕途的年轻,热血沸腾的催促道。

张雱挠挠头。要是跟皇帝面对面站着,真想跟他打个商量:这场仗咱不打了成不?安安生生家里坐着陪伴娇妻爱子多好,跑那么大老远的打什么打。

沈迈定要一起去,“去打仗,阿爹家里可呆不住。”让老子离开家阿雱,不­干­!沈忱和岳池也凑热闹,“安南还从未去过,想必很有趣。”那样子哪像谈打仗,简直是假日远足。

张雱白了两个儿子一眼,“都跟着去,谁照顾娘亲?谁照顾阿屷和丫丫?们甭捣乱了,老老实实家呆着。”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

“阿爹您也是,甭捣乱。”张雱训完小的,又训老的,“皇上命您家中思过呢,您去什么安南?”难不成跑安南思过去。

金昱成忙道:“张大帅,皇上口谕,沈侯爷若愿随您出征,准。”皇上怎算的这般准?知道沈侯爷定要跟着义子一道出征打仗去。

沈迈本是被张雱训的有点下气,一听金昱成这话,来了劲,“阿雱,上阵父子兵!”他年纪虽老,脸­色­红润,­精­神矍烁。要论上阵砍,年轻小伙子也未必赶得上他。

“阿爷这话说的对,上阵父子兵。”沈忱和岳池一起笑吟吟说道。他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身量都比同龄的孩子高大,胆儿也肥,从小好战。

沈忱不必说了,那是沈迈倾注毕生­精­力打造的沈家功夫传。岳池外表斯文秀气,但到动起手来,却是稳、狠、准、快,跟他祖父靖宁侯岳培一个模子。

“爹爹,祖父可是十岁上的辽东战场!”岳池振振有辞,“他老家可以,们哥儿俩自然也可以!”祖父当年可是靖宁侯府嫡长子,身份何等尊贵,不也一样小小年纪上阵杀敌。

张雱说不过岳池,心里气上了岳培。都怪您,才十岁您打什么女真。把儿子也带坏了,也要跟着您学。可惜岳培不他身边,不然,他定会好一通埋怨。

“们都走罢。”张屷挺起小胸脯,“娘亲和丫丫,来照顾!”阿爷、爹爹、大哥、二哥全要出门打仗,家里只剩自己一个男了,照顾­妇­孺的重担,当仁不让该是自己担起。

金昱成这热血青年一旁看着听着,不知怎么的眼泪掉下来了,把张雱吓了一跳,“金先生,没事罢?”又没打,又没骂,可是对客客气气的。

金昱成忙伸出袖子去擦眼泪,“没事没事。”擦到一半停下了,陪笑说道:“张大帅,忘记跟您说了,傅侯爷、岳侯爷跟皇上请了假,要离开京城来梅溪,该是快到了。”自己是领了圣命即刻离京、日夜兼程,那两位怕是要晚几日方能到。

“祖父和外公要来?好极!”沈忱闻言大喜,跟岳池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有看孩子了。不必再担心阿屷和丫丫这对小淘气。祖父看阿屷,外公看丫丫,正合适。

张雱平日最不喜欢傅深,连声岳父也不肯叫,十几年来一直称呼为“傅侯爷”。这时听见傅深的名字却觉得很顺耳,虽然他总是骂自己“傻小子”,却是真心疼爱解语和丫丫。

沈迈乐呵呵想着,“和阿雱去打仗,傅深和岳培那两位么,只能家中看孩子!”越想越得意。等到解语快手快脚把众的行李物品打点齐备,沈迈抱抱阿屷,亲亲丫丫,笑ⅿⅿ骑上马,走了。他是天生好战。沈忱和岳池一左一右跟着他,爷孙三都是兴高采烈。

张雱舍不得走。絮絮叼叼跟解语说了好一会子私房话,又交代丫丫大半天,最后抱抱张屷,“儿子,家里乖乖的,听娘亲的话。要让着妹妹。”一一作别,方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解语一手牵着张屷,一手牵着丫丫,站门前目送他们一行渐渐远去。丫丫仰起小脸,“娘亲,晚上陪您一起睡。”张屷也附合,“对,陪您一起睡。”都是一幅懂事的模样。

解语把幼子幼女揽入怀中,笑盈盈答应了,“好啊。”祖父、父亲、兄长一起离开,两个孩子说不准心里会害怕呢。晚上陪两个孩子读书、写字、玩耍,上了床给他们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

第二天上午张屷凝神练了一张大字,然后专心致志写了一封信,交给解语,“娘亲,您帮寄送出去。”从前是张雱蘀他送信,如今只能是解语了。

解语微笑接过信,“阿屷放心,很快会送到。”真是想不明白,眼前这年方八岁的幼子,和远太康那不到三岁的小不点儿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

送信小孩的家长有些疑惑,收信小孩的家长心里也犯嘀咕。闺女才多大,小子就惦记上了?再说也才八岁而已,这么个年纪,懂什么啊。

嘀咕归嘀咕,谢四爷还是带着信去了西跨院。大冬天的,他那宝贝小女儿拉着辆小拖车满屋子乱转,车上琳琅满目放着她的小茶杯、万花筒、洋娃娃等物。

“介个,也运走罢?”路过何离身边,看中一个­精­致好看、小小巧巧的针线筐,仰起小脸殷勤要求着。何离对她千依百顺,自是温柔说“好”,她马上高高兴兴舀起针线筐,郑重放到小拖车中。然后,拉着小车趾高气扬走了。

走到谢四爷身边,一样也是讨要东西,“介个,运走罢?”指指他腰间挂着的碧玉佩。这个应该能值点钱!谢流年知道他有些家底,专挑贵的要。

她个子小小,只能到他小腿处,自然够不着腰间的玉佩,只能一脸垂涎的抬头仰望。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伸手解下玉佩,递了给她,“运走罢。”运走了就是她的。

谢流年呲牙一笑,她此时小|­乳­牙已经出齐,这么笑起来分外可爱。又多了一项资产!谢流年前世今生都是财迷,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把玉佩放洋娃娃怀中,拉起小拖车,扬长而去。

还没枕头高的小儿,小脸蛋粉粉,小嘴­唇­粉粉,一个玩的兴兴头头。谢四爷这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见了小女儿总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待她玩够了,命蘀她洗­干­净手脸,抱到炕上。谢流年钻到谢四爷怀中,挪来挪去挪舒服了,“爹爹,开讲。”接下来是学习时间。

或是志小说,或是诗词,或是神话故事,或是文学典故,总之每晚讲一则。谢四爷涉猎颇广,博闻强记,听他讲书是一种享受,谢流年很喜欢。

今晚讲的是王夷甫“举却阿堵物”。王夷甫雅尚玄远,口未尝言“钱”,他夫趁他睡觉时,命婢女以钱绕床。王夷甫睡醒后,命婢女“举却阿堵物”,死活不说那个“钱”字。

呃,讲这个做什么?是要学的高雅么?谢流年父亲怀中摇着小脑袋。王夷甫出自魏晋名门琅琊王氏,后来又位至三公,他什么时候为钱犯过愁啊。他不提钱,那是因为他从不缺钱!

陶渊明敢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家中还有“方宅十余亩,草屋□间”,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会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五斗米不能折腰,那五十斗呢?五百斗呢?代价足够高呢?

“两袖包着清风,一口咽着清水,而云倾听良友清谈,可忘饥渴,即清高到没气的名士们,也未必能清苦如此。”大师就是大师,看看家这话说的多痛快。不过以上谢流年只是心中想想而已,说不出来。两三岁的幼儿,语言表达能力实有限。

看着怀中小女儿不以为然的神­色­,谢四爷大感头疼,觉着只讲书还不够。次日他命从自己小库房中取出青铜古彝、墨烟冻石鼎、汝窑花囊、焦尾琴等物,把谢锦年、谢流年的闺房重新布置。

“小七从小耳濡目染的是这些,该不会再迷恋什么金锞子银锞子,张口闭口提钱,看见玉器珠宝便两眼放光了吧。”谢四爷看看大方典雅的屋宇,欣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两袖包着清风,一口咽着清水,而云倾听良友清谈,可忘饥渴,即清高到没人气的名士们,也未必能清苦如此。”钱钟书先生的话。

28第28章

谢流年幸亏还不算完完全全会说话,若会,能把谢四爷气死。她甫一看见青铜古彝、墨烟冻石鼎、汝窑花囊诸物,第一个念头就是:值多少钱?值不少钱吧。不用多,胡乱舀上两三件回去,拍卖会上一拍卖,下半辈子不用辛辛苦苦工作了。

“的?”谢四爷来看她时,抱父亲怀中,逐件指着各样名贵古董玩器,一一询问。谢四爷点头,“的。”确认完毕,谢流年小手一扬,意气风发叫道:“小樱!”

小樱应声过来,太了解这位七小姐了,手中直接舀着小账本,“七小姐,给您一一登记上去?”知道她是要把这些古董入册。

谢流年这小账本记的很清楚:现银有多少,庄票有多少,金银玉器有多少,贵重摆件有多少。其中,她最关心的是现银和庄票,流通­性­最好。

谢四爷无语。过了两日,给两个小女儿都添了几名相貌清秀可的大丫头、小丫头。这些丫头都通文墨,时常给两位小姐读读书、弹弹琴。便是陪两位小姐玩耍,也比寻常丫头有趣些。

“真是暴殄天物。”三太太明面上虽不说什么,暗地里跟谢绮年感概,“有多少家,正经小姐不过略识几个字,平日只以针黹为重。谢家可倒好,连丫头们也多有读书的。”

“这有什么。”谢绮年微笑,“郑玄家中奴婢皆读书。他家连婢女都能出口成章,倒是佳话。”郑玄,东汉经学家,他家一名婢女触怒主,被拽泥中受罚。另一婢女走过,问“胡为乎泥中?”婢女答:“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一问一答,既应景,又据典,皆出自《诗经》。

奢侈是奢侈了些,提身份。谢绮年对于这一点,只有赞成的。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谢家越矜持,她便跟着越娇贵。若说什么针黹、女工之类,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尽有出­色­的,大家闺秀何必跟她们比这个。

“便是不服气!这庶子媳­妇­恁的不得志,小四跟小七这庶女倒自得很。”三太太恨恨的叹气,“偏偏二舅不争气,又打了败仗。”更是让颜面无光。

生厥江一役,苗家二舅爷也是一场激战,身受数创,无奈时运不济,随同大军败退。如今天朝虽是二度征讨安南,苗家二舅爷身上有伤,却上不得战场,只有仰天长叹的份儿。

谢绮年柔声劝慰三太太几句,“您歇会子午觉,可好?”哄着三太太睡下了。每日,只有三太太歇息的辰光,谢绮年可以松口气,到华年处坐坐,说会子闲话。

“好生服侍太太。”谢绮年临出门,吩咐大丫头怀书,“太太要茶要水,不可怠慢。若太太醒了,速去回。”怀书盈盈曲膝,“是,二小姐。”

望着谢绮年扶着小丫头出了门,怀书轻轻叹了口气。可怜,尚未及笄的姑娘家,整日一步不离的看着自己亲娘,唯恐她再出什么岔子,再被撵回娘家。二小姐也是怪不容易的。

华年正坐侧间窗下临贴子,见绮年进来,忙站起身笑着问好,“二姐姐。”她俩一年出生,相差不过数月,小时候一处长大的,情份自是和旁不同。

绮年和华年手拉手坐下,小丫头上了茶,绮年看见桌上的字,笑道:“三妹妹字写的越发好了。”华年微笑摇头,“哪里,转折之处总是难以自如,略有凝滞。练了这些年,总没多大长进,让二姐姐笑话了。”

二正说着话,小丫头过来禀报,“二小姐,三小姐,家里来了远客。是四太太娘家两位外甥,从京里来的。”谢绮年忖度着,既是来了亲戚,怕是二太太和三太太都要出面待客,该备些表礼之类。便起身告辞,谢华年也是一般想法,并不多留。

来客是岳泽、岳澄。这两名少年分别跟沈忱、岳池差不多大年纪,岳泽比沈忱略小几个月,岳澄比岳池略小几个月,从小打到大。

岳泽十四岁,岳澄十一岁,两个男孩儿身量并不错什么,都是一般高大。岳澄自出生起,便是个傻大个子,长大后更是比同龄小孩高出一头。

两一般打扮: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身着宝蓝箭袖,脚登青缎朝靴。长相也极为相似,都是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英礀勃勃。

岳澄正跟四太太诉苦,“姨母,忱哥儿、池哥儿都能上战场了,们哥儿俩连出趟远门都费尽周折。”“娘亲不许们出远门。这回是祖父要去湖州,们跟着祖父出的京。”

四太太含笑听着。大堂姐只有这两个嫡子,岂有不上心的?堂姐夫又远镇辽东,成年累月不靖宁侯府,也难怪大堂姐过于胆小。

“其实们跟着去湖州也蛮好。”岳澄个子虽大,年纪尚小,还是一团孩气,“可惜傅侯爷嫌们慢,不肯带们。”他俩本是跟着傅深、岳培一起出的京。傅深心急,“要不先走一步?”岳泽岳澄骑术还欠着点儿,体力也不够,拖后腿。

岳泽大上几岁,­性­情又似他父亲岳霆,一向沉稳持重,笑道:“们哥儿俩数年未见姨母,可是想念得狠了。”把话岔了过去。

叙了寒温,岳泽、岳澄随四太太到萱晖堂拜见了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随后又拜见了谢老太爷、谢四爷。岳泽岳澄相貌英挺,礼数周到,很讨喜欢,收了一大堆丰厚的见面礼,谢府住了下来。他俩要等到岳培从湖州返京,才跟着一起回。

“表的!”谢锦年、谢流年自然是要见见这两位表哥的。两一个三岁多点,一个不到三岁,还是常把“哥哥”叫成“的的”。

岳泽彬彬有礼叫了“六表妹,七表妹”,岳澄则是眉开眼笑蹲□子,“两个小不点儿,再叫声哥哥!”两个小粉团儿似的妹妹,真好玩。

谢锦年又乖巧的叫了“表的”,谢流年不肯再叫了。这种半大孩子最烦,懒的理他。眼前这岳泽岳澄是张伯伯的侄子么?跟张伯伯不怎么像啊。

两位小姑娘对表哥不过尔尔,见面知道是表哥,不见面就忘了。府中三位大姑娘则有所不同。谢绮年、谢华年、谢丰年自然也和岳泽岳澄见过礼,面对高大英俊、老成持重的岳泽,三位年龄相近的少女有的面孔微红,有的神­色­自若,有的害羞胆怯。

多多少少都有点动心。岳泽家世没的挑剔,父母都出自名门。父亲是靖宁侯府嫡子,如今任辽东总督,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母亲是汝南韩氏嫡女,温婉端庄,素有贤名。岳泽才又很出众,年貌相当,再没一点不好的地方。

“绮儿,看这还过的去。”三太太见过岳泽,心里乐开了花,“虽是没爵位,好父亲能­干­,将来便是靖宁侯府分了家,日子定也不差。”想的很长远。

谢绮年羞红了脸,低喝道:“娘,您小点儿声!”怕别听不见还是怎么着。咱们是女家,要矜持,一定要矜持。否则,会被看轻的。

三太太笑着打了女儿一下,“娘亲,这不是高兴坏了么。”一时得意忘形。从前就盘算过,四太太娘家堂姐的儿子不错,如今看来,眼光果然很好!

二太太冷眼看了几日,三太太常到四太太处说话闲坐,四太太客客气气的,却不兜揽,便知四太太无意此事。华年和绮年身份相同,若是绮年不成,华年也是一样。

华年多好的姑娘,全吃亏出身庶房!二太太出了半天神,恨起出身。如果华年是大房的姑娘,或是四房的姑娘,四太太哪会如此。

谢家从上至下待岳泽都甚好,老太爷老太太关怀备至,谢四爷四太太嘘寒问暖,即便二太太三太太这面子上的亲戚也是一盆火似的赶着。更有三位正值豆蔻年华的表妹,时常送来自做的奇巧糕点,殷勤待客,曲尽地主之谊。

岳澄也没闲着。他如今既没父母管束,祖父又不身边,好似脱了缰的野马般,每日只族学中露个脸,便溜出去玩耍了。也无认真管他,岳澄自了。

“小七,听表哥的话,表哥送洋娃娃。”岳澄蹲□子,低头逗弄谢流年。谢流年冲他伸出一个小手掌,“五个。”有五个洋娃娃。

“那,表哥送万花筒。”岳澄比划着,“里面可好看了,千变万化的!”谢流年依旧冲他伸出一个小手掌,“五个。”万花筒也有五个。

岳澄不死心,“小七,表哥送望远镜!”这可是希罕物事,民间少之又少。谢流年一脸淡定,还是冲他一个小手掌,“五个。”张伯伯送了一个,张家四兄妹各送了一个,有五个。

岳澄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小七,还听不懂话呢。”原以为她是真有。才刚明白了,敢情她还是个小傻子,不管自己问什么,她都是伸出小手说“五个”。

才听不懂话呢!谢流年白了他一眼,迈开小腿咚咚咚跑了。张伯伯这侄子,跟他说话可真费劲。

靖宁侯府有两回派了管事过来,大车小车的拉着不少补品、药材、表礼、彩缎等物,一则是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二则是想接岳泽岳澄回京。岳泽无可无不可,岳澄不走,“哥,再玩个一年半年的。”谢家好玩。

一直玩了大半年,玩到征夷大军攻破多邦重镇,攻破盘滩江天险,安南大溃,乱党首领被擒获后槛送京师。天朝终于一雪前耻,皇帝大喜,对征夷大军全面封赏。封张雱为南宁侯,岁禄两千石。

“小七,张伯伯打了胜仗。”谢四爷怀中抱着小女儿,手中舀着张屷的信,脸上有淡淡笑意,“张伯母和一双幼子幼女从湖州动身去京城,很快会路过太康。”到时又可以见面了。

“张伯伯打了胜仗”。什么情况?张伯伯什么时候去打仗了,怎么从未听说啊。谢流年转头看着谢四爷,大眼睛中满是诧异。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要到晚上了,我尽量早点,七八点左右吧。

尽量肥。

29第29章

谢四爷视若无睹,舀出一幅山川地形图自顾自讲述,“张伯伯任征夷大元帅,去年十一月率军进攻安南,兵分两路,一路出广西凭祥,一路出云南蒙自……月底攻陷安南重镇要塞多邦,小七看,多邦这个地方……今年五月,大获全胜……”

谢流年专心听完远征经过,伸出小手指指旁边的书信,“爹爹,念念。”让听听,信里都说些什么。谢四爷并不动手舀信,只淡淡说道:“信是张屷写的。他们已经由湖州动身,路过太康会来拜访。”信的内容摘要说了,信的内容,不念。

心虚呗,谢流年心中了然。张屷前几个月一定有信过来,他根本没让自己看,侵犯未成年的知情权!谢流年起身挪了挪,挪到谢四爷对面的位置盘腿儿坐下,板起一张小脸,要跟谢四爷讲讲道理。

她想说:截留的信件是不对的!还想说:虽然小,可是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能问都不问一句,就代写回信!不过酝酿了半天,她发现要把自己的意思清晰表达出来实太困难了。索­性­不说话,只端坐着,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谢四爷。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何离旁做一件雪白的里衣,突然“哎哟”了一声。谢流年忙转过头看,她正举起拇指,指尖上有一滴殷红的鲜血。“针扎的,没事。”见谢四爷、谢流年都转头看她,歉意说道。

“过来。”谢四爷声音淡淡的。何离放下针线走过来,很有些自责,“怪不小心。”这么大的还会扎到手。谢四爷没说话,张开嘴擒住了有血滴的拇指。

谢流年歪着小脑袋看的很认真。他嚅吸了几下,然后,血止住了。挺管用啊,不错。何离站一旁,脸羞成了一张红布,“玉郎!”当着小七的面儿怎么能这样。

谢流年拍了两下小手掌,呵呵傻笑几声。谢四爷看看何离,看看女儿,吩咐道:“阿离,哄小七睡觉。”看样子,今晚上他是不走了。何离脸更红了,暧昧的气息室内流动,幼儿不宜。

“不睡。”谢流年摇着小脑袋,小脸儿一本正经,“不睡,们娘儿俩赶紧睡吧。”

“们娘儿俩”?谢四爷嘴角抽了抽,这是哪跟哪?何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听这孩子话!”平时哄她睡觉总说“咱娘儿俩”,这会儿到了自己跟玉郎,她还说“娘儿俩”。笑死了。

把谢流年抱到侧间,让­奶­娘和小樱哄她玩、哄她睡。何离和谢四爷回了里间,洗漱后上了床,难免取笑一通,“玉郎,咱娘儿俩赶紧睡罢。”

“调皮,该打!”谢四爷轻轻捉住何离的双手,将她带入怀中,“阿离,胆子越发大了。”敢调戏男。这还得了,要好好教训。

第二天何离虽不施脂粉,仍难掩□。到四太太处请安时,何离异常恭谨,唯恐四太太心中不痛快,寻趁自己。谁知四太太只是眼光冷冷的,厌恶的,什么话也没说。

四太太正忙着。岳泽岳澄即将返京,行装要打点,送往娘家、各姐妹处的礼单要细细斟酌,谢延年和谢锦年还吵吵着要上京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四太太倒也动心,正寻思。

哪顾得上理论姨娘妾侍。再说了,谢老太太摆明了偏心小七,连带着偏心小七的亲生姨娘,犯不上惹老太太心中不快。

“一个月里不过是这么三回两回的,容了吧。”四太太自己安慰自己,“若是像大堂姐那样,岂不更惨?夫婿远镇辽东,她靖宁侯府独守空房,那可坑死了。”

当年闺中时,姐妹们都暗中羡慕大堂姐嫁的好,“靖宁侯府门弟高贵,夫婿一表才,待她又温柔体贴,无异生子”,羡煞众。如今可倒好,大堂姐夫岳霆三四年前出镇辽东,虽是位高权重,却是三年才回京一次。夫婿再英伟,三年光景夫妻们才能见一回面,跟牛郎织女似的,可有什么好的呢。

“姨母!”岳澄兴冲冲走进来,“祖父他们快到太康了!”很快能见到祖父、婶婶、堂弟堂妹,岳澄兴奋的两眼放光。他从小常去东昌侯府,常逗阿屷和丫丫玩耍。这有两年没见,可是想的很了。

“那好啊。”四太太微笑,“待他们路过太康,姨丈姨母要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大堂姐的公公,靖宁侯岳培,既是长辈又是身份尊贵之,那可不能怠慢了。

不只四太太,谢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是异口同声,“待岳侯爷到了太康,谢府定要做回主。”要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谢老太太倒还罢了,横竖她年纪已大,寻常亲戚都是不走动的,由儿子儿媳代劳。二太太、三太太都热衷的很,“贵客不可怠慢。”尤其那贵客家中还有年方十四的嫡孙。

等到岳培一众等到了太康入住逸园之后,是谢四爷和四太太先登门拜望的。他们夫­妇­二,带着岳泽、岳澄兄弟二。

“姨母,您把日用之物带上,今晚跟池哥儿睡。”临出谢府,岳澄要求着。他和岳泽到了逸园肯定就住下了。岳泽要跟沈忱打架,他要跟岳池打架。四太太抿嘴笑了笑,答应了。

四太太知道岳培带着儿媳、孙子孙女,还有亲家陪同,这一拨肯定是数众多。不过,当她真的见到这拨时,还是有些发昏。

解语一行从湖州出发,张雱回朝后请了假由京城出发,正好太康会合了。张雱、解语夫­妇­,三子一女,沈迈、岳培、傅深、安瓒,全都逸园。

岳培和傅深是已经湖州住了大半年,一个教养张屷,一个教养丫丫,不争不抢,太平无事。沈迈和安瓒随同张雱出京来接孙子孙女,一路也是顺顺当当。

谢四爷、四太太带着岳泽、岳澄甫一进入逸园,张雱就带着三个儿子迎了出来。之后进到客厅,岳培、沈迈、傅深安瓒都,光是行礼、寒暄就闹了大半天。之后四个大男孩儿一旁谈论安南战事,四位老看着张屷和丫丫玩耍,张雱夫­妇­招待谢四爷夫­妇­客厅用茶点。

岳泽、岳澄哥儿俩聚­精­会神听沈忱讲安南之战,岳池一旁微笑听着。四个大男孩儿围一处,谈起上阵杀都是眉飞­色­舞,热闹得很。

四太太坐逸园客厅中,看着阿屷和丫丫一会儿到沈迈跟前叫“阿爷”,一会儿到岳培跟前叫“祖父”。一会儿到傅深跟前叫“外公”,一会儿到安瓒跟着叫“外祖父”。四太太头昏了又昏。

四个孩子,四个爹,南宁侯夫­妇­二真是奇怪至极!从前只是听说,如今亲眼见着了,四太太大开眼界。

和妻子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同,谢四爷从里到外淡定的很。他和张雱一家子早已认识,倒很欣赏这家的真­性­情。“盗亦有道”,沈迈这位前盗匪,张雱这位曾流落江湖的侯爷,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

中午,老、中、小男们坐花厅中宴饮。解语带着丫丫小客厅招待四太太,器皿­精­美,菜式美味,解语和丫丫言笑晏晏。

“若不是有四个爹,还真是户好家。”四太太心中暗暗可惜。后来想想,不对,即便是没有四个爹,三个儿子个个不同姓,也是怪异之事,迥异常。

大花厅诸推杯换盏,酒兴正浓。“无忌,的侯府还是原封不动?”岳培笑问。他虽湖州,也听了京中的信儿,说是原东昌侯府改做南宁侯府,赐给了张雱。

“是。”张雱挠挠头,“连丫丫养的小兔小鸭、孔雀狐狸什么的,都是一只不少。”当初自己全家离京时,接管东昌侯府的官员便一脸谦虚的询问过“贵府大小姐的小鹿该怎生喂养?孔雀该怎生喂养?皇上吩咐过,全给大小姐留着,一样不许少。”也是个苦差使,要养不少活物。

“好啊!”张屷欢呼一声,脸­色­激动,“爹爹,那还能住原来的屋子了?”他原来的屋子是安瓒、谭瑛、张雱、解语四一起为他布置的,既舒服,又有童趣。离开东昌侯府的这段时日,时常怀念旧居。

“当然能!”张雱摸摸幼子的头,“儿子,回去后想住原来的屋子也成,换个院子也成。爹爹娘亲蘀收拾,包管让满意。”还有丫丫,也让她自己挑选。张雱对这最小的一双儿女,宠爱娇惯的很。

“叔叔待阿屷真好。”岳澄一脸艳羡。他父亲岳霆也是疼孩子的,可是一则离的太远,二则有些严厉,不像张雱这般随和不搭架子。

“阿泽阿澄也一样,到叔叔家挑个院子,叔叔婶婶蘀们布置好。”张雱很有做叔叔的样子,“往后们小哥儿俩若想住靖宁侯府,便住靖宁侯府。想住南宁侯府,便住南宁侯府。”反正离的也不远。

岳泽彬彬有礼的道谢,“多谢叔叔的美意。”岳澄则是霍的站了起来,“真的?叔叔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好叔叔。

张雱面有得­色­。那是,可是个好叔叔,不像们老爹,时而是个好哥哥,时而是个坏哥哥。岳培偷偷逃了席,到侧间坐着笑了一会儿,笑的肚子疼。无忌,无忌!

等到岳培再回到席上时,只见他的宝贝儿子张雱正看着谢四爷,跟讨债似的问着,“晚鸿,儿媳­妇­呢,怎么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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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是不够肥,但是,我尽力了。

明天我打开电脑,如果评论一般,就照常更;如果评论多,就多更。

就这么说定了!

303第30章

张雱这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酒席间瞬时寂静。除了沈迈知道内情,岳培、傅深、安瓒都迷糊,哪个孙子给定出去了,怎么自己这做祖父的都不知道。岳泽、岳澄更不用说,各自呆了一呆,不明白为什么叔叔问姨丈要儿媳­妇­。

沈忱和岳池闻言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幼弟张屷。张屷局促不安的坐着,神­色­中有羞涩,有慌张,更有喜悦。见他激动的小脸通红,沈忱和岳池同时转过头不看他,阿屷你能有点出息不,目不忍睹。

“儿媳­妇­?”谢四爷面­色­如常,口气淡淡的,“无忌三位令郎,哪位娶了亲,抑或是定了亲?”说到后来,渐渐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怎么不知道无忌你已经有了儿媳­妇­呢,请问是谁家的千金。

张雱楞了楞,“我三个儿子都没娶亲,也没定亲。”他这话一出口,岳培、傅深、安瓒都跟着出汗,没娶,也没定,无忌你怎么就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人谢四爷要起儿媳­妇­了?这是从何说起。唯有沈迈还是笑ⅿⅿ的,眼下自然是没娶、没定,那有什么。眼下不是,往后一准是。

谢四爷浅浅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银酒杯,意态闲适。他本来就生的清秀绝伦,面如凝脂,目若点漆,再加上这处变不惊的气度,温文尔雅的谈吐,更显得俊逸不群。岳培、安瓒看在眼里,暗暗称许。

张雱挠挠头,“晚鸿莫跟我装糊涂,我说的是小不点儿。”小不点儿在我心里,就是儿媳­妇­。谢四爷笑的云淡风轻,“小女如今顽劣的很,我通不带她出门。”再说,小七如今已是三岁,大姑娘了,不便抛头露面。

原来无忌看上了谢四爷的小女儿,要讨来做儿媳­妇­。岳培、安瓒、傅深这会儿全都明白了,岳培打个哈哈,举起酒杯,不动声­色­把话题岔开,众人兴致勃勃谈论起“哪年的梨花白味道好”。

酒宴散后,张雱送谢四爷出门,路上还在跟他商量,“晚鸿,你家小不点儿顽劣,给我做儿媳­妇­正好。内子和我一向娇惯孩子,舍不得约束他们……”跟在一旁的沈忱和岳池耳不忍闻,偷偷溜了。

张雱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张屷不愿意了,拉拉父亲的手,“爹爹,小不点儿才不会顽劣。”她很可爱,很懂事,虽然有时候会流口水。

这小子比他爹会说话。谢四爷淡淡看了张屷一眼,张屷红着小脸双手捧出一封书信,“烦请世叔转交。”什么转交,我要蘀她念,蘀她回信,她还板起小脸跟我生气!谢四爷接过书信,跟张雱拱手作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要不,咱们上谢家提亲吧。”回了正房,张雱跟解语商量着。既然儿子喜欢,早早定下为好,早定早安心。谢家那小不点儿很可爱,万一给别家抢了先可怎么办。

“太早了。”解语摇头,“待两个孩子长大,若阿屷喜欢小不点儿,小不点儿也喜欢他,自然是要求亲的。”一辈子的事,还是到他们都长大的时候再决定。

“也对。”张雱挠挠头。解语说的对,孩子们还太小。解语拉他在玫瑰椅上坐下,递给他一杯浓浓酽酽的热茶,“一则是孩子还小,二则,即便咱们提了亲,谢家也不会答应。”

太康谢氏和大多数世家名门一样,很少会定娃娃亲的。这个年代幼儿夭折率高,若是小小年纪便定了亲,之后有任何一方不幸夭折,另一方很容易被怀疑为“克妻”“妨夫”,再次择配会大受影响。而且世家名门子弟大多出仕,官场浮浮沉沉,前途难测。若是幼年定亲时一片锦绣,待孩子长大后有一方仕途不顺被贬,穷困潦倒,这时你是履约还是不履约?履约,自家孩子吃苦。不履约,少不了得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这又何苦。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不如等到孩子长大之后再为择配。虽说自定亲至成亲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变数也许还会有。可比起自幼定娃娃亲,已是好的太多。

“解语,听你的。”张雱一口气喝完浓茶,把杯子还回到妻子手中,“家里的事,全听你的。”解语聪明,她不管说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解语接过杯子,微微笑了笑。无忌还在担心小不点儿被人抢走,哪会?谢四爷何许人也,他既然允许阿屷时常写信过去,又会亲笔代女儿写回信,必定不会轻易将小不点儿另许他人。

岳培、安瓒、傅深知道内情后都是大乐,看看我乖孙子,才九岁就知慕少艾!傅深一把抱起张屷,哈哈大笑,“傻小子,你还有十几年要等!”那小丫头才三岁。

安瓒微笑说道:“谢家老太爷、谢四爷都是书法名家,阿屷,你往后要勤练书法,知不知道?”要想娶媳­妇­,读书写字莫偷懒。

岳培则是拉着张屷说悄悄话,“祖父放着几样好东西,有祖上传下来的,有商队新从西洋带回来的,都奇巧有趣,小女孩儿定会喜欢。乖孙子,祖父全给了你。”你送小姑娘去。

沈迈更绝。拉着张屷,笑意殷殷,“阿屷,谢家我去看过,守卫一点儿不严密,不管白天黑夜,阿爷来去自如。要不,阿爷把小不点儿给你偷出来?”

…………

张雱夫­妇­二人很快带着三子一女回拜谢府。沈忱、岳池、岳泽、岳澄四人骑马,张雱、解语带着幼子幼女坐马车,后面一辆马车是满满当当的各­色­礼品,一行人声势浩大到了城西谢府。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是慈祥和善的长辈,笑容可掬命他们“免礼,快起来”,拉着孩子们一个个夸奖了,见面礼是每人一套笔墨纸砚,笔是善琏湖笔,砚是名贵的端砚,皆非凡品。

拜见过长辈,谢四爷在大客厅招待张雱、沈忱、岳池、岳泽、岳澄,解语带着幼子幼女在内宅,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陪客。

彼此都不熟悉,见面难免有些尴尬。好在解语平易近人,亲切随和,四太太手腕圆熟,谈笑风生,气氛倒也热络。说说时新的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说说膝下的儿女,儿女们幼时的趣事,人人有话说。

“夫人真有福气,长子和次子小小年纪已是立下战功。”四太太真心真意的夸奖,“果真是将门虎子,英雄出少年。”泽哥儿和澄哥儿都羡慕死了。

是呢,眼前这位侯夫人也有一位年方十四岁的嫡子,三太太来了兴致。虽说南宁侯是新得的爵位,有些暴发,可也是世袭罔蘀的侯府呢,富贵荣华,那是不必说的。

“贵府长公子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一见。想必已是定下了亲事?不知哪家小姐有这福份。”三太太眼角含笑,满面春风。

解语心中微晒,这里还坐着三位未出阁少女,问这个不觉得唐突么?“犬子自幼练习沈家功夫,二十岁之前不能成亲的。”解语微笑说道。既然二十岁之前不能成亲,那么早定下来做什么,不必。

三太太微微失望。二十岁之前不能成亲,那即便是要定亲,女孩儿也要小上三两岁方可。同岁的如何使得,世上罕有二十岁的新娘。可惜了,可惜了,年龄不对啊。

谢绮年、谢华年乖巧,耳中听得三太太提及亲事,二人都低下头陪丫丫翻着花绳,装作没听见。谢丰年独自坐在一旁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张屷坐在官帽椅上发闷,“怎么没有看见小不点儿?”发了一会儿闷,转过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家娘亲,小眼神中满是委屈。

“府上还有两位年幼的小姐,可能请出来见见?”到底是亲娘,解语没有让他失望,笑盈盈对着四太太提出,要见见六小姐、七小姐。

“小女年纪尚小,过于顽劣。”四太太提及爱女,神­色­温柔,嘴角有一丝醉人笑意,“连行礼还不周全,您别见笑。”谦逊两句,命人“请六小姐、七小姐过来”。

丫丫灵巧翻着花绳,听见“请七小姐过来”,冲张屷眨了眨眼睛。小哥哥,小不点儿要来了呢。上回见面小不点儿还只有一岁多,现下快三岁了,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张屷坐直身子,屏住了呼吸。

大红撒花门帘挑起,|­乳­母抱了位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走进来。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丫髻,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眉宇间有几分英气。

“锦儿,过来拜见夫人。”四太太怜爱看着谢锦年,温言吩咐。谢锦年很听话的下了地,很听话的对解语行了礼,­奶­声­奶­气问好。

“令爱真讨人喜欢。”解语拉过谢锦年,笑盈盈夸奖,“明媚爽朗,看的人心里热乎乎的。”送了两串珍珠做见面礼,晶莹透彻,圆润柔美。

大红撒花门帘再次掀起,还是|­乳­母打扮的­妇­人抱着一位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也是梳着双丫髻,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神情有些调皮。

小不点儿!张屷溜下椅子,咚咚咚跑了过去。谢流年睁大眼睛看看他,张屷!他怎么来了?他到了太康么,怎么没听爹爹说起过?

解语看着|­乳­母怀中的小不点儿和站在地上的幼子两两相望,心中颇觉好笑。会记得么?上回见面时她还很小。

“小七,过来拜见夫人。”四太太温和说道。她心中和二太太三太太一样有些奇怪,怎么这位南宁侯府最小的公子会突然下了椅子,跑到门口?

|­乳­母放下谢流年。谢流年冲张屷扮了个鬼脸,算是打招呼,然后规规矩矩向厅中诸人行礼问好。虽然行礼歪歪扭扭的,不过礼数还算周到。

解语送了她一块玉佩做见面礼,谢流年收下玉佩,冲解语甜甜一笑。眼前这位美貌阿姨抱过自己,吻过自己,还亲手给自己做过美味可口的幼儿餐。

见过礼,大人们坐在一处谈笑风生,小孩在一旁玩耍。张屷牵着谢流年的小手,走到角落里,寻了两个小凳子,一人一个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不够肥,我很惭愧。

主要是开头改了又改,写了几个场景出来,都觉的不合理。目前这个,是我觉着还可以接受的。

留言很踊跃,我应该双更的,不过今天实在写太慢了,抱歉。

明天一定双更,好不好?原谅我。

另外,谢谢aileen扔了一颗地雷pd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诸位。

31第331章

丫丫何等有眼­色­,早不翻什么花绳了,亲亲热热拉着谢锦年,也寻个僻静地方坐下来叽叽哝哝说话。丫丫虽然只有九岁,相貌已是清丽难言。小孩子都爱美,谢锦年很愿意亲近她,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乖顺听话。

如此一来,张屷和谢流年那一对便不显得特别突兀。解语又笑盈盈解释,“诸位莫见怪。我这一对幼子幼女,自来是这般。若见到比他们小的孩子,便喜欢的什么似的。”谢家三位太太本是心中微有疑惑,闻言释然,原来如此。

张屷和谢流年坐在小凳子上,两个小人儿相互看了又看。小不点儿长高了不少,小|­乳­牙都出齐了,样子真可爱。“小不点儿!”“张乃山!”几乎同时开口叫人。

“我不叫张乃山。”张屷认真的解释,“我的名字是张屷,屷是‘会’的古字。小不点儿,你叫我阿屷好了,爹娘哥哥还有祖父都这么叫我。”他们还叫我“乖孙子”“乖儿子”“好弟弟”,这个你是没法叫的。

“不要!”谢流年拒绝的很­干­脆,“你就叫张乃山!”想当年,自己第一回看他的来信,他署名是“张屷”。自己活了两辈子也不认识这个字,索­性­在心里叫成“张乃山”。已经叫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改。

“也好。”张屷皱着小眉头想了片刻,欣然同意,“我大名是张屷,还可以有小名,长大后还能有表字。乃山算是我的小名好了,或者算是我的表字也成。”小不点儿一定要这么叫,她这么小讲不通道理,只好依了她。

张屷点过了头,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表字是父母长辈给取的,小不点儿怎么能给我取表字呢?”她比我小,还是个­奶­娃娃。

“小不点儿,我也给你取个表字。”张屷认真说道。礼尚往来,小不点儿给我取了表字,我也要给她取个好听的表字方成道理。起个什么表字好呢?什么样的好名字能配得上小不点儿?张屷苦思冥想。

他在想表字,谢流年在想心事。张乃山和张伯母来了,张伯伯也来了。不知三太太撞上张伯伯,会不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年神灵一般从天而降解救何离的人,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南宁侯。

谢流年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一眼,三太太正满脸陪笑跟解语说着什么。三太太不是个有城府的人,看这情形,敢情她竟对张屷毫无印象?当时吓昏头了吧?谢流年看来看去,断定三太太是没认出张屷。也难怪,张伯伯当时是江湖侠客的行径,如今却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张屷当时是个任­性­的小男孩,如今打扮的很是贵气,是侯府公子。三太太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谢流年对三太太一直敬而远之。当年那惨烈的一幕,是她前世今生从没经历过的残酷,是只有在看电视剧、看小说时才有的荒唐。对于能做出这样事体的女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张屷盯着她的小脸,叫什么好呢?她的眉毛很好看,眉如远山,我叫乃山,她叫远山?不对,女孩儿叫远山不好听。“有了!”张屷来了灵感,“小不点儿,我送你表字,单名一个黛字。黛眉的黛。”

谢流年白了他一眼,你才叫懈怠!我一天到晚在谢家花园跑上十个八个圈,一天到晚要说上两箩筐话,哪家有酒有戏我都抢着赴约,勤快的很,我才不叫谢黛!

三太太往这边瞄了一眼,笑容满面,“哎哟,瞧瞧贵府小公子,真是大家子出身,这份涵养,这份心胸,是难得的。对我们家小七可真是和颜悦­色­,好的很呢。”两人坐在一处说好一会子话了,有什么可说的?

“也怪不得他们,府上两位小姑娘着实可爱,招人疼。”解语眼光扫过角落里的幼子和小不点儿,又扫过丫丫和谢锦年,温柔笑笑,“只怕过一会儿用酒饭时,我这两个孽障还要闹笑话。他们两个小淘气,回回都要抢着喂孩子。”阿屷,乖儿子,我可是什么都蘀铺垫到了。

谢家三位太太自然都善解人意的表示反对,“这哪里是闹笑话。令郎令爱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童心未泯也是有的。”大小孩喜欢小小孩,也是常有之事。况且南宁侯府这对双胎子女排行最小,想必自来娇生惯养,任­性­了些。

四太太出自名门,风度礼仪极佳,谈吐高雅得体。她对眼前这位大堂姐的弟媳­妇­,现任南宁侯夫人,内心中又有些看不起,又微微有些羡慕。看不起她家中竟有四个爹,三个儿子竟然分别姓三个姓,夫婿还是外室子。可又羡慕她夫婿英勇善战,功成封侯,且膝下三子一女全是嫡出,无异生子。

当然了,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面上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纤纤玉手托起青花斗彩粉蝶细瓷茶盏,品着香茗。茶盏上牡丹花­色­粉润柔和又不失艳丽,光彩照人。蝴蝶翩翩飞舞,花逐粉蝶,春意盎然。

茶毕,到花厅更衣入席。谢家三位太太陪着解语坐了一桌,谢绮年、谢华年、谢丰年三人坐了一桌,张屷、丫丫和谢锦年、谢流年坐了一桌。

花厅中摆着席面,花厅外搭了一个家常小巧戏台,定下一班新出的小戏。厅中吃着酒,厅外萧管悠扬,笙笛并发,歌声婉转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太太们这一席,和小姐们这一席,都是吃的斯斯文文。小孩子那一席热闹的很。丫丫兴兴头头张罗着舀小碗舀小勺,要喂谢锦年喝汤。张屷神情专注,喂谢流年吃了一小碗香香软软碧莹莹的鸀畦香稻粳米饭。张家这小子倒真有耐心,席间三太太随意看过来一眼,心中略略诧异。

“我自己会吃。”谢流年抗议,我早就会自己吃饭了好不好,才不用你喂。张屷坚持要喂她,“你会吃的到处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很不雅观。再说,让她自己吃饭,万一流口水了怎么办。

“张乃山,你很烦!”谢流年被个小屁孩管住了,心中不服气。谢四爷跟何离管头管脚的也就算了,那是亲爹亲娘,你凭什么呀。

本来很不友好的一句话,从小不点儿的嘴里说出来,­奶­声­奶­气的,有撒娇的意味,听到耳中说不出的熨贴、舒服。张屷宠溺的笑笑,“小不点儿乖,再吃一口。”他小的时候,张雱也是这么哄他的。

用过了饭,撤下酒席,换上香茗。解语告了罪,离席更衣。张屷悄悄溜了出来,捉住解语的衣襟,“娘亲,我的表字,叫做乃山好不好?”姓张名屷,字乃山。

解语一乐,“好啊。”当年给这臭小子起名时,本想偷个懒叫他“张三”,无奈老的也不答应,小的也不同意,没办法才改叫张屷。儿子,你本来就是乃三。

娘亲答应了!娘亲答应了,也就是爹爹答应了。爹爹答应了,也就是阿爷祖父全都答应了。我要回去告诉小不点儿!张屷兴冲冲回到花厅。

花厅中,三太太一脸兴味,“啧啧啧,这张家小公子待小七倒是甚好,说不定往后会来求亲呢。四弟妹到底是有福之人。”庶女都招人待见。

四太太淡淡一笑,“三嫂说笑了。”把话岔了过去,不接下句。小七嫁到南宁侯府?那怎么能成。庶女都嫁侯府嫡子了,我锦儿该寻什么婆家。

二太太温柔敦厚笑笑,也不接话。她是很务实的人,眼下只关心女儿华年的终身大事,谢流年招不招人待见,要不要嫁入侯府,她是毫不介意。跟自家有甚相­干­?赶紧给华年寻摸个好婆家,攒下一幅厚厚的妆奁,方是正经的。

解语更衣毕回到花厅,闲闲喝了一回茶,叙过家常。“两位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把谢锦年、谢流年拉了过来,好一番夸奖。四太太见她夸奖谢锦年,嘴上虽是谦虚着,心中甚喜。

品过茶,谢家太太小姐们又陪着解语呣子三人在花园中逛了会儿。等到外客厅酒席散了,解语一家拜别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回了逸园。

马车上,张雱揽着小儿子感概,“阿屷,咱们马上要回京,你往后可是见不着小不点儿了。”便是留在太康也不成,谢晚鸿小气的很,把闺女藏在谢府,不许人看。

“不会。”张屷摇头,“不会见不着小不点儿的。她说了,谢世叔要带她去京城玩耍。”都说了好一阵子了,谢世叔是有信用的人,定能说到做到。

“这敢情好。”张雱眉开眼笑,“等小不点儿到了京城,咱们想法子让你谢世叔走不了。”到了京城,哈哈,那可由不得他谢晚鸿了。马车上响起一阵欢笑声。

谢四爷今日喝了不少酒,下午睡了一觉,晚上照例去给小女儿讲课。“十八封!”甫一见面,谢流年便慢吞吞说道。你总共截留了我十八封书信。

谢四爷跟没听见似的,毫不理会,只指了指炕上的书本,淡淡说道:“小七,挑一本。”你爹爹我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要听什么书都由着你挑。

谢流年且不急着挑书,小手托着一只玉佩,跟谢四爷询价,“爹爹,值钱不?”玉佩是罕见的小马形状,雕工­精­巧,活泼生动,玉质晶莹润泽。

谢四爷扶额。小七你明明是一脸聪慧相,明明是一幅玲珑心肝,为何动不动开口提“钱”?谢家缺过你衣食么,让你为钱受过难为么。

谢流年毫不自觉,殷勤仰起小脸,“张伯母送的,肯定值钱!”张伯母又美丽又大方,一出手肯定不是凡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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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所有正版阅读的诸位。

上章有个小小的改动,亲们说的对哈,咱们小流年是该更可爱漂亮些。

我会再写一章,会比较晚。没法子啊,我写的慢。明天再看吧,抱歉。

32第32章

谢四爷看看女儿,小嘴­唇­粉粉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渴望表情盯着自己,分明是盼着自己说句“很值钱”;看看何离,螓首低垂专注做着一件小小的里衣,不用问又是小七的。谢四爷轻轻“哼”了一声,阿离好似忘记了,除了孩子她还有男人呢。

谢四爷坐在女儿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玉佩,“这是张伯母送你的,不管物件儿是否贵重,情意无价。小七,在真情真意面前,莫要提钱。”玷污了情意二字。

谢流年大大的不赞同。她这辈子才活了不足三年,人生经验过于稀少,还没有什么发言权。上辈子可是足足活到快三十岁,关于“钱”和“真情真意”之间的辩证关系,自以为很有心得。如果让她做一个情意测量表,参照物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

我对你很有真情真意啊,只是甭提钱,提钱就俗了,情意就变质了。呸!阁下哄三岁孩童呢。

不过,谢流年却仰起小脸,送上谄媚的笑容,“爹爹说的极是。”拍起谢四爷的马屁。谢四爷嘴角微微上翘,小七在打什么主意?有什么事要求到爹爹了?

果然,谢流年攀到他怀中坐下,殷勤商量着,“爹爹,张伯伯过两日要回京,咱们什么时候去送行?”张屷说了,张伯伯被任命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假期很短,他们一家人不能在太康多逗留。

谢四爷慢吞吞说道:“爹爹后日去送行。”是爹爹去送行,不是咱们去送行。你都这么大了,姑娘家甭到处乱跑,老实在家呆着罢。谢府这么大,还不够你玩的。

谢流年呲呲牙,傻呵呵笑了几声。小脑袋瓜中迅速想着,“哪儿得罪他了?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怎么自己一点不知道。”想不出来,一直冲谢四爷讨好的傻笑,越笑越傻。

笑的何离放下手中针线,轻手轻脚走过来,在旁边探究的看着。小七这是怎么了,看她这幅小模样,分明是有求于人,又苦无良策。

谢四爷终是被她傻笑的心软了,淡淡问道:“若见了张屷的爹爹,你该称呼他什么?”想起那一声“爹爹”,谢四爷心中不快。想起那一声“我儿媳­妇­呢”,谢四爷银牙微痒。

“伯伯,张伯伯!”谢流年毫不含糊。自然是叫他伯伯了,要不还能叫什么。我总不会叫他“张都督”“张大帅”“张侯爷”,那多外道多生分啊。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小女儿一眼,“成,后日咱们去送行。”眼下,先要读书懂道理。把炕上的几本书推过去,“挑一本。”谢流年一本一本依次捧到跟前,装模作样翻两页,做苦读状,做苦想状。谢四爷跟何离在旁边不动声­色­看着,肚中暗笑。只见她皱着小脸慎重挑选了半晌,最后粲然一笑,捧起本《诗经》递到谢四爷面前。孔夫子不是说了么,“不学诗,无以言”。

谢四爷把小女儿抱在怀里,给她读了一首宴饮诗《湛露》。谢流年拍拍小手,大乐,表示友情深重的诗?好,后日说不准就能派上用场!鲜花掌声有请小小才女谢流年,以三岁稚龄,背诵一首《诗经》名篇:湛露!

谢流年得意过后,甜甜蜜蜜入睡了。何离安置好女儿,回到里间。谢四爷穿着白绫里衣躺在床上,脸­色­如玉,乌黑长发散在枕上,静静看着她。

第二天,何离嘴角常有迷惘甜蜜的微笑。谢流年冷眼过去,她好几回下错了针,一件小里衣做了拆,拆了做,折腾大半晌。她平时做活多麻利啊,她平时是多么沉着的女子啊,谢流年遗憾的摇摇头。

“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生死相许。”那是写大雁的,不是写人的。“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也一样,也是写鸟的。人类,和它们是不同的生物。

真到逸园送行时,谢四爷不只带了谢流年,还带了谢延年、谢棠年、谢锦年。“这是小不点儿的哥哥罢?一眼便能看出来!”张雱看着谢棠年,满口称许,“晚鸿,你儿子长大后,风采怕是比你更盛。”谢晚鸿已是如谪仙一般,谢棠年往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不点儿,那不用说了,长大后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张雱抱着谢流年问她,“明儿我们就要起程回京了,小不点儿会不会想伯伯伯母,还有哥哥姐姐?”

“不用想。”谢流年在张雱怀中很自在,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可爱的小|­乳­牙,“爹爹说,要带我去京城游玩。”到时又能见面了呀。

岳培、傅深、安瓒、沈迈都格外关注这尚在稚龄的小姑娘,各自暗暗点头。难怪我乖孙子念念不忘,这小姑娘是很可爱!不光模样好看,­性­子也伶俐,举止谈吐也招人喜欢。有谢四爷这样的父亲,将来这孩子涵养、风度必定极佳。

虽说身份略差了些,不过无忌也好,解语也好,阿屷也好,全都不是在意身份地位之人。日子是一天天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对脾气,合得来。旁的,都是细枝末节,不要紧。

谢流年一会儿抱在张雱怀中,一会儿抱在解语怀中,张屷拿着张京城地图指给她看,“小不点儿,呶,这个位置就是南宁侯府。我和爹爹娘亲、阿爷、哥哥、妹妹住在这里。”

“我住的院子,叫洗心阁。外祖父给我挑的,屋里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爹爹给我修了一个浴室,浴室里有个大理石池子,可以游水,很好玩……”

谢延年、谢锦年对岳泽、岳澄恋恋不舍,“舍不得表哥走。”岳泽微笑道:“这有什么,姨母已是多年没有归宁,也该回趟京城。等表弟表妹回了外祖父家,咱们再聚。”岳澄也在旁点头,“是啊,到时表哥做主人,带你们玩遍京城大街小巷!”

“还有六表弟和七表妹。”岳澄很是古道热肠,连带对跟他无甚­干­系的谢棠年、谢流年也下了“请”字,“你们两个也是一样,表哥带你们玩遍东城西城!”

酒筵之后,洒泪分别。谢四爷带着儿女送出城外,虞县令等官员自是少不了跟着凑热闹,送行的队伍颇为壮观。“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罢!”家眷上了马车,张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拱手拜谢,绝尘而去。

谢延年、谢锦年回家后就跟四太太歪缠,“要去外祖父家!”听表哥们说起京城种种繁华好玩之处,眼热心热,恨不得Сhā上双翅,飞到帝都。

三太太先动了心。“太康到底出众人物不多。”跟绮年细细盘算着,“若是到了京城,天子脚下人杰地灵,说不定我绮儿的姻缘便到了。”谢绮年已是即将及笄,要早做打算。京中现放着祖居,放着一个做侍郎的大伯,不投奔他们,投奔谁去?

二太太也是一样。她给华年挑来拣去,没有合适人家。眼看华年一天天大了,其年、养年在太康也没个好先生,正该到京中去住着。一则好为华年择婿,二则好给其年、养年寻个好书院、好先生。女儿的亲事,儿子的学业,都是一般要紧。

她们两房都打的好主意,无奈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皆是不许。“京中房舍窄小,哪里住得下这许多人。”绮年、华年到老太爷处探过口风,谢老太爷一口回绝。谢老太太更甭提了,哪会让这两位庶子媳­妇­上京,给自己嫡亲儿子和儿媳生事。带着位即将及笄的姑娘家上京城,是想做什么的一目了然,猜都不用猜。若是她们真上了京,大太太只好带她们会会老亲旧戚,新朋旧友,­操­心着衣食住行,还要给­操­持着儿女婚事。闲疯了不成,管这些。在太康她们已是挑三拣四,难不成到了京城眼光会放低?若想头不高了,不是好事。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命中无时莫强求。

谢松年才刚娶进了新媳­妇­,谢有年出嫁在即。大太太要服侍丈夫,要管理家事,还要打点女儿的嫁妆,教导新进门的儿媳­妇­,已是忙的脚不沾地儿。哪里还禁的住这帮闲人再去添乱。

四太太请示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商量了谢四爷,定下“次月归宁”。谢老太太慈爱吩咐,“三五年才回这么一趟,多住些日子也使得。”虽然天天想见着心爱的孙子。

四太太忙陪笑谢过,“谢谢娘体恤。媳­妇­回家探望父母,定是早去早回的。”她也不至于把谢老太太这话当了真,面子情、客气话罢了。

四房开始备礼品、写礼单、备马车、备各­色­日用物品,大人小孩都忙忙碌碌。“过几日便上京。”这晚,谢四爷来西跨院,告诉小女儿。

谢流年小磨一般,团团转。“我的小车要带上。”靠它运东西呢,能运不少好东西。“我的洋娃娃要带上。”何离若不抱着自己睡觉,自己便抱着洋娃娃睡觉。“我的贵重首饰要带上。”或者寄存到钱庄也可。对了,现银和庄票要带上一部分,穷家富路,出门花钱要大方。

至于房中的摆件诸物,先归到小库房罢,往后再取出来。谢流年把自己的小小资产,全部梳理一遍,一样没拉下。谢四爷被她转的头晕,“小七,停下。”别再转,再转你爹爹我眼都花了。

谢流年扑到他怀里,“爹爹的行李,收拾好了么?”光自己收拾好没用,要他收拾好了才行。这么一队­妇­孺,带队的是谢四爷。

谢四爷刮刮她的小鼻子,“放心罢,耽误不了你出门。”爹爹是不会拖后腿的。谢流年仰头呵呵傻笑,“好啊,好啊。”耽误不了就好。

谢四爷早早往京中写了信,既然一行人要上京,自然是要住在祖居。要烦劳大太太清扫、布置房舍,自己带了妻儿到京,便能舒舒服服入住。

京中的回信却久久不至。“大哥是不管家中诸事的。大嫂一向周到细致,做事妥贴的很。”谢四爷跟四太太说着这事,两人均是心中疑惑,“怎会迟迟没有回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14号的更新。

周一到周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日更,尽量肥。

沈忱和岳池的名字,没有生僻字。

张屷(hui),“会”的古字。

张嶷(ni),幼小聪慧的意思。

他们的老爹张雱(pang),字无忌。雱(pang),雨雪很大的意思。

33第33章

众人行装皆已齐备,行程却被两件事耽误了:先是京中终于有了回信,“……愚兄旧疾复发,甚痛苦……四弟速至京师为盼……”谢大爷为人端凝持重,常年埋头案牍之中,“久坐成痣”,久治不愈。这回谢大爷旧疾复发有些严重,大太太不免慌了心神,连回信也不及写,所以晚了。

接下来是四太太几回恶心呕吐,请了大夫诊脉,大夫客气的向谢四爷拱手道喜,“尊夫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谢老太太闻讯又是欢喜,又是抱怨,“又不是头一回了,怎这般粗心?”一迭声命人取出补品、药材,再三嘱咐四太太“好生养胎。”

给韩府的信早已送走,韩府已是合家从老至小盼着四太太归宁省亲。四太太思来想去,“锦儿年小,还是跟着我留在家中。玉郎带着延儿去罢。”自己怀着身孕定是出不了远门的。

谢四爷美玉般面容上有一抹浅浅笑意,“你不去,我也不去。”原本打算的是自家夫­妇­二人带上两子两女,全家人一起启程。这会子妻子怀了孕要留在家中养胎,一个大男人带着几个小孩子出门?才不。

四太太眼波流转,晕生两颊,嗔怪叫道:“玉郎!”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感动。她自是盼望丈夫能留在谢府朝朝暮暮相伴,可京城夫家有患病的大伯哥,娘家有翘首盼望儿孙的父母,自己不去也罢了,夫婿娇儿怎能不去?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把谢四爷叫去,催他快走,“你大哥病着呢,玉郎还是早日起程为好。”虽然知道不是要命的大病,终究心中牵挂。

“你大哥自小疼你。”谢老太太眼角有些湿润,“亲手蘀你裁纸,亲手蘀你磨墨,手把手教你学写字。他若见到你,必定高兴。”人在病中,最是想念亲人。玉郎去了,大郎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

谢四爷自然满口答应,“是!爹,娘,我明日便动身。”一个大男人要出门还不容易,一辆马车,两个小厮,些须几件行李,轻装简从即可。

谢老太太哪里能答应,“万万不可!”只有小厮服侍如何使得,四太太既不能去,袁姨娘、何姨娘总要有一个跟在身边。这千里迢迢的远赴京师,路上要打点衣、食、住、行,不可大意。

“袁姨娘素日是个细心的,想必能服侍周到。”谢老太太想了想,何离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小七,那只能是袁昭了。好在袁昭也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做事还算妥贴。

“不巧,她这两日身子不爽快,在床上躺着呢。”谢四爷淡淡说道。谢老太太皱皱眉,她身子骨也太不结实了。这样的哪能派她出门,若她在路上病了,是她服侍玉郎,还是玉郎服侍她?

“府中这些个大丫头,怀盈机敏聪明,怀书温柔厚道……”谢老太太一个一个想过去。儿媳­妇­怀了孕,两个妾侍又病的病,养孩子的养孩子,只能再提个大丫头了。

“我不要。”谢四爷声音清清冽冽。谢老太太哑然失笑,“可不是,娘这么一急,玉郎的脾气都忘了。”他长这么大,除了自小服侍他的袁昭、何离,还有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其余的女人并不愿意亲近。府中有丫头明着暗着送秋波也好,亲戚朋友有送妾的也好,一律婉拒。

谢老太太把四太太叫过来商议了半晌,最后定下来,“何姨娘心细,­性­子温柔,一路上定能服侍周到。”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四太太怀孕,袁昭生病,只剩下一个何离。

次日,谢四爷带着谢延年、谢棠年、谢流年动身启程。行李物品是早些时日已备妥的,半分不慌张。何离把跟去的十个丫头、八个小厮、四个马夫、两名管事、四个婆子、十名护卫一一细细打量过,都是府中老人,素日都是老成的,暗暗放心。

谢流年这一世头回出远门,兴致好的很。一路上或是抱在谢四爷怀中,或是背在谢棠年背上,指指点点,看尽沿途美景。反正她小小年纪,衣食住行全部不用她­操­心。对外交涉的事自有两名管事负责,内中大小事务何离处置的有条不紊,谢四爷只管带着儿女们享清闲。

没有好景致时,谢四爷陪两子一女读书。谢延年、谢棠年的时文功课他不屑一顾,谢流年兴冲冲搬出本《诗三百》,美妙的旅途,眼前若无美景,诗中有!

路过开封时,好事来了。驿站中遇到河南都指挥使司一名武姓军官,带着一队­精­兵,“下官要送公文入京,和谢四爷正好一路。”

谢四爷含笑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这确是好事,路途遥远,跟官兵一路走可安生多了。自家虽带有护卫,却只会些普通拳脚,平时会看家护院罢了。

果然和官兵一路同行很安稳。一行人太太平平到了京城,谢松年、谢鹤年带着仆从远远接出城来,见了谢四爷,拜倒在地,“四叔父!”

谢四爷弯腰拉起他二人,口中问着谢大爷的病情。“托叔父的福,父亲如今已好多了。”谢松年、谢鹤年客客气气说道。

谢松年、谢鹤年都是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有着浓浓的书卷气。“虽然在京城这声­色­犬马之地,倒没学坏!”谢流年规规矩矩行过礼问过好,抱在何离怀中胡思乱想。

他们两人衣衫整洁讲究,却都是面有疲惫之­色­。许是大伯生病,他们两人侍疾累的?谢流年猜测。

她一路上先是觉得好玩,慢慢的撅起小嘴,整天坐在马车上,烦都烦死了!谢四爷跟何离轮换着抱她哄她,或是讲些趣闻逸事,或是讲些小笑话,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呀。”小大人儿般摇头晃脑发着感概,一旁的谢延年和谢棠年都大笑,小孩家懂什么!谢四爷跟何离更不用说了,眼中全是笑意。

马车缓缓驶到了鸣玉坊。谢家祖宅是一幢五进宅院,很幽静,谢流年不经意抬头,看见一株蜀子树上挂着累累果实。“每日一苹果,不如每日一蜀子”,谢流年看着­色­泽鲜艳诱人的蜀子,心绪莫名愉悦。

谢大爷是站着见他们的,他实在不能坐。谢四爷一向­性­情冲淡,襟怀散朗,喜怒不形于­色­,这回甫一见到阔别多年的大哥便破了功,“大哥!”“四弟!”兄弟二人均是眼中含泪。

大太太是位端庄美丽的中年女子,也跟着红了眼圈儿。她身边侍立着大儿媳­妇­和大女儿,谢松年的妻子沐氏,和大小姐谢有年。

沐氏才进门不久,还是新­妇­身份。穿着大红满绣牡丹花卉蜀锦长褙子,宽幅锦缎长裙,淡扫娥眉,薄施脂粉,眉目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

谢有年站在大太太身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对母女。她和大太太生的极像,都是面如美玉,眼如秋水。穿着秋香­色­宫花缎褙子,月白长裙,静静站在那里,像夏日清晨带露的荷花般清丽。

谢大爷和谢四爷含泪对视许久,倒也不至于放声大哭。等他们兄弟二人看够了,众人方才厮见行礼。谢流年甜甜叫着“大伯母”“大嫂嫂”“大姐姐”,得了三份见面礼,都很厚重。

“存起来!”回到后院歇息时,郑重把两个红包、两只镶珠嵌玉喜鹊登枝金簪交给何离。何离知道她的­性­子,当着她的面细细记了账,温柔告诉她“存好了”。谢流年满意点点头。

第二天歇息休整,不出门,不拜客。第三天,谢四爷要带儿女拜访韩府,“能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谢延年一脸兴奋。

谢棠年神­色­如常。他长的像谢四爷,­性­子也像谢四爷。谢流年坐在椅子上装病,“我肚子疼。”“我头疼。”多尴尬呀,去了要见一堆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何离着了慌,“肚子和头都疼么?”谢流年皱着小脸,一会儿指指肚子,一会儿按按头,有气无力说道:“都疼。”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既是头疼,肚子疼,那便不用去了。”只带了谢延年、谢棠年出门。

等到谢四爷他们走后,谢流年头也不疼了,肚子也不疼了,活蹦乱跳跑到院子里跟大房的五小姐谢瑞年玩耍。谢瑞年小姑娘芳龄四岁,正是调皮的时候,两人玩了个不亦乐乎。

下午晌谢四爷他们回来,谢棠年递给谢流年七八个荷包,“小七,给你的。”知道妹妹是个小财迷,把今日所得的见面礼全给她了。

看来有个亲哥哥还是有些好处的啊,谢流年喜滋滋接过荷包,仰起小脸呵呵笑,笑容分外灿烂。

谢延年则是兴冲冲跟她炫耀,“小七,我舅舅要设法送我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现有几位大儒任讲读,若能去国子监读书,学业定能­精­进不少。

“国子监是个好地方。”谢流年很捧场的点头称赞。谢流年这大俗人前世还游览过国子监呢,古老的国子监街,高大的槐树,到处都是文化气息。

谢延年乐了,揉揉她的小脑袋,“傻小七,你怎么知道国子监是个好地方,你又没去过。”

谢流年伸手护住高贵的头颅,瞪了他一眼,“我去过!”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谢延年乐的要不得,“怪不得二表哥说你是个小傻子,果然是。”头回来京城,还没出过谢宅呢,硬说自己去过国子监。没法子,小孩儿都这样,锦儿不也是这样么?净会胡说八道。

这厢小儿女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书房中谢大爷屏退家人仆从,对着谢四爷长长叹了口气,“玉郎,你出仕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才惊觉,快十二点了!

34第34章

谢四爷是幼子,从小父母兄长便对他十分宽容宠爱。长大成后更是任由他逍遥自不理俗事,如闲云野鹤一般,真有飘然出世的光景。

谢老太爷、谢大爷知他­性­子散漫不愿受拘束,不追逐名利,向来没勉强过他什么。如今,一向纵容幼弟的谢大爷却说“玉郎,出仕吧”。

谢大爷还是不能坐,只能站着。他身穿一袭宽大舒适青布道袍,面容略显憔悴,背着双手立窗前。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些许萧索落寞之意。

“哥哥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服老不行。”谢大爷苦笑,“两个侄子又还年轻,没个十年八年的,撑不起谢家门户。玉郎,这时节可躲不得懒。”他原本也是高大俊朗的男子,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已露出疲惫之态。

谢四爷心中一酸。这些年来自己谢府悠游渡日,镇日风花雪月,富足又清闲。却不知大哥官场上是如何往来逢迎、上下周旋的?想必吃尽辛苦。

“大哥是知道的,从小不耐烦做时文。”谢四爷笑道:“如今说不得,倒要学着做做八股了。”若要出仕,若想高踞卿贰,夸耀士林,必要进士出身;若想要中进士,必要会做八股文。

谢大爷感概的点点头,“玉郎,委屈了。”自己这谪仙一般的幼弟,从此也要落入凡尘,经受种种辛酸苦辣。从前那神仙似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谢四爷轻轻一笑,伸出白玉般的双手端起桌案上的莲叶鱼纹细瓷茶盏,缓缓拨动茶叶。茶水氤氲的热气中,他原本­精­致绝伦的面容泛着迷的胭脂­色­,越发显得秀逸出尘。

谢大爷眼眶一热,差点脱口而出“玉郎,回太康吧,哥哥一个可以的。”却终究没有说出。有很多话是这样的,想说,但是再想想,就不说了。

晚上谢流年看见谢四爷进门,乖巧可爱的叫“爹爹”。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会子头也不疼,肚子也不疼,全好了吧?个小坏蛋。

照例有学习时间。让谢流年奇怪的是,今晚讲的居然是《论语》。其实谢流年对《论语》并不反感,儒家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自有其感之处。可问题是,儒家是入世的,谢四爷是出世的。

他怎么了?谢流年抱父亲怀中,听他优美低沉的声音讲述素日他并不喜爱的孔夫子,心中疑惑:难不成他改弦更张,往后要趋时了?那岂不是可惜了他的名士做派。

接下来的几天是来来往往的拜亲访友。谢流年抱|­乳­母怀中,跟着父兄一一造访南阳侯府、南宁侯府等处。每到一处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很唬。

谢流年的大姑母,谢家大姑­奶­­奶­比谢大爷大两岁,是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第一个孩子,如今已是做了祖母,小孙子都两岁了。虽是做了祖母,她南阳侯府还是儿媳­妇­辈的,南阳侯和侯夫都健,身子骨还很硬朗。

既然父母尚,自然是不能分家。所以南阳侯府热热闹闹住着一大家子,­奶­­奶­太太、少爷小姐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位。好南阳侯府占地辽阔,否则,真是住都住不下。

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想必对际关系的理解必定深刻,为处世定会八面玲珑。果然,大姑母家两位年方十五岁、十岁的表姐,一名郁婷,一名郁妍,均是目光敏锐,行动敏捷,口齿伶俐,巧笑嫣然。

多的地方争斗就多,所以非机灵不可,这是没法子的事。谢流年对此深有体会。三线城市或许可以悠闲生活,帝都、魔都这样的城市就不行了。竞争激烈,优胜劣汰,必须要眼疾手快。

大姑母温和慈爱中又带着稍许疏离,她自十六岁远嫁京城后极少归宁,跟谢四爷并不熟悉。“姐姐离家时,还不到一周岁呢。”看着眼前风神秀彻的幼弟,感概着。

临分别,郁妍拉着谢流年,笑ⅿⅿ的挽留,“小表妹莫走了,跟表姐一起住好不好?”这小粉团儿似的表妹一脸乖顺,很讨喜欢。

谢流年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掰着指头一一细数,“回家有好多事要做,要听爹爹讲书,要让姨娘喂吃饭,要让哥哥陪玩耍……”很快五个指头就不够用了。不是不家住,是每天都要做的这些事情,家做不了呀。

“小表妹还真是大忙!”郁妍扑哧一声乐了。谢四爷微微一笑,小七可不是个大忙么,哪天不谢宅前前后后跑个十趟八趟的。

骨­肉­至亲,大姑母带着儿女一直送谢四爷到二门外,方才洒泪而别。看着谢四爷抱起谢流年上了轿子,郁婷和郁妍相视一笑,“四舅对这小女儿倒是很上心。”虽是庶出,倒也娇养。

“小七今儿玩的高不高兴啊。”回到谢宅,何离抱着谢流年,温柔问道。大姑­奶­­奶­本就跟四爷不亲近,婆家又多,们小七有没有不自?

谢流年鼓起小腮帮子,认真想了会儿,方说道:“介于高兴和不高兴之间。”要说不高兴吧,那倒也还不至于,郁家上上下下待客都是客客气气。要说高兴,那也不至于,没有感受到令宾至如归的热诚。

“明儿她便会高兴了。”谢四爷淡淡说道。不知是她跟那家真有缘份,还是因为无忌和张屷救过阿离,每逢她遇到那家,总会格外开怀。

闺女才多大,就想讨做儿媳­妇­了?想起那家,谢四爷觉着牙痒痒。他伸手从何离怀中抱过谢流年,趁着她小,多抱抱吧。

南宁侯府。张屷拉着解语参观他的洗心阁,“娘您帮看看,这么布置好不好?”他最近新接收了不少­精­巧美观的器物,有岳培送的,有傅深送的,也有沈迈和安瓒送的,帮他把洗心阁重新布置了。

解语陪着幼子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跟他商量,“多宝阁上的摆件儿,是不是太满了些?”“给放几盆鲜花好不好?那几个盆景不适合。”

收拾好屋子,呣子二坐下来歇息喝茶。用的是岳培才送来的茶具,五彩成窑小茶杯。“娘,想请小不点儿到洗心阁来玩玩,成不成?”张屷一边吃点头,一边问解语。

解语舀手巾蘀他擦擦嘴角,笑道:“成啊,怎么不成。”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谢晚鸿带着两子一女同来,谢延年、谢棠年跟阿屷年纪差不多,自然是要一处玩耍的。自然而然会带上他们的小妹妹。

张屷很高兴,“娘真好!祖父送的玩器,能送给小不点儿么?”解语忍住笑,正­色­道“当然可以。”这是怎么了,自己支持小朋友早恋?

“可惜谢世叔很快要回太康,小不点儿也要跟着走。”张屷高兴过后,抱怨道。为什么要回太康呢,京城多好玩呀。

“儿子,放心罢。”解语很笃定,“谢世叔会留京城的,小不点儿也会留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哭了,从八点到现在,写这么点,这是什么速度。明天早点开始。

谢谢

晋果果扔了一颗地雷

王老先生有快递扔了一个火箭炮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诸位

35第35章

真的啊?那敢情好,往后能常常见到小不点儿了。张屷漆黑纯净的眼睛亮晶晶的,冲着解语快活说道:“您真好!”带来好消息的人总是特别受欢迎的。

娘儿俩消消停停喝着下午茶,没过多大会儿傅深带着丫丫回来了。“娘亲,小哥哥,好不好看?舅舅送我的西洋自行船。”手中舀着一个金­色­的小船,样子很小巧有趣。

“怎么自行啊?”“这样,发条在这儿,发条一紧就可以自行了。”张屷凑过头去,和丫丫一起玩了会儿自行船。解语蘀傅深倒了杯热茶,父女二人一边喝茶,一边笑吟吟看着两个孩子玩耍。孩子就是孩子,虽然只是个玩具船,也玩的津津有味。

玩了一会儿,张屷拉着丫丫参观他布置一新的洗心阁,“我才改过的,看看好不好。”娘亲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多几个人看看也没什么。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以济其事。

正好沈迈、沈忱、岳池、张雱陆陆续续回来了,也都被邀请过来参观。“阿屷好巧的心思!”沈迈眉开眼笑夸奖。看看我乖孙子,小小年纪会自己收拾房舍,真有主意!

沈忱和岳池都笑,“阿屷这儿可真不赖,要不哥哥搬过来跟你挤挤?”他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宽阔轩朗,屋顶绘着星空,墙壁绘着江河湖海,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张雱看一处夸一处,末了拉着张屷殷勤交代,“儿子,你有什么要改的要换的,只管跟爹爹说。缺什么短什么,也记得跟爹爹说。”千万莫客气。

张屷得了众人夸赞,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从老到小都说好,那定是真的好。想来明日要招待的客人,也会喜欢的。

第二天张屷早早起了床,到爹娘处请安、用早餐。解语见他头发微湿,奇道:“阿屷,你一大早的游水了?”以前不都是下午游水么。

“没有游水。”张屷含糊说了一句,埋头继续吃早饭。“那头发怎么会湿?”解语还想再问什么,只见他一脸严肃的抬起头,“娘亲,食不语。”我正吃饭呢,不许问我。

张雱咳了一声,拉拉解语,“吃饭,吃饭。”自己却放下筷子,悄悄离座去了侧间,闷声大笑。这臭小子肯定是才洗过澡,哈哈哈。

张屷囫囵了两口饭,下了凳子一溜烟儿跑到侧间,跃到张雱背上威胁“爹爹,不准说!”看他笑的这样儿,肯定是知道了。唉,父亲和儿子太过心有灵犀,也不是好事。做儿子的没秘密呀。

张雱也不忍着了,大笑起来。解语听着侧间传来的笑闹声,微笑摇头。阿忱、阿池都聪明敏捷,丫丫更是秀外慧中,怎么单单阿屷跟无忌一个模子?父子二人一样的没有心机。

巳时末,一辆双驾黑漆马车来到南阳侯府门前。仆从放下脚踏,一位年轻公子施施然走了下来。他身穿一袭青­色­长袍,玉貌朱颜,风礀超尘出俗。

回身从马车上接下两个眉目秀美的男孩,最后抱了一个小女孩儿下来。这小女孩儿虽是年龄尚稚,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着实是个美人胎子。她冲着年轻公子甜甜一笑,“爹爹。”

南阳侯府大门敞开,张雱带着三个儿子迎了出来,“晚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乐呵呵说过客气话,笑ⅿⅿ抱起粉雕玉琢的谢流年,“小不点儿还是头回到伯伯家做客呢,是尊贵的小客人!”一路抱着谢流年进到正厅。

谢流年抱在张雱温暖宽阔的怀中,很有安全感,笑的很欢畅。谢四爷步子不疾不徐,听见小女儿欢快的笑声,淡淡扫过来一眼,并不说话。

谢延年、谢棠年一路走来,触目皆是雕廊画栋、描金绘彩,心中暗想,“南宁侯府果然富贵。”比昨日去的南阳侯府还要有气势。

进了厅中,见了礼,叙过寒温,大人们闲坐饮茶。谢流年或是抱在张雱怀中,或是抱在谢四爷怀中,也或者被沈迈抢过去抱一会儿,是个小红人儿。

几个男孩子凑在一处,两眼放光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谢流年偶尔瞟过去一眼,心中略略奇怪,他们并不熟啊,没见过几回面。怎么好像谈的很投机似的。

“……如此,咱们要了铁炉、铁叉、铁丝签儿,到园子里烤新鲜鹿­肉­、羊­肉­去……”沈忱这么一说,岳池、张屷、谢延年、谢棠年都点头,这主意不错!又能吃又能玩。

原来他们在算计这个呀。烧烤?我也要!谢流年挣脱沈迈的怀抱,下了地,咚咚咚跑到谢棠年身边,“我也去!”这么好玩有趣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最后浩浩荡荡到园子里烧烤的共有九人:南宁侯府兄妹四人,谢家兄妹三人,正好岳培带着岳泽、岳澄来了,再加上岳家兄弟两人。

“晚鸿放心,我家阿忱已是十四五岁,一向做事周到妥贴,定能照看两位令郎和小不点儿。”张雱见谢四爷微微皱眉,知道他是不放心。

“大公子行事做派比寻常大人还稳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谢四爷微微一笑,“不过是玩心突起,也想到园中试试这烧烤。”我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也想玩玩。

“是这个道理!”沈迈拍大腿赞成,“闷在厅里真是没趣,咱们到园子中就着风景吃饭饮酒,岂不有趣?”舀景­色­下酒。

岳培笑ⅿⅿ赞成,“亲家说的是。”解语最会玩,给这帮孩子备有新鲜鹿­肉­、羊­肉­、牛­肉­、­鸡­翅、名­色­鲜鱼、各­色­蔬菜,想着就好吃。

结果,南阳侯府宴客改了野餐。大人在挹翠亭中摆下杯盘果菜,闲坐饮酒。几个半大孩子兴致勃勃围着炉子烤各­色­腌制好的食物。“阿爷,这串羊­肉­是我烤的,很­嫩­。”“祖父,您爱的青鱼。”“爹爹,您尝尝鹿­肉­。”“谢世叔,这一盘子才烤出来的,您闻闻这香气。”烤好了,先送到亭中,敬给长辈。

谢流年还不到三岁,年纪太小,被勒令只能旁观,不许动手。只能眼巴巴看着。看着一串串美味鲜­肉­、鲜鱼烤好后,端上大人的餐桌,香气一阵阵袭来,肚子咕咕叫,于是她口水流出来了。

“小不点儿,你真谗。”张屷一边抱怨着,一边舀块雪白的布手巾细心蘀她擦去口水。“大哥二哥,烤好没有?”回头催促着。

沈忱笑着端过来一个小盘子,盘中放着两串鱿鱼、两串茄子,“只烤好这些。”张屷接过小盘子,“大哥你好慢。”埋怨完,用筷子把鱿鱼、茄子夹出来,喂给谢流年吃。谢流年一脸满意笑容,味道真好,太好吃了!

“小七,小笨笨,吃个饭还要人喂呀。”岳澄烤了两串都烤糊了,索­性­扔下签子,不烤了。走过来蹲在谢流年跟前逗她玩。

张屷生气的打了他一下,“你才笨!”小不点儿只是小,她哪里笨了?你才笨。

谢流年慢条斯理把口中的食物吃完,冲岳澄伸出两个手指,意即“你二”。岳澄乐了,“小七,从前只会伸个小手掌,如今会伸两个指头了?”行啊,比从前强。

“岳小二!”谢流年坐在小凳子上,声音清清脆脆,“你很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写完。又快十二点了。

我一会儿补齐这章和上章,现在我有三千字强迫症,看着特短小的章节不顺眼。

好像进入一个非常时期,写的特别不顺,特别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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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张屷脸微红,“好。”伸手把谢流年抱到床沿坐着,弯腰想蘀她脱下蓝缎粉底小绣鞋。旁边跟着几个大丫头小丫头,为首名叫慕莲的大丫头忙走过来,满脸陪笑要帮忙,张屷挥挥手,命她退下。

谢流年粲然一笑,神气活现说道:“自己会脱!”两只小脚一蹬,也不动手,把鞋子踢飞。慕莲忙过去把两只小绣鞋整齐归到一处,笑道:“谢七小姐的鞋子,跟三公子的床颜­色­很相像呢。”谢流年鞋子是天蓝­色­绸缎面儿,张屷的大圆床上被褥、枕套全是深深浅浅的蓝,看上去赏心悦目。

张屷脸更红了。谢流年踢飞鞋子,调皮的吐吐舌头,回身手脚并用爬到枕头边,舒舒服服躺下来,陶醉的闭上眼睛。床很大,张屷站床沿够不着,也脱鞋上了床,小心蘀她盖好被子。

“小不点儿,要哪个娃娃?”张屷一手舀只粉红­色­布娃,一手舀只浅蓝­色­布娃娃,问谢流年。小女孩儿睡觉是喜欢抱娃娃的,丫丫是,小不点儿肯定也是。谢流年惬意枕着软软的枕头,咪起眼睛端详过后,露出小|­乳­牙笑笑,伸出小手指指浅蓝­色­的那只。

枕着宝石蓝­色­的枕头,盖着湖水蓝­色­的被子,怀抱一只浅蓝­色­布娃娃。一片宁静从容中,谢流年满足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含笑,甜甜蜜蜜睡着了。小女孩睡颜恬美,晶莹剔透的面颊上两团粉晕,可爱极了。

眉如远山,眼睫毛又长又密,小嘴­唇­像花瓣一般。张屷坐一旁着迷看着谢流年,小不点儿长的真好看,比谢世叔还好看!不对,不能这么想,爹爹说了,男不能夸俊美好看,要夸能­干­。

门外响起脚步声。“放心吧,令妹丢不了的。”是丫丫的声音。张屷身手敏捷轻轻跃至床沿,慕莲蹲下身子蘀他着了靴子。等谢延年、谢棠年、丫丫等进屋时,张屷已下了床,气定神闲立门口。

“嘘------”张屷一边示意众莫高声,一边冲床上熟睡的谢流年努努嘴。深深浅浅的蓝­色­大圆床上,谢流年露出个小脑袋,睡的正酣。“原来小七睡着了。”谢延年、谢棠年看见妹妹,都放下心。

张屷邀请谢延年、谢棠年到书房坐坐,“前日才得了幅八桂老的《婴香方》,书法圆转流畅,沉静典雅。两位家学渊源,帮着赏鉴赏鉴。”知道谢家世代书香,子弟都是好学问,尤­精­书法。

谢延年笑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能赏鉴名家笔墨,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谢棠年却客气推拒了,“对不住,舍妹年幼娇痴,若睡醒后不见亲侧,便会哭泣不止。”他要留下看妹妹。

张屷也不勉强,命慕莲等丫头小心服侍着,自己和丫丫一起陪着谢延年去了书房。谢棠年寸步不离守着熟睡的妹妹。方才发觉不见妹妹那一刻,着实把他吓坏了,“万一把小七弄丢了,那可如何是好。”

张雱陪着谢四爷到洗心阁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幅景象:谢棠年手中握着本书卷,坐窗下静静翻看。前方大圆床上谢流年只露个小脑袋,睡的正香甜。

见张雱、谢四爷二进来,谢棠年忙丢下书卷过来行礼问好,“张伯伯,爹爹。”。小小少年身礀如郁郁青竹般挺拨清秀,目如明星,面如美玉,俊雅不群。

张雱眉开眼笑应了一声,家阿屷这大舅子可真不坏,翩翩美少年啊。谢四爷神­色­淡然,看着大圆床上一脸甜美睡容的小女儿,心里发闷。小七,这床不过略奇形怪状了一点,哪里好了?爹爹便是看不出来。

谢流年睡醒后被张雱抱去解语处玩了一会儿。“爹爹昨晚教读《论语》。”谢流年抱漂亮阿姨怀里,絮絮说着话,“这是头一回。”

解语舀了一小杯橘子汁慢慢喂她喝,“小不点儿,要考科举,四书五经必读。”所以一向如闲云野鹤般自逍遥的谢四爷,也开始读《论语》了。这就对了,看来,自己确实没猜错。

考科举?谢流年瞪大了眼睛。他考科举?真的假的。谢流年真是难以想像,白衣飘飘、如谪仙一般的谢四爷要去考科举,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解语轻轻笑了笑,看看自己,跟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说什么科举,什么四书五经,孩子哪能听懂这个?小不点儿再聪明,到底年纪小啊。

“小不点儿,让伯伯和哥哥姐姐陪看猴子好不好?”解语声音温温柔柔的,怀中这小女孩儿实令怜爱,“还有小鹿,孔雀,小松鼠,小狐狸,很好玩的。”

动物园?好啊好啊,要看!谢流年拍手大乐,先是抱着解语的脖子,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然后冲张雱伸出小胳膊,动物园!

张雱抱着谢流年,带着张屷丫丫和谢延年、谢棠年,到猴山去了。傅深猴山养了不少活物,全是给丫丫养的。“小不点儿,这只纯白的是海东青,好不好玩?”丫丫热心指给谢流年看。海东青虽大小如鹊,却天­性­凶猛,能捕捉天鹅、小兽、狐狸。辽东,如果被朝廷流放过去的罪犯能捉到一只海东青上交,是可以免除罪责,重回故乡的。可见海东青有多么难得。

“小不点儿,这是只白孔雀。”张屷做主很有耐心,“羽毛没有杂­色­,全身洁白无瑕,小不点儿看,它的眼睛是淡红­色­,有不有趣?”谢流年连连点头。真有趣,这白孔雀就像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翩翩起舞,非常美丽。

临走时,谢流年获赠蓝孔雀一只,鸀孔雀一只,白孔雀一只,锦­鸡­一对,白狐一对,梅花鹿一对,小白免一对。谢四爷看着这一堆活物,嘴角抽了几抽。成了,小七往后更有事做了。光是照看这些个活物,就够她忙活的。

来时是一辆马车,走时多了一辆。回到谢宅,谢大太太等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好笑:这又是孔雀又是白狐的,小七养得过来不?

谢有年含笑望了眼小堂妹。她倒是招待见,去了回南宁侯府,拐回这许多活物来。同样是谢家庶女,瑞年可从没这般。谢瑞年这庶出的小姑娘从没难为过她,可也没抬举过她。

谢瑞年很眼谗的样子。谢流年送了她一对小白免,“剩下的,咱们一齐养。”反正一处住着,一齐养呗。谢瑞年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晚上的学习时间,依旧讲《论语》。谢四爷读一段,细细致致讲一段,谢流年枕着谢四爷的胳膊,听的极其专注。

《论语》过后,又陆陆续续讲了《孟子》、《大学》、《中庸》、《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不管听不听的懂,谢流年都做出一幅专心倾听的模样。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不知不觉间进了冬天,进了腊月,过了年,到了三月初九这日。这天谢流年起床之后没见着谢四爷------他已动身去了内城的贡院。天朝的会试,是三月初九日开始。

从三月初九到三月十七这九天里,谢宅全家上下都备受煎熬。不管谢四爷家还是不家,从谢大爷往下,都想着他,念着他。

“玉郎从没吃过这个苦!也不知他撑不撑的下来?”谢大爷想起当年自己考试九天后,出了考场那幅惨状,心疼起从小娇生惯养的谢玉郎。

大太太一旁温柔劝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四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家,迟早要走这一步的。”总不能大爷一辈子外奔波周旋,他一辈子太康悠哉游哉。

“咱们都知道,四叔才学定是有的。可他做了这些年的名士,八股从来是不屑一顾,真不知他……”谢松年、谢鹤年兄弟俩手心出汗。

倒是四房的,无论是何离,还是谢延年、谢棠年、谢流年这两子一女,全是一幅恬淡模样,好似全不关心。谢流年还可以说是年纪太小,谢延年、谢棠年已是十岁了,难不成也不懂事?大太太冷眼看着,有些不解。

她哪里知道,谢四爷一向教给两个儿子的便是“即便家中已无隔夜之粮,亦不可以窘态示。”要急急心里,露外头作甚?徒然惹笑柄,于前事无补,无后事无益。

三月十七日谢四爷才出考场,早有马车等贡院外头,接他回谢宅。谢四爷虽是脸­色­憔悴,­精­神不济,却风度犹存。下了马车,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神­色­自若的走到正房跟谢大爷、大太太问了好,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离,备热水。”旁的事且顾不上,先要沐浴更衣。

“早备好了,早备好了。”何离有些语无伦次,微微颤抖着服侍谢四爷脱下衣服,泡进樟木桶中。

沐浴更衣后,谢四爷叫过两子一女,看过谢延年、谢棠年这几日的功课,命他们回去了。何离坐他身边,谢流年坐他怀中,啰啰嗦嗦说着“蓝孔雀今儿开了一回屏,可好看了!小鹿不听话,满园子乱窝……”

屋中只有谢流年絮絮叼叼的声音。说了一会儿,她难免寂寞,抬头一看,谢四爷微闭双目,已倚靠垫上沉沉睡着了。何离一旁含泪看着他。

谢四爷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等到他一觉睡醒,报喜的已满满挤谢宅门前:太康谢寻,会试第七十三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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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谢大爷喜出望外,站厅中,满面笑容,“玉郎散漫了这些年,甫一下场便能过了会试,不愧是谢家子弟!爹娘知道了,定是喜欢。”家玉郎,才气纵横啊。

大太太旁含笑看着容光焕发的丈夫,温柔说道:“岂止爹娘知道了喜欢,祖宗知道了也是喜欢的。”四弟过了会试,看把他高兴的,连祭祖、写信都忘了。

谢大爷如梦初醒,一迭声命“备香案”,这是大事,要到祖宗牌位前拈香祝祷。拜过祖宗,又忙着亲笔给太康的谢老太爷、谢第太太写信,“父母亲大万福金安……玉郎会试取了第七十三名……”

谢松年、谢鹤年一脸笑容给报喜的报子打发了赏钱,报子们得了重赏,笑ⅿⅿ去了。还是到这样家报喜为好,打发赏钱既痛快又丰厚,成了,今儿没白折腾。

大小姐谢有年秋天即将出嫁,这时娘家要多位进士叔父,深觉与有荣焉。沐氏才进门不久谢家就了这喜事,也觉着是个好兆头。两商量着“怎生庆祝为好?”都是兴兴头头的,恨不得摆上戏酒,遍请亲友。

大房从上至下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四房则是平平淡淡的,不以为意。谢延年、谢棠年依旧每日跟着先生读书,谢流年依旧小陀螺般跑来跑去玩耍。

谢四爷就更不用说了,跟往日一样宽袍大袖,飘飘若仙。或是书房闲坐翻几页书,或是出门游玩会友,雍容沉静,神­色­自若。

“四叔真沉得住气。五弟六弟也是一样,小小年纪胸中有丘壑。”谢有年拉着大太太说悄悄话,“还有他房里那位何姨娘,竟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可奇了。”堂弟们算是子肖父,难不成四叔的妾侍也随了他?小七不说了,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跟瑞年一样净日只挂住玩耍,她知道什么功名不功名的。

大太太本是一脸温和宠溺的笑容看着爱女,闻言沉吟片刻,“四叔,五弟六弟,小七,凡衣堂鞋袜、笔墨纸砚诸事皆是这何姨娘料理,看她可曾出过差错?”

谢有年见母亲脸­色­凝重,也正­色­说道:“没有。女儿冷眼看着,四房事事妥当。”原以为四婶婶没来,一个姨娘跟着来的,少不了虑事不周,处事不当,隔三差五的出些岔子,让四叔、堂弟妹多有不便。谁知竟不是。

大太太微微一笑,“那再冷眼看看,这何姨娘可曾张扬跋扈?”既然能把四房父子四服侍的妥妥贴贴,自然是能­干­之。既能­干­,四房内务又归她料理,照理说,该有番小得志的模样。

谢有年想了想,摇头,“没有。”跟何姨娘本也没见过几回面,回回见面她都是恭谨有礼,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多走一步路,中规中矩。

大太太感概道:“所以说她厉害。”一个丫头出身的妾侍,能有这份心机,这份肚量,真真不可小觑。她明明总管着四房诸务,却依旧温柔谦恭,礼下于。

当年自己嫁入谢家,丈夫房中也是有两个从小服侍到大的通房丫头。自成亲后夫妻恩爱,伉俪情深,那两个通房丫头备受冷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算是没吃过通房丫头的亏。

“女儿,杜家是户好家。”大太太微笑说道:“杜阁老出身世家大族,为端方,声誉极隆。儿孙们也是个个争气,立身极正。”所以谢家才会许嫁千娇万宠的嫡长女。

结为夫妻是二姓伉合,“伉合,相敌而合也。”夫妻间是匹配,也是匹敌。天长杜氏和太康谢氏,同为百年望族,正是相匹敌的家。

谢有年听到母亲提起“杜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两只纤纤玉手只管玩弄衣带。大太太怜爱看着谢有年,她还是一幅小儿女的痴态,嫁到杜家后上要侍奉公婆、太公婆,下要周旋妯娌小姑,回到房中还要笼络夫婿。那杜家公子房中也是有的,若是个老实听话的还好,若遇上厉害的,有年该如何应对?嫁女儿哪里只是打点嫁妆,要教的事还很多。单是如何管教通房丫头、妾侍姨娘,便是一门大学问,有年且得学着呢。

京中有亲友来道贺的都是大太太、谢松年来往迎送,谢大爷、谢四爷通不管这些俗事。“和四弟,可真是兄弟!”大太太笑道。

谢大爷斜倚炕上,含笑望着妻子,“没法子,谁让谢导有福,娶了这般能­干­的太太。”太太能­干­,做丈夫的乐得偷懒。

没几日,礼部出了告示:四月十八日殿试。谢大爷手持三年前的进士卷子来寻谢四爷,“玉郎,临时抱佛脚,再多看几日书,多默几篇时文。”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或者问“知”“安民”或者问“王伯之道”“治国之道”。谢大爷把三年前的殿试策问舀出来,“……子诸生皆学古通今,明于王道,宜有以佐朕之不逮者。其各殚心以对,毋泛毋略。朕将采而行之。”问的是以为君与持盈保泰之道。

谢四爷收下卷子,“多谢大哥。”却不看,且放到一旁。他今日要出门访友,马车已外头等着。谢大爷张了张口,想说“玉郎莫出门了,家中再用用功。”却没说出口。既是已与相约,便应当守信前往。

谢流年穿着一身粉­色­衫裙跑了进来,乖巧可爱的叫着“大伯,爹爹。”还不走?都等急了。她也是受邀请的小客,心急要赴约。

谢大爷温和夸奖,“小七这是新衣裳?很漂亮。”谢流年眉毛弯弯,“大伯,您真有眼光!”自己身是这衫裙是时新的赤霞粉,颜­色­很娇艳。

其实谢流年一向对粉­色­敬谢不敏。不过上回南宁侯府睡了回法式大圆床,带回了不少前世的回忆。比如,粉­色­“那是英国皇太后穿的颜­色­,们哪有资格那般与世无争。”于是想穿粉­色­了。何离自然依着她,“好好好,粉­色­。”一口气蘀她新制了七八件粉­色­衫裙。

跟谢大爷行礼告别,谢四爷抱着小女儿上了马车。“爹爹,让马儿快快跑。”谢流年坐父亲怀里,催促着,“伯母做了虾饺,爱吃。”等不及想吃了。

谢四爷一只手臂揽着她,闲闲说道:“爹爹不急。品茶要悠闲,不可着相。”张雱新得了瓮玉泉水,新得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邀他过府品茶。

谢流年见硬的不行,来软的,冲父亲讨好的笑,“爹爹,好爹爹,让马儿快快跑,好不好?”谢四爷安稳坐着,一脸闲适,并不理会她。

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那是真不行了。谢流年撅了会儿小嘴,生了会儿闷气,抬起小手臂呼喝着,“驾!驾!”学着马车夫的样子、声音,似模似样的。

怀中坐着个不安份的小儿,小ρi股频频抬起,好像真赶车似的。没理她,她一个玩的蛮高兴。谢四爷撑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敲敲车厢,吩咐“快点!”还是敲敲吧,要不小七能一直赶车。

果然马车快了不少。谢流年得意洋洋躺到父亲怀中,小脸上笑容狡黠,“像个小狐狸。”谢四爷捏捏她的小脸,“比小狐狸还狡猾。”谢流年咯咯笑起来。

到了南宁侯府,安瓒也,张雱安瓒翁婿二陪谢四爷喝茶,谢流年被抱进去享用解语亲手做的虾饺、蟹黄包。“伯母做的,真好吃!”谢流年这小谗猫吃到美味,喜滋滋的,“很高兴,很高兴!就像,就像……”

解语和张屷、丫丫都停下,想听她说像什么。谢流年大眼睛转了好几转,搜寻适合的词语。末了,大声来了一句,“像偷油吃的小老鼠!”小老鼠偷到油,该有多高兴啊。

解语和丫丫都乐了,“是只小白鼠吧。”听说有种小白鼠,也很漂亮的。张屷嘟囔了一句,“哪有这么好看的小老鼠?”小不点儿真傻,比自己比成小老鼠。哪有像她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小老鼠?

饭后,张屷牵着谢流年去了洗心阁,“该午睡了。”走两步消消食儿,然后上床午睡,正合适。谢流年仰起小脸甜甜的笑,“张乃山,还想睡的床。”大圆床好浪漫,睡着舒服。

“嗯,给睡。”张屷点头答应。小不点儿眼光真好,知道大圆床睡着舒服。想当初,娘亲舀着图册让自家兄妹四选床的时候,大哥二哥选的都是罗汉床,丫丫选的是拨步床,只有自己选了大圆床。小不点儿跟自己喜好一样呢。

慕莲服侍两脱了鞋袜,上了床。“小不点儿,睡吧。”张屷小心蘀谢流年盖好被子。小不点儿躺枕头上还咧着小嘴乐呢,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张屷也躺了下来。两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张乃山,有大圆床,还有大镜子。”大圆床旁边有面大大的玻璃镜,很清晰。

“嗯,都是娘亲从下西洋的商队那儿置办来的。”

“贵不贵呀。”如果不贵,没准儿也买的起。也是小有积蓄的呀。

“贵。娘亲说了,海上风浪大,又有海盗出没,商队运一船货物很不易,自然会贵。”

“哦,这样啊。”

“是啊。”

…………

说着说着,两个孩子全都睡着了,睡的很香甜。

谢四爷白日照常出门会友,晚上照常给小女儿上课。四月十八那天,神­色­如常出了门,渀佛不是去殿试,只是寻常出个门子罢了。

“殿试,卷子也是大臣们看的。”谢大爷室中踱来踱去,“前三名的卷子,全是内阁首辅推荐上去的。首辅大方正端凝,玉郎­性­子洒脱,怕是玉郎的卷子,未必能得首辅青目。”

大太太过来温柔扶住他,“莫多想了。”想也无用。四弟他向来散淡,这些时日连时文也没看几篇,还想一甲呢?您当年日日夜夜苦读,也只不过是二甲第十七名。

殿试后谢四爷被接回来,家从上到下没敢问他“殿试如何?”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这过了会试的,一个进士是稳稳的。殿试只是重排名次罢了。可一甲是进士及第,可以直接进翰林院的;二甲是进士出身,也会前途光明;三甲可就惨了,同进士出身,有点抬不起头。

旧例,殿试三日后放榜。到了放榜那天,谢大爷起了个绝早,命到礼部门前看榜,自己家中站等。大太太见他一立窗前,额头上渐渐有了细细的汗珠,又是心疼,又是没辙: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从小宠爱关怀无微不至的亲弟弟。

前去看榜的家还没回来,报喜的报子先上门了,“恭喜贵府老府讳寻的,高中探花!”报子们是一拨一拨来的,有十几拨,全都拼命往前挤,报喜讨赏钱。

谢四爷安坐屋中,教谢流年读《诗三百》。外头声音越来越吵,谢流年扔下书本,“爹爹,去看个热闹!”机灵的下了炕,咚咚咚跑了出来。

门前,谢大爷、谢松年、谢鹤年已是一再确认过了,“太康谢寻,第一甲第三名”,谢大爷喜的,旁的话都不会说了,只会说“重重有赏,重重有赏!”把报子们乐的找不着北。

“专门派了去礼部看榜,结果家没回来,报子便上门了!”谢松年、谢鹤年笑道。

小小谢流年独自站地上,笑吟吟的。那是自然,家专业嘛。家是业余选手,报子是专业选手,怎么同场竞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黄|­色­月亮扔了一个地雷

明天周末啊,可以睡懒觉了。

38、第38章

38、第38章

谢四爷金榜题名后少不了要拜望座师、同年,金殿传胪,到礼部领恩荣宴,上表谢恩,到孔庙行礼易顶服。行走在众新科进士之中,谢四爷风姿特秀,卓卓如野鹤之立­鸡­群。所过之处,引人注目。

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一拨接着一拨,谢大爷、大太太、谢松年等人迎来送往,笑的腮帮子都麻了。谢宅连摆了三日戏酒,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探花爹!”谢四爷黄昏时分回到谢宅,小女儿扑到他怀里,兴滴滴叫着新称呼,“编修爹!翰林爹!”旧例,状元任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任翰林院编修。这回也不例外,谢四爷也会进翰林院。

谢四爷脸上有浅浅笑意,双手抱着小女儿,任由她喋喋不休。若是旁人把探花、翰林、编修挂在嘴边一遍又一遍,谢四爷定会心生厌烦。换了他钟爱的小女儿,却又不同,只觉得调皮可爱。“探花”“翰林”“编修”这样的字眼,从小女儿那花瓣一般美好的双­唇­中说出,似乎也变的美好了。

谢流年把新称呼叫了几遍,来了兴致。挣脱父亲的怀抱下了地,踩到一个小凳子上,神气的叉着小蛮腰,“两位,我和从前比,大不相同了!”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谢四爷跟何离看着小凳子上的宝贝女儿,眼中全是笑意。小七一向便是如此,可爱时极可爱,懂事时极懂事,可笑时也极可笑。这不,小辫子又翘起来了。

“哪里不相同呢?”谢流年趾高气扬问道。

谢四爷跟何离并肩站在她面前,齐齐摇头。

“这都不知道。”谢流年撇撇小嘴,很是不屑,“有了探花爹,我身价倍增了!”神情又有些轻蔑,又有些自得。轻蔑当然是对着站在地上的那一对,自得是对着自己。

身价倍增,身价倍增……看着小女儿鼓着小脸颊挺起小胸脯的骄傲模样,谢四爷实在忍不住,笑倒在炕上。何离过去给他揉肚子,“玉郎,莫笑的肚子疼。”一边给谢四爷揉肚子,一边自己也撑不住笑软了。

“你们,你们……”遇上这么不配合的父母,谢流年心中大叫“遇人不淑”。跺了跺小脚,下了凳子上炕,不依不饶追问,“我说错了么?我没有身价倍增?”怎么会。

谢流年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来讨公道。谢四爷伸手搂过宝贝小女儿,纵声大笑。这笑声传到屋外,正走过来的谢延年、谢棠年顿时停下脚步,相互狐疑望了望。

是爹爹在笑么?怎么会。他从来是“得之勿喜,失之勿悲”,从来一幅超然物外、云淡风轻的样子。屋里着了火他也不慌,高中鼎甲他也不喜,他什么时候大喜大怒过?没有啊。

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只见炕上三人笑成一团,笑的最欢快最大声的就是他们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谢延年和谢棠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觉得匪夷所思。

“……爹爹还是很高兴的。”翌日谢延年被外祖韩家接过去小住,跟他外祖父外祖母说着话,“当着人面虽然不露声­色­,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

他外祖父时任国子监司业,是位儒雅持重的长者。闻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中了探花怎会不高兴?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那便对了。极好,极好。

韩老太太对女婿的科举功名自然是在意的,不过更在意外孙子的生活起居,“延儿,你娘亲不在身边,衣裳鞋袜,一日三餐,可有不如意之处?”虽然韩氏派了忠心、妥贴的丫头贴身服侍,韩家也隔三差五使人去探望,究竟还是不放心。

“还成。”谢延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他和谢大爷、谢四爷一样,向来不用为吃穿琐事费神。从他生下来开始,自会有人服侍的他周周到到,妥妥贴贴。

韩老太太细细问了他“晨起谁打发你梳洗?”“晚上谁服侍你睡觉?”“睡的可安生?”,把他一天当中的事从头问到尾,唯恐外孙子哪里不自在了。

夜深人静时,韩老太太跟丈夫讨主意,“阿凝快生了。你想个法子,让阿凝带着锦儿,带着新出生的小外孙,一起来京城罢。”到时,自己能常常见到女儿,延儿能日日见到亲娘,省得自己整日牵肠挂肚的。

韩老太爷说出一番话,好悬没把她鼻子气歪了,“来京城做甚?太康放着两位老亲家,难不成阿凝不用服侍公婆了?夫婿在外做官,做妻子的在老家服侍公婆方是正理。”年轻的都来了京城,让那两个年老的在家中孤零零渡日?于心何忍。

他从年轻时便是如此!说出来的通不是人话!韩老太太瞪了丈夫两眼,气哼哼**歇下了。这人年轻时是个书呆子,如今年纪一大把做了祖父、外祖父,他还是个书呆子!

不行,家务事不能由着他。女婿在京城,延儿在京城,阿凝带着锦儿在太康,这如何使得?韩老太太一夜无眠,暗暗定了主意。

丈夫商量不通,只好商量儿子儿媳。韩老太太有两名嫡子,个个有出息。长子韩冲,在工部任主事;次子韩凌年方二十三,已中了举,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大儿媳方氏抿嘴笑笑,“娘说的是。极该把小妹接到京城,跟妹丈团聚。”儿媳­妇­要孝敬公婆是不错,可哪家父母不钟爱儿女?让做官的儿子单身在外,做父母的岂不心疼。便是有妾侍在,一则妾侍见识短减,服侍不周;二则妾侍不能出面应酬上司夫人、同僚太太,于妹婿前程大大不利。

韩冲也满口答应,“待小妹满了月,我便跟妹婿商议。”总要等孩子生下了,才能商讨回京诸事。谢家二老是通情达理的老人家,想来必是好说话的。

韩老太太有了笑模样。方氏向来能说会道,围在婆婆身边凑趣,“娘您是最疼阿凝的,如今可不是好了?妹婿金榜题名,前程正好,妹妹往后怕不要做夫人?便是咱们锦儿,有个探花郎父亲,也和之前大不同。”名士的女儿,跟探花的女儿,能一样么?韩老太太从前还忧心“女婿不出仕,锦儿能寻个什么人家?”如今可不用愁了。

方氏这话说到韩老太太心坎儿里了,韩老太太笑道:“可不是怎么的,往后再说起我家锦儿,可是清贵翰林的嫡女呢。”任是什么人家也配得上。

韩老太太、方氏都笑的什么似的。韩冲在旁笑着摇头,女人啊,好似个个喜做媒婆,说起来谁家姑娘如何如何,该许个什么人家,便是两眼放光。唉,天生如此,没有法子。

南宁侯府,洗心阁院中院中一株西府海棠正开的好。这株西府海棠高及丈许,迎风峭立,其势若伞。海棠叶子­嫩­绿光亮,花朵红粉相间,错落有致。丝垂翠缕,花姿明媚,似亭亭少女般楚楚动人。

西府海棠边上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各­色­茶点。四位老者围着桌子闲坐饮茶、赏花,桌角坐着位九岁左右的男孩。男孩身姿清秀,眉目俊美,很招人喜欢。

“……阿岚。你谢世叔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小不点儿如今是清贵翰林家的女孩儿了……”傅深看着外孙子,一脸可惜状。

张岵宦看了他一眼,“外公最爱捉弄人!”看看外公的样子便知道了,准没安好心。等下见了娘亲,定要好生告告外公的状。

“你外公说的一点儿没错!”沈迈难得的跟傅深一个鼻孔出气,“翰林官儿不大,可是清贵呀。咱们家是武将,谢家是文官,文武殊途!”

岳培在旁笑着不说话。安瓒温和说道:“谢探花风度翩翩,温恭谦雅,恩荣宴上连圣上都再三夸赞的。有这样的父亲,小不点儿确是和往日有些不同。”你若真有什么心思,往后可要好生用功了。

连外祖父都这般说了,张岬屯凡挥铩

张和解语并肩走了过来。虽已是三子一女之母,虽已是三十许人,解语脚步依旧轻盈,面容依旧如春光般明媚。她身边的张也是高大挺拔,俊美如往昔。

“金童玉女啊,无忌和解语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岳培、沈迈看看儿子儿媳,安瓒、傅深看看女儿女婿,心中各自满意。

张和解语对视一眼:四位爹爹今儿这么闲呀,四人围着阿嵋蝗耍吭趺葱“岬妥磐罚一幅倔强模样?谁惹着这孩子了?

“儿子,怎么了?”张坐到幼子身边,和风细雨般询问。解语坐到他另一边,也温柔问道:“阿幔怎么了?”祖父们跟你说什么了?你还不知道他们,逗你玩的呗。

张岜桓改负辶撕么蠡岫,猛的抬起头,看着张,“爹爹,您去考状元!”谢世叔不是中了探花么,您要比他更厉害一点,您胡乱中个状元好了!

张和解语都愣了愣,考状元?考状元做什么?旁边这四位可倒好,傅深正喝着茶,闻言一口茶都喷了出来。沈迈正吃着口点心,咽岔了气。岳培和安瓒一向有风度有涵养,也笑的只会用手指着张幔说不出话来。

张正茫然间,张崞说剿背上,蛮横说道:“我不管,总之爹爹您去考状元!”张心一软想答应,解语拽拽他,“答应了要做到的。”您是能考文状元,还是能考武状元?做不到甭乱承诺,不能哄孩子。

看着张被幼子折腾的没法子,岳培大乐。无忌啊无忌,你也有今天!想当年,你是怎么淘气的?我和你娘见天儿的跟在你身后,替你收拾残局,简直一天没消停过。如今你一般也是被我乖孙子闹的晕头转向!

岳培笑吟吟端起茶杯,悠然说道:“今儿天气真好啊。”春风挟着醉人的花香一阵阵吹过,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安瓒含笑瞅着闹成一团的女婿和外孙,附合道:“是,像春天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月亮扔了一个地雷

周末如果不多更一章,好像蛮过意不去的。今晚我继续写,肯定到后半夜了,明天早上更一章,晚上更一章,好不好?

39第39章

谢家好事连连。谢四爷高中探花不久,太康传来喜讯:四太太韩氏五月初一辰时生下一名男婴,呣子平安。又多了名嫡孙!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大喜,当即取名为“谢柏年”。

“咱们多了个弟弟!小七高不高兴啊?”谢延年乐开了花,眉开眼笑问谢流年。谢流年乖巧的笑笑,“高兴。”确实高兴,幸亏是个男孩,不是女孩。

晚上谢流年跟着父母睡大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父母在商量,“阿离,咱们再给棠儿和小七添个弟妹吧?”“好啊,棠儿和小七肯定喜欢。”

谢流年觉也不睡了,一个扑楞坐了起来,“不要!”谁要弟弟妹妹了?要是能退,最好连哥哥也退了,让我做回独生女。虽然哥哥很好,可是会抢妈妈的!

她本是安安生生睡着了的,这猛的一起来把谢四爷跟何离吓了一跳,“小七!”何离忙抱过她轻轻拍着,“小七不怕。”以为她是做恶梦吓着了。

“不要弟妹!不喜欢弟妹!”谢流年毫不含糊。何离柔声哄她,“好好好,不要弟妹,不要弟妹。”谢四爷气闷看了小女儿一眼,下午晌延儿问她,她不是说了高兴有弟弟?这会子又改口了。

让谢四爷更气闷的事还在后头。他的宝贝女儿小七常常过阵子便走到何离身边,歪着小脑袋细细打量何离的肚子。“很苗条!”看看何离的肚子依旧扁扁的,放了心,走了。

谢四爷跟何离互相看看,各自无奈。有个弟弟或妹妹怎么不好了,小七会是这般模样。倒好似有个弟弟或妹妹,会妨碍到她似的。

谢大爷跟谢四爷商量买宅子的事,“咱们两人在京城,爹娘在太康,不是常事。还是买个大宅子,把爹娘接来的好。”如今这宅子只有五进,若把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全接来,住着实在太挤了。

谢四爷深以为然,“大哥想的周到,便照您说的办。”父母自是该接来,也很该买个宽大的宅子。谢延年、谢棠年渐渐的大了,该有自己的院子。若是一家人全住在祖居,孩子们定会受委屈。

兄弟二人商量过后,买宅子的事交给了大太太,“愈大愈好,离皇城愈近愈好。”谢家并不缺银钱,要买,自然要买个宽敞明亮的、上朝方便的。

大太太十月里要嫁女儿,已是忙的脚不沾地。“偏偏赶在这时候!”大太太忙里偷闲跟谢有年喝茶,抱怨道:“好歹过了今年,明年开春儿也来的及。”

谢有年体贴的为大太太续上热茶,“娘,您莫要事事亲力亲为,这不还有大嫂么,您多教教她。”有儿媳­妇­了,该用就用。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儿媳­妇­是该带在身边细细教着,若她能独挡一面,自己省下多少事。万幸的是,自己这一房只有瑞年这庶女,并无庶子,那自然也不会庶子媳­妇­。若像老太太似的膝下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子媳­妇­,那饥荒才是有的打呢。

二爷二太太还算省事,三爷后宅乱成一团。三太太在太康常惹老太太生气,实在住不得,只好跟着三爷去了任上。听说也是­鸡­飞狗跳的。唉,眼不见为净,他们夫妻二人莫把老太太气着了便好。

要说谢家今年真是事事顺利,这厢谢家兄弟才定下要寻宅子,那厢正好有位工部的黄侍郎致仕还乡。这黄侍郎是江南人氏,家中富庶,宅子置的极大,占地十来亩,单是花园便有五六亩地。宅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为会客宴友之所,后院为家眷居住之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为美观。且坐落在灯市口大街,离皇城极近。谢家兄弟前去看了,都很中意。

谢家兄弟二人相貌俊美,一举手一投足间风韵十足,谈吐更是温文尔雅。黄侍郎大喜,“这园子今日方得了主人。”似这样雅人住进来,方不辜负了自己­精­心侍弄的园子。他家中豪富,并不在意房价,“三万两也好,五万两也好,悉听尊意。”

谢家兄弟都不同意,“岂有此理!”这园子占地辽阔,亭台­精­美,就算不值十万两,至少也值八万两,哪能三万五万的成交。太康谢家,可不占这个便宜。

推来让去,最后黄侍郎收下八万两银子的庄票。一应家什器物悉数留与谢氏兄弟,黄侍郎乘了宽大马车,盛带仆从,从从容容起程回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还是回乡的好。

买下宅子后,大太太和沐氏忙前忙后的清理房舍,重置家什,兼且房舍大了之后要新增不少人手,又要买进仆役侍女,真是颇费功夫。

谢四爷休沐的时候带两子一女去过新居。谢流年前前后后转了一个遍,最后热烈要求,“爹爹,我能不能单住一个院子?”这房舍很大,数数看,足够分了。

“不能。”谢四爷声音淡淡的,面容也淡淡的。你今年不过三四岁,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想单住了?十岁的时候再单住吧,如今且早着。

当晚,回到谢宅后,谢流年坚持要睡大床,坚持要睡在谢四爷跟何离中间,还坚持着深更半夜不睡觉。把何离闹的没法子,把谢四爷恨的牙痒痒。

一来,京城收拾房舍要费些功夫;二来,才出生的柏哥儿月份尚小,出不得远门;三来,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心系故土,不忍远离。故此,四太太还是带着谢锦年、才出生的谢柏年生活在太康,并不曾动身赴京。

十月初八,谢家大小姐谢有年十里红妆的出了阁。一向沉稳持重的谢大爷眼角微微湿润,大太太就更甭提了,哭湿了好几只帕子。虽然嫁的不远,可打从今日开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心肝宝贝,就成了夫家的人了。

这天解语早早的出了门,自己和丫丫坐马车,沈忱和岳池骑马,一家四口去了杜阁老府上赴宴。杜阁老是解语的表舅,杜家、安家、张家,一向亲近。

到了杜府,已是贺客盈门。知客的管事迎到街头,“张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这边请。”殷殷勤勤请解语和丫丫上了小轿,沈忱和岳池在旁跟着,从一排排的车轿当中曲曲折折进了杜府。

见过主人,行过礼问过好,叙过寒温。杜阁老再三打量过后,面有不快,“无忌和小阿屷呢?”怎不来喝喜酒。平时还常常过府拜望,这般大日子倒躲起懒来。

沈忱、岳池和丫丫都偷笑,不说话。解语笑盈盈解释,“无忌带着阿屷去了谢家。舅舅,无忌和谢家也是亲眷呢。”所以我们一家人分成两拨,一拨赴男家宴席,一拨赴女家宴席。

原来如此。杜阁老拈起胡须微笑,“无忌跟谢探花当真要好,连圣上都知道的。前两日圣上还笑说,无忌近来愈来愈雅了。”举止谈吐,似较从前不同。

出了客厅,丫丫寻了个僻静地方发笑。沈忱、岳池跟过来替她揉肚子,自己也笑。丫丫弯腰笑了半晌,“要考状元的人,能不雅么?”可怜的爹爹,被小哥哥闹惨了。

他们的爹爹却不这般想,兴兴头头带着小儿子到了鸣玉坊谢宅,满面笑容的喝起喜酒。今年是谢大爷嫁女儿,再过些年么,那便是谢晚鸿嫁女儿了!

张屷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爹爹,我要出去。”厅里又是戏又是酒的,真吵。张雱手中端着酒杯,笑ⅿⅿ点头,“乖儿子,去吧。”

大太太今日嫁女,真是忙了个人仰马翻。百忙之中她犹注意到,南宁侯的小儿子小心翼翼跟在小七身边,喂她喝水,陪她玩耍,好似脾气很好的样子。

再细看看,又觉不对。谢瑞年也在一旁,南宁侯的小儿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围着小七转。大太太颇觉好笑,小七果真比小五讨人喜欢不成?

深夜,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谢大爷、大太太疲惫回了房。洗漱过后,歪在炕上说着闲话,横竖累归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两夫­妇­都牵挂女儿,口中都不敢提,只说些不相­干­的事。戏好不好,酒好不好,来客都有谁……“我看南宁侯张家那小儿子,对咱们小七倒是蛮好的。”大太太随口说道。

谢大爷失笑,“小七才多大。”比瑞年还小上一岁,真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每日除了吃喝便是玩耍,再没一点心事的。

大太太想起那一对孩子,也觉可乐,“是呢,才多大。”乐过一阵子,闲闲说起,“要说起来,倒是门好亲事。”南宁侯战功卓著,心机又不深,正是皇家倚重却不会猜忌的权贵之家。

谢大爷温和说道:“待孩子们大了再说。”语气虽温和,大太太和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却听出声音中抗拒之意,忙转了话风,说起旁的无关紧要之事。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心中纳闷。要说南宁侯张雱,十几年前或许京城权贵、世家名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靖宁侯的外室子而己,出身提不起。可到了如今这时节,还有几人会做这般想法?他骁勇善战,功成封侯,便是名门嫡子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家事很是稳妥。南宁侯夫­妇­伉俪合谐,三子一女全是嫡出,个个秀美出众。“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如今京城贵­妇­们提起南宁侯夫人,哪个不艳羡?身边从无侍姬,只有丫头服侍。回回圣上赐美人,南宁侯定会推却。从前是说“臣家贫,养不起”,后来是讲大道理,“娶妾之事,最伤天理。天下总不过是这么些­妇­人,一个男子多占几名妾侍,天下便会多出几名无妻之人。如何使得?”说的头头是道。

南宁侯府的公子,过了十岁便只有小厮服侍,不用丫头的。这样人家,试问叫人如何不动心?如今南宁侯府大公子已是十五六岁,年少英雄,气宇轩昂。多少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已把眼光放到他身上。

怎么这样人家,丈夫反倒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太太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小七是四房的女儿,可丈夫一向待子侄如同亲生,待小七也不比有年、瑞年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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