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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死灵法师 > 第三章 影魔迷踪

第三章 影魔迷踪

“一个梦……可笑……”

一阵风吹过,不知什么东西从树上摊了下来,正打在罗丝德的头上。罗丝德一惊,本能地向侧面一闪——结果掉进了一个一人深的坑里。

这个坑也许是很久以前猎人挖的捕兽陷阱,但是大自然用枯枝和落叶巧妙地将它掩盖了起来,直到掉下去以前,罗丝德根本没发现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坑。当然,如今这个陷阱已经没有捕兽用的器具了,但足以让掉进去的人摔得很痛。

“罗丝德小姐,你没事吧……”

罗丝德从陷阱里爬了出来,除了腰辉得很疼外,她的衣服全部被坑底的污泥弄得一塌糊涂。

“幸好只是个小坑。”魔夜感叹一声。

“幸好个头!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就没一件好事!”罗丝德心中充满了无名的恼怒,所有的情绪一起爆发出来,转身就走。

“你要到哪去?”

“我要回去!”

“可是,现在城里正在通缉我们,而且我们也不知道现在的位置……”

“你别管!我研究过马尔提林的国家地图,只要找到一个标志­性­的地标,我就知道在哪里了!”

罗丝德气鼓鼓地向前走。这时,一根藤蔓从树上垂下,档在她前面,她随手…

拉,触手却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啊!蛇!”罗丝德用力把这条绿­色­的爬行动物丢开,但那条蛇看起来并不高兴受到这样粗暴的对待,因为它一落地,就立刻朝罗丝德快速游来,那绿­色­的身躯让女­性­本能地感到恐惧。

“啊!”

一双手从后面扶住罗丝德,“别怕。”魔夜的声音传来,“这是无毒蛇,站着别动它就会游走。”

罗丝德停下了脚步,蛇果然从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游过,一头钻进一丛灌木不见了。

“这里……为什么有蛇……”

“森林里蛇很多的。不仅是无毒蛇,毒蛇也很多。因为这里有很多可以作为蛇食物的小动物,比如蜥蜴、老鼠、蜘蛛等等。所以,如果不懂得在野外生存的人,在森林里很容易遇到蛇而发生危险。”

魔夜这么解释道,同时用略带一点戏谑的表情看着罗丝德。罗丝德虽然知道魔夜说的是实话,但刚才她刚说出“你别管”,现在立刻收回未免太快了一点。

“所以呢,罗丝德小姐。我对森林比较熟悉,和我一起比较安全哦。而且,”魔夜的手向篝火一指。“兔子­肉­已经可以吃了。”

罗丝德看了一眼已经变成枣红­色­的兔­肉­,她的自尊本来会让她对这些食物不屑一顾,但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这声音魔夜也一定听见了,因为他发出了一声轻笑。罗丝德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吃一点吧,算是帮我检验一下我的烹饪手艺。这里除了灌木的果汁外没有其他的调料,在这种情况下可是最检验烹饪手艺的哦。”

魔夜把一只兔子腿递了过来,这次罗丝德没有拒绝。她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嗯,还蛮好吃的!

“我们走吧。”在吃饱肚子后,魔夜说道。

“去哪里?”

“我不是说过,我对山林比较熟悉吗?跟我走不会错的。趁着天没黑前,我们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两人向森林深处前进。正如魔夜说的,他确实对山林旅行比较在行,因为他从地上拣了一块尖利石头,时不时地在树上做个标记。罗丝德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了,而魔夜却依然很自信地走在前面。

“奇怪……”罗丝德听见魔夜低声地自言自语。

“怎么了?”

“这里……好像有人活动,但是却看不到村庄的迹象。”

“会不会是其他什么东西……我是说­精­灵。我听说­精­灵经常聚居在森林深处……”

“如果是­精­灵的聚居处,就会有魔法保护。但是这里没有任何魔法的迹象。”

两人一边前进一边四处观察,森林中开始出现一些古老的石柱,越向前越多。

一小会儿的工夫,罗丝德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古代废墟的前面。

这是一座古代城市的遗址,高耸的石柱,残留的雕刻和建筑,充分说明当年的辉煌。但是如今“自然”已经吞没了一切。现在这里不过是个掩埋在荒草和藤蔓之间的废墟而已。从痕迹来看,这个城镇应该是毁于战火,因此这里几乎没有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里……是哪里?”

“你不是看过地图吗?这应该算个标志­性­地点了吧?”

“根本没有这个遗址的……”罗丝德刚想辩解,魔夜突然一把抱住她,把她压到了地上。魔夜急促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响起。

阿雷雅走进小酒店的时候,所有的客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什么事,陌生人。”一个腰上围着围裙的胖男人迎了上来。“今天这里不开业,所以请离开。”

“不开业?”阿雷雅手一指那些喝酒的酒客。“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客人。”胖男人满脸都是不友好的表情。“走吧。今天没有可卖的酒菜。”

“好吧,”阿雷雅嘴里这么说,脚却走向吧台,不客气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

“既然没有酒菜,那么给我一杯水好了。我想这东西总会有的吧?”

胖老板向一边使了一个眼­色­,一个男人站起来,端着一个杯子来到阿雷雅的面前。

“你的水!”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人,身上只穿一件背心,全身肌­肉­发达,胳膊如同灌肠一样高高鼓起。他把杯子放在阿雷雅的面前,同时坐下来,粗声粗气地说道。“看到我的胳膊上的星了吗?”他炫耀似的把胳膊亮出来,“我每空手打死一个人,就在上面加一颗星。现在已经有二十个了,如果你不识抬举,那么你就是第二十一个。”

阿雷雅微笑着举起杯子,突然,举杯的手松开,化为闪电般的一拳,然后收回接住杯子。杯子里的水只是晃了下,并未洒出来,而那个下颚挨了这雷霆一击的家伙则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怎么啦?”胖老板并没有看见阿雷雅的动作,但是从四周其他人的目光和阿雷雅安闲自得喝水的动作,傻瓜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胖老板的手慢慢伸向围裙里,他的手握住了某样东西,从围裙外面隆起的样子来看,那是把小型战锤。对于室内来说,这是相当合适的武器。也许是有默契,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去摸藏在身上的武器。

“阿雷雅,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伴随着这个声音,另外一个人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了小酒店。这个男人非常高大,比这里最高的人都高出一个头,而他身上的肌­肉­则充分说明他的力量,尤其令人注意的是他的背上背着的一把巨斧,这把斧头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大。被这斧头打中,别说正面砍上,哪怕磕着碰着都得少了胳膊飞了腿。

胖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气,悄悄把尚未亮出的武器放回原来位置。所有的人都做出了同样的聪明动作。

“到底有什么事情?”老板叹了口气,决定结束这一切。“你们想要什么?”

“刚才有一个人进来了,一个带着女人的男人……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阿雷雅喝­干­了水,从容地问道。

“旁边的酒窖里。”老板一甩手,把一把钥匙丢到阿雷雅面前。“第三个酒桶。

他付了五个金币。”

“我也付五个。”阿雷雅丢出钱。“放心吧,我会解决得很好的。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的名誉。”

白炎把微拉放在床上的时候,后者依然昏迷着。

这个密室相当大,高处的一个小灯提供了最基础的照明。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密室布置相当简陋,只有床铺、床铺边的柜子以及另外一角的黄杨木桌子和椅子。他打开了柜子,满意地看到他所设置的一个隐秘小机关完好无损。

这说明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造访过这里,起码没有碰过这个柜子。

那些追兵应该不会发现这个他提前安排的藏身处,起码暂时不会。

白炎把注意力转向了床上的女人。他走上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解开了微拉的上衣。但在解内衣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因为衣服扣子扣得非常紧。

愚蠢的女人,但是长得倒不错。白炎的手继续解着内衣的扣子。

“喂,我说,这样也太过分了点吧。”一个声音从房门口传来。白炎悚然转身,手中已经顺带着抽出佩剑。

一个年轻男人正半倚半靠地站在门口。白炎立刻认出这正是先前配合那个血谷法师袭击他的男人——他是这个女人的同伙。

“乱碰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的女人?”白炎微微一笑,身体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几秒钟的时间,足以让他判断出只有阿雷雅一个人。“但是放心好了,你死后我会接收她的。”

“啊,你对老太婆感兴趣?我想我死掉的时候,她最少都应该七十岁以上了。”

“你对你的寿命估计错误了。”

“估计错了?我们不如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

“就赌赌看我有没有估计错误。”阿雷雅站直身体,手里慢慢抽出赤火剑。宛如火焰般的红光从魔法剑上散发出来,照亮了昏暗的密室。

“好剑!不过赌注是什么?”白炎略微弯下身子,把身体调整成最佳的攻击姿势。他的肌­肉­开始收紧,宛如弹簧一样,收缩到极限。

“如果你输了,就乖乖自首去吧。免得无辜的人替你受过。”

“有意思的条件,我接受……”

“受”字刚一出口,两人的武器就碰撞出点点火花。白炎的身体真的化为一道残影,而阿雷雅也及时挡下这鬼魅的一击。一轮以快打快的战斗就以这一击拉开序幕。你来我往的击刺快得惊人。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一闪既没,被墙壁所吸收,昏暗中只见赤火剑的红光在高高低低的交叉移动。完全没有任何花招或者计谋的余地,这是依靠力量和敏捷的正面较量。

白炎刺出最后一剑,同时后退。阿雷雅也没有追击。这一轮战斗的结果就是双方都开始再一次认真地估量对手的实力。双方的胸部都在急剧起伏,证明刚才这一轮搏斗消耗了很多体力。

“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能挡下我攻击的人。”片刻之后,白炎开口了。

“真是不胜荣幸。”阿雷雅同样在急促地呼吸。“我可以问一下另外一个是谁吗?”

他的这句话让白炎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一个我不想再见到的人。”

“啊,那真遗憾。”

“你很勇敢,但是我劝你考虑你的生命。我来做另外一个提议……不如来当我手下好了,有了你,也许我就有更好的机会了。”

“我想我用不着考虑。”

“不考虑你的生命?”

“我是说像你这样的部下。”

“你搞错了吧,我刚才说的是……你做我的手下。”

“那更不需要考虑了。”

“那恐怕你要短命了!”

白炎再次扑上,这一次他的动作实而不华,手中长剑斜斜斩下。在技巧上势均力敌。现在靠力量来决定胜负。

赤火剑正面迎上。双方都积聚全部臂力,想格开对方的剑。伴随着一声金属撕裂声,赤火剑斩断了白炎的剑。白炎及时丢出断剑,阻止了阿雷雅的趁势追击。

“开什么玩笑……居然弄断了我的爱剑……”白炎退到了柜子前,他现在距离微拉只有触手可及的距离,因此阿雷雅没有趁机进攻。“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这样高品质的好剑我只有两把而已。你知道要把剑附上魔法需要多少钱吗?那些天杀的魔法师一个一个都是大­奸­商。”

“不是还有一把吗?”在估量了双方的距离以及在白炎身边依然昏迷不醒的微拉之后,阿雷雅没有选择追击。

“应该说只剩下一把了。”白炎慢慢地从柜子里摸出剑,眼睛死死盯住阿雷雅的一举一动。他的左手突然一扬,一块小石头打翻了上面的油灯,整个房间瞬间一片黑暗,只剩下赤火剑发出的荧荧红光。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凭借由严格训练产生的反­射­动作。阿雷雅及时闪开,但脸上依然被擦到了一点。脸上的感觉告诉他丢过来的是一把长剑,这就意味着白炎已经没有武器了。

一个由本能产生的直觉让他把剑身下压,黑暗中火星四­射­,赤火剑的微光照出了白炎脸上的狞笑以及随即变成的惊愕。

双剑相交,彼此都催动臂力想压倒对方,但在力量上双方势均力敌,谁都没占到便宜。

“刚才不是说只剩下一把剑了吗?”

“突然之间又发现了一把。”

“真凑巧……”阿雷雅边说边凝聚着力量。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叫,从自己灵魂深处引发出狂怒的力量。他手臂青筋浮现,骇人的怪力从他身躯中宣泄而出。

赤火剑仿佛回应着主人的愤怒,深深地切开了对方的剑身。在白炎来得及躲闪之前,赤火剑再一次斩断了他的剑。他拼命后退,但只来得及勉强躲开那顺势一击。

一记飞腿从侧面踢中了他的脑袋,让他眼前天旋地转。

居然……又输了……

灯光再一次亮起来。赤火剑已经指在白炎的鼻子上。

“现在呢?”阿雷雅保持着最初的笑容。“还觉得我会短寿吗?”

“我认输了。我投降,什么都交代。现在你是老大。”

“如果我不接受呢?”

“不是说正义之士是不会杀投降的俘虏的吗。”

“偏偏我不是正义之士。”

“你想给你的朋友洗脱罪名吧?杀了我你就什么都不能指望了……没有我,没人可以找到那些黄金。还有,没有我,你永远无法抓住影兽。没有影兽,你无法找回黄金。就算你把我抓去给那些当官的,他们也不会相信的——除非他们找回黄金。”

“影兽?什么是影兽?”

“一种生活在­阴­影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总之,它可以穿行在­阴­影里,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它还可以把两个不同的空间通过­阴­影联系在一起,如同魔法传送一样。我的名气就是靠它挣来的。”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被抢走了。”

“抢走了?”

“星辰抢走了。”

“那是谁?”

“我的前任盟友。一个叫‘血­色­星辰’的神秘组织。他们一直很想得到影兽,但影兽只服从我。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很安全……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奈何不了我,毕竟他们很需要影兽的帮助。这分自信一直到我看到那个复制人为止。那些家伙居然用魔法复制了一个我。幸亏我从来都为自己留一条逃走的后路……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血谷的法师就是派来的杀手。只要杀了我,他们就可以永远占有影兽。”(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利用价值消失,于是就老账新账一起算?”

“就是这样。现在,影兽和黄金都在他们手里。你瞧,我们可以一起合作。你拿回黄金,我则弄回影兽。当然,你是老大。我知道他们的基地,他们的基地在距离城市好几天路程的山林里,一个古代废墟附近,相当隐秘的地方。”

阿雷雅并未收回赤火剑,他打量着白炎,心中在考虑这是否是一个陷阱。

“带我去那里。”阿雷雅沉吟了几秒钟后,说到,“把黄金夺回来。”

“那需要一整支军队。那里有一窝土匪,好几百个呢。而且还有……”

“呜!”床上响起微拉的声音。微拉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地窖里相当暖和,这让她没有考虑自己上身几乎赤­祼­的问题。所以一直到好几秒钟后,她才从阿雷雅的目光和表情(还有地上那个男人)中醒悟到问题的实质。

“啊啊啊……”微拉一把扯起衣服捂住胸口,用几乎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

“别哭……我不会介意的。”阿雷雅出言安慰,换来的是又羞又怒的目光。

“还不让我起来吗?”白炎用手轻轻指了一下他眼前的赤火剑。“别这样嘛,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你不是摸了吗?”

“只是摸了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

“说的也是……”阿雷雅收回剑。白炎想爬起来,就在他刚刚直起上半身,没有起来的时候,又被一脚狠狠地踢在地上,这次被踢成狗吃屎的姿势。

“又不会掉一块­肉­。”阿雷雅补充说明道。

“阿雷雅,怎么样?”阿雷雅钻出密道的时候,看到雷烈依然拿着斧头。他体型太大,穿越这个狭窄的密道相当困难,因此只能站在外面。

“我们先离开这里……既然现在我们不能洗脱罗丝德的冤屈,那么我们就去想办法把行刑的时间拖延几天!”

“怎么拖延?”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啊!”

五个人(包括千若)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他们听见了远方的警哨声。

“那是什么声音?”雷烈问。

“监狱里有犯人越狱了。”阿雷雅回答,他脸上浮现一个混合着惊讶的微笑。

“我们去看看吧。”

“魔夜,你­干­什么……”罗丝德话尚未出口,魔夜已经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用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

“哈哈哈哈……于是我就把裙子……”一阵人声传来,就在不远处,三个人正从废墟中漫步而过,每一个都全副武装。

“废墟中间有些路上的草被踩平,说明经常有人经过。”魔夜靠在罗丝德耳边低声解释。“在这种隔绝的地方聚居的,必定是土匪盗贼之类。”他的手向那些人后背一指。“如果是猎人是不会用这样的装备的,尤其是不会穿这种金属甲。而且这个季节根本不适合打猎。”

“什么时候才能分战利品呢?”他们听到一个年轻的强盗这么问着。

“傻瓜,这么多黄金,清点都要两三天呢。等清点完了,首领自然会分配战利品的。这趟可真的发大财了,这么多的黄金,即使我们几百个人平分,也够我们去逍遥大半辈子呢。”

“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顺当的买卖……我发誓再也不去拦路抢劫了,那真是又累收入又少的工作……”

三个强盗越走越远,一会儿就消失在废墟深处。

“听见了没有?”罗丝德看了看魔夜,后者点了点头。

“黄金……难道说……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不,这不是凑巧,而是女神赐予我的机会……”

“等一下,罗丝德小姐,你刚才听见没有?那个强盗说他们有‘几百个’!”

“不,这一定是女神给我的指引,否则我怎么可能这么凑巧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跟过去……”

“可是我们毫不了解这一带的情况,也不清楚强盗们的布置,万一遇到强盜们的哨兵……更何况我们只有两个人……”

“胆小鬼。有女神和我同在。我不会失败的!”把这一切的经过归结为女神的安排后,罗丝德突然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一旦她夺回黄金,洗脱罪名,毋庸置疑,她立刻会在城里引起一场轰动。人们会把她当成了不起的英雄,她可以趁机轻而易举地召集到大批信徒。而国王,毫无疑问,也必然会给她奖赏和鼓励。甚至借这个机会,在城里兴建起女神的神殿都不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你害怕的话,自己一个人找路离开吧。我要跟过去。”

“好吧,罗丝德小姐,你真的觉得非这样做不可,我就陪你冒下险好了。”魔夜叹了口气。

这趟跟踪倒没被发现,这不是因为他们潜行水平有多高,而是对方毫无警觉。

毕竟对这些强盗来说,这里是非常安全的。这些强盗说是巡逻,实际上也不过是散步而已。要知道这个地方远离城市和交通道路,冬季也不是猎人出来打猎的季节,可以说根本不会有人深入森林——除非是知道这里是强盗的基地。更何况在主要道口安排了可靠的警哨,即使有军队来到,他们也绝对有时间准备。

这个城市的废墟相当大,走了近半个小时,他们才从废墟的一头到达另外一头。现在罗丝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强盗们的基地了。那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城堡型宫殿,坐落在地势最高的地方。当年这里一定经过了极其残酷的战斗,因为外墙上遍布了残缺的痕迹。那是遭受巨石轰击和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但是因为建造者们的心血,那场战斗并没有彻底摧毁城堡,即使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岁月里,“自然”也没有能做到。这个城堡依然在大体上保持完好,也就是说,除了当年受到攻击而坍塌(导致进攻者可以攻入)的那一部分,其他部分依然可以作为上百强盗的藏身之处。

“我们得进去。”罗丝德看了看那个由一名卫兵看守的大门,做出了结论。“侧面就可以。”

看起来确实如此,那个坍塌的区域无人看守,而且毫无疑问地可以通向城堡深处。那个看守大门的卫兵想来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因为他自己就保持着一个最慵懒的姿态晒太阳。

“这一定是女神给我们的机会。”罗丝德进一步说明。她迈步想从侧面绕过去,魔夜挡住了她。

“稍等一下。”魔夜迟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这里地势开阔,可以清楚地看见四周没有任何强盗走动。唯一的人只有看守城堡大门的哨兵,但偏偏卫兵的位置无法观察到坍塌区域——那个坍塌区域足够一千个人走进城堡里去。没有理由安排这么一个弱智的岗哨——要么在坍塌的地方也安排一个哨兵,要么­干­脆就什么人都不安排。

除非这是一个陷阱。

“我们等等。”魔夜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时间已经不早,天­色­很快就可以黑下来。

黑暗永远是弱势一方的盟友。只要天一黑,他们潜入的危险就可以被减到最小。

“等什么?”

“天黑。”魔夜看了一眼四周。他们藏身在一丛一人高的杂草中,哪怕有人走到他们身边都难以发现他们。这个有利的地形不能轻易放弃。他几乎能推测出强盗们安排了一个隐藏得非常好的暗哨。现在是一场耐心和毅力的较量——从那个大门卫兵懒散的姿态可以看出,这个暗哨的忍耐心应该是有限的。

毕竟这里非常安全。如果不是种种巧合,他们根本来不了这里。

“为什么要等到天黑?”罗丝德不解地问。

魔夜尚未回答,一声招呼声从城堡里传出。那个懒散的靠着门的卫兵回应了一声,接着一个人从坍塌的废墟之中站了起来,然后是另外两个。这三个人披着制作相当­精­巧的伪装,让自己隐身在废墟的乱石和杂草中。如果刚才罗丝德走出藏身之处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她。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幸运,罗丝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同时坚定了女神在庇佑着她的想法。

那三个潜伏的家伙走进了城堡,但罗丝德已经决定和魔夜一起等到天黑了。

监狱门口的情况更加证明了阿雷雅的判断——有人越狱了。从那些看守紧张的表情,从他们齐全的装备,从他们注视每个看热闹的人的目光就可以看出,这次事件并非是因为外来的武力,而是因为监狱自身的管理或者门锁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犯人逃走。这对于监狱长和监狱的看守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阿雷雅独自上前,带着踉跄的脚步和微笑走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嘿,阿约,发生什么了?”

“阿约?”那个看守满脸疑惑地看了看阿雷雅。“你是说我吗?你认错人了。”

“不是吗?该死的,我忘记你的名字是什么了,我那天喝了不少酒……别说你忘记了我,我们可是并排一起喝过酒的,就在三天前?还是十天前?就是那个酒馆……那个什么名字来着……”

“快乐酒馆?”那个看守热心地交代了真相。他从阿雷雅的步伐中看出这个人喝醉了,起码是半醉了。他确实不记得和阿雷雅喝过酒,但一个人酒后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事情的。

“是的,是的。”阿雷雅走上前,亲热地用手搭在看守的肩膀上。“我的好伙计,发生什么了?有人越狱了?”

“是的。”看守回答。这个没有隐瞒的必要,事实上这一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两个了不起的家伙,居然能在这里找到逃走的办法。”

“是哪两个?我听说今天有两个新犯人……”

“就是他们,一男一女,听说女的是什么神的牧师,也许她用了什么法术……”

看守诚实地交代了阿雷雅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下麻烦大了,特别是监狱长。”

“好了,伙计,我得再去喝一杯……慢慢处理你的麻烦吧。下次在酒馆见到的话我请你喝一杯……”阿雷雅保持着踉跄的酒鬼步伐离开,却几乎掩饰不住心中的笑意。

他转过街道,立刻恢复为正常稳健的步伐。白炎、雷烈以及微拉和千若都在那里。

“怎么啦?”微拉急切地问,她从阿雷雅的微笑中得到了最好的答案。“他们……”

“他们越狱了。”阿雷雅回答。他的眼睛瞟了一下白炎。“你刚才说过,进攻那个基地需要一支军队……”

“没错,那里的强盗装备­精­良,而且人数上百……”

“听着!”一个巨大的喊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拐角另外一边,也就是从监狱门口传出来。“全城搜捕,一旦发现,死活都可以!只要带他们回来就有奖金!”

“糟糕,他们居然……”微拉紧张地扭着手。他们下了格杀令?那么罗丝德的命运真的……怎么办呢?该死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罗丝德会逃到哪里呢?她对这个城市甚至还不是很熟悉……要是被哪个利欲熏心的人发现了……

一只手臂搭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微拉抬起头,看见阿雷雅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一切都交给我吗?”他轻声说。

“你想要做什么?”微拉疑惑地问,看到这笑容,她突然感到一阵安心。“你想弄一支军队?”

“是呀。”阿雷雅微微一笑。“因为我很想得到报酬。”他的话中的意味让微拉感到脸上一阵发红。

“你怎么能做到呢?”

“这个……也许我可以动用一些关系。”阿雷雅回头,不去看微拉。应该没事的,他告诉自己,只要做得足够隐秘,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如果骑马急速行军,那么到那个强盗的巢|­茓­需要多长时间?”他问白炎。

“一天半。”白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也许只用一天。可是你哪里来的军队呢?你是个贵族?”不过就算是贵族,也不一定有军队。只有那些真正的大贵族才养得起私兵。

阿雷雅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是一座朴素的城堡。它钝锯齿形的外墙有三人高,每一角都有塔楼,而每一座上都竖立着固定的小型投石车,投石车顶端的铁制接口上的油光证明这些武器受到非常好的保养维护,随时准备打击来犯之敌。当然,这只是一个象征。如果真有敌人可以用武力翻越马尔提林的城墙,那么攻占这座小城堡的难度不会大过剥橘子皮。

能够在马尔提林城内拥有这样的建筑,充分说明城堡主人拥有的实力。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威博家族在这个国家里的实力众所周知,知道真相的人就会明白,国王都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这个家族在经济上拥有大片肥沃的领土和好几座雄伟要塞,外加几个繁华的港口。在政治上,则代代都是朝廷重臣,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可以理解,国王会让威博家族当代家长,凡尔德大人住在首都(而不是像其他军事贵族一样分驻边疆)里是很有意义的。

在城堡主门拱顶下,一排褪­色­的旗帜在凝滞的空气中垂落,这些旗帜一定挂了很久,因为上面的图案已经难以分辨。雷烈花了不少时间才看出那似乎是一把剑,红­色­的剑,就好像赤火剑一样。

两个戴着盔甲,持着长矛的人挡住了他们。“站住。”他们就着朝阳的光辉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队伍,注意力集中到雷烈和他的大斧头上。

“我要见凡尔德大人。”阿雷雅说道。

“大人正在用早餐,不见客。”卫兵生硬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任何情况都不见客。”另外一个士兵补充。“国王的特使也一样。”

“我们不是国王的特使。”阿雷雅回答,他注意到那两个卫兵之间互相瞟了一眼。

“那更不行了。”

“那么能否转交一样东西?我的意思是能否把我的剑交给凡尔德大人,然后让他决定是否接见我们。”

两个卫兵彼此对视了一眼。也许是阿雷雅的态度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有来头的人,他们同意了。

“但是在大人的命令到来前你们必须站在门口。”

“当然了。”

一个卫兵捧着连鞘的赤火剑走到里面去,另外一个则继续打量这个奇怪的队伍。

这段时间不长,五六分钟后,那个卫兵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上表情充满了说不出的奇怪。

“这位大人。”他面向阿雷雅,语气中的尊重程度甚至让他的同伴感到惊讶。

“凡尔德大人让您立刻去见他……但是……”他看了看雷烈的斧头,有些犹豫。

“您的同伴……”

“你们等一下,我自己进去。”阿雷雅立刻走进了门。

城堡内部构造并不复杂,一小会儿工夫,阿雷雅已经来到凡尔德大人前面。这个老人正仔细地端详着赤火剑,仔细地观察着这件至宝上每一个细微之处,脸上胡子都在颤抖。

凡尔德大人年纪看起来已经接近六十岁,实际年纪也许更大一点。在年轻的时候他定然是一个高大强壮而又英俊的人,时间已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但他依然是一个骨架很大、肩膀宽阔、胸膛厚实的人,形貌强壮敏捷犹如一只鹰隼。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胡子却还处于灰白状态。在他抬头看见阿雷雅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王子殿下!”凡尔德喊出了个称呼,让阿雷雅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的,噢,我就知道的。您一定会回来。我早该知道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在等您回来。”老人站起来,走来走去,似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就说您该回来了,你确实回来了……”

阿雷雅刚想开口,凡尔德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天啊,我真的太激动了。王子殿下,您就和您父亲一模一样。当年把您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塔文爵士是一个可靠的人,勇敢忠诚、武艺高超,有他保护,您一定可以平安地成长然后归来……”

“我……”阿雷雅再次想开口,然后再次被打断。

“啊,请原谅我的愚蠢,我居然让您就这么站着。请坐下来,喂,快拿酒过来,别拿劣质的酒,拿那瓶红­色­的……”

“不必了。”阿雷雅终于找到说话的空。

“啊啊,当然了,现在喝酒还太早,酒应该在胜利之后喝,您的父亲总是这么说的。王子殿下,您已经让那个僭王待在不属于他的位置太久了,现在您终于回来要把他赶下不属于他的御座了,太好了,太好了。”老人高兴地搓着手。“很庆幸诸神没有把我提前带走,让我可以见证您荣耀的时刻……”

“我不是因为那个目的而来的。”阿雷雅打断了这个老人的话。他说话的语气像盆冷水一样浇灭了凡尔德大人的热情。

“您不是来收复您的王位的?”凡尔德愣了几秒钟,那表情仿佛被人猛打了一拳。

“我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阿雷雅回答。那老人的表情让他不禁感到一阵愧疚,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要担心,我有您要的东西——威博家族的全部资源都可以任您支配。只要竖起您的王旗,所有真正忠实于王室的贵族都会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阿雷雅脸上的冷漠说明了一切。

“那您是……”老人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我听说您和我父亲是好朋友,我想,作为故人之子的身份,也许您可以帮助我。我需要一支军队,去夺回被盗走的黄金,以洗脱我朋友的罪名。”

凡尔德的脸沉了下来,他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低声地问。“你应该知道你的血统,也知道现在高居王位上的人并不配那个王座。”

“我在北方长大……我已经看见了太多的战争,也看到了太多的悲伤。我不想因我而让无数的人痛苦。”

“但是这是不同的,你的行为是正义的,你有完全正当合法的理由……”

“战争无所谓正义,只有痛苦和破坏。”阿雷雅本能地拨动了一下他随身携带的琴,“这就是我成长过程中学到的。我现在只是一个吟游诗人,也仅仅是一个吟游诗人。等到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就会离开,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已经用战争来证明了自己的力量,那就让他得到那个王座吧!”

“就让那个杀了你父亲的人在巍巍高位上得享天年?塔文爵士怎么教导你的?!”

“他没有教导我多久……塔文卷入了蛮族人的战争,他在战争中成了部落的首领,然后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杀死了。现在我所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阿雷雅回答道。“已经有太多人喜欢用别人的痛苦来装点自己的荣耀了,所以我希望成为一个带给别人欢乐而不是痛苦的人,所以我成为一个用音乐和故事娱乐大家的吟游诗人。”

沉默了几秒钟后,凡尔德再次开口。“塔文有没有把你父亲的事情告诉你?”

“很多人向我讲述了这个故事,包括教导我音乐的老师。两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而发生一场内战,我的父亲战败被杀……同样的故事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只是版本不同而已。”

“战败?我们怎么可能战败……”老人的胡子抽动了一下。“流传在人们口中的并非真实。一场战争是件可怕的事,但是我忘不了那种心碎的美……太阳在草原上落下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倒在了血泊中,空气中满是呻吟和哀哭。夕阳的残辉照耀着我们头顶的天空,见证了这场壮阔的血战……金­色­的光辉、红­色­的鲜血、碧绿的草原,如此美丽,美得令我落泪……那一天你的父亲如同战神亲临,他驰骋冲锋,所向披靡。你不知道他的身姿是多么勇猛,所有的敌人在看到他的王旗时就尖叫着开始逃跑。那些最有名、最勇敢的战士紧随他后,如同雄鹰扑向雏­鸡­一样。我们瞬间就粉碎了敌人左翼的前锋。那一天本来是属于他的,僭王的军队节节败退,胜利距离我们是如此的接近,宛如低垂在树枝上的苹果,触手可及。

“我们打垮了敌人的左翼,就在士兵查点伤员,准备在右翼的牵制下再次进攻僭王的时候,那个侦察员趴在马上跑向他。你的父亲看到了那个伤员,以为他要向他报告敌人的军势,或者向他要求援助。他关心每一个士兵,那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我和另外一名骑士跟随在他身后,但却没有及时提醒他防范危险。如果他手中拿着赤火剑,那么那个刺客跃出马背时就会被砍成两段。但是他的剑已经在鞘里,没有来得及拔出。刺客将他撞落马下,在我能够帮忙前,刺客的剑已经刺穿了你父亲的胸膛。我忘不了那个刺客……他的右手无名指比普通人短一半!!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亲自见证了大部分……僭王的攻击,施法者部队的逃离,雇佣兵的叛乱……我们扭转颓势的反攻……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在你父亲被刺杀的一刻战争已经结束。

“你当时尚在襁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送走,送到僭王之手无法触及的远方。最后我率领剩下的人和僭王定下一个约定,以臣服为条件换来我们的人身安全。他们谴责我怯懦胆小,但我并非如此。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你成长后归来。

我们失败了一次,但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失败!”凡尔德声音高亢起来。“僭王根本不配……”

“他也是王子。”阿雷雅提醒道。“而且他是兄长,比起我父亲,他拥有优先的继承权。”

“兄长?那为何他无法拿起赤火剑?王子殿下,这剑只承认王族血脉,而僭王根本没有继承高贵的王族之血,他是那个贱人私情的孽种!他血统卑贱,根本不配成为国王!如若他能拿起赤火剑,那么你的父亲根本就不会起兵,也不会有什么战争……”

“马尔提林已经更换过近十个王朝,这些王朝之间并没有血脉联系。血统和王位之间并无必然的联系。”

这一句话仿佛是块砸向城堡的巨石,让凡尔德整个人都在动摇。他的目光黯淡,胡子抽动不止。

“你根本辜负你身上高贵的血!你不配当他的儿子,你是个懦夫!”他的愤怒消失得就像出现得那么快。阿雷雅看到那种因为绝望而带来的抽搐,那种比钢铁割裂血­肉­所造成的痛苦更可怕的­精­神上的创伤。这个老人一直为希望而活,如今这希望却彻底破灭。

“他们称我们为叛徒,但我们对你父亲是那样的忠诚。”老人身体发抖,声音也同样颤抖。“整个国家卷入战争,一半拥护你父亲,一半拥护僭王。如果那天那些魔法师贡献出他们全部的力量,而非见风使舵,总留着一分逃跑的力气;如果那天那些雇佣兵真的忠于合约,而非局势不妙就背信弃义;如果那天你父亲没有被刺杀……这么多如果,只要有一个没有实现,那么那天的胜利将属于你父亲,那么就轮到我们来称呼他们为叛徒。所有那些起兵拥戴你父亲登上王位的人都如同露珠一样消失了,只留下我这身发痛的老骨头苟延残喘。”

“但他毕竟遵从了约定……”

“约定?”老人发出一声冷笑。“僭王表面上遵照约定,没有夺去我的生命和财产,但却夺走了我的骄傲、梦想和荣誉。我被软禁在这里,看着僭王作威作福,享受着他根本不配的荣耀和财富。而其他人,则被他用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赶走或者杀害。我本该战死在那一天,或者像个有尊严的贵族一样失败后选择流亡,那样我就不会见到你,可以一直抱着希望。即使有生之年看不见僭王的倒台,起码也可以将一切归于命运的不公和诸神的捉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绝望中慢慢腐烂。”

阿雷雅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老人说完话。

凡尔德把赤火剑摔到阿雷雅脚下,“你走吧,你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你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拿着赤火剑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你玷污了这把剑的荣耀。”

阿雷雅没有说话,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当他走到城堡门口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孩追上了他。

“先生,这是凡尔德大人让我交给你的。”那个男孩把一个盒子交给了他。“另外,他让我转告你,他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你。”

“谢谢。”阿雷雅走出城堡的门,朝阳的光辉照耀在他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神清气爽。我做的是正确的,他最后一次这么告诉自己,然后走向自己的同伴。

“你刚才说的军队呢?老大。”在离开一段距离后,白炎问。

“在这里。”阿雷雅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然后把盒子打开,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盒子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兵符,用来调动军队的凭证……有了这东西,我们就可以借助威博家族的私人军队。”

天­色­逐渐转暗。现在魔夜可以确定那些懒散的卫兵不打算继续履行他们的职责了。城堡废墟的几个窗口透­射­出灯光,说明现在并非睡觉时间。这也难怪,得到这么多的战利品,他们有理由狂欢好几天。

“我们进去吧。”魔夜首先离开草丛,沿着弧形路线,走向那片废墟。

­阴­影生物开始挪动身躯,它的智力让它明白和它一直­精­神紧密联系的人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却不是它可以分辨出来的。随着主人­精­神力量的驱使,它开始沿着­阴­影的次元迈向目标。很多纷杂的思想为它的触觉所感知。那个控制着它的思想给了它一个和上次类似的命令,让它去一个地方。它沿着­阴­影前进,城墙、废墟、杂草在它面前只是虚无,但是很快的,它感觉到某个特殊的存在,某个特殊的温血生物,在本质上和附近另外一个温血生物非常类似。

它从思维的波动辨认出这个温血生物,它还记得这个生物,这个与众不同的生物,以及彼此之间上一次的战斗。那一次胜利的是它,因为它占据突袭的绝对优势。但这一次不同,它知道这个温血生物已经先一步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出于本能,它改变了自己的前进路线,让自己远远地避开了。

“怎么了?”罗丝德不解地看着魔夜。后者突然停下了步伐,四处张望。

“不……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觉……”魔夜模棱两可地回答,刚才那种感觉转瞬即逝,让他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不,那不是错觉,魔夜在头脑里挥去杂念。那种感觉很淡,却很真实,那个­阴­影怪物应该在附近某处……那个瞬间出现,攻击了他的­阴­影怪物。但是这个感觉……那个怪物已经走了?不,不可大意!

“快点!”罗丝德的催促声让他从思绪中回复过来。他匆匆跟着爱与美女神的牧师走进了这个土匪窝,心里则在考虑万一遇到某个武装的土匪该怎么办。

废墟后面是一个完全被废弃的区域。即使是夜里,借着星月的光依然能看见一些残缺锈蚀的武器嵌在断壁之间。一股绝望的气息在这片被攻陷的区域飘荡着。可以想象,城墙崩塌后,守卫者们在这个区域进行了顽强而毫无希望的抵抗,直到被彻底打败。进攻者踏着敌我双方的尸体,狂暴地席卷了整个城堡。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寂,那声音清楚地说明有人正向这里跑过来。脚步声纷乱不堪,跑来的人至少有三个。

不需要任何提醒,魔夜和罗丝德立刻避身到一侧。这里的断壁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一声钝响伴随着惨叫声传来,听起来似乎有人摔倒了。接下来是一阵粗鲁的喝骂,夜深人静,因此两人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对话声。

“居然敢跑……不知道死活的家伙。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敢跑,我把你的两-歹-砍下来去喂狗……浑蛋……要不是我们老大让你弹琴,我现在就砍了你……”

“听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个小时后表演,如果到时候不演出,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还有你那些团员也一样!”

脚步声开始远去,魔夜略微探出头,看见三个武装的男人架着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的人,骂骂咧咧地往回走。那个受害者的声音完全被强盗的嗓门盖住了。三个强盗中的一个穿着铁靴,因此脚步声格外的响亮。

“我们跟过去。”魔夜低声对罗丝德说道。几个思维的火花在他脑海里跳动,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计划。在罗丝德提出反对意见前,他已经先一步藏身在­阴­影里,跟在土匪们的身后前进。

城堡的结构确实有些复杂,特别是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无法通行了。一股­阴­暗腐朽的气味飘荡着,让人感到阵阵恶心。罗丝德小心地跟在那些强盗后面,而魔夜则跟在她身后。依靠黑暗以及那个强盗响亮的脚步声的共同掩护,那些人丝毫没有发觉后面的跟踪者。

但是黑暗还有另外一点麻烦,那就是罗丝德看不见脚下,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进。在那些人拐个弯的时候,为了加快脚步跟上,她的脚踩上了某个东西,身体一个踉跄,幸亏魔夜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她的手本能地摸向那个导致她差点摔倒的东西,在感觉告诉她那是什么之后,她发出了小半声尖叫——如果不是魔夜及时按住她的嘴,剩下那一部分也定然会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那是一只肥大的死老鼠。

罗丝德拼命地扭动身体,但魔夜压住了她,一手按住她的嘴,一手紧紧地搂住她,让她半点额外的杂音也发不出来。

“喂,有没有听见,好像有女人的尖叫声。”前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我好像也……”另外一个强盗附和道。

罗丝德的身体停止了挣扎,她的理智又重新控制了身体——在恐惧的帮助下。

四周一片寂静,她只能听见魔夜的呼吸,急促的呼吸。

“活见鬼,哪里有什么女人。就算有女人叫,也不是在这里叫的!”几秒钟的沉默后,最后一个强盗用大嗓门喊了起来。“除非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这里打野战!”

“哈哈哈哈……”所有的强盗都大笑起来,接着脚步声继续响起。

罗丝德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并不是很紧张,在魔夜紧紧抱着她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可是魔夜这种男人怎么会给人安全感呢?

魔夜捂着她嘴的手慢慢松开,但呼吸却更加急促。

“我们继续走。”罗丝德定了定神,说道。

“是的,罗丝德小姐。”魔夜回答道,完全松开了罗丝德。罗丝德继续前进,完全没有发现魔夜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段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堂,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破旧不堪。一辆马车(但没有马)不伦不类地停在房间中央,约莫三四十个人环坐在马车附近。大堂上面Сhā着火把,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一群愁眉苦脸的人。

“给我滚回去。”那个逃亡者被推了进去,脸朝下摔倒在地上。

“老实告诉你,外面有岗哨,你应该庆幸你跑到岗哨之前就被我们逮住了。否则,你会明白‘求死不能’的概念是什么。”

强盗们向前而去。这里并没有看守,因为也确实不用看守。一道魔法的警戒岗哨被布置在通向外面的通道。任何试图穿过它向外逃跑的行为都会引发警戒魔法,从而发出刺耳的尖啸声——足以弄醒睡得最沉的醉鬼。有了这个措施,外加外面的岗哨,他们足以相信这群没有武装的人无处可逃。

“一个魔法陷阱……”罗丝德远远地停下脚步。她一眼就判断出这个魔法是单方向的,任何试图向外的行动都会引起警报,但反方向则不会。

“你们还有一个小时!”那个穿着铁靴的人从房间的另外一个门离开,临走前发出一声威胁。

“这些是什么人……”罗丝德低声问。这些人像是被强盗劫持来的俘虏,但又似乎有些不像。

“好像是个巡游剧团。”魔夜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辆马车侧面贴着画——只有那些巡回剧团才会在马车上加这种装饰。

“强盗劫持了这个剧团……”一下子,刚才所听见的对话都可以联系到一起了。

强盗们劫持了这个剧团,强迫他们表演(毫无疑问,正是为了庆祝这次的成功),而剧团因为不愿意表演,因而遭到这些强盗的威胁。

这个剧团相当大,一共有近三十个人。从人们的衣着就能大致推断他们是­干­什么的。其中有五六个男人应该是负责道具以及维持秩序的杂役,近十个男女演奏者,另外还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女­性­,几个表演杂耍的——另外和所有的巡回剧团一样,有五六个年轻的女孩。但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女孩腿上都缠着白纱,看起来似乎受伤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罗丝德心头,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女神啊,我赞美你!她低声地祈祷着,然后毅然走向前。当她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剧团的人都吃惊地向这边看过来。

“小姐……”刚才那个逃走被抓回的男人看着罗丝德。他一时吃不准这一男一女是­干­什么的——从外表来看,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强盗。一个穿着相当优雅华丽的衣服(虽然弄得相当脏),另外一个则穿着一件做工­精­整的皮甲。但他们也不像是传说故事中那些为了消灭强盗而来的勇士或者冒险者,因为两个人唯一的武器就是男人腰部悬挂的短剑。

“我们不是坏人。”罗丝德做了一个“请不要大声”的手势,“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花之旅’剧团的,昨天被强盗掳到这里。你们是谁?”

“我叫罗丝德,是爱与美女神的牧师,他叫魔夜,是我的随从。我们是刚才跟踪几个强盗到这里的。请问你们对这些强盗有什么了解吗?”

“这些强盗啊。”那个人一边回答一边充满希望地看罗丝德后面的黑暗,期待那里还有更多的人。“这些强盗好像不久前抢到巨额的财富,因此现在整天在庆祝。

刚才我想跑出去寻找援兵,但是还是被他们追上了……他们强迫我们跳舞,可是在他们袭击我们队伍的时候弄翻了车,让鄙人的六个跳舞的女孩全部受了伤……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强迫我们跳舞……”他最终失望地发现黑暗的通道里并没有其他人。

“你是剧团的老板?”魔夜问。

“是的。鄙人施华德……”那个人回答。“花之旅’剧团的老板……”

“你知道附近的路吗?”魔夜追问了一句。

“当然,这附近鄙人很熟悉。每一两年鄙人的剧团都会从这里经过一次,抄近路走向马尔提林城。这里距离城市只有数天路,因此向来平安,未曾料到今年居然冒出一群土匪来……现在鄙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威胁说如果一个小时后没有演出,他们就杀了所有的人……”他充满期待地看向罗丝德。

“施华德先生,我有个提议,”罗丝德看了一眼魔夜,脸上的表情让魔夜感到一阵极度的不安——这个不安马上就得到了证实。“让我来代替您的演员演出如何?”

“啊……”

“罗丝德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魔夜把罗丝德拉到一边。

“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机会?”

“你想想看,那些强盗看来并不打算伤害剧团里的人……一旦我们混进剧团里,我们就可以安全地在这里侦察强盗的情况。而且,强盗们观看表演的时候很可能不会带武器,我们就可以来个擒贼先擒王……”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魔夜低声咕哝。

“同时,我可以用我的法术暂时让那个陷阱失去作用,送几个人离开,让他们去城里通报情况……军队肯定可以在两三天内赶到。而在这两三天内我们可以盯住这些强盗的举动……”罗丝德说出了自己整个计划。“就这么定了,如果机会合适,我们甚至可以一举控制住强盗首领……”

“哎……”当罗丝德转头和施华德讨论细节问题的时候,魔夜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强盗们倒蛮守信用,一个满脸胡子,穿着磨损严重的铁甲,身上带着弯刀的强盗——就外表来说,他很有些像黑熊——相当准时地出现。

“准备好了没有。”他大喊道。“我们老大要招待一位贵客,表演你们最拿手的。”

“好了,好了!”施华德赶紧回答。六个被选好的演奏者拿着各自的乐器站了起来,在他们身后则是罗丝德——当然,还有魔夜。罗丝德穿上表演者的服饰。四条轻纱系在手和脚的末端,手臂和大部分的腿都半遮半掩地套着半透明的薄纱。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巡回剧团的舞蹈者经常穿得更加少,但在冬季,这么穿已经是极限了。

事实上,在换上这套衣服的时候,连剧团里的人都在惊讶这衣服是如此合身,仿佛就是为了她而设计制作的一样。

“只有一个人……”那个强盗看了看队伍,不满地说道。

“啊,放心,她可是我们剧团里的……台柱,对,就是台柱,鄙人可以担保。”施华德赶紧说明。

“确实不错……”黑熊用放肆的目光扫过罗丝德的脸,掠过身体,穿过那些朦胧的薄纱直接打量下面若隐若现的肌肤。“嘿嘿……”他发出几声明显不怀好意的­干­笑。“我们走。”

跟着强盗前进的时候,罗丝德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打量这个被沦为强盗窝的废墟。很明显,这个城堡当年一定是设计­精­良的产物,强盗们能做的实际上只有打扫其中一角作为居所。因为他们走过的很多房间和通道都是被彻底废弃的。根据施华德说的,这里附近有一条古道(也是近道),只有那些真正熟悉这一带的商人才会走的半废弃的古道。这些强盗明显地就是靠打劫这条道上的行人为生,但这条路上所流过的货物哪怕全部加起来都不可能养活这上百个强盗。那些强盗肯定另外有收入来源。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要盗窃马尔提林国库。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为什么要把罗丝德——一个和他们素来毫无恩怨的牧师。而且是刚到马尔提林不到半年的人——扯进来呢?罗丝德想从已知的种种迹象来推断出一个答案,但是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到了。”那个强盗喊了一声,把罗丝德从思绪里拉回现实。他们已经来到一个舞台的幕后——那是个真正的舞台,不是强盗们临时搭建,而是当年城堡建设者们所造的。这里是一个剧场,一个当年为城堡主人提供娱乐的场所。虽然岁月的威力让当年­精­美的雕刻都模糊不清,但毕竟是一个真正的舞台。那些演奏者们纷纷就位,开始调音。在观众席上,上百名酒气冲天的强盗喧哗成一团。他们粗野的呼喊简直压倒了乐师的音乐声。

“这……”罗丝德看着外面的观众,一瞬间才发现自己有多蠢。她确实表演过无数次,但那是在爱与美女神的神殿里,四周都是礼貌而优雅的观众,而不是现在这种粗鲁狂野的恶棍群。她发现自己有些鼓不起勇气走上舞台。

短暂的调音结束了,演奏者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只等罗丝德上台。

“该上去了……”似乎注意到罗丝德的犹豫,魔夜低声提醒。“否则可能引起麻烦……”

“女神啊……”罗丝德低声祈祷着,一想到这是女神赐予她的机会和考验,她的勇气就恢复了。她走上舞台,喧哗声没有减轻;乐师开始演奏前奏曲,喧哗声没有降低;她开始扭动身躯舞蹈的时候,喧哗声也没有降低。

这些恶棍根本不懂得去欣赏舞蹈之美,他们只知道吹口哨,发出大喊,要求罗丝德脱衣服,同时大口地灌着烈酒。罗丝德尽量不去理会他们,保持着自己舞蹈的节奏。

在罗丝德几乎以为自己必须要在这种喧哗声中跳到结束的时候,剧场突然平静了。不是逐渐平静,而是迅速鸦雀无声,只有音乐声依然在飘荡。六个演奏者,另外还有罗丝德,以及台下的魔夜,都惊讶地看向导致这一变化的根源。

两个人走进了这个剧场。

其中一个是个大个子,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礼服,头上戴着帽子。他的长相很容易让人想起“强盗头子”这个头衔。虽然这个人外貌很有威势,但是导致这个变化的却是和他并肩偕行的那个人。一个戴着羊头头盔,身穿盔甲,腰挂长剑,身材中等的男人。

当那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四周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强盗们都用畏惧的态度面对他,即使是那些完全喝醉的,也都纷纷让开路,仿佛有致命瘟疫会从他身上释放而出。

那个戴着羊头面具的男人抬头看向罗丝德,罗丝德也正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一股难以形容的危险感笼罩住了罗丝德,仿佛她所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或者是一头恐怖的巨龙。那是一种潜藏在人类内心深处,古老而强烈的本能的恐惧。罗丝德身体僵在那里,几秒钟都没动弹。

“剩下的事情都拜托了。”那个人转过视线,开始向强盗头子说话。“多亏你。

我这次发掘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有些遗憾,但起码我找到了关键资料。”

“哪里哪里,我们兄弟发了大财才是真……另外那些黄金……”

“无所谓了,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全部给你。随便你分配。我已经不需要那些钱了——因为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随着这句话,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罗丝德,眼睛中透露出笑意——起码罗丝德认为那是笑意。

两人继续向前,一直来到观众席中央的黄金席位,然后分宾主坐下。这个人身上穿的盔甲并无什么特殊之处,那种款式很常见。他坐下来打算观看表演,但始终没有拿下他的羊头面具。他的面具是头盔的一部分,被打造成羊头的模样,两根山羊犄角从面具的顶端延伸出去,略微向后弯。这种东西本来只是那些爱好打扮的骑士在比武时用来显示自己用的,几乎没有其他价值——除了炫耀自己的与众不同,全都是多余的累赘。在防御能力上,这种面具远不如真正的面甲。

“别停下来,继续。”一个强盗,就是先前把罗丝德一行人带过来的那个,大喊起来。于是音乐和舞蹈马上继续。

“不过,搬运方面的工作,请恕我不能帮忙了。”透过音乐声,罗丝德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事实上,对话声很响,谁都听得见。

“那个当然,这些事情不需麻烦其他人。兄弟们再累,拿钱的力气总还是有的。”

“此外,请尽快把我们挖掘的痕迹消除掉。虽然这并不在我们的约定范围内,但我还是希望不要被他人找到这些痕迹。”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话说回来,你拿到的那份古代文件到底……我虽然不懂,却依然有些好奇。”

“这东西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这里曾经是迪雅王国的城市之一,是那个消逝的国度最后的城市……有些记载是我必需的。话说回来,除了我之外,恐怕这些记载对世界上任何人都没什么用。”羊头面具发出一声轻笑,眼睛却盯着罗丝德。“也许……我可以实现某个古代国王的遗愿……”

罗丝德一边舞蹈一边听着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戴羊头面具的男人的模样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而且,似乎就是最近……

难挨的时间终于结束了。一曲终结,强盗首领和他的客人起身退场,其他强盗也跟着离开。

“终于结束了……”那些剧团的演奏者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强盗跑过来,在黑熊耳边低语几句。黑熊脸上立刻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你。”他挡在罗丝德身前,“跟我来!”

“­干­什么……”魔夜想阻止,但被黑熊推到了一边。

“我们老大让你陪陪我们的客人。”黑熊邪笑着,“跟我来。”他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强拉着罗丝德向另外一边走去。

罗丝德本能地想挣扎,然而她的力气根本挣不脱黑熊。一个强化力量的法术出现在她脑海里,但此时四下里都是强盗,使用法术必然导致最糟糕的后果——就在这犹豫和挣扎的时间里,她已经被黑熊拖出了剧场。在她的身后,魔夜被其他强盗挡住,没有能跟上来。

“罗丝德小姐……”这是罗丝德被拖出后,听见的魔夜最后的声音。

转眼之间,罗丝德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神堂——至少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是一个神堂。神堂里拜祭的神像早已经随着进攻者的掠夺被彻底毁坏,只留下建筑物本身——但是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受到相当彻底的清理打扫,整体上已经恢复了昔日的风采。宽敞的厅堂让人不由得产生天地间只有我一人的感觉。

布满­精­细雕刻的穹顶,在漂亮(但却不值钱)的花­色­玻璃的掩映下,闪动着若有若无的五彩光晕。如果是白天,在阳光下,这番美景一定会更增缤纷­色­彩。

“就这里了。老大让你来给他一个惊喜。”黑熊松开了手,向神堂里面的一扇门一指。“自己进去!”

罗丝德几乎惊讶于这个命令。黑熊的表情和声音虽然充满了­淫­亵和幸灾乐祸,但是却掩盖不住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畏惧。他好像很怕接近这道门。

短暂的考虑后,罗丝德最后决定进去。她心里有一种直觉,里面一定会有些和她有关的东西。

她拉开门,然后带上。在隔绝了黑熊的视线后,她立刻用了一个法术,女神的力量流遍了她全身,让她肌­肉­力量大大超过正常人类。她开始打量里面的情况。

这里的结构她非常熟悉,和其他的神殿类似,大堂后面是里间——是那些神职人员起居的地方。

视线所及,并没有什么人。但是这个里间相当大,那个戴着羊头面具的人一定在某个房间里等着她。

这个预料马上就被证实了,一声呼喝声从一个房间里传出,器皿碎裂声随之传来。罗丝德本能地使用了下一个法术,爱与美的女神响应了她的祈祷,用神力笼罩住她。让她从凡间生物的眼中消失——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让凡人忽略她的存在。

那确实是在进行一场战斗,战斗的一方是那个戴着古怪羊头面具的人,另外一方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陌生人。那个陌生人目光狂乱,剑舞如风,以一种与敌同归于尽的气概疯狂地攻击着。长剑在他手中化成千层雪涛,看起来就要把他的对手吞没了。

“去死吧,星辰!”那个陌生人这么喊道。

即使是罗丝德这种对剑法一窍不通的人,她也能看出戴羊头面具的人——他应该叫作星辰——占多么大的优势。这个叫星辰的人远比他的对手轻松,挡抹挑刺,他的动作透露着一种优雅,一种仿佛舞蹈般的优雅,轻易化解了哪怕是最凶猛的攻势。有很多次机会,那个年轻人因为攻势过猛而空门大露,只要星辰稍微反击一下就立刻可以要了他的命——但他始终没有反击,只是在被逼得最紧的时候才稍微还手几招。

终于,星辰震开了对手的剑。在对手将剑收回来之前,他已经欺身贴近了对方,一个拐子肘结实地打在对手胸口。趁着对手踉跄后退的机会,他轻易地击飞了对方的剑,同时补上一记膝击,打得对方弯起了身子。

“服了吗?黑影?”最后的一击落在被称为黑影的人后背上,把他整个人打趴到了地上。

黑影抬起头,狠狠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羊头面具。

他倔强的表情回答了星辰的问题。

“你赢不了我的。”星辰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会杀了你!”

“那也没有用……就算你杀了我也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你乖乖配合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星辰贴近对方,轻声说道。“我给了你生命,而且能给你更多……你想要变成正牌的吧?”

“不用瞪我……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能杀了正牌,把你的剑刺进他的胸口,你就可以变成正牌的了。”

“啊……”

“不是说了吗,这个世界上,强者为王。只要你能打倒他,自然就证明了你比他更优秀。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是正牌的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星辰用怪异而轻柔的声音说道。这不仅仅是花言巧语,更蕴涵着魔法的力量。淡淡的魔法光芒不知不觉间笼罩住了那个被称为黑影的男人。“到时候,你就是白炎,真正的白炎。”

“啊……”那个人发出一声呻吟。“真的?”他问道。

“当然,帮我做完事,我就可以帮你。”

罗丝德一直等到这两个人离去才迈开脚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整个脊背都在发麻。虽然她并不理解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傻瓜也能听出来其中酝酿着一个­阴­谋。

这里的房间几乎全部被整理过,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门,一些房间里摆上了简单的家具,剩下的起码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明这里的居住者是个讲究生活格调的人。

这时,罗丝德听见一个房间里发出一声哀哀的叹息,而且声音非常熟悉。

“拉格先生!”当罗丝德看到一个她根本不曾预料到的人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惊叫。“死人财”拉格此刻正坐在一张小圆桌边,脸­色­苍白得像个鬼。

随着她的叫声,她用来保护自己的魔法褪去。

“罗丝德小姐!”拉格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混进来的。拉格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混进来的……那么你是……来救我的吗?”拉格突然扑上来,“救救我,”他喊道。因为激动,他下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重复着“救救我”。

“不要这样,拉格先生。”罗丝德把他扶起来,让他重新坐到椅子上。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抓到我了……”拉格定了定神。“我躲在马车里,想逃走,但是还是被他抓住了。他们把我抓到这里……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一定在考虑着最残酷的刑罚来对付我……”

“‘他’是谁?”

“星辰,一个魔法骑士,”拉格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回答。“‘血­色­星辰’的首领。”

“‘血­色­星辰’是个组织吗?怎么我都没听说过?他们和你有什么仇?”

“几年前,我曾和他们合伙,一起在南方海港地带做生意……”

罗丝德突然想起那个吸血鬼说的话。

“难道……你真的借助他们的力量垄断了南部商道?”

“那时是我财迷心窍,居然认为那是个发财的捷径……我,还有其他几个商人和他们联手做生意。由他们替我们除掉生意对手,而代价是将收益付给他们三分之二。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转眼之间,做生意的人只剩下我们五人,其他的商人都撤资离开。码头起运的都是我们的货,所有的东西都要经过我的手,那简直就是一条金河!我们收益巨大……”

“所以你们最后舍不得约定的报酬,独吞了钱财?”

“不……不是我!”拉格赶忙解释,但是却有些心虚。“不是这样的,我也被骗了……有个家伙起了贪心,席卷了大批钱财潜逃。结果导致我们没办法按约定支付报酬……那个时候我们也迫于无奈,只好平分了剩下的钱,听天由命地各自跑回老家……为了安全,我让我的妻子坐船离开,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手伸到滔滔大海上……我的妻子再也没有回到我身边……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类……”

但是这一次,罗丝德很清楚拉格在撒谎。吸血鬼当时说的应该不是谎话,拉格是牺牲了自己妻子和岳父作为诱饵,才让自己可以安全逃离。

“啊哈。”一声叫声从罗丝德身后响起,那个被叫作黑影的年轻人就站在罗丝德身后不远。

“来了一只老鼠!”黑影兴奋地搓了一下手,眼中充满了一种残酷的疯狂——从那双眼睛就可以看出他完全疯了。他的嘴角尚带血迹,让脸看起来异常狰狞。

“不,是只猫,而且是只母猫。怎么,小母猫?你想带走这只肥老鼠吗?”

疯子的右手依然握着先前那把剑,散发着青白­色­魔法光芒,锋利得宛如剃刀的剑锋异常饥渴。

马蹄声打破了山野里寂静的夜­色­。一队骑兵宛如一阵暴风一样沿着古道前进,不时惊起阵阵飞鸟。今夜星光尚算明朗,几只被惊醒的猴子爬到树梢顶端,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脚下这些奇怪的动物。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子声,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该歇息一下了。”吹哨子的正是和阿雷雅并排的队长,这支骑兵的指挥官。他看着自己胯下的战马,经过一整日的急行军,这些血统优良的马匹个个浑身是汗,像龙喷火一样从鼻口里喷出浓浓的白雾。

“我记得那个废墟就在前面了,半夜就可以到。”队长保证道。“让马休息一下。”

“那么休息一下吧。”阿雷雅同意了,“白炎。”他叫着另外一个人,“还有多少时间才会到?”

“老大,我们走得比预想中的还快。”那个男人凑上来。“如果我没预料错的话,我们马上要进入那些土匪的侦察范围了。他们在要道口安排了哨兵,如果我们继续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话,我估计在抵达后,我们要么扑一个空,要么就会遇到设计巧妙的陷阱和埋伏。”

“但我们这么多人和马,不管怎么样都掩盖不了声音。”队长Сhā了一句。“只要那些哨兵忠于职责,他们都一定能发现我们。与其无用地掩盖行踪,不如加快速度,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白炎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他的笑容加上他此刻穿的黑­色­衣服,让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小丑。“但是,那首先得是他们能够忠于职守。如果是死人的话,哪怕声音再响也是吵不醒的。”

“你的意思是……”

“我曾经对他们布置岗哨的位置特别留了点心。”白炎拍了一下阿雷雅的肩膀。

“老大,等我的好消息吧。半小时后就可以继续前进,随便发出多大声音都没关系。”

在潜身进入黑暗后,白炎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一想到这场游戏中他掌握的筹码数量,他几乎想得意地笑出声。

但是现在还不是纵情欢笑的时候,在用手里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前,他还不能笑。

他的远见让他曾经仔细地观察和记忆这一带的地形。这个当年未雨绸缪的措施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白炎的身体完全融进黑暗,如同一团真正的影子一样在树林的­阴­影中跳跃前行,速度快如鬼魅。

近了,近了,月光从天空洒下,将观察者的身影暴露在天空中。山坡顶端的一个天然石凹,那是个完美的可供观察的地方,下面经过的人无法看到石凹的存在,而藏身在石凹里的人却能轻易地看到下面任何明显风吹草动。哨兵们不会放弃这么完美有利的观察地形而去选择其他地方的——这将是他们失败的理由。

石凹里的人并没有偷懒。整天执行枯燥的观察任务确实很累人,但这个哨兵依然非常忠于职守。他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头上,面对着路边。他非常在意路上的风吹草动,没有一丝懈怠——如果他同样在意自己的安危就好了。

那个哨兵既没有发现从后方急袭而来的黑­色­身影,也没有发现长剑上反­射­出的危险光芒——一切就结束了。哨兵一声都没哼就陷入了永恒的睡眠中。

这场行动迅速而无声,没有惊动哪怕一只鸟。

半个小时的休息,外加狭窄近路带来的额外时间差,白炎想得非常清楚,他还有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研究如何让自己获利。

利剑凌空砍下,幸而罗丝德曾完整地学习过一个牧师的格斗技艺,总算利落地闪了开去。剑砍到了墙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划痕。“啊!”拉格发出一声高喊,扑过来想躲在罗丝德身后,但这个自私自利的举动只是增加了罗丝德的负担。第二剑砍来的时候,罗丝德再次闪向侧面——于是拉格成了替罪羊,这一剑砍下了他半只耳朵。

“啊啊……”拉格发出一声惨叫。

“太好了,我就喜欢会反抗的猎物……”连续两剑落空反而激发起这个疯子的凶­性­。他再一次刺来,中途突然变招,化为飞腿。这一脚又狠又准,把罗丝德踢得摔倒在地。

“继续躲啊,小母猫……”黑影把长剑顶在罗丝德喉咙口,欣赏着那因为恐惧而苍白的面容。

先前他和那个星辰交手之时,罗丝德觉得他武艺平常。但是真正轮到自己和他对峙才明白这家伙相当厉害——虽然她此刻手无寸铁,但是她知道,即使她全副武装,这个结局也不会有所不同。她不过可以多坚持三分钟而已。

剑尖微微刺入肌肤,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

“这样太无聊了,我们来做个游戏吧。”黑影收回了剑,嘴角带着恶毒的笑。

“跑吧。”他的手一扬,指向门外。“跑吧,给你们十秒钟,然后我来追。每次我追上,我就从你们身上割下一小块来……啊,对了,就从手指开始!快给我跑!我开始数了。十……九……八……”

若非亲眼所见,罗丝德几乎不相信拉格的身手是这么敏捷。他像个皮球一样蹿出了房间,居然跑得比罗丝德还快。

“……五……四……三……二……”清晰的数数声如同地狱的招魂曲。他们前方有一道半虚掩的门。只要冲进去,把门反锁上,那么暂时就可以安全……

“……一……”随着这个“一”字,那个疯子已经追了上来,速度快得简直像阵风。

“女神啊,请给我力量……”罗丝德停下脚步,在心中快速地祈祷。“迟缓!”她用了她所能想到了最合适最强力的法术。法术生效了,虽然那个疯子狂笑不止,但是他的动作却被超自然的力量所限制,变得异常迟缓。

但罗丝德知道这个法术没办法持续太久,也许有几分钟,也许只能持续几秒。

她想趁机跑进门去——正好看到拉格正关上门。她扑上去,想阻止拉格关门。但是拉格使上了吃­奶­劲儿,硬生生拉上门,门随即从里面反锁死了。

死人财卑鄙地把她丢下来,以阻挡追兵拖延时间。

“哈哈哈哈……小母猫,被丢下来的感觉如何……”疯子看到了一切,笑得更大声了。罗丝德的魔法并没有能挡住他太久,随着法术效力的褪去,罗丝德恐惧地看到对方的速度又恢复了正常。

“女神啊……”罗丝德绝望地向她的女神祈祷。她发誓如果这次能够平安脱险,她一定从此开始再也不冒无聊的险。如果她当初听魔夜的话根本不进这个强盗窝来就好了……

死亡的剑影闪过,甚至没有给她躲闪的空间。剑柄猛力的一击落在她的左太阳|­茓­上,让她整个意识都模糊了。痛苦的浪潮淹没了她。在一阵天旋地转最终退去的时候,她眼睛看见的是近在眼前的地板。

“我许诺过的……一根手指……就从右手大拇指开始好了……哈哈哈,让我慢慢地把你每个部分都割下来……你应该感谢你的同伴,他的命运可比你悲惨一百倍……”

隔门似乎传来一声惨叫,死人财的惨叫声。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死亡的气息,让人几乎不愿意去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只沉重的脚踩到了她头上,那压力让她勉强归来的意识再次开始逃逸。

死……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但是她却没有彻底昏迷过去。这个疯子的控制手法简直巧妙得堪称一绝。他的力度控制得是如此的好,既让罗丝德丧失反抗和行动能力,又让她保留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来承受接下来的折磨。她能够感觉到一只脚踩在她的右手之上,迫使五指摊开。

“很漂亮的指头……我会好好收藏的……”

“住手!”一声喊叫传来,强烈的魔法刺激得罗丝德皮肤阵阵发痛。但那魔法并非瞄准罗丝德,而是那个疯子。

是谁……谁来救我……了吗?

交错的能量弹在飞舞,刺眼的光芒闪不停。她听见疯子发出凄厉的喊叫,一整块血­肉­落到她的脸旁。那是谁的?她的意识已经无法对这种情况作出正确的推论。现在的她只能任由昏眩、痛楚交替控制。

魔法的尖啸声持续不停,接下来的钝响和撞击声以及那个疯子野蛮的咒骂和一千种酷刑的威胁。但是在下一阵魔法念诵声结束的时候,其他的声音都平静下来。

“罗丝德!”她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她,在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一瞬间,她残留的意识明白到那个人是谁。那天她几乎为魅魔所杀的时候,唤醒她的就是这个声音。

那个女神所许诺给她的命中注定的情人。

那双手扶起了她。她的双腿已经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只能靠在那个人身上,不。应该说被搂在那个人的怀抱里。

“幸好没什么事……”她听见那个男人喃喃的低语。

要……走了吗……

或许是女神此刻给了她力量,罗丝德勉力举起手,用双臂圈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别走……”她低声地呻吟着。

一个冰凉的东西凑到她的­唇­边,接着,一股刺激的、但是略带芳香的液体流进了她的嘴。药剂产生的效力让她的意识离开这种半昏迷状态,进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魔夜放下了罗丝德,伸手推开那扇门。那门先前锁得很牢固,但此刻却只是一推即开。

死人财躺在房间的中央,已经丧失生命的身躯异样地扭曲着,述说生前最后一刻所遭受的痛苦和恐惧。当那些黑暗的灵魂向门口冲来的时候,魔夜明臼了他的死因。那些是吸魂怪,黑暗的、扭曲的、邪恶的试验所产生的可怕怪物。这种骇人听闻的怪物会将人们潜意识中攫取强烈的恐惧,然后编织成无尽的梦魇。受害者都被恐惧的爪牙撕碎意志,直至死亡。

“原来是这么回事……挖掘古代废墟……唤醒那些因为种种原因,灵魂无法升天而变成的吸魂怪啊。”魔夜看着这些怪物。吸魂怪是少数完全不受阳光影响的不死怪物,也因此危险异常。

那些吸魂怪以为它们已经找到了新的猎物,因而蜂拥而上。一直冲到近前,它们才明白自己选错了目标。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该死的……”那个名为黑影的疯子慢步走在黑暗之中。一边走一边反复诅咒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混乱扭曲的思想中充满了憎恨,连四周的废墟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失败。

他的样子确实很悲惨。魔法的能量把他的左手完全气化,只剩下空垂的衣袖。

他的求生本能让他选择逃跑,但是这些伤完全无助于唤醒他的理智,反而让他更加疯狂。

“我要把你切成碎片……”他咒骂着,声音发出了一半就凝结到了喉咙中。在他的面前,一个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拦住了他。

四目相对,不需要任何说明,双方都明白对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原来……你就是那个复制人啊……”白炎低声说道,他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凭经验他就判断出,对方刚刚吃了一场败战,此刻受了重伤。

“啊哈,原来是你!杀了你,我就是正牌的了!”黑影的脑子只剩下嗜血的疯狂,挥剑就扑了上去。白炎挡住了这一剑,立刻回手反击。在漆黑的废墟中,两个彼此完全相同的人开始了一场生死之战。

如果不是有一个已经受了重伤的话,这场战斗也许真的难以预料。

伴随着双方快速移动的步伐,一个身影踉跄了一下。他的对手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长剑从正面击中了他,剑锋直穿后背。

温暖的血液沿着剑锋滴下。战败者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对手的脸,身体慢慢滑落,最终变成一块不会动的固体。

“意外收获……”白炎收起了剑,然后再次检查了一下面前这个魔法复制体。

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直觉,那纯粹是出于本能而非出于听觉——他转过头,看见另外一个人站在他身后。

彼此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如果刚才是一次偷袭,那么他已经死了一次了。

他的手迅速握紧剑柄。但几秒钟后,他的手慢慢松开,狡猾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

“欢迎回来。”对方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向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平安无事。”

“我也同样高兴。”白炎微笑着回答。他注意到尸体手上握着一把魔法剑,于是把剑拣起。

“这剑倒不错。”

“是由我亲手制作的……一个很成功的试验品……但无所谓,现在它是你的了,作为我们再次相见的礼物吧。”

“是我的了……”白炎露齿一笑。他知道他们之间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因为利益而结合。因此彼此需要而维持脆弱的共存——也许明天这脆弱的平衡就会消失。但是人生难道不是充满了这种未知的风险吗?

“来吧,我正需要你帮忙。我已经让影兽前往目标地点了……很快需要你来让它打开­阴­影通道,让我过去。影兽的力量可以轻易通过那些复杂的防卫机制。这把剑就是你的酬劳。”

“这把剑?可是我是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赢得了它,它是我的战利品,而不是任务的酬劳。帮你打开­阴­影通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就算赢得你的感激,那比起我的付出来说也太微不足道了。”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愠怒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丝杀机。“你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这熟悉的语调让白炎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矜持。他了解这个对手,了解的非常清楚——简直比了解他自己都清楚——自己现在非常安全,只要影兽的利用价值不消失,对方就无奈他何。

“我一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因此从来不讨价还价。”白炎回答。“十万金币。

一个很公道的价格……”

“你疯了么,这么多钱简直可以挖一条地道从这里通向马尔提林了!”

“但是你很容易就付得起,不是吗?”白炎回答。“而我,总要多攒几个钱,为日后的某些意外作打算——比如类似这次的意外,准备一些真正有用的魔法物品。”

对方发出了一声冷到骨头里的笑声。“好吧,我再容忍你一次!但是影兽必须维持通道,直到我回来。”

“难道你的魔法不能带你回来?”

“那里有一个大法师,以及一大堆部下……我不知道和这么多警卫交手后,我还能不能使用传送魔法回来。”

“那么我衷心希望你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别惹我心烦,白炎,你不知道这事情对我有多么重要!如果我这次失败,你的影兽对我就再也没用了。”

“但对我依然有用。”白炎很随便地回答,同时迈步前进。“顺带提醒一句,有支剿匪军队马上就到了。”

“随便他们来吧,我和那些土匪的约定已经结束了。他们生死如何都与我无关。”似乎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对方发出了一声冷笑。“希望那些人带了足够的施法者过来……不然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而且,据我所知,他们中有一个很高明的剑手,也许比你更高明。”白炎盯着对方的眼睛,想从那双宛如爬行动物一样毫无情感的眼眸中找到哪怕一丝好奇,但这个努力以失败告终。对方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

每次这种尝试失败的时候,白炎就会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寒意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好奇心。他有一种直觉,他这个反复无常的盟友似乎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且坚定不移地走在达到目标的路上,其他的一切根本勾不起他哪怕一点点的兴趣。荣誉、名望、财富、权力诸如此类所有一切都无法动摇这个人。他并不在意自己花三四年时间弄到的财富瞬间送人,也没有任何迎接挑战的兴趣,更别说是别人的死活了。

“影兽应该快到了……而我也需要一些准备,动作快点。我在旁边弄了个不会给那些强盗打搅的小地方,到那里去。”

“如你所愿。老板。”白炎把脑子里纷乱的推测赶了出去,快步跟上。

战斗是以一声撕裂夜空的高叫开始的。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强盗,一个因为兴奋无法入睡的强盗,他在这个废弃城市的附近树林游荡,看到了那突然冲出黑暗的大队人马。这一声喊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的最后声音,但这声音却让所有的强盗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战斗的发展几乎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他们冲进了这个废弃城堡的大门,在门口消灭一些衣冠不整妄图抵抗的强盗。然后在城堡的中庭,正如所有的突袭战所必然的经过一样,奇_-_書*-*网-QISuu.c0m碰上了因遭到突袭而慌张、所以装备凌乱的土匪主力。

那不是情报中来盗窃宝库的一百多个土匪,也非白炎的情报描述的近两百个,而有最少三百个,他们塞满了整个中庭。带头的两三个强盗手里挥舞着红­色­的小杖。

橘红­色­的火球从他们手中小杖上喷出来。

黑夜中火焰爆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当头几个士兵全部变成了尸体,皮肤在可怕的热流下翻裂,露出暗红­色­的肌­肉­。而稍微靠后一点的人虽然活着,但被爆炸火焰的灼烧无非是徒增痛苦。

其他的强盗乘势冲了上来。

“放箭!”黑暗中命令立刻被士兵们遵从了,弓箭齐­射­,一下撂倒了十几个强盗,于是强盗们又乱七八糟地退了下去。

“该死,他们怎么有这样的武器的!?”

另外一边也传来火球爆炸的声音,很明显,进攻那个倒塌缺口的分队同样遇到敌人魔法的阻挡。他们只是一支轻装的骑兵部队,没有任何的法师,在这可怕的魔法攻击面前,他们就如同薄纸一样的脆弱。

但是他们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士兵。强盗们有高能魔法武器的帮助也不可能击溃他们。

在城堡门口附近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强盗用火球开路,大呼小叫地冲锋了好几次,都被打退了。他们的敌人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借助城墙挡住了火球的威力。

但是在这些致命的火球杖面前,剿匪部队也不可能进攻。

剩下的只有时间,但是时间不是在进攻者这一方的。

如果此刻进攻的是马尔提林的正规军,而非某个贵族的私人军队,也许情况就会完全相反。一个国王的军队总是有魔法支援的,也总是(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是)

有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但是阿雷雅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能拥有的只是这支总兵力一百二十人的小型部队。

而且他们并不真的效忠于他。

“我们必须撤退。”阿雷雅身边的队长说道。“我们取胜无望。”

“但是这……”

“我必须对我的部下负责。”队长回答,他的部下已经阵亡了十来个,大部分死在火球魔法下。“我们没有施法者,无法抵抗他们的魔法攻击。我们依靠的是突袭的优势和夜幕的掩护,如果等到天亮,恐怕我们想撤退都做不到了。”

“你说撤退?”雷烈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眼睛看着火球燃烧的红­色­余烬,似乎着迷于那种红­色­。

队长呆了一呆。“是的,撤退。我们打不赢了。”

“不。”阿雷雅大喊起来。因为他突然明白过来雷烈的想法。野蛮人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他们只在意战士的荣誉。“不要这样!”

“光荣的北方之子不会后退。”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他之前,雷烈跳了起来,从正面冲向强盗。一声怒吼几乎压倒了所有魔法爆炸声。雷烈挥舞着斧头,一团火球轰击在他身侧不远——但是因为没有对准,所以只有爆炸的余波波及到他一点。

雷烈冲上前去,在第二团火球打中他前,他就斩下了斧头,把一个拿法杖的家伙从真正意义上从头到脚分成两半。

第二团火焰在这个时候击中了野蛮人巨大的身体,火焰就在他的身前爆炸。

“雷烈!”

火焰熄去,借着火焰的余光,可以看到雷烈受了不轻的伤,头发都被烧掉了一半,但这样的攻击没有能阻止这个野蛮人。烧伤的痛楚只是激发了他的狂怒。雷烈用蛮族的语言呼唤着祖先的庇佑,发狂一样冲向最近的一个敌人。大概是被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所震慑,那个家伙甚至忘记逃跑,被一斧头砸中,胸腔以上部分都离开了身体了。

但是剩下的三个人都已经对准了他,三个人同时举起火球法杖,火光照亮了三张冷酷无情的脸,这些脸上残忍和冷静混合成的表情,哪怕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看到都会倒抽一口冷气。

三团火球同时击中了雷烈。野蛮人的身体消失在烟和火的怒涛之中。

“雷烈!”阿雷雅跳了起来,狂冲向里面,手中紧握着赤火剑。下一刻,他停下了脚步,脸上写满了惊讶。这是个不可能的奇迹——在烟和火散去的时候,雷烈依然站在正中,手握战斧。刚才三个火球的集中攒­射­根本没有伤到他。而四周被点燃的尸体则说明这三个火球并非假冒伪劣。

雷烈并没有止住脚步。被狂怒所驱使,他继续冲锋,五个最凶猛最大胆的强盗迎上来,雷烈撞倒了两个,接着一斧头砍倒了一个,但是却无法阻止一柄手斧砍向他的后背。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传来,斧头在雷烈赤­祼­的后背划过,就好像砍中了一件金属铠甲一样。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魔法!

阿雷雅转过头,很多人都转过头,看到夜幕中的施法者。一个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长袍的身影。魔法师的双手正做着复杂的手势。

一团火球落入强盗群中,比强盗们用法杖所发­射­的火球大了十倍,威力也大了十倍,连地上的石头都在这骇人的高温下起泡了。火球所及之处,一切都化为了飞灰。

就在战斗的双方都因为惊讶而没有行动的时候,下一个魔法已经发出。耀眼的电光如同利爪一样划破长空,落在强盗群之中。电光在人群中跳跃着,从一个牺牲品­射­向另外一个牺牲品,每一次闪动都带走一条生命。

魔法师再次开始舞动双手,但是这次他的目标终于醒悟过来。强盗们发了一声喊,彼此践踏,蜂拥着逃进城堡深处。

“卢克索大人!”一个士兵认出了这个魔法师。这个凭一人之力就击溃数百强盗的正是卢克索,皇家星相学院的院长,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法师,大贤者——此外还是微拉的爷爷。

士兵们发出欢呼,士气大涨,不需要任何命令,他们立刻展开追击。跑得比较慢的几个强盗一下子就被打倒了,这些丧胆之徒甚至没有进行抵抗。

“卢克索大人……”卢克索向阿雷雅的位置走了过来,队长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伟大的魔法师为什么要介入这次战斗……除非是国王……

“微拉硬要我来的,”卢克索严厉地看着阿雷雅,眼睛中的敌意几乎让阿雷雅本能地想做出自卫的姿势。“很感谢你为罗丝德小姐做的一切,我会好好酬劳你的。”

“是的。”阿雷雅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他想起了自己和微拉的约定。这老人身上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微拉提过自己的爷爷多次,但是从来没有提到这个老头是这样的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先去追,其他的以后再说。”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借口可以让他结束这场会面。

……冰凉的感觉……好冷……好冷……冷死了……

这个意识慢慢地占据了脑海,那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小时,罗丝德突然明白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她感到寒冷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她身上穿的是舞女的衣服,也就是说,轻纱薄布的衣服,在这种天气里根本就不保暖。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古代废墟的一个废弃小房间里。魔夜那张傻脸就在她面前。

“他呢?”罗丝德翻身坐起,没头没脑跳出一句。

“谁?”

“那个人……那个带我来这里的人?”

“是我啊。我看到你昏倒在地上,就把你抱到这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来了……”

“那些强盗呢?”

魔夜尚未回答,一声让大地隐隐震动的爆炸声响起,间杂着人类垂死的哀号。

定下心来,可以听见更多的声音:脚步声、喊叫声、欢呼声、怒吼声……即使是傻瓜也听得出来,这是战场上发出的声音。

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发生什么了?”罗丝德定了定神,问道。

“不知道,好像发生战斗了,所有的强盗都跑了出去。”魔夜的回答合情合理,但罗丝德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战斗……莫非是他的缘故……

“魔夜,我们去看一下。”她站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一点伤痛都没有。当然,这一点只是更加坚定了她跑出去的决心。

“等一下,罗丝德小姐,现在正兵荒马乱……”

“应该不会有问题。”罗丝德看了看自己和魔夜的打扮,做了一个最乐观的推理。“不管是哪一边都不会把我们看成是敌人的。”而且她还有两个治疗的法术,一个可以变化出魔力之锤用以战斗的法术以及其他几个辅助的法术,即使遇到一两个杀红了眼的强盗,她也应该可以应付。

“可是……”

又一阵喊声传来。这喊声来自城堡内部,傻瓜也能判断出来,强盗们已经吃了败战,败退到了城堡里面负隅顽抗。从那些惊慌失措的怪叫声中就能知道强盗们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妙。

战斗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就很难见到那个人……

“万一遇到大股敌人……要知道那些强盗都杀红了眼……”魔夜还在反复地唠叨着,但罗丝德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心思去仔细考虑这些问题了。如果她动作再迟一点,也许那个人就会离开。

这场战斗确实激烈。罗丝德一路走过,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紧。在这个古代废墟中,战斗的双方正在重演一场当年发生的事情,进攻者沿着同样的路径攻击,而防御者依托同样的地形顽抗,只是规模比当年减小了很多。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战斗中,装备较好,士气较高,训练较优的一方总是占着优势的。

进攻者正一步一步地肃清抵抗,向前推进。

“这里是……”罗丝德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条宽敞的通道,四面八方都传来脚步声和兵刃撞击的金属声,看起来他们已经很接近战场了。

“有人来了!”魔夜提醒道,但这已经没有必要。任何人都能清楚地听见拐角后方脚步声和粗野的脏话,大批的强盗,最少有几十个,正朝这里冲来。

“我们躲一下……”罗丝德左右扫视了一下,看见了一个小侧门,一个很小的门,由一块破烂的几乎不像样子的门板遮掩——应该是通向当年某个仆人居住的房间。魔夜也看到这扇不引入注意的小门,他拉开门,两个人钻了进去,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但是门后并不是预想中的小房间,而是一条长长的阶梯。

罗丝德惊讶地看了魔夜一眼,“密室?”她低声地问。

“也许是,下去看看吗?”

罗丝德释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自己的手掌发出照明的光亮。两人沿着这条阶梯一路向下,走到尽头时才发现前方是个仓库。

“黄金!”魔夜看到了那些发出灿灿黄光的东西,发出了一声低呼。

那确实是黄金,不是一块两块,而是放满了整个仓库的地面。这个仓库相当的大,数以千计的金条整齐地摆成了一堆堆,放置在地面上。这些金条表面都锃亮——这些不是古代城市的遗产,而是马尔提林被盗的黄金!黄金堆大小不等,很明显已经被清点完毕,瓜分妥当。

“啊……”罗丝德惊叫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些强盗们居然把黄金藏在这里!这几秒钟的惊讶让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响动,事实上注意到了也没用——那些强盗们正沿着楼梯蜂拥而来,而这里却四处空旷,根本不可能躲藏。

“谁!”强盗头子——就是先前那个穿着大红­色­礼服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暴喝。

现在的他远没有先前观看舞蹈那么优雅:他的帽子已经不见了,额头上多了一个伤口,半张脸上更是覆盖着半凝固的鲜血,他的右手提着一把弯刀。这副尊容再加上他因为失败而异常狂暴的目光,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个恶鬼。借着部下手中的火把,他看清楚了这两个男女,而且认出了这个先前表演舞蹈的舞姬。这个女人现在手里散发着魔法的光辉——白痴能都判断出来她不可能是在表演团里以跳舞为生的女人。

罗丝德绝望地看到她已经Сhā翅难飞,大群的强盗塞满了整个楼梯,而四周则是坚固的岩壁。她在一个最危险的地方面对一群最危险的敌人。

“原来是间谍!”几秒钟的沉默后,强盗头子咬牙切齿地下了判断。他是那样用力地吐出这“间谍”两个字,仿佛这是他舌头上的毒药。就好像大部分人类一样,他把这次战败的所有怒气都集中到这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身上。虽然实际上他们和这次袭击完全无关。

有人­射­了一箭,在罗丝德肩头擦过,在她身上留下一条血痕。罗丝德发出一声痛呼。

“宰了他们,为兄弟们报仇!”强盗头子发出一声怒吼,他那群同样杀红了眼的部下嗜血地扑了上来。没有人发现魔夜此刻的表情,而且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会在意。

下一刻,他们的怒吼就变成了恐惧的惊叫。由魔法产生的超自然的恐惧笼罩住了每一个强盗的心。他们四处逃散,争相逃跑,彼此推揉践踏。为了沿着狭窄的阶梯逃上去,他们彼此推挤,把成打的同伴踩死踩伤。所有的强盗都是如此,除了一个人。

强盗头子没有被恐惧魔法所迷惑。他虽然脸­色­发白,但是依然稳稳地站着,目光如钢刀一样死死地盯着魔夜。

“魔法师!”他吼了一声,舞刀冲了上来。魔法师确实是很难对付的敌人,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很近,五步就能冲到,这样的距离可以让魔法师没有办法用出下一个魔法……

一道绿­色­的光线­射­中了他。

强盗头子踉跄地挺了一下,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了自己腹部开出的大洞。无数的裂纹正在这个空洞边缘产生,沿着身体四处蔓延。崩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在他发出临死的呻吟前,他的身体连同他的刀一起化为尘埃,洒落地面。

“魔夜……”罗丝德不可思议地看着魔夜,这个学院里白痴的勤杂工居然在使用魔法——不是例如让手指喷出火之类的简单小法术,而是威力强大的破坏­性­魔法。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恐惧法术依然发挥着效力,其余的强盗丢掉了武器,或者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或者无助地彼此推挤,他们为无尽的恐惧所折磨,四周的任何东西都是他们恐惧的源头。

“魔夜……”罗丝德试探地出声问道。魔夜虽然没有变,可是,这个能使用强力魔法的魔夜和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魔夜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们快走,罗丝德小姐。”魔夜丝毫没有发觉罗丝德的心理变化,一把拉起罗丝德,向着台阶上跑去。

“该死的,这里太大了!”队长发出一连串的抱怨,“这些土匪狡猾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转眼就跑了。”

他的抱怨确实有道理,有谁能想到强盗居然能耍出这么一手呢?那些强盗不是一般的狡猾,在明白败局已定后,他们没有进行徒劳的抵抗,而是来了个空城计,利用一个有利的地形凶猛地反扑了一下。这次反扑让士兵们一时不敢穷追不舍,而是等候后续部队——而那些强盗们就趁这个机会全部逃得无影无踪。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阿雷雅比这个军官更加冷静。他蹲在地上,仔细地想从地上的痕迹中找到强盗们的去向。毋庸置疑,强盗们并未完全溃散,他们依然聚集着近百人,还保持着回咬一口的力量。虽然城堡很大,而围剿部队的兵力并不多,这么多强盗聚集一起是不可能完全隐藏起来的,他们终究会被找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是的,一场惨烈的胜利,我已经死了三十多个弟兄了!”队长发出一声怒吼。

“你,你,你,分开搜索一下四周,你们几个,把那些俘虏全带过来,我要在这里把他们剐了来祭奠死掉的弟兄。”

“别……”阿雷雅出声阻止,但这毫无作用。这些士兵们早就杀红了眼,而且因为看到不少袍泽的牺牲,他们现在更是满腔怒火。队长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十几个被俘虏的强盗被带过来——看到四周人们杀气腾腾的样子和嗜血的目光,这些俘虏再傻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他们中看起来最小的一个直接哭起来——但此时此刻,人心如铁,哭声感动不了任何人。

“等一下,他们可以复活,只要让牧师举行复活仪式……”阿雷雅竭力想说服队长,他虽然也参加了战斗。甚至打倒了不止一个敌人,但是要虐杀俘虏,他依然感到无法接受。

“没办法复活了!”队长吼道,“就算现在立刻带上尸体兼程赶回城里,也要一天时间……那就过了复活的期限。灵魂一旦归入死神掌握的范围,一切就无法挽回……”

“那么卢克索呢,他的魔法可以……”

“卢克索大人已经说了,他是来战斗的,因此没有准备多余的远距离传送的法术。我们没有随军牧师,我的这些弟兄已经不可能复活了。”队长用发红的眼睛看了看旁边整齐堆放的战友尸体——阿雷雅知道其中有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一个强盗开始努力挣扎,但因手脚被捆了起来,这种挣扎看起来十分可笑。

“等一下。”一个异样的女­性­声音响起,“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决定。”这声音是这样的出人意料,让队长愣了一愣。

“谁?!”他转头看向说话人,那个人就在距离他不远的­阴­影中站着,好像一直就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话前没有人注意到她。

“我。”女人走出­阴­影,四周火把的光照亮了她华丽的衣裙。她穿着高开衩的裙子,裙摆几乎拖到了地面,光洁浑圆,充满­性­感的大腿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半。她的脸上也化了妆——红润丰满的嘴­唇­让人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贵族舞会。

“你是……”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和四周情况格格不入的女人本来应该让人很警觉,但所有的人都没办法对这个女人产生敌意。

“一个牧师。”女人走到俘虏的旁边,顺带丢了个媚眼给队长。“如果你把他们都杀了的话,我不知道我的复活法术够不够用呢。”

“复活?”

“是啊,你知道你死了好多部下,要复活他们需要消耗我大部分力量。”

“你是……”阿雷雅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曾经自诩的天分——也就是所谓见过的美女都不会忘的记忆力——发挥了作用,让他想起了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但是,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莫非……

似乎读到了阿雷雅心中的想法,这个女人笑了一声。

“没什么奇怪的,卢克索院长通知了我,因此我立刻赶过来……做妈的多少都要关心一下孩子!”

古堡寂静下来。

这寂静并非意味着结束,战争还没有结束。这寂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或者说决战前的短暂休整。士兵们分成小股,小心翼翼地逐步前进。强盗还有一百来个,他们也许正躲在某个地方准备突袭……

但是这只是垂死挣扎而已,此时的剿匪部队实力远不是残余土匪所能抗衡的。

他们的队伍里不但有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还有强大的魔法师和牧师(毫无疑问,就算没有这支部队,卢克索自己就足以消灭这些土匪了)。先前战死的士兵,除了那些尸体残破得无法复原的,都被复活过来。单这一点就足以激发起旺盛的士气。

“左边已经搜索完毕,没有敌人藏匿。”

“这一带也没有发现匪徒踪迹。”

“庭院里没有可疑的地方。”

一个报告接一个报告传到主力队伍中,让人几乎开始怀疑那些强盗是否真的用某种方法逃走了。要知道,他们先前就闯进了国库,偷走大批黄金。他们很有可能用同样的方法逃到安全地带……

不,不可能的。阿雷雅把这个想法从思维里排除。白炎告诉过他真相,这些强盗只是一些用过就丢的棋子而已,影兽这样宝贵的东西,血­色­星辰绝对不会留给这些强盗们支配的。八五八书房血­色­星辰在这里只是为了发掘某些东西,而所谓的“神偷”不过是白炎自己一时兴起搞的把戏而已。

但问题是那个血­色­星辰会不会在这里,具体地说,他会不会参加战斗。白炎说他是强力的魔法师和战士,如果参战……

一阵人类恐惧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三四个强盗从正面狂冲了过来,赤手空拳,脸上因为恐惧而扭曲着。

士兵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制服了这几个强盗,把他们按在地上。这些强盗似乎处于一种难以理解的恐惧中,他们虽然丧失了伤人的能力,但却疯狂地挣扎着,同时大喊大叫。

“恐惧魔法。”卢克索看了一眼就下了个结论。他开始念诵一个法术,浅紫­色­的光从他手中­射­出,照在这几个俘虏身上。魔法马上生效,俘虏停止了挣扎,开始迷茫地看着四周。

“把他们带下去拷问一下。”队长下令。

这番拷问几乎立刻得到了结果。

“一个女人和一个魔法师?那个魔法师对他们使用了恐惧术?”卢克索站在原地琢磨着这些话,他的脸­色­凝重起来。不过这个时候别人并没有注意他的脸­色­。

知道剩余强盗们的位置之后,队长用最快的速度聚集起自己的兵力。

虽然在严格意义上没有必要。那些强盗们依然被超自然的恐惧所压倒,制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呼……呼……呼……跑了这么远了……可以休息……休息一下了……”魔夜停下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的牧师倒在地上,轻微的鼾声从她的鼻子里发出来。

“啊……”一声略带惊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催眠法术……是谁!”魔夜抬头看向石屋。这个本来早已经废弃的建筑物中,两个人影此刻却站在门口。其中领头的那个手里捧着一个奇怪的灰­色­匣子,若有若无的黑雾笼罩在匣子的周围。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的羊头面具。

如果罗丝德还醒着,她一定可以认出这个人正是强盗首领的贵宾,那个住在城堡里,为强盗们所畏惧的家伙。

“遇到我们,算你倒霉。”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魔夜倒认识,不久之前他们刚交过一次手。魔夜记得很清楚,先前的交手中,这个疯子受到了重伤,不死也残废了。但是此时这人看起来却气完神足,连被气化的手臂都恢复了……更奇怪的是,此时他目光理智平静,完全没有先前的疯狂。这让他没有主动攻击。

“祈祷下辈子运气别这么差吧。”这个家伙拔出长剑,作势要冲过来。

“住手!”羊头面具做了个“停”的手势。

“怎么了?你也居然学会慈悲了?他只是个小强盗而已……”

“慈悲?我只是不想你现在就死而已。要知道,以后我依然需要影兽的帮助。”

“我死?”

魔夜的眼睛越睁越大,随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的眼眸深处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那是惊恐。

“听着,白炎,如果你敢和他动手,而他又没有手下留情……我估计你可以再活十秒……也许十五秒。”

“而我也没有今天大打一场的打算……所以呢……我们今天就这样友好地告别吧。”羊头面具向前走去,与魔夜擦肩而过,而魔夜却低着头没有动。

魔夜的脸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如果仔细地看,就会发现他脸上的皮肤正在微微抽动,嘴巴也在微微颤抖。

“你认识他?”走了相当远的距离后,白炎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

“什么认识不认识……他是我哥哥!”

罗丝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把熟悉的胡子。皇家星相学院的院长,卢克索正坐在她身边,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卢克索院长……这里是……”罗丝德翻身坐起,睡觉前的种种事情一下子就回到脑海。她绝望地看到大批武装的士兵在四周巡视——在更远的地方,垂头丧气的强盗坐成一团,手上都捆着绳子。

“你醒过来了?你整整睡了十个小时了……”似乎注意到罗丝德脸上的表情,卢克索微笑了一下。“放心吧,那些被俘虏的强盗已经交代了罪行。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无辜。我为你的勇气和胆量而感到钦佩。”

“啊……”罗丝德轻喊了一声。

“很勇敢的女­性­,我为学院有你这样的牧师而自豪。”

“但是卢克索院长……您是怎么来这里的?”罗丝德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

“是微拉委托我来的……你得感谢你的诗人朋友,他在这个事情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具体的事情回去后让微拉详细告诉你好了。对了,还有你的母亲……”

“我妈妈?”

“怎么,看到妈妈这么不开心?难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罗丝德顺着声音看去,看见的正是被她诅咒过一千次的大祭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女神面前不停地诅咒过这个老妖婆,但是真的见面,相隔几个月的第一次见面,罗丝德却感到眼眶一阵发热。

“我才没有!离开后我过得很好!”罗丝德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是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那就好……我就怕你哭着跑回来,这样我不得不给你安排其他的工作了。

哦……呵呵……”

“你来这里­干­什么?”罗丝德打断了大祭司的笑。

“当然是为了爱与美女神的荣誉。他们通知我说,你作为一个爱与美女神的牧师却去盗窃国库,我可不能让女神蒙受这种羞耻,特别是你来自我的神殿。”

“就为了这个?”

“当然,如果仅仅是你这个不孝女的话,我才懒得跑到这里来呢。”

罗丝德咬了咬嘴­唇­。这个可恶的老太婆!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魔夜呢?

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是和魔夜一起的,他们一起来到一栋房子外……但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卢克索院长,魔夜呢?”

“他啊……他在那边。”卢克索用手一指,“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他就在你身边。”

顺着视线看过去,罗丝德看到魔夜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发愣。她并没有看到大祭司也看着魔夜,嘴角露出不明意义的笑。

死灵法师Ⅱ第一季 魔法学院(完)

《死灵法师Ⅱ》(第二季 黑暗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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