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改变不了什么。”一个沉默者回答。“我们继续……”
“错了，那个女人走了，改变了一切。”星辰突然发出冷笑。“胜负已经不一样了。我记得我刚才说过，你们要杀我，起码要死五个。”
“无所谓。”那个沉默者面无表情地回答。“战斗淘汰的是弱者。”
“无所谓吗？我可不这么想哦。”星辰嘿嘿笑着，打量着四周。“我能杀五个……他大概能杀八个……合起来，还绰绰有余呢！”他的手一指。当看到他所指的是什么以后，沉默者们都变了脸色。
“卢……卢克索……这不可能……”
出现在黑暗中的正是卢克索，拥有大贤者称号，曾经被喻为“万人敌”的大陆上最强的战斗法师，马尔提林皇家星相学院前院长，被星辰的阴谋所杀害。只不过，此刻他面容枯槁，瘦骨嶙峋，眼中闪烁着邪恶的鬼火，全身弥漫着不死生物那种独有的腐烂臭气。
“嘿嘿……那女人说的也许是对的。我的真正能力在于控制不死生物的力量，而非我的剑……”
沉默者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面面相觑。
“想逃已经太迟了。”星辰从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从阿拉斯的宝库里得到的宝物，名字叫月魂球，可以让一定范围内所有的传送法术全部失效。”
“我们继续……”星辰晃了一下手中宝剑。
四周是一片黑暗。今夜天色阴沉，云层密布，群星都被遮挡在云后，就算是月亮，也只能勉强透露出一点冷冷的清光。城郊的旷野里，几乎是一片漆黑，三五步外就完全看不到东西了。
果然……魔夜静静地站了一会，让冷风吹得自己头脑清醒一点。还是这样的结局啊。虽然他完全不记得那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大祭司最后一瞬用精神感应传进他脑海的话，他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也算了。当年，他独自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实际上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许哪一天他就要这样逃出这个城市。
不过……也该是彻底离开的时候了吧。魔夜看了看马尔提林的方向，虽然此时只能看到一团浓重的黑暗，但是心头的感慨依然翻腾不已。上一次陪同罗丝德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那一次觉得自己会回来，但这一次恐怕就要彻底离开了。
罗丝德……再一次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发痛。她现在怎么样？星辰有伤害到她吗？在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黑暗意识突然在他心中升起。
“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那又如何？”魔夜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回答，而且是因为自暴自弃。“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未必。”那个声音里充满了诱惑。“你只要努力，可以让最有声誉的少女都为你害上相思病。不止是那个女人……你可以有更多……更多。比她更美上一百倍的也不在话下。”
“这世上没人能比她更美！”
“你爱上她了？”黑暗意识在他的脑中笑着。“想得到她？征服她？占有她？这很容易，眼前就有一个机会。杀了那个死灵法师，把她拯救出来。有什么比一个拯救危难的英雄形象更能打动女人的心？”
“住口！”魔夜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怒吼。“我不可能……去和星辰……”
“你会去和他战斗的，难道不是吗？他正在逼迫你这么做。但是他犯了个大错，他以为他是猫，你是老鼠，不管几次玩弄你，嘲笑你，伤害你都没有关系。所以他上一次没有杀你，但是他并不清楚你和他谁比较强！杀了他，你的噩梦就结束了……”
“住口！”
“不要欺骗自己，你的心动了。就算你否认也好，但是你确实恨他……理所当然地恨他，难道不是吗？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念头，你只是自卫，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难道自卫不是任何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权利吗……”那个声音继续着，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那个女人也是一样……”
黑暗意识停住了声音，也许他明白自己犯了错，涉及了不该涉及的话题。魔夜握紧着拳头，全身颤抖着，两滴水珠从他眼中流出。
良久，魔夜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月亮此刻已经完全被乌云遮蔽，四周的黑暗实在太浓了，以至于他一时不能辨别方向。他凭借本能的直觉走了一小段路，随即发现自己幸运地来到大道上。由于战争的影响，马尔提林这段时间交通几乎都封闭了，就算是白天，来往商旅也很有限，在深夜的此刻，这条大路上完全没有行人。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半张脸来，在黑暗中勾勒出马尔提林的城市轮廓。此刻看来，这座城市宛如一头低着头的巨蛙，将身体半浸在宛如池水的夜色中。城中灯火完全被城墙遮蔽住，因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庞大和压抑。
他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黑暗中，前方道路一片朦胧。该到哪里去呢？魔夜突然心中一片茫然。可能确实是在这个城市待太久了，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家”的感觉。
“真的是找得好辛苦啊。”一个声音让魔夜全身一震。他慢慢转过头，看到一个他绝对不想看到的人。
“不过我的想法是对的，如果后面没有紧跟着追兵，人们一定会选择最舒服的道路前进。”星辰发出了一声狞笑。“很遗憾对吗？就算是设下了陷阱，我依然能够站在这里。”
“陷阱？……”魔夜注意到星辰的身体状况，很明显，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星辰几乎可以说是浑身是伤，连衣服都破损严重。
“不要再装出无辜的样子了……”星辰握着剑慢慢逼近，目光中透露着激战后残余的狂热。“知道吗，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你总是装出无辜的可怜样麻痹别人，然后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
魔夜尚未回答，对方已经动了手。剑光猛闪而过，虽然魔夜向后急退，但是依然被刺中了胸口。星辰的攻势并不仅限于剑，一剑得手他立刻飞腿攻击，准确地踢在魔夜的太阳|茓上。这一脚直接把魔夜踢倒在地，挣扎不起。
胸口传来的剧痛加上脑袋上的天旋地转，让魔夜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到某样冰冷的东西搭到了他的脖子边上。直到昏眩感退去，他才明白到局势的状况。
这么轻松得手让星辰也略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魔夜一定会坚决抵抗，再不济也不会一动手就结束。他看着魔夜的脸，突然问意识到魔夜并没有战意。也许是埋伏失败让他觉得无望？
有趣！星辰在心里发出一声狞笑。
他又等了几分钟，直到确定魔夜的意识完全清醒了。这种情况下他会说什么呢？继续狡辩？或者拼死一战？他几乎是有些期待地看着魔夜的嘴。
“你恨的只有我一个吧。”魔夜挣扎着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杀了我，你早就能做到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想要什么？一个夺去你最心爱的人，在你的胸口留下永远也无法治愈的创伤，而这个世界——法律、惯例或者说理智——能够给你的补偿，仅仅是让那个在精神上让你苦恼了许多年的人承受几秒钟肉体上的痛苦，你觉得这种补偿够不够？要报复一个迟缓的、深切的、永恒的痛苦，只能用同样迟缓的、深切的、永恒的痛苦来回报！”星辰用左手摸了一下额头上的犄角。“今天，你应该记得别人看你的眼神吧。那就是我自从有了这东西后，每天享受到的目光！”
“难道唤醒阿拉斯也是为了这个？”
“那倒不是，是因为我解读了母亲留下来的所有的日记和记录。正是因为那个记录，我才知道了‘仪式’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那个记录里，记载着唤醒阿拉斯的方法，以及消灭他的办法。我相信母亲的目标就是唤醒阿拉斯，然后摧毁他……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实现母亲的遗愿。”
“我现在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星辰停顿了一下，“你居然可以伪装到这个地步？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会下手吗？或者不管我怎么做，杀了什么人，对你来说只是像打碎一个杯子一样，只是无所谓的小事情？”
“你说什么……”魔夜愕然地睁大眼睛，从星辰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说那两个女人。”
“两个？”
“另外一个是你上次称为妹妹的女孩……”星辰嘴角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很不幸吧？虽然你改变了她的外貌，也改变了她的记忆，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但是她身上那属于死亡的本质还是存在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要知道，她可不是那个大祭司，不能呼唤神明的力量来驱除自己身上的死亡本质。不过说她其实没意思，还是讨论另外一个吧。”他用一种暖昧的暗示口吻说道，然后满足地看到魔夜脸上又惊又怒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
“你说我做了什么？”星辰收剑，后退了两步。
“星辰，你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我绝不会容许你伤害她！”
“啊，是吗？凭什么不允许呢？那个女人……我想她是你的爱人，你心爱的女子，对不对？”
“没错，我爱她！”被星辰暧昧的表情和声音所激，魔夜突然狂怒起来。“不管你伤害了谁，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不管！唯有她是例外！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魔夜站起来，目光中燃烧着一种从未有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他声音凝重深沉。
“做什么？难道这个也不懂？你说一个男人抓了一个女人会做什么？”星辰每说一个字，魔夜的脸色就变了一分。“我向你保证，我终于懂得了她为什么能够吸引你。”星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残酷的话。“她的纠床声可真够浪的！”
“你……”魔夜突然感到一阵昏眩，黑暗的意志再一次充斥于他的内心。
“不过我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我把她丢给了一群食尸鬼……老实说，也许应该多和她来几次……”
一股令人肌肤都发颤的能量扑面而来，打断了他的话。星辰早有准备，及时向后闪开，但是依然被这个充满爆炸性的能量余波打到，在他的肩头撕下一小块血肉。
“这才有意思啊！”星辰低声笑道。这小小的痛苦反而激发出他战斗的热情。魔夜站在那里，全身因为愤怒和仇恨而抽搐着，整个表情都扭曲了。
“来吧！”星辰发出了一声战斗的低吼。阿娜之火沿着剑柄向上蔓延，在剑锋上燃烧着。在阿娜之火的辅助下，他可以轻易刺穿任何防御的法术。
魔夜没有念什么咒语，只是举起一只手。一团白色光芒在他手中汇集，严格地来说，那不像光芒，更像是银白色的火焰。
“直接用阿娜之火来攻击吗？可惜你的火焰远没有我的纯粹，你是赢不了的……”星辰的话窒住了，因为在那团火焰的照明下，他看到了魔夜的眼睛，魔夜的双眼化为一种宛如红宝石般的透明的深红，充满了异样的魔性。
玩真的？有趣！他咬了咬牙，紧握着宝剑，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四周一片平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让星辰站定了脚步，集中了全部精神，准备迎接这一击。
一声可怕的爆炸声自城郊传来，足足惊醒了马尔提林城中三分之一的居民。被惊醒的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但是并没有其他动静。众所周知，马尔提林里住着那么多魔法师(甚至有一个学院)，而这些脑筋怪异的魔法师总是会搞些什么奇怪的东东出来。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些被吵醒的人倒头继续睡。事实上，就连执行巡逻任务的哨兵也是这样想的，甚至没有人愿意抽空去看看城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管了，肯定是哪个发神经的魔法师在搞他的鬼实验。只要他在城郊没伤到人，我们就少管闲事吧。现在人手这么少，就连巡逻城内都不够用呢。”某个军官这样发表他的意见。
“呜……居然……”星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居然……这么……厉害……”他喷出一大口鲜血，靠着宝剑支撑，勉强站了起来。“该死的……”他四周几十米内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连大地都被生生剜掉一大块。不仅如此，更大范围内，也许有好几百米，草木全部被掀起来。若非阿娜之火的保护，他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这是什么力量？……阿娜之火吗？不可能……没有这种释放方式的……”星辰猛地抬起头，看到另外一团银白色的火焰已经在魔夜手中生成。出于一种神秘的感应，他明白魔夜改变了攻击方式，把向四面爆炸的能量变成了集中攻击。因为力量集中，这一次攻击将更强。即使有阿娜之火的保护，他也无法抵挡。
星辰的嘴角咧开一条残忍的笑容。
第二次爆炸声轻了很多，事实上，只有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士兵——而且只有其中几个依稀听到了这个声音。不过这声音是如此的轻微，以至于他们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啊！”一起凄惨的叫声和爆炸声混合在一起，迅速为充满荒野的寂静所吞噬。魔夜呆立在那里，看着这个可怕的结果。在他释放出力量之前，星辰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盾牌。在星辰身前，站着一个他所熟悉的身影。所有的力量都轰击在这个人身上，躲在她身后的星辰却安然无恙。
“啊……”溪雪，或者说千若跌倒在地，发出最后一次喘息。
“不错吧。因为她身上有死亡的本质，所以她一方面可以承受我的阿娜之火，另一方面又可以接受我的指令哦。”星辰满足地看着魔夜的表情。“当我的活盾牌！”
魔夜的双膝一阵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这可是你自己做的，”星辰看着魔夜，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痛苦和绝望，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继续下去了。“另外告诉你，我刚才说的是谎言，那个小牧师平安无事……我也没碰过她！”他信手一挥，一个东西突然从天落下，掉到魔夜身边。“我只是把她石化了而已。”
“你……”
“顺带告诉你，这不是结束。我把她还给你，只是为了让你品尝到双倍的痛苦，这一次是谎言的痛苦……下一次就不是谎言了！哈哈哈……”他止住笑，因为他注意到一个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这里。
“大祭司？来得真是时候啊。那么，再来尝试一下阻止我吧。亲爱的哥哥，知道下一步我要做什么吗？我要毁灭马尔提林！”
大祭司没有停下脚步，她迅速走到被变成一座石雕的女儿身边。一个解除石化的法术释放在罗丝德身上，立刻有了反应。她的身体开始变化。
“凭你一个？”大祭司抬起头，看着星辰。
“是的，凭我一个。正如你所说的，凭我的黑暗力量，凭我的不死军团！我要将马尔提林化为废墟，用血与火毁掉这片土地。”
“但是，这附近已经没有合适的尸体了，根本无法组织不死军团。有三十天时间，足够让马尔提林其他的部队返回首都，加强防御。有五十天时间足够联络各国，组织起一支强有力的联军，可以在不死军团成规模气候前，先一步将其消灭。”星辰看向大祭司，先一步说出了对方的心里话。“但是这一切都无所谓，知道西方的那片荒野吗？两百年前，那里被称为白骨沼泽。传说中的死灵法师克罗斯和他可怕的亡灵军团就在那里被彻底击溃！克罗斯已经死了，但是他苦心积累了十几年的不死军团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掩埋在大地之下，可以再次被唤醒！”
他举起了剑。“被我唤醒，它们将效忠于新的主人！”
伴随着最后的宣言，他的身体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化为虚空。
“他走了……”大祭司快步上前，用自己所能使用的最强的治疗法术释放在千若的身上。法术似乎发生了一点效果，伤口在合拢，出血也在明显减少。
“该死……”大祭司低声诅咒着，准备不足，而且治疗的时间也太晚了。再说这伤……阿娜之火造成的伤……伤势非常可怕，大部分内脏连同脊柱一起被撕碎蒸发了。
“碧欧……大人……”千若突然举起一只手，握住大祭司的手。“我……终于……想起来了……”
“别说话，你会没事的。”大祭司继续向女神呼唤力量，也许还有机会，也许情况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也许女神会赐予一个奇迹……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千若扶住大祭司的手。“在梦中……看到很多人……但是我想不起他们，一个也想不起。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
大祭司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女神确实给了她力量，很强大的力量，但是她作为人类的身体却无法承受。那股温暖的，流动的活力输入千若的身体，让她衰竭的身体产生新的生命力。但是如果停止输入，不稳定的生命力就会迅速流逝。她知道这一点。
“不要说话，孩子。”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沉着，充满自信。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罗丝德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因为石化法术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她一时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呼吸已经很平稳了。
“我已经想起来了……”千若突然间抓住大祭司的手，“碧欧大人，请住手。”
“……”
“你只是白费力气而已。这伤已经超越了治愈的范围。我的生命，有一部分属于死亡。如果你治疗下去，那么属于死亡的那一部分本质就会被消灭……如果你不治疗，属于活人的那一部分则会终结……不管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结果……”她的手上有骇人的力气，硬是把大祭司推开了。
“我本来早就死了……那一天，在我被强盗袭击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哈哈……”千若突然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哈哈哈……”她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知道吗，哥哥。我一直梦到你，梦到罗丝德姐姐，梦到碧欧……姐姐，但是却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的身影在我脑海里盘绕，让我不安。我真蠢，只顾着追求真实，想唤醒失去的记忆……但是，却忽略了记忆被隐藏必然有被隐藏的理由……原来那一天我确实被强盗袭击，已经死了。是那个吸血鬼给了我第二次黑暗的生命。”
她扭过头，看着来到她身边的魔夜，眼睛中突然焕发出一点神采。
“哥哥，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她对魔夜举起一只手。
“是我的错……”魔夜紧紧抓住少女的手。我刚才不应该接受它的帮助……如果这样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把我隐藏得很好了，是我自己不安分，拼命地寻找记忆的线索……”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千若……谢谢你，哥哥，给了我这个名字。”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
她就这样保持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Ⅳ
“记录……记录……在这里！”马林费力地从图书馆的书籍中找到了一册。正如人们所知，魔法师一般对书籍极度爱惜，因而在使用过程中不肯使用魔法，生恐魔法失误而毁坏了这些宝贵的知识。
“谢谢你，马林老师。”大祭司接过那册厚厚的记录，几分钟的查找后，她翻到了自己需要的那部分资料。发黄的书页上记录的内容让她脸色一阵发白。
“您怎么对历史感兴趣起来了？”马林有些小心地问。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大祭司的改变。第一次与这个爱与美女神的大祭司见面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她知道这个人是罗丝德的妈妈)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但是此刻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年。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算了，马林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阿拉斯的迅速崛起与同样迅速的失败，马尔提林连战连败，国土沦陷，院长大人被杀，整个学院因为战争的缘故陷入瘫痪……种种纷乱复杂的情况要处理，让学院里剩下的老师全部疲于奔命。
事实上，真正还在呆在学院里，管理着事务的魔法师，仅仅只有三四个而已。
“说起来……他们说要找一个不管实力还是威望都能和院长大人相媲美的人来做下一任院长呢。”
“有这样的人选么？”大祭司再次确认了自己所看到的内容，然后随口问。
“整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三五个候选人吧。比如欧塔·龙之心，当世预言法术的大师。”
她的这句话让大祭司放下了书卷。
“欧塔·龙之心？”
“是的，如果是他来继任做院长的话，我想一定能够……哎……可怜的院长大人，一身的本领，却葬送在卑鄙的阴谋之下。”马林回答，却不经意地发现大祭司一脸深思的表情。“对了，您要找这些资料干什么？那是关于古代邪恶的死灵法师克罗斯的记录。传说他曾靠自己的力量，和全人类整整打了十余年战争。但是自古邪不胜正，他最后还是兵败被杀……”
“据说，在他最后被杀死之前，他的不死军团总数近十万……”大祭司把书册递回来。“有其他的记录吗？”
“没有了，毕竟相隔近两百年，相关记录流传下来的不多。而且这本书上的内容应该已经很全面了。”马林还是有些不安，“您查这类资料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好奇心起，想研究一下历史问题罢了。”大祭司用很轻松的口吻回答。“对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的，书就留给我整理吧。”马林感觉到大祭司另有目的。而且这个“研究历史”的借口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她不禁满腹狐疑地看着大祭司匆匆离开。
不过说实话，虽然“研究历史问题”是个借口，但是大祭司匆匆离开倒确实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她的女儿。奇shubao3.ｃ0m书罗丝德经历了由一次生物到矿物再到生物的转变后，身体受到损伤极大。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她还是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天。
总数接近十万的不死军团……她一边走一边考虑这个问题。果然，无法以普通的方法对付呢！看来只能再次借助魔夜的力量……但是这次星辰应该有了防备，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的……
想到了魔夜，她又把思想转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来。已经离开了近三个小时了……大祭司边漫步往回走边想，魔夜应该能把握这个机会吧？
魔夜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他此刻坐在罗丝德的旁边，后者穿着贴身的内衣，只盖着一条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饱满的胸部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
“这个给她喝下。”大祭司离开前，把一碗肉汤塞到魔夜手里，如此嘱咐。听起来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可是问题是要怎么喝啊！罗丝德的意识尚未清醒，牙关咬得紧紧的，(奇*书*网*.*整*理*提*供)用调羹是没办法喂进去的。难道大祭司的意思是……嘴对嘴？
魔夜提醒自己不可有非分之想，然而心中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无法抗拒。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喝了一口肉汤，而且凑到了罗丝德的脸边。
不能这样……万一她醒了……理智在呐喊，然而身体却没有听从这个正确的指导，他还是凑上去，双唇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第一口……罗丝德的喉咙动了一下，顺利地喝了下去。好死不死的，就在魔夜想脱离接触前的那一刻，罗丝德一直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时间瞬间凝滞，魔夜想抬起头，坐直身体，但是身体却失去了反应，头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怎么办？这三个字在他空荡荡的思维中回荡着。
两张贴得不能再近的脸上，四目相对。贴得是那么近，魔夜甚至能感觉到罗丝德急促的呼吸和她皮肤下微微的颤抖。
咕噜……罗丝德的喉咙又动了一下，把口中残余的东西吞下去。这个声音让魔夜触电一样向后退。
“罗丝德小姐……”魔夜急切地想要辩解。
“好饿……”罗丝德低声地说道。
“啊！”
“我的身体不能动，可以喂给我吃吗？”罗丝德用同样的低声请求着，她避开目光，没有与魔夜对视。
“好的！”
当大祭司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气氛有些古怪的场面。魔夜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沉默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重起来。
“哎呀呀……”大祭司打破了沉默，“打搅你们小两口了，不过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呢。”
“等一下……不是这样……”罗丝德瞬间涨红了脸。
“什么是不是，别这么害羞啦。你们不是已经在女神面前宣誓结为夫妻，而你温柔慈祥美丽善良的妈妈正是结婚仪式的主持人……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好啦，”不等罗丝德答复，大祭司就拍了一下魔夜的肩头。“魔夜借我一下。”
两人走出了门，大祭司劈头就是一句，“很糟糕！”
“那么说……”
“如果那些该死的记载没错的话，星辰可以很容易地组织起新的军队……而且是一支极其庞大的军队。总兵力超过十万！该死的，两百年前的那些白痴在胜利之后为什么不一把火烧掉一切？”大祭司看起来焦虑万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恶狠狠的。“现在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我们这些子孙后辈收拾！哎！”她叹了口气，“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皇家星相学院要来一个新院长了。”
“谁？”
“一个你也认识的人。预言魔法的大师——欧塔·龙之心。我已经确认过了，欧塔已经答应了这个要求，而且今天下午就会来到学院。”
“什么！”
“我也不懂，像他那样淡泊名利的人怎么会答应这种邀请。我记得五年前，北方有个国家的国王开出了天价的优厚条件请他担任官职，他张口就是‘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一口回绝了。那老头根本没有经济头脑，要是靠他的预言法术收酬劳，现在他已经可以拥有一座金山了！偏偏他帮别人从来都是免费……可恶，要是能把那些钱给我……算了，不说这个！总之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帮助我们的。而且也不会要什么报酬……”
“他要来吗？不……那么他一定已经有结果了……”魔夜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在欢喜地跳动着。“等一下，大祭司大人，我必须去准备一下！”
魔夜快步跑走，剩下大祭司看着他的背影深思。
“我的错觉吗？不……那种感觉……毫无牵挂和担忧……难道他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她走回房间，看到依然躺在床上的罗丝德。后者不安地看着她。
“发生什么了吗？”
“不，什么都没有！”大祭司看着罗丝德坚定的目光，知道这次无法糊弄过去。“就是星辰的麻烦啦。”她解释道。“不过我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我……有个事情……”
“怎么说？”大祭司突然注意到自己的不孝女神色有些不对头。“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罗丝德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所以不安是吗？真是个笨女儿！”大祭司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过去怎么对他，现在照样对他就可以了。”
“可是……”
“因为过去一直把他当帮佣的，现在觉得不合适对不对？告诉你，男人都是很贱的，你对他越严厉，他反而越开心！总之就这么回事！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大祭司信步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笨女儿啊，有些问题，只能靠自己去寻找答案。”她微笑着低声地自言自语，但是笑容随即消失了。
“怎么办呢？我已经尽了力了……女神啊，为何要将我送到这个风暴的中心？请指引我……”她看着女神像，默默地祈祷。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打断了大祭司的祈祷。大祭司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人——学院的老师之一。
“怎么了？”
“大祭司大人，您有迁移过院长的坟墓吗？”
“没有，”瞬间，一个最坏的想法跳进了大祭司的脑袋里，糟糕透顶！“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今天想去悼念一下院长大人，但是却发现……坟墓被破坏了……该死的！而且那样子不像是外面挖的，而像是他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该死的，到底是谁负责的？那些处理问题的白痴为什么选择土葬而不选择火葬呢！”
黄昏的时候，学院内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组成这个欢迎会的实际上只有十多个人，而且其中还包括大祭司在内。和这个闻名遐迩的学院比，这样的规模实在是很寒酸。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战争一开始，学院就不得不停课，绝大部分学生都走了，而且一大半老师得去为军队效命，其余的雇工也只能暂时回家。等到前任院长不幸身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最后一批学生(就是那些希望得到教导，渴望成为魔法师的年轻人)也走掉了，现在留下来的，还真正管理着这个学院的，只有这些人而已了。
因为人数太少，所以这个欢迎会也很简单。欧塔也没有像历任院长一样发表长篇演说，只是随意说了几句鼓励话而已。
“欧塔大人，可以出去说几句吗？今天的月色很可爱。”在欢迎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大祭司向新院长提出邀请。
“当然可以啦，而且，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逛一下校园。”
两人来到了空荡荡的学院广场上，喷泉、楼房、仓库，栋栋建筑依旧，可是因为没有人，所以令人感到冷飕飕的，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说起来，卢克索真是可怜呢……那个可怜的老家伙……”欧塔看着天，自言自语地说道。
“逝者已往矣，说起来，卢克索的坟墓……”
“他被变成了不死生物，已经完全对星辰唯命是从了。”欧塔回答。“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呢。其实他是个好人，只是脾气坏了一些，而且怒气上来就容易丧失理智。但是如果一怒之下做错了，他事后一定会非常后悔，而且会竭尽所能地弥补……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做了，就不可能回头。”
“您对他很了解。”听到卢克索的状况，大祭司叹了口气——她最坏的估计被证实了。
“他是我唯一可以交心的好朋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把魔夜托付给他照顾。我可以信赖他，正如同他可以信赖我一样。我之所以来担任这个职位，原因之一就是想了断他的遗憾。毕竟，是我将魔夜送到这里来。这也算祸根之一吧。”
“那么您……”
“我并不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欧塔回答。“我很清楚他们为什么邀请我。不过，我相信他们不懂得我为什么要接受邀请。我能看出您心中的疑问，”他微笑着看向大祭司，目光似乎直接穿透了对方的内心。“您想知道魔夜的事情，对吗？您一定知道，我下午和魔夜聊了好长一段时间。”
“您说的没错。我很想知道魔夜的事情……他真的不是人类吗？”
“从某个角度来说，正是如此。阿娜之火在他灵魂深处燃烧，让他与‘人类’这个种族截然不同。他身上有属于黑暗的烙印，远古邪恶力量传承的记号，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不洁的赠礼！我花了八年时间，终于理清了这个故事的脉络。”
“……那么，这个故事的起源呢？”
“八年前，一个令人吃惊的孩子突然来拜访我。他靠一个人，就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我六个弟子……而且是彻底压倒性的胜利，彼此力量如此悬殊，以至于他甚至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不重伤他们。他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作为报酬，他给了我一份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份他的母亲——冰华的研究记录。对古代被遗忘的邪神以及阿娜之火的研究记录。其中包括众多古文献，以及古代邪恶的法师君主，阿拉斯的部分笔记。冰华，”欧塔的脸上露出一个用意不明的笑容。“那个女人，有着可怕的野心。她居然想涉足一个凡人不该涉足的领域，想要得到最终极的黑暗力量……她的野心是那么的大，甚至连阿娜之火都不能满足她的胃口。她居然想借助阿娜之火的力量，打倒已经拥有黑暗神权的阿拉斯，然后夺取最高的力量和奥秘！”
“……阿娜之火？那究竟是什么？”
“难以形容的东西，虽然被称为‘火’，但是那东西只是一个‘源’，可以转变成任何力量，而且是接近无限的能源。唯一限制它的力量的，仅仅是‘人类’这个容器的坚固程度而已。冰华改变了古老的仪式，从而改让自己腹中的孩子承受了力量。”欧塔看着脚下草地，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声。“魔夜希望能抛弃这个非他所愿的力量。说来可笑，我花了八年时间，试图证明阿娜之火存在着弱点，但是结果却只能证明它的完美。或者这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力量，所以才会被视为禁忌而被彻底埋葬。”
“我记得星辰说过，魔夜的阿娜之火并非纯粹……”
“阿娜之火并无‘纯粹’之说。确实，魔夜的火焰与星辰的不同。正如你所知，就算是古代记录中的死灵法师，虽然都拥有阿娜之火，但其拥有的力量也不尽相同，有些甚至并不具备操纵不死生物的能力。但严格地讲，阿娜之火是平等的，不能用什么‘纯粹’、‘强弱’来划分。就好像工具一样，你不能说剪刀比斧头更强，因为两者是用在不同用途上的。”
“魔夜希望让自己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但阿娜之火是无法被其他力量熄灭……除非是被另外一种阿娜之火。也就是说，除非是我去尝试签订‘契约’，成为一个死灵法师，然后我才能让魔夜变成正常人类。而且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即使是和‘异域者’结盟，也并不一定得到合适的，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阿娜之火。”
“我有一个问题，星辰说过，魔夜必须靠吸收别人的生命力……生存？”
“并非如此，根据我的判断，吸收他人的生命力……或者说，吃人，并非绝对需要。不吃人他也不会饿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延，他的吃人冲动会越来越强，一直到最后他无法控制为止。而且那种冲动是无法预料的，上一秒也许他还神志清醒，下一秒就会无法控制。另外，出于某种原因，如果频繁使用魔法，就会增强他的冲动，反之，他的冲动就会减弱。”
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校园，开始往回走了。
“我想，”欧塔突然说道。“也许冰华就是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才送掉了性命吧。”
大祭司没有说话，保持着心事重重的沉默，一直回到院长的办公楼下。
“我想我应该告辞了。”她说道。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尊夫来了，时间真的流逝如飞……一转眼就已经接近二十年了呢。”欧塔抬眼向天，“仿佛他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我似乎能看见他用左手使剑的样子。”
“我也无法想象……当年的我，眼中只有名利，却不珍惜就在手边的幸福。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我走上更高位置的踏脚石，就算是婚姻，也仅仅是因为借助他的家族的力量而已。”大祭司发出一声伤感的叹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和他居然能在风中，如此深情地凝望。然后那一刻变成了永恒……”突然之间，两滴泪水从大祭司低垂的脸上滑落。“感谢女神，他最后的时光是在我怀中度过的。而我的余生都将思念着他。”
“从那一天起，我就在心中发了一个誓言。”大祭司突然抬起头，说道。“如果我有孩子，我绝对不会让她留下和我一样的遗憾悲伤！只要还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放弃！”
魔夜轻轻地推开门。
罗丝德平静地躺在床上，脸侧在枕头上。床边的灯烛摇曳着，照亮了她熟睡的脸。她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仿佛不停眨动。
魔夜走到了床头，静静地站了好一会，他几乎是眨都不眨地看着罗丝德的睡脸，有那么一阵子，他弯下腰去，从很近的距离看着罗丝德。
一声夜鸟呜叫声传来，让魔夜整个身体打了一个冷战。他仿佛大梦刚醒一样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出神殿的大门。
“要去哪里？”一个声音让魔夜停住了脚步。
“大祭司……大人……我以为……”
“以为我去参加欢迎会了？可惜那个欢迎会又简短又寒酸，所以很快就回来了。”大祭司冷哼了一声。“是不是打算去见你弟弟啊？”
这句话是如此的直接，让魔夜脊背都直了一下。
“您……怎么……”
“这还不简单么？大半夜的，走到我女儿的房间里……看了半天，然后什么都不做地走出去。这已经很明显了，是所谓的‘见最后一面’的意思吧？你真的想要去送死？”
“我……”
“情况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血谷那帮人已经和星辰分道扬镳了，因为星辰的钱已经被没收了。他不该把钱存进商会，要知道商会那帮人统统都是吸血鬼，看到可利用的机会绝不会放过。更别提现在有个大义名分了！现在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已……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只要凭借情报的优势，在合适的条件下，他并非不可战胜。而他一死，什么不死军团就立刻瓦解掉了！”
“欧塔大人……他把我的故事告诉您了么？包括我母亲的事情？”
“是的，他告诉了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如果死掉的话，会让世界更美好。而至于死亡，用剑杀死，用魔法杀死，用棍子打死，甚至吸尽生命力而死，并没有任何区别……至于你的母亲，你不应该自责。”大祭司提高了嗓门。“严格说，那是她自己选择的。是她赋予你这种本能冲动，她应该知道这种本能冲动的危险！”
“谢谢您的安慰……可是，欧塔大人有些事情也不知道。”魔夜声音非常平静，但是平静中却有一分大祭司都感到惊讶的坚决。“其实那一天，并不是本能或者是丧失理性的结果……一切都是我的自主意愿。”他看着大祭司，目光直视。“是我杀了我母亲！”
“星辰是对的……而我一直否认这一点，拼命想给自己找借口，一直到我又杀了另外一个亲人，我才明白，我只是逃避这个现实而已！”
“什么……”
“我从未告诉任何人，连欧塔大人都没有说过。在那一天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无特别的力量……一个十七岁孩子魔法技术是什么水平，我就是什么水平，不过是会一两个小戏法而已。是的，我有一点儿天赋，记忆力很强。我阅读关于魔法理论的卷轴，并练习那些威力强大的法术。我将它们烙印在记忆中，即使我根本没有施展它们的力量。只有翻阅书籍的片刻，才让我能够略微喘息，忘记一切痛苦。因为我的母亲……或者说，那个女人，只是把我当作她的实验对象。她总是说我拥有很多的潜力，然后不停地用各种方式折磨我……各种……”魔夜摇了一下头，似乎想甩去那些充满痛苦的记忆。“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祈祷着有力量可以让我摆脱这一切。然后那一天，‘它’回应了我绝望的祈祷！”
大祭司后退了一步，就算她心理早有准备，魔夜的话还是让她后背一阵发寒。
“‘它’给了我力量。那天，那个女人再次想折磨我的时候，我反抗了。无法想象，我的魔法居然压倒了她的魔法。凡是我所知道的魔法，我都可以随意施展，宛如这些魔法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随心所欲。我杀了她，把她撕成了碎片。在那片刻的惊讶和满足．以及后怕之后，我感觉到了我的饥饿……被战斗的激|情和这无法压抑的饥饿所驱使，我……吃掉了全村的人……所有的人……无辜的人……”魔夜用手掩住额头，但是马上放下来。“那是我的罪，我的罪……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不是我做的，是‘它’做的。我甚至觉得那是一个梦，我渴望着回到梦醒之前的时刻。
“两天前，就在城郊的夜晚，我再一次呼唤了它。它给了我新的力量。那一次攻击时候，我有清醒的意识。我现在才懂得，尽管我努力装出一副逼不得已不得不自卫的样子，但实际上，我是真的渴望杀了星辰！那一刻，我是真心真意，迫不及待地要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抹消了一切，就可以把我真正的面目隐藏起来！”
魔夜的声音突然变得绝望起来。“我才明白我的心，也终于被侵蚀了。”
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魔夜的身体仿佛被这月光所穿透，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慢慢消融在月光中。
“这是我的罪，让我自己去弥补吧。”
“那么罗丝德呢？！”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火，大祭司突然喊道。
“对不起，也许……我辜负了她的情意。其实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她呢？她那么纯洁高贵，我却满身罪行……那仅仅是一个梦想……不，连梦想都不是，只是妄想而已。我唯一所能希望的，就是她可以在记忆里为我留一个位置……”
“真白痴！”在魔夜消失好几分钟后，大祭司终于回过神来，她跺了一下脚，骂道。
四周是一片荒野。
在两百年前，此处尚为一片沼泽。随着气候变迁，沼泽干涸了，变成了这片空旷的荒野。这片荒野本身就偏远，而且由于传说中的古代诅咒，这一带被视为禁忌之地，没有居民敢定居于此。在时处午夜的此刻，荒凉的土地上一片死寂，几乎看不到什么生命活动的迹象，就连常见的那些野山羊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夜空中阴云密布，一道道电光如同鬼怪的爪子一样横贯天空。天上并没有落下雨滴。这种密云不雨的天气，让人本能地感到不祥的气息。
一个身影孤独地站在荒野的土丘之上，在闪电照耀的瞬间，可以看到他头上所戴的羊头面具。一阵魔法的波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向这股波动的来源，正好看到魔夜的身体在虚空中成形。
“你来了，我亲爱的哥哥。”他随意地说道，似乎魔夜来到这里早就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我来阻止你的。”
“阻止我？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相当好笑哦。”星辰回报以一阵大笑。“那么，我问一个问题，你凭什么阻止我？或者说，你要怎么阻止我？”
“你复活一个不死生物，我就将其毁灭。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同样掌握阿娜之火。”
“这样啊，那么，来试一下。盘踞于此的亡者啊，”星辰转了个方向，面对一望无际的荒野。“把你们的力量献给你们的主人吧！想想你们以前的悲叹、怨恨、沸腾的憎恶，无尽的愤怒！这些怨念将成为你们主人的力量！消灭掉！消灭掉！消灭掉！不顺从我的家伙全部都要消灭掉！”
他将剑高高举起，用一种狂怒的声音高喊着。一道霹雳划过天空，照出荒野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整个地面都在活动。
一只手……两只手……地上伸出无数只手。那些手不属于活人，因为它们没有血肉，只有森森白骨。无数尸骨正在从地下钻出。
转瞬之间，空旷的平原充满无数骷髅。大部分骷髅骨头上都套着陈旧锈蚀的盔甲，拿着各种各样已经破烂的武器。星辰把剑举到最高，发出一声高喊，一道霹雳划破天空，把他的叫声湮没在雷霆声中。所有的骷髅都高举起武器，张大了早已经不能出声的下颚骨，无声地迎合着。
星辰转过了头，用一种邪恶的语调说道。“来啊，亲爱的哥哥，来做啊！”看到魔夜充满迷惑的苍白面孔，他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
“怎么……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因为我比你强多了，只要稍微改变一点阿娜之火的形态，你那自夸的力量立刻就无效了啊！”他扬起剑。“上一次你可以这么简单就毁灭了不死军团，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呢？告诉你好了，那根本只是我让你做到的而已。因为我想看看马尔提林在你眼中是否那么重要，你肯不肯冒着和我作战的风险来拯救那个城市！”他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啊。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期待了，期待你看到整个城市被毁灭的时候的表情！”
“虽然……我的力量无效，”魔夜的声音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冰冷。“但是这并不说明我不能阻止你……”
“现在你要怎么做呢？靠一个人的力量对付这支不死军队，以一敌万？不，我不觉得你会那么蠢。”星辰的声音同样冷峻下来。“你大概以为，你可以打倒我吧！”他的声音立刻又轻松起来，“不不不，亲爱的哥哥，你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未必！”
“而且，你的对手也不是我！”星辰作了一个手势。“而是他。”
魔夜顺着星辰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他看清楚星辰说的是谁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明白自己犯了错，而且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卢克索……”他低声地说出了对手的名字。
“卢克索，不要杀了他，要活的。”星辰留下这句话，然后轻松地走下土丘，去检阅他的新部队。
这场战斗的结果，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
清晨时分，一支军队出现在马尔提林的城下。
从军队的旗号可以看出，这原来是驻守在北部的边防部队。马尔提林在南方诸国中，拥有引以为傲的强大兵力，总兵力接近四万，而其中负责驻守北部的军队占全军的一半。然而此时此刻，这支军队——不管用哪种方式估算，它的数量都不会超过三千。士兵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这就是马尔提林剩下的……全部兵力了吗？”欧塔站在城墙上，看着军队慢慢地从城门穿过。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是看到这支小型军队和这个庞大城市所形成的鲜明对比之后，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应该说是马尔提林剩下的所有能召集的机动兵力。”国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如果阿拉斯没有死的话，此刻马尔提林应该已经举国沦陷了吧。欧塔在心中默默地想道。其实以现在的情势，马尔提林简直就是一头风一吹就会倒的纸老虎，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几乎都被摧毁殆尽。马尔提林毗邻国家之所以没有把握这个机会，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情况也没比马尔提林好多少。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遭到死灵法师的不死大军的攻击……”欧塔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实力对比。“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呢……”
“那个名为星辰的死灵法师要为他的君主报仇，上一次虽然为爱与美女神的大祭司碧欧女士所挫败，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卷土重来。”国王如此说着，眼睛则看着欧塔。
原来请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啊。他嘴角微微一笑。事实上当那个使者来邀请他的时候他就有些察觉了。在这个战争刚刚结束，人心动荡，国家混乱，百废待兴的时刻，有那么多重要复杂的事情需要处理解决，谁会这么在意一个小小的学院院长人选呢？就算真的迫切需要，正常的选择也是先委任一个临时院长，然后等到局势稳定再去确定合适人选。
“只有您这样拥有崇高名望的人才适合担任这个位置。”回想起来，那个使者的态度那么低声下气，那么谄媚，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卑躬屈膝。想必他一定接到了硬命令，一定要请到欧塔。
“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恐怕马尔提林注定会沦陷。”欧塔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如今唯一可行之计，只有想办法打败死灵法师。如果陛下允许，我愿意负责这件事情，然而……并不是靠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
“只要欧塔大师需要，整个马尔提林的资源都可以任由支配。”国王的近臣之一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
“需要我联系血谷的人？”大祭司问道。
“我和他们有过冲突，不适合出面联系。”欧塔回答，“如果我们要打败星辰，必须借助血谷的力量。他们曾经和星辰联手过，因此对付星辰一定很有优势，我并不如卢克索那么善战，”他说道。“如果依靠单打独斗，估计我输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但他们遭到了沉重打击，损失惨重，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大祭司有些迟疑地说。
“所以他们更需要财力来恢复元气。”欧塔回答。“血谷是著名的见钱眼开，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任何人，包括雇主和他们自己的成员。所以只要出得起钱，他们可以成为对付星辰的得力助手。”
“你有把握吗？我是说……现在星辰可是有一整个军团的部下，就算召集起百十人，也无法面对这样的战斗。而且，他实力强横，又有卢克索协助，就算被骗离军队，也很不好对付。”
“星辰并不是简单的将阿娜之火作为魔法源泉来使用(尽管他可以这么做)，他将阿娜之火直接引导到物质层次，以最原始的形态作为攻击防御的力量。对付他，必须用计中计。我有这个。”欧塔的手一晃，一个透明的球体出现在他手中。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球，球本身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然而球的中心却有一团摇曳的……火焰？
“一团纯粹的阿娜之火，黑暗能量的源泉。”欧塔解释道。“是我花了很大工夫，从魔夜的身上分离出来的一团完全独立的火焰，并以魔法存在这个玻璃球内。如你所知，阿娜之火可以彼此干涉的。虽然力量微小，但如果我将这个球打破，那么这团阿娜之火将因为无所凭依而消散，其间可以产生极大的干扰，足以让一定范围内的其他阿娜之火产生混乱，星辰就无法正常使用他的力量。我估计这时间可以维持好几分钟，如果布置得当，打败星辰足够了。”
“你怎么……”大祭司惊讶地看着欧塔手中之物。
“老实说，”欧塔笑了一下。“我也曾经窥伺过阿娜之火的力量。透过这团火焰，我上溯到火焰的源泉，太古那强大的邪灵……然后我才发现我的错误。这力量太过邪恶，不能借助。魔夜应该说是一个异类，但是只要继续下去，他迟早也会被那邪恶侵蚀。”
“魔夜……”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大祭司的脸色一阵黯然。魔夜独自想去对付星辰，想用自己的手挽回一切——结果反而被星辰制服了。本来如果有魔夜的力量，星辰根本不足为惧。
欧塔离开了神殿，回到了现在属于他的办公室。在这里，他的徒弟之一已经恭候了一段时间。
“老师，百杰议会有回应了……”
欧塔挥了一下手。“怎么说，是不是拒绝了？”
“正是如此。他们说星辰的目标仅仅是马尔提林城而已，犯不着为了这一个城市而动员整个世界的力量来发动战争。他们愿意为我们提供一定的情报和资源协助。但是除非星辰在毁灭马尔提林后有另外举动，不然他们不会倾全力来帮忙。”
“我早知道……那群只想维持现状的白痴……”欧塔叹了口气。“比起他们来，血谷那帮人更可爱一点。他们一点也不懂得真相……太古那强大邪灵的可怕……”
“但是老师，”那个弟子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忧，“为了这种情况，您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吗？”
欧塔摇了摇头：“恐怕我的计划需要调整，要对付星辰，绝不能多一重陷阱就可以满足的……”
时间过去了多久？魔夜几乎已经无法判断，每天沉浸在尸臭味中让他的感官都麻木了。他所记忆的只是看到了六次日出。
现在，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星辰的行动了吧。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能隐蔽这么庞大的不死军队。不死生物不会疲劳，因而一定是日夜行军……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已经走了足够长的路，目标已经非常明显，明显得不会让人作出错误的判断。马尔提林肯定在竭尽所能地集结防御力量，凭借多年苦心经营的城墙做最后的抵抗。就算星辰有十万大军也好，马尔提林的城墙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只需要一万名士兵，就足以阻挡星辰。
“恐怕他们此刻已经在筹划着计策，打算用一个完美的陷阱来对付我吧。而且是一个连环计。”星辰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玩弄着自己的长剑，同时对自己的俘虏微笑着。
“你不会成功的！”魔夜说道，不过此刻他也只能说说而已了。散发着蓝光的绳子将他牢牢捆住，上面附着着强大的魔法，足以打消被困者任何逃跑的念头。“你知道的，你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你不能和全世界为敌，你知道这一点！”
“全世界？也许等我毁灭马尔提林之后，我会尝试的。但现在不会。亲爱的哥哥，现在我的目标，仅仅是马尔提林而已。老实说，我很期待当那个城市在你眼前毁灭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
“你一定要伤害那么多无辜者吗？”
“是的。”星辰的笑容慢慢冷却，他的脸变得宛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只为让你的痛苦多加一分。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你装出来的痛苦。你根本不会对你身边的任何人有感情……哦，也许那个女人例外。”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满意地看到魔夜脸上出现了他渴望看到的神色。
那是恐惧。
帐篷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而非像活人的不死生物，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袍子，上面画着一个血红的十字。
星辰似乎正在等他，因为他立刻站起来。两人开始密谈，声音是如此的低，魔夜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然后，他就会使用……让你瞬间丧失……几分钟……”
“……果然如此……真是可怜的……”
那个血谷的法师离开，星辰转身过来，哈哈大笑着。
“亲爱的哥哥，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事情的结果了。”他微笑着走到魔夜面前，“因为现在马尔提林残余的全部兵力也不到四千，而且士气低落。就算他们依托城墙防守也没有，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每段城墙上设防。”
“除了士兵，城里还有很多市民，他们会组成民兵……”
“得了吧，哥哥，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知道的，也许那些民兵一开始可以顶那么一点用，但是只要时间稍微延长，意识到战争的可怕，那些惊慌失措，毫无训练的平民百姓马上就会士气崩溃，甚至一哄而散，躲回家里。你知道不管他们召集多少这种没用的民兵，也改变不了战局。”
魔夜没有回答，他知道星辰说得没错。除非马尔提林有一个极其高明的指挥官，高明到能够充分发挥自己每一分潜力，否则绝难扭转乾坤。
但魔夜并不认为马尔提林有这样的军事天才。
“他们的计划就是对付我，”星辰继续说道。“一个布置巧妙的陷阱……真的很巧妙。我简直有些喜欢那个叫欧塔的老家伙了。进来！”
随着这声呼唤，一个骷髅走进了帐篷。和那些普通的不死生物不同，这个骷髅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黑色的魔法烟雾，这足以说明他生前曾经是一个法师。那些意志坚定，力量强大的人被死灵法师复活后往往都拥有智力，但是现在的它虽然保持了生前的技能和记忆，却完全沦为星辰的奴仆，对他唯命是从。
“瑞肯，我暂时任命你做我的指挥官，就算我离开，你也按照预定计划进行！”
那个骷髅低头表示遵命。“卢克索！”星辰再次叫道，皇家星相学院的前任院长从虚空中浮现，出现在魔夜身边。
“带上他！”星辰命令道，“那些家伙马上就会来了！”
魔夜看着卢克索，昔日慈祥温和，满面红光的脸孔如今已经变得枯瘦干瘪，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卢克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开口了。
“什么事？”已经成为不死生物的卢克索回答道。
“你已经……不记得一切了吗？”尽管知道这种行为是愚蠢而无聊的，但是魔夜依然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在星相学院的日子……你忘记是谁杀了你吗？”
“我当然记得，”卢克索的声音尖锐而邪恶，“不过我挺喜欢现在这样子的。生命本来充满了缺陷，而我现在，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所羁绊，能够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服从我的主人，是我应履行的职责。”
魔夜突然感到一阵心头发酸，一阵难言的愧疚让他说不出话，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卢克索现在应该依然当着他的院长，过着平静而充实的日子。
“来了！”星辰的声音打断了魔夜的思路。瞬间，卢克索释放出一个隐形的法术，将他自己和身边的魔夜一起带进虚无。
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出现在帐篷正中。在这股波动结束的时候，一个清晰的透明幻影出现在星辰眼前。那是一个头发和胡子披散，身形佝偻，手臂干瘦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长袍。
“我是欧塔·龙之心，马尔提林皇家星相学院的新任院长，同时是国王陛下的高级幕僚。星辰，我代表马尔提林向你提出和平的提议。”
“好提议，但是如果我说……我不接受呢？”
“你不必这么快的拒绝，我很清楚你想要什么！你的哥哥，魔夜曾经找过我，是我将他介绍到马尔提林来的……他应该在你手上？”
“我早已经把他切成肉末啦！”星辰用力地倒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在明白游戏的结果后再去经历游戏过程有时也是种享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欧塔的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的父亲……他还活着！”
“不可能！”星辰装出一副夸张的惊讶神情，“你在说笑话吗？他早已经葬身火海……”
“但是那一次他并没有死！”欧塔平静地述说着谎言，“我找到了他，正如你的情况一样……他也以为你死了！”
“我不相信！”沉默了几秒钟，星辰回答。“我花费了那么大力量组织起情报网，也没有找到他。你凭什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
“就凭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预言法师！”欧塔回答。“明天早上，在粉红山丘顶部的洞|茓里，我会带着你父亲在那里等你。”影像慢慢淡化，最后消失。
“胡扯的鬼话，但是确实很有诱惑力……”星辰微笑着，转向已经重新出现的魔夜。“那老头确实得狡猾，居然想出故弄玄虚这一招来。真可惜，别说我知道那完全是一派胡言，就算那全是真的，我也不会有任何羁绊！”他的眼睛看向魔夜。
“哥哥，我会让你亲眼看见，马尔提林最后的希望，”星辰握紧了拳头，“是怎么在我手中破灭的！”
魔夜挣扎着想开口。从刚才开始，他一直作着这种徒劳的努力。卢克索用魔法束缚住了他的喉舌，不管他的嘴巴怎么张大，也发不出哪怕一点声音。
“对了，还有这个！”星辰突然摸出一样东西来。那看起来是一块石头，然而，上面的魔法波动强烈得简直像随时要爆炸。
“这个叫毁灭之石，是黑暗力量的结晶，是阿拉斯收藏的珍宝。只要用魔法稍微控制，就可以让这石头爆炸……足以立刻把马尔提林从世界上毁掉的爆炸。”他的头低下，“使用过这个之后，马尔提林将再也不是一块适合人类生活的土地！”
粉红山丘位于马尔提林南部要道之侧，是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这片丘陵上长满了天然的桃树和一种会开粉红色花的无名野草，因而得名。每当春天来到的时候，这片丘陵就会为粉红色的外衣所覆盖。但是除了这种天然的风光外，这里并无其他优点——土地贫瘠，地形崎岖，缺少水源，野兽出没，因而这一带无人居住，只有少数追逐美好风光的旅行者会在此处驻足。
在山丘的最高那片山坡顶上有一个天然洞|茓，这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只要是来这里游玩过的人，都会很容易发现这个山洞。
此刻，清晨的阳光正照耀这片土地。冬季将尽，春日即将到来，虽然此时气温依然寒冷，但是大地上已经隐隐透露着春天的气息。地上一两棵嫩草，远方山坡几抹浅绿，又或者是枝头飞过了一只小虫，无不透露出生命的活力。
“就是这里了。”星辰停住脚步，看着远处山洞的人口。“今天正是个好天气，正适合让一切希望破灭，对不对？亲爱的哥哥？”他向身后的空气说道。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隐身的卢克索就在他身后，而魔夜则被控制在卢克索手中。被强大的魔法所困，魔夜既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星辰毫不迟疑地走向山洞，在接近洞口的时候，他用某种精神感应力量向跟随身后的卢克索下了一个命令，让后者站在山洞门口待命。
“我来了！”他走进洞|茓。这个洞|茓很宽敞，而且朝向也很好，清晨的阳光正好可以照亮整个山洞。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欧塔正靠墙站在洞|茓一角，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穿着灰黑色的衣服，低着头，头上的帽子恰到好处地完全遮住脸。
“你很守时。”欧塔回答，他手中拿着一柄手杖。尽管他和卢克索齐名，年纪相近，甚至是师兄弟，但是两人外貌完全不同。卢克索身材高大，总是背挺得笔直，面带温和笑容，而欧塔个子则又高又瘦，背有些佝偻，脸上则毫无表情。但是从某种感觉上来讲，两人却又非常相似，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和风度，身为强大法师所特有的镇定沉着。
“坐。”他轻轻挥舞了一下手杖，星辰的身边立刻出现了一张椅子。星辰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隔着羊头面具，星辰仔细观察着欧塔的表情。“顺便提一下，别说你身边那个家伙……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我知道这是个骗局。”
在直接拆穿真相后，他本来打算从欧塔脸上看到一点惊慌，但是后者完全打败了他的目光。谎言被揭露后，欧塔一点都没有为之所动。
故弄玄虚装模作样的老头，星辰在心中冷笑着。
“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来到这里，至于是谎言还是真相，一开始就不重要。”欧塔平静地回答。“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谈我是如何变成一个死灵法师的？”星辰嗤之以鼻。
“我对你并没有歧视。”
“歧视？”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尊重那些付出代价改变命运的人！”欧塔回答。“除非被力量和权势迷惑，否则走上这条路绝非行者本意。和太古那强大的邪灵结盟，必须留下‘非人类’的标记。我能够体谅你的感觉，当你行走于人群之中，人们看着你的那种目光……那种痛苦和愤怒……”
“说得真有趣，”星辰突然一笑，那笑容简直可以将风都冻结住。“我就当笑话听吧。你布置下陷阱，让我进来，然后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因为我觉得这世界没有无法解决的矛盾。而且，所谓就算用暴力解决问题，也只能引起更大的问题和更多的暴力而已。”欧塔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星辰一字一顿地回答。他将手放在额头的犄角上。“在我得到这个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力量和灭亡……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条路的终点……但是无所谓，我已经得到了……不，应该说我即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有回头之路的。阿娜之火有一个弱点，或者说正是因为它的完美，结果有了这个弱点……它可以彼此干涉，也就是说，用阿娜之火可以消灭阿娜之火。只要用同样类型同样强度的火焰就可以做到……彼此干涉，互相消耗……再给我点时间研究，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出平息火焰的方法。你可以变回一个普通人。”
“可能吗？你觉得享受过力量的喜悦之后，还可能回头吗？不要想说服我，我要毁灭马尔提林，有本事的话，来阻止我吧！”
“哎……”欧塔叹了第二口气。“我最后一次……”
“我走过的是一条血棘之路，根本没有回头的必要！”星辰回答。“我唯一没想到的是被喻为当代预言法术的宗师，身为大贤者的你，居然如此天真。你真的以为你的陷阱这么完美，可以一举打败我吗？”
“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总归可以试试看！”欧塔猛地将手杖向地上一顿。“动手！”他突然喊道。
时间在寂静中度过了好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星辰翘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手。
“怎么回事……”欧塔四处张望。
“别看了，血谷的人不会来的。”星辰哈哈大笑。“以环形阵困住我，然后再丢出你那个什么玻璃球，趁我在几分钟无法使用阿娜之火力量的时候打倒我……很不错的计划。唯一的问题就是血谷那帮人并不效忠于你！他们只效忠于金钱，有了合适的报酬，他们可以把亲爹都卖了的！更别说仅仅是一个雇主。”
“我付了他们……”
“很多钱？但是，再多的钱比得上阿拉斯的宝库吗？那里面藏着那个古代国王花费一生所搜集的宝物。我允诺以这个宝藏作为报酬……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把你给卖了奇_-_書*-*网-QＩＳuu.ｃＯm！不会有人来帮忙的……这里只有我和你！”星辰拿出一个黑色的球体。“让你见识一下这些财宝的价值……比如这个，月魂球，它可以让四周所有的传送法术都无效。你已经逃不掉了！”
星辰慢慢站起来，刻意地缓慢而优雅地抽出长剑，他把目光集中到欧塔脸上，准备尽情享受胜利前那愉悦的一刻。
金黄|色的能量柱从四面八方喷射而来，宛如一张突然织就的蜘蛛网，将猎物困在了中心。星辰全身上下都被笼罩住，动弹不得，连出鞘一半的剑都抽不出来了。他另外一只手里的宝物也滚落地面，一直滚到欧塔脚下。
“怎么回事，你们……”星辰看到了从四处冒出来的施法者们。八个人突然冒出来，每个人身上都有血红的十字。
血谷的法师们沉默不语，只是努力催动魔法。星辰拼命挣扎，但是他身体运动的极限就是左右摇摆，四肢根本动弹不得。“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答应……”
“有了合适的报酬，他们可以把亲爹都卖了的！更别说仅仅是一个雇主。”欧塔重复了星辰刚才的话。“而我恰巧就是可以给他们报酬的人。”
“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有超越阿拉斯宝藏的财富？！”
“不是超越，而是……同等。你忘记了吗，我是预言魔法的宗师！我的允诺也是阿拉斯的宝库……我知道它在哪里。而血谷的人则认为，让一个预言法师兑现承诺远比让一个死灵法师兑现承诺来得容易。”欧塔发出一声笑。“这个法术是我特别研制的，靠阿娜之火的力量是不可能挣脱的。”他拣起地上的月魂球，然后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球。
“可恶……但是，我还有王牌呢！卢克索！！”星辰用尽全力，喊出这个名字。
“卢克索。”大祭司平静地说道。女神赋予她真知，让她可以看穿卢克索身上的隐身法术。再次与卢克索相见，让大祭司感到一阵难过。曾经满面红光，带着微笑的卢克索，此刻变得瘦骨嶙峋，全身肌肤都枯萎干瘪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的生命气息，只剩下死亡的能量缠绕。
“碧欧大祭司。”卢克索低声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和生前几乎没有两样，深沉而稳重，但他正视着大祭司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一团无法透视的黑暗，而黑暗的中央闪耀着微弱的红光。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那么你还记得你的孙女吗？！现在……”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话不都是这样讲的吗？其实我早应该让她作出自己的选择，但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太固执了。死亡解放了我心灵的枷锁，让我可以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看待一切。其实生命实在有太多的缺陷，有太多可以麻痹人的东西……如果早知道死亡可以把我从这一切愚蠢的困惑、担忧、焦虑中解脱出来，我就不会经常喝那些延长生命的药水了。”
“但是你要记得，正是星辰的陷阱杀了你！”
“我记得，记得非常清楚，整个过程都没有遗漏。我依然记得匕首穿过心脏的感觉……但是，正如你看到的，我这副姿态让我更超越了人类的局限……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事？要知道，你现在只是一个傀儡，你是他的奴仆，只能服从于他！”
“不，我依然是自由的。我虽然协助他，但这是出于自由的意志。我只是感谢他，所以帮助他，仅仅是这样而已。”卢克索干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惑，但是马上就消失了。“这就是我现在侍奉他的理由。”
“哎……”大祭司低声叹了口气。不可挽回了。虽然欧塔说过，为了让卢克索发挥实力，星辰必然不能在精神上全面控制他，但是看起来靠语言还是不能改变什么的。她伸手抓住胸口爱与美女神的徽章，高高举起。如果此刻卢克索还活着，她绝对不会愚蠢到去挑战这个“万人敌”。但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不死生物，情况就不同了。利用女神赋予的力量，她应该可以打败强大的不死生物，不管这个不死生物有多少施法能力！
“还是要动手吗？果然，你无法理解死亡的美丽……”卢克索用已经完全干瘪的嘴唇展露出一个笑容。在大祭司发动超度法术的时候，他也施展出对抗的魔法。
刺眼的光芒以爱与美女神的徽章为中心猛烈地释放而出。大祭司念诵着对女神的赞美，不停地催鼓力量。而卢克索看起来无动于衷，依然稳步站着，不可名状的黑暗包围着他，如同盾牌一样抵挡着大祭司的法术。
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大祭司明显全力以赴，而卢克索毫无疑问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攻击。
“主人……”死灵法师的呼唤通过某种心灵的联结传达到卢克索腐朽黑暗的灵魂深处。星辰的紧张惶恐和愤怒化为强大的意志命令，让卢克索必须要服从，不可抗拒。他的这声呼唤让大祭司领会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加强了力量。
包围着卢克索的黑暗能量开始减弱，而卢克索的手正在缓慢但确定地比画着手势，同时低声念诵着。
“这就是自由吗，卢克索。”大祭司高喊着。“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
卢克索停顿了一下。但是支配着他意识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他无法醒悟到事情的本质。黑暗淡化了，大祭司引导出的神力如同利剑一样刺穿了防御，开始直接影响到卢克索属于不死生物的肉体。这种痛苦——超越一切凡人的感官之上——让卢克索全身开始抽搐，但是他没有停下自己的魔法。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法术，因为随着法术的进行，笼罩着卢克索的防御越来越淡薄。看的出来，就算是卢克索也无法同时驱使这两个法术。防御法术力量的减弱让他受到大祭司超度法术的伤害。但是他依然坚持着，不顾一切地继续着，就算让不死的肉体消融也不停止。
地面开始轻微抖动起来，随即抖动变得猛烈。岩石裂开，再次裂开，滚动着变成了一团形状可塑的泥浆。气泡跟着冒起来，一个巨大的脑袋，从地面拱了出来。
土元素人！大祭司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正在成形的怪物。她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土元素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是总比恶魔好对付多了——她刚才还以为卢克索召唤了一个强大的恶魔呢。等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对……完全不对，这个大小……大祭司还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土元素人呢！
构成这个土元素人的石头比通常所见的更加圆滑，没有裂痕，但是却给人一种感觉，似乎它更加未经雕琢。与此同时，这个土元素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力量与完美的光环。
“欧雷莫克！”卢克索发出最后一声高喊。为了集中力量完成这个复杂召唤法术，卢克索身上的护身法术全部消失。瞬间，女神的光辉完全贯穿了他属于不死生物的躯体，让他战栗着倒下，半边身体骨肉分离，彻底归于尘土。
欧雷莫克？！土元素的王子？！瞬间，大祭司明白局势不妙了。就算她一直将卢克索的力量看得很高，但是却绝对没想到他可以召唤出元素王子！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巨大的土元素人足以凭一己之力摧毁一整支军队，或者将一个小城市夷为平地。
玻璃球跌落地面，化为万千碎片。一瞬间，仿佛有噪音在回荡，让每个人都不禁耳朵感到一阵发麻。原先困住星辰的魔法化为无数闪光的微尘，消失在空气里。星辰抽剑出鞘，剑光飞过，立刻几个血谷的法师惨叫着倒地。他扑向新的目标。那个血谷法师反应很快，双手立刻编织出一个新的魔法——一个火球在他胸☐爆开，将他的身体整个变成了火团。
“怎么回事……”另外一个魔法师尖叫着，他的魔法发出怪异的效果。他本来可能是想施展一个防御的法术，现在却让自己摇摇晃晃地向上浮去。“我的魔法……无法控制……”
“确实没错，次元能量冲击太大，干扰了正常魔法的运作。”欧塔说道。不过这个毫无意义，星辰就算无法正确使用力量，他依然是个身手高明的战士。他迅速而利落地又斩了一个血谷法师。
剩下的三个血谷法师已经不再尝试用魔法战斗，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洞外逃，但是星辰速度比他们更快，在他们跑出去之前，他就追了上去，把他们一一砍倒。
“你的计划失败了！”星辰打倒了最后一个血谷法师，将染血的长剑指向最后的敌人。欧塔稳稳地站着，在整个过程中既没有出手，也没有移动。这种镇定反而让星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计划？什么计划？”
“你不是想打倒我吗？”
“我？不，我并不擅长战斗。事实上，我也讨厌战斗。而且，我们之间无冤无仇。虽然马尔提林委托我来阻止不死军队，但我不会去舍生忘死地战斗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我总是这么解决问题的话，我就不可能成为预言的大师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星辰停下了本来打算冲出去的脚步，这个答案让他真的有些迷惑。
“未来……我尝试着把握未来发展的脉络……比如，你的对手来了！”
大地上伸出一只手臂，以岩石构成的手臂。这只手臂猛地一拳向星辰打来，拳头大得简直像个磨盘。
“什么……”星辰闪过这一拳。他的敌人从大地中钻了出来，一个巨大的土元素人！而且，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土元素人……一种强大的压力袭来，星辰瞬间明白，这绝非一个寻常法师能够召唤出来的！
“欧雷莫克，土元素的王子。”欧塔解释着。“真了不起……我记得要召唤这东西需要消耗很多的力量，足以让人短寿十年……”
“不是你召唤的？”星辰惊讶之中差点被土元素一脚踢中。他狼狈地滚开。突然之间，他理解到真相了。是卢克索！在他力量失控的短暂时间里，卢克索已经摆脱了控制。出于仇恨，他确实会这么做的！
“原来是这个打算，一开始就做这种计划，可恶……”星辰立刻跳起来发动反击。如果他能正常使用阿娜之火的话，也许他能伤到这头怪物少许。但是现在他的剑只能无害地在岩石上弹开。
土元素人继续攻击，逼得星辰节节后退，一直退到一个角落里，避无可避为止。现在他完全被堵在了死角，欧雷莫克就挡在他面前，断绝了他一切逃跑的机会。怪物两只手张开，开始慢慢向中间合拢，动作很慢，但正因为动作慢，让星辰无法凭借敏捷身手闪避开！
“有趣啊……”在这危急时刻，星辰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笑声。“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在这个关头，他突然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全身绷得紧紧的，身上的肌肉猛地鼓起。伴随着一声怒吼，他的全身都爆发出耀眼的强光。
巨大的能量波瞬间将毫无防御的欧塔吹起，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幸好那团伪装成|人形的衣服布料垫了底，才让他没有受到伤害。
“啊……”欧塔头昏眼花地爬起来，好几秒他才意识到阳光正照耀着他。这个天然洞|茓已经不复存在。巨大的能量将头顶厚厚的岩层整个掀起，连带着把土元素人变成了碎石。
星辰弯着腰，用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突然之间，他的腿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半跪着整个靠在剑上，猩红的液体从他的嘴中喷出来。
“可恶……”他猛地抬起头，用兽性的目光看着欧塔。“你居然没死……”
“位置选得好。岩石的形状会把气流向上托升，避开我站的位置，同时吹走落下的巨石。”欧塔回答。“我知道最后关头你一定会做这种选择，八五八书房引导阿娜之火做一次大爆发。因为干扰的仅仅是扭曲力量的运转方式，但并没有抹消力量本身。因此稍微复杂一点的能力都不能使用了，这样最简单纯粹的自我爆发却不会受到影响。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奇怪，我想大部分死灵法师都应该知道这个能力……但是历史记载中，却没有谁会在临死前来一次爆发，让四周的人陪葬……扯远了。你本来应该想适度地控制，但是没有能控制住，威力超越了你能承受的极限。”
“呸！”星辰猛吐了一口血沫。为难以形容的愤怒所驱使，他站了起来。“现在你还有什么招？！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力量已经恢复正常了！”
“你的伤势很重，”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大祭司，她的身边还有魔夜。“濒死的伤，已经不能战斗了。”
“你低估了我……”星辰突然把手伸进衣服里，几秒钟后又伸了出来。“我不是普通人类！来吧！”
“现在的你，连站着都很困难了。而且月魂球在我手上，你不能用魔法逃走。”欧塔说道。“现在依然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提议？”
“平息你的愤怒，不要再让太古邪灵来控制你的心灵……”欧塔正色说道。“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出熄灭阿娜之火的办法的。”
“为什么我要熄灭阿娜之火？！要知道，它给了我力量！给我了我足以动摇整个世界的力量！”
“但那力量对你有用吗？就算你毁灭马尔提林，你又得到了什么？想想你心中的饥渴，痛苦万分的孤独……无法摆脱的失落……原因不明的空虚……力量可以弥补这个空虚吗？”
欧塔念诵出一段咒语。这不是攻击性的魔法，但是星辰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朦胧。
这里是……好凄惨的景象……死者在残垣断壁中铺成了地毯。多如牛毛的尸体堆得一片狼藉，残破的尸体和恶心的内脏交错着混合在一起。小河般的血水流淌在低洼处；地面已经被它们浸透。袅袅的硝烟如同孤单的幽灵，冷冷观望着，乌鸦群在破损残缺的尸体上盘旋。
空气中依然残留着魔法使用的残痕，垂死和受伤的人尖叫声、呻吟声仿佛就在耳边。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味道。
这里是……战场？星辰看着脚下这片凄惨的风光。一个伤员挣扎着从尸堆中爬出，绝望地沿着血泊爬向高处。但是他的伤实在太重——他失去了两条腿。一条清晰的血痕残留在他爬过的路上。很快的，他就不动了。
对了，这里是马尔提林。具体地说，是已经陷落的马尔提林！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已经走到了末路，在经过惨烈的战斗之后，曾经高耸的城墙被夷平，全城居民皆被屠杀！
哭声？！哪里来的哭声？声音是哪里来的？哦，对了……小孩？
一个孩子正在尸堆中哭泣着。也许是他的父母亲将他藏到隐秘的地方，让他躲过了这场浩劫，又或者是胜利者故意留下他，以供自己取乐。但是这个孩子的结局显而易见——在这片荒废的土地，没有成年人的照顾，他怎么可能靠自己活下来呢？真可怜！星辰伸出手，想去抚摩这孩子，即使不能帮什么忙，起码可以抚慰他幼稚的心灵……
在手和孩子接触瞬间，他突然领悟到有些不对头。幻象急剧地消退，他再次回到现实。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已经伸出的手。
“怎么可能……你用幻术？不，任何精神攻击都无法影响我的，我有阿娜之火……”
“我花了近十年时间研究阿娜之火的奥秘。”欧塔回答，“知道一点绕开防御的方法也是很正常的吧。”
“你让我看到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让你知道，剥离掉你心中的愤怒和暴戾，你真的以为你遵从了你那冷血的理论了吗？你想要的真是马尔提林的毁灭？”
“哼！”
“你以为阿娜之火是祝福吗？如果它真的是祝福的话，我早就选择了‘仪式’了。阿娜之火是诅咒啊！相信你也知道吧，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很多人，因为各种理由而选择了与‘它’结盟以获得力量。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死灵法师可以得到善终。为什么呢？因为这力量，从一开始就是诅咒。你听说过‘恶魔的项链’的故事吗？”
“……”
“一个贫穷的人遇到恶魔，他向恶魔要求财富。于是恶魔许诺，他将成为城里最有钱的贵族的继承人，但是他必须将他此刻唯一的财产，他脖子上的祖传项链，作为报酬立刻送给恶魔。这个人答应了，然后正如恶魔所预言的，第二天一个律师来找到他，告诉他，那个贵族已经死了，他则是贵族的私生子，也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只要他带着证明他身份的项链去贵族的家里，他就是那个家的主人！但如果没有项链，他就无法证明自己……这就是异域者诅咒的本质。他给你力量，但是需要交换一个代价。而这个代价就如同那条项链一样，是达成你最初目的的不可缺少的条件。所以你可以有力量，但是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所有的死灵法师最后都会绝望，空有强大的力量而彻底绝望，然后因为绝望而疯狂，因为疯狂而毁灭。”
“回想一下，当你最初开始那邪恶的祭祀，当你点起祭祀之火的时候，你心中真正的期望难道真的是想……折磨你的哥哥吗？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折磨他？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城市？只求让他痛苦悲伤？！”一个闪耀着柔和银光的光球从欧塔手中飞起，慢慢地飞到星辰的面前。
“如果你觉得迷茫的话，用这个。这是自我透视的魔法，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话，从你自己内心深处寻找答案吧。”
星辰伸手抓住光球。在他的手和球接触的刹那，光球变成无数光点，缠绕着他的身体，然后在他身上消失。
星辰的表情慢慢凝固下来，眼睛中因为痛苦和愤怒产生的兽性逐渐褪去。惊讶、恐惧、愤怒、悲伤、失望……种种表情不停地在他脸上闪过。约莫一分钟左右，他突然发出一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星辰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原来是这样……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这样的啊……亲爱的哥哥。”他将手中剑朝着大祭司这边一指。“我的目标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在追求的过程中，逐渐迷失了而已。”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在我举行祭祀的时候，我仅仅是想用这双手杀了你而已！”
“也罢。”他看向欧塔。“老头，你并不想和我战斗对吧？你只是想阻止不死军团……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你置身事外吧。”
欧塔庄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亲爱的哥哥，看起来我们情况差不多呢。我虽然受了伤，但是你……被卢克索打伤的地方同样没好呢！而且被困了这么多天，饥饿疲惫……身体也都快到极限了吧。这种情况看来对我们都很公平……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苍白的阿娜之火从他手中生出，沿着剑锋燃烧着。
“如果我答应决斗，你就不会伤害无辜者吗？”
“本来他们就和我毫无关系。”星辰回答。
“不要去……”大祭司喊道，但是魔夜突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通过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她读到了魔夜内心的话。
“谢谢你，大祭司大人……但是，请不要阻止我。这是纠缠着我的罪。让我自己去弥补吧……”
魔夜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前，一直来到星辰前十步的距离才停下脚步。站在客观的角度，大祭司完全看得出来，两个人实际上都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不论是星辰还是魔夜，都是伤痕累累。不管是谁，只要挨上对方一记猛击，绝对会立刻倒下的。
剑和魔法……十步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当公平。彼此都有机会，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同归于尽……星辰作出冲锋的姿势，魔夜虽然站着不动，但双手已经准备编织一个强力的魔法。
兄弟之间保持着一种充满压力的沉默，彼此都没有任何举动，但是谁都知道，任何一点点的动作，就意味着决斗的开始。
“提最后一个问题，哥哥……告诉我，那一天你放的火……究竟是被本能所控制呢，还是理性之下的选择。”星辰双手紧握着剑，剑尖平伸，遥指魔夜。
“……我那时候很害怕，所以我放了火。”
“害怕？你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你当时的心情……算了，无所谓！”
突然之间，星辰滑步前冲，在冲过三步的距离后用左脚支撑旋转，向右一跳，然后接着前冲。不过魔夜并没有在他一冲锋就放出魔法，就在他冲了过半距离，已经不可能再进行闪避之后，他才举起手。星辰长剑向前突刺，魔夜合拢双手，一连串的光弹从他手中飞出。
“糟糕！完了……”大祭司不自觉地喊出了声。剑沿着直线的最短距离突进，而魔法飞弹则是按照不规则的轨道迂回飞行……正如所预料的，在第一枚飞弹射中星辰之前，星辰的身体已经和魔夜贴到了一起。
“啊！！！”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二十枚飞弹全数轰击在星辰身上，把他整个身体打得血肉横飞。伴随着当啷一声响，长剑从他手中脱手，跌落在地。
“星辰……”魔夜伸手扶住怀中的躯体。“你……为什么不刺过来……”
“果然如此……哥哥你果然……用了这种略微……迟延……的法术呢……”星辰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全身无力地瘫下来。魔夜没能扶住，他整个人倒在了地面上。
“欧塔大师……说的……是对的……异域者赐予的阿娜之火，并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啊。我现在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自己举行祭祀了……因为力量和权势……就是她唯一的追求……所以她绝对不会通过‘验证’，异域者会杀了她的……而我这样连魔法基本知识都半通不通的人……却可以得到力量。仅仅是因为，力量只是我达到目标的一个环节。异域者给了我这个环节，然后拿走另外一个环节作为报酬，所以我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不要说话……你的伤……”
“哈哈……哥哥的魔法真不错，比我想的还强呢。我已经没救了！”他抬头看向走到身边来的欧塔和大祭司。“欧塔大师，我已经明白你先前提出的问题了。大部分死灵法师都应该知道自爆的方法，却没有谁会在临死前来一次爆发，为什么呢？因为……死灵法师在内心渴望着死啊。但因为绝望而疯狂的时候，他们其实都渴望着一个合适的方式死亡……比如，在战斗中战死……”
星辰突然发出另外一声笑。“对不起，哥哥，我骗了你。其实那个时候，我内心所渴望的并不是要你死，我没有那么恨你……父亲从来不理我……母亲甚至连话都没有和我说过几句……只有你和我在一起……但是那时候我真的太害怕、太贫困、太痛苦……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让自己坚强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不停让自己恨你……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
“我知道，不要说话……”
“……其实我真正的愿望……说起来真好笑呢，我只是想要让你……脸上……能够有开朗的笑容……”
“不要说话，大祭司在这里，她可以救……”
“没用的，我已经完了。我的阿娜之火……已经开始焚烧侵蚀我自己，什么治疗法术都没用了……不过，也许我能完成我最初的愿望……”星辰把脸转向欧塔。“欧塔大师……你说过，如果能够用同样的阿娜之火……只要是同样类型同样强度的火焰就可以做到……彼此干涉，互相消耗……如果有条件的话……要有多少时间可以熄灭阿娜之火呢……”
“如果真的能达到完全一致的话，一瞬间就可以。”欧塔回答。
“那现在正好，欧塔大师，我的火焰正在逐渐侵蚀我的身体，同时自身也逐步衰减……我想总有那么一瞬间，我的阿娜之火会和哥哥的达到完全一致……你可以帮我做到吗？力量是我的，但是目标……由你选择……”
“很荣幸。”随着这话，星辰伸出一只手，放在欧塔的手中。欧塔的另外一只手则放到魔夜身上。
“哥哥……没有了这力量……你恐怕要从头开始学习魔法了……哈哈哈……哈哈……”他的另外一只手收回到胸口，突然之间，他手摸到了什么，猛地将怀中的东西拉了出来。
“糟糕……我忘记这个了……”
“这个是……”大祭司能清楚地感觉到星辰手中之物——看起来如同黑色的石头上翻滚着的可怕能量。更贴切地说，那不是能量依附在石头上，反而像石头本身由能量构成。而且那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能量。
“毁灭之石……足以把这片丘陵变成巨坑的魔法爆炸物……而且……我已经启动它了……它随时都会爆炸……”
“欧塔！”
“不行……力量还不协调……还差一点……一点点……”欧塔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自己的魔法中，完全没有理会大祭司的喊声。
又过了一两分钟，魔夜的身体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大祭司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如同封锁了千年的地窖突然被打开，关闭陈腐的空气猛的迎面扑来一般的感觉。瞬间，欧塔长舒了一口气。
“可以了……感觉有些奇怪吧？”他看着魔夜。“就好像自己少了一点什么？”
“马上走吧，哥哥。”星辰说话流畅起来，但是他身体已经全部为血所染红，嘴唇变成青色。他头上的那一对光亮的犄角，此刻整个色泽都黯淡下来。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东西马上就要爆炸了……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爆炸。”
“那么你呢？”魔夜反问。
“就给我一点最后的小小自尊好了。”星辰笑着闭上眼睛。“我不想让自己这副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他摇了摇头，接着突然之间，阿娜之火自他身上腾起，他的身体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块红色的，宛如水晶一样的石头。而这邪恶的火焰也因为无所凭依，随即消逝于无形。
“碧欧大人，你带魔夜走，我马上就跟来。”欧塔检查了一下毁灭之石，立刻放弃了阻止石头爆炸的努力。
“等一下……”
“怎么？”
“我……现在……没有传送的法术……”大祭司结结巴巴地说道。
“什么？！”
“我本来就只是为了对付卢克索……我根本没有准备其他的法术。我所有的法术都是为了对付不死生物而准备的……”
“糟糕，我也只有一个法术……最多只能带一个人！”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也许他们用精神感应交流了什么，因为欧塔轻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施展法术。
“魔夜，你跟欧塔先离开。”大祭司说道。“我有女神的庇护，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行，让我……”
“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受了这么重的伤！”大祭司用不容置辩的口吻回答“应该还有几分钟，只要我能及时祈祷，获得女神的保护，就算是爆炸也伤不到我。”
“可是……”
“别什么可是了！要悲伤的话，等回去再悲伤吧。”大祭司一把拉起魔夜，魔夜顺从地跟她来到欧塔身边。欧塔的魔法也正好将近完成，一道闪光的魔法能量门自虚空中浮现。欧塔一只脚迈了进去。
“好了，进去吧。”大祭司催促道。
“谢谢你，欧塔先生。”魔夜突然说道。“感谢你当时答应我任性的要求，而且一直也靠你的照顾，所以才能度过这平静的生活……真的很感谢。”
“干什么啊，要感谢的话，等回去后再……啊！”突然之间，魔夜猛地转身，以难以置信的力气将大祭司向前推去。大祭司撞上了欧塔，两人一起冲进了传送门。
“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满足了……”伴随着魔法的关闭，魔夜最后的一句话传进了大祭司的耳朵。
传送门的另外一端正是马尔提林城爱与美女神的神殿，具体地说，是神殿中的大堂。罗丝德正在女神面前祈祷。她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到了踉跄不稳的两个人。欧塔冲了几步，最后靠手杖撑住了身体，大祭司则向前扑倒，用手撑住了地面。
“妈妈……欧塔院长……你们怎么……”她又惊又喜，“你们回来了！”她注意到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那么意味着……她赶紧扶起了母亲。
“魔夜呢？”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这个……”大祭司刚想回答，一阵剧烈的抖动打断了她的话。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量，让整个房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每个人都清楚地感觉到，这力量来自大地。不仅如此，因为天赋的精神能力缘故，大祭司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她的头颅中蔓生，她想要说的话却在舌边止住了。
“地震了？怎么会这个时候……幸好强度不大……”看着在震动中发抖的建筑，罗丝德自言自语。”
“不……不是地震……”大祭司低声地说道。她已经明白大地抖动的原因了。“罗丝德，”她说话的口吻让罗丝德感到一阵发抖。
“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放眼所及，四野皆为一片荒芜。原先覆盖大地的绿色都已经消逝无踪，毁灭性的黑暗能量在爆炸中横扫原野后，被荡为平地，别说灌木，连小草都腐朽凋落。曾经黄|色的泥土如今已经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充满了腐烂的气味。
这片土地已经被诅咒了，没有任何正常植物可以在这里生长。
原先这一带曾是一片略为平缓，但依然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丘陵，而这里更是丘陵地带的最高处。但是现在，这座山坡被生生地剜掉一大半，就好像完整的奶酪被刀切掉一块，格外的突兀和不协调。
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点。可以想象，如果这个爆炸是在马尔提林城中，不，甚至只是城郊，那将是怎样一个惨状，那时马尔提林应该只留下一片废墟在死亡的大地上哭泣。
罗丝德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走在这片已经毫无生命的土地上。在看到那个山坡后，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女神啊！她在心中向爱与美的女神祈祷着。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的愚蠢吗？
灰黑色的土地上有一片红色的痕迹。罗丝德走上前，那是一块红色的布料。罗丝德好几次看到过这种红色——血谷的红十字标记。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只剩下这块被暴力撕扯下来的布块证明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这块布的主人，血谷的法师已经完全消失了。
女神啊……就算是一个愚蠢的祈祷也好，请你赐予一个奇迹……
罗丝德跪下来，用最虔诚的祈祷向她的神寻求帮助。女神的意志指引了她，在很短的瞬间，一个画面掠过她的脑海。
是那里吗……感谢您，我的女神……
罗丝德绕过已经被削掉的那一面坡地，来到尚还保持完整的另一面。这里也许是整个地区受到伤害最小的区域了。罗丝德在地上寻找着，马上看到了那一块略微突起的地面。她急切地俯下身去，用手指挖开地面的浮土。在浮土下，是一只毫无生气的胳膊，上面套着皇家星相学院难看到顶点的制服。
一股突如其来的激动让罗丝德猛地加速挖掘，就连手指磨破了也不在意。沿着手臂挖下去，下面是肩膀、脖子、下巴……头……魔夜的头低垂着，口鼻之间满是已经枯朽的泥土。他的脸色苍白，是那种死人才特有的，完全丧失生命力的苍白。
“魔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把魔夜的身体整个拽出了泥土。魔夜依然一动不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手放在魔夜的脖子动脉上——冰冷沉寂得如同一块木头。已经过了太久太久……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挽回了。
这个就是结果了吗……女神啊……你将他许诺给我……然后再这样从我手中夺走吗……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一片朦胧，在她意识到之前，泪水已经从她眼眶中滚落。她低下头，带着全部的情感和悲伤，将双唇印到魔夜冰冷的唇上。
一定要离别后才明白相聚的不易，只有失去才明白得到的珍贵……我的爱……
瞬间，她感到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在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到魔夜的身体动了一下。不，不是错觉，魔夜的眼皮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
“啊……罗丝德小姐……”魔夜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里……怎么……”突然间，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让他努力坐了起来。“对不起……”他慌乱地说道。“我……”
短暂的惊愕后，罗丝德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因为脸上发烧的感觉而感到恼怒，她一把拽住魔夜的衣服领子，把他拉了起来。
“休息时间结束了，快跟我回去工作！要知道在新的助手到来之间，你都得为我服务！”
“新的助手……”魔夜手忙脚乱地向前走。“我要干多久……”他问。
“一辈子……”罗丝德用很轻的声音回答。
死灵法师Ⅱ第二季 黑暗盟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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