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瓦解已经停止了，到中午时分，一切都结束了。混沌能量的爆发已经停止，大地不再颤抖，城市变成了一片彻底的废墟。
原先宫殿此刻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直接通向地狱一样。凡是看到的人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气。人们开始收集剩余财产，为重建工作做准备。这场灾难让好几千人被埋在废墟里，在痛苦中挣扎，难逃一死。如果说有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的话，那就是整个城市绝大部分人都因为卢克索的缘故，成功逃生。
没有人试图下到深渊里去。所谓的探险，是有钱有闲的时候才做的事情，现在没人有这个闲工夫。“就让那个国王死在里面吧。”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阿拉斯的军队简直就是随风而散，人类士兵本来就是因为恐惧而被迫服从他，所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效忠，而他的黑暗军队几乎是瞬间消失了．据目击者说，那些怪物变成了一团团的黑雾，然后被风吹散。
我还没死吗……不过，也不远了……
四周一片漆黑，手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冰冷，沉寂，这就是死亡来临的前兆吗？太安静了……都死了……所有的人都……阿拉斯也死了……
“还没死吗？……呜……作为活人……你的生命力还真顽强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先前战斗所残留的强烈印象让阿雷雅瞬间明白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阿拉斯！他还活着？！黑暗中朦胧影子开始移动……阿拉斯居然还有行动的力量？星辰的话在阿雷雅脑海中响起，只要不是一击致命，不管多严重的伤，阿拉斯都能慢慢恢复。星辰也没能杀了他？
“我也……快死了呢……和你一样……”阿拉斯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笑声。但是这笑声里，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而没有预料中的不甘和无奈。“莫妮可抛弃了我，她已经不再爱我……我已经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哈哈……我能感到我的灵魂力量正在瓦解……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阿……拉……”阿雷雅的舌头蠕动了一下，但是连这点力气他都没有了。
“知道吗……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我在追求的是什么。其实我并不渴求她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能够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抚摩她的面容，躺在她怀里，仅仅是这样希望而已……”阿拉斯靠坐在废墟之问，向着头顶举起手，“纵然我能将世间一切的权势、荣耀和财富都抓在手中……若没有她来分享，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话锋突然一转，“问世问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告诉我，阿雷雅，你为什么不在马尔提林陪在莫妮可身边，为什么如此愚蠢？”
一道思念侵入阿雷雅的脑海，纵然此刻这道思念波软弱无力，但阿雷雅根本无法阻挡思念波的入侵。
“原来是这样……你害怕你的血统将给她带来不幸……真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反过来做？干脆夺取这个国家，让她成为你的皇后呢？”
“我不想靠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阿雷雅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太愚蠢了。自己的幸福却不愿意去争取，只为了害怕伤害到别人！他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软弱！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欢上你的理由……哈哈……也许，”阿拉斯大口喘息着。“愚蠢的人是我也说不定……”
“阿雷雅，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一个最后的机会……我要你一个承诺！我的灵魂即将消散，而这副黑暗力量所塑造的身体却还存在。”
Ⅰ
“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呢。”卢克索站在山顶上，看着脚下的宏伟城市，不禁发出感叹。如果此刻微拉在身边，他该是多么高兴啊，但微拉却失踪了。难民中没有她的踪影，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大祭司从女神那里求得了神喻——虽然和任何神喻一样都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但是却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微拉并没有死。
也许是混沌力量的爆发影响了传送法术，有可能导致微拉被送到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但是这没关系，只要能和一些老朋友联系上，卢克索确定自己很快就知道微拉在哪里。
“那么，我们先就此分手吧。”卢克索对身后的两个女人说道。“我必须先回到学院去，处理一些杂务。真的很幸运，虽然我呈上了辞职信，但是似乎没有被批准，起码据我所知尚未被批准。哈哈。大祭司大人，还有罗丝德，我们改日再见吧。”
“改日再见。”大祭司露出一个最迷人的微笑。卢克索消失在她们面前。
“回来了呢……”大祭司看着脚下的城市，“今天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安心地躺在床上，过一个舒服的夜晚，你说对不对，乖女儿？”
“母亲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大祭司心情似乎非常好，因此说话的声音很响亮。
“您为什么不回您的神殿那里……”罗丝德咬着牙，用尽量谄媚的口吻说道。“而要来我这个小小的，完全与您不相配的小神殿呢？”
“这个啊……哦……呵呵……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那里已经被阿拉斯的军队给摧毁了，神殿里的人四散……在筹集到资金重建之前，你温柔善良的母亲只好长期住在这里了。毕竟，像马尔提林这样的城市才有机会用最短的时间募集到足够的钱。”
“这么说……”
“我要在‘我’的这间神殿里最少住上一年半载。话说回来，魔法师们真的是一毛不拔啊！居然连送我这样的大美女进城都不肯，一点力气不肯白花。”
“老太婆……”罗丝德感到全身一阵无力。“……不要脸也要有个极限吧……这可是我的神殿，是完全依靠我自己的努力建立起来的神殿呢！没有用到你的一分钱！”她用力吼出最后一句。
“没有吗？那么你的培养费用呢？你知道把你养这么大花了你可怜的母亲多少钱吗？没有你母亲我忍着肚皮疼痛生下你，没有你母亲我千辛万苦地抚养你，没有你母亲我呕心沥血地教育你，哪有现在的你！你这个不孝女！好，如果说这神殿是你的，那么把我的本金还回来！”她信手掏出纸和笔，略微计算了一下。“二十八万金币，打个折扣好了，二十五万。拿出来的话，我就立刻离开。”
“死老太婆……”罗丝德无力地呻吟了一下，无奈地跟着母亲一路向城市走去。路上飘扬着大祭司胜利的笑声。
“已经离开这么多天了，想来神殿里一定都是灰尘了。今天就别干别的了，得好好地打扫一下。”
“那些事情魔夜会干的啦。”罗丝德完全出于习惯地回答。话出口她才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
魔夜……他……不！不要想这个……他……
她低着头，心中宛如一团乱麻，完全没有注意大祭司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罗丝德！”
“啊。”这声断喝让罗丝德浑身一震。
“说起来，你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呢。理论上应该得到很多赏赐才对。”
“功劳？”
“你不是打败了阿拉斯吗？而且是唯一一个平安归来的……除了我和微拉，再没有人知道！”她诡秘地一笑，眼中几乎闪着黄金的色彩。“想必那一定会是一大笔钱……”
“拜托，有一点自尊好不好？”她几乎想跳起来，但是在可恶而且恬不知耻的母亲面前，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一时间，在皇家星相学院内，属于院长独自拥有的办公室中，卢克索已经换好了衣服。
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连书桌上的书本都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通过布置在这个房间里的一系列联系魔法，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几位擅长预言法术的老朋友。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被拒绝，他们许诺，天黑前就可以给他一个完满的答复。
这样在天黑之前他还有几个小时，正好拜见一下国王，为这次的不辞而别做一番道歉。
理所当然的，他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一条洁白高贵，用金丝和小翡翠为装饰的白绢长袍，一双用贝壳染成的独特的蓝色软底靴子以及其他全套法师装扮。接着依靠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传送法术，他来到了宫殿的接待室，郑重其事地向那里的近卫官提出要拜见国王的要求。
他在那里等候了一小会儿——原先他以为自己会等候更长的时间，但是一个年轻的侍卫气喘吁吁地飞奔而出，大声向他宣布国王陛下召见。
卢克索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等他走到会议室，看到满座的人都用看到救星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更确定了这一点。
“卢克索大人。”一个官员站起来表示了欢迎。“您来得太及时了。”
“发生了什么？难道……”卢克索在心里作出了最坏的一个预测。莫非被阿拉斯呼唤来的那些可怕怪物没有全部消失？甚至被某个邪恶的家伙控制利用了？就算是阿拉斯黑暗军队的一个小小残余，便可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
“我们现在面临非常严重的危机，大人。是关系到我们国家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机！”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星辰，阿拉斯的部下，他向我们公然宣战。他说要为他那个被泰利安王子所杀的黑暗君主报仇！”
“阿拉斯的军队应该已经消失了！”卢克索判断。“他的人类士兵不可能对他有那么高的忠诚，他的黑暗军队因为他的死而丧失了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力量……那么星辰率领的应该是一支不死的军队！？”
“您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星辰了，他是一个死灵法师。唤醒不死军团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的军队到哪里了？”
“根据情报和推断，他的军队在三天内就可以开始对马尔提林进行攻击……而且……”国王开口了。“马尔提林已经完全无法抵抗。”
卢克索有些吃惊地看着在座的人。马尔提林好歹也是个大国，现在居然……
“阿拉斯死之前，他的黑暗大军让马尔提林的军队损失惨重。现在我们所有的剩余军队都在北方，无法及时增援。此刻的马尔提林简直是一座空城，连用来防守城墙的军事力量都没有，甚至连城墙上的投石车都找不到足够的人来操作。我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天，什么都来不及，马尔提林民风并不特别尚武，此刻的我们连从市民中招募民兵都来不及……如果战斗开始的话，我们必败。我们的城市恐怕连半天都无法坚持。”
“怎么会……”
“唯一的选择只有弃城而去……将这个城市几十万人丢给星辰，任由他处置……或者……”
他的眼睛看向卢克索，目光中的意思是如此明显，让人绝对不会理解错误。
“……杀掉星辰。”卢克索慢慢地替国王说完剩下的话。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如果是陛下下命令的话，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离别这么多天后，回到这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神殿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不管是神像还是地板，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打扫起来相当麻烦。
“怎么还没擦好，罗丝德？！”大祭司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罗丝德几乎想用力把手里的抹布丢到那个死老太婆的头上去。二楼面积又大，杂物又多，怎么可能这么快擦好？老太婆负责的一楼是用来招待来客的，没有杂物，工作效率自然飞快，她才把二楼清理一半，死老太婆就已经完成一楼的全部清洁工作了。
“这样可是不行的哦。”大祭司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很惬意地靠在扶手上，看着罗丝德干活，却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是不是被人伺候惯了，连打扫都不会了？一个女孩子如果不会打扫，那就实在太没用了。”
“女孩子……死老太婆，你都几岁了啊！！！”
“不管几岁，我的心可一直保持着二十岁的青春哦。”大祭司得意洋洋，“今天城里遇到的那个商人不是说我们像姐妹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只是想让你买他的衣服……所以随便吹捧你几句罢了。那种没品位的衣服，除了你这种老太婆谁会买？”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这样说你善良无私的母亲！恐怕你是嫉妒吧……像我这样的美女，我打赌，随时都会有人来求婚——擦完地立刻给我去清洗神像！愿女神给你一点儿教训。”
“你善良的话，那么老虎都会改吃素……”罗丝德在肚子里暗自回答。她都有些奇怪，她居然肯为这个死老太婆报仇而去冒险？是不是当时发烧，脑子有点儿不太清醒？
“你不是说二楼很快就能搞好的吗？以这种速度，收拾完要天黑了。”大祭司换了个话题。
“我怎么知道这么麻烦，魔夜打扫起来都只用一两个小时的。”罗丝德随口回答。
魔夜……当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出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曾放下他。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是后悔？是愤怒？还是不舍？心头仿佛是一团乱麻，罗丝德强行让自己忽略一切，竭力不在脸上露出哪怕一点。
大祭司走了下去。完全出于无意，罗丝德从楼梯扶手的位置向下看去，想知道她母亲此刻在做什么。
大祭司站在门前，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就在罗丝德的注视下，她切开了自己的手掌，用血在门上画出一个符号。随即血字闪出了一道金光，隐没在门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大祭司开始沿着墙重复刚才做的事情，每走两三步就画一个符号。
“你干什么！”在大祭司第六次开始书写的时候，罗丝德终于惊叫出声。
“没什么。”大祭司似乎被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回答。“让这个地方变成圣地而已。”
“别当我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什么圣地，你这是……强力的防御法术？！”
“啊，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继续擦地吧，我很忙。”她把第六个字符画在墙壁上，伤口的血不断流出，沿着她白皙的手臂一直流到手肘，然后滴落。
“死老太婆，你干什么！就算你想做个防御，也不必采用这种方式吧。”罗丝德冲下来，一个最有力的治疗法术落到大祭司身上。法术生效了，伤口停止流血，开始迅速收口。
“你疯了！为什么这么做？”罗丝德喊道，下一秒钟，她从大祭司苍白的微笑中意识到真相。
“……要发生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很快的，没时间了。”
“怎么了？”
“如果我预料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已经来了。”
“他？”
卢克索离开宫殿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黄昏。不死军团和城市近在咫尺的事情，被官方严密封锁着，因此整个城市完全看不到恐慌和混乱。相反，因为阿拉斯灭亡消息的传来，整个城市都为国家逃过这一劫而充满欢喜，大规模的庆祝活动都在酝酿中。有谁能想到，一场迫在眉睫的毁灭已经偷偷逼近了呢？
但是，也许这场灾难可以消灭于无形。因为卢克索这位大法师确确实实有打倒星辰的实力。上一次的战斗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如果能够成功组织起一次突袭，彻底打败星辰，在灾难到来前结束一切并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此时卢克索倒没有对未来这一战有多少考虑。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另外一件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上——寻找他的孙女微拉。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算要进行复杂的探知法术，现在也应该有结果了。卢克索已经连续向他的那几位老朋友发出好几次的魔法信号——在没有增幅法术的帮助下，这样的信号不能传达明确的信息，但是他们应该知道卢克索想要的是什么——但却没有回音。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卢克索。大祭司求得神喻是两天前。已经过去两天了，难道在这短短的两天内微拉遭遇了不幸……
出于焦虑和不安，卢克索甚至没有注意到学院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影。
这里是皇家星相学院的侧门，或者说是侧门之一。因为比较偏，很少有学生会来这里进出学院，所以学院里的老师们经常把传送魔法的目标固定在这里，卢克索也不例外。因为传送法术的目标位置如果不是空的，那么很容易造成法术失败而产生一些无法预料的后果。
“卢克索院长大人。”人影冷冷地说道。
“……”卢克索站定身体，一个强大的攻击法术瞬间出现在脑海。在他面前的正是星辰。
“你……”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卢克索意识到不对。出于对魔法的精深造诣，他看出这个人影并非实体，而是魔法幻术的成果。在他面前的只是星辰的一个影子，而非本人。
“在这个时候拜访……如有失礼之处请多多见谅。”星辰的打扮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又戴上了羊头面具。“但是我有一个消息，想必院长大人会有兴趣。”
“什么消息？”卢克索暗中探知了一下四周。星辰确实不在附近，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投影过来的。
“关于你亲爱的孙女，微拉小姐的事情。”星辰哈哈一笑。“她在我手上。如果想要她，明天天亮的时候，来城外的墓地。记得一个人过来。”
“你……”卢克索话尚未出口，星辰的影子已经消失，只剩下他的声音依然在空气中飘荡。卢克索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虽然老魔法师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然而如果细看，可以看到一根一根的青筋正在他的额头鼓起。
“如果我不去……微拉只是个无关的人……”他低声地问自己，但是马上有了答案。“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微拉，或者切下她身体的一部分送到我面前来。”
“星辰，他怎么会来？”罗丝德略微有些惊愕。“他不是被卢克索打败了吗？”
“但是还是逃掉了。总之他一定会来的，而且绝不在意杀多少人或做多少坏事。”大祭司的眼神深邃而沉重。“而且他的首要目标就是你！”
“我？可是我……”
“你还记得那天他说的话吗？我不知道他和魔夜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按照他的话，似乎魔夜杀害了他们的双亲。”
“不可能的！”罗丝德叫了出来。
“但是事实似乎如此，也许有什么隐情。”大祭司回答。“在阿拉斯那里的时候，我和他谈过好几次。他曾经告诉我，在发生惨剧后，他在附近的城市里流浪。罗丝德，你在我身边长大，也许你不懂得流落街头是什么意思。那是你无法想象的生活——靠乞讨为生，大门小门，挨家挨户，风餐露宿，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剩下一点可怜的自尊，都必须要抛弃。要活命就不能有尊严。你能理解这样的生活会塑造出什么样的人格吗？我之所以如此小心提防并不是因为他作为死灵法师的力量。人类的强大，并不只有外表的力量，外表的强大是源自心灵的力量。”
罗丝德看着母亲的脸，说实话，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脸上居然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在他成为死灵法师之前，他已经在心里将自己武装起来了。他已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思想，一种用来指导自己行动的哲学，他已经完全没有普通人的善恶观念了。你懂我的意思吗？而且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极端藐视生命。他杀人，并不是为了杀戮的快感也不是为了满足报复社会的欲望，而是他认为杀人本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已经不能再用‘人类’来形容了，而是应该称为……恶魔。”
“那么……”
“他一定会找来的。他渴望对魔夜进行报复，报复的方式就是杀掉所有魔夜所关心的人。”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这番对话。大祭司和罗丝德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门边。
“今天这里还没……”
“是我。”卢克索的声音响起来。
“啊，是卢克索院长大人。”老魔法师推门进来，穿着非常漂亮的礼服，罗丝德从来没看到过他穿得这么正式，一眼就能看出，穿着这样的衣服一定是去办很正式的事情。“请问，有何贵干？”
“碧欧大人，”卢克索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有一事相求。”
“该不会是……向我求婚？哦……呵……呵……虽然是院长大人，但是这个要求我还是不能答应……”
“死老太婆！发什么闷骚！”罗丝德用力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啊，对不起，卢克索院长，有事情请到里面说吧。”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希望能得到净化精神的神术？”
“没错，星辰不会和我正面交手，他一定会设计诡计。比如安排部下或者预设一个陷阱，甚至可能通过精神魔法控制微拉来刺杀我。如果是前两者我倒不怕，就算不能取胜，脱身也不成问题。但是万一他控制了微拉，那就棘手了，到时候我必定会束手束脚。我知道爱与美女神拥有这方面的能力，可以驱除任何形式的精神控制。”
“确实如此，但是……这个……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大祭司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样的力量只能依靠神力恩赐……”
“我愿意向女神捐献三十万金币，以表示我的小小心意。”卢克索冷静地回答。他的这句话产生了真正的效果，大祭司全身都为之一震。
“啊……这个，说起来，罗丝德在这里很蒙您照顾了呢。您的请求我实在无法拒绝，这样吧，将您的手杖留下，天亮之前，我应该可以将您需要的力量附着在手杖之上。”
“多谢了，那么，我先告辞了。”卢克索低声发动了一个传送法术，身形消失了，只留下他的银法杖。
“死老太婆，你真的太不要脸了！这是为了救微拉啊，这样的事情你都要借机敲诈？！”罗丝德怒喊道。
“居然说你温柔善良的母亲不要脸？！而且这也不是敲诈，反正都不是卢克索的钱。”
“什么？”
“是国家的钱。卢克索如果能打败星辰的话，想必得到的绝对不止这个区区之数。国王一定会大加赏赐，多到够他的学院花上三五十年。不过……”她的眼睛里几乎在闪着金币的光彩，“这笔钱却足够让我可以重修我的神殿啊。哦……呵……呵，这正是所谓的双赢啊！”
“死老太婆！”罗丝德低声诅咒着，祈祷女神立刻降下神罚，把她变成一个丑八怪。但是正如同她过去所发的每一个诅咒一样，爱与美的女神此刻一定在关心更重要的事情，罗丝德的诅咒没有生效。
“院长大人应该可以救回微拉的吧。”想到微拉，罗丝德脊背上一阵发寒。她母亲刚刚向她说过星辰的事情——天晓得他会对微拉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真的是太麻烦了……”大祭司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如果是被精神控制倒还好办，但是万一……是其他方式就糟糕了。”
“万一什么？”
“并不一定是单纯的精神控制……还有很多邪恶的办法。比如，砍下一只手，换上受控制的魔法义肢……或者干脆将她丢给吸血鬼，用吸血鬼的力量进行控制……不管是哪一种，恐怕我们的院长大人所面临的危险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把手砍下来……”罗丝德几乎不敢去想。“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能做什么？罗丝德，我现在根本做不了什么，你也一样。不过……想来我考虑到的所有问题，那老头也应该考虑到了。毕竟他这么大一把岁数，见多识广。算了，不要再说了，今天的家务活就到这里为止。你去休息吧，我去进行准备。”
在罗丝德走出房间后，大祭司的脸上才出现一片阴云。
“抓住微拉，然后约卢克索去见面……这到底是什么居心？”她寻思着，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是又隐约感到哪里不妥。
像卢克索那样经验丰富、见识广博且法力强大的大法师，不是耍耍这种小手段就可以打倒的——星辰应该了解这一点。说起陷阱诡计之类，他恐怕比星辰更加熟悉。大祭司突然想起关于卢克索的那个传言，突然打了寒噤。
他也许根本不会在意微拉的死活，那个可爱的姑娘……
“不过……唉……我的那个傻女儿……以后该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思绪突然转到另外一个事情上了。
这个夜晚过得很快。每当心思都集中到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当延续了接近一个晚上，冗长的祷告最终结束的时候，女神回应了她的殷切呼唤。女神的力量感动了她，让大祭司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她将强大的力量以超越凡人的技巧施展而出，一道金光自虚空降临，照射在横放在祭坛上的银色法杖之上。
“终于成功了……”金光散去，大祭司抹了一把汗，看着祭坛上的法杖。她抬头看窗，这才发现窗外浓重的黑夜已经变得稀薄起来。
“还好及时……”这个想法刚刚从心中升起，她就听见了敲门声。于是几分钟后，卢克索走进了房间。
“看来完成了。”卢克索一眼就看出银法杖上所附带的神力，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他拿起法杖，稍微把玩了一下。“大祭司大人，Jar电子书下载乐园+要怎么使用这力量呢？”
“说起来，现在距离您赴约还有一点时间吧？”大祭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
“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一件事情——关于魔夜的事情。”
卢克索的眼睛死死盯着大祭司，而大祭司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彼此这样对视了好几秒钟之后，卢克索转过头去，将视线投到窗外。
“其实我也不是全部知道，大部分情况是我推断出来的。说起来，”他突然莞尔一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震惊。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子，居然能使出那样的魔法技巧。即便是苦心修炼了数十年的我，都没有自信比他用得更好……您想知道关于魔夜的什么？”
“如果不介意的话，全部。”
“全部……全部……”卢克索摸了一下胡子，似乎在回忆着。
“这个故事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呢……好吧。大概在三十年前，北方发生了一场地震。想来大祭司大人也听说过，那场地震暴露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遗址……那是传说中的古代国家，迪雅的王都。因战火而从历史上消失的古代魔法国度。很多贪图古代财富的冒险家纷纷前去，但是因为许多的古代法术和战争陷阱依然存在，那座遗址吞噬了不少生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同时也为了能够最大极限地发掘古代知识和财富，百杰议会和血谷联手组成了一个发掘团，一起发掘和分享成果。”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世人都以为这两个魔法师组织是势不两立的，但其实我们只是秉承不同理念。不管是我们还是血谷，最终目标其实并无二致。只要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对于对方的选择，我们一般也表示尊重。两个组织的人也互相熟悉，彼此间甚至有人员交流。”
大祭司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当时发掘团的领导者，是血谷中被称为‘黑玫瑰’的冰华。无须其他说明，单她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在血谷中得到这样的地位，你就能知道她极有能力，是个天才。但是我们还是低估了遗址中发掘的成果。那成果足以让人疯狂……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而最终彻底抹杀的死灵法师的邪恶知识，在这个遗址里再一次被发掘出来了。事实上，发掘出的不仅是这些，还有更多、更邪恶的知识！那是古代暴君，强大的黑暗法师阿拉斯对于古老邪恶力量的研究记录。全部的记录都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什么……”
“冰华最终选择了野心。通过某个办法，她引发了一场大灾难，除了她之外所有挖掘团的人都死了。她隐藏起了自己，让所有人以为她也在死者之列。因为那场灾难，所有人公认这个遗址的危险程度超过任何人的预料，最后决定放弃挖掘计划，等到几十年后魔法知识进一步发展再去探索。当然，没人知道，冰华保留下挖掘出的全部成果，偷偷躲藏起来。她开始研究自己获得的黑暗知识……特别是死灵法师的相关知识。”
“怎么研究呢？难道她将自己转化……”
“不，另外一种方式。她利用自己女人的身份，怀上了一个孩子。然后，就在胎儿状态，将黑暗的力量导入了孩子的身体……没错，那孩子就是魔夜。”
“以后的时间里，为了防止行踪被识破，她藏身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种经年没一个陌生人拜访的偏远小地方。为了掩人耳目，她甚至嫁给了村子里一个普通居民。而星辰正是那个猎人的孩子。”
“那么接下来……魔夜真的……”
卢克索摇了摇头。“其他的，关系到个人秘密，魔夜也从来不曾详细说明过。我认为很可能是冰华的某个实验出了问题，整个村子都受到波及。除了魔夜和星辰，其他人统统都死了。接着魔夜找到了我的老朋友欧塔·龙之心。那个时候魔夜的意志几乎崩溃了，他觉得一切都是梦，想回到过去的梦中……然后欧塔为了让他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介绍他来找我……这差不多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魔夜的全部事情了。”卢克索突然发出一阵笑。“也许星辰从来没想到过，我对阿娜之火的了解一点也不比他少吧。他的所有伎俩，我都了如指掌。”
“阿娜之火……那不是死灵法师的火焰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连接的能量之桥。这火焰虽然燃烧于灵魂之中，但却可以引导到现实世界之上。它可以点燃死者的堕落生命，能够吸纳死者的生前情报，组织起一个复制的灵魂；也可以作为魔法的力量之源，让一个根本不曾学习过魔法的小孩都能使出威力惊人的法术；也可以用来防御自身，让自己不受普通武器的伤害；甚至能作为单纯的攻击能量，正如星辰所做的一样。总之，这火焰如能善加运用，威力简直可以用‘无穷’来形容。幸好历史上的死灵法师从来不曾真正定下心来研究自身的奥妙。只可惜……这并不是一种无害的力量，阿娜之火乃堕落之火，要得到这力量，必须接受‘异域者’的改造和控制。像魔夜这样，力量很不完整的拥有者，也一样受到它的影响。因为不曾和‘异域者’盟约，没有接受改造，以凡人的姿态驾御阿娜之火，魔夜必须吸收他人的生命力来补充自己不断被侵蚀的身体。正因为如此，我和魔夜约定，除非没有第二种选择，否则绝对不使用任何法术。”
“可是星辰的力量是完整的！”
“是的，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所有的死灵法师都以失败告终吗？这世上明明死人比活人多！那是因为，即使是死灵法师，力量也是有极限的。星辰也不例外。”
卢克索的目光看向东方的晨曦。“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呢。如果大祭司大人想知道其他的，可以去找欧塔，我所知道的大部分来自他，他知道的比我更多。虽然他的住所距此相隔千里，但是凭大祭司您的能力，去找他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是这样吗……”
“约定的时间已快到了。”卢克索看了看窗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祭司略微迟疑，但还是开了口。“我想问一下院长大人，对于微拉，您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感情……”卢克索的嘴角咧出一个不明含义的弧度。“那孩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啊。问我这个问题，是否您也听说那些传言了吗？”
“不是……”大祭司急切地想解释，但卢克索打断了她。
“传言只是事实扭曲的表现……是我亲手杀了那孩子的双亲，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我确实很愤怒，但生米煮成熟饭也无可奈何，我想吓唬一下他们而已……但是却发生了意外……”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悔恨和苍凉。“总之，我不能再失去微拉了。那孩子就是我的一切，就如同罗丝德小姐对于您一样！”
天色阴沉沉的，朝阳似乎预料到什么不祥，因此躲在云层里不肯露头。此刻整个天空为暮霭和湿气所笼罩，充满沉闷的气氛。即使现在已经是黎明，一轮苍白的残月却依然在乌云的缝隙中露出身影。
城里的人对这种天气并不陌生。很明显，一场大雨已经迫在眉睫，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会选择躲在家里，以逃避这场不可避免的倾盆大雨。
这样的天气里，不会有什么人去拜访城外的墓地。然而，正是这个本来应该空荡荡的墓地，现在却有几个不协调的身影，对峙着。
“……你想做什么？”卢克索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微拉站在星辰旁边，但并不是卢克索预想中目光呆滞，神情死板，一副被魔法控制后的模样，而是被捆着双手，嘴巴里也塞上了布条。她的眼睛看着卢克索，努力地想说什么，但是因为布条的存在，微拉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呜啊”声。
卢克索倒不是没想过一见面就突袭，但是星辰刻意让自己和微拉的位置很近，如果使用攻击法术的话，就算是卢克索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误差。
“什么都不打算做，我只是觉得，上一次承蒙你照顾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送出礼物的本事了。”
“本事是有的，只怕你受不起这份大礼！”
“好，要决斗的话，我答应。你先放了她。”
“为什么要放？她可是我最好的盾牌哦。有她在，你就不能随意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了。”
“你……”
“我可没说公平决斗。而且，只要你死了，决斗是不是公平就没人知道了。”
“是吗……”卢克索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事实上，这种局面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了。“我其实有一点不懂，到现在还不懂……你为什么用剑？”
“因为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战士，而不是无能的法师。”
“无能的法师？哼，所谓的伟大的战士就是要靠着人质才敢面对无能的法师吗？”
星辰发出一阵大笑。“不要对我用激将法……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就还给你吧！”他用力将微拉向前一推，让后者踉跄着跑向卢克索。
老魔法师的眼睛盯着星辰的一举一动，双手一把接过微拉，银手杖上闪过一丝不引人注意的微光。
他伸手去解微拉的绳索，却惊讶地发现那绳子一点都没有绑牢，简直是一扯就松。
“杀了他！”星辰发出一声大吼，微拉的手猛地解脱了绳子的束缚，从衣服下抽出一把长匕首，猛地举起。
“是我，小宝贝，是我。”卢克索轻声说道，微拉的动作迟缓下来，眼中出现明显的迷茫。
“怎么……”星辰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手握上了剑柄。
“你以为这种小小的花招就能对付我吗？我特别向爱与美的女神请求了神能，可以净化一切的精神控制法术。只用十秒钟的时间，不管什么精神控制都会彻底瓦解……”卢克索得意地说道，可是，他的声音却瞬间窒住，微拉将匕首猛地刺入他的胸口。
红色的液体沿着匕首的锋刃流下。
“怎么……可能……”卢克索的身体弓了起来，发出不敢置信的喘息。“难道女神的力量……”
“啊……哈哈哈哈……”眼看得手，星辰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子……你精我也不笨啊。那把匕首可是为了你而特制的！就这样死在孙女手上吧。”
他看着卢克索震惊又迷惑，恐惧又绝望的表情。这种表情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好吧，为了不让你死不瞑目，我就告诉你真相好了。”星辰得意地回答。“因为我没有对她进行单纯的精神控制啊。她确实在内心深处想杀你……那份被你的魔法所封印的记忆……你在她眼前杀死了她的父母。我只是解放和引导了她内心的渴望而已。这样的愿望并非魔法的力量，爱与美女神的力量是无法净化的。就这样死掉吧。”
震惊和迷惑从卢克索脸上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愤怒而显得凶暴的表情。星辰吃了一惊，终于注意到一个事实——沿着匕首流出来的血实在太少了。
确实不会流很多血，因为匕首只是略微刺入肌肉，造成一个小伤口而已。这样的伤口，根本无法影响人体的活动，更别说致命了。他马上注意到微拉的身体也保持着一种怪异的停滞——那是因为卢克索及时释放出了定身术，麻痹了微拉的神经，在最后关头阻止了悲剧。
“想杀我，还得再加一把劲！”老魔法师咬着牙说道。他举起一只手，一道毁灭性的法术凝聚在他掌中，蓄势待发。
“那就再加一把劲！”星辰打了个响指。
微拉的手猛地向前一送，匕首直接穿透了卢克索的心脏。
“不……”卢克索的身体如同被电击一样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那把匕首。定身法术很完美，微拉不应该能动的……绝对不可能动的……他的目光移到了微拉的手臂之上，看到了衣服下闪动的魔法光辉。
这个是……控制法术……不是控制人，而是单纯地控制肢体……就像移动物体一样直接控制移动人类的手臂……所以麻痹神经的定身法术是无效的。
卢克索的眼睛抬起，看着两个从隐身之处走出来的人。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他们身上血红的十字此刻鲜艳得犹如在滴血。
“你们……”
“卢克索，这不怪我们心狠，怪你自己太辣手了。”其中一个血谷法师开口了，“你毁灭了我们十六个基地，外加杀掉了四百多人，包括一百四十二名法师。别以为你做下这样的事情还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当你的院长。”
“爷……爷……”微拉发出一声低微的喊声，卢克索看到两滴泪水正从她的眼睛中流下。因为定身法术的作用，她无法动弹，只能站着不动。
“不是你的错……小宝贝……是爷爷的错……爷爷太大意了……”卢克索靠着微拉僵直的身体，用手轻抚微拉的头发。
“但是！”他看着三个敌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光芒。“别以为你们这样就赢了！”
“小心，老家伙要拼命了！”耳里响起这样的声音。星辰向后跳开，在他尚未做出其他的行动前，四周骤然黑了下来，黑得是如此彻底，以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什么魔法？闻所未闻……在他心中这么疑虑着的时候，一个猛烈的打击落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一股剧痛直刺脑门，就算是心理已经有所准备，依然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向前一个翻滚。后脑的剧痛让他有好几秒钟都头晕目眩，当他终于定下神来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三五个村里的小孩正在摆弄着手中的石头——刚才他们就用这些石头丢他的后脑。这些孩子年纪和他相仿，但是每一个都比他长得高大。
Ⅱ
“你们……想干什么？！”星辰强忍着心头的愤怒，看着这几个顽童。又一块石头丢过来，但是这一次被他闪开。
“没干什么，只是看到没妈的孩子太寂寞啦。”那些孩子哈哈大笑着，一点都没有发觉这话对星辰造成了多深的伤害。
“我有妈妈了！”他突然反击。
“那不是你妈妈，她是个女巫！”一个最高大的孩子走上前，“她迷惑了你爸爸，然后把他变成了僵尸！”
“她会给村里带来祸害的！”其他人附和。“女巫之子！”他们叫着，把更多石头丢过来。每一次都这样，就算反抗，也只会换来更大的伤害和侮辱而已。星辰咬紧了嘴唇，躲闪着石头，逐步后退。但是突然间，这些顽童停止了攻击。他们用惊愕而害怕的目光看着星辰，不，是看着星辰的身后。
星辰转过头，看到魔夜正站在他身后，用阴沉的目光看着那些孩子。
魔夜远比这些孩子年长，他已经不能用“儿童”来称呼，而应该称为“少年”。被他目光所及的孩子纷纷后退，不敢正面对视。
“哥哥……”星辰走到魔夜身边，怯生生地叫了一句。他们成为兄弟还不是很久，星辰至今都还不敢亲近这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哥哥。
“他们丢你石头？”魔夜问，他从星辰脸上看到了答案。
“别怕，丢他！”那些孩子们突然鼓起勇气，新的石头不断地丢过来。但是因为距离远，所以都没有丢中。魔夜拣起石头，反丢回去。他丢得又远又准，一下子，五个孩子都在额头挨了一下，肿起了大包，哭着逃走了。
“痛吗？”魔夜摸了一下星辰的头，虽然他的手很凉，但是星辰却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意。
“回去吗？”魔夜低声地问。
他们两个一起沿着山间小道向家里走去。他们的家并不在村里，而是距离村中心一段距离的小山丘上。这对于做猎人的行当是很有好处的，但是却让星辰总是无法融入村里孩子们中间。再加上总是衣裳不洁(这是因为没有母亲照顾)，因而总是遭到欺负。
魔夜用一只手扶着星辰的肩头，兄弟两人几乎是靠在一起的。在他们走出林间小径的时候，他们看到三个人挡在前面。星辰立刻认出这些人是谁——他们是那些被赶跑的孩子们的哥哥，其中一个年纪比魔夜要大。刚刚逃走的那些顽童站在较远的位置，向他们做着鬼脸。
“跑回家去！”魔夜低声地说道。“这里我来应付！”
“可是……”
“快跑！”魔夜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从斜刺里冲了过去，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他，因而没有试图阻挡。他跑向家——那栋简单的木石结构的房子，身后传来喝骂和摔打声。
他冲进家里，顺手反带上门。父亲母亲都不在，父亲此刻正去检查自己的捕兽陷阱套——而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紧靠着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哥哥会怎么样？他们有三个人……而且还有另外五个！
门口靠着一把火叉，他伸手去拿，却感到一阵异常的灼热。灼热从手臂直接传到心脏，让他发出一声痛呼。
黑暗褪去，四周光线恢复正常。仿佛刚刚刮过一阵旋风，草木和墓碑乱七八糟地四处散倒。在看到血谷的那两个人扭曲而怪异的尸体后，大滴的冷汗从星辰额头掉落。
卢克索依然站着，靠在微拉身上，怒目圆睁。但是他知道这个老人已经死了。这个老头死前使用了骇人听闻的危险法术，如果不是刚才向后跳开，脱离了法术的攻击范围，那么他也步上了卢克索的后尘。
但是，他依然胜利了。他拔出佩剑，走向受定身法术控制的微拉。
“爷……爷……”微拉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的手依然握着刺进卢克索心脏的匕首，从伤口流出的热血染满了她的胸襟。她的头无法转动，因而看不到来自身后的杀机。
“哼！死老头，临死反咬一口还真狠！”他猛踢了一脚。卢克索僵直的身体向后倒下了。“就让你的孙女给你陪葬吧！”他一剑信手刺向微拉。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微拉身上泛起金光，仿佛穿上了一层金属的铠甲。他的魔法长剑只能在铠甲的边缘擦过。
“哼，真不错，居然死前还能保护孙女，可是这个法术能有什么用呢？”
“住手！”
“谁？！”星辰发出一声暴喝，举目四顾。
“我！”一个人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星辰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过来！”他用剑架在微拉的脖子上，目光中透露着恐惧。阿拉斯停住脚步，冷冷地打量着对手。他穿着一件平常的敞领旅行服，露出小半的胸部。透过衣服的领口，可以看到他身上没有伤痕。星辰很清楚那个伤口的位置——就算是那样的攻击也没能杀了他，难道他真的是不朽之身？！星辰突然感到手心一阵发汗。
但他马上就定了下神，立刻能感觉出来，对方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可怕的力量了。就算打，他也不一定输。“阿拉斯，你还没死？”
“失望了？”依然是那种不紧不慢、自信沉着的声音，但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星辰仔细观察着对方，对方的鞋子和衣服下摆都很脏乱。出于一个国王的自尊(愚蠢的自尊)，阿拉斯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整齐，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一样。这足以说明阿拉斯是一路赶来，而非事先埋伏。他的目光在阿拉斯的身上移动，最后不可避免地停留到腰带上，看到了那把可怕的赤火剑！糟糕，难道阿拉斯找到了使用这个武器的办法？有了这武器，他可是如虎添翼！
“看来……你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来？”星辰把剑靠近了微拉的脖子，“难道不杀了她，你就死不了？”他问。
“放开她。”阿拉斯目光扫过四周，立刻判断出大致情况。
“如果我说不呢？”如果真的要打的话……星辰在心里乐观地估算了一下，胜负之数五五开。阿拉斯虽然没有了黑暗神权……但是谁知道呢？这个国王总是留着一手，任何时候都不例外。每一个试图挑战他的人，都会发现处境比他更不妙。
“没有必要说不，我并不想报仇。把她交给我，我立刻离开。”阿拉斯冷冷地回答。
“离开？”
“随便你对马尔提林做什么，我都不想管。我只想要她！”阿拉斯手一指。“把她交给我，我立刻离开。”
“马上走？而且永不回来？难道你不在意你的王位……”听到这个几乎算是惊喜的话，星辰不自觉地眯起了眼，揣测着这句允诺背后的意思。阿拉斯不会违反承诺——这一点，星辰深信不疑。出于国王的自尊和骄傲，他也应该不会玩什么文字游戏。难道真的就这样？
“哈哈哈哈……如果能交换，就算用全世界来交换她我也甘心，何况区区一个王国。把她给我。”阿拉斯第三次说道，眼睛中隐隐透露出不耐烦。
“好！就给你！”星辰咬了下牙，隔着羊头面具，可以看到他的眉头一皱。他后退一步，离开微拉，瞬间，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传送法术将他带离墓园。他消失了。
“微拉！”阿拉斯快步跑过去，抱住对方。微拉的手松弛下来，加在她身上的麻痹法术已经褪去，但是她却犹如依然被定身，浑如不觉地任由阿拉斯抱着。
“爷……爷……”微拉泪流满面，脑海里则完全一片混乱。突然间，她猛地挣脱开来，扑向倒在地上的卢克索。老魔法师的衣服前面几乎全部被血染红了。那是致命一击，一下穿透心脏，他能够在临死前释放出最后的攻击法术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卢克索眼睛依然怒睁着，直到阿拉斯用手抚过他的眼皮，双眼才合拢。
“不要哭了。他已经归于冥路。”阿拉斯说道。“灵魂已经进入天堂，与世界本质归于一体。凡是有生之物便无法脱离此道，因此，无需悲哀。”
“我杀了爷爷……我杀了他……”她眼神迷乱，身体则哆嗦个不停，完全失去了控制，昏倒在阿拉斯的怀罩。
积聚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仿佛诸神要借此宣泄某种愤怒一般，铺天盖地的大雨淹没了世间的一切。狂风夹杂着暴雨，哪怕有最紧急事情要办的人都要在出门前掂量再三。这样的风雨确实罕见，五步之外难见人影。不管携带什么样的雨具，现在出门就要有做落汤鸡的觉悟。
两个人影站在城外的墓地里。雨水早已将这两个人淋得湿透，但是此刻不管是大祭司还是罗丝德都没有闲暇在意雨水的事情了。大祭司静静地站在卢克索的尸体边上，尸体心脏位置Сhā着一把恶毒的匕首，匕首上附带的邪恶法术已经腐蚀了一部分内脏。
尸体上没有其他伤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卢克索死于暗算。就算是卢克索这样的人，也没能逃过星辰的陷阱。其他两具尸体上的红十字则清楚地说明了卢克索的死因——有了血谷这帮人的协助策划，卢克索确实难逃此劫。大祭司闭上眼睛，默默为这位老魔法师作迟来的临终祈祷。
“没有微拉。”罗丝德回到大祭司身边，“四周都找过了。”
“血谷的那两个人是星辰杀的吗？”
“我觉得不是，他们身上没有伤口，但脑子被魔法弄碎了，这应该是院长大人……”罗丝德小声说道。卢克索的身体此刻就在她身侧，“可怜的院长大人……”
大祭司点了点头。微拉不在这里，那么她应该是被卢克索成功救走了，否则的话，以星辰的性格，一定会杀了她。大雨冲走了地上的痕迹，她无法判断出更多了。
但是这里没有激战的痕迹，那么星辰一定是毫发无损！大祭司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女神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星辰没有受伤，那么不死军团进军的速度不会有任何改变，两天后就会抵达马尔提林城下。到时候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拯救这座城市。就算动员全城居民逃走也没有意义，拖家带口的百姓逃跑的速度怎么能和永不知疲惫的不死生物相比呢？除了少数有车马的有钱人和贵族之外，普通百姓根本逃不掉。
没有任何力量……大祭司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是的，仅仅是可能，但是就算是可能也要去尝试一下。
“这里是……”昏沉的意识逐渐恢复，微拉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一个可以避雨的小山洞。”黑暗中一个声音回答。
“啊……谁？”
一个人影走出了黑暗，一个微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我。”
“阿拉斯……”微拉的心神一震，但是出于女性天生的敏锐直觉，她立刻感觉到某些地方不是很对头。阿拉斯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动作的细微之处也不一致……
“是我啊，微拉小姐，虽然以这副姿态与你相见。”阿拉斯慢慢地抽出赤火剑，随手舞出一个剑花。“但是确实是我。”
“阿雷雅……”几秒钟后，微拉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回事？你……”
“我被星辰所杀，但阿拉斯把他的身体给了我，我才能以这副姿态继续存在。”
“那阿拉斯呢？”
“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点记忆……借由和黑暗力量的盟约，他的身体几乎不朽，但是他的灵魂依然是凡人的灵魂……当他唯一和最大的梦想破灭，当莫妮可亲口说出不再爱他的时候，绝望就化为利剑，把他的灵魂击得粉碎。听以他将这副身体留给我，同时还让我转告一句话。”阿雷雅走上前，用手轻轻握住微拉的手。在微拉能够反应前，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吾爱，世间一切的繁华，若无你同我共享，便只是过眼云烟。原谅我过去不知道珍惜！”
“啊……”当阿雷雅向后退开，微微笑着看着她的脸的时候，微拉情不自禁地感到脸上发烫。
下一瞬间，晕倒前的记忆涌回了微拉脑海，“爷爷他……”她满怀期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但是对方只是黯然地摇了一下头。
“抱歉，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他。”
“不……”微拉的身体晃了一下，阿雷雅用力抱住了她。
“我……是我……杀了爷爷……”她贴在阿雷雅怀里，痛苦地颤抖着抽泣。
“不要哭，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阿雷雅低声安慰着，把微拉的身体搂得紧紧的。“跟我走吧。我会永远照顾你，永远在你身边的，以新神与旧神，以我的血和我的生命的名义，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流泪……”
他低声说着，将微拉搂在怀中，抬眼看向这个石洞外面。洞外，大雨已经停息。
“妈妈，你在干什么？！”罗丝德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地问。自从向官方通报了院长的情况后，大祭司就开始在神殿里向女神祈祷，不停地祈祷，从早晨已经持续到晚上。
大祭司没有回答，她能感觉到女神的微妙的不悦和抵触。她向女神要求力量，但是女神迟迟没有作出答复，在过去，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她几乎是爱与美女神在人间最受宠爱的使者，女神从来不曾拒绝她的要求……而现在在这个危急时刻，女神居然迟疑了。
但是幸运的是，她的祈祷最后还是为女神所接纳，神启的光辉自神像前降临，感动了她的灵魂。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大祭司从紧张的祈祷中松弛下来，瞬间，她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全靠罗丝德扶住才没有摔倒。
“死老太婆，你到底在干什么？”罗丝德看着大祭司苍白憔悴的脸色，问道。这种情势下，老太婆在做什么？莫非她想……
罗丝德在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她要独自去对付不死军团？确实有过这种传说，强大的牧师可以引导出威力大到难以置信的神能……甚至能直接将神祗的化身呼唤到凡尘。当然，要召唤奇迹，付出的代价同样大……
不，这是不可能的，起码罗丝德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牧师都做不到。
但是如果是死老太婆的话……
“在寻找某个人罢了。”大祭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我没事。”她推开罗丝德，向房间里面走去，脚步依然有些不稳。“只是很累了，需要休息。”
“乖女儿，给我准备一件换洗的衣服。”
“这么迟了，还想去哪里？”罗丝德问。
“不是今天，是明天一早！”大祭司答道。“我很累了，我要先洗个澡，然后睡觉！”在走出房间之前，她回过头，注意到罗丝德脸上的不安。
“乖女儿，记得给我洗衣服，包括内衣内裤！”
“去死！”罗丝德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个东西丢过去。不过大祭司动作很快，已经闪过了门后。走廊里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笑声平息，在罗丝德看不见的地方，大祭司双腿猛的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墙壁才不至于倒下。
“我……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吗？”
确实是这样，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两次要求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再加上焦虑的心情以及肉体的疲劳，就算是大祭司也吃不消。
“但是不管怎么样……再坚持一下……”她扶着墙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好些她弄来的魔法药水……
当新一天的朝阳到来的时候，一个恐怖的流言突然降临到马尔提林。说也奇怪，这个传言仿佛是一夜之间到来的。一支黑暗而恐怖的不死军队已经逼近马尔提林，人们纷纷诉说着，那是黑暗君王阿拉斯的残余势力，为他们被消灭的君主复仇。说起来，这个传言相当的荒诞不经。众所周知，如果真的是阿拉斯军队从北向南进攻马尔提林本城的话，他们就必须沿途扫荡马尔提林国土中部一系列防御要塞——在阿拉斯死前，他的军队就在进攻这一带——除非他们能飞过这些要塞。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官方早就会把相关情况通报给百姓，尽早组织起抵抗力量，疏散群众。再怎么说，马尔提林高耸的城墙都是入侵者难以逾越的障碍。怎么可能昨天都还一点风声没有，今天就逼近城郊呢？
但是，这个谣言并没有在冷静的逻辑推理中瓦解，而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膨胀。从黎明开始，出城的车辆和马匹就不曾断过。一开始普通群众还不觉得，到上午时分，出城的车辆几乎塞满了城门的时候，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觉得事情确实有些不寻常了。那些达官显贵们不仅仅带走自己的家眷，而且带走了所有的金银细软。这架势简直就是逃难。
虽然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神殿的二楼看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塞满道路的车队。达官显贵们走完了，现在轮到商人了。争执声和吵闹声不断，嗅觉稍微灵敏点的人，现在即使不是在出城的道上，起码也在家里收拾贵重物品了。
“太迟了……”大祭司看着路上的车流，发出一声感叹。如果早点颁布真实情况的话，就可以多出整整两天时间，让更多的人逃生——不过，也没有多大意义。就算多三天，城里绝大部分的居民还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在路上被追击和在城里被包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毫无意外地看到女儿正在她身后。罗丝德也同样看到了窗外的场面。
“还有机会的。”大祭司说道。“看着家，我去找一个人。”她开始念诵咒语，女神的力量将她的身体从这个空间带走，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去找谁？”罗丝德不死心地追问一句。
“我的一个熟人，欧塔·龙之心。”在消失前，大祭司回答。
这是第几次了？魔夜已经不记得了。掠夺生命的欲望宛如潮水，永无止境地一波又一波地冲来。捕捉一只野兽……不，是捕捉一个有智慧的生命！最好是人类！抓住他们，从他们挣扎的躯体中汲取生命的动力，让他们的身体在自己手中变得枯萎、朽坏，直到吸尽最后一滴生命的能量，然后去找下一个猎物……欲望在他心中咆哮着，努力想冲破“理智”所构成的纤细的牢笼。如果不是现在正处于无人的荒野，他恐怕已经承受不了诱惑，而按照本能去行动了。
这一波波的欲望交错混杂，正如同潮水前后浪头互相融合。魔夜凝聚起所有的意志，积攒着每一点自制力。他命令自己身体静卧，他命令自己全身放松。本能的欲望抵抗着他的命令，但并没有抵抗太长时间，他的身体最终服从了理智。这场较量最终结束的时候，潜藏在欲望底下的真实力量开始显露，那是所有的本能汇合成一个理性的呼唤，一个黑暗意志的呐喊！
那才是真实，那个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力量。它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清晰，除了那一次之外。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抵抗我？！”黑暗意志在他思绪海洋里旋转着发出质问。“醒来吧，我的孩子。去拥抱血统赋予你的天赐荣耀！不要被虚伪的凡人道德信条所束缚！要知道这是对你本质的违背！”
“不，不要！”魔夜守卫着最后一丝薄薄的理智之墙，虚弱地回答。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思考能力努力运转着。“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如此引诱我？”
“我是你的父亲，你的源头，你的本质。我就是你的真实意志！我，就是你灵魂深处的阿娜之火，你的力量！服从我吧！”
“可笑！”在黑暗意志用理性来和他对话的时候，本能的冲动逐渐淡下来。魔夜的思绪逐渐恢复正常，头脑和思路一起清晰起来。“这么说，你就是所谓的黑暗古神了？那么为什么如此尊贵的你，要和一个凡人产下我？然后不闻不问，直到今天你才和我说话？你的神力呢？”
黑暗意志泛起一股仇恨，那是纯粹的邪恶，即使是魔夜都感到浑身战栗。他能感觉到，这仇恨针对的不只是魔夜这句话，而是世间万物。
“我被囚禁着。”那声音回答。“一个可恨的囚牢。由乙太和混沌的元素构成，我只能沉眠在其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力量可以活动。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和你说话，那是因为直到今天，你的意志才能够承受与我的交流。以前的你还太弱小，你的血里没有铁，你的精神也不够强韧。唯有穿越本能的欲望，你才能听见我的呼唤。我的孩子，你是我宠爱的。听从我的呼唤，我会让你理解你的真实力量，服从我，你会发掘潜藏在你身体深处的神性，掌握你目前尚无法控制运用的力量。”
“有这样的神吗？”魔夜在心里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被囚禁着？然后用种种动听的诺言来驱使一个人？就算是最低等的恶魔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把戏——虽然恶魔永远满口谎言——它们至少也会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他竭力地嘲笑，然后，黑暗意志泛起了怒意。这让魔夜明白这意志并非他所拥有，也不是他的第二人格，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和他没有任何直接联系的思想。那个意志不是源自他，而是源自另外的地方……一个遥远的无法形容的地方。这个发现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也许黑暗意志并没有说谎……也许没有。
“就算你是我宠爱的儿子，我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侮辱！”黑暗意志沸腾着回答。古老邪恶的力量攻击着他，它的触角直伸向他的内心深处，向他宣示着绝对的绝望，让魔夜几乎要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了。
“但我会原谅你这一次。”那力量收回了触角。“你已经能够听见我的呼唤了，我会奖励你的。你现在还不懂得力量对你的重要，但是你会懂得的……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可以暂时缓解你的饥渴……现在闭上眼睛，引导你的阿娜之火……它太弱小，所以需要生命作为燃料……我可以让它暂时略微旺盛起来……”
它的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力量，让魔夜不自觉地服从了。先前让他痛苦得难以形容的渴望，让他全身颤抖，让他呻吟不断的冲动欲望，转眼之间如同落潮一样消失，只留下小小的不适。
黑暗意志沉寂下去，通过某个不可思议的思想空洞，它离开了魔夜的精神世界。
“魔夜……魔夜……”一个声音在荒野上回荡着。过了好几分钟，魔夜才醒悟到这声音来自现实。这个声音确确实实在叫他的名字，而且，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他迟疑着走出自己藏身的这个小洞|茓。就在洞|茓外不远，站着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找到你了。”大祭司松了一口气，露出那种舞台剧中心怀不轨者常带的诡异微笑。
“大祭司大人……你是……”魔夜几乎不敢置信。她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要是她早到个十分钟，那么事情就会完全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忙的人。”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一个几乎可以知道世界上任何事情的人。”她走上前，在魔夜及时反应过来前，拉住他的手臂。“我还有最后一个传送魔法，可以把我们带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适合讨论的地方！”
“是吗……院长大人他……”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魔夜脸上不自觉地一阵黯然。“我本来以为……”
大祭司的魔法把他们两人送到附近一个村庄。此刻，两人坐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酒馆的角落里。
“一个很完美的陷阱，不过现在讲这些已经太迟了。如果当时我做点更多的事情就好了。”大祭司同样叹了口气。明明那么多钱已经唾手可得，却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星辰那个可恶的浑蛋！这下子想要重修神殿恐怕就难了。
“现在整个城市都在不死军团的威胁下。有上万个不死怪物，主要是骷髅和僵尸，还有少量的吸血鬼、木乃伊之类高级的不死生物。而且你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数量会随着搜刮坟墓越发庞大。”大祭司说道。“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马尔提林的城墙虽然高大、坚固，但是城里却根本没有守卫的兵力，也没有坚守的决心。所有的人都在逃跑，包括官吏和贵族。一旦不死军团真正抵达城下，他们也许根本用不着进行攻城战斗——因为城门都没人关。”
“但是……他们是逃不掉的。”魔夜有些惊讶。“就算把马尔提林一整座完整无损的空城丢给星辰，他也不会就此满足而罢手。他一定会……追赶。而因为疲劳、道路拥挤以及补给品等问题，大部分普通平民依然是不可能逃出他……”
“但是恐慌已经形成了，无法改变。就算少数人看清楚这个事实也无法影响大局。而且，就算整个城市齐心协力，也不会改变什么。除非能够消灭掉不死军团，否则一场悲剧就在眼前了。”
魔夜抬起顾虑重重的眼睛，对上大祭司几乎咄咄逼人的双眼。沉默暂时主宰了这个空间。过了好几分钟后，魔夜终于说道，“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你有摧毁不死军团的能力，不是吗？”大祭司坚定地盯着他。“你也有阿娜之火……阿娜之火可以创造、支配不死生物，同样也可以摧毁不死生物。”
“谁告诉你的？”
“欧塔·龙之心！”
“我不想和星辰作战。”迟疑了许久，魔夜终于回答。
“我懂的。我不会勉强你……那么，只有靠我们自己去作战了。”
“你们？”
“是的，我、罗丝德以及城里其他的一些牧师。我想，罗丝德他们差不多已经出发了吧。”
“但是就靠城里那么几个牧师……”果然如此，一听说罗丝德要去战斗，魔夜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没机会赢？不一定的。”大祭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女神的力量与我们同在！而且，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得试一下。因为什么也不做的话，就连这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罗丝德正在向女神进行常规的祷告。因为外面的纷乱，大祭司一早就关上大门以避免麻烦。敲门声敲得响却不是很急，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起码不像学院里需要帮助的师生们的敲门声。话说回来，经过这段时间的风波，大部分师生都离开了，学院已经彻底瓦解，完全失去日常组织和纪律——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人试图要恢复这一点。
也许是某个发急病因而需要帮助的人。罗丝德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个约六十来岁，服装古板，表情严肃的老年男子。一个身穿着粉红色皮袄，年纪不超过十四岁的少女站在他身边。
罗丝德的目光在老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转到少女的身上。因为两个人的站位居然是少女在前，而老人在后。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个老人并不是女孩的亲戚长辈，而应该是随从仆人。
“早上好，两位，请问……”罗丝德尚未开口，这女孩就先一步跨进门来。她左右四顾，表情茫然，仿佛沉浸于某种回忆的思绪之中，完全无视罗丝德在向她打招呼。
“请问……”罗丝德有些尴尬地再次问道，那个老人跟着跨进来，同样没有理会罗丝德，只是关切地看着少女。
“请问……”
“就是这里！”那女孩猛地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动作，让罗丝德觉得似曾相识。“这里就是……我梦中的地方！”她轻声地自言自语，接着目光看向罗丝德。眼睛中的神情很清楚地在说“我……认识你”。
“但是……没有他……”女孩再次把目光凝聚到屋顶上。
罗丝德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这个陌生的女孩头上戴着一顶和衣服同色的尖顶帽，白色的流苏从帽顶垂下，而几缕如丝般闪亮的银色头发从额头露出。她的服饰非常得体，一眼就看出是高级裁缝的巧手所制，金环镶嵌的水晶纽扣更是说明这套衣服绝对价值不菲。她一定是出身富贵之家。
罗丝德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孩。不过这个少女看起来确实有点眼熟——也许是哪天她去某个贵族之家尝试传播教义时候遇到过吧。因为没有特别的印象，加上事隔长久，她把这个少女忘记也是很可能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出发的话，恐怕城门口就会被堵塞。”老人说话了。“车辆太多了。”
少女点了点头，尽管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十分留恋，但是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向罗丝德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搅了。”
两个不速之客退了出去，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罗丝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的背影看起来似曾相识呢。她走路的姿态也格外眼熟。在哪里见过她吗？不过罗丝德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了，现在的关键是老太婆！
老太婆离开已经三个小时了，而且她一直不肯透露自己要去找那个什么欧塔做什么。罗丝德心中的某个疑虑正在逐渐成长，越来越让她觉得不安。难道那个老太婆想……不，死老太婆不是那种人，那个自私自利，满脑子只想着钱的老太婆不可能做那种事情！她是那种即使全世界都要灭亡，她也能最后一个死的人。罗丝德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对大祭司的为人再了解不过。
可是……老太婆还是去参加了刺杀阿拉斯的行动！九死一生的行动！
罗丝德再次跪在女神面前，向爱与美的女神奉上最虔诚的祈祷，只有在祈祷中，她的不安才能略微减轻。
然后，她突然听见脚步声。在她意识到来人并不是通过大门进来之前，脚步声就接近到她身后了。
“你干什么！”这是先前那个老人的喊声，也是罗丝德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喷嚏后，大祭司用力揉了揉鼻子。“怎么回事，这里又不算冷……难道有人在念叨我？”
风中已经飘来了腐朽的气息，夹杂着少量的尸臭，说明不死军团已经不远了。这里距离马尔提林只有一两日的路途，如果能够骑快马的话，甚至一天都不用。这一带是一马平川，只有少量田舍点缀在平原上，附近的居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消息)早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在这里展开行动不会有任何阻碍。
“它们来了。”大祭司的手向前一指。在地平线的尽头，由骸骨和腐尸组成的军队已经出现。一条绵延的长线上，不死军团排成了散兵阵线，正缓慢而稳定地一路横扫过来。黑暗的呼唤伴随着它们而到来，大祭司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地下的活动。在距离它们不远的一个地方，一只只剩下白骨的胳膊猛然从地下探出，深埋在地下的枯骨正极力想钻出地面。
这种现象不止一处，在他们两人的四周，不断地伸出一只只枯骨手臂。这些不知道什么年代死去，被埋在地下的尸体正拼命地想爬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早有思想准备的大祭司都感到一阵悚然。
“没有……问题吧？”大祭司低声问。欧塔说过，魔夜的力量可以轻易摧毁不死军团，但是数量相差是如此的悬殊，面对上万的不死生物，他能行吗？大祭司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凭女神赐予她的权柄和能力，她应该能消灭上百个不死生物……也许可以消灭两百个……但是这种程度对不死军团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伤害。
魔夜没有回答，他脸上毫无犹豫踌躇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闭上眼睛。随着不死军团的接近，两个活人的存在立刻被不死生物的本能所感知。出于不死生物对有生命者本能的憎恨，它们向这边冲了过来。
先前地下挣扎的那具骷髅终于顶开了身上的泥土，爬出了地面。这具古老的尸骸蹒跚地向他们两人走来，手上提着一把锈蚀殆尽的短剑。
“女神啊，请赐予我力量……”大祭司开始祈祷，女神立刻予以回应。在她打算引导出神力，摧毁这个接近的骷髅的时候，魔夜举起了手。大祭司立刻感到浑身一震，就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刚刚扫过她的身体——虽然她连头发都没被吹动一下。在冥冥中，她能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黑暗力量……或者说一股黑暗波动。女神赐予她穿越表象的眼睛，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接近他们的骷髅燃烧起来，被一种苍白色的，宛如鬼火，却又耀眼得难以直视的火焰所燃烧。
这火焰．定是可以隔空传播的，因为其他的不死怪物已经跟着燃烧起来了。毫无停顿，毫无间隙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传播着，点燃一个又一个不死生物腐朽的躯体。转眼之间，先前的不死军团便化为汹涌的火海。
“嘘……”魔夜深吸了一口气。成果显而易见。整个不死军团都为他的阿娜之火所吞噬，他原本以为星辰一定会出面阻止，但是很明显星辰并没有和他的军队在一起，他很容易地完成了这个工作。
“这……就是阿娜之火的力量？！”大祭司看着这几乎是瞬间瓦解掉的不死大军。
“没错，阿娜之火的一种使用方式。既可以创造，也可以毁灭。阿娜之火可以轻易烧掉任何数量的不死生物，焚尽它们黑暗的生命源泉。”
“这力量实在是……”
“不止如此。如果有控制地释放火焰，阿娜之火便可以在不死生物身上留下黑暗烙印，从而能够完全控制和命令不死生物。少数不死生物能够承受比较强的火焰，阿娜之火便可以在这些不死生物身上呼唤出它们生前的记忆和技能，使它们和生前一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
“真的是很可怕的力量……”
“过奖过奖！”
“谁！”大祭司猛然醒悟到说话的不是魔夜，她悚然转身，看到星辰正站在他们身后，手中握着长剑。魔夜的脸变得煞白。
“亲爱的哥哥，你果然还是来了。”星辰温柔地说道，脸上泛起残酷的微笑。他的左手拿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球。“感觉到了吗？这个东西叫月魂球，可以阻止一切传送法术。现在的你，没办法使用任何传送的法术离开了。”
星辰举起剑，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亲爱的哥哥，既然你来到这里，使用阿娜之火毁灭了不死军团，那么你应该就有觉悟了吧。”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魔夜摇了一下头，“不要强迫我，我不想和你战……”
“我预备很有效地强迫你！”瞬间，星辰发动了攻势，长剑直劈而来。但是大祭司及时地Сhā了进来，用钉头锤格开长剑。
糟糕！锤剑交错的那一刻，大祭司才感觉到星辰这一剑根本没有用力。她这猛力一挥立刻失去了目标，导致自己失去了平衡。长剑被钉头锤撞开，荡了一下立刻再次刺了过来。剑锋透过薄薄的皮甲，刺中大祭司的肩头，直至没柄。
大祭司踉跄了一下，钉头锤掉到地上。星辰拔出剑，把大祭司踢倒。
“喜欢让女人当你的盾牌吗？亲爱的哥哥？”星辰茬剑上吹了一口气，血滴沿着剑锋滑落。
“你……”
“我怎么啦？啊，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你知道我刚才从哪里回来吗？”他看着魔夜又惊又怒的表情，哈哈大笑着。“我去了马尔提林哦。本来是去找罗丝德小姐……我想她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就是罗丝德！没想到意外地碰到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魔夜看向大祭司。罗丝德不是和其他的牧师一起出发去对抗不死军团了，现在应该在路上吗？在大祭司苍白的脸色中，他看出了真正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魔夜痛苦地说道。“想杀了我吗？那就杀了我吧，没有必要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我不想杀你。如果要杀你的话，我早就有一千次机会。我想要的，就是你现在这副表情！现在，来战斗吧，让我来试试，现在的你到底有多少力量！”他将剑向大祭司一指。“以这个女人的生命为赌注，我们来较量一下吧。如果你输了，我就会杀了她！”他冷酷地说完，便猛冲过来，长剑猛斩向魔夜的脖子。
魔夜举起手，一道清晰可见的能量之壁出现在他手中，长剑砍在能量壁上，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星辰向后面跳开。一道黑色的能量束从魔夜手中发出，直射向星辰胸口。星辰握紧长剑，苍白的阿娜之火瞬间在剑上燃烧起来。他用长剑格住能量束，把这股能量导向另外一侧。趁这个机会，他再次飞身扑上，把全身重量集中在剑上，全力刺向魔夜身前的能量之墙。
没有火花，也没有摩擦声。仿佛这一次刺中的是一团胶水，剑尖略微刺进能量墙，但再也无法深入，两个人仿佛变成两尊塑像，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他们几乎凝固的表情和额头慢慢渗出的汗水，说明他们在进行着一场异常凶险的搏斗。
伴随着一声钝响，这场较量终于有了结果。星辰略退了一步，魔夜则整个人弹飞，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全身抽搐。
输了……
在痛苦、疲惫、昏眩和混乱组成的满天星斗中，魔夜唯一能清晰思考的就是这一点。
果然……付出越多……得到越多。星辰以刻上黑暗契约的烙印为代价，得到的力量比他更大……
“不会输的，你可以比他更强大。”另外一个声音在魔夜意识的最深处突然冒上来。
“是输了……我刚才确实全力以赴，没有放水……”
“但力量的使用方式根本不对！和我缔结全新的盟约，我就可以给你新的力量和技巧。”那个声音给了他一个承诺，这个承诺中包含着高涨的热情以及真实的力量，让魔夜几乎要同意了。但是他近八年来，每天对自己做的自我提醒产生了作用，他明白到这只是一个圈套。
“不……”
“不要拒绝我，我的孩子。”魔夜感觉到黑暗意志的增强，他知道了黑暗意志增强的原因——那是因为他控制阿娜之火毁灭了不死军团，让沉寂已久的阿娜之火第一次全面地发挥，所以黑暗意志变得更强大了。它正在渗透精神的防御，向他独立的精神领域不断深入。
“不！”魔夜发出一声怒吼，他意志的壁垒是以纯粹的自制和怒火所锻造的，将黑暗意志完全阻挡在外。
“亲爱的哥哥，”星辰的声音让他的神志回到了现实世界。“你输了，那么我就按照约定，取走这个女人的生命。”
“不！”魔夜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只能看着星辰一把拉起身受重伤，已经昏迷不醒的大祭司，将长剑对着胸口猛力刺下。
“害怕吗？”星辰丢开尸体，向魔夜走近，脚步声简直如同丧钟鸣响。他把染满鲜血的长剑指在魔夜的鼻前。“我不是说过，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面具，以自己的真实面目面对着魔夜。
要杀我吗……果然……难逃此报……如果我死了的话……他应该能放弃了吧……
“不过，最后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星辰看着魔夜的双眼，后者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睛。
“你那天为什么不杀我？”
“那不是我的本意。”
“哈哈……不是本意？亲爱的哥哥，现在靠谎言可是救不了你自己的！哈哈……哈哈……”
“我没撒谎。”魔夜看着星辰的双眼，两个人的目光凝在一起。“那一次……我只是无法再忍受了……我……”
笑意从星辰的脸上消失，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猛的一脚踢在魔夜太阳|茓上。
“没那么快结束呢。哥哥，罗丝德在我手上……再来挑战我一次吧。以那个女人的生命为赌注，我们再来战斗一次！哈哈哈哈……”
魔夜眼睛一黑，栽倒在地，只听见耳朵里传来星辰歇斯底里的笑声。
“这就是你的软弱带来的后果。”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听见黑暗意志的声音。“本来你可以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如果你继续拒绝下去的话，你会失去更多。”
魔夜听见自己给了黑暗意志一个答复。
Ⅲ
“这里是……”知觉慢慢回到魔夜身体。一种本能的警觉让他翻身坐起，随后才明白此刻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下一秒中，他的惊惶增加了十倍——门被打开，大祭司完好无损地走了进来。
“大祭司大人……”
“最好叫‘妈妈’。”大祭司纠正。“我记得给你和罗丝德举行过婚礼了。”
“不……那个……对了，您……”
“啊，你是说我为什么还没死吗？”大祭司指了指衣服上那个刚刚缝起来的破口。“应该说很幸运，星辰在我胸口刺了一剑，然后就走了，没有做其他什么检查。”
“但是……”
魔夜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大祭司几乎笑出了声。“没见过装死吗？”她撇了一下嘴。“我打不过他，看到你也打不过，只能装死了。”她指了一下胸口那个致命伤。“我当时昏迷不醒，这伤当然必死无疑，就算暂时没断气也一样——星辰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当时只是装成昏迷，而且为自己准备了一个足以治疗任何伤势的法术。你知道的，除非被瞬间撕成碎片，否则不管什么样的伤，要一个人死掉，或者说失去意识总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这就足够我释放这个治疗法术了。”
看到魔夜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大祭司叹了口气。
“不过要庆祝还太早……情况真的糟糕透顶……”大祭司接着说道。“星辰真的把罗丝德抓走了。而且他要再组织一支不死军团也只是举手之劳。哎……现在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能够对抗他的办法……好好休息吧。”她看向魔夜，“你没受什么伤，只是疲劳过度。”
“罗丝德……”
“我那个傻女儿应该暂时没事……”大祭司露出深思的表情。“在星辰下一次找到你之前没事……”门外传来人声，声音很嘈杂，打断了大祭司的话。
“我出去一下。”大祭司走出了房间，随手将房门带上。正如她所料，她所等候的人已经来了，两个打扮得非常整齐的官吏正在等候着她。
“是碧欧大人吗？”
“是我。”大祭司两眼扫过这两个人，凭借她多年观察人的经验，她已经知道事情有了结果——有了一个最好的结果。
“您的美貌正如同您的勇气一样令人惊叹，在这个危机的时刻，您，作为一个外来人，帮助我们国家渡过这个难关。此恩此德我等没齿难忘……”其中一个官吏开口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那么，国王陛下已经答应……”
“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在马尔提林城内为爱与美女神建造一座神殿，赞颂她的伟大和功绩，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实在不足挂齿。此等小事可以以后再谈，国王陛下希望为您举行一个庆功酒会，以表彰您的勇气和智慧。”
“这个……其实……”
“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请不要拒绝。”
“这样张扬，恐怕不妥……”俗话说树大招风，本来建造一座神殿就够让人眼红的了，再加上一个风光的聚会，到时候全城其他的教会恐怕都对爱与美女神抱着敌视的态度吧，这对教团长期发展是不利的……傻了！大祭司把这些多余的念头赶出了脑海，哪里有时间管以后的事情，罗丝德还在星辰手上生死未卜呢！他一定会再来找魔夜麻烦的——也就是说，顺带着找她麻烦……等等……如果是聚会的话……也许是个机会……
“……但是既然国王陛下如此厚爱，那么我却之不恭了。”
“那么，一个礼拜后……”
一场混乱宣告停息了。说实话，事情也来得古怪，那个什么不死军团的谣言转眼之间遍布全城，富贵人家纷纷出逃，但是随即又被证明只是一个谣言——结果这些逃走的人又纷纷回来了。不少城中的老人大摇其头，感叹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仅仅是一场大的挫败，人们就已经开始缺乏对国家的信赖和忠诚，一个无聊到极点的谣言都可以造成这么大的风波。
有些从北方来的人则说确实有不死军队的存在，只不过它们被几个英雄全部消灭了。不过这一点无关紧要，正如常识推理的结果，假如不死军队能够被少数几个人消灭，那么这样规模的军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难道凭借这么一点点的军力可以攻克马尔提林那引以为傲的城墙吗？也许确实有那么一小支不死军队吧，但是它们根本不足为惧。
也正是因为这种思想的广泛存在，因此，国王在这个夜晚举行的宴会并没有引起居民——城里普通居民——的关注。宫廷宴会是如此的常见，以至于几乎没人在意这次宴会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大祭司来说，这种程度的宴会并不能说明什么。她曾经不止一次参加过这种“国宴”，当然，其中还有几次更加隆重和盛大。国王倒是来了，但只是过了一下场，所以她对于她的位置泰然处之。但另外一边，因为某个原因不得不参加这次宴会的魔夜则很有些坐立不安。他此刻的身份是“碧欧大人的助手”，同时被扣上另外一顶光辉的帽子“卢克索的亲传弟子”。从来不曾被人们当作注意力中心的魔夜简直连话都说不太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谁，主要目标总是对着大祭司，走过魔夜身边时只是顺带着问候一声而已。也没人在意他其实并不是爱与美女神的牧师。在一般人看来——这其实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消灭不死军队这件事，是大祭司所做的。魔夜也许帮了一把，但那只是辅助作用。
“请问一下，大祭司大人，讲到超度不死生物的能力，那应该是死亡之神的专职吧。”一个穿着深色礼服，外貌看起来胖胖的男人来到了碧欧面前，发动了突然打击。他胸前挂着某个神的徽章。“爱与美女神——我并无不敬的意思——所拥有的神力并不专注于这一方面。”
说起来，仅仅凭借一两个人的力量，却能消灭了上万的不死生物——这种事情确实很脱离常理，就算是直接掌管死亡神职的死亡之神最受宠爱的牧师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因为尽管神力是无限的，但是人的力量、体力和精神力，却都是非常有限的。就算不死生物用最密集的队形围在你身边，靠一个牧师的力量也最多只能对付上百个(当然，在实际战斗中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更别说不死生物中还有许多拥有足够高智力的高等不死生物。这些高等不死怪物，通常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来对付牧师的超度法术。
“当然，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做了个手势。“您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事先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来完成您这项壮举呢？不过，如果这是教会的秘密的话，那么请恕我多言。”
这话说得很客气，但是立刻得到几乎全场来宾的共鸣。每个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大祭司。大祭司神色自若，毕竟爱与美女神不是正直和诚实之神。
“其实这没什么可以保密的。”大祭司回答。“因为女神的力量与我同在，在那天，她的力量感动了我，让我目睹了前所未有的奇迹。难以形容那到底是什么，我只能尽可能地说出我所见的景象。一道灵光自苍穹而降，有一个全身洁白，人形的存在……”
听见大祭司舌绽莲花胡编乱造，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某个人的鼻子发出一声低哼。他藏身于一个角落，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个头上戴着很夸张的高帽的男人。
“只管吹吧……马上……你就明白什么叫牛皮吹破了。”一个无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冷笑着。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在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我发现依然在活动的不死怪物没剩下几个了……当时我全身力气用尽，仿佛被石化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如果只有我一个，恐怕我就不能回来了。所幸魔夜在我身边，是他保护着我离开。对不对，魔夜？魔夜！”
大祭司看向“她的助手”，后者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一言不语。
“魔夜？！”大祭司又叫了一声，魔夜的怪异状况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正低着头，头是那么的低，几乎是在看自己的鞋子了。不仅如此，他还抱着手，整个人看起来蜷缩成一团。
“魔夜？”魔夜依然没有反应。
有人伸出手，试图拉魔夜一样，但是瞬间一声惨叫响起。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那个接触到魔夜衣服的手一下子完全丧失了活物的生命活力，枯瘪下来。原本红润的、肌肤丰满的手瞬间变成了不死生物的那种憔悴的瘦骨嶙峋。这个变化以及这个变化造成的痛苦让这个人发出了那声可怕的叫声。
人们纷纷退开，惊慌失措。他们中有一部分是有战斗经验的军人或者牧师，但是在这个聚会上，没人携带武器或者对于战斗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出现这种显而易见的危险情况，人们的第一念头就是立刻撤退。他们退出很大一段距离，然后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魔夜。
“看啊！”有人喊了一声。
一道光芒出现在魔夜身上，不，与其说是光，不如说是火焰。一种透明的，却宛如实质的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着。魔夜终于动了，他抬起头扫视四周，眼眸闪烁着邪恶的红光。就算是人群中的普通人，此刻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强大的邪恶气息。这种气息绝非人类能够释放出来的。
“这家伙……不是人类……”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卫兵！卫兵！！”
火焰逐渐矮了下去。魔夜似乎恢复了理智，他用手抚摩了一下额头，有些迷惑地看了一下四周人们惊讶恐惧的目光。转眼之间，约莫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了会场。他们本来以为有贼或者刺客之类混进了会场，但是随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部分士兵举着长矛，从两面包抄过来，其余的立刻出去呼叫援兵。
“怎……”魔夜好容易从刚才那种怪异的昏眩中恢复过来。发生什么了？大家都怎么了？对了，刚才怎么突然间头昏目眩，甚至短时间丧失了知觉？而且身体……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头……
门口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魔法师袍子的人在几个武装士兵的陪同下冲了进来。因为害怕遭到战斗波及，宾客们纷纷向外逃去，只剩下先前那个受害者捧着废掉的手臂躺在地上哭喊。
“小心，这家伙不是人类！！！”一个魔法师向魔夜一指。
惶恐不安中，一个有力的声音出现在魔夜脑海里。“快逃，离开这里！一旦你被抓住，你就完了。”魔夜举目四望，看到人群中大祭司坚定的目光。没有时间再犹豫，在魔法师采取任何措施之前，魔夜启动了一个一直准备着以防止不测的传送魔法，身体消失在空气中。
在惊慌失措向外逃出的人群中，一个人回头将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然后露出得意的笑。“这只是个开始。”他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地说道，然后向外走去。
这次宴会是在皇宫的外侧宫殿举行的，这一带并不禁止贵族的车辆进出，因而也没安排什么卫兵，只有两个守门的侍从。他们的职责是防止乞丐之类的人进入，而从不在意从宫殿里出来的是什么人。而这个客人的打扮也实在没有让人值得注意的地方：他头上戴着一顶高的帽子，点缀着孔雀羽毛——此类帽子日常中不多见，然而在这种舞会中却十分平常——身穿一件得体的黑色礼服，裤子和衣服非常般配，一看就知道是一流的手工制品。
这个人神态安闲自得地走出大门，拐进马尔提林的街道。
夜晚的街道很空，他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脚步。
虽然是夜晚……但是……这人也实在太少了吧？不，应该说根本没人！偌大一条街道，空荡荡的毫无人迹，两侧的房屋更是一片死寂，连点火星都看不见，这简直像座鬼城。马尔提林不可能是这样子的！
“发现了吗？”前面梧桐树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星辰，你太小看我了！”大祭司穿着全套盔甲，挡在他的面前。“你以为只有你可以来去自如？”
“是你？”星辰吃了一小惊，但是马上镇定下来。“你想干什么？话说回来，你怎么没死？”这一点确实值得奇怪，他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分量。那是不可能不死的重伤。
“因为女神庇佑。”大祭司扬了扬眉毛。“我的女儿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星辰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妙。如果不是有所恃，这个女人绝对不敢这样正面对他的。过去的战斗已经充分证明了谁比谁强大。
“你今天干得真不坏，怎么做的？”
“只是利用阿娜之火而已……就像用一根蜡烛点燃另外一根蜡烛一样。我用我的阿娜之火点燃起他的邪恶本性……说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想死的话，给我滚开！”
“我们换个话题好了……如果把我女儿交出来，我放你离开。”
“可笑！”星辰手一抖，一道剑光划破了夜晚的黑暗。“想再死一次吗？我这次一定把你的头割下来。你以为你赢得过我手中剑吗？按照你们的话说，我可是一个‘死灵法师’，一个可以用一己之力动摇整个世界的人！”
“哈哈哈哈……你还是不懂，你真正的力量是你操纵控制不死生物的能力，而不是你的剑！”大祭司冷笑着后退半步，几个人影从黑暗中冒出来，挡在她前面，更多的人影出现在星辰身后和侧面。“如果仅仅靠你的剑的话，你确实比一般人类强些……但是也仅仅是强些而已！”（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七、八、九、十……你以为找来十个人，就能打败我吗？”星辰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群默不作声的人，这些人都穿着魔法师的长袍。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特地雇来的专业魔法师杀手——‘沉默者’。能不能打赢你马上就能知道了。但是就算是被称为‘大陆最强’的卢克索，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
“是吗？”
说话间，在星辰侧面的一个沉默者迅速完成了一个法术，一股冻气夹杂着冰花从他手中喷出，直扑星辰。星辰表面上毫不介意，实际上却已经有所准备。阿娜之火的力量挡住了冻气。
“只是这种水平……”星辰嘲笑着，晃晃手中剑，准备发动一次攻势。然后他发现自己整个胳膊都冻麻了。就算是阿娜之火挡下了绝大部分冻气，剩余的依然影响到他。
“该死！”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些家伙！如果每一个都是这种档次的话，十个联手……
大祭司明显已经看出了星辰的紧张，她发出一阵轻笑。
“还不明白？这是利用魔夜为诱饵布下的一个陷阱。你恐怕过不了今天了。不过，我还是不懂……既然你这么恨魔夜，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星辰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豺狼般的笑容。“你不会懂的！”
瞬间，他的身体前冲，剑光飞洒而出。随着他的动作，九个早已经蓄势待发的法术一起启动，各种能量交错着爆炸、闪烁，和剑光组成了一场死亡的协奏曲。
硝烟散去，这场冲突的结果出来了。星辰站在中央，双手握剑，微微喘息着。沉默者们则分散四周，其中一个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肩头，看起来伤得不轻。但是星辰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身礼服被魔法能量撕得乱七八糟，嘴角也多了一抹猩红。
“投降吧。看在魔夜的分上，也许我可以不杀你……”
“那个怪物的面上？我真不懂，那个怪物哪里好了？”
“怪物？你怎么这么说他，他难道不是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哈哈……哈哈……你还不懂吗？他什么都不是啊！他既不是像你一样的人类，也不是像我这样的死灵法师……他只是他母亲一次魔法实验的产物而已。用‘怪物’来称呼他，不是正合适吗？依靠吸取活人的生命力来维持阿娜之火的燃烧……而且那是不可逆转的本性！虽然他努力装出一副善良、纯洁的样子来，但那只是更高明的伪装而已。”
“少耍花招了。据我所知，只要不使用魔法，他就可以当一个普通人。”
“真可惜……那只能缓解他的饥饿。他的肉体确实只需要吃普通的食物，但他的灵魂需要吃人！迟早都要吃，这个就是事实！”星辰握紧了宝剑，苍白的阿娜之火在剑锋上燃烧着。“比我更邪恶的存在！”星辰用狂热的目光看着大祭司，让后者倒退了一步。
“也许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会让你们中最少有一半人为我陪葬的！”星辰换了一种更冷静，也更可怕的语调。“还有你。”他特别看了大祭司一眼。“你今天绝对逃不掉！”他的眼中透露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就算你想逃也没用。启动传送法术需要时间，在这之前，我就可以杀了你！”
“未必。”大祭司开始呼唤女神的力量，“伟大的女神啊，请在敌人的眼下保护我……圣域术！”女神回应了她的呼唤，用神力笼罩了她的身体。现在的她，虽然并没有隐身，也没有幻象保护，但是女神干扰了她敌人的思维。在星辰眼里，她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如同路边的小石子，绝对不会引起关注。
这个法术时间是很有限的，大祭司开始启动传送的法术。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大祭司的身体消失在空气中。“希望你们的表现能够值你们的雇佣金。”
“不会辜负所托的。”一个沉默者低声回答。
“逃走了吗……”星辰看着大祭司原来站的位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