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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嗜梦仙 > 三 为了独树一帜,所有姑娘改名,一律不准叫花名。

三 为了独树一帜,所有姑娘改名,一律不准叫花名。

三大政策一出,以轻歌坊为震中,整个百花仙都轰动了,看热闹的结帮拉伙,甚至有同行早就做好盘下轻歌坊的打算,连第一相公院的小爹爹都亲自上门来跟红罗谈心。

——你这样做不成生意的,听我一句劝,把轻歌坊卖了吧。

——你好好做你的鸭子,跑­鸡­圈来参合什么!

红罗一句话把人家给顶了回去,那就是两大行业结下梁子的起点。

外援无望,轻歌坊只好内部起义,行业重组和改口都是小事,只是这改名触动的是行规,让千百年来都继承花名的各位姑娘们实在难以接受。

姑娘们闭门不迎客,轻歌坊迎来了自开业以来第一天的零收入。

对此,红罗既没有叉腰大骂,也没有捶胸顿足,只是挽一缕碎发,迎风站在通往各个花魁房间的楼梯交汇处,一个人看着冷清的大院,一站站了好久。

当晚,被红罗提拔上来的新龟公“牛郎”不见踪影,第二天一大清早,自以为获得阶段­性­胜利的各位花花肠子的小女人们被响亮的铜锣声敲醒,睡眼惺忪推开门刚要破口大骂,都楞在原地说不出话。

每户房间都摆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正中摆着一个­精­致的瓷盘子,瓷盘子里安静的躺着一朵花。

花魁牡丹面前是一朵艳丽的大牡丹,一看还很新鲜,还带着晨露。

大院正中,红罗站在高台正中,身后条幅骨碌碌放下来,四个大字,写着:

祭花仪式。

“打算留下来的,给我把你面前的花吃掉!继续给我矫情的,他妈的给我滚蛋!”

红罗一番话说完,嫣然一笑,宛若当年做姑娘时的样子,路出八颗牙的标准职业微笑,拈手一带,自己面前瓷盘里那朵海棠花已经入口。

故意咀嚼的好大声,在空荡寂静的轻歌坊回响。日后改名字叫玲珑的原“牡丹”回忆起来,不禁感叹:

她哪里是在吃花,明明是在吃人!我们要是不从,那真的就成了“祭花”仪式了!

当天,所有姑娘无一例外的吃下了各自的过往,从此过上了新的生活,哭的最惨烈的是三楼南边第二间的小姑娘。

一边哭一边说,我为啥要叫刺葵。

从红罗接手轻歌坊已然三度寒暑,轻歌坊不仅没有像某些居心叵测的业内人士预计的那样惨淡倒闭,反而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越来越红火,红罗那一贯的自由放养、鼓励从良的特殊方针也得到了姑娘们的拥戴。

到了今时今日,被迫下水的姑娘们都盛传一句话,做­鸡­当做红罗­鸡­。

轻歌坊一家独大,本该引起­鸡­圈的纠纷,没有想到,墙内开花墙外香,红罗这大刀阔斧的改革动摇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棍子的鸭子们。

自古以来,相较于姑娘们,小倌们的社会地位更为低下,可谓是真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付出的体力比姑娘们大,得到的报酬却比姑娘们低,现在姑娘们跟着红罗奔向新生活,小倌们的人生境遇显得更加不堪,呼吁鸭界出现红罗式人物的声音压倒一切,各家相公馆的小爹爹们集体挠墙——

对此,红罗只是拈花一笑,说,“若不是我听不得男人纠床的声音,我倒是不介意开一家相公馆。”

红罗的存在,振兴了一个行业,而摧毁了另一个行业。

百花仙的男人爱红罗,女人们爱红罗,只有半男不女的人们一起在暗中兴风作浪同仇敌忾。

笑忘的笑忘楼,就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背景下开在了百花仙这座城。

当然,那只是个普通的酒楼罢了。

只是,无知的楼主笑忘同志,在门口打出的招牌,是一如既往的——

卖桃花。

“我五音不全不卖艺,身子太弱不卖身,喝酒您自便,上好的桃花扇要不要一副——”

一大清早,笑忘端坐在柜台后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把这话有重复一遍,鼻子一耸,却是一个女子的味道,但不是嗜梦。

眼皮上抬一寸,入眼是刺眼的红,仿佛在挑战他的大红袍一般。

笑忘笑呵呵的说,“呦,这不是红罗姐姐么,怎么有空来我笑忘楼小坐?”

红罗拄在下巴靠在柜台边上,无限风情万般妩媚,勾着笑忘的桃花眼说,“楼主,你说话惯常不睁眼看人的么——”

“红罗姐姐您有所不知,按说这百花仙也不算大城市,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街坊们早就该知道我这笑忘楼做的是正经买卖。可是都一个多月了,照旧是喝酒的少调戏的多,难道我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出来卖的’不成?所以我都懒得睁眼看他们的­色­迷迷的眼睛。”

小狐狸一番话惹来红罗一阵轻笑,按说,青楼女子出身的红罗的笑声应该有些风尘,可这位看上去很­骚­包的老鸨的笑声,却像个小女孩。

这笑声加上这身段,足以撼动各个年龄层的心。

“说正经事,这百花仙上下几十家相公院都派人来过了吧,只差最大的那一家,怜郎斋。”

“听说怜郎斋的小爹爹也跟红罗姐姐您一般,是个行业魁首。”

“他自然会来找你,到时你就知道他到底什么样子的一个人了——”红罗眼神中泛过一丝诚挚的关心,“虽说你标榜洁身自好,但是人在街头混,哪能不入水,我只怕你受不住诱惑轻易卖了,提前来跟你说一声——”

红罗小指滑过狐狸光滑的小脸,似是挑逗,却又很正经的说,“你要是卖,也要卖给我。”

说这话时,一袭白衣从红罗缤纷的大红衣后飘过,仿若空气,却是被笑忘一眼捉到。

她没说话,也没有驻足,径直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红罗待她脚步声远了,才笑着说:

这就是桃花三宝之一?

自笑忘楼打出了那个很有误导­性­的标语“卖桃花”之后,百花仙群众自动自觉将他划入特殊群体。这一个月来,笑忘种种推客迹象,只能让外界猜测这是在吊人胃口。

如此一来,有关笑忘楼各种的传奇,也就随之滋生。其中,这桃花三宝就是来自民间代表民间的高度概括,他们分别是:

传闻中­精­通房中术一百零八式的极品相公笑忘。

传闻中修炼过玉女心经的极品处子嗜梦。

传闻中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入魔似幻的极品仙药“桃花”。

而且这桃花人间只有九百九十九朵。

关于这些传闻,笑忘只能一笑而忘,此刻,那红罗半开玩笑的一指嗜梦远去的背影,说着桃花三宝的时候,笑忘只是寒暄一句。

“红罗姐姐你又何尝不是一宝呢?外面都传我在积桃花,他们不知,你就是其中一朵——你才是我在此地住下来的原因。”

琥珀眸子深深一个勾连,红罗一点他的额头,嬉笑而去。笑忘揉揉头,寻着楼梯上了二层,果不其然,嗜梦正站在那里等着,见了他爬上来只是没有任何语气的说:

“多嘴。”

“这都是为了工作,工作。”

笑忘走向二楼专门为嗜梦抚琴设的台子,此刻尚早,还没上客,正方便了他——

只见这平日嬉皮笑脸的老板,突然严肃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在台上走起了他自己的一套步法——袖中桃花扇滑落在正中,随着他的步伐开始自己转动起来,不消一刻,那桃花扇停了下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狐狸凭窗远眺,顺着桃花扇的方向,视野中正是那一抹从笑忘楼出去的红­色­的背影,招摇的摇曳着,成一道风景。

倚窗而望的嗜梦额头白玉闪烁着微亮的白光, 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红­色­的背影。

却不是笑忘。

接客

百花仙的早晨是宁静的,这里是夜的城市,所以一大清早有人来敲轻歌坊的门,这让看门的相当不爽。打着哈欠开了门,看门人彻底愣了,过了半刻,响彻轻歌坊的粗嗓子直接让睡眼惺忪的红罗打挺坐起来,披上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冲出来了。

人立在大院中央高高的楼梯交汇处,看着门口那来人,眼神说不出晃动的是什么——

莫非是来了金客?

而或是老相好的?

大红袍的男子桃花扇掩面一笑,琥珀­色­眸子淡扫一周,最后落在红罗身上,那一张脸笑的比扇面桃花更艳丽。

“红罗姐姐,我们来投奔你了。”

说罢,他身边一身白衣羽化而登仙的女子转过了身,微微一欠身,那略显冷漠的眸子蜻蜓点水般朝那红罗一抛,红罗笑的有礼有节,两股强烈的气场空中碰撞。

这是一场女人的战争,两个和风月毫无瓜葛的女人,在这灯红酒绿之地,凭着女人天生的自尊在进行一场眼神的秒杀。

笑忘吞了一口口水,大义凛然的冲入两人中间,以那远超二人数倍的蛊惑魅力,生生隔断了这对视。

“我们还没吃早饭,红罗姐姐——”

“不好意思,轻歌坊没有早饭这种东西,夜宵倒是不少。”红罗一入轻歌坊,全然不像在笑忘楼那般轻佻随­性­,行为举止都俨然一副大当家的感觉,尤其在嗜梦面前,更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笑忘摇了摇头,红罗姐姐,你真是选错了对象。

果然,嗜梦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那就等午饭吧。”

……

……

红罗抽了几下,我靠,你以为老娘这是饭馆么?

话是这样说,但是人总是要让进来的,现在桃花三宝都收入囊中,轻歌坊是如虎添翼。

只是,她不过走走过场去拜访了一次,笑忘为何会携家带口前来投奔?

这其中必定另有玄机。

红罗拂袖一笑,“嗜梦姑娘,入门规矩,请改名字吧。”

嗜梦清风拂面水波不惊,“我名本非花草,不犯你的规矩。”

红罗第二笑,“即若如此,我可叫你嗜梦,你则叫我红罗。”

嗜梦淡定回答,“你叫我什么是你的自由,我叫你什么你知道叫的是你就好——更何况,我应该没什么必要叫你。”

红罗第三笑,“随你。请问你是卖艺还是卖身?”

嗜梦轻轻哼了一声,“都不卖。”

“都不卖?”红罗心里一横,娘的,你是来砸场的吧!

嗜梦补了一句,“我就这么坐着,也能成为你的头牌。”

三轮过后,高低立见,笑忘桃花扇忽闪忽闪,看着那红罗抿嘴不语,生怕她一生气运来一大筐桃花命他吞下去,忙来打了个圆场,“嗜梦若今晚不能为您赢得黄金百两,我二人愿意拿笑忘楼抵罪。”

红罗这才眯着眼睛点头,“一言为定。”

在商言商,红罗想着这横竖不吃亏。

入世言世,笑忘盘算着老祖横竖不会让他们饿死。

多么和谐的交易。

当天晚上,华灯初上,轻歌坊笙歌阵阵,一片歌舞升平。

那姹紫嫣红,那亭台水榭,几多繁华,醉忘春秋,一切都虚幻着,笑忘向着满园通红一打量,转而对身后的嗜梦劝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真的不太适合这种工作。”

“有什么不适合的。”

笑忘上下打量了一眼嗜梦,没有霓裳彩衣没有金银珠宝,照例是一副清水挂面的样子,在院子飘上一圈活像见鬼。

“要不你让我巧手装扮一下?”笑忘伸出两只手举在脸两侧,手指灵活的晃动仿若八爪鱼,本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不料嗜梦冷冷说了一句。

“也好。”

笑忘手指僵在那里,袖中桃花扇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嗜梦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摆正了自己的额心白玉。“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呀。”

笑忘吞了一口口水,这嗜梦忘的­干­­干­净净心无杂念,可自己却要饱受这肌肤之亲的煎熬。一边想着一边挪过身子去,拇指和食指掐起红纸递到嗜梦面前。

“啊——张嘴。”

嗜梦张开小口,樱桃轻启,在铜镜有些扭曲的倒影显得格外诱人,笑忘忍住鼻子一阵燥热,猛抽几下,颤抖的两指将红纸塞进­唇­间。

“合。”

嗜梦两篇柔软轻轻合拢,兴许是笑忘太多紧张,那红纸深入过多,待她的­唇­合拢,那柔软的触感没有落在红纸之上,却是吸住他那细长白皙的手指。

嗜梦抬眼看了看脸烧的通红的笑忘,嘴­唇­竟然没有立刻张开,还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咸的。

这微妙的挑逗,让笑忘浑身像水螅一般战栗,额头上的汗都蒸发成了水蒸气。

“嗜梦,你咬到我了。”

嗜梦慢慢张开口,笑忘慢慢抽出,待红纸对准她的­唇­,她才慢慢合上,细细抿着。

不知有几分红润能沾在那清冷的­唇­上,但是那不经意的缤纷,已然网住笑忘的心。

“我小看了你对男人的吸引力……”笑忘松开了手指,缩到身后,在空气中仍微微颤抖,“你今晚千万不能这样,你就别张嘴别说话了。”

嗜梦继续抿嘴,也没有应声,笑忘真想一把把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说,“要不你不要迎客了,我来吧。”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可惜她什么都不记得,现在这样对她说,估计会被她一脚踹飞吧——

果然,嗜梦慢慢将红纸取出,整理了一下领口,没有任何疑心的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对自己的身子负责——这也是对南柯公子负责。”

这末尾一句,让笑忘想直接把胭脂吃下去。

“那我们出去吧。”

“哈?”

“我答应过红罗不卖身也不卖艺,但是——”嗜梦难得俏皮一次,笑忘应该赏脸捧场的,可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我可以卖你。”

红罗一早放出消息,说桃花三宝今夜齐聚轻歌坊,所以这一夜的场子是格外辉煌,来的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就连怜郎斋的小爹爹都来了,扬言要看看这传闻中的极品小倌有什么能耐。

红罗对外是一张灿若夏花的脸,一转身却是轻蹙眉头,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龟公“牛郎”此刻默默摸过来,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当家的,待会要是嗜梦卖不到一百两,你真的打算收了笑忘楼么?”

这百花仙全城,唯一可以称呼红罗为大当家的,就是这个平日如空气般存在的龟公。龟公人称阿牛,跟着红罗­鸡­犬升天之后,人称牛爷,但是私下里大家还会戏谑的称一声牛郎。

谁都知道,这阿牛没进轻歌坊之前是个牛郎,虽然说是卖给女的,到底也是出来卖的,所谓上岸,身上还是腥。

更有传闻,这阿牛和红罗的关系不清不白不清不楚,妓汝配牛郎,当真是绝配,现在一个老鸨一个龟公,更是昭然若揭的暧昧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说的,上不了台面。

此刻,也只有阿牛能读懂红罗的担忧,“还是,大当家的,你是怕他们来者不善?”

红罗轻轻点头,“这笑忘和嗜梦年纪轻轻,突然出现,也不知是什么家底,实在可疑。他们突然来投奔我轻歌坊,你说,会不会是为了——”

红罗和阿牛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心知肚明,没有说破,但是彼此眼底的担忧,却是看的明白。

“那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好了。”阿牛沉着声音说,“大当家若不想撕破脸,我来出面。”

“不,”红罗一眯眼睛,“他们要真是为了她而来,我倒是要请君入瓮,一劳永逸,免了这后顾之忧。”

“明白了。”阿牛对红罗的决定百分之百拥护。

“他们也该下来了,去催催。”

“好。”

阿牛上楼到了嗜梦房门口,还没叩门,那厢嗜梦一拉门,“听到你来了,走吧。”

此刻嗜梦略施粉黛,发髻高束,批了一件霓裳羽衣在外,整个人虽不似先前那般脱俗,却有种人间美人的味道了。

阿牛没有妄加评价,只是脑子一过那所谓极品处子的称呼,禁不住脸有些微热,谁知道笑忘一脚迈出来,却让他鼻血呼啦一下流了出来。

那胸口微微露出来,两侧的大红­色­渲染格外□。那平日束起的发此刻都散落下来,一直蔓延到腰,放浪不羁。那沾了点胭脂的­唇­有些微裂,笑忘紧张的舔了舔嘴,那晶莹的口水让人迷醉。

……

此情此景,嗜梦全然收入眼底,回眸打量了一眼笑忘,“妖孽。”

“狐狸一只,黄金十两。”嗜梦安坐在放置在高台正中的桌旁,喝了一口茶,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全场寂静,包括脸­色­极难看的笑忘和面如死灰的红罗。

本以为今晚出场迎客的会是嗜梦,没想到轻歌坊却是推陈出新来了个小倌。

更没想到,如此极品,竟然开价只是黄金十两。

红罗压低了声音轻吼阿牛,“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知道我不卖男人么!”

阿牛没有做声,只是示意她静观其变,红罗将目光扫到那站在场中央颇有些局促的笑忘身上,也被这大红­色­背景下一片红火的小狐狸闪的眼晕,尤其是那如瓷般的一小方胸膛,让人有变身为野兽的潜能。

“好货­色­。”

红罗这一声淹没在竞相出价的狼嚎声中,笑忘讪讪而笑,看看那喝茶不语的嗜梦。

好久没看见这么沉稳冷静的嗜梦了,她这第十世遭遇太多变故,那颗心早不似先前那般沉静,连带着让他也忘记了她原本的这幅模样。

那个只会为了南柯公子方寸大乱的女人。

开价十两 ,只是抛砖引玉,不给上限,才是商家之道。

果真,没一会工夫,那开价已经从十两彪到二百三,早已经超过了和红罗许下的期限。

嗜梦果真只是坐坐,就成了她的摇钱树,只不过,她卖的是她的狐狸。

而且没有一分心疼的样子。

“好货­色­。”红罗禁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嗜梦是个好货­色­,坐怀不乱,没有男女之心,若是能入了轻歌坊,可以接替我的衣钵。”

阿牛低低一笑没有说话,红罗一瞪,阿牛噤声站好,两人此刻的存在,早已被众多入魔的恩客忽视。

“各位——”

慢慢悠悠一声拉出来,四下安静下来,笑忘一眼就撇到场下正中一个绝好的位子,一个颇有些风度的中老年男子站了起来,手里也执了一把扇子。

本以为他要开出天价,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在下怜郎斋爹爹,敢问笑忘公子,你今晚是卖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皆乱,开出二百三高价的那个恩客高声喊道:“我这价可是为了你身子出的——”

哎呀呀呀呀,斯文扫地,我和你们把酒言欢多好。

笑忘眼珠子一个劲的转,不是我多么洁身自好,只是让张先知道我擅自把这琥珀狐狸的身卖出去,他非在我眼珠子针灸不可……

思及此,笑忘小扇子扇的欢,台下那多嘴的小爹爹却是不紧不慢的坐下,扇子慢慢的摇着,台上台下两重天。

众人纷纷撤价,生意看来要倒台。

就是此时,那角落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冒出一声。

“一千两,买你今晚长谈。”

笑忘正要千恩万谢,看见人群散开,一个翩翩公子哥带着邪魅的笑容,那几乎要吞噬所有大红的暗紫,让笑忘一抹笑意僵在嘴边。

嗜梦继续吃着糕点,只是看着那男子,感觉他一直在看的,不是笑忘,而是自己。

转脸抬眼相向,只看见笑忘太阳|­茓­冷汗一排。

怎的,一并九世,还有我不知的你的过往?

嗜梦没有问出声,即便问出来,笑忘也答不出。

台下悠然而来的男人,正是他的“恩客”,阎往。

杀人犯

笑忘扣上门转身,阎往敲打着八仙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嘴边一丝鬼魅的笑意,说,“我早说过,你在人世间,一切都会变得更有意思。”

“­操­控我很有意思是吧。”笑忘哼了一声,虽然阎往那身鬼气让他很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己他妈的只是一段记忆,笑忘再也没有先前那样怕了。

笑忘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怎么样,你还没有改变主意么。”阎往眯着眼睛,“你要想清楚,我要给你的是一个空白的崭新的躯。”

当日阎往救他回来,以躯相诱,没有想到,笑忘那时眼神闪过一丝光亮,开口说的却是:

我拒绝。

“我拒绝。”笑忘一字一顿将此话又重复说了一边,那琥珀­色­眸子迎着阎往的紫瞳,看着它们在诡异的收缩,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笑忘心里某个混沌的地方有些疼痛,似乎眼前的男人,这个亦正亦邪的鬼差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个鬼差——

他是嗜梦的记忆,那么,难道说阎往在九世之前就已经认识嗜梦和他了么?

那被轮回之祖一直强行压下的九世前的过往,阎往或许知道?

笑忘开口想问,却又摇头,那般记忆,如若是轮回之祖想要刻意隐瞒的,他最好是不知。

听了这么一句,阎往突然说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倔强。”

那慢慢勾起的眼角似乎在诉说什么故事,下面一句,却又残忍的打断,“我花了一千两黄金,就买了你这三个字,真是不划算。”

笑忘多想从他口中抠出那些往事,可是他知道,跟阎往打交道,想要从他那里索取点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些什么。

那些代价,可能是他付不起的。

“嗜梦虽然重生,但是她身上的木极之灵已经毁灭了,我也不想让她在卷入这些是非中去——而且,我不想成为你­阴­谋的一部分。”笑忘琥珀眸子一闪一闪,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勇气。“幻界也好,鬼界也好,都一直在利用我和嗜梦,我原来一直不懂为何是我们两人,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嗜梦是木极之灵,现在她不是了,请你们放我们自由。”

阎往一直没有打断笑忘的话,只是越听那嘴角越上扬,等听到“自由”二字的时候,那笑声终于破口而出,甚是嚣张——

“自由?笑忘,这世上最不配谈这两字的人就是你——”阎往难得动气,这一次那深紫­色­的眸子却有些晃动,两指对准笑忘,点了又点,“而且,那都是你自找的。”

那等控诉,不似个人积怨,笑忘对着那深紫­色­的瞳,竟觉得无力反驳。

转念笑忘突然一笑,桃花扇出袖展开,遮面轻声侃侃而谈,仿若这一切谈话都不曾存在,“恩客,我不能对不起您的银子,要不然我给您画一把桃花扇吧——”

阎往鼻子嗅了嗅,“可以,不过拿人血来画,可能更美。”

笑忘一愣,正是这个时侯,听到门外高声一呼,“来人啊——杀人啦——”

冲到门口拉开房门,看见成群的人朝一个方向涌动而去,那是嗜梦的房间,笑忘猛的转身,阎往一边微笑一边摇手,又是那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好生欠扁。

“刚才来的时候,和几个小鬼打了照面,今晚有血案,怕你扰了这出好戏,才重金买下了你——”阎往眯着眼睛笑着说,“千两黄金看一场好戏,也不算冤枉,我领鬼孩子们回去了,你好好玩吧,这点人间事,应该难不倒你吧——只是——”

阎往那身影慢慢消失在一阵紫雾之中,留下一声杀人预告:

小鬼会陆续有来哦——

笑忘冲向顶楼嗜梦房间的时候,门口已经被里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笑忘踮着脚尖也看不到内屋,此时身边揉搓过来一袭红衣,那­肉­的触感很舒服,笑忘扭身一瞧,正是同样被蹂躏着的红罗,只听她尖锐的一声:

都给老娘滚开——

众人终于让开一条小道,红罗扭着腰身挤了进去,笑忘紧随其后,拨开人群终于看到那熟悉的白衣,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抱住那轻的根本没有触感的躯体,嗜梦一个颤抖,慢慢转过身,脸­色­素白,唯有­唇­上一点胭脂红的耀眼,就和她额心的朱砂一般。

“你抱的好紧。”

笑忘手一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嗜梦有些默然的表情,心里一阵抽痛。

毕竟,她还是不记得了。

“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她——”顺着嗜梦手指一点,笑忘才看见榻上躺着的一名少女,本是绿­色­的衣裳,现在一片迷离的血­色­,显得很有些艳俗。

笑忘喉咙里面开始往上反,被张先逼吐的感觉再次袭来——

只因榻上女子,全身没有一处伤口,而全部皮肤都被剥离,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具全尸——

“阿牛,去报官。”红罗见到此状,却是冷静的很,埋在众人之中的男子耸一耸肩,挤了出去。

“嗜梦,这是怎么一回事。”红罗语气中未曾质疑,反而像是安抚,笑忘眸子缩了一缩,替嗜梦回答,“她绝对和此事无关。”

“和我也有点关系,毕竟人是死在我屋子里的。只是她这副模样,我也分辨不出这是谁——”

嗜梦这话说得在场听众一阵寒,哪有往自己身上拦事儿的?

“这是玲珑。”红罗只需要看一眼那绿­色­的衣裳就能分辨得出,更何况方才嗜梦笑忘登台的时候,众多姑娘里,只不见了玲珑的身影。

这玲珑就是当年的牡丹,百花之首,轻歌坊的当家花魁。不要说死的是她,就算死的是根野草,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横尸,也足以让老鸨发狂。

可是此时红罗居然能如不似凡人的嗜梦一般冷静自若,实在蹊跷,笑忘仔细打量红罗,琥珀眸子深深一点。

看来,红罗早已心中有数,那作恶的人怕就是这轻歌坊的人。

只是,剥下全身皮肤却没留下一处伤口,这等­精­准的手法和变态的做法,这凶手,是否真的是一个“人”?

亦或是……

笑忘不敢再想,只是头脑中炸雷一般响起来阎往那句鬼魅的诅咒。

小鬼会陆续有来哦——

杀戮还远远没有结束。

轻歌坊当夜的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夜过三更,官府才终于来人,二话不说先将嗜梦押入大牢,笑忘却因为当时有恩客在身,没有一并被捉去——

又是这样被分开,阎往这善恶难分的鬼差,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送嗜梦一路送到衙门口,笑忘一个人回轻歌坊的时候,惊魂的恩客们都散去了,姑娘们也都结束了窃窃私语和煽风点火,大堂顿时显得冷清。

红罗此时一人坐在高台之上饮酒,那白­色­底衫红­色­羽衣,缠一红腰带在身,显得有些鬼魅而凄冷,尤其是那一杯接一杯往喉咙里灌酒的架势,笑忘做神刀族掌门的时候都未曾见过那些粗犷的男人们这样饮酒。

一路翩然而至,红罗举杯的动作略有迟疑,但是仍旧是一口酒吞下肚子,慵懒微醉的眼扫了一下笑忘,举起酒杯,做出邀酒的姿态。笑忘撩起袖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红罗大笑直言,“好。”

笑忘摔开酒杯,听那清脆一声响,对着酒气深重的红罗轻轻吐息,“红罗姐姐,你是否该对我说些什么?”

红罗醉了一般嗤笑一声,小手拍打在笑忘脸颊,行为有种刻意的轻佻。“你那千两黄金,我们五五分账。”

笑忘一把捉住那微颤的手,笑着回应了一句,“红罗,你手在发抖。”

红罗还想装傻,笑忘却不容她在龟缩到她的壳里去,狠狠拽住她的手不肯放,“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吧——”

“你不知道么?”红罗收敛起醉意,一句反问,让笑忘一愣,“怎么,我该知道么?”

“你和嗜梦难道不是为她而来?”

“他是谁?”

笑忘没有丝毫伪装,红罗细细一打量,斟酌再三,“你和嗜梦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好端端要在百花仙定居,又为何要招惹我轻歌坊?”

“我早说过了,红罗,我在积攒桃花,你就是一朵。”

笑忘扇面一展,那满扇桃夭格外刺眼,红罗将目光从扇面收回到笑忘的眼中,看不出他丝毫的戏谑。

“你果真不是为她而来的。”红罗轻叹一口气,“这才是最大的麻烦,那么现在,究竟是谁要找她?”

“你口中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红罗微微一笑,那眼神突然疏远起来,身子拉远,“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你以为我很想蹚浑水么,只是,这事已经牵扯到了嗜梦,也就不再是你一人的事了。”笑忘分寸不让,轻歌坊冷清的大堂,一片萧瑟,两簇鲜红,针锋相对,敌友难分。

角落里走出一个男人,照例是令人厌烦的摇着扇子,声音有些软绵绵的,但是那话语,却是让人心里一寒。

“红罗,那三年前失踪的食人妖女果然就藏在你这轻歌坊。”

笑忘和红罗一并望向这一直藏匿起来的恩客,怜郎斋的小爹爹,那整晚最不消停的主儿。

食人妖女?

笑忘望向红罗,看着红罗摇着下­唇­没有反驳,当下心里有了盘算。

“影儿不是妖女。”

红罗半响只能说这么一句,怜郎斋的小爹爹一阵轻笑,虽然同样是扇子掩面,那动作却是多少风­骚­,令笑忘恨不能把自己的桃花扇藏起来,好不跟这恶俗之人的风。

“红罗妈妈,我早说过,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你不能为了包庇一个食人妖女,就盘下整个轻歌坊——看看,出事了吧。”

“不劳您费心。”

“当然不用我费心,明天公堂之上,我自然会和官爷禀报,这向来太平的百花仙,怎容得你藏一个妖人——”

红罗眼睛一眯,“这都是你盘算好的吧,想开什么价钱,直说。”

怜郎斋的小爹爹一阵­奸­笑,“人都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忍坏了妈妈你的好事,若是将轻歌坊并所有的姑娘赠给我,妈妈,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笑忘深呼吸一口气,如若可以,他想直接把此人扔进鬼界的血池泡到腐烂。

机关算尽,为了吞并轻歌坊,竟能私下探听出红罗的软肋,买凶杀人,栽赃嫁祸,趁火打劫?这等极品,人世间难能一见。

见红罗没有马上否认,笑忘直接跨上一步拦在红罗身前,颇有些大丈夫气概的说:“绝对没门。”

“你算什么,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小爹爹横着眉毛。

笑忘一笑,笑的销魂,“你们怎么瓜分轻歌坊不关我的事,但是倘若红罗同意,你是否就打算让我们家嗜梦背黑锅了?不要告诉我,你肯大义灭亲供出那剥人皮的凶手——”

笑忘洞察一切的说,“再说,你算什么,在那人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小爹爹嘴角一抖,红罗的声音自笑忘背后而起。

“轻歌坊我不会给你,影儿和此事无关,嗜梦也和此事无关,既然是你买凶,我反而要举报你去见官。”

“哼,你以为凭你们两人,官爷会信?”

小爹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笑忘哼哼两声冷笑。“怎么,你里面有人?不巧,我上面也有点熟悉的人——”

小爹爹看笑忘这不怀好意的笑,也不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来路不小,一时间也不敢妄言,只是哼唧了几声,扇着扇子去了。

人一走,红罗整个人都瘫下来,笑忘扶住她,轻声说,“红罗,到了这般田地,你该明白我和嗜梦是来帮你的——”

“扶我回房。”

这一句若弱柳扶风,让人心尖一痒,笑忘本能的觉得,这句话颇有歧义。

不会是想诬陷他图谋不轨,把他和嗜梦一并扔进大牢去吧?

这样一来这边的暗箱交易就没人多嘴了。

笑忘头脑里天人交战了几轮,最终想起了嗜梦的一句话。

通梦,首先要全心相信宿主。

笑忘抽了抽鼻子,硬着头皮,狐狸笑脸一舒展,“我的荣幸。”

食人血狸

红罗的屋子在顶楼正中,位子最好,去的人最少。

红罗不仅在做老鸨以后没有接过客人,就算当姑娘的时候也很少接恩客,虽说早已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但是身价还是摆在那里,明码实价标明这是个奢侈品。

此时,笑忘一推屋子,扶着酥绵的红罗入内,眼睛一抬,立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那屋子正中,立着一直不见踪影的阿牛。

“我检查过了,影儿没有出来过。”

“是我误会了。”红罗自己立好,把笑忘晾在一旁,“我以为真的是影儿跑出来了。”

“不要自责,大当家的,毕竟影儿确实——”

阿牛这一句没有说完,红罗眼睛轻扫了一眼笑忘,“你怕么,我这里藏着个妖怪。”

怕?

笑忘头摇的像拨浪鼓,哼哼,爷我也是只狐狸身,而且不才还是个鬼界重犯。

红罗看了笑忘那副贱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若世人皆能像你那样就好了,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把她藏起来。”

“你所说的那个妖怪,是不是就是怜郎斋那个半男不女的提到的食人妖女?”

“影儿不是食人妖女。”红罗眼睛通红,“那是有人栽赃,影儿只是嗜血,并不杀人。”

……

轻瞟了一眼笑忘,见他面­色­入土,红罗轻笑一声,“怎么,你还是怕了?”

“红罗姐姐能否明明白白把这影儿姑娘的故事告诉我听,我半是清楚半是糊涂。”

红罗给阿牛递了个眼­色­,阿牛很听话的出门去守着了,红罗请笑忘坐下,倒了一杯茶,推在他面前,整了整喉咙。

“那还是我初为姑娘的时候——”

十五年前。

轻歌坊的老鸨在一排新买来的少女面前走了两圈,手指在龟公递来的单子上自上而下滑过去,那神情是慈祥无比。

少女们只是一个紧挨一个低头站好,任她像挑牲口似的一个个掰着脸掐掐胳膊。

龟公一旁提醒道,“百合自尽了,荷花赎身了,还有一个芍药逃跑了,被打断了腿,半死不活了。”

老鸨笑的仍旧春风,那龟公早就吓唬过这些新来的雏们,此时如此一说,更叫她们筛糠一般的抖——

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营养不良都没张开,跟­干­瘪的豌豆夹一般,也不知哪个打开是死豆,那个是饱满能榨油的。

老鸨尖着嗓子说,“我们轻歌坊的花,是从祖辈传下来的,历来是走一个来一个,能得到花名是你们的造化。如今三个空位,我只在你们中选最好的三个,记住了,剩下的我通通不要,你们都得去百花仙那些不入流的窑子去——那可就不是现在这般风光了。”

二十来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说话,老鸨给龟公一个眼神,龟公催促着下人带着她们顺着一溜去了大通铺的后屋。

那晚是红罗第一次看见大米,白白的大米。

那晚红罗就知道,这个名字不久后将离她远去了,尽管一个月后,她并没能成为前三而留下。

那晚红罗就知道,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会回来,尽管那时,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

二十几个孩子当中,红罗并不是资质最好的,也没有别人嘴甜,她面目表情甚至有些呆滞,没有一丝风月场所该有的伶俐。

所以她的落选几乎是无可置疑的,而她也压根没有留下的打算。

那天她站在大部队里,看着被选中的三个女孩被打扮的一新,各自跟了年长的姑娘开始学习,而自己即将和剩下的女孩们被其他妓院挑选,一路到最后,只能如轻歌坊的妈妈所说,去那最不济的窑子。

做一个游妓。

红罗只是在惦念,那里会不会有大米,白白的大米。

轻歌坊唯一让她留恋的,唯有如此。

那天孩子们都已经被塞上了车,天寒地冻,大家的脚簇在一起都是冰冷一块,车夫已经坐好,只等一声鞭响,她们就要前往那未知的命运去——

就是这个时候,影儿出现了。

而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叫做海棠。

********************************************************

红罗永远记得那个雪天,她站在雪地里,像一尊雕像。红罗和其他脑袋挤出去看,只见她一身花衣,是个再美不过的美人——

如若不是她嘴角流下的鲜血,如若不是她空无一物的眼神,兴许她也只是和轻歌坊其他头牌一般的女人罢了。

可是那一天,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她嘴角流下来的血迹,嫣红的无法漠视。

轻歌坊终于又有了一个名额,海棠间歇­性­癫狂,于是轻歌坊需要培养一个新的海棠。

只是那时,车上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会多出这一个机会。红罗也不知,她只觉得影儿的脸很白,白的像大米。仿若被附身一般,红罗突然撩开车帘下了车,当所有孩子都不知所措的张望时,她一步一步朝影儿走去,走到她跟前,手抚上她的脸,擦去那血迹。

“你喜欢血么?我喜欢大米。”

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影儿一愣,然后温柔的一笑,尽管眼中仍然是毫无生气。“我两个都喜欢。”

老鸨缩着手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两人,一大一小,一个百般美丽却毫无神­色­,一个庸碌无奇却淡然自得。

“这个孩子,从今以后就跟着海棠吧,等海棠不能接客的时候,就给她开­苞­。”

三年后,影儿完全疯了,红罗成了新的海棠。她第一次接客的时候,正是十六岁。

“那还是我初为姑娘的时候,继承了影儿的花名,叫做海棠。我住进了影儿的房间,门口写着海棠二字,还画着一朵海棠花,我都不知道,那就是后来将近十年的我。”

笑忘放下茶杯,端起酒壶,为她满上,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开­苞­夜,是城里一个丝绸店的老板买走的,他人很古怪,听说喜欢玩些奇奇怪怪的花样——”红罗慢慢啄着酒,不似方才那般迅猛,也不似那训练出来的风情,表情反而有种落寞。

“我很怕,怕到哭出来,跟着影儿三年,你知道么,我好丢人,我居然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哭了——如果不是影儿突然闯了进来,我想我会把恩客踹到床底下去的,真的那样的话,我第二天就会被老鸨卖到窑子去。”

“她那时不是已经疯了么?”

红罗摇了摇头,“她只是变回了她自己,那只嗜血的妖­精­。”

“哦。”笑忘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倾听,而红罗酒杯空了,久久盯住那杯底的光晕,“不过你知道么,她当天晚上闯进来的时候,样子真的很吓人,满嘴是血,鼻子一直在嗅着什么,像一种动物。”

“血狸。”笑忘十分淡定的说,再没有解释的意思,红罗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

血狸,鬼界的生物,嗅觉极其灵敏,尤其是对血的味道相当痴迷,是用血喂养起来的生物。

影儿这只血狸,恐怕是大同世界灭亡,人间界和鬼界出现结界的时候跑出来的,因为自身的灵力成了人形,被划入妖的范畴。

“影儿那样子把我的第一个恩客吓跑了。”红罗笑着说,“然后她偷偷跟我说,第一夜,要留给爱的人,我说我大概没有爱的人,于是我给了和我一起入轻歌坊的伙计,第二天被发现后,他被打了一顿卖给了相公馆。”

阿牛。

笑忘恍然大悟又不好妄加评论,只能斟酒以掩饰尴尬。酒壶半倾,红罗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酒壶,“这些就足够了,我认真喝酒的时候,很容易就醉了。”

“那还是点到为止,我还要继续听下去。”

“其实,后来的故事很简单,你应该猜得到,我像所有青楼女子一般开始接客,慢慢有了自己的恩客们,然后慢慢往上爬,最后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故事就结束了——”

“你的故事结束了,那影儿呢?坏了老鸨好事,她这个疯子可以就这么逃过去么?”

红罗摇了摇头,“你­干­嘛问这么多啊。”

“不是你讲到这里了么。”笑忘屏住呼吸,一切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为嗜梦洗脱罪名,找出剥皮案的真凶,重点全在这里。

红罗惨淡一笑,说,“影儿失踪了,我以为她被卖了,结果一年以后,百花仙出了大事,买影儿初夜的员外死了——被剥去了皮。”

红罗看着笑忘的眼睛,“当时影儿正在喝血。”

笑忘全身一个激灵。

怪不得玲珑以这种死法出现在红罗面前,她可以那样镇定。原来这样的命案,早在十年前就发生过,而且那影儿,那血狸妖,就在现场。

“……你……确定上一次和这一次……不是影儿姑娘所为……”

“我确定。至少上一次,我确定。这一次,你不是也听到了怜郎斋小爹爹的话了么,阿牛也去检查过了,不是影儿。”

如若那小爹爹请的杀手就是影儿呢?

你太小看妖的灵力了,去杀个人再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对妖来说算什么难事?

笑忘有种爱莫能助的感觉,此等手法和做法,也只有幻界三灵能做到。

红罗一甩手腕酒杯横着飞了出去碰撞在床柱子上摔得粉碎,“我早该知道你与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你若出去瞎说,我一定会不惜一切把你杀了。”

笑忘嘿嘿笑了几声,权当缓和,“息怒息怒,我只是建设­性­的提出质疑而已,红罗姐姐,你可见过除了影儿的妖怪么——”

“你是在嘲笑我?”红罗眯着眼睛,眸子里都是怒气,“你当我在和影儿一起疯癫是吧!”

“不不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笑忘手握住了红罗想要避开的手腕,略略输送了些灵力,那红罗猛地睁大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笑忘,“这是?”

“这叫灵力,其实人类也有,只不过稍弱,这就是区别你们和我们的根本­性­区别。”

“你们?我们?”

“你们——”笑忘指指红罗和门外的阿牛,又指指自己,“我们,我,嗜梦,影儿——”

红罗猛地起身向后退去,笑忘一笑,桃花扇咔嚓一展,“怎么,换成你害怕了?”

“你也是妖?!”

“我个人成分比较复杂,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半仙这个定位。”笑忘说的风轻云淡,“所以我不仅不会嘲笑你,还很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听我说,影儿不是幻界的妖,而是鬼界生物私下人间成妖,她的灵力和行为不受幻界的神监管,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也毫不奇怪。”

“什么叫极端的事情?”

“这个么,说起来有点复杂,简单说来,鬼界的老大为了灭掉人间界,曾经掀起大屠杀,而血狸这种鬼界生物就是那个时候繁衍起来的,因为他们嗅觉灵敏,尤其是对人血。”

笑忘扇着扇子看着红罗脸­色­一阵发白,“所以影儿即便在人间成妖,也无法改变它来自鬼界的事实,而且——她生而即来的命运,就是食人。”

笑忘抿抿嘴­唇­,“所以那半男不女的小爹爹说她是食人妖女,一点都没错,只不过我们过去都叫它们,食人血狸,顺便说一嘴,它们最喜欢喝血,为了喝到最新鲜的血,常常会把人的皮,整个剥掉——”

红罗抱紧双臂,不住的战栗,笑忘扇子一收,试图笑的很轻松,却还是有些严肃的说:

能不能,让我去瞧瞧她?

公堂变法场

“罪人嗜梦,今就是升堂的日子,赶紧多吃口饭吧,不知道明吃不吃得上——”

班头将小半碗米饭推进来,嗜梦像尊雕像般没有应声也没有动,神圣的不可侵犯,班头摇摇头,叹口气走开。

这个时候,狐狸一定在努力周旋吧?

真是开门倒霉,刚刚入世就入班房,这一世注定不顺。

嗜梦头轻轻靠在墙壁之上,闭目凝思,那初升的太阳的第一缕金红照耀在第一根发丝上,暖意渐渐爬上来。

一切如此宁静,就像沉睡的村庄。

千里之外,一个沉睡的村庄也迎来它的黎明,村头户普通的人家,郎中早起拉开门,眯下眼——

门外黑影手还举在半空中,见郎中又是先知般预知自己的动作,手慢慢垂下。

“别拿那块牌子乱闪,每次都闪的眼睛疼。”

张先打个哈欠,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而对方也很识趣的就站在门口,还把腰间令牌特意用衣襟挡挡。

“难道又是老祖有什么馊主意么。”张先慢悠悠转过身摆摆手,“找别人去吧,我累了。”

“只是来与您道别而已,南边有事情,我要走了。”

那老祖和张先之间的信使毕恭毕敬的,仿若早已习惯样的姿态,张先摆摆手,“别把我当你主子那样伺候,我只是这届村夫。”

“是。”

信使还是习惯­性­鞠躬,抱拳相向,“老祖最后让带给您句话,虽然任务失败,但是你还是有份苦劳,下次您去鬼界入世的时候,老祖会尽量安排您和琥珀狐狸见上面的——”

“恩。”张先声没有什么额外的惊喜,抬头望望朝霞,噤噤鼻子,“你南下还是为追那两个人么,他们二人够辗转的,你也跟着忙。”

“您明见。”信使微微笑,“今是重要的日子,怕错过时候,下次回来再向您汇报。”

“最好就不要回来——”张先很明白,他下次再回来的时候,估计是带着更大的麻烦。

那肯定是和那不可言传的五角星有关的大麻烦。

涉入其中,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望再见琥珀狐狸面——

张先始终没有转过身,听着那信使风般的速度走,才默默心里句。

你们二人,也要保重啊。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笑忘终于见到传中的影儿。从夜三更到黎明,他就在轻歌坊的地道里辗转反复,被绕的头都大,才终于达到“囚禁”影儿的密室。

终于明白那阿牛为何失踪那么久,来去密室次,可不得好几个时辰么?

别普通人类,就算是他个半仙来去么遭,也要破费功夫。

密室的构造颇似雪山的石洞,那影儿的姿态也很像曾经被囚禁的采薇,唯不同的是,采薇那时很是癫狂,而本应该癫狂的影儿,却是很悠然自得的在做饭——

哪里是囚禁,完全是在隐居般生活,听到红罗行人的脚步,却没有放下厨具,等笑忘转过最后个弯儿见到影儿的人时,只恍惚中见到个清晨为丈夫准备早饭的普通­妇­人——

当然,可不是什么普通­妇­人,而是上古鬼界的生物食人血狸。

“影儿姐姐。”红罗那声很像个小孩,听的笑忘­鸡­皮疙瘩排着队往下掉,侧脸看看那平日威风凛凛的老鸨,此刻神情那般真放松。

人,都有坦诚相向的时候,只不过有时候,还没有遇上那个甘愿为其脱下伪装的人罢。

难能,红罗居然能和只食人血狸成为贴心知己,还为大费周折买下轻歌坊。

“影儿姐姐,”笑忘也跟着叫,礼多人不怪,只是影儿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手中的厨具哗啦的掉在地上,脱口而出的是句:

琥珀妖狐?

笑忘尴尬的抹笑容挂在嘴边,哎呀,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居然认得狐狸的真身?

红罗和阿牛两个大凡人看着狐狸和血狸大眼瞪小眼,不知该些什么,气氛度很尴尬,而接下来的谈话则更是让气氛诡异非常——

——食人血狸,您好,您物种,鬼界也不常见啊。

——琥珀妖狐,自从和主人离开大同世界来人间,就再没见过。

——人间好啊,不也是跟过来么?是魑魅派来食人的时候顺便定居下来的?

——的确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幸好那时尚无结界。

——只是人间界现在有新规矩,随便吃人是不好的呀,更何况还剥皮..当然,是的­性­,也怪不得。

——很久没吃过人,现在偏爱大米。偶尔红罗会给带­鸡­血。

——如此啊如此。

笑忘摇着桃花扇思量嗜血成­性­的鬼界生物有几分话可信,影儿也扫­射­着笑忘似乎在回忆往昔岁月,两人都不再话让根本Сhā不上嘴的红罗和阿牛更加手足无措。

红罗唯能作出判断的就是,好吧,笑忘没有撒谎,他确实是和影儿是类的——

那是和阿牛费尽所有大脑细胞也搞不清楚的类。

只要知道那是非人类就好。

“还在想,为什么阿牛会突然来看,原来上面出事。”

打破沉默的还是当事人影儿,那般美丽的容颜就算只是素颜也颇有光彩,举手投足都像个大家闺秀,­性­子稍稍闷,但是已经丝毫看不出妖的痕迹。

连灵力都被压到最低。

真的在努力成为个真正的人类,为此不惜违背自己的­性­,生活在样不见日的地方。

笑忘利落的收扇子,顺着的话,“昨晚上,轻歌坊出命案,有人死在家嗜梦屋子里——全身没有任何伤口,因为整张人皮都没。”

影儿那眼神中闪烁着不知的忧伤,似乎有些迟疑,却又什么都没,笑忘看到副样子,方才那全然的信任顿时减半,试探着问句:

应该…不是…吧——

“当然不是。”红罗总算有句发言权,斩钉截铁的回答后,整个人冲到影儿面前,颇有跟笑忘拼命的架势,笑忘扇子轻拍几下的肩头,示意稍安勿躁,眼神却越过红罗,直奔那影儿有些不确定的眼底。

“影儿?”

“…那时在睡觉,不知道。”影儿咬着嘴­唇­着,笑忘追问道,“然后——还有个然后吧,影儿,我在你眼里看到个然后。”

“琥珀妖狐,你还是那么得理不饶人,我怎么总是栽到你手里。”

影儿句的不清不楚的,笑忘眯起眼睛,莫非影儿和狐狸的真身还有过什么往事?大同世界,一只是药神的宠物,一只是鬼界的奇兵,幻界和鬼界亲如家,他们二人有什么瓜葛也不足为奇。

可是此时貌似不是个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好时候,笑忘只是敷衍笑,继续穷追不舍的问,“你是否有话要对你的红罗妹子呢,影儿——其实我相当理解的处境,就好比逼着狮子吃草,违背理——”

影儿打断笑忘的比喻,­阴­沉着脸,“如果是我做的,也是梦中做的,我中了梦魇。”

笑忘扇子­干­脆的落地。

娘啊,九百九十九朵,齐。

日头过半,嗜梦跪在法场之上。

四周围观的人群涌动,议论声声入耳。

“听几年前那个剥皮案的凶手又出来,不会就是上面跪着的那个吧,看那么水灵,不像啊——”

“哎呦,懂什么啊,越是看着不像的越是!她个轻歌坊的妓,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那死掉的玲珑,不也­干­过见不得人的买卖?都是报应!”

“听说她死的好惨,整张人皮都不见,那是被妖怪吃掉的,哪里是人能做的出来的!”

“仙子似的的人是个妖怪?那绝对是个狐妖,雪狐妖,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她又不是家的,人家可是桃花三宝之的极品处子,还没开­苞­呢!昨个儿没去轻歌坊吧,她一个,她身边那个红衣小倌一个,哎呦,那叫个美不胜收!看的怜郎斋的小爹爹都流口水。”

“嘘,小声点,他就在附近呢,估计是来看热闹的,要是真的判人有罪,轻歌坊也逃不­干­系,人家可是坐等其成呢,谁不知道他早就看中轻歌坊块肥­肉­!”

嗜梦闭上眼睛,听着流言蜚语,想得半刻清静都不行,还不如直接在牢房将她捅死呢,也不用光化日跪在里受份侮辱。

况且台上还有个滔滔不绝十分聒噪的“父母官”,在道貌岸然的主持正义。

实在是诡异的审问,那台上看不清样貌的“父母官”忽略切程序,直接将衙门和刑场合二为一,一大早上起来人没上公堂直接来刑场,没见到状师先见到刽子手,直接跳过嫌疑犯道手续直奔死囚。这等荒唐,此官爷还对外宣传是因为她“妖术惑众,可以区别审理”,根本不给她申辩的机会。

看来,早有人打过贪官,连做样子都省略,想直接给她一刀。

而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中,却看不见笑忘的影。

狐狸,不会是睡过时间吧。

难道真的让自己来解开绳索逃跑么?虽脖子上刀也不过是重新入次世罢,但是么不明不白的冤死,怎么对得起“嗜梦仙”三个字?

来日见轮回之祖,脸上也无光。

要是耽误积功德,错过南柯公子,岂不是赔大?

嗜梦冷冷扫几眼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着台上大放厥词,实在有些不耐烦。

本是不轻易打断别人话的,次是例外。

“可以了吧,到重点了么?”

那边台上父母官大人的独角戏唱的正欢,冷不丁被不言不语的犯人横出来一句,是全然的一愣,然后是堪比狗血唱词般喷着吐沫星子开始发飙。

嗜梦开始后悔招惹条疯狗,还不如被一刀了结痛快。

“几年前百花仙的剥皮案,是不是你做的,!不说是吧,不说就大刑伺候!来人啊,上夹板!什么?刑场没准备刑具?那就直接送她上路!此等祸国殃民的妖孽,多留刻都是祸害——”

“喂,几年前我根本不在百花仙。”嗜梦冷冷句,数数字数,都嫌的太多。

“那你在哪里?!”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说不上来就是在百花仙!”

“你也在百花仙,你也去剥皮么。你以为是剥土豆么。”嗜梦句话让父母官大人翻白眼,惊堂板敲得跟打鼓般,整个人又开始自言自语如魔似幻,“好啊,大胆妖孽,竟敢顶撞父母官?我代表朝廷,你对我不敬,就是对朝廷不敬,你对朝廷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对陛下不敬,别说剥皮,就算你真的没有剥皮,现在也要剥你的皮!来人呀呀呀呀呀——”

嗜梦皱眉头,死狐狸,你跑哪里去,你若不来,我就直接让人睡不醒了。

正在动手解绳索的时候,远处快马三匹而来,一句令人振奋人心的“刀下留人——”

正是笑忘那欠抽的声音。

嗜梦眉头皱的更紧。还没上刀呢,喊什么刀下留人,不吉利。

笑忘收缰绳,马儿立定站好,他身子飞出来,径直落向刑场台上嗜梦身旁,分毫不差。

嗜梦冷冷句,“就耍吧,还不快帮我解开。”

笑忘早看到她那轻轻挑就可以解开绳子的双手,心里暗想,分明是让我来做那个触犯戒条的大罪之人啊——看来还是来得不及时,这厢嗜梦定是被白痴的地方官惹恼。

“官爷,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此案与嗜梦,就是位姑娘无关,凶手另有其人。”笑忘虾米般鞠躬,台上当官的算是吃套,没有直接以扰乱公堂的名义把他也拿下。但是那眼神却瞄眼群众,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笑忘心里知道那目光的落必定是怜郎斋的小爹爹——

般勾结作恶,只因为红罗拒绝他的条件。

只是,总不能此刻就供出影儿吧,好歹也得让嗜梦先通梦搞清楚状况再下定论。

况且,那阎往的话言犹在耳,杀戮还远没有结束。

是些,句都不能和官爷讲。笑忘讪讪笑,“请给我三个月时间查案。”

三个月,不如去收季水稻好。

官爷和群众同沉默,红罗和阿牛的马停在人群外,两个人也挤到最前排,红罗心还被搅得池春水,看到无辜被牵连的嗜梦,就不可抑制的想起密室发生的一切。

尽管听不懂笑忘和影儿姐姐的对话,却能明白,凶手有可能就是直无条件信任的影儿姐姐,为那个笑忘所说的什么“天­性­”。

“三天。”红罗的声音从场边响起来,勾魂的眼神飘向官爷,“可以么,大人,三天——事情出在轻歌坊,红罗三天后定会给您个交代。”

父母官刚露出没骨气的贱笑,就缈到人群中怜郎斋小爹爹那清冷的眼神,当即后脑勺冒汗——

那小爹爹的后台,可是他的上级,得罪不得,­色­和官位,还是后者来得比较重要。

更何况在百花仙,人多的是,父母官乌纱帽就顶。

父母官声音都纠结在起,明知道自己不占理硬着头皮,“可以——那就太对不起陛下了——所以,不行!现在就给斩喽!”

“你凭什么斩我。”嗜梦抖手,绳子自动脱落,整个人站起来,顿时有种秒杀的气势,逼得台上父母官有些微微发抖。

“凭你连害两命,手法残忍,顶撞圣上,危害人间!”

“连害两命,究竟有何证据。”

“大家都看着那轻歌坊玲珑惨死在你房中。”

“笑话,她还死在家里呢,父母官。”嗜梦重重强调着父母官三个字,没等那大人来得及想出辞,又是句,“更何况,那时正在轻歌坊大堂卖这个人——”嗜梦面不改­色­心不跳,指指笑忘,笑忘亦不羞涩,配合着嗜梦的动作微微欠身,极为优雅的扇着扇子,那人群中直围观的怜郎斋的小爹爹眯着眼睛,对着身边的下人,“的确是个极品,有礼有节,没脸没皮,如若能收入怜郎斋,必定是个头牌。”

“至于顶撞圣上,更是无稽之谈,和圣上素未谋面,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笑忘哑笑,嗜梦,确实和当今圣上有过往,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就差没洞房。

父母官听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神采奕奕跟打­鸡­血般,惊堂木咔嚓声,“大胆民,竟敢如此评论圣上,就这一句,就足可以斩——”

“不能斩!”

笑忘这样吼声,红罗这样吼声,但是都悉数淹没在远处传来的洪亮的声。

笑忘侧脸,那迎着阳光而来的骏马匹,来人腰间金牌闪的人眼睛发麻,身影有些熟悉,但是又时间不上来哪里熟悉。

那人跃到台上,是个威风十足的中年子,似乎朝嗜梦和笑忘友善的笑笑,但是又没什么。

从腰间解下那块金牌,上面刻个御字,那父母官见腿下就软,噗通跪下来。

跟着是全场的噗通噗通,笑忘寻思着要不要入乡随俗的也跟着噗通下,却是被那人熟悉的感觉罩住,时间只顾得看那张脸。

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

直到那人从怀中掏出个面具,遮在脸上,笑忘才失声大呼:

安乐侯府上的铁面君?

那人笑着,“正是在下,大内总管廖倾。”

很黄很暴力!

队伍轰轰烈烈回到大牢,只不过次被投进去的是直在发抖的父母官。

如笑忘老早提醒的那样,他上面有人,怪只能怪怜郞斋的小爹爹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仙界蟾蜍,殊不知自己就是个田­鸡­。

父母官的大宅临时被大内总管廖卿征用作为中央考察署,名邀请嗜梦和笑忘住进来,但是那琥珀­色­眸子笑的风中凌乱的美丽狐狸:

俺们不缺房子。

的确是不缺,那凭空而起的笑忘楼至今还空着,二人偏要去轻歌坊挤那亩三分地。

嗜梦执意要去轻歌坊,是不甘就样让那剥皮的凶徒栽赃嫁祸,加上早已不记得廖卿是谁,不甚相熟,依着的­性­子,自然也不会贸然住过去。

笑忘执意要去轻歌坊,是因为还挂念着红罗和影儿两朵桃花,还有阎往那不可不信又不能都信的杀人预告。

正当笑忘和嗜梦与那廖卿作别,跟随着红罗阿牛回轻歌坊的分岔口上,从轻歌坊的方向风风张张跑来个姑娘,定睛看,真是当初那朵刺葵,如今唤名叫浣纱。

“红罗,不好——玲珑——玲珑——”

“慌什么,玲珑诈尸?!”红罗皱眉,方才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退去,看到又有乐子又都聚上来,就连冷面孔不善交际的大内总管都勒马翘首,在等个下文。

这帮死丫头,都是没脑子的么?还嫌轻歌坊不够风头浪尖偏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玲珑,玲珑,玲珑不见了!”

浣纱口气完整个人总算不颤,换成众人开始发抖。

“什么叫不见了?!”红罗把揪过浣纱的衣襟气势强悍,浣纱嘴­唇­抖动几下硬是句话都不出来,嗜梦见状走上前抚上红罗那有些颤抖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不自觉手松——

“我问你,是谁在看守玲珑的尸首。”

浣纱不自觉的就开始跟着嗜梦的思路走,“本来是官爷,但是后来官爷们都下楼来和我们猜拳,所以楼上只剩下几个姑娘——不过她们都只是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你们是怎么发现不见?”嗜梦淡定的问,浣纱稍稍放松些,舌头也捋顺,“听到屋子里有声音,我们就偷偷往里面看看,那玲珑——”说到里,浣纱的表情又开始画魂起来,“在自己往外飘,我们急忙叫楼下的姑娘出去看看,结果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她的尸体从窗户出去!”

“混账!你是一边看到她往外飞,外面却什么都没有?!你以为是鬼故事么!”红罗嘴­唇­在抖,显得有些不冷静,阿牛和笑忘不自觉对视下,彼此都知道红罗在怕什么。

不会是影儿偷走尸体吧。

能做到的,除食人血狸的,还能有谁?

这个时候,怎么能少怜郎斋的小爹爹火上浇油?红罗话音刚落,那边人群之中声就起来,“不是鬼故事,也是妖怪作祟,既然上仙来的廖大人不定嗜梦的罪,那么这玲珑就只能是被妖怪吃掉——”

那小爹爹挑衅般的迎上红罗的眸子,“反正妖怪一直就在你轻歌坊不是?近水楼台么。”

平地声响雷,炸的四处开花。

笑忘摇着扇子,寻思着这廖卿这般铁面无私的,必定要彻一查番,完了完了。没有想到,那厢廖卿没有过问的意思,那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讯息。

那讯息让笑忘有些迷茫,因为在那讯息中分明透露的是,案子不该朝廷来管,而要交给你,笑忘。

收扇子,笑忘拍拍那硬挤进来的小爹爹的肩膀,笑着,“既然如此,您何不和她们同行,在轻歌坊住上几晚?”

话出口,那小爹爹脸­色­变,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笑忘凑到他耳边轻声,“现在知道怕了?难道你怕你雇来的那个变态杀手连你都不放过么——”

听了这话,小爹爹身子更像是筛糠般。

见了这般状况,那红罗也顺水推舟的,“我本是许诺过三天之内擒拿真凶的,既然小爹爹执意说我窝藏罪犯,不妨就住进来,如何?大人?”

那廖大人虽然没有戴面具,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一动,说了一个字。

可。

过半秒钟,又追加句,“不怕死想看热闹的,尽可以去轻歌坊观战。这几天的住宿钱,本官出了。”

笑忘扇子啪嗒掉。

廖卿啊廖卿,跟你们家主子别的没学会,添乱倒是一等一。

怜郎斋的小爹爹推脱要收拾些衣物,风风火火的冲回自己店里,见了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朝屋子狂奔而去,进了屋子反Сhā上杠子,那桌边坐着的­妇­人抬脸,很是温柔娴静。

只是,那手里缝制的,竟然是一张人皮。

而床上躺着的,就是消失的玲珑的尸体。

“你你你你你——”小爹爹拍大腿,“果真是你!”

那人把沾着血迹的绣花针用嘴抿,别在耳后,笑的慈眉善目,就好像展示自己的刺绣针脚般,在小爹爹面前抖落开那张完整的人皮——

虽然已经被她处理的没有任何异味,但是那皮肤的质感还是让小爹爹阵反胃。

“恶心么?若是恶心,何苦叫我去杀她。”

“好娘子——”小爹爹露出标准的职业­性­微笑,“你好端端又跑回去偷人家尸体­干­什么——”

那人嘻嘻笑,宛若小­妇­人,那嘴角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只是想为她穿上人皮衣——看,我特意留这条缝,等会帮她穿好,缝上,就又是个美人——”

小爹爹强忍住股反胃的情绪,看着娘子又把绣花针从耳后摘出来,用她特制的那种看不见的细线,密密的缝制。

穿针引线,剥皮拆骨。

怪只怪他利欲熏心,招惹上这般娘子,就算如今他想要收手,只怕那兴趣诡异身份莫测的女人也不会答应。

“娘子,我要去轻歌坊小住几日,你乖乖把尸体藏好,千万不要再出来——”

“我也要住进轻歌坊。”娘子一眯眼睛,手中针线不曾停下来,“我还有些花样要给你瞧瞧——”

这句话得小爹爹背后凉。

就如当日他第一次看见时那个诡异的微笑般,令人心寒。

当然,还有那个贴切的名字。

­阴­笑。

到晚上时候,轻歌坊已经人满为患,按照廖大人的指示,轻歌坊照常营业,来看热闹的要么包姑娘进房去睡,要么通宵就坐在大厅里喝酒。

等白送上门的商机,也没让平日算计得可以的红罗展露出半笑容。

人层层围着,纵使心中惦念影儿,她却始终是抽不出身,就连那顶着龟公头号的阿牛,都不能临时开溜。

只是时,已经不见笑忘和嗜梦。

他们人在密道,正在用半仙的脚程前往密室。

“这么说来,红罗真的在轻歌坊藏一个妖怪?”一边走着嗜梦一边问,笑忘扇着扇子在前面带路,“没错,而且还是只食人血狸,而且,还是只中梦魇的食人血狸。”

“功德簿上怎么说的?”

“此妖善类。”笑忘默默,“就这么四个字。”

“这么说是有人在刻意模仿意图栽赃。”嗜梦紧随其后,大脑高速运转,将前前后后又通顺番,“跟那个怜郎斋的小爹爹有关系?”

“不愧是我们家仙子。”

“谁是你们家仙子。”嗜梦冷冷回绝,狐狸憨厚笑,“哎呀呀,一句都说不得,还真是界限分明啊——伤心了伤心了——”

“你有心么!”

“当然有!”笑忘反身手捉住嗜梦冰凉的手,放自己胸口一放,黑暗之中,两个人都停下脚步,听得见呼吸,摸得到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嗜梦手指轻轻勾了一下,笑忘一时间看见那灿若夏花的笑容,禁不住突然就将她抵在墙上,­精­准的一个吻——

嗜梦睁大了眼睛,不是来不及躲开,而是忘记了躲开,因为始终以为这只是他如既往的抽风,没料到那真实的触感就如此贴在自己的­唇­上。

那种炙热的温度,那般迷醉的双眼,黑暗之中漂浮着不清的暧昧,嗜梦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他紧贴的胸膛上跳跃。

噗通,噗通,噗通——

先恢复常态的是笑忘,他猛地抽身,直愣愣的看着呆住的嗜梦,胸口异常波澜壮阔的起伏,呼吸紊乱,一股股热气喷在的脸上。

舔舔嘴­唇­,还留着嗜梦的味道,那还箍住嗜梦的双手,此刻有些颤抖。

该玩笑般的一笑了之,说一句,嘿,我的吻技还不错吧?足够当小倌吧?

此刻笑忘那本是准备好的辞却是始终也不出来。

——我喜欢你。

笑忘脱口而出四个字后,几乎停止呼吸,混沌之中只听得嗜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句。

我还在等他。

笑忘笑,松开手臂,眸子伸向快要达到的洞底,那里有他们的任务。

而他们竟然只能是搭档。

嗜梦不动声­色­一个人先往前面走,这么复杂的道路低着头却总是选择正确的分岔口,也许那正是因为他们躯相通,彼此之间的感应是如此强烈,记住路线的狐狸不用出口,嗜梦早已能感应到——

只是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就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爱这过个人。

就像她从来都并不知道自己等的人,爱的人,就在她身后。

如影随形。

路上两人再无交谈,只是在快到洞口的时候,笑忘咳嗽了两声,Сhā了一嘴。

“如果影儿正在梦魇里,要格外小心。”

嗜梦淡定的,“通梦九世,我什么都能应付。”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笑忘一笑,没有接话。

是的,九世通梦,只是快到功德扇满桃花遍地的时候,竟有这么多不顺。

只是你全都不记得,就让我帮记得吧。

谁叫,我是你的记忆。

光亮在身外一厘

影儿第一眼见到嗜梦的时候,那本是细细的筛着稻谷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嘴­唇­发颤不出话来,两只眼睛盯着她,看的嗜梦阵发毛。

而她本不是轻易被攻破防线的人。

不知为何,那看上去并无伤人之意的影儿,却她让从骨子里发寒。

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二人,笑忘率先打破沉默,桃花扇点了一点嗜梦,道,“这是——”

“嗜梦。”

影儿鼻息沉重,那魅力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轮廓在不断跳跃。

笑忘警觉的看了一眼她,原始的血狸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和琥珀狐狸是老相识,就连嗜梦她也早已见过?

那是嗜梦和笑忘都不记得的九世之前。

心骤然跳快了几分。身子不自觉遮住嗜梦一些,那琥珀眸子发出的光晕像是动物般的警觉,却惹来影儿卿然一笑。

“我不会伤害她的,放心,我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伤人。”

“那入梦之后呢?”嗜梦单是看着她,都感觉到一股­阴­郁的情绪在蔓延,仿佛有什么往事让她如此刻骨铭心,而那往事必然和美丽的上古鬼界血狸有着什么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个也许要你来告诉我。”影儿目光变得游离,“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最好还是放弃吧,因为我的梦魇里,有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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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他们去多久?”红罗头一秒还在招呼客人,下一秒转身冲着阿牛就开始皱眉头,“我看我得亲自去一趟——”

“老大,您得在这里把关,那怜郎斋的还没到,到了必定又要生事。”

阿牛一句话就她让安静了下来。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必定是怜郎斋的到了,红罗收敛起那副只有在阿牛面前会展露的忧心忡忡的表情,一转身笑意盎然的迎上去,拨开愣神的浣纱和其他不知所措的姑娘,和怜郎斋的小爹爹如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热情寒暄。

末了,才看到小爹爹身边有个不曾言语眼神有些空洞的女人,相貌平平倒也是个规矩的人,“就是小爹爹修八世的德修来的新媳­妇­儿?早听过你在老家那边低调成家,没想到把夫人保护的这么好——夫人,不会住在怜郎斋吧?一个女人家和一群小倌住在一起,小爹爹,您还真大度。”

红罗的波澜不惊,小爹爹也欢喜佛般不曾皱眉苦脸,拦下随行的两个下人,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不及红罗你大度,让自己的小白脸做龟公,这般创意,实属一流,我怎能及你分毫。”

两个人目光电光火石番,末了小爹爹话锋转,“那刑场上归来的大英雄呢?怎么双双都不见了?莫非是去给你那妖怪通风报信么?”

本是无心抬杠,却是正中靶心,红罗一哼声没有回应,倒是一直没话的阿牛突然冒出句,“笑忘不是上面有人么,神神秘秘出去,可能是上面有事。”

小爹爹侧过脸冷冷一笑,“呦,牛郎,你在我怜郎斋做的时候,可没见你口齿这么伶俐,果然吃女人软饭吃的更香。”

阿牛没有应声,红罗握紧拳头,终究想着密室里的影儿,忍下口气,“你怎么戳点吃我软饭的阿牛没问题,可是要是戳到吃上面饭的贵人,小心你的手指保不住。”

小爹爹有点心虚,毕竟真凶就在身旁,真被上面的人盯上就麻烦,但是又不甘心被红罗么给毙了,背水一战般反问道:“说的像真的似的,你知道他上面什么人?!”

“小爹爹,你脑子真的不转?一个大内总管亲自过问的案件,你说惊动的是什么人?”红罗本也是瞎猜,被小爹爹么一句句逼问着到也得到了一个答案。

众人不语,姑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罗最后总结陈词一句:

只是不知上面的那位爷,看中的是笑忘还是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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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梦,你可要想清楚,那梦魇里有你——”

“正好,说不定可以得到南柯公子的消息。”嗜梦很淡然的回答,没有显露出一丝惊慌,但是那彻骨的寒意一直都在她体内流窜。

她只是用自己坚硬的壳把所有的未知的恐惧都封存起来,一丝一毫都不外露。

“总还有别的法子找到他,这么做太危险了。”笑忘鼻息深重,“总会有法子的,桃花就快积满了,轮回之祖会满足你一个愿望的。”

“你不是要成仙么。”

“成你个大脑袋仙。”

“笑忘,我怎么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嗜梦歪着头看着颇为激动的笑忘,“怎么,九世前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怕我发现么?”

笑忘没有回应。

万一影儿的梦魇中有关于他的什么,那么嗜梦被这眼见为实的一幕幕唤醒了对南柯公子的记忆,他岂不是当场就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这一点,笑忘浑身更冷了,仿佛命运的铡刀已经开铡,就等着他洗漱完毕脖子一伸了——

“如果我说你若执意要通梦会危及我的­性­命,你还是要做么?”笑忘心里一丝抽痛,面目是少有的严肃,“如果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南柯公子,你要拿我的­性­命去冒险,那你就去吧。”

嗜梦依旧是歪着头,眼睛冷冷的,没有任何波澜。

“你脑子坏了。”

“是,我脑子坏了,你要是进去,我跟你说,我不仅脑子会坏,我胳膊也会断腿也会断,我直接化为轻烟一缕,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他妈的在你上空漂浮着呢!”

笑忘手紧紧攥着桃花扇,眼睛通红。

影儿抱臂站在一侧,看着笑忘和嗜梦这僵持不下的局面,突然开口说,“如果你们找到了杀人真凶为我洗清冤屈,我那梦魇不除也罢。”

“好,一言为定!”

笑忘一把拉过嗜梦,紧紧攥着她的手,就好像攥紧自己的生命一样,嗜梦被他一拽,猛地撞入他的胸膛,只听得他在耳边说了一句。

“总会有办法的。”

从密室回去的路上,两人的手还是拉在一起,笑忘没有放,嗜梦也没有抽出来。

拉着还算自然,尴尬的是如何松开。

“为什么我看到你的过去会害死你?”嗜梦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地道,前方是不见底的黑暗,这样的黑暗让笑忘几乎想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却总是话到嘴边什么都没了。

“因为我的过去很不堪。”笑忘沉闷的声音响应着嗜梦那轻轻的声音,一高一低,一虚一实,“足以让你离我而去。”

“怎么,你很怕我会走么?”嗜梦蜷在笑忘手心里的手指慢慢滑动了一下,可是终究没有抽出来,“傻瓜,我总是要走的啊。”

“我希望你能高兴的走,而不是带着那些伤心的记忆。”笑忘继续埋头向地面攀爬,漫漫黑暗,他和嗜梦一并走来,形影不离。“一如现在,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光亮。此时此刻,我希望你能记住,就算只是你的影子,我也一直都在。”

说这话时,刚好到了地面,推开天窖,亮光洒下来,劈头盖脸,笑忘拉紧嗜梦,将轻飘飘的嗜梦高高的举起来,送到地面,然后那一直握着她的手,就是这么一刻松开了。

汗津津,滑腻。

“你去哪里?”嗜梦不知为何突然没由来的紧张起来,仿佛面前这个男人随时会消失一般,又好像她曾经失去了他一般,那不应该有过的酸涩涌上来,比起先前影儿给她的寒意,此刻笑忘温润的眼让她更加的冷。

不是因为我在黑暗中瑟瑟,是因为身在阳光,而你在黑暗。

“我还得回去,你先走。”

“是你带我回来的,你又要走,你什么意思?”嗜梦固执的拉住了笑忘刚刚抽离的手,眼神坚定,“你不准走。”

这四个字如锥入冰山的利刃,那记忆的裂缝层层叠叠,嗜梦头疼欲裂,仿佛这四个字她曾几何时说过,仿佛就是说给面前这狐狸听——

可是,为何一切都好似梦境,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却看不真切?

“傻瓜,我只是去见一下影儿罢了,你紧张什么?”笑忘故意轻松的说,“难道你怕我爬墙?”

嗜梦头还在疼着,听着这不着调的话,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了笑忘,“走走走,不要来恼我。”

“那上面你照料一下,下面的我来负责。”

“你不是说那影儿的梦魇会要了你的命么?”

“只要你不在就没事。”

“我看你就是想支开我,龌龊!”嗜梦嘴上骂着,却没有真的动气,而那笑忘脸上笑着,却很严肃。

“对啊,就是为了支开你。”笑忘笑嘻嘻的一跃回到地道里,仰头看着嗜梦和那一方光亮,“放心,此妖善类,我速去速回。”

“此妖善类,你却是个祸害。”嗜梦看着那红袍渐渐隐于黑暗之中,心中仿佛有什么地方被黑暗吞噬了一般,跟着抽紧,换了个方位继续探寻着他的影子,看着他并未走远,心里稍稍放心。

“其实,我要通梦,不是因为信任功德簿,而是因为信任你——”

“喂——你还在么——”

笑忘看着那里脚边一厘的光亮地带,和身后那无止尽的黑暗,桃花扇一展,琥珀眸子闪了又闪,没有答话。

“喂——你还在么——”

笑忘默默朝更深处的黑暗跋涉而去,听着嗜梦在那光亮处固执的呼喊。

并非我不愿回答,只是你得开始习惯,呼唤你的影子,却再也没有回音。

杀人游戏刚刚开始 ...

笑忘重回到密室的时候,影儿正端坐在那里等他,仿佛知道他终究会回来一样。

奇~!这种一切都被对方掌握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影儿的确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书~!笑忘琥珀­色­的眸子一眯,眼角余光打在功德扇上,看见那九百九十七朵桃花,一时之间竟然笑了。

网~!积满功德又怎样,老祖许他一个愿望,可那愿望也终究有个上限,说到底,他在积攒什么,他在追求什么,笑忘自己竟然是最糊涂的那个。

更不用说他作为嗜梦的躯的一部分附体在琥珀狐狸身上之前,那被轮回之祖强行打压下去的记忆了。

九世之前,正是大同世界毁灭之际,那幻界鬼界人间界风云变幻的时代,必定也有他的一抹亮彩——

只是嗜梦不记得,于是他也不记得。

影儿也许记得,就算是不记得,那梦魇之中多少也会浮现一些,而那就是阎往拿来蛊惑他的真相。

现在就在眼前。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因为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笑忘。”影儿安然坐在那里,未曾动一下,“刚才我说了,嗜梦在我的梦魇里出现了,我应该再说一句,你也在那里,笑忘——只不过,不是以这狐狸的身。”

“你已经知道我借用了琥珀狐狸的身?”笑忘一收扇子,“可是你如何能确定九世之前我是何等相貌又是何人呢?”

影儿没有见过张先那张南柯公子的脸,如何能在那凌乱的梦魇之中认出他来?

“是的,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琥珀妖狐,我以为你失忆了,可是后来看到你对嗜梦的种种,我才明白,你是那个人。”

“我是哪个人?”

影儿的眸子里倒映着这一团火,却只是慢慢阖上眼睛,“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我就亲自去看一看!”笑忘撩起袍子桃花扇收进袖子,凝神屏气。

影儿轻笑,“普天之下,只有嗜梦的躯能通过躯的结界进入梦魇,你以为你如此就能闯进来了么——”

“不好意思,我能。”

笑忘眯起眼睛,“虽然我灵力不够吞噬你的梦魇,但是去围观还是绰绰有余的——得罪了——”

在影儿意识还很清醒的此刻,笑忘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元神出窍,转悠了好几圈才找到影儿躯的突破口,强行突进去的时候被结界挂的灵崩离了许多——

而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需要一个答案,就算是死,他也要自己去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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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梦一回到地面就能感觉到轻歌坊出现了一股新的灵力。那灵力掩藏的很好,只留了一个尾巴,难辨强弱。

有非人类混入轻歌坊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

那个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家伙,十之八九就是十年前和如今这两起命案的真凶。

而那并非一个凡人。

嗜梦没有和红罗多嘴,只是淡淡小声递了一句话,“笑忘在那边,放心。”

就这么一句,足以让癫狂边缘的红罗安下心来。

轻歌坊人满为患,但凡有好奇心旺盛又不怕死的都跑来看热闹,有美酒有歌姬有凶案有谜底,有谁会错过这样的盛事?

只是没人知道这一切才只是序幕。

轻歌坊没有黑夜,那灿若白昼的繁华极力掩盖着血腥的诱惑,歌舞升平中只有最清醒的人还在警觉的徘徊,而愚钝的大众早已忘乎所以。

轻歌坊的小爹爹又出了幺蛾子,明明有夫人相伴,还点了几个姑娘上去伺候着,那夫人也真是三从四德的标准良家­妇­女,连个屁都没放,还帮着相公一切选。

只是选人的时候,似乎那­妇­人更感兴趣一些,而那小爹爹却是一脸苦相。

这是这般反常,在忙的底朝天的红罗面前,只不过是换来轻蔑一笑。如若她能早一些看出端倪,兴许后面那接二连三的血案就不会发生——

也许终究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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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让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红罗笔直的坐了起来,这真是绝妙的叫早,又是浣纱那个大嗓门,叫的跟杀­鸡­一般。

披上件单薄的衣服,红罗推门而出,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一圈房间中间围绕着的空地,那本是悬挂着大红丝绸的地方,多出了一样东西。

是的,那仅仅是一样东西。

那是失踪的玲珑的尸体,那皮肤像一件衣服般穿在她身上,除了从脸正中央穿过的一大排黑线缝口,其他再无任何针脚。

红罗吞了几口口水。

那悬尸的位置,正是屋顶正中心,虽然有那轻功好的可以踩着四周的扶手飞上去,但是又如何能保证把整一具尸体挂上去呢?

空无一物无处落脚。

难不成真的是牛鬼蛇神?而或是——

红罗心里某个角落有一丝不安蠕动,身后嗜梦轻轻一拍肩,让她猛的一颤,全身发抖。

“那边有笑忘在,肯定不是她。”嗜梦平静如水,“若是她还好,若不是她反而难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轻歌坊除了她,还有妖。”嗜梦眼神望向那一排黑线头,“而且是个很变态的妖,也是个很会掩藏自己的妖。最麻烦的是——那只妖的游戏,也许才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只妖并不是血狸,因为血狸虽然嗜血食人,却从不会这样玩弄尸体。这样一只以玩弄为乐的妖,又怎会就这么罢手,只怕在捉住它之前,还会有惨案。而且那妖,应该就在这轻歌坊。”

红罗脸­色­一变,“那我这里不成了屠宰场!”

“这恐怕就是那位大人的意思。”嗜梦淡然的说,“把轻歌坊变成囚禁她的牢笼,将嫌疑人降到最低,现在,就一个个筛选吧。”

“难道我轻歌坊的歌姬就不是人了?可以为了捉一个凶手就让我的姑娘们出去送死!”红罗眼睛一红,“还以为来了个好官,不过也是个烂人!”

“好官还是烂人你我都无资格评说,捉到凶手才是当务之急。”嗜梦的冷静有些超乎常人,“现在至少笑忘在那边,可以排除影儿的嫌疑了,你该高兴才是,伤脑筋的是我们。”

“你们?”

“我和笑忘。”

“恕我直言,以你二人之力,会不会勉强了?”红罗低声吩咐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阿牛,“还是你去找你那些懂法术的朋友吧。”

阿牛看了一眼一脸质疑的嗜梦,简简单单解释道,“早些时候出来做,认识的人形形­色­­色­。”

“阿牛能坐上我这轻歌坊龟公的位子,靠的可不是和我的关系。我知道你和笑忘也有点本事,但是这次的事,似乎不是你们二人就能解决的——”

“原来您是要把我和笑忘排除在此事之外,可否多问一句,我们妨碍你什么了么?”

红罗轻笑掩盖窘迫,“你和笑忘本就不是我轻歌坊的人,至今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我仍是不明,只是被这凶案一乱,一直也没有机会——”

“明白了。”嗜梦打断她的话,“你信不过我,这等关系轻歌坊上下百条人命的大事,你不放心交给我来解决。也好,我本也不该越权。”

“多谢你如此明理。”红罗轻轻叩首,阿牛默默退去,官兵已经到了,廖卿蹬着柱子一路飞檐走壁奔上来,牵住一截红绸荡向尸首,第一次还有些距离,第二次才刚刚够到,第三次才终于一把抱住那已经有些腐烂的人皮尸体,顾不得满心的厌恶,狠狠一拽,方才把那女尸弄下来。

那般周折,果真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如若真是一人之力,那人也必定如嗜梦所说是个颇为厉害的妖。

红罗整理了一下头发,来不及回屋梳妆了,那蓬松的发式和散乱的衣裳倒是更添一分风情,慢慢走下楼,在全楼人寂静的注视之中,轻轻给廖大人行礼,那般周到,竟像个大家闺秀。

“从昨晚开始,我就派人在轻歌坊四周埋伏,只能进不能出,如此看来,这凶徒还在轻歌坊。”

“大人明鉴。”

“大人——”一声从二楼传来,似是没有睡好的小爹爹快步走下来,“我们都是无辜百姓,为何要我们和凶手住在一起?这太危险了——我们要回去——”

一直都在旁观的群众开始叫嚣,廖卿看了看这一句话就煽动群众的小爹爹,皱着眉头说,“不可放走一人。”

“大人,我们进来的时候可都是轻车便装,哪来的箱子搬运尸体?这尸体必定是早就藏在了轻歌坊,那凶手必定就是轻歌坊的人!”

小爹爹一言,让起哄的人叫的更加凶猛。

就是此时,那楼后厨房传来的又一声尖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廖卿拿出当年折腾下士的气势,沉着脸­色­说,“所有人都不许动,你们在这里看守,不准任何人离开,违者当凶徒同罪!请红罗姑娘带路——”说罢又看看楼上的嗜梦,点了点头,示意她一起来。

嗜梦一愣,为何这个她不甚相熟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为了她大开后门?

已经能预见又是一出命案,但是看了现场,镇定如嗜梦也不禁一阵寒。

那死去的姑娘叫做婕妤,是玲珑的密友,日前玲珑尸体不翼而飞的时候就是她率先推门进去的,据说玲珑做的那些不­干­净的买卖她也有份。

只是这一回她这个陪葬,死去的方式和玲珑一般令人发寒。那尸体被钉在墙上,每一根长钉都一路全全钉入­肉­里,只剩下一个小圆帽露在外面。

尸体­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那惨白的脸仍旧是一副惊恐痛苦的表情,安静的厨房大锅还冒着蒸汽,整一副静止而诡异的画面。

“叫仵作来验伤。”

一个颇为颤抖的老头走上去摸摸这里瞧瞧那里,“大人,断气多时了。”

“死因是?”

“应该是流血过多而死——”仵作这般说着,可是四周­干­净的很,星点血迹都没有,连一丝血腥味道都没有。

“把钉子拔出来。”

听了廖倾的吩咐,仵作试图拔出钉子,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钉子纹丝未动。一个眼尖的捕快跑上去帮忙,两个男人一头汗,却是奈何不了一根钉子。

“这样是不行的。”

嗜梦走上前去,廖卿拦下欲阻止她的捕快,看着她用手轻轻按了一下那铁钉,然后一根手指抵住小圆帽,就这么慢慢向后拉,钉子仿佛被她吸住了一般,慢慢的抽了出来,完全抽离的一刹那,一股细密的血液慢慢流淌下来,宛若泉水。

这是灵力推进去的,要靠灵力才能拉出来。嗜梦呆呆的看着那被自己灵力吸出来的铁钉,悬浮于半空之中,终于失去了吸引,清脆的掉落下来。

“妖,妖怪——”

一直极为安静的现场,随着一个捕快吐口而出,当场本是列席站好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向后退去,纷纷拔出刀来,对准了嗜梦——

嗜梦转过身,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越是这般淡定,众人却是焦躁不安,廖倾的声音搭配着嗜梦毫无表情的脸响起来,“大胆,你们要做什么!”

“大人!这女人是个妖怪啊!”

“大人!你也被她迷惑了心智啊大人——”

场面越来越不受控制,廖倾毕竟是山高皇帝远那地方来的中央官,下面的小爬虫此刻都开始蠕动,生怕嗜梦能一口把他们吃了一般,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先将嗜梦收监。”

廖倾这么一句,反而让嗜梦一愣,这一向站在她这一方的廖倾,为何会突然就被这愚昧大众给唬住了?

笼络人心?他实在不像是贪恋权势之人。

声东击西?难道那剥皮妖怪会这么轻易就露出尾巴?

判断失误?这男子大概是这楼里仅存的有脑子的一个。

嗜梦试图在廖倾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廖倾却像是故意回避一般扭过头去,吩咐着捕快说,“轻歌坊的禁闭仍不可放松,她也有可能有同伙。”

这般见风转舵,倒有些刻意而为之了。

嗜梦微微一笑,好,既然你这样安排,我就去等着你来告诉我答案。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离开。

古今中外­阴­谋大荟萃 ...

“我要安静一会,你们先出去。”廖倾将所有人都遣走后,将房门重重关上,又在屋子里布下了结界,然后合衣躺在床上,好似闭目休息,其实元神早已出窍回了幻界。

一路直奔去找轮回之祖。

“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说过多少次,元神出窍来去幻界很伤灵的——”

轮回之祖正在和孟婆喝茶,看见廖倾的元神飘过来,马上打开了结界,又用定灵的法术围绕在他身四周。

“禀报老祖,果然如您所料,笑忘和嗜梦二人有难,但是卑职前去照应,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此事并不简单。”廖倾低沉着声音说,“嗜梦被卷入一宗连环凶杀案,我以为只是普通案子,没有想到今早死去的那个,作案手法颇似...”

“说下去。”

“颇似从失踪的鬼差­阴­笑。”

“­阴­笑?你若不提起来我都忘记了这号人物。”老祖一皱眉,“你确定是她?”

“嗜血,剥皮,曾让我以为是食人血狸,但是今早一具尸体奇异的穿上了人皮,另一具尸体被长钉钉在墙壁上,这等手法——”

“这听上去像她做的事。”孟婆先Сhā了一嘴,“当年她酷爱折磨尸体,连其他五个鬼差都受不了她,不过她居然去了人间界,这倒是蹊跷了。”

本不能在人间久居的鬼差,如何能瞒天过海几百年?

老祖和孟婆交换了个眼­色­。

“老祖放心,我已经将嗜梦保护起来,在她周围下了结界,只要嗜梦不乱走,我的法术尚且可以保护她。”

“处理的好。”轮回之祖没有再多说,廖倾知趣退下了,他元神一走,轮回之祖马上下了层层结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方才你也说了,这失踪好久的鬼差突然出现在人间,很蹊跷。”

“难不成她已成|人?如是如此,她得先经过我这奈何桥才能去转生台,我不会放过这么个孽障的!”

“不,她应该还是鬼差,只是她这个时候出现,又能待在人间,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猜测没有错,那阎往才是真正的魑魅转世。”轮回之祖一眯眼睛,“普天之下,只有他知道如何穿越“源生的诅咒”那层结界,如若­阴­笑那小蹄子好端端的去了人间界,一定是他指派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

“老祖,消消气,那­阴­笑这个时侯出来挑事,您看阎往是什么目的呢?”

“如果阎往真的是魑魅,他就肯定知道禁殇才是五极之灵,那么他为何要派­阴­笑去­骚­扰嗜梦呢?”老祖冥思苦想,“阎往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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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禁殇刚刚执行完任务,又是一次无聊到极点的任务,自从收集五极之灵的希望破灭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他只是那个传闻中的鬼界第一鬼差。

“呦,魑魅,又郁闷着?”阎往照例是张嘴闭嘴称禁殇为魑魅,在这鬼界,禁殇就是魑魅转世已经是公认的。

“别叫我魑魅,我永远也变不回魑魅了。”

禁殇拄着下巴,有些慵懒,似乎什么都再也不能激起他的兴趣。

阎往一撩紫袍,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身旁,狭长的眼睛泛着亮光,“老弟,我可以指望着魑魅重生带领我们冲出这百无聊赖的鬼界,重新建立起那大同世界呢。”

“魑魅的灵力锁在锁灵台,只有望的灵力能够开启,而望的灵力就是五极之灵。如今木极之灵永远的消失了,钥匙碎了一角,让魑魅重生简直是痴人说梦。”

禁殇难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这也只是因为这些秘密绝大多数也是阎往告诉他的。六大鬼差,只有阎往能与他较之一二,加上他能破源生的诅咒,自由来去人间界,消息来源远远大于他们这些只能待在鬼界的鬼差。

“魑魅啊——好好好,禁殇,我说你堂堂鬼界之首,不至于就这么算了吧。”阎往一副忠犬的模样,那神­色­姿态把持的刚刚好,甚是对那自大的禁殇的路子。

“怎么,你又有什么办法?”禁殇歪歪一眼,似乎终于又开始有了星点的希望,阎往笑着说,“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五行的确相克,也可以相生——让木极之灵复活,其实也并非难事。我现在已经派了人下去监视嗜梦,等时机成熟...”

“哦。”

禁殇虽然只有淡淡一声,但是那嘴角弯起的弧度,证明他又开始重燃兴趣。

“说来听听。”

“水生木,水极之灵已经在我们手里了,”阎往格外殷勤的说,“雪山那一役,我虽然去的晚了,但是多少还做了点事,我把水极之灵拿回来了。”

“原来是你。”禁殇这么一句,说不出是感谢还是气愤,阎往也并未纠葛,而是继续说,“木极之灵我也已经掌控在手心里了,随时都能让木极之灵复活。”

“那你还等什么——”

“在等您亲自出马。”阎往坏笑道,“就等您了,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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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这么想,”孟婆看着老祖紧皱眉头,把茶杯又推过去几分,“既然能确定阎往的目标是嗜梦,那就是说他还想利用嗜梦木极之灵的假身份,所以第一个问题是,他这么做想要骗谁?”

“骗谁...”

“是啊,老祖,您好好想想,阎往还在这个假身份上做文章是来对付谁的?”

“当初我让嗜梦做戏是给禁殇看,让他先断了念想,这相当于卸掉了阎往一只胳膊...难不成,阎往要骗的是禁殇?”老祖一口气把茶水灌下肚子,“可是禁殇对于阎往来说就那么重要么,凭阎往的能力,何苦一定要禁殇为他卖命,明明被我们废掉的棋,他还锲而不舍的捡回来,这个老不死的魑魅啊,自化了还不省心!”

“如果他的心思真的那么容易就猜到,那就不是素来狡诈­阴­险的魑魅了,老祖。”孟婆安慰着说,“老祖,我们不妨从魑魅的角度想想如何?他要凑齐五极之灵打开锁灵台,而今他已经找到的是金水木,还差火和土。”

“他没有直接去找火和土,反而是在利用嗜梦骗禁殇...”老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每一种可能­性­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禁殇,也许一开始就不是他的武器...”老祖突然站了起来猛地拽起孟婆,“如果说,禁殇是找到剩下某一个极灵的线索,所以阎往才不惜一切代价要拉他入局,会不会是这样?!”

“难不成,剩下某个极灵和禁殇的过去有什么关系?”孟婆也恍然大悟,“我这就去打听一下禁殇的过去,那个从小就很怪的孩子究竟都和什么人有过往。”

“鬼界的事我不便Сhā手,一切拜托你了,要快,一定要抢在禁殇之前把那个灵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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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倾从幻界回来,发现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那­阴­笑根本没有来偷袭的意思,结界一丝一毫都没有被触碰过。

他总是过于小心了。

事实上,­阴­笑没有来找他的麻烦,只是因为她与他一样,要去见一个人。

而那目的地,是鬼界。

禁殇和阎王交谈过后,终于有些兴奋起来,又去修炼他的灵力去了。禁殇走后,那候命多时的­阴­笑才慢慢显身。

“你来了,坐。”

­阴­笑那具有欺骗­性­的温良­妇­人的脸,微微一笑,“大人。”

“都是鬼差,叫什么大人。”阎往纠正着,­阴­笑侧过身子说,“大人,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我藏在人间界,这几百年我一直在找机会报答你,现在机会终于到了,我叫你一声大人罢了,你不要拒绝。”

“随你。”

“大人,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为何要多次出手救那个禁殇?禁殇找刀,你就命我给那个嗜梦备马车,悬挂了一并大刀,接应她出宫;禁殇被紫冉­射­伤,你命我将他救了回去;现在禁殇不想玩了,您有顺着轮回之祖的谎言编下去拉他入局,这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这叫将计就计。”禁殇坏笑,不可多说一句。

“大人为何一定要禁殇不可?”

“因为望。”

“望?”

“对的,望,这个躯灭灵飞的闲人,除了用五极之灵来封住我的灵,还想出了好古怪的招数。这招数,大概连那女人也不知道。”

“什么招数?”

“每一个极灵都是封存状态,需要特别的人来激发。”禁殇摸着下巴说,“就好比紫冉,当了孟婆女儿那么久,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都没发现她就是极灵。就算发现了,我也奈何不了他们,那封印只能由特别的人来开启——”

“请大人明示。”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你好好看紧嗜梦,给我继续兴风作浪就好——”

“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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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往与­阴­笑一并去了人间界,不同的是,­阴­笑去了地面上,而他去了地面下。

地面之下的那条地道,他不知走了多少回,他总是喜欢一点一点走,每一次都像是探索一般,这无穷尽的黑暗,让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兴奋。

如若能变回魑魅,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不是那被他利用的禁殇,也不是那甘愿卖命的­阴­笑,而是这个女人。

影儿。

更准确的说,他第一个要谢的是她的记忆。

她的梦魇

回忆那一年的大同世界 ...

笑忘从来没有进入过梦魇,也对梦魇里的一切都很茫然,因为嗜梦从来没有对他抱怨过。他知道梦魇生于不灭的纠葛,那是碎片的记忆和今世的场面混杂在一起的光怪陆离的产物。

在那里,无所谓时间地点,一切都杂乱无章,在那里,一切爱恨都会被千百倍的放大,血泪成为这世界仅存的两种液体。

而嗜梦通梦九百九十七次,却什么都没说起过,每次元神回来,她总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说着,“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她吞了所有人的苦果,所有人的怨念,他们奔赴新生,她却一直在帮他们记得。

那朵朵桃花分外红艳,却是她最苍白的笑颜。

她一直的不言痛,成了他的最痛。

每一次她元神出窍,他都会为她把碎发别到耳后,为她把额心白玉摆正,守护着她的身,等着她的灵归来。

这就是他能为她做的全部。

走在影儿的梦魇里,空气中漂浮着一种久远的气味,那气味是如此熟悉,那混杂着鬼界血池的味道,却也淡淡飘逸着幻界花草的香气,这味道让他怀念。

他曾经在这里,这记忆的碎片不仅仅是影儿的,也是他的。

很多人的。

这是大同世界,这是鬼界幻界人间界尚无结界、天地之间只有祖神仙妖的那个五­色­斑斓的年代——

他来自那个年代,那个世界,那里有关于他的一切。

他长久以来一直在等的,在追寻的,在守候的。

手脚冰冷,腿有些微颤,在这虚幻的时空行走,却感觉到久违的真实。

突地时空一转,笑忘还没适应过来,一睁眼,已经是一片火海,鬼节的冥火在地面蔓延,不绝于耳的鬼泣在空中盘旋,双脚浸在血池里,感觉绝望的情绪从其中攀爬出来——

好强大的灵力,竟然能让从异空间闯入的笑忘感同身受,那灵力已经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甚至超越了所谓梦魇和现实的差距,铺天盖地似乎要将他吞噬——

那他那微薄的灵力,在这无可逃避的压迫感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踉跄退后几步,似要跌倒,却有什么在稳稳的支撑着他的后背,笑忘转身一看,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面前,眼睛对上他时,当头猛敲,口气嗔怪。

“叫你乱跑,现在是你乱跑的时候么?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这是最后的机会。”

那声音醍醐灌顶,让笑忘周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先?

笑忘打量这这张陌生的脸,听着如此熟悉的声音,只觉得有些眩晕,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抓住,猛的一拽,撞入他的怀抱。

笑忘本能的抵住他的胸膛,却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吹气说,“你真傻,我好不容易送你下去,你又跑上来,上面这么混乱——”

笑忘舔了舔嘴­唇­,这影儿的梦魇,却太他妈的真实了,就好像真的穿越回了那个远古的大同世界一般!

那么此时,应该正是张先这一批神隐村的大神集体逃下界的时候?大同世界覆灭的前夕?

“主人,我方才脑子受了点伤,有些乱。”

笑忘琥珀­色­眸子一眯,本是讨好,却忘记了张先曾亲口告诉过他,每当琥珀妖狐眯眼的时候,就是他要杀戮的时候。

果真,那张先抱住他的双手猛地张开,“怎么,你选择了和血狸一起去杀人么?那我呢?”

“哈?”

笑忘一头雾水的看着张先,表情满是无辜,突地张先猛地扯住他的双臂,说,“你非要加入这场混战才开心么?你和那血狸头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

这个世界,有点混乱。

那琥珀妖狐不是为了他的主人而闯入鬼界犯下重罪永世不得轮回么?

如何又变成了投奔什么血狸头子?

血狸…头子?!

就仿若梦魇能够感应到笑忘的思维一般,时空在此猛地转换,血池边上,一个女子慢慢的用血水在洗头发,苍白的面容,全无血­色­。

而她对面,站立的男人,也是一身招摇的大红袍子。

笑忘浮在半空之中,看着那一男一女诡异的对峙。

那就是血狸头子和琥珀妖狐?

笑忘看到的分明是影儿和另一个“自己”。

神隐村。

正在安静的小院读诗的张先细长的手指翻过一页,风起,敲门声随之而来,张先没有抬脸,已然知道来的人是谁。

“孟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又要告饶药神了。”

“哪里的话,我现在大凡人一个,生老病死轮回转世都要依仗你们,怎的,我这一世命数已尽你来收我么。”张先很平静的说,“只是程序颠倒了吧,貌似每次都是鬼界来人的。”

“为了感谢你上一次的帮忙,老祖特别给你安排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这一句,才让张先的视线离开诗集,那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颤,“现在?”

“正巧我要去鬼界一趟,我们同行如何?”

张先咧嘴一笑,“老祖又想利用我什么?直说吧。”

孟婆迟疑了片刻,说,“老祖需要知道禁殇的过去,这鬼界之中只有一人知道,那就是——”

“鬼界重犯,我的狐狸。”张先­干­脆的合上书本,“你们让我去撬开他的嘴?”

“这件事关系到五极之灵,请您务必帮我们这个忙。”

“又是五极之灵。”张先轻哼一声,“难道为了这四个字付出代价的人还不够多么——”

手指在孟婆眼前晃了一晃,“第一个牺牲品,就是我的狐狸。”

笑忘就这么看着自己站在那里多少有点发寒,总是忘记这大红袍这桃花眼这琥珀眸子并不是自己真身这个事实。唯有此时,才又一次被残酷的事实敲打一千遍。

自己只是霸占了他身子的一段记忆。

那琥珀妖狐,正如众人口中拼凑的那般,妖孽非常,这方才对得起这身招摇的大红袍。人家眼睛一眯是要杀人,他眼睛一眯是要逃跑,人家大红袍飘摇叫做风情,他大红袍拖地叫做闷­骚­。

不是人家那个素质,白白占了一具纵观古今的身,不是没趣么?

只是,这身子的正主,究竟是张先那只为了主人奋不顾身的宠物,还是影儿梦魇里的男主角?

琥珀妖狐啊,张先和影儿,你选的是谁?

方才被张先质问,此刻笑忘也开始寻思,看着没有对话的一男一女就这么久久对峙,看这个画面就这么存活在影儿的记忆中,一去千年。

等了好久,等到笑忘都开始无聊的展开桃花扇数桃花的时候,那厢终于开始有了对白,就如上锈的齿轮突然吱呀的开始转动,打破这沉默的第一声有些撕裂时空般的诡异。

“你不是已经随着那些撤离的神下凡去了,怎么又回来了?”血滴还在从她的头发上向下流,那血的味道让影儿很安心。

“为你。”琥珀狐狸此话一出,笑忘不仅都为张先摸把泪,张大神,感情你这一直都在一厢情愿啊,人家小狐狸和小血狸从物种到情趣爱好都这么投机,活该你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多余人。

“你来找我,是为了不让我去完成任务。”影儿舔舔嘴边的血,“而我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们这些被魑魅凭空造出来的生物,原本只是鬼界漂浮的小虫。”琥珀狐狸微微一笑,甚有杀气,“如若你执意要去人间界捣乱,我就先杀了你。”

呃,判断失误。

笑忘汗颜,原来狐狸所谓的“为”她而回来,是这个意思。

“哦,”影儿淡定的很,“你说到底是怕我伤到你的主人吧。”

“是又如何!”仿佛被戳到痛脚,琥珀妖狐杀人腾腾上窜,笑忘不自觉笑了,这狐狸,果真是张先养出来的,脾气都和他一般。

“你以为你这只狐妖,离开了你的主人,还会有活路么?”影儿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的主人何苦要和魑魅翻脸,又如何会连神都不做,下去做个人类?”

“就算是人类,也好过你这般没血­性­的妖孽。主人为神,我就随他游走大同世界;主人成|人,我便杀光食人血狸。”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影儿拧­干­头发,手上一把血水,轻轻一嗅,“跟魑魅大人对着­干­的,无论是神是妖,都不会有好结果。”

“跟着他蛮­干­的,不管是神是妖,才不会有好结果。”

“望实在太理想主义,妄图接纳那低级的人类进入大同世界,这是魑魅大人不能同意的。”影儿一字一句的说,仿佛被洗脑,“如果你不支持魑魅大人,难道你要支持望么?”

“我支持源生,大家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那是不可能的。”影儿如同先知般的一笑,“人类有着无穷的欲念,当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躯这样的东西存在,就不可能不向我们无限制的索求——”

“源生不是提出来要创造结界么?要不是魑魅一意孤行要覆灭人间界,源生的提议早就通过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乱成一团!”

“结界?你可知道,就是你支持的这位源生大人所谓的结界,会永远将你和你的主人分开。一个为神,一个为妖,这也不就是——你主人下界的原因么?”

琥珀妖狐没有做声,笑忘也没有做声。

那盲目跟随魑魅的食人血狸,影儿的前世,就如一个陌生人一般,只是一指血狸。

不,血狸头子。

画面又是猛地一转,眼前出现一片火海,四处飞窜的食人血狸,将哭嚎着求救的人扑倒在地,剥皮放血。

这条街道早已是残垣断壁,可那路边最高的一座小楼,那摇摇晃晃的牌子上写着的三个大字,却触目惊心。

轻歌坊。

影儿的梦魇,终于和今生的遭遇开始重合,分不清哪一部分是现实,哪一部分是虚幻。

看那血­肉­横飞,听那绝望惨叫,这些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只求这一世好好活着的人们,就这般被那偏执的高贵的不可侵犯的祖、神、仙蹂躏着,那平凡的生命不值一钱。

而代替他们执行者惨绝人寰的死刑的,就是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生而为杀的食人血狸。

影儿从血狸的妖形幻化成|人,那嘴边还有一丝没有舔净的血,苍白的面容毫无反应,面对着那苦苦哀求的人,只是漠然的说了一嘴。

“这边还有食物。”

她话音刚落,早已有几十头血狸扑了过来,轻歌坊里顿时响起无数少女的惨叫和呼喊——

笑忘心里一揪,不怪影儿曾说过她若杀了玲珑也是在梦魇之中,在梦魇之中她何止杀了一个人剥了一张皮那样简单?她在消灭一个物种,她在剥离生命的表皮。

这时候突然开始下起大雪,那皑皑的白渐渐覆盖了满地的暗红,似乎就是那作恶过后的粉饰太平,从此又是一个只有幻界三灵存在的大同世界。

笑忘是第一次如此狠这白雪,恨它绵延千里掩盖了一切污黑,恨那恣意的狂妄被如此修饰一番,反而成了高高在上的圣洁。

不知为何,那生而不平等,死而无所望的人生,在笑忘的灵魂深处,一遍遍撞击。

仿若他在和这百万人生一同痛着,无助着,卑微着。

多想给他们一些什么,可是他能给什么?

源生可以给他们一个结界,望给了他们躯,而自己这卑微的存在,究竟能做些什么?

笑忘一时之间已经忘了这早已是九世之前,一时之间忘记他现在所处的时代,人类依旧在努力的生存着,幸福着,有着前世的牵绊和来世的希冀。

可为了这一天,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代价?

大雪纷飞,那影儿伫立着,像一尊雕像,那场景明明是九世之后的今生,那梦魇里的主人公,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那一天,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她嘴角流下来的血迹,嫣红的无法漠视。

本是破败不堪的轻歌坊门前,出现了一个小车。

小车之中走下了一个女孩。

女孩一步一步朝影儿走去,走到她跟前,手抚上她的脸,擦去那血迹。

“你喜欢血么?我喜欢大米。”

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影儿一愣,然后温柔的一笑,尽管眼中仍然是毫无生气。“我两个都喜欢。”

哭喊和求救无法打动这个生而杀人的血狸,小女孩的一句话却成了她梦魇中唯一的救赎?

前世今生纠葛在一起,这一世,是红罗救了她,前生呢?那个她充满罪孽的前生?是谁将她从永无止境的杀戮罪孽中拯救出来?

随着笑忘这么一问,那场景突然分崩离析,血浸染了雪地,天地之间又是一片杀戮,影儿的世界,从那救赎的今生,又重新抛回到前世——

她面前站着的不再是小女孩,而是那一个风情万种的轻歌坊老鸨,腰间的红腰带镶着的红玉,在这一片火红之中甚是耀眼,那淡定的微笑,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红罗?

她怎么也会出现在影儿的梦魇里?这究竟是她现世的记忆,还是前世的碎片?

红罗,难不成你也在九世之前就卷入这一场浩荡风波?

——我听说过你,你叫做食人血狸,那个人告诉过我。

——那个人叫我放过你,所以我亲自来接你去鬼界。

——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是怎样把我的亲人杀死。

——这些最卑微的女人,是你的亲人?

——那你身后这些食人的禽兽,难道就不是你的家人了么?

——作为一个人类,你这样跟我说话,很有勇气。

——自从我爱上了那个自负的男人,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没有名字。

——真可怜,就算是我们这样出来卖的,也都还有个名字可以呼唤,你竟然连一个名字都没有?那么,爱你的人若是想叫你一声,该叫什么?

——你很多事。

——你就像个没有自我思维的影子,我就叫你影儿吧。

——…随你,反正会叫我的人,也只有你。

——影儿,我听他说过,我死了以后,身体腐烂,思想没了,什么都不是了,而你们就算死了,还可以轮回,那个可以让你们延续下去的东西,叫做躯。

“他真是多事,连这些都告诉你,看来他日后的麻烦也会不小。”

“他天生就是爱惹麻烦的家伙,不惹出乱子来,就不是他了。”

笑忘听着她们说的话,糊涂一句,清醒一句,真想下去各给她们一巴掌,叫她们痛快说事,别总是“他他他——”

老子进来一趟不容易,别给我玩含蓄。

然而那梦魇的画面在这么个关键时刻又是一阵摇晃,笑忘正在暗自咒骂的时候,突地耳边响起了嗜梦的声音,一个激灵,抬头一看,那嗜梦还是个少女的模样,那般温暖的笑容,是他这九世都没有见过的,那额心的朱砂痣,此时也只是个火焰般的小花——

正冲着他微笑,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能过去。”

笑忘笑了一下,却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声,而他脚下一直被他忽视的男子,此刻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挽在她耳后,然后轻轻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南柯公子?

我?

笑忘全然愣住了,看那侧脸,那是张先那张人皮面具的轮廓——

心跳到嗓子眼,听到九世前嗜梦甜甜的呼唤了一声。

“望。”

“往这边走。”孟婆为张先带路,孟婆带着凡人在鬼界行走实在是太平常的事,一路上也没被什么人盘问,到了管押重犯的血池,才终于出来个大头的。

鬼差唯笑,一个散淡慵懒的鬼差,几十年不出一次任务,甘愿留在鬼界跑跑腿打打下手。孟婆早已和他打好了招呼,他也乐得卖老祖一个人情,放他们进去的时候,还不忘说了:“ 以后大乱子的时候,别忘了救兄弟一把。”

张先跟随孟婆走在蜿蜒的小道上,这还是他下凡后第一次重回到这里,上一次,上一次,上一次还是那不听话的狐狸偷偷跑回来,他来追——

那狐狸却是执意要去找食人血狸。

他又怎能不知,狐狸是在担心已经成为人类的他的安危。

没有想到,那一次狐狸为了他不顾一切的闯回鬼界,就再没能出来。算算日子,已经九世千年。

他每每轮回,都要在鬼界坐上好久,明知道那终日囚禁在血池之中的狐狸根本不知道他来过,他还是每一世都赖到最后一秒。

因为狐狸在这里,于是鬼界变成了他最想去的地方。

而狐狸能够再度入世,别说让他扮成南柯公子拆散小夫妻,就算让他去刺杀皇上,他也会去做——

人么,总得为了什么而活着。

蜿蜒的小路,一路鬼泣,张先呼吸越来越沉重,心越跳越快,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到了。”

孟婆带着张先走到血池中央最高的地方,这不只是血池的制高点,也是整个鬼界乃至幻界的制高点。

这里就是锁灵台。

一个透明­色­五面体,每一个侧面都闪烁着一种不同的­色­彩,每一个侧脸正当中,都有一个小孔,从中伸出一条锁链。

琥珀狐狸的影子渐渐显现,四肢分别被四方的锁链锁住,第五条锁链捆住了他的脖子。

琥珀­色­的眼直愣愣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张先没有料到千年之后,狐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第十次。

张先一愣,随后苦笑。

我在奈何桥边九次重生,你在锁灵台上驻守千年,你都知道。

我都记得。

我一直在寻找我自己 ...

魑魅自化之后,据说他的转世就在鬼界六大鬼差之中。当然,也只是个传说。

但是无可否认的,魑魅那强大的灵力福泽了原本只是普通仙人的鬼差们,当与幻界人间界的结界出现后,这一群神秘的鬼差们,慢慢的成为了众神眼中的特殊群体。

他们骄傲,独断,残忍;他们捕捉人的灵魂,从来都不买幻界三灵的帐;他们在鬼泣中欢歌、在血池中起舞、在炎咒中狂笑——

他们不仅成为低级的人类神话故事中永恒的黑暗,也是幻界三灵意识中绝不可触犯的一群特殊的存在。

他们不能消亡,因为他们代表着世界的黑暗,代表着的恐惧,代表着救赎。

只有对恶的畏惧,才能让贪念得以遏制,人心得以净化。

唯笑是六大鬼差之中灵力最低也最无为的一位,自从莫名其妙当上了六大鬼差,就甘愿守在鬼界重地锁灵台,从不出公务,成为鬼界可有可无的存在。

唐心本是幻界仙人,当年来鬼界谋生只是为了向上爬,曲线救国,没想到结界一出,他生生的断送了成神的梦,后来下凡去胡作非为了一番,还是被禁殇给擒了回来,被扔进血池,幽禁起来。

­阴­笑本是食人血狸,影儿失踪后她继续执行魑魅扫荡人间界的任务“功德卓著”,从妖成仙,后来魑魅失势后,她也留在了鬼界成为六大鬼差之一,却因为嗜血残忍,连鬼界都容不得。无奈之下,她只能流窜到人间,再无音讯。

禁殇是六大鬼差之中灵力最高也是身世最离奇的一个,有人说他得到了轮回之祖的特许,有人说他在大同世界覆灭前曾是个重要角­色­——当然,很多人说,他就是魑魅的转世。但是这个传闻,从没得到过他本人或是任何人的肯定。

只是最近有消息说,他在寻找五极之灵。

阎往是那六大鬼差中最为散淡的一个,­性­喜围观,为人深不可测,亦正亦邪,喜怒难测。缘于早期和老祖的一个交易,他可以自由来去人世间,算是鬼差之中最特别的一个。可他虽然喜欢看热闹,却从来没惹出过任何麻烦,倒也是个无公害的存在。

六大鬼差中最后的那个,从来没有离开过鬼界,据说除了五大鬼差和几个资深的神之外,再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六大鬼差的故事,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因为很少有人的真的见过鬼差,也因为,见过的那几个,都被锁在鬼界,能出去的,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他们的故事并不少,尤其是本应该最散淡最无害故事最少的那个,却才是行走于黑白之间最有故事的人。

很多鬼界的小鬼小差说起几位鬼差大人,说辞很难统一,可是说起阎往来,大多的评论只有一个:他总是笑着。

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鬼界结界刚出现的时候,阎往抓狂的样子。

若是问那一向懒得评论的禁殇,他大体也会露出个感叹的表情,说,“再没看过他那个样子——”

那一次阎往红着眼睛仿若狂人,双手抓住结界被那通体的灵力搞得痉挛不止,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抓狂,只是身体里好象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你得出去。

从哪里出去?去到哪里?!

这个问题阎往也问了自己很久,问到他和其他鬼差已经习惯了鬼界的生活,就是那个时候,他捉了一个鬼界的逃犯。

阎往从没想过这游鬼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不同,虽然那灵的样子很有些面熟。

他只知道那灵落入他手里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很不一样。

有恐惧,却不是为自己的命运。

“你是谁?”

那个逃亡的灵没有回答,只是坦然的笑着,那笑容的气场让阎往都有些退缩。

就在鬼界边缘,就在他不得不把这个鬼界重犯捉回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人。

源生的转世,轮回之祖。

——把这个男人交给我。

——交给你?

——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听说你就是源生自化后的转世,如果是那样,你一定知道如何逃出鬼界而不受源生的诅咒吧。

——你很贪心。

——这个男人,和我的贪婪,哪个更重?

——就这么决定了。

阎往露出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会心的笑容,这也成了后来笑忘记忆的起点。那时这个男人说了一句:你入世,也许更有意思呢。

那个会面的意义,阎往当时并不知道,笑忘后来忘却了,轮回之祖一直知道却一直什么都没说。

那是大同世界覆灭三祖自化后,三祖的第一次聚首。

轮回之祖希冀那也是最后一次。

这之后阎往仿佛又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意义,那就是通过笑忘来寻找自己。

不知为何,冥冥中他总相信,自己的过去就在笑忘失去的记忆和老祖不愿提及的往事之中,那就是他要去做的,笑着去做的,一定会做到的事。

找到自己。

没过多久笑忘就和一个叫做嗜梦的仙子入世积功德去了。

阎王知,轮回之祖偷了奈何桥边的一个身,那一天和孟婆交接的人是唯笑,也只有这个唯笑才会如此就让他们带走了人。

等阎往赶到的时候,唯笑只是讪讪的说,“阎往,别急,别急,这身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啊——永远也不能离开鬼界的琥珀妖狐的身,借给轮回之祖卖个人情也不错嘛——”

阎往是第一次动手打人,如若不是后来唐笑和­阴­笑将他拉开,阎往可能会把唯笑直接打死扔进莫奈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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