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月,桃花独自带着冬娃抱着女儿钰姐儿回到了秀水镇,当她出现的时候,廖氏一脸的错愕,又没过年,书院又没放假,“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三叔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桃花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他在书院还有点事,我先回来了。”
人都回来了总不能被拒之门外,廖氏还是让喜儿和三丫帮着桃花把东西都收拾了。
听到桃花回来的消息,沈毅和贞娘也有些奇怪,现在才十二月,离过年有些日子呢,算算时间,应该是沈毅从书院走没多久,桃花就跟着走了。
“啊....累死我!”桃花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靠在床上,钰姐儿由冬娃领着在炕上乱爬着玩。
贞娘抱着铭哥儿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模样,铭哥儿稀奇的看着炕上的钰姐儿,挣扎着要去她那边,贞娘吩咐三丫看好铭哥儿,由着他们姐弟俩在一处炕上爬着玩。
“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贞娘坐在桃花身边,问的毫不客气。桃花能糊弄过廖氏却糊弄不了她,桃花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桃花眼儿斜媚如丝,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我不能回来?”
贞娘无奈的摇摇头,“哪有说你不能回来,只是你.....带着冬娃和孩子,你怕是瞒着三哥回来的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俩吵架了?”
桃花摇头失笑,“瞧你说的,我和他能因为什么吵架?”
贞娘想想也是,桃花和沈晖的性子她都比较了解,桃花外向活泼,凡事都不在意。沈晖却是个非常沉稳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像这种的夫妻,性子互补,通常都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回想沈晖和桃花的相处模式就知道了,每次桃花生气的时候沈晖都不动声色,偏偏桃花遇强则强,遇到这种不吭声的,再大的脾气也没了。
“我瞧你这样子,倒像是离家出走的模样。不是因为吵架是因为什么?”
桃花点了贞娘额头一下,巧笑着,“你这丫头怎么老是笨笨的呢?我要离家出走犯得着回沈家?那还不马上被逮回去了?我呀.....”桃花压低了声音,“我怀孕了!”
“啊!”贞娘惊喜的叫出来,马上又怨怼的嗔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能跑这么远?几个月了?也不怕伤着孩子!”
看着桃花笑意盈盈的脸,贞娘又想起来一件事,“不对啊,桃花姐,三哥怎么可能让你怀孕呢?”
贞娘记得桃花生产钰姐儿的第二天就因为想再怀孕生子的事情和沈晖吵过,而那天沈晖就明白的表示过说自己不想要儿子,也不想让桃花再生。原因当然很简单,他怕桃花因为生产出任何事。
桃花捂着嘴嘻嘻的笑着,“我去看过大夫,都怀了两个多月了,再在书院待下去他就会发现了,所以我就带着孩子跑回来了。至于怎么怀孕的嘛.....当然是偷偷怀的咯!”
贞娘吓了一跳,反射性的看向了炕上,见冬娃和三丫都专心致志的照顾着两个孩子才紧张又带着怒意的质问桃花,“什么叫怕被三哥发现?还偷偷怀的?你....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她素知桃花一向大胆,而且想法有些异于寻常女子,但是.....不会的,桃花怎么会做出不忠不贞这种事来!
看着贞娘的反应,桃花马上明白她想歪了,暗恼着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把你满脑子不该想的想法去掉!我是那种人吗?”
贞娘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桃花不是那种人,但是怕桃花一时误入歧途.....贞娘忍不住嗔怪着,“谁叫你不说清楚!”
桃花无奈的笑了一下,手摸着肚子,得意的说,“他不让我怀我就怀不上了?我不会给他灌酒啊?灌醉了他,我想干嘛就干嘛了!怀孩子嘛,不就是做那回事?男人啊,喝的稀里糊涂的就光知道快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贞娘听得目瞪口呆,灌酒?那回事?她觉得有点晕。
“你....你是说....你把三哥.....”贞娘实在说不出口那个词。
桃花点点头,笑的好不灿烂,“是啊,从我没了恶露可以行房了以后,前前后后....我算算啊.....”桃花掐着手指头想想,“大概灌了他四次吧!”
贞娘无语了,“你....怎么这么大胆啊....”
“哈哈哈,这算什么,反正能怀上就好!不过我也不敢太过分了,所以我一发现我又怀上了,怕他生气就赶紧溜了,先躲几天再说吧!”
贞娘心里已经有准备了,桃花为了怀孩子,连把夫君灌醉的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觉得你能躲几天?”她就不相信,沈晖能一点没发现?
桃花不在意的说,“能躲几天是几天,我估计最迟后天他应该就到了吧。还好这次怀相好,孩子没折腾我,这一路奔波的,我还好好的,都不觉得累。”
贞娘又好气又好笑,两人一起又说了许多话,无非都是围绕着孩子。
当然,也谈到了沈毅发生的一系列事。
桃花叹了口气,“小叔这次是无辜被连累的,但是事关重大,能完好无损的把人救回来已经是万幸,至于科考.....相公说小叔经历此次事情后已经对官场心灰意冷了,这样也好,省的落个那样的下场。”那样的下场是指陈大人一家。
贞娘也跟着叹气,“他回来把事情全都给我说,现在官场上艰难,好官坏官全都不好做,我宁愿他一辈子都是个秀才,也不愿意他涉险!”
“不说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难得回来一次,你也让我轻松下。为了这个孩子,我在书院这几个月过的可是辛苦呢,还得防着他,怕他知道了恼我!”桃花笑嘻嘻的说着。
贞娘斜了她一眼,“现在就不怕他恼你?我看三哥会更加恼你才是!”
桃花摸着肚子,嘴角高高的扬起,“他敢!我现在怀都怀上了!他还想怎么样!要是他敢恼我,我就带着孩子再跑,让他找都找不到。”话虽这么说,桃花眼里的幸福还是流露出来,相公疼她疼的紧,现在孩子都有了,跑也跑了,除了认命,沈晖还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一起嘻嘻哈哈说闹了大半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抱着孩子去了正屋。
饭桌上沈峰说已经托人带了口信,要告诉沈晖,桃花母女已经安全到家了。沈峰说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桃花的神色。
桃花一脸自如的答应着,抱着钰姐儿给她喂饭,钰姐儿现在也一岁半了,早都断了奶,可以吃些米饭和面食了。
晚上贞娘和沈毅说了桃花这事,沈毅哈哈大笑,连声说桃花太厉害了!可是笑完了之后又一脸严肃的教育贞娘,“你可不准这样,知道吗?有什么事和我商量!千万不可以学她!”
贞娘笑呵呵的答应着,桃花能做出这种事是因为桃花本身的性子就比较天不怕地不怕,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沈晖来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第二天一早,就看见风尘仆仆的沈晖到家了。
两夫妻一前一后的回家,一个抱着孩子,一个脸色阴沉,想也知道两个人肯定出了什么事。
沈晖浑身散发着冷意,脸黑的像炭灰,大步踏进屋里,沈峰看着也不好拦着,廖氏忍不住嘀咕着,“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呢.....”
沈峰一记眼神飘过去,廖氏嘴唇嚅动了下,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沈晖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悠哉悠哉的桃花。
冬娃见情况不对,马上抱起钰姐儿退了出去。
“我带着孩子回来了。”
“嗯。”
“没有跟你说是怕你生气。”
“嗯。”
“我怀孕了。”
“你还敢跟我提怀孕!”沈晖气的怒视着桃花。
桃花完全无视他的怒气,上来拉着他的胳膊,软软的说,“相公啊,你看,这怀已经怀上了嘛,对不对?你也不要生气,来摸摸,”桃花拽着沈晖的手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一ρi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从沈晖背后绕过去圈住他的脖颈。
“摸摸.....这里有我们一个孩子,他可能是个儿子,以后长大了会孝顺父母,友爱姐妹,也可能是个女儿,就像咱们钰姐儿一样可爱。相公.....”桃花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甜腻的味道撒娇着说。
“我知道我拿酒灌醉你....咳咳...有些不对,但是人家想要个孩子嘛,想要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儿子。”桃花偷偷瞟着沈晖的脸色,见他脸色慢慢好起来才继续说,“你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相公?”桃花蹭了蹭沈晖的脸颊。
沈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肚子,一脸无奈的表情,语气中满是宠溺,“你总是让我担心!这种事好好说就行了,何必要偷跑呢?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这么远,我怎么放心的下?”
“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桃花嘴上认着错,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就说沈晖只能认了嘛!
事后贞娘听桃花得意的说起这件事不由得暗暗咂舌,桃花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无妄之灾虐的太狠了,更一章甜甜蜜蜜的给大家缓一缓~~~~嘿嘿,小田是个好银吧....真的是好银...
☆、耀哥儿拜师(上)
小孩子的兴趣都是从小培养的,而兴趣培养好了就有可能成为一种技能。耀哥儿在沈毅的教导下除了当下六岁孩童需要学习的诗书文章,绘画方面更是出挑。
沈毅把想给耀哥儿找个专门教他的师傅的事和沈晖商量了一下,沈晖沉吟了半晌也觉得不错,而且还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先帝的帝师,成墨居士。
“成墨老居士早年便是专教先帝读书和绘画的老师,不仅文采出众,一手丹青水墨更是当世第一,若是他能答应教育耀哥儿,那不仅是绘画,连诗文方面也不用担心了。”沈晖对沈毅说着。
“不过老居士早在先帝驾崩时就已告老还乡,现在也是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客。想让他收徒弟,而且还是专门教授....恐怕很难。”
沈毅皱着眉,“再难也得试试,既然他有这个天赋,那总不能耽误了他。”
既然这么说了,沈毅就决定一定要让耀哥儿拜成墨居士为老师。
一晃马上又要过年了,沈晖索性也没有再回书院,写了长长一摞的书信托人送去了书院后就安心在沈家住下了,桃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沈晖怕她长途跋涉身子受损,连女儿钰姐儿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来带。
和往年一样,离过年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老二沈安带着刘氏和孩子们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的过了个年,谁也没有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过了年,沈毅就打听着成墨老居士的情况,想把耀哥儿送去学习。
成墨居士的家乡在永州的一个镇上,当沈毅带着耀哥儿到永州镇上的时候,再一打听,又傻眼了,成墨居士的家并没有在镇上,而是镇外三十里的一座山庄。
沈毅带着耀哥儿在客栈里打尖,看着耀哥儿冻的通红的小鼻子心疼的问,“还好吗?”这个地方离秀水镇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路程,这十天里白天坐马车,晚上住客栈,小小的孩子熬的也忒辛苦了些,还好耀哥儿很懂事,一路上没叫苦也没叫累。
“嗯!还好!”耀哥儿吸溜了一下鼻子,呵出一口白白的气,笑呵呵的说着。
沈毅笑着摸摸他的头,“快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好继续赶路,今天晚上就能到了,等咱们到了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明日一早就去拜访老居士。”
耀哥儿答应了一声,抓起一个大白馒头沾着菜汤啃了一口。两个人迅速的吃完了饭,沈毅又买了三个烧饼揣在怀里,牵起耀哥儿的手,和镇上的车夫谈好了价钱问好了路,抱着耀哥儿上车准备去山庄里。
路上,沈毅把耀哥儿紧紧的抱在怀里,耀哥儿看着远处白蒙蒙的山,惊喜的叫着,“姐夫你看!那山上还有雪呢?”
沈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山霭茫茫,太阳让大地变得更加金黄。沈毅的眼光落在耀哥儿红彤彤的小脸上,这孩子,生的越见清秀了。“耀哥儿,如果老居士能收了你为徒,可能你就要一个人在这里住上好久了......”
耀哥儿闻言有些伤感,他的手揪着沈毅的衣襟,在他怀里蹭了蹭,“姐夫,那我不去行不行?”
沈毅抱紧他,语重心长的说,“耀哥儿,你画画也有三年了吧,咱们镇上学里的夫子都说再教不了你了,你现在年纪又小,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姐夫和你姐姐也都很舍不得你,但是果你能得到名师教导,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沈毅自回家以后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念书。就像沈晖说的,三个哥哥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他不用担心生计,不用奔波受苦,一生下来就顺理成章的享受着生活。反观三个哥哥,大哥做着米铺的生意,还和二哥一起把生意发展到了株洲,大哥二哥都有着自己的铺子,自己的目标,三哥也有自己的事业,年纪轻轻都已经是松仁书院的山长。
再看看自己,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
所以沈毅不想耀哥儿像他一样,耀哥儿和他不一样。何家没有其他男儿,耀哥儿也没有兄弟去帮他,他只能靠自己去闯。如果一直依附在沈家,现在耀哥儿年纪小没什么,等年纪大了,问题也会渐渐出现,与其到那个时候才让这孩子醒悟,不如早早让他学会离开姐姐姐夫的保护,学会寻找到自己的羽翼。
耀哥儿必须找到自己未来的路,他们不能一直护着他,宠着他,如果真那么做了,那才是害了耀哥儿!
“我知道姐姐和姐夫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嘛....我也舍不得铭哥儿!”耀哥儿很怀念沈家的孩子们,他和沈毅离开家的时候,铮哥儿带着所有的孩子来送他的时候都哭了,姐姐哭,铭哥儿也哇哇大哭,想着耀哥儿心里就难受。
“耀哥儿....”沈毅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很严肃的跟他说,“我和你姐姐,还有铭哥儿,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离开我们,我们也非常舍不得。可是耀哥儿,你还记得你爹娘吗?你不能忘记你是何家的子孙,你叫何光耀,瞧,耀哥儿,你爹给你取的名字,就是想让你光宗耀祖。”
“这次去一定要求着老居士收下你,你也要好好跟着居士学习。姐姐姐夫虽然不希望你出仕为官,但是人生的路在自己脚下,你要学会自己选择。等你从居士那里学成归来,你的人生要如何走,就全在你自己的意愿了。”沈毅摸着耀哥儿的头,含笑着说。
耀哥儿似懂非懂的听着,沈毅说的这些他都不太懂,不过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一定要拜在这个成墨老居士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等学成了,就可以回沈家和姐姐姐夫还有铭哥儿团圆了。
沈毅也不管耀哥儿能不能听懂,他还小,不懂没关系。成墨居士既然是帝师,只要能拜在他的门下,沈毅相信耀哥儿以后总会明白的。
随着车轱辘呼噜呼噜的响声,走了大半天以后,他们两个终于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脚下。
“在上面就上不去咯,客人,俺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顺着这条小道,往上走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看见庄子了,老先生就住在那里。”车夫是个很憨实的中年人,说话有些乡音。
谢过了车夫,给他数了钱,沈毅牵着耀哥儿的小手,顺着那条崎岖的小道往上走。
“姐夫,如果他不收我当徒弟,那咱们不是白来了?”耀哥儿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走着。
沈毅哈哈大笑,“你放心!姐夫一定会让老居士收你为徒的!”沈毅坚定的说着,眸子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耀哥儿受到沈毅情绪的感染,也嘿嘿一笑,“好!我也一定要拜他为师,他要是不收我,我就画一个丑丑的老头子说这个就是老居士的样子,哈哈哈.....”耀哥儿古灵精怪的说道。
“你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要尊师重道,知道吗?不可胡闹。”沈毅佯作怒样,却在看到耀哥儿挤眉弄眼的鬼脸中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抽的无比销魂啊....我今天悲催的卡文了....卡文了....卡了.....了.....
多么伤心啊~~
☆、耀哥儿拜师(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山庄上了,想着这么贸然的去人家家里不太好,沈毅回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有一户小小的农家正冒着炊烟。
“咱们去那边,借宿一晚上吧,明日一早再去山庄。”沈毅看了看脚下的山路,一把抱起了耀哥儿,免得他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绊倒了。
待走近这个农家,沈毅隔着篱笆喊了声,“请问屋里有人吗?”
连问了两声,便听到了屋里一个妇人“哎!”高高的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是谁啊?”
沈毅连忙回答,“大哥,我是安州界秀水镇人士,姓沈,想带着兄弟去山庄上求学问,这天色晚了,路也不好,能不能在大哥家借住一宿?”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既然是去山庄上求学问,那就直接去山庄上呗,再走几步就到了,耽搁不了多久。”
沈毅又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行个方便吧。天色已经晚了,我兄弟年纪小受不住山里的寒气,这会勉强去了山庄也不方便,你看能不能.....”
那人把篱笆开了一条缝,看见沈毅站在门外,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孩子的小脸都冻的红扑扑的,“好吧,住一晚,明早你们就走吧。”那人拉开了篱笆,沈毅忙给人道谢。
这汉子生的很魁梧,穿着一件羊皮大袄,沈毅注意到他手脚关节粗大,知道这是农户庄稼汉长年在地里劳作的结果,再次跟人道了谢才抱着耀哥儿进了院子。
沈毅等汉子进屋以后才跟着进了屋里,一进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上驱走了他们身上的寒气。屋子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大一点,大概十一二岁,女孩子小一些,三四岁的模样。屋里还飘着浓浓的饭香,看桌上的饭菜的样子,应该是这一家人刚端上饭碗不久。
沈毅和耀哥儿一进屋那妇人就添上了两幅碗筷,温和的笑笑,“农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客人讲究着吃点。”
沈毅连连道谢,又笑着接过碗筷,拿出身上的烧饼就准备就着菜吃。
那汉子一看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屋里有饼有菜,有饭有汤,客人还拿着烧饼吃,莫不是嫌弃我们农户饭菜不好。”
沈毅一听就知道人家误会了,正准备解释却听见耀哥儿开口。
“叔叔,这碗里只有五个馒头,锅里只有一小半锅汤,桌上也只有四盘菜。你们之前也不知道我们来,我和姐夫要是吃了,你们就不够吃了。”耀哥儿笑眯眯的说着,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烧饼,边说边嚼。
那汉子吃惊的看着耀哥儿,半晌之后才乐了,“你这小娃娃倒是看的仔细,饭菜确实不够吃。那你把这烧饼放在火笼上烤一烤,烤热了吃着不是更香。”
耀哥儿又摇摇头,指着火笼子旁边坐着的小姑娘说,“妹妹一直坐在火笼子旁边,刚刚还咳嗽了一声,说不定是受了风寒,要是我把烧饼放在火笼上面烤,妹妹就烤不到火了,就会觉得冷。”
他这一番话更是让那汉子和妇人愣了半晌,过了会儿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娃有趣!有趣!怎么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因为我天天画画啊。”耀哥儿理所当然的说。
那汉子询问的目光转向沈毅,沈毅心里很骄傲,但是面上却不露半分,笑道,“这孩子喜欢画画,从小就观察着周围的东西把它画出来,时间长了,他的观察力就锻炼出来了。”
那汉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见沈毅和耀哥儿还在啃烧饼,眉头皱了皱,妇人很有眼色的去厨房把汤又烧热了端了上来,柔声说,“客人,你们把烧饼泡在这汤里吃吧,这天气太冷了,烧饼又干又硬,不好吃不说还没有味道,再说孩子也不能吃这么冷硬的东西。”说着舀了两碗汤给沈毅和耀哥儿。
沈毅又道了一番谢意,把烧饼泡在汤里,泡软乎的递给耀哥儿,又给自己泡了一碗。耀哥儿西里呼噜的把一碗汤泡烧饼吃完,摸摸滚圆的小肚子,笑呵呵的说,“真好吃,跟我姐姐做的一样好吃。”
沈毅吃相就文雅多了,看耀哥儿吃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嘴,自己也很快吃完后把碗筷叠摞起来,“多谢大哥大嫂,这饭菜很香。”
那汉子看了看桌子,沈毅和耀哥儿几乎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就着一碗汤就吃了几个烧饼,从沈毅的举动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文人,只是耀哥儿这个六岁的孩子确实让他有些意外,观察力惊人,还很体贴懂事,又长眼色,刚刚听耀哥儿管沈毅叫姐夫,他更好奇了起来。
“你既然是他姐夫,那你来求学问怎么不带着他姐姐?”那汉子以为沈毅是举家前来的,毕竟有听过带自己亲兄弟来的,还没听过带妻舅来的。他媳妇在底下轻轻碰了他一下,他马上明白过来,难道说这孩子的姐姐.....当下就有些懊悔,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唐突了。
沈毅笑笑说,“不是我来求学问,是想求成墨老居士能收下他做弟子....”当下把何家托孤,他教育耀哥儿画画,见他画画有天分就想送他拜名师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那汉子的表情有些奇怪,愣愣的问,“你难道不知道成墨....咳,居士不收徒吗?”那妇人和两个孩子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的看着他们。
沈毅没有多想,以为这家住在山庄脚下,可能见过太多想拜成墨先生的人借宿过他们家才会这样。“我知道老居士年事已高,不愿再收弟子,只是我这小舅子....他实在是很有天赋,我不想他庸庸无为一辈子,或者只知读书,一辈子就只为了个官名。人生一遭,能做的事情何其多,若他能得名师指点,想对于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如何选择,也有更好的想法。”
小丫头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在汉子和妇人严厉的眼光下捂着嘴忍住。那汉子不好意思的说,“让客人见笑了,我家这乡下野丫头不懂事儿。”
“哪里哪里。”沈毅不在意的笑笑。
那汉子好奇的问,“听客人的意思,是不愿意你的小舅子入官场?”
沈毅摇摇头,“我与他姐姐只是不愿意他一生小心翼翼的生活在权利政斗中,也不信人生只有一条路罢了,入官场有入官场的好处,做平民有做平民的乐趣,等他长大后,且让他自己选吧。”
那汉子眼中有些赞许,“都是趣人儿,这孩子也有趣,你也有趣。还有不愿意做官的?哈哈哈.....”
“既然是要拜师,这孩子又擅长画作,总得有个东西让人家开开眼吧?”那汉子问到。
沈毅取出包袱里的一叠画稿,拿给这汉子看。
画稿有十几张,内容皆不相同,其中有一张让这汉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这个....这是....”
沈毅看了一眼,“哦,这是过年前镇上集会的日子他画的,画的就是镇上集会的样子。”沈毅奇怪的看了汉子一眼,没看出来这汉子还挺懂画,这张画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握笔有些力弱,但是胜在画的内容,画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房屋完全有别于现下世上所有的画。
沈毅等他看了一会,才收回了这副画,小心翼翼的把画全部装好,耀哥儿能不能拜师成功,全靠这些画了。
天色已晚,沈毅带着耀哥儿住在妇人安排的房间里。
等沈毅他俩一走,那小丫头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爹爹是个老头子!”
那小孩子也跟着笑,“原来外面的人都说爹爹年事已高了,哈哈....成墨老居士.....”
成墨居士正是这个汉子,他摸了摸鼻子,他怎么会知道外人都这么说他的?不过那幅画.....成墨居士有些动心,如果那画真是那孩子画的,到是新鲜,尤其是他的姐姐姐夫还不愿意他出仕做官,这也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或许自己可以破例,收一个关门弟子.....
第二天一早,沈毅和耀哥儿早早就起来了,那家人起的也早,妇人也已做好了早饭在,一众人在屋里吃了早饭后沈毅就要带着耀哥儿去山庄上。
成墨居士拦住他们,“先别急嘛,今天一早下雪了,成墨居士喜欢雪景,让这孩子在这画一幅雪景图拿上去,岂不美哉?”
沈毅犹豫了一下,但是在人家家里借住了一晚,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反驳这个要求,再说或许像这汉子说的一般,如果成墨居士喜欢雪景图,画这么一幅画投其所好,也是好的。
耀哥儿更是没什么问题了,铺上纸笔,耀哥儿先把手烤暖和了,看着窗外就开始画了起来,他认认真真的画着,成墨居士在旁边看见,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这孩子的笔法。
等耀哥儿画完了画,成墨居士拿起画仔细看了看,大声笑道,“好!好!这徒儿我收了!”
沈毅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也在旁边笑道,推着耀哥儿,“傻孩子,还不快拜师?”
小丫头噔噔跑出来,拿出成墨居士的印章出来给沈毅看,嘻嘻哈哈的笑,“我爹爹才没有年事已高呢!他才没有那么老呢!”
沈毅被巨大的惊喜快冲昏了,误打误撞的竟然这么容易就让成墨居士答应收耀哥儿为弟子了?回过神后赶紧让耀哥儿跪下给成墨居士磕头敬茶,耀哥儿还有些迷糊,不过成墨居士不以为意,笑哈哈的摸着他的脑袋。
☆、耀哥儿的君子之约(修)
拜了师,成墨居士让自家媳妇置办了一大桌菜来庆祝,耀哥儿还有些傻乎乎的问他,“你就是成墨老居士?可是你看着一点都不老啊....”
沈毅也有些尴尬,成墨居士具体年龄多少他也不知道,只是世上的人都传言成墨是个耄耋老人,他一路都教导耀哥儿如果真的拜师成功一定要好好照顾老人,不能给老居士添麻烦等等.....
谁知道成墨居士这么年轻?
成墨居士哈哈大笑,“先帝去了以后我就辞官回乡了,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庄子见我爹,结果世人不知,以为我爹是我,恐怕这才是说我老的真正原因吧。就看我这个样子,我大大方方从宫里走出来,只怕也没人知道我就是成墨了.....”
沈毅点点头,成墨居士的样子确实不够儒雅,大眼看去也普通的很,一点也不符合世人心目中的帝师形象。
“成墨先生,您能收耀哥儿为徒,学生真是不胜感激,这些是学生准备的束修,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沈毅站起来行了一礼,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
成墨看也没看,也没有收下,“我本无意再收学生,只是见这小娃娃确实有灵气,我这儿子不喜画画,每日里偏好舞刀弄棒的。昨日见了这娃娃的画忍不住想,我这一身画艺若是没个传人,岂不是一大憾事?既然收了他,那他就得跟着我过日子,我堂堂先帝帝师,难不成连个娃娃也养不起?”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成墨摆明了要收耀哥儿当关门弟子,关门弟子的家人不用给束修,只是孩子不能再待在自己身边,而是要侍奉老师,每年回家的日子也是由老师说了算。收了关门弟子,老师就要像父亲一样教养弟子,而弟子也必须像儿子一般为先生养老送终,先生若是仙去,关门弟子是要披麻戴孝的。
所以做关门弟子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家里太穷养不起孩子,把孩子送给某个先生养,若是遇到好的先生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不好的,那孩子就当作送给人家做苦力,日后也不见的会有大出息,有的地方一些秀才名下甚至有很多所谓的关门弟子。一种就是像成墨这样的当世名师,一生只收一位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日后好传承老师的衣钵,这种机会,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
沈毅心里暗喜,也不矫情,当即收回了银票,冲成墨先生拜礼,“学生谢过先生了,耀哥儿....要让先生费心了!”
成墨哈哈一笑,看着耀哥儿问,“娃娃,以后你可是要跟我们一家一起过日子哦,每年中秋、清明、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你愿不愿意啊?”
耀哥儿想了想,“每年都要这样吗?每次回家几天呢?”
成墨笑着看着他,“中秋回家两天,清明回家两天,过年回家一个月,怎么样?然后每年你生辰的时候,你姐姐姐夫也可以过来看你,小娃娃,师傅是不是对你很好啊?”成墨和善的说。
沈毅心里感激,中秋要和家人团圆,清明要给祖宗上坟祭祀,过年要团年,成墨是不想让耀哥儿和他们太生疏,而且每年耀哥儿的生辰,他们还可以来见耀哥儿.....
耀哥儿掰着手指头算着,“回家要十天,从家里回来又要十天,再加上两天待在家里,中秋二十二天,清明二十二天,过年五十二天,一共九十六天,就是三个半月....好,就按师傅说的。”
成墨一愣,他确实忘记了耀哥儿家离这里来回需要二十天的路程,这样算下来,耀哥儿在他这待的时间才八个半月,不过....“哈哈哈,你这娃娃,好精的头脑!就这样!”他看的明白,耀哥儿会这么算日子是因为舍不得和家里分开,既是在算在他这里日子,也是在告诉他一年总共有多少天可以让他回家,这娃娃,确实够资质当他成墨的弟子!
沈毅无可奈何的一笑,歉意的对成墨说,“这孩子在家让我们惯坏了,日后还请先生严格教导他。”
成墨不在意的笑笑,这娃儿他可是满意的很呢,又聪明又机灵,比自己家里那个只会学武的臭小子强多了!
沈毅只待了一天就准备走,走的时候耀哥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沈毅心里也很心疼,但还是蹲□子对着耀哥儿说,“耀哥儿,你忘记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咱们不是说好了,拜师之后要跟着师傅好好学习,等学成了就可以回家了。”
耀哥儿吸着通红的鼻子,抽抽搭搭的说,“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我会跟着师傅好好学,但是....我舍不得姐夫....”
成墨上前摸摸他的头,“娃儿,别哭了。这样吧,十年!若是十年你能学尽了我所有的本事,你就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
“成墨先生!”沈毅愕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一般关门弟子都是要侍奉师傅到老死才能回家,这.....
耀哥儿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成墨,“师傅说的是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师傅不会骗你的,但是!娃儿,若是十年内你学不完,那就得再加五年,五年不行再加十年,你答不答应?”成墨一脸郑重的说。
成墨说的一脸诚恳,沈毅却感觉到不太对劲,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说不上来的怪异....
“好!君子一言,师傅说的,十年要是学完了,就让我回家。”耀哥儿擦了眼泪,倔强的看着成墨。
成墨追问一句,“小娃儿,你可得学会我所有的本事哦?”成墨把“所有”这两个字故意咬的很重。
耀哥儿不服输的答应,“所有就所有!我一定能在十年内学完!”
成墨嘿嘿一笑,点点头。
沈毅却感觉,成墨最后这一笑....怎么看怎么充满了算计。
耀哥儿应下了这个君子之约,也就不再黏着沈毅不放了,沈毅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耀哥儿小小的身子还站在原地,使劲的冲他挥着手。
沈毅有些鼻酸,这个孩子,从一岁多起就跟他们在一起了,他几乎把耀哥儿当成自己的儿子来教养,一晃五年,耀哥儿被教养的这么好,这么乖巧,却要从他身边离开,虽然一年还能见上几次,但是总比不上日日在一起的感情。
沈毅默默在心里念着,耀哥儿,努力学,十年后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把里面的日子算错。。。修了一下。实在非常抱歉
☆、小小的争执
沈毅刚回到沈家,贞娘就急忙上前问起耀哥儿的情况。
“成墨居士已经收下他为徒了。”沈毅把一路发生的事情都仔细说了一遍,听的贞娘高兴不已,又为耀哥儿离开她身边难过。
“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贞娘红着眼眶说着,铭哥儿好奇的摸着她的眼睛,啊啊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像再安慰她似的,贞娘被他逗笑了,亲了一口他白白嫩嫩的小脸,铭哥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沈晖一脸赞许的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成墨先生真是个妙人儿。”
沈峰也点点头,“也是那孩子有这个福气。”这话说出口惹的旁边廖氏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闲聊了一会就散了各自回房。
廖氏一进屋里就忍不住嘟囔着,“那么好的先生三叔也不介绍给咱们铮哥儿,竟然先顾着外人。咱家养了他耀哥儿五年,到头了,这种好事自家孩子却占不上一星半分的,铮哥儿眼看着都十二岁了,书也读得不错,要是能得到帝师的亲自教导,日后飞黄腾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四叔也是的!替别人家养孩子就算了,还眼巴巴的带着去拜师,咱家这么多男娃,哪个不比耀哥儿强!”
沈峰跟着进屋听她念叨半天,不耐烦的说,“那耀哥儿是咱家养的?你养的还是我养的?他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他姐姐掏的钱,别说一到过年,你给耀哥儿一个红包,四弟妹还你一个双倍的红包,哎.....也是咱们铮哥儿没这个福气。”
廖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哎哎,我说你这人,有点儿当爹的样子吗?这么些年我对耀哥儿不差吧,拿着他当自家孩子养了,只是你说说这事,我能高兴嘛?成墨居士是谁,是帝师!光这个名头都响当当的,更别说当他的关门弟子了,咱们铮哥儿确实没福气,有好事都被两个叔叔先想着给别人了!”
沈峰皱着眉,“你不要老是盯着这件事,老三和老四对咱们铮哥儿哪里不好?你是大嫂,别老计较这种小事!”
“他们还知道我是他们大嫂吗?从嫁进你们沈家之后,我忙前忙后的,歇过一天吗?几个兄弟娶媳妇,几个弟妹生孩子,哪个不是我在操心?现在为了儿子的将来,我说几句还不行吗?你眼里就你那几个兄弟,一点都不关心你儿子!”廖氏说着哭了起来,她心里委屈极了,从她进了沈家门,做牛做马的,沈峰还说她计较,事关儿子的前途,她能不计较吗?
沈峰叹了口气,“我怎么不关心儿子了?铮哥儿在学里的成绩本来就不错,就算不拜什么帝师也照样能成才!我就不信,我沈峰的儿子比别人的差!再说了,耀哥儿是以画拜师,咱们家铮哥儿有他画的好?那孩子有那个天分,有这个机会也是好的。他在咱们家住这么久,多少都有感情,就算以后....他和铮哥儿关系那么好,提携一把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说的什么话!我儿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提携!就算铮哥儿画的不好,那还有其他的才能,那学里的先生都说他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孩子,以后考秀才考举人,就是考状元都是有可能的,干嘛需要让别人提携,我看你就是不关心儿子,三叔和小叔商量的时候,就该把铮哥儿一起带去,说不定咱们铮哥儿也能留下!”廖氏哭的更加厉害了,儿子的前途是最要紧的事,有了帝师做后盾,以后随便一个四、五品官也是小事一桩罢了,偏偏自己的丈夫也不向着自己,一点也不为儿子着想。
沈峰火气有点上来了,“无知妇人!铮哥儿都十二岁了,放别人家里都该说亲了!耀哥儿才多大?才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能培养的好时候,你以为铮哥儿跟着一起去了就能被帝师看中吗?”
“铮哥儿不成还有钦哥儿呢,钦哥儿今年也快满四岁了,不比耀哥儿年纪小?不比耀哥儿适合培养?你就是一点都没替你儿子着想!”廖氏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家两个儿子,难道都没有一个能让帝师看上的?
沈峰眼睛一瞪,“你还要闹是不是?”
廖氏不敢再说,流着眼泪背过身去,没再搭理沈峰。
晚上,沈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木板陷入了沉思。送耀哥儿去之前沈晖和沈毅就和他讲过,他心里也明白,耀哥儿不可能一直在他家,依靠沈家,他得振作何家门楣。事关儿子的前途,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去一个,只是....这样做不好,明明是为耀哥儿操办的事,再让老四带着自己两个儿子去,算个什么事!
再说了,他相信他的儿子,没有什么帝师,也能有个好未来!沈峰的眼里有着强烈的自信,铮哥儿是个好孩子,他相信他!
沈峰转头看着妻子的后脑勺,无奈的勾起一抹笑。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也不会这么计较吧。妻子没念过什么书,只认得一些数和一些简单的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当年娶她,就是看中了她老实厚道,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女人。
那时候真不容易啊.....沈峰叹了一声。双亲去世,留下一间米铺、一座院子和一笔钱,那笔钱数额不小,是专门给他们兄弟四个讨媳妇的。底下三个弟弟都还年幼,他不会做饭,也不会制衣,四个壮小伙饭量都大,爹娘留下的钱财也不敢轻易去动,想买丫头又怕丫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把几个弟弟带坏,一个家里没个女人实在是不像样子,他匆匆忙忙的托人说亲,以最快的速度娶妻,廖氏就这么进了沈家门。
廖氏也确实不错,对待几个兄弟都很好,衣食住行样样打点的妥当。兄弟们越来越大,只守着一个米铺是怎么也过不下去的,二弟为了这个家,放弃学业出门跟着人跑商,贩货倒卖,跟着马帮去漠北,跟着人淘海货....第一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又黑又瘦,沈峰不知道老二经历过什么,他总觉得二弟几乎是拿命去换才挣下了这份家业。
老二娶媳妇,廖氏亲自去株洲给人家下聘,长房长媳,一个长嫂亲自去求娶弟妹,张氏还没进门就先压了她一头,可是廖氏还是亲自去了,她怕张家看不上老二,毕竟老二要在株洲做生意,张家在株洲也是有声望的大户,她宁愿自己受点委屈.....
后来是老三娶孙氏,老四娶何氏,后面又是刘氏进门,还有几个孩子接连出生.....他是打心底感激这个妻子,如果不是她,这个家还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妻子确实有很多缺点,心眼小,有点爱斤斤计较,耳根子软,但是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自她进门,亲爱叔弟,善待妯娌,连耀哥儿这个孩子,她也是没当外人看.....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不会这样闹。沈峰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在廖氏耳边柔声说,“我知道你委屈,儿孙自有儿孙福,耀哥儿是没有办法,若是你,舍得让儿子从你身边一走十几年?你舍得,我还舍不得。”
廖氏嘤嘤哭着,抽泣着说,“我还不是操心儿子的未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罢,两个孩子都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沈峰摸着妻子的头,妻子也快三十了,不知不觉,这个女人已经陪了他十几年了,也为这个家操劳了十几年了....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沈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说。
廖氏浑身一颤,丈夫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种话,她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可是细碎的呜咽声还是透了出来。
沈峰抱紧她颤抖的身子,廖氏猛地翻过身来,头埋在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她这些年的苦都不算什么!都值得了!有沈峰这句话,那帝师不拜就不拜了,全当自己儿子没这个命!
沈峰眼角也湿润了,他不善表达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一句简单的话竟然会让妻子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摸着怀里妻子的头,微颤着说,“别哭了,明儿一早起来孩子们看见会笑话你的。”
“我才不管呢....”廖氏哼哼唧唧的憋出这么一句,然后继续埋在沈峰怀里。
沈峰失笑,“成亲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耍小脾气的样子。”
廖氏脸红了,抬起头看着沈峰胸前被揉捏的皱的不行的衣裳,不好意思的看着那水渍渍的一片,“我去擦把脸,你换身衣裳睡吧,这么睡着不舒服。”
“我来吧。”沈峰下床去翻找衣柜,廖氏在后面轻笑,“你知道你衣裳都在哪吗?”
沈峰微微一僵,然后讪讪的笑起来,廖氏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还计较耀哥儿的事吗?”沈峰轻声问。
廖氏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时想不通罢了。咱们孩子也是好的,以后也会有出息。”
沈峰点点头,两个人不在说什么,再次上了床,沈峰的手伸过去,把廖氏的手捏住,与自己五指相扣。
“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
今天会再更一章~~~~过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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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去松仁书院吧
第二天一早沈峰和廖氏起来的时候,虽然廖氏的眼眶还有些微红,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很不一样,吃早饭的时候廖氏破天荒的在给沈峰盛粥的时候脸红了。
沈毅逗着怀里的儿子,看见沈晖喂女儿喝粥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奇怪的问,“三哥你还不回书院吗?”二哥早就已经回株洲了,三哥居然还没走。
沈晖抬起头,“在等你呢,你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事可做吧,不如跟我一起去书院吧。”
“去书院?!”满桌子除了沈晖夫妻,其他的人都惊讶的抬起头来。
沈毅也很吃惊,“三哥,我....我跟你去书院能做什么?”
“教书啊!”沈晖神色自如的给女儿钰姐儿擦了擦嘴。
“......三哥,松仁书院教的学子都已经有秀才的功名了,还有些举人也在那里学习,我一个连会试都没考的人....怎么教的了?”沈毅有些自嘲的说。
沈晖把钰姐儿递给了东娃,“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才一直留在家里等你,若是我回了书院,只怕单靠写信给你,你也会给我这样的说法来推辞。”
沈峰在一旁Сhā嘴,“老三啊,松仁既然是安王爷扶持办的,老四去了会不会,你又是山长....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是只怕有心人说些不好听的,坏了名声。”
沈晖淡淡一笑,“大哥多虑了。我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当世名儒,还不是一样做了松仁书院的山长,只要有才能不管什么身份。至于闲话嘛.....谣言止于智者,不必理会。老四,这就看你自己的,你若是愿意去,这就收拾行李,咱们两家过几天就动身,你若是不愿意去,那么这事就此作罢,你就当三哥没有说过这个话吧。”
三哥怎么会让他去书院教书呢?自己一个秀才,连会试都没考,三哥就这么信得过自己?沈毅心里是慢慢的感激,三哥是怕他荒废了吧,毕竟现在自己闲在家里,又不打算再考科举,整天这么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自己还曾经发过誓,要为陈大人一家洗清冤屈!还他们一个公道!
还陈家一个公道?松仁书院是安王爷支持的,难道三哥想把自己举荐给王爷?
沈毅心里一动,越想越觉得沈晖的想法就是要把自己举荐给安王爷,好在日后能有机会给陈大人一家平冤,当即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多谢三哥。”
“自家兄弟,什么谢不谢了。不过还有件事,你今天去冯先生家一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也去书院任课。若是能请动冯先生,书院就会又多了一位当世名师啊。”沈晖对沈毅说道。
“是,我今天就去试试。”
既然沈晖说没什么,沈毅也愿意去,那沈峰自然也不阻拦,有沈晖在前面带着,沈毅自己性格也越来越沉稳了,这次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沈晖看了看铮哥儿,又对着沈峰说,“大哥,我还想把铮哥儿带走。”
“啊?”这下沈峰和廖氏更吃惊了。
松仁书院因为安王爷的关系,根本不是一般的学子能进去的,单说入山考试都比普通秀才的考试要难一些,所以里面大部分的学子都有秀才的功名,就算是皇亲国戚要进书院,入山考试考不过,松仁书院一样能拒收。
铮哥儿有些坐立难安,之前他明里没说,心里其实很羡慕耀哥儿,觉得他命很好,可以拜前帝师为师,不像自己,在镇上的学里一学就是这么多年,结果现在三叔竟然要让他去松仁书院读书,那可是天下有名的书院之一啊。“我....三叔,我能行吗?”
沈晖点点头,“我早问过学里的先生了,你基础很好,反应也快,思路敏捷,作的文章我也看过,确实不错,只是稍显稚嫩,但是以你的年纪来说,能做出那种文章已经很不错了。你的先生跟我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去书院试试,如果能过了入山考试,那么你就安心留在书院学习吧。”
“不过.....”沈晖的语气拖长,“有几件事我要先说明白。第一,入山考试你若是考不过,那么你就得回家。第二,去了书院必须和其他学生一样同睡一屋,同吃一饭,书院的学生每日要打扫书舍,每隔一些时日还要下田劳作,这些都是你在家里不曾干过的,不得叫苦,若是我听见了一次,你就回家。第三,除了书院放了假期,其他时间不得见你的父母。第四,不得与我和你四叔相认,在书院你就是一个普通学子,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第五,书院每年会有一次考试,若是不能通过,那你也得回家。”
沈晖看着铮哥儿,“条件就这些,你好好想想,若是能做到就和我一起去试试,若是不能做到,那就还是待在家里吧。”
沈峰和廖氏都皱着眉,沈晖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了些,铮哥儿还这么小,又要打扫,又要下田劳作....看着他那个小身板都觉得心疼。
铮哥儿低着头,学里的先生是不是说过再也教不了自己的话这个不清楚,但是三叔的条件虽然苛刻,松仁书院却一直吸引着他,以前他年纪小,觉得三叔在书院教书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年纪越大懂的越多,也就想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再看看三叔提的条件,入山考试这个是必须考的,皇亲国戚都如此,更何况自己一个平民老百姓。和学生同吃同睡同劳动?这个也没什么,和别人一样才能真的交上朋友。不见爹娘?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学习,好好用功读书,反正书院有假期,回来了一样能见到。不和他们相认?哼,三叔以为自己很愿意靠他的名号吗?铮哥儿不服气的想着,没有了三叔和四叔,自己一样能在书院拔得头筹!至于最后一条,考试有什么好怕的!
铮哥儿又想起了耀哥儿走的时候,耀哥儿临走的前一天,跑到铮哥儿的房间,把自己的一副画送给他。
“这是什么?”铮哥儿好奇的问耀哥儿。
耀哥儿的眼睛很红,看着就是刚刚哭过的,“我要走了,铮哥儿,姐夫要带我去找一个叫成墨老居士的人拜师,我舍不得你....”
成墨老居士.....是帝师。铮哥儿沉默了。有什么好的,四叔和三叔第一个想的就是耀哥儿......可是看着耀哥儿通红的眼睛,在看着他手里的画,画里是自己....自己读书的样子,旁边还有一个小人儿歪着脑袋看他,那个小人是耀哥儿。
画很好,不论是自己认真读书的样子,还是耀哥儿自己歪着脑袋的样子,都画的惟妙惟肖。
“你送我这个干吗?”虽然自己极力忍住,可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我怕你忘了我...姐夫说我要是拜师成功,就得留下侍奉师傅,可能好几年都回不来了....”耀哥儿抽着鼻子带着哭腔说。
这个别扭的死小孩,走就走了,还送这么一幅画让自己心里也跟着酸酸的。“你....你是去拜师,那可是帝师,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比如说自己,四叔就没想过带自己去拜师。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越长越讨厌的死小孩确实画的好。
“铮哥儿.....我不想去....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铭哥儿....”耀哥儿还在抽。
铮哥儿的手紧紧捏着那副画,“你.....你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你去拜师....然后好好用功.....不对,你别以为拜得了帝师你就很牛了,我以后一定比你厉害!”明明是想嘲讽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耀哥儿拉起铮哥儿一只手,铮哥儿缩了一下,但还是放松了自己,认他握着自己的手。耀哥儿可怜兮兮的说,“铮哥儿,我明天就走了....你可不可以叫我声叔叔....”
“......”
“好不好嘛....”
“你这个不逗人喜欢的死小孩!我比你大!”
“我不逗人喜欢?原来铮哥儿你不喜欢我?既然这样....哼,我知道你嫉妒我。我一定会拜了帝师,以后会比你厉害!”耀哥儿生气了,鼓着腮帮子冲着铮哥儿吼着。
“哼,我嫉妒你?咱们以后走着瞧吧!”铮哥儿别过脸去....
看着耀哥儿气呼呼跑出去的样子,铮哥儿低头看着手里的画,你这个死小孩,我哪里嫉妒你......就算你拜了帝师也不要紧,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以后你就会看见了,我沈嘉铮一定比你强!
那天晚上,一个别扭的小孩子和一个别扭的少年,都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比对方强!
一定要比耀哥儿强!铮哥儿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还等着他回答的沈晖,又看了看自家爹娘复杂的眼神,然后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对着沈晖说,“三叔,让我跟你一起去书院吧,我想试试!”
沈晖满意的点点头,耀哥儿拜师的事是他间接促成的,他知道廖氏和铮哥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有点别扭,送耀哥儿走的那天,这个孩子眼里不只有不舍,还有深深的羡慕。
当然作为一个山长,他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确实去镇上的学里问过,镇上的那个夫子知道他的来意后也确实说了那些话。如果真的像镇学夫子所说的,那么铮哥儿或许忍受过种种的考验进入松仁书院读书。
他看好这个孩子。
沈峰和廖氏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不是不想铮哥儿受到更好的教育,只是.....又想孩子好,又舍不得孩子....两夫妻现在的心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大哥大嫂觉得如何?”
“啊?”沈峰这才反应过来沈晖是在问他,他看着铮哥儿坚毅的眼神,孩子纯净的眼神里好不掩饰的渴求和期盼.....
“既然他愿意去,那就让他试试吧!”看着因为他这句话而绽开笑脸的铮哥儿,沈峰心里也高兴起来,他就说嘛,他沈峰的儿子会比别人差!?
既然都说定了,那么一家人也开始各自准备了。这次不仅沈晖一家要走,沈毅一家也要走,还要带着铮哥儿,廖氏本想给铮哥儿买个小厮带着,但是在沈峰强烈的要求下和沈晖淡淡的一句“不可带随侍。”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天下午,沈毅也去问了冯先生,冯先生听了之后沉吟了半晌也答应了。
沈毅想冯先生可能和他的想法一样吧,也以为沈晖要把他们举荐给安王爷好给陈大人报仇,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的。
全部人准备好后,就定下了行程,两天后启程去松仁书院。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要是看着文文还8错就点击收藏一下吧~~来点儿评评和收藏砸死我吧!让评评和收藏来的更猛烈点吧~~~
再祝各位姑凉们六·一快乐!
然后纳闷一把,俺刚刚明明有发这一章,肿么木有了捏!!?JJ又抽了咩~~~
☆、书院新生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湖州松仁书院,看着四五辆马车龟速的前进着,沈晖有些着急,便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跟大家说。
“我先走一步了,得提前去书院安排些事情,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像这个速度,去书院怕是得超一个月的时间,我骑马会快点,夫人怀有身孕,还是跟着老四和冯先生他们慢慢走吧。”沈晖看着桃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
冯先生和沈毅自是没有什么意见,沈晖作为山长,耽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好了,早点回去也好。交代了一些事情,沈晖当即牵了马匹,独自先走了。
拖家带口,有孩子有孕妇,这一路虽然不寂寞但是时间却拖长了许多,原本最慢一个月的路程又迟了十多天。
在书院的山脚下,沈晖已经带了人迎接他们了。沈晖一看见他们马上迎了上来,这次来的人颇多。冯先生没有家累,只带了一个小厮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沈毅一家三口还带着三丫,还有铮哥儿。
冬娃跳下车后先扶着桃花下了马车,然后又探进去身子抱着钰姐儿出来。桃花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已经是一脸疲惫,手扶着腰不停的揉着,沈晖忙低声吩咐冬娃先伺候着桃花回去休息。在场的都知道桃花有了身子,桃花也不推辞,直接告辞了众人径自回去了。
沈晖叫了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学生来,“贺庭,他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学生,安排住在初芽院,后日和新来的学子一起进行入山考试。”
贺庭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走到铮哥儿面前温和的说,“走吧,我带你去住下。你叫什么名字?”
铮哥儿也明白沈晖的意思,从踏入了松仁书院这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必须当沈晖和沈毅是陌路人,从此在书院独立生活。当即微微一笑,“多谢贺学长,小弟廖嘉铮。”
冯先生沈毅听到他这么一说也都暗暗点头,这孩子能想到不用沈姓而用廖姓,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既然这孩子的态度也表明了,几个大人也就不再管他,孩子能有这个心性是好事情。
沈晖接着说,“冯先生孤身一人,书院内有一小楼是专为独身的先生准备的,先生若是不嫌弃,就请移步,坐了这几日的车,先生也累坏了吧。”
冯先生点点头,知道书院这些地方不比其他,独身的先生住的地方肯定是清静的好地方,而且无女子出入,随身所带必定都是贴身小厮,有家室的先生书院则会另安排居住。
果然就听沈晖说,“老四你和弟妹随我来,咱们的住处相隔不远。”
行李等物品已经有学子去帮忙收拾了,沈毅和沈晖在前面走着,贞娘慢慢跟在后面,三丫怀里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铭哥儿。
沈晖边走边介绍着整个松仁书院,“刚刚你们进书院门的时候,看到的门旁边的一排屋子就是初芽院,初芽院是所有即将要接受入山考试的学生们住的地方,若是通过了考试会根据成绩分到其他的院落,最好的是寒冬院,依次是凉秋院、暖夏院、阳春院。”
“在书院,六艺除了书、数,其他的四艺都有专门的地方授课,这个你日后就会见到。先生住的地方也是分开的,像冯先生这种没有家累的先生,住的是静书楼。静书楼禁一切女子入内,侍女也不可以,只能带小厮。你和我这种则单独有自己的院落,山长的院落是两进八房加一个内院,先生的院落是一进四房加一个外院,嗯....应该和你在白河村的院落差不多大小。”沈晖听沈毅提过白河村的房子。
沈毅一边听着一边四处环顾,松仁书院占地颇大,从半山腰上一直延绵向上,院落之间布局稀疏又不远,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恰到好处,甚至还有一亩一亩的田地.....看来三哥说的学子种田一事是真的。
沈晖见他望着半坡上的田地,笑着说,“这些都是学生种的,一苗一穗都是他们亲自栽种,亲自收割,还有不少菜园。书院的吃食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
“对了,你还可以在自己的院里种些菜或者瓜果,养些鸡也好,耀哥儿以前不是养了不少鸡吗?先生的院子也不小,不少先生家里都种着蔬菜瓜果。”沈晖笑着说。
自从耀哥儿走后,家里的鸡都是喜儿在照顾了.....沈毅有些黯然,那孩子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想归想,他还是回答了沈晖的话,“再说吧。”
沈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且转到另一个方面,“书院的先生每个月的月俸是十五两银子,月底会发给各位先生。”
沈毅咂舌,“这么高啊?”他在白河村一个月的束修不过三两银子,松仁书院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还好吧。好了,你住的院子就在这,这周围住的都是先生和他们的家眷,从这条小路往上走几步就到我的住处了,弟妹没事闲了就去找你三嫂聊聊,你们先收拾着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沈晖送他们到门口就走了。
沈毅和贞娘打量了一个这个院子,比白河村的院子还多一间房子,院子也够大,看的出墙面都是新粉的。搬行李上来的两个学生正恭敬的站在门口,对着沈毅拱手行礼道,“学生已将先生的物品放进屋子,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沈毅忙说,“没什么了,辛苦了。”
那两个学生再行一礼,“先生若是没了其他的吩咐,那学生就先告辞了。”沈毅点点头,两个学生得到了回应,就离开了。
看着院子贞娘感叹了一声,“四间房子,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院子,要是耀哥儿在,还不知道要闹着养多少小鸡呢。”
沈毅笑了一下,看着还在酣睡的儿子,对着三丫说,“三丫先去把屋里收拾了吧,好让你奶奶和少爷休息一下,今天你辛苦会,把屋里打扫一下。晚上咱们烧只鸡,鸡腿留给你。”
三丫脸一红,有些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别别,不用不用,老爷,我不吃鸡腿,不用给我留....我....我....我去收拾房间。”
“把孩子给我吧。”铭哥儿一直是三丫在抱着,贞娘接过孩子,看着三丫红着脸一头钻进屋里。白了一眼沈毅,笑着说,“知道这丫头面皮薄你还逗她干嘛,晚上烧了鸡,鸡腿留给她就是了,你这么一说,看把那丫头臊的。”
沈毅哈哈大笑,“小丫头跟着咱们都大半年了还瘦的跟柴一样,你看看喜儿和东娃现在的模样,哪个不比她强,尤其是喜儿,那丫头脸越来越圆了。”
贞娘也跟着笑出来,“你到看的仔细。”这话本来是很平常的玩笑话,但是沈毅总觉得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沈毅揶揄的一脸坏笑,“咿?今天才搬家又没买调料,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味呢?哈哈哈哈.....”
贞娘怀里的铭哥儿被爹爹笑声吵醒了,哇的一声就哭开了。贞娘没好气的把儿子往沈毅怀里一放,“你吵着了你儿子,你自己哄去!”
说罢径自进屋去整理箱笼,留下沈毅手忙脚乱的哄儿子,“乖哦....爹爹的乖儿子....咱不哭了....你娘吃醋了不管你了....就把你撂给爹爹咯....我可怜的儿子....不哭不哭.....”
屋里的贞娘听着他没谱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喊了一声,“把儿子抱进来。”真不该让他哄儿子!
沈毅一听喜滋滋的抱着儿子进去,“乖儿子...你别哭了...你娘给你开饭咯.....”
另一个屋子里正在打扫的三丫听着动静也悄悄的笑,老爷和奶奶都是好人!给她新衣裳穿,还能吃饱饭,做的活儿也不累,在家比现在干的活还多还累,还老吃不饱,三丫在心里庆幸着,还好当时被奶奶看中了,后来在街上买东西时遇见过几个当初一起被带到沈家却没有被奶奶们看中的丫头,没有一个命有她好。
三丫使劲的扫着地,喜儿姐姐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敢忘记。她相信只要她用心的伺候奶奶,奶奶和老爷是不会亏待她的。
铮哥儿跟着贺庭去了初芽院,发现有很多像他这么大,甚至比他还要大的学子都在读书,贺庭边走边和他说着,“你年纪挺小的,居然能被山长看中还亲自带过来,书肯定年的不错吧。是秀才?”
铮哥儿摇摇头,“我没参加过考试,机缘巧合山长才带我来的。”
贺庭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然后笑着拍拍他肩膀,“不错,你说你十三岁,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是秀才呢,来,这个屋子。”
铮哥儿跟着贺庭进了屋,看见一通长铺,但是收拾的都很干净,贺庭带着他进去,屋子里还有些学生,见了贺庭都纷纷行礼,“贺学长来啦,是不是有新学子来了?”
贺庭点点头,指着长铺靠里的一角说,“来了个新学生,你们把最里头那角挪出来,让他住那,后天你们一起参加入山考试。”
当下就有一些热心的大学生来帮铮哥儿搬行李收拾床铺了,贺庭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就离开了。
贺庭一走,屋里的气氛更热闹了,铮哥儿被拥在床边听着他们做着介绍。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张俊伟,是从京城来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和善的说。
铮哥儿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受很不一样,不过他知道这感觉不错就是了,他微微一笑,“我叫廖嘉铮,湖州秀水镇人士。”
“那不是和山长是一个镇上的人?嘿嘿,我叫李奕然,是从蜀中来的。”李奕然皮肤偏白,长得很秀气,说话却有些憨憨的。
铮哥儿点头,“嗯,我和山长是一个镇子的人,是...是我的夫子介绍我来的。”他不擅撒谎,想了半天只有推到夫子身上,反正三叔说夫子教不了他,也不算骗人。
“我是我爹送来的。”张俊伟说着。
“我也是夫子推荐的,咱俩一样啊。”李奕然笑着说。
和屋里的学生们在一起聊书院的事,一起去吃饭,晚上睡着同样的床铺,铮哥儿感觉新鲜无比,心里也有着一种兴奋,离开父母家人的羽翼,独自生活的滋味就是这样吗?感觉嗨不错。
只是在看过了初芽院学生努力用功的样子,他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在秀水镇,他的成绩是最好的,平时念书不是不用心,而是没有用尽全力而已。
现在看见书院都是这样的学习气氛,身边的学子年纪或大或小,公侯子弟,官宦人家的孩子比比皆是,还有不少都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学生要么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要么就是自己努力向上,基础都比他好太多,今天刚刚进书院,他就深刻的感受到了这里和以往的学习气氛完全不一样。他想拔得头筹,就必须必别人更加用功才是!
铮哥儿也明白了三叔的良苦用心,只有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他才会成长!后天的入山考试,他一定不能落榜!
52、入山考试(上)【第一更】 ...
当天晚上三丫没有吃到鸡腿,因为当天晚上,沈晖安排了一桌酒菜,邀请沈毅一家和冯先生一同吃了顿洗尘宴。虽然没有吃到鸡腿,但是三丫还是很开心,因为晚上回到院子后,贞娘给了她一盒很精巧的桃花糕。
她见过这种桃花糕,是三奶奶最喜欢吃的,每次都会专门叫冬娃去买,五十文一盒,贵着呢。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三丫小心的吃了一块,好香!满口都是桃花糕香甜的味道,三丫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舍不得多吃,晚上只吃了一块,就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边,闻着桃花糕的香气,做了一个满是桃花的美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铮哥儿就起床了,换了新的床铺,比在家的时候硬了许多,他有些睡不着。他睁开眼,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用最轻巧的动作下床,有些惊讶的发现已经有学生起床了。
“嘘!”一个叫王冲的学生对着他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相视一笑,动作极轻的梳洗完,带着自己的书出门以后轻轻的带上门。
王冲出了门之后并没有在院子多做停留,而是冲铮哥儿示意跟着他走,铮哥儿跟着他走出院子,绕了一条小路,看见了一大片竹林,而在竹林里,竟然也有了不少学子正在苦读。
“来这读书的几乎都是要参加入山考试的,这里清静,在院子里会吵到其他的学生。明天就要考试了,听说很严格,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哎,还是不想了,读书要紧。”王冲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呵了一口气搓搓手,和铮哥儿解释了一下就拿着书走开了。
铮哥儿环顾四周,周围稀稀两两都是学子单独拿着书小声的背诵或者朗读。没有人闲聊,也没有人声音过大吵着旁人,都是独自在一小块范围内,或坐或立,实在冷的厉害了就在那小片范围内踱步,动作都很轻。
铮哥儿再次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和紧张感,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孟子》,这是在镇上的时候所用的课本,他不知道这里的入山考试会考些什么,只能把所有的课本全部重读一遍。
或许是因为心里下了决心,或许是书院的气氛实在太好,不知不觉的天都大亮了,书院里敲起了钟,铮哥儿知道,这是告诉学子们,马上就要上课了。听着一声声的钟响,铮哥儿捏紧了手里的书,他一定要天天听这个钟声,而不是只听一两次!
几个院落隔的太开,他隐隐约约有听到阵阵琅读书,却始终听不清是在讲什么。铮哥儿收回思绪,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手中的《孟子》上,仔仔细细的默诵起来。
慢慢的身上暖和了起来,铮哥儿又听见了一阵钟声,不同于上课的钟声不紧不慢,这次的钟声是欢快的,急促的。
王冲抬起头,聆听了一会,从不远处走过来,对着铮哥儿说,“廖嘉铮,走吧,早饭时辰到了。”
铮哥儿抬头看看天,朦胧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好。”他笑着回答,和王冲一起回到了初芽院。
回到初芽院却感觉到气氛明显有点不对,似乎.....似乎都太过诡异了。不少学子的脸上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压抑过后的兴奋,说话间也不想昨天那般彷徨,似乎都对进入书院胸有成竹似的。
在初芽院的饭堂领了一份米饭和一份菜,铮哥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也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的考试,也顾不得别人许多,只想着赶快吃完饭好再去竹林读书。身边闪过一个阴影,是王冲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铮哥儿往旁边让了让。
“多谢。”王冲笑着跟他说。
“不用客气。”铮哥儿点点头,然后埋头大口大口的塞着饭菜,松仁书院的饭菜一次一份,吃不饱可以再去要,第二次是半份米饭和半份饭,书院不准浪费粮食,只要是自己碗里的米饭和菜就必须吃完。
王冲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斯斯文文的吃着饭菜。
整个饭堂人虽然多,但是并不太吵闹,君子遵礼,食不言寝不语。这里的学生都很有规矩。
不过铮哥儿旁边还是有两个人在低声的交谈着,离他们很近,铮哥儿和王冲在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时都吃了一惊!
居然有人知道明天的试题!
吃过饭铮哥儿有些恍惚,那两个人的对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桓着。
“听说张俊伟有明日的试题!”
“真的吗?他怎么会有?”
“张俊伟他爹是当朝的三品大员,这次他进书院就是他爹送来的,他爹和暖夏院的一位先生是旧识,那位先生已经把明天入山考试的试题偷偷告诉给他爹啦。张俊伟开始还不承认呢,不过今早被人发现他正在作一篇文章,这才发现的。”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试题?”
“我才刚刚得知消息,怎么会知道试题是什么,不过听说和张俊伟同屋的有个秀才,叫李....李什么然的,他知道试题的内容,他今天好像说要把试题卖出去好得点钱给他家寄回去,那人家里挺穷的。”
张俊伟!李奕然!都是和住在他一个屋子的人。张俊伟确实说他是由他爹送进来的,而李奕然所用的物品看着确实不像有钱人家的样子。
铮哥儿站在饭堂门口向内环视了一眼,看见了李奕然,他正旁若无人的埋头大吃,在看他旁边的碗,已经第三碗了!铮哥儿愕然,那么秀气的一个人居然那么能吃。
“他们说的就是那个李奕然,和咱们一个屋子的。家在蜀中,有八个兄弟姐妹,听说他娘的身体不太好。人长的白净秀气,能吃的很,书院一碗饭那么多,他一个人能吃三碗。”王冲在他身后说。
两个人一同走出去,铮哥儿想起饭堂黑压压的一片人,问着,“每年来书院考试的人很多吗?”
王冲想了想,“挺多的,听说去年来了一百八十多个人,最后收了三十位。今年来的更多,有二百多到三百吧,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个人有幸入书院。”
一百八十?三十!平均六个里面选一个。
“真严格啊!”铮哥儿叹口气,压力真大。
王冲微微一笑,露出了四颗锃亮的牙齿,“是挺严格的。你想不想知道试题的内容?”他看着铮哥儿说。
铮哥儿微微一怔,他心里开始犹豫起来,如果能提前知道了试题的内容那他不就可以....可是...不行!不可以!如果真的提前知道了,那就是作弊了!不可以这样!他是想留在书院,但是耀用正大光明的办法,而不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想。”铮哥儿摇摇头,很诚恳的说。
王冲收起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真意外....”这个男孩才十三岁吧,居然能抵抗的住这样的诱惑,对于这些想进学院的学子来说,提前知道了入山考试的题目,就等于半脚踏进了山门了!
“为什么?”王冲很感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坚定的男孩子,刚刚脸上还那么还犹豫,这会就坚定了?
“因为不可以这样,你也安心读书吧,不要想这些没用的。”铮哥儿心里早已想明白了,他开怀的一笑,还告诫王冲。
是不可以,而不是不好或者不想吗?王冲一愣,不由得冲他说道,“但是要是能提前得到了试题,就可以进书院了啊,你不想进书院吗?”
铮哥儿拿起书,很自然的说,“想啊,但是我考的进去啊,干嘛还用知道题目,我先走了,去小竹林读书了。”
考的进去?王冲一愣,这孩子...还真是自信呢!王冲看着铮哥儿的背影,他的眼里有了真正的笑意。
下午去竹林的时候,铮哥儿明显感觉到竹林的人少了,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也听见了,李奕然开价一百两,想要试题就必须得掏钱,初芽院有不少学子家里都非常有钱,区区一百两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个人买了试题,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去找李奕然。
这些事情铮哥儿压根没有去管过,他坐在竹林某处,默默背诵着他所学过的内容。
下午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铮哥儿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奕然和张俊伟打起来了!
铮哥儿忙跑回了他住的屋子,果然看见屋里一片凌乱,李奕然和张俊伟两个人脸上都分别受了轻伤,各自坐在屋里的两头,旁边都有一些人,准备要是两个人再打起来就上去拉开。
“李奕然,我什么时候说我写的那篇文章是明天的考题了?”张俊伟怒吼着。
李奕然一点也不被他的气势压倒,凉凉的反驳着,“那你说,你写的是什么?”
“我.....”张俊伟语塞,他写的不一定是明日的考题,但是却是自家爹爹找机会让人捎进来的题目,就算不是明日的考题,也应该和考题有着莫大的关联,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哼,说不出来了吧,那就是明日的考题!题目就是:‘论是非’!”众人一片哗然,李奕然居然把题目当众说了出来。
李奕然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钱你们也别指望我退!整个初芽院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没来找我而已,要是你们来逼我.....哼哼,我今晚就告发这件事!”
53、入山考试(中)【第二更】 ...
李奕然的威胁无疑戳中了每个人心里的那根弦,谁都知道一旦这件事被告发了之后的后果是什么,松仁书院不会允许有学生私下买卖试题,更遑论是明日入山考试的试题,事情败露的后果绝不会简单是这次不能考而已,松仁书院最重学生品行,完全可以将他们永远拒之门外。
可是还有些学生心里不服气,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有的人家里有钱不在乎,有的人却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去买的,当下就有人嘀咕起来,“你现在把试题都说出来了,那些没买的几十个人不也知道了......”
李奕然一脸讥讽的笑,“这次准备考试的一共是二百七十名学子,有二百零三个人都在我这交了钱,既然都这么多人了,少那六十几个人知道和多那六十几个人知道有什么分别?”
分别大了!那六十七个人没买试题的,要么就是家里太穷买不起,要么就是自恃才学不稀罕,如果是前者还罢了,如果是后者那不是亏大了?没点真本事的谁敢来松仁书院?
凭什么大家都一样了?少六十七个人竞争,他们的机会不就更大一点?
李奕然看着众人,又看看屋那头的张俊伟,神色闪过一丝狡黠,悠哉悠哉的开口,“不如我再卖你们一个消息,免得你们说我黑心坑了你们的钱,怎么样?”
这会整个初芽院的人几乎都围在这里看热闹,好多人因为李奕然突然暴露题目心生不爽,现在听他又要卖消息了,各个都竖起耳朵听,也有人怕李奕然是忽悠他们的,高声从屋外问到,“谁问问那个李奕然,他从哪知道的消息?靠不靠谱?”
话传到屋里,李奕然哈哈一笑,秀气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子不同于别人的洒脱来,“我书读的虽说也不错,可是家里条件没你们好罢了。就算考上松仁书院,除了四院的第一名和年评前三名,每年入学的费用就得花不少银子,我家哪有那么多钱供得起我?这第一和前三我都上不了,既然这样,我不如花点心思在其他方面好赚点钱,你们放心,明日我就弃考,离开初芽院!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听?”
张俊伟和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怪异的神色,要不要相信李奕然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奕然看在眼里,凉凉的补了一句,“入山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文章,看字看文。另一个是.....”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有再接下去。
入山考试还分两个部分?铮哥儿再次吃惊了,这次他也想知道,另一个是什么。
张俊伟犹豫了一下,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嘴唇嚅动了一下想问,又看到了铮哥儿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奕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脱口而出,“李奕然,你既然是补偿我们的,那像他这种没有跟你买过消息的人就不能听!”
众人随着张俊伟伸出的手看去,他正指着一脸好奇的铮哥儿,眼里满是自私。已经把试题告诉他们了,难道还要告诉他们另一个消息吗?
众人马上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些没买过消息的人听。李奕然,你不能再说给他们听了!”
李奕然看了看铮哥儿,很自然的点点头。“他们又没给过我钱,自是不能说给他们听的。不过,我得提前说清楚,张俊伟做的文章到底是不是明天的试题,只有张俊伟知道。还有.....想听第二个消息,张俊伟,你是不是也得给我掏钱呢?”李奕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俊伟。
张俊伟气结,“你.....试题可是从我这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第二个消息你若是也想知道,就得花钱买,还有你们那些人也一样,想留下听消息的,就得交一百两银子,这样才公平,对不对?”李奕然扫过众人,众人中有些没有买过试题的人里面,有几个已经开始犹豫了。
“对!花钱买!这样才公平!”
“就是,你张俊伟也得花钱,凭什么就我们花钱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说道起来。
张俊伟犹豫了半晌,再抬起头的时候满眼都是讽刺和蔑视,“李奕然,你也就这么点出息!”说着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百两的银票,‘啪’一声拍在李奕然面前的桌子上。
李奕然也不恼,仔细的收好银票,笑嘻嘻的回了一句,“俊伟兄,咱俩彼此彼此。还有,”李奕然看了看众人,语气带着警告,“一会得请各位没有掏过银子的人出去避一避,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试题你们也听见了,如果你们敢告发我们.....哼哼,那大家就一起离开吧!我到时会一口咬定也收了你们的钱....你们可千万不要做背叛朋友的人哦!”
“对!我们都会作证,说你们都给了钱的!”
“要是谁敢出卖我们,咱们就一起走!”
“对!咱们一起离开!”
“我们考不了,你们也别想考!”
铮哥儿看着那一百两银票,耳边充斥着已经扭曲的声音,他脑子里闪过沈晖严厉的话语和父母期盼的眼神。还有四叔.....四叔在马车上就告诉过他,人这一生有很多种选择,每一次选择都要遵从自己的心,这样才不会迷失方向!
他不是不犹豫,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个诱惑太大了,消息虽然不一定真,不一定正确,但是也不一定假啊!如果是真的,知道的消息越多,离书院的山门就更近了!可是,他的心在叫嚣着,理智不断的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铮哥儿默默退出了房间,走出了初芽院的门,身后的门被关上,站在初芽院门外的人大约有六十一二个,还是有几个人花钱留下了。
小小的初芽院,一道门隔开了这批一心求学的学生,门里是二百一十九个花钱买消息的学生,门外是六十一个历经诱惑之后仍然能遵从本心的人。
出来的人里面还有王冲,王冲皱着眉看着关上的大门,看着门外这六十一个神色各异又都很沉默的学子,开口有些疑惑的说,“我们......真的不去向山长报告这件事吗?”
这话一出,无疑于又丢了个炸弹,每个人的心都思量开来。
去?还是不去?
去告发他们,就会让里面这些学生身败名裂,从此无法再进书院。可是他们也会一口咬定所有人都买过消息,只有李奕然一个人收过钱,他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他们,如果出卖他们,那他们就得一起离开!
不去?心里.....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公平?难道就任由他们提前得到了可靠消息更容易进书院吗?松仁书院难考是天下闻名的,这次来了考不上,下次就不会再有夫子推荐了!
有个叫庞德正的学生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要了吧...三人成虎....他们还那么多人.....咱们还是独善其身的好。”
另一个马上反驳,“里面都是一群宵小之辈!以为听到什么消息就可以踏进山门!咱们一定要去告发他们!我还不信,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理论不过他们吗?”这个学生激动的面红耳赤,他叫白翼,脾气暴躁,心胸狭窄,是铮哥儿隔壁房间的人,经常和同舍的人因为琐事吵架,铮哥儿知道他家里条件也不太好,这会激动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而是因为掏不起一百两银子心里不忿罢了,晚上吃饭还因为没银子买消息的事情被同舍的人嘲笑过,差点没打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有同意去告发的,也有怕惹事不愿意去的,还有一直保持沈默观望的。过了好一会也没统一一个说法出来。
沉默了一会,一个叫谢清忠的人微微瑟瑟的看了他们一眼,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咱们还是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我觉得这样不好.....”
王冲碰了碰铮哥儿的肩膀,“廖嘉铮,你怎么想的?”
铮哥儿想了一下,“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直接去向山长告发未免太不好,一旦事发,他们的名声可就全毁了。不如.....”
“换试题!”一个温润的声音和铮哥儿同时响起。
铮哥儿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整个初芽院最年长也是最低调的人,很少听他开口说话。
王冲嘿嘿一笑,“润卓兄,你和廖小弟倒是想到一块了。”韩润卓年纪已经快十八岁了,王冲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铮哥儿年纪在初芽院算是小的,最小的是谢清忠,小铮哥儿三个月。
韩润卓微微一笑,“不如我们去找贺庭学长吧,他是阳春院学首,请他带话给书院的夫子,让他们明日换个试题就好。至于他们说的第二个消息,我想可能和明日哪个夫子考试有关吧。”
这个法子也算的上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众人商议了过后,决定由韩润卓和王冲前去找贺庭,天色也不早了,他俩去的时候贺庭已经快睡下了,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后很吃惊,当即说马上就会报告给书院的先生。
这件事就这么给定下了,等他们再回初芽院的时候,白翼正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俩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样?贺庭学长怎么说的?是不是要夫子严惩他们?”白翼热切的望着他们。
韩润卓眉头微微一皱,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没见到贺庭学长?”白翼皱着眉问着。
韩润卓没有理他,直接进了初芽院,王冲嘿嘿一笑,冲着韩润卓一笑,径自进去了。
白翼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恼着,也不敢太过声张,跟着进去了。
54、入山考试(下)【第三更】 ...
今天一早就是入山考试了,气氛明显的不一样。大家都早早的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又紧张又兴奋,只是从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来。
买了消息的人情绪明显稳定许多,而其他的学生,要么游移不安,要么眼红犹豫,只有极少数的学子能保持着泰然自若的样子。
铮哥儿、王冲、谢清忠和韩润卓待在一起,现在看书已经看不进去了,只能再努力告诉自己静心。铮哥儿没有参加过这种场面的考试,他心里很紧张,和他一样紧张的只有谢清忠。
反观王冲和韩润卓,两个人丝毫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王冲一如以往的亮着四颗锃亮的牙齿,笑呵呵的吃早饭说这话,韩润卓则是静静的坐在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庭来了初芽院,整个院落马上就安静了,贺庭环视了一番,朗声说,“入山考试因为人员过多,所以梅兰竹菊四楼的人分开考,考完试之后请去碧清园,不要再回初芽院。待全部考完之后,成绩今天就会公布,考过之人直接分入四院,未能考过之人请在明日离开书院。”
碧清园环境很幽静,园子的周围种了不少树,更有着一大片草地,在园子一角有一个小小的碧清潭,园子中间有个亭子,平时书院的琴艺课就是在那里上。
铮哥儿看了看,他在竹楼,是第三批。他心里更紧张了,旁边的谢清忠哭丧着脸小声说,“嘉铮,我是梅楼,第一批考....我有点紧张....”
铮哥儿安慰着他,“不紧张,你平日怎么写的文章今天就怎么写。”
“贺学长,我不考!”李奕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还背着包袱,众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贺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请吧!”没有挽留,甚至连询问原因都没有。
李奕然背着包袱走到门口,还回身冲院子里的众人拜拜手,“你们好好考吧!鄙人先行一步了!”说着潇洒的走了,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
白翼轻轻嘟囔了一句,“卷了钱就跑了,真是辱没读书人的名声!”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又不会传到贺庭那边。
周围的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铮哥儿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李奕然虽然做事有些过分,但是也不失为一个直爽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他甚至没法去判断李奕然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些选择在旁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铮哥儿,这条路也是你自己选的,每做任何一个选择,都先问问自己的心,不要迷失了你的本心!”四叔和煦的笑容,淡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铮哥儿心突然定了下来,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有!他的选择就是光明正大的考上松仁书院!
“还有没有人要弃考?”贺庭环视一周,问了一遍。
没人吭声。
贺庭清点了人数,带着第一批人先走了。他一走,院子里就爆发了小小的讨论声,都是在说李奕然弃考的事,唯一奇怪的就是,张俊伟从头至尾都在看书,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铮哥儿学着韩润卓闭上了眼睛,摒却杂念,脑海里默默的重复着往日学过的内容。
人渐渐的少了,不知过了多久,贺庭再度出现在门口。
“请竹楼的学子跟我来。”
铮哥儿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什么紧张害怕,全抛在了脑后。心里只有一定要考上书院的坚定信念和脑海里已经无比熟悉的知识。
“加油!”韩润卓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韩润卓是最后一批去考试的人。
铮哥儿笑了笑,用力的点头,“嗯!你也是!”
贺庭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大屋子里,屋里已经有了三位先生,众人忙站好俯首行礼,“先生好。”
一位先生冲着贺庭点点头,贺庭朗声说,“请各位学子坐好,静听先生示下。”
众人都抬起头,井然有序的找桌子坐下,铮哥儿赫然发现,三位先生的其中一位,竟然就是四叔沈毅!
一位中年先生摸着胡子先开了口,只有一句话,“各人自重,勿乱自身。”
学生们都一愣,难道这是考题吗?
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沈毅开口了,“今日考题:论是非。时限为一炷香,三千字。”他朝贺庭看去,贺庭刷的一声拉开了纸轴上的绳子,一大张纸上只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论是非!
论是非?!居然真的是李奕然卖的考题?这下不少人都面露喜色,卖过考题的人之前都写过这个文章,真是太好了!
铮哥儿心里一颤,难道王冲和韩润卓他们没有找贺庭说换考题这件事?他抬头看了眼贺庭,贺庭已经在点香了,从贺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又寻找王冲,王冲正埋头写着文章。
铮哥儿快速的扫了一眼全场,决大部分人都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知道昨晚上有不少没有买试题的学子也连夜写这篇文章。只有少数几个不为所动,面上看不出半分其他的情绪。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要写三千字的文章实在是太难了,时间根本不够,就算是从头到尾不多思考文笔,一气呵成,用最快的速度写也写不完啊!这个考题....压根就是个不能完成的考试!
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居然这么难!学子在欣喜之后又开始惊慌,可是没人敢开口,香已经开始烧了,在场的学子都知道,若是香尽了还没有写完,这次考试就算完蛋了!毕竟没有哪个学院会收连文章都写不完的学生!
众人都面露难色,这是很明显的刁难啊!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写够三千字!
铮哥儿心有些慌,他逼着自己静下心来,铮哥儿深吸一口气,一炷香的时间,他必须静下心赶快写。
还有那位中年先生说的话,各人自重,勿乱自身....这和考试要求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连同沈毅在内的三位先生只是静静的坐在前面,其中年纪最大的,一直没有开过口说话的先生甚至闭着眼假寐。中年先生和沈毅都抱着本书低头入神的看着,贺庭点了香之后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