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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晓梦春寒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春江书院”的匾牌,黑底白字,创办人葛春江的笔迹遒劲端庄。

书院是一间正房带有两厢房的青砖青瓦老宅子,这原本是省城一个做绸缎生意老板的房产,由于兵荒马乱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他便放弃了这小县城的生意,打道回省城了。葛宇轩赶在儿子回家前就买下了这个院子。

李家父女三人走进书院大门,感觉这里很静谧。院中有一颗老槐树。老树长得杆粗枝盛,浓荫 ...

(掩映着半个院子。这树有些年头了,透着一股­精­灵之气。传说这个院子过去就是一个书院,从这个书院里曾走出过一些大能人。葛宇轩就是冲着这些,说这院子风水好,有­精­气神,适宜办学堂。

老槐树下趴着一只大黑狗。奇怪的是这狗见了爷弎很平静,只是机警的昂起头,挺起身子,没像惯常的狗那样发出一阵吠声。贞香见了大黑狗下意识的站住,贞莲却向狗走近。狗站起来了,它向贞莲迎上去。

“大卫,你好!”贞莲抚摸黑狗的脊背,像老朋友似的。

“它认识你?”贞香问妹妹。

“是啊,它是春海哥带回来的,说是为了保卫这里的学生娃。”

贞莲说罢,笑着和黑狗挥手告别,随父亲进了教室。

书院的教室约有十几平方米,方方正正的,有十几张大小不等的课桌。书馆已经开了一段时间,约有二三十个年龄不等的学生,大多是男孩子。最大的十七八岁,最小的仅有七八岁。他们中有的在读“四书五经”,有的在写毛笔字,最小的在读“人之初”。可见先生已熟知每个学生的情况,给每个学生安排了合适的内容和进度,使一切显得有条不紊。

李万顺领着贞香姐妹倆走进教室,一眼就能看见讲台上方的讲桌。先生的讲桌上供奉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神位木牌,在桌子边上有一摞待批阅的大字本,文房四宝就置于桌上右方。正在批阅学生作业的葛春江放下毛笔,抬起头来,李万顺轻轻地放下凳子,春江指个靠前的位置给他,让他把凳子摆好。

李万顺摆好凳子上前,轻声和走下讲台的春江寒喧几句,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奉上。葛春江笑着接过红包放在了台上。李万顺又神情庄重的做起了另一件事。只见他亲自点上香烛,令贞香和贞莲在孔夫子牌位前三叩首,再向葛春江作了一个揖。在李万顺看来,现在师生关系算是确定了。他督促女儿们做完这一套动作,才转身回家。

葛春江看看垂首顺目而立的姐妹倆,抬手指引,让她们去位置上坐下。

贞香慢慢的走向座位,坐下后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桌子上,瞪眼注视着身材高挑,面目清瘦,穿一件长衫的先生。葛春江二十出头,身上的学生气还没有脱去,可举手投足间却已显出一丝沉稳和庄重。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面带微笑看着贞香。贞香遇见了他的目光,感到几分窘迫,脸微微发烧。

葛春江笑着转身回到讲台上,长衫一甩,端然坐下。他那端正的坐姿和飘然的神情让贞香颇感敬畏。

贞莲瞅瞅姐姐有点傻呼呼的样子,碰一碰她的胳膊肘问:

“姐姐,你怎么啦,像丢了魂似的。”

贞香回过神来朝妹妹一笑。她看着讲台上的先生和他桌案上的文房四宝,悄声细语地说:

“贞莲……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贞莲”

贞莲正欲回答姐姐的问话,却听见先生叫自己的名字,“哎”地应一声站起来。

葛春江说:“以后听见叫名字,不要‘哎’,站起来就行了。”他微笑着问:“李贞莲,你上学是为了什么?”

贞莲说:“为了学文化,长见识啊。”

“李贞香,你呢?”葛春江示意贞莲坐下,转向贞香发问。

贞香怯怯地站起来。

“我上学……为了明理。”

“‘明理’,唔。”葛春江微微点头。他不禁仔细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有着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面若春花的少女。他隐隐记得几年前见过她,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梳着两个小刷子似的贴耳小辫,带领着头顶上扎着小鬏鬏的贞莲,在巷子里蹦蹦跳跳玩耍。几年不见,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的樱桃小嘴和她的眼睛一样,微微上翘,透着一股倔强。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小小的眉头紧蹙,似有心结没解开。他对贞香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好,你们俩姐妹上学的动机都很好。”葛春江在讲台上来回走着,不禁扭头又看了她们一眼。他说:“泱泱大国,女子不让须眉的故事很多,望你们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上学后,贞香每天和贞莲很早就到学校,识字诵经,唱歌临帖,还把那算盘珠子拨的稀里哗啦响。对贞香来说,这正是她想要的日子。如果说姥姥带给了她情感上的开化,而心智上的启蒙就是葛春江。但是,这启蒙不是源于《三字经》,而是来自先生的时事教育。确切的说,是从关于女­性­禁足的讲解开始的。

那天,当她诵罢“天生物,人最灵”这一句,突然不吭声而进入沉思。她凝望着的教室前方虚无之处,脸上透出茫然和困惑。

葛春江见了走近贞香,关切地问:“李贞香,你怎么啦?”

她幽幽的说:“既然人最灵,为什么还有裹足这种落后之事……政府为何不好好管管这事?”

“唔……你也裹足了。”

她有点窘迫地低下头。“裹了,可只裹了一半。”

贞莲在一旁看着姐姐的样子,伸过头来替她说:“先生,我妈让我们裹脚,姐姐和我就是不想裹。”

看来裹足对这两个少女带来了­精­神上的困惑。他默默颔首,转身走向讲台,沉吟片刻对大家说:“同学们,请大家暂时放下课本,我想临时调整一下计划。”

同学们放下手中的课本,抬头看着先生。葛春江为了及时解开贞香姐妹心中的疙瘩,略微整理思绪便开始了讲解。

“同学们,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讲,关于‘放足运动’。”

他敞开胸襟,面对全体学生,时而凝重,时而叹息,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挥手扬臂,情绪颇为激昂。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甲午战败开始讲起,讲到戊戌变法,讲到近年民国政府禁止女子缠足的通告,最后讲到缠足对女­性­的伤害,并号召学生们要从身边做起,坚决抵制家里发生的这种事情。

贞香专注地听着,随着先生的讲解和情绪波动,小胸脯一起一伏,完全融入了课堂。听完先生的讲诉,她情不自禁的鼓掌。下课后葛春江问贞香听懂了没有,打算怎样去做,贞香的回答让葛春江颇感意外。

她说:“我绝不再裹脚,谁要来强制,我就让他撞南墙。”

“呵,”他看着她的神态笑了。

她笑着低声补充道:“当然,我会和爹娘讲道理的。”

葛春江点头。他感到眼前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她悟­性­好,且身上蕴含着一种力量,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巨大的力量。他想,这是一种学习与成长,自强不息的力量,是一个少女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听了先生的讲解,贞香心里有了底,嘴里有了词,胸中有了公开反对裹足的依据。裹足是封建的变态心理,是陋习,是在残害女­性­;裹足愚蠢至极,是违法的……尽管不会讲那些深奥的东西,可她在心里总结了这些简单的道理,在晚饭时用上了。她在饭桌上对贞莲使个眼­色­,然后叫 ...

(声爹妈,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爹,妈,我要郑重说说关于这裹脚的事。”

一听裹脚之事,翠姑就觉得不妙,正要发作时李万顺用手势制止了她。贞香小脸白里透红,柳眉一挑,轻启红­唇­,把听课后总结出来的道理一一道来。她在宣讲时,贞莲在一旁拍手助威,李万顺点头算是认可,只有翠姑一时转不过弯来,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直打鼓。她想,难道这富贵人家延续下来的裹脚规矩真的不要了,这世道不还是民国吗?贞香逼着翠姑表态,翠姑在丈夫公开倒戈的情形下也勉强点头答应。

“不裹就不裹,我还懒得管呢。”

翠姑在小酒馆忙活一天,答应的事第二天就变卦了。一大早,她把两个女儿叫到跟前。“你们听着啊,我仔细想了想……为了你们将来不被婆家小瞧,过得体面,裹脚还是要的。我打算从明天起,给你们上夹板。”

“不行!我不裹。”贞莲娇憨地笑着,不顾母亲发脾气,径自跑掉了。

贞香不回避,她盯着母亲问:“妈,你昨天可是点头同意了的。”她一字一句地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翠姑听了皱眉,不屑地说:“才读了几天书,就跟我说鸟语啊。”

“妈,这不是鸟语,这是圣贤在讲道理,讲的是诚信。意思是说,一个人不讲信用,就不知道怎么做人。就像车子没有轱辘,怎么能行走呢?一个人对自己应承的事就必须做到,这是守信。”

翠姑自知有些理亏,但固执地嘟囔,“就要裹,不然,我不让你们上学!”

一听母亲拿上学来威胁了,贞香这时搬出了法律。

“妈,我可告诉你,裹足是违法的,如果你再逼我和妹妹裹足,我就写状子,去到政府告你,让你吃官司!”

翠姑一听气极了,嚷嚷着又去找­鸡­毛掸子,贞香说,好,我来帮你找。贞香一边说一边满屋子找,在门背后找到­鸡­毛掸子,她双手拿着它递到翠姑面前。

“你打吧,只要你敢打,我就敢去告你。”

贞香捧着­鸡­毛掸子,杏目圆睁望着母亲,翠姑一见竟有几分发怵,一下子没了勇气,终于偃旗息鼓。当天晚上,贞香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家里的裹脚布及所有相关用具卷起来,扔进了煮浆的大灶膛,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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