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铁道部和K城铁路局局域办公网络的《领导干部人事动态》栏里,有一条铁道部党组前些日子公布的将要任命原K城铁路局K城工务段段长张永清同志为K城铁路局副局长的干部任免公示。这引起了全局上下的热评,一昼夜之间,点击率就达上千人次,有九成以上的人认为,这对K城铁路局来说是件好事,铁道部给K城铁路局选配了一个好干部。
这条信息已经过了公示期,几天前王大成就已经接到了铁道部长签署的任命令,铁路局也已经及时地向全局转发了。明天,“发小儿”与他一起长大、一起从同一个小学、中学、大学毕业、然后又分配到同一个铁路局工作的张永清,就将履任新职务了。但今天他还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浏览着摆放在大班台上的手提电脑的液晶屏,反复地看着这只有短短几行字的、已经过了期的《公示》。他的面部表情表面上让人看来很平静,让人觉得他对自己的同乡、同学即将得到的提拔感到高兴,然而任何人却不能真正了解他此时此刻内心里到底想的是什麽。
那麽,我们这位K城铁路局代局长内心里真正想的是什麽呢?
王大成放下手中的鼠标,点上一只既显示身份、又是他自己喜欢抽的软盒儿中华牌香烟,起身踱到露台前,看着窗外远处一波追着一波嘻戏的海浪,自己的心绪也可谓是“心潮逐浪高”啊!
大学毕业被分配到K城铁路局以后,在包括实习一年在内的前几年里,由于他自己的努力,用实实在在的表现和运输业务技能上的精进,得到了K城火车站领导的赏识;在大是大非面前自己表现出的政治上的坚定、敏感和能够适应大局的辩才,赢得了当时K城铁路分局组织、干部部门的青睐;在可以称为是自己领路人的廖问山牵线搭桥之下,自己又攀上了时任K城铁路分局党委书记的女儿这个“高枝”,入了可以在仕途上“实用、快捷”的“帷”。以后,虽然他的老泰山并没有一点要提拔他的表示,但自然有那么一档子人暗中给他使劲,因此,他的仕途之路果然是一路平坦,像坐火箭似的——副站长、站长、处长、副局长。在二00五年三月铁道部实施撤销铁路分局、由铁路局直管基层站、段的重大体制改革以后,局长范军被选送到中央党校学习,留下了空缺,自己又幸运地当上了这个代局长。应该说,这一年多来,自己是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懈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这一年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运输和人身安全、运输进款,还是客货运输的其他几项经济技术指标,乃至于职工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的提高,在全路范围内,都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这里面应该有自己的一份贡献。可是,自己这个“代”字至今还戴在头上,现在又多了一个“局长”职位的有力竞争者,自己应该怎样去……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快步走到大班台前,摁灭了香烟,拿起了红色的外线电话。
听筒里那公鸭嗓音不禁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因为,他这个铁路局代局长自从“温馨”热带风暴过后,竟成了给他那个集团公司“擦ρi股”的“佣工”了。这个“佣工”对他来说是很无奈的,干,不是;不干,更不是,真让他有些骑在老虎身上的感觉。
“是我。唔,战总,有何指教?”
“‘指教’二字不敢当。”话筒里战云的话听起来有些“谦卑”,但“听话听音”,从他说话的口气和话中的寓意里,可以明显地让人感到话里有“骨头”,同时有着强烈的让人听来不舒服的“颐指气使”的味道,“我是向局长大人‘汇报’的。王局长,该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做,这一点请王局长放心。至于你们铁路内部如何修补出了漏洞的‘篱笆’,我可是鞭长莫及了,还请王局长您亲自多操点心。另外,这次复旧工程款您看什麽时候可以拨给我们?等您的回话。另外,给您的那一份,您看是让孙主任给您带去,还是我亲自给您送去?如果您今天晚上有空的话,我请您到一个新开的洗浴城‘洗澡’。老办法,我派车接。”
王大成压下心里的厌烦,敷衍战云的“盛情邀约”:
“工程款的事还没有研究,研究以后会尽快告诉你。‘洗澡’的事,今天恐怕不行,我晚上还要宴请兄弟铁路局来K城疗养的领导,改天吧。至于那个‘另外’嘛,我看就免了吧,谢谢你。”
放下电话,他不由得有些气恼:就凭你十几年前那个光靠耍嘴皮子坑、蒙、拐、骗,专靠“甩‘二十响’(香烟)、抡‘手榴弹’(酒瓶子)”投门子、拉关系的小丑自己,能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时候那麽快就“发”起来吗?!在火车车皮那麽紧张的情况下,要不是我千方百计地帮你运这运那,处处给你提供方便,你能捞到“第一桶金”,进而达到今天的“辉煌”吗?!你也不好好想一想,是谁给了你“阳光”你才“灿烂”起来的?!现在,你做大了,当上了国企改制后的控股总经理,成了有点名气的“企业家”,就想凭你手中攥着的我和你妹妹的“把柄”和几个小钱儿来要挟我、左右我,你也太小看我王大成了吧!
忿然间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早已经和他战家兄妹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早就结成了“利益共同体”,甚至已经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要想完全撇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尽管就这两件“豆腐渣”工程而言,是他战云不仁,而不是我不义。但当然,就目前而言,还不能和他翻脸摊牌,还是要和他“同舟共济”为好。孙世林明知道这两件“豆腐渣”工程上有这麽大的问题,却对自己封锁信息,造成了这麽大的被动,甚至对自己的前途也形成了莫大的威胁,真“欲除之而后快”。没法子,现在也只能借助战云的手,来唱一出“丢卒保车”或者“丢车保帅”的戏了。
一瞬间,王大成又恢复了他指挥若定的神态,抄起黄|色的内部电话:
“战秘书吗?是我。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片刻,战莉莉在一阵香风中,风情万种地“飘”进了王大成的办公室:
“王局,有何指示?”
“莉莉,张永清副局长的办公室准备好了吗?”
“李主任早就安排好了。”边说,边脸带媚笑朝王大成跟前走去。
王大成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而是扬扬手,指指自己座椅对面的圈椅,一本正经地对战莉莉说:
“莉莉,你先坐下,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谈。”
自从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王大成在K城站贵宾室“采”了战莉莉这一朵“路边的野花”以后,他从未对她假以过辞色,多是在温言絮语中加以抚慰,除给了她情yu上的满足和虚荣心的满足之外,对她求他帮她哥哥办的事,从来没有打过驳回。所以,她对今天王大成的正襟危坐和不带任何感*彩的话语,有些不适应,同时也让她有了几丝畏惧之感。
“莉莉,最近在对你哥哥干的那两件工程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些新情况。从各方面的反映来看,在咱们铁路局的内部,矛盾都集中到了世林的身上。你要提醒他,从思想上早做准备,不要心存什麽幻想。问题落实了,谁也保不住他。”
“那……那会怎麽样?”
“有可能要对他实行‘双规’。”
“有那麽严重吗?”战莉莉又急又怕,站了起来。
“有些事还不能对你讲,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你们是夫妻嘛。世林这个人的品性你应该是知道的,恐怕一有个风吹草动,他是守不住‘底线’的。”
“那……我该怎麽办?”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在这件事情上,我现在不方便说东说西,你去和战总商量一下,看怎麽办才能在世林这个环节上不至于出纰漏。”随之又在语气上加重了几分,“总之,你要告诉战总,要从路桥公司的发展和你们战家的利益去考虑,该怎麽办,一定要慎之又慎。”
战莉莉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
王大成再次走到露台前,打开玻璃门。
一阵清新的略带腥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让他一直被恼人的思绪烦扰着的大脑,享受到了温柔的抚慰。他伸出双臂,做了几个扩胸动作,吐出了郁积在胸中的一口闷气。
在呣子河桥和高路堑垮塌事件的调查逐步深入,并且可能因此引发一场关乎自己政治前途的疾风暴雨时,他相信当事的战云他们是会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会不惜采取非法的极端手段,来掩盖他们偷工减料、擅改设计的真相,以求保住他路桥集团公司和他战家的利益的。这样,也就从客观上保护了他王大成。至于他自己,从他坐上站长的“宝座”开始,面对着那诱惑人的金钱和美女,他遵循的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原则,你送来,我就收;你投怀送抱,我也当仁不让。但他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从不主动向别人“开口”。后来,更是从那些倒台贪官的“经验”中,学到了更隐蔽的对付反贪部门的手法:把应用手中权力所取得的回报“期权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已经攫取的“利益”转移到境(国)外,以备自己在“功德圆满”或自认为适当的时机,再去享用。因此,他在收取好处时既不签字,更不“画押”,从不给人留下把柄。对这一点他是有自信的。现在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这两件引起人们(特别是全局几十万干部职工和家属)和社会舆论关注的“豆腐渣”工程,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被他委以重任的孙世林这个人,虽然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一片忠心耿耿的样子,但到底他背着自己进行了哪些违规操作,收取了哪些“好处”,尽管事前事后他都向自己做过“汇报”,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按规矩办事,而他自身是“清白”的,但从战云对自己所讲的“围标”等工程建筑业江湖上的潜规则来看,自己对孙世林是如何做的?他与战云到底勾联到什麽程度?他又是如何借着自己的名头到外面招摇撞骗的?他在这两件工程乃至委派他抓的其他基本建设项目中到底搞了些什麽猫腻?在他王大成的心里,却是连一点底数都没有的!
看来,这个表面看上去唯唯诺诺,而骨子里卑鄙肮脏的小丑,是最有可能坏自己大事的人!
王大成关上露台门,用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受话器里传出的女人娇柔的吴侬味儿细语声,让他一扫脸上的阴霾,感到浑身通泰。在他接触过的女人中,大多是萍水之交。一夜*之后,或在工作上给些“照顾”,或在生活上赐点“甜头”,然后一声“拜拜”,也就算完事了。只有两个人,总不能让他忘怀。一个是战莉莉,是他生活中“出轨”的第一个。她长相出众,是典型的“花瓶”,看起来舒服,玩儿起来惬意,但不能托嘱心腹之事。与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小姐”的差别就在于做“性伴侣”比那些人“干净”,不用担心染上什麽赃病或艾滋什麽的;另一个是王毓慧,她的姿色与战莉莉相比可以说一个是“春兰”,一个是“秋菊”,同时她年轻,有思想,善解人意,又敢于在商海里泛舟,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同时,她还有一套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技巧”,令你*难忘。因此,他把她引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她也对他情有独钟,并为他一直守着独身。两人之间,都有着“恨不相逢待嫁时”的情结。说实话,他对今天找战莉莉去做孙世林的工作,并不存什麽幻想,表面上是向他们表示自己的“义气”,表明在关键时刻没有忘记、也没有抛弃他们,而实质上他最终的目的是要“甩包袱”,保自己。找王毓慧则不然,找她却是为了“问计”,要从她那里听取如何处理近来这些烦心事的有益建议。
“大成噢,我好想侬!”
“我也想你。”
“怎麽好几天也勿打个电话过来?”
“这几天太忙!……”
两个人卿卿我我了一阵之后,王大成压低嗓音:
“明天中午,我要宴请一些客人。下午两点左右,我到你那里去,有要紧事和你商量。”
“好,我等侬。拜拜!”
二
K城铁路人民检察院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联合调查组和K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情况通报会。虽然开着空调,但是十几个人挤在一间不到30平方米的房间里,再加上好几个“烟筒”不停地吐纳,显得既烟气腾腾,又异常燥热。
此时,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同志正在汇报杨青坠楼致死的侦查情况:
“据杨青坠楼现场、尸检及从杨青房间内所见判断,杨青死前没有打斗,是背着身子从窗户上被推扔下来、后脑着地当即致死的。虽然没有目击证人,但有人提供了在那天上午十时三十分左右,有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曾停在该楼旁的秘道上,从车上下来两个戴大墨镜的男人进了杨青所住的那个单元。但车是在何时开走的,没有人注意到。线索提供人说,戴墨镜的两个人一个个子高些,壮些,一个显得胖一些,但长得什麽样,却没有人看清。最早发现杨青尸体的,是住在该楼一楼另一单元的一位退休女职工。她从市场买菜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外面‘噗嗵’一声,她以为是楼上掉下什麽重的东西,打开厨房窗一看,是一个人掉在楼后的绿地上,就拨打了110电话报警。”
接着,韦正锋汇报了近日铁路联合调查组调查的进展,特别提到:
“据我们向与杨青住对门的406户邻居调查得知,在杨青坠楼前两天的晚上,曾看见铁路局建管中心主任孙世林到杨青家来过,并听到两个人高声争论着什麽,但说的什麽话却没有听清。这和杨青那封没写完的举报信正好吻合。孙世林原在K城站基建办公室工作,调到铁路局建设处以后,曾跟随杨青一道工作,并一直称杨青为‘老师’,直到他当了路局建管中心主任,也一直这样叫。我们分析,杨青的死,孙世林是重要知情人。”
这次联席通气会定下了“兵分两路,深入调查”的下一步工作方案。这两路分兵,一路是市公安局继续追查那辆黑色奥迪车及撞车的肇事车和幕后指使者,一路是铁路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将就杨青坠楼而死这件事,传讯孙世林,以求打开目前的僵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
正午刚过,正是盛夏时节最热的时候。热辣辣的太阳,在这座滨海城市一碧万顷的上空,展示着它至高无上的威权。平静的海面上,蒸腾起一层茫茫雾气,连鸥鸟也都“歇晌”了。被烘烤得热烘烘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不再流动。风,也就当然地远离人们而去了,即便偶尔吹过来一点,也是惹人生厌的炽热气团。树,在阳光的淫威下臣服地低垂下了枝条和叶片,但却仍然倔强地挺着腰身,而花草们则都在争抢着树的荫凉,想在树荫的遮挡下偷一点闲。只有在树的高处栖息的蝉们,还低着头,畅快地欢歌着,将一波波扰人情思的鸣响,远远地传送到居住在这个背山面海的高档住宅小区里人们的耳鼓之中,真的是“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高档休闲装的王大成,从一辆停在这个豪华小区大门口的“的士”里下来,和门卫房里的保安说了几句话,便从电动大门旁的小便门步入了小区。他悠闲地走到小区最前面的A排A座小高层住宅楼前,按了一个层号、户号的号码,又从可视对讲系统里报了自己的名号,单元防盗门便“啪”地一声打开了,他侧身进了门。不一会儿,他便乘电梯来到十楼1002户的门前。门悄然打开,穿着一身粉红色睡裙的王毓慧一把拉住王大成,他担心被不相干的人看到,回头看了看空寂的走廊,确实没有人,才进了门。一进门,连门也没有关,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便忘情地拥抱在一起。停了一会儿,他才回头关上房门,然后便一边往卧室走,一边互相脱着对方的衣物,卧室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便开始了一场颠鸾倒凤……
云消了,雨散了。只穿着睡衣、睡裙的两个偷情的男女,依偎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王大成惬意地点着一支烟吸着,王毓慧则一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一手捻摸着他睡衣的纽扣,腻声问:
“啥个事体让侬这麽着急?”
王大成沉着地吐了一串烟圈:“现在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了!”
“怎麽了?”王毓慧直起身,吴侬细语变成了普通话,焦急之色跃然脸上。
“给你们做工程监理的杨高工坠楼死了,我敢确定是战云干的。为此,市公安局也介入了。看来高路堑和274桥的事越闹越大,如果再往下追查的话,恐怕我也就在劫难逃了。”
“那你想怎麽办?就这样干等着人家来找你?”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的。”
“等一等,让我想想。”王毓慧那柔弱和娇俏的一面被刚毅和睿智所替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法子让战云出面去做所有知情人的工作。”
“英雄所见略同。”
“你已经找了战莉莉?”
“找了,让她找她哥哥先想法子稳住孙世林。”
“我看姓孙的靠不住。你想让我做什麽?”
“想让你从侧面去激战云,让他不惜采取‘断然’措施。但要讲究策略,绝不能把自己牵进去。”
“我不会那麽傻的!”王毓慧又恢复了娇柔的样子,吴侬腔又回来了,“侬放心了,动心思我和姓战的还是有的玩儿的。”
接着,两人就低声密商起来……
四
可是,百密还有一疏,王大成怎麽也没有想到就在只穿着睡衣王毓慧打开房门,到王大成进屋两个人抱在一起,所有这些他和王毓慧两个人间的亲密举动,完全被对面房间刚要开门的一对青年男女看了个正着。男青年是风雨夜值乘5429次特快列车的助理司机刘煜,女的是5429次包乘组的广播员文斐。王毓慧对面的住户就是刘煜家。刘煜的爸爸也是一个很有钱的企业家,他为了让儿子跑车回来能好好休息,就给刘煜买了这套房。平时这里只有刘煜自己住,他并不知道这个单元的另一户人家“老大贵姓”,邻里之间也根本没有来往。今天,他约了刚“对”上“象”的文斐先来看他的住处,然后两个人再上街去玩儿。没想到刚要出门,就看见一身休闲的王大成从电梯里出来。为了避免尴尬,两个人就没有出屋,但却从门镜中看到了上述的一幕。待对面的门关上以后,刘煜和文斐才悄悄地出门,进了电梯,两个人同时舒了口大气。
“那不是王局长吗?”文斐问刘煜。
“我看像。”刘煜回答。
“什麽‘我看像’,就是!”
“你们经常和领导打交道,你当然认识,更何况他又是你们列车长的老公。”
“刘煜,对面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听说是什麽地方的老总。”
“王局长怎麽认识她?”
“你问我,我问谁?”
“看来咱们王大局长还挺‘*’!我得告诉洪姐。”
“你少管点闲事吧,我的文小姐!”
“这怎麽叫‘闲事’?洪姐对大家那麽好,你得有点良心!”
“好,好,听你的还不行吗?”
就这样,两个人边拌嘴,便走出电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
几乎与铁路联合调查组与市公安局召开情况通报会的同一时间,在K市路桥工程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一场意欲掩盖罪恶的密谋,也在进行之中。
这天下午刚一上班,战莉莉就出现在她哥哥公司的总部。战云的秘书钱小姐把她让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端来一杯香茗就退了出去。
这是一间差不多有七、八十平方米的敞亮的房间,座落在K市西部最繁华地带的一座三十六层写字楼的顶层,东、南两面的落地窗都和静谧的K城海湾相对,楼下是K城最宽阔的十二车道的东西通衢中山大道,可谓是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与二十年前还是由国家财政供养的K市市政工程局市政工程二公司所在的老街陋巷里那低矮的、内外灰皮都已脱落的、建于“*”期间的二层筒子楼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要说改制后的这几年间,不仅仅是把“K市市政工程二公司”的名字先是改为“K市第二路桥工程有限公司”,然后又改为“K市路桥工程集团有限公司”这样简单的在名称上的变更,它所拥有的资产也由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的不足百万资本,也已暴涨膨胀到如今的已超亿元资本,经营范围由单纯的城市公共设施的维修桥梁、道路,发展成集房地产开发、(道)路桥(梁)施工、餐饮住宿和娱乐业于一体的大型跨行业集团公司,在K市甚至在S省都已经是数得着的大企业集团了。更主要的是,原来完全的国有资产现在已经蜕变为只是挂着“改制国企”的招牌,而实质上由战云控股、独揽大权的“独权公司”。战云也从一个当初混迹于街巷、凭着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拉大旗作虎皮、到处招摇撞骗的下九流的小人物,成为了现在K市响当当的上流阶层的名人、数得着的企业家。
如果有人让总经理战云讲讲他们集团的的发家史,他会用自己独有的那颇具特点的公鸭嗓儿毫不避讳地承认,是从“倒运铁路车皮”捞到他的“第一桶金”的。这也就告诉人们,他与铁路内部某些有权势的人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也曾在他那个圈子里发过酒后狂言:“我战云,在K市虽然不能说是‘跺跺脚大楼就晃荡’,但我有一个从上到下密可遮风挡雨的‘关系网’,想办什麽事,就能办成什麽事。就算是在中央直属企业的铁路内部,我也有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关系网’。”在铁路内部的这个‘网’,就是这几年先是用自己妹妹的色相,笼络住王大成,再凭借着王大成在铁路行业内的影响,利用孙世林来牵线,从倒运车皮到承包铁路内大量的基本建设工程,又扩大到与工程密不可分的铁路物资及其他部门和单位,用金钱、美女和“利益”逐渐编织而成的。
这次名字叫“温馨”却一点也不“温馨”的热带风暴,让他承包的两个铁路工程露出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面目之后,虽说他欲盖弥彰,“自愿”地要贴补上一大笔钱去续建两个工程项目的复旧工程,就是为了一来可以挽回一点不良影响,二来再树立自己敢于负责任的形象,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阳光下的作为,去掩盖他曾经在“暗箱”里对这两件工程所进行的违规、违法的犯罪行径。
下午三点多,正当战莉莉等他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战云满身酒气地回来了。他一路歪斜,一进办公室,就重重地摔坐在大班椅上,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声:
“饮料……”
钱秘书给他送来一杯他喜欢喝的解酒冰饮,低声提醒他:“战总,战小姐等您半天了。”说完悄悄地退出去,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莉莉来了?”说着,边啜饮冰饮,边问,“莉莉,你什麽时候来的?”
“来了快两个小时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开机,真急死人了。”战莉莉没好气地说。
“今天中午陪李副市长、城建局张局长和建筑设计院的赵院长吃饭,东部老城区改造A地块儿1.8亿元的工程,我基本上搞定了。”说完,竟用他那让人不敢恭维的公鸭嗓儿哼起了流行歌曲,“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
“唱、唱、唱!哥,天都要塌了,你还有心思唱!”战莉莉生气了,不满地恶声恶气打断他那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噪音。
在日常生活及生意场上和他打交道的的人中,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颐指气使,只有他这个宝贝妹妹是个例外。那是因为他们两兄妹从很小的时候就相依为命,感情特别深。“*”后期的一九七五年,他十三岁,妹妹两岁时,他们的母亲便在久病后去世了,只靠在市政工程公司当工人的父亲几十元微薄的工资度日。在那些生活物资极端匮乏的日子里,有一口好吃的,他也要留给妹妹,哪怕自己饿肚子。三年以后,父亲也去世了,还不到十六岁的他,顶替父亲到市政工程公司接了班,扛起了兄妹俩生活的重担。本来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的,中等偏上的个头儿,一张很招异性喜欢的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当妹妹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个花朵般的花季少女,引起了学校内外一些不良青少年的垂涎。一天,在上完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遇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三个流氓青年,要不是他接妹妹及时赶到的话,恐怕妹妹就会遭到不测。他一个人打跑了三个小流氓,自己的脸上也挨了一刀,破了相,成了现在的这张阴阳脸。后来,妹妹为了他的发迹,“献身”给王大成后,他对妹妹更是关爱有加,对妹妹的话他是言听计从,不啻于“圣旨”一般。今天看妹妹一脸着急的样子,急忙正色地问:
“莉莉,什麽事这麽着急?”
“今天上午王局长和我说,路局联合调查组已经注意上世林了。他说,要让世林思想上早做准备,不要心存幻想,他也保不了他。还让我给你带话,要从我们战家的利益和路桥集团的发展前途去考虑。哥,你说,这事该怎麽办?”战莉莉顾不上埋怨哥哥让她等了这麽久,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来意。
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在战云的意料之中,但乍听起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冰饮杯子,站起来踱了几步,恨恨地说:
“王大成这条狐狸,把烫手的山芋甩到我这来了,他自己想撤身,办不到!”
战莉莉仍然急火火地说:
“哥,你先别说他王大成如何,你看我们到底该怎麽办?你总得拿出个主意出来呀。”
战云仍在那里踱步,嘴唇蠕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近几年,哥干铁路工程,都是通过世林,没有一件是直接通过他王大成的,但是‘好处’从来也没有拉下他,可他却从来不要实名存折,只要现金和银行卡。看来,这条狐狸是早就有所准备。”猛地,他转身快步走到战莉莉面前,“莉莉,你看世林这个人能不能守住底线?”
战莉莉未加思索,脱口又把王大成说的一段话重复了出来:
“王局长说,从世林的品行看,恐怕一有个风吹草动,他是守不住底线的。”
“怎麽说什麽都是他王大成说的?!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但你和世林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通过这麽多年的共同生活,你多少总会对世林有个客观的评价吧。”
听到哥哥的这一番话,战莉莉一下子涨红了脸,稍作沉吟后说:
“我看,他不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战云又踱到大班台前。妹妹的回答,使他心里曾闪过的念头又重新闪了出来,并且再怎麽也压不下去了:
“莉莉,如果……如果让你把孙世林‘处理’了,你……”
“不!不!我……我不能!”战莉莉象看见了毒蛇一样,惊恐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我的意思是让你做做世林的工作,让他从大处着想。只要他守住底线,别胡乱咬人,即使他‘进去’了,过个一年半载,只要有我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捞’出来。”战云急忙转寰。
战莉莉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试一试。如果……”
“如果谈不通,我再找他晓以利害。我想,他还不至于一点亲情和江湖义气都不讲吧。”战云反过来又安慰了妹妹几句。
正在这时,随着几声轻声叩门,王毓慧轻盈地走了进来。
六
王毓慧和战莉莉这两个与王大成都有暧昧关系的女人,相互之间早有耳闻,但两个人这些年来却都刻意互相躲避,谁也不想见谁,免得尴尬。今天,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不期而遇。
进门后,王毓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怀心事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战莉莉。她稍一迟疑,便快步走到战莉莉跟前,主动拉住她的手,亲切地用颇为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战总,这位就是您常和我说的、我一直没见过的您那位宝贝妹妹吧!哎呀,真称得上K城第一美女呀!”
战莉莉也不甘示弱,冲口而出地回应:
“哥哥,这位一定是你常在我面前夸奖的那位既漂亮、又*、还非常能干的商海奇女子王毓慧小姐吧!”
看到这两个女人甫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地开始了暗中较劲,战云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笑了,就用他那公鸭嗓儿“嘠嘎”笑了两声,继续“欣赏”这两个同为一个男人的一个“贴身小蜜”、一个“红颜知己”的“表演”。
这两个十几年来早有耳闻却素未谋面的“情敌”,拉着手互相对视着。在王毓慧看来,虽然同为女人,但面对战莉莉的美艳,她还是有些*之感:那高挑的身材、粉白的肌肤、长睫毛掩映下一汪潭水似的一双明眸、凸凹有致衬出的柔美身材……也难怪王大成对她总是难以忘怀,恐怕任何男人面对她都会想入非非,都想成为她裙下的不贰之臣,在街上走“回头率”一定非常高。就是站在同为漂亮女人的她看来,也是“我见犹怜”。而战莉莉对面前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子,也是艳羡不止:那玲珑娇美的身段、配着中国古典美人样的妩媚面容、一双酒窝在笑意中闪现出“妖气”,特别是那一股让人看一眼之后就会留存记忆的、她自己所没有的特别诱人的高贵气质……当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人之间这时倒有点“惺惺相惜”了。
在静静地互相端详了一阵之后,还是王毓慧先开了口,但却改用了亲昵的吴侬语调:
“战小姐,听战总说,侬好象比我大了一点点,我就称侬姐姐好勿来?”
战云眼见一场争风吃醋的“战云”,顷刻间就在王毓慧的轻言漫语中消散于无形之中,也不由得不佩服她的机敏,于是也借机Сhā上一句:
“不是大一点点,是大好几岁。”
“哎哟喂,看侬这年轻的样子,说是我的妹子也是有人相信的噢。”
听到如此的恭维,战莉莉还是颇为受用的,哪个女人不希望别人说她漂亮?尤其是对方同样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本来在初见王毓慧时心里那一点“醋气”、“妒气”和“不服气”,眨眼之间也都没有了。她便摇着王毓慧的那一双纤细的小手:
“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妹,是我的福气。”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卿卿我我的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处理眼前的危机吧。”战云一手拉一个,把两个女人拉到沙发旁并排坐下,自己坐在他们两个人的对面。
在如此“和谐”的气氛之中,在这36层高的K市路桥集团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一场欲盖弥彰的密谋策划开始了……
七
月黑,风高。
按天体望朔的规律,这个夜晚本来应该是皓月当空,星汉满银河的,但由于阴云遮蔽,雨前风飒飒光临,便如同泼了一层墨,加上夜深人静,使本来彻夜不断车流的“俪人温泉山庄”通往K市市区的临海环山公路,却是车迹稀少,偶尔有一、两道车灯光柱疾速闪过之后,很快就被夜的手,用黑墨涂抹,只剩下漆黑一片了。静夜里那本来还有很大响动的发动机响声,也倏然而逝,被山上的松涛声所淹没。这正像十几年前流行一时的港台武侠小说大师金庸、梁羽生、古龙们书中所描述的便于盗贼、强人横行无忌的时空场景。
风,终于撕开了密布夜空的乌云的幕,先是豆大的雨点“噗嗒、噗嗒”地打在地面上,在你不经意间就变成了瓢泼样大雨。雨帘后,霓虹灯管嵌成的“俪人温泉山庄”几个字,透过来的只是模糊不清的红的、蓝的、黄的、紫的……混在一起零零落落混乱的光晕。
凌晨三点左右,一辆和夜色一个颜色的奥迪轿车疾速驶出俪人温泉山庄。两、三分钟后,一辆丰田越野吉普以更快的速度尾随而去。
在前面那辆奥迪车上,开车的是战云的那个长随保镖老四。他曾陪同战云在白昼间“拜访”那位写过一封直暴战云的公司在承包铁路工程时黑幕的举报信、而孙世林寅夜用金钱贿赂不成的退休高级工程师杨青的家,并亲手把他从敞开的窗口推下四楼致死。在车后座上仄歪着的人,正是闭目养神的孙世林。此刻,从下午到晚上他所经过的、就像走私或盗版的“A”片中那些富可敌国的大亨们骄奢淫逸的经历,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中闪现。
今天下午,他接到战云的一个电话,说是有紧急事务相商,要他到“俪人温泉山庄”密谈,并派这个老四开车把他接来。
这“俪人温泉山庄”是路桥集团公司刚开发不久的产业。名义上是个休闲、娱乐的场所,其实是战云用来密谋策划、腐蚀拉拢有权有势的政府官员和知名人士的黑窝,也是他和他的“关系户”淫乐纵欲的藏污纳垢之所。开业的前一天,他曾陪同王大成来过一次,度过了他称之为“难忘的一夜”。
今天,战云请他来,这一夜又将如何度过呢?
当他迈进这个山庄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只有战云一个人等在那里。在舒适的、隐约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气味的沙发上坐定之后,战云递给他一盒当前最时尚的“苏牌”香烟,同时自己也点上了一只。
“哥,有什麽事,急慌慌地把我叫到这儿来?”
战云把后背仰靠在沙发背上,语气不重、语速不急,但“鸭”声清晰地来了个“先声夺人”:
“因为你马上就要被‘双规’了!”
“什麽?要‘双规’我?”孙世林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刚点燃的烟差一点掉在地上,“谁说的?凭什麽?”
“凭你监管的工程成了‘豆腐渣’工程!”
“可我那顶多是工作上的失误,再说我已经向王局长一五一十地做过汇报,也做过检查了。”孙世林放下烟卷和打火机,急赤白脸地站了起来。
战云还是沉稳地差不多一字一顿地用诘问的语调说:
“姑且放下你和参加招投标的企业之间有什麽‘暗箱操作’、你又从这些公司里拿到了多少好处不说,你这个铁路局建管中心主任,一个堂堂的正处级干部,从工程项目的前期立项、项目设计和施工的招标、决标到施工,以及工程竣工验收交接的全过程,全都在你孙主任的掌控之下,你还给承包施工方颁法了‘质量奖’,如今你评的‘优质工程’成了‘豆腐渣’,你用轻描淡写的‘失误’能挡得了谁的眼?你的那几页敷衍了事的‘检查’又能骗得了谁?”
“可……可那都是你们让我……”
战云霍地站起来,语调不高,但声色俱厉,一阴一阳的狰狞面色让孙世林不寒而栗:
“证据!你的证据在哪儿?”
“我……我拿不出证据。可工程是你们路桥公司干的,你们怎麽干并没有一切全部经过我的眼。我虽然是主管,但我办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哥你的认可,我也都向王局长作了汇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