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格尔脚下一软,踉跄地往旁边跌去,勉强扶住扶手椅的靠背,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容。
“不,不!”他高喊了两句,稍稍清醒了些,心绪复杂地望了那炉神秘的香。
几个黑衣童子掩面痛哭。谁都有刻意想放下的过往,而今被残忍地从记忆的深渊里打捞出来,骤然直面之下,能释然笑对的人绝无仅有。
照浪扼住手腕强忍,他无心沉溺于过去的哀伤,竭力从荆棘与砂砾中挑拣出一些亮色,淡化心上的疤痕。眺望紫颜在楼上飘扬的衣角,他暗道,莫非是不想在人前流露任何心绪,紫颜才会远远避开了去?
长生仰望虚空,神色渐渐平静。他奇怪地发觉,在最初的阵痛后,他突然能跳脱出往事,以一种悲悯的心注视从前。
黑衣童子们低声的啜泣渐高,左格尔挂了灰黑的一张脸,呆呆盯了长生,手中剪刀无力落地。紫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挪去云母片上的香丸,又将炉火熄灭。照浪精神一振,看他从镜奁里取了针,纤细莹润的朱弦在指尖闪亮。
紫颜推开左格尔,用心地为长生修补脸上的刀伤。他的姿势依然美妙,仿佛有耀眼的金色光芒托着他,举手投足如歌弦声动,香雪百回。云袖飘拂之处,一帘残梦在他手下复原。霜结露凝,敛肌收骨,左格尔留下的创伤被逐一消去,点金的生气在长生的脸上慢慢化开。
照浪推敲两人的手法,左格尔下刀极浅,看似鲜血淋漓拉开一张皮,并未伤筋动骨。紫颜的针法则更为出神入化,运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朱弦丝线巧妙地连接起分开的面皮,几无痕迹。
“这一场,是紫先生赢了。”照浪难得叹服地说道。
左格尔一个激灵,冲到长生面前,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喊道:“你不怕吗?他费心掩盖你的过去,是为了什么?”
“我的过去平淡无奇,劳你费心。你毁我的脸,给你一拳报答如何?”长生咬着牙,一字字说到最后,一拳砸在左格尔的肚子上,痛得他嗷叫了起来。
这一拳打去了残留的幻想,左格尔没有还手,苦笑了盯紧长生的眼。他看到少年没有畏惧,没有迟疑,有的只是对紫颜交托生命的信任。他找不到所谓的真相,因他不曾陷入,无法割断冥冥中维系这两人的命运之线。
那是比朱弦更微细更精巧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