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来人大喝。
苑雪华没打算停手。
释然却惊叫:「父亲。」他趁苑雪华一愣神之际,挣脱束缚,从地上踉跄地爬起。
应天笑满面寒霜,冷冷地瞪著苑雪华道:「虽然释然现在还是你苑家的奴仆,但是你怎能欺人太甚?」
苑雪华感觉得出应天笑身上浓浓的杀气,他是在极力控制,并没有让怒火冲破理智的界限。秋风微寒,苑雪华刹时清醒不少,急忙整整衣衫抱拳行礼道:「应前辈不是应该住在南镇的客栈吗?深夜突然到访有何指教?」
听了这句话,应天笑衣袖中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深深吸了口气,神态恢复平和:「应某只是不太放心,想来看看我儿释然。」
释然羞愧难当不敢抬头,脸色愈发苍白,他慌忙抓起外衣穿回身上,但是他知道刚才那种yin荡的场面,还有他那满是伤疤肮脏的身子早已被父亲看得一清二楚。他在父亲眼里本来不值一文,现在更加无地自容。父亲今晚特意来看他,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毕竟是还记得他这个儿子,现在他让父亲看到的是什么?父亲会对他彻底厌恶,完全失望了吧。
释然越想越怕,胃偏偏在这个时候痛得难以忍受,双腿发软再也支持不住,他跪倒在地上,用手捂住腹部,却不敢发出申吟,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不让身体倒下。
应天笑心痛不已。五年没见,释然已经长那么高了,承自母亲的容貌俊美绝艳却是那样苍白,身子比想象中还要单薄瘦弱,布满无数伤痕,愈合的没愈合的层层叠叠根本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释然究竟是怎样挨过那些苦痛的啊!苑雪华对他做那种禽兽之行已经不只一次了吧,刚才释然被那样欺负,却仍然不曾还手。是为了要留在苑家,不破坏西山决斗之约,释然才流著泪水强忍折磨吧。可惜释然在亲生父亲面前根本不敢流露真实情感,他现在胃痛成那样,却咬著呀连声音也不肯发出。
「释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应天笑禁不住问,声音却尽量装作冷漠镇定。
「孩儿不孝,给应家丢脸了,请父亲不要生气。」释然的声音不大,惶恐而绝望。
应天笑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释然也不会明白,反而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他索性不再理他,转向苑雪华道:「应某想看的人也看过了,不便继续打扰。明日西山再见。」说完飞身而去。
「你爹已经走了,释然快起来吧。」苑雪华赶紧过去扶起释然,发现他身体颤抖,嘴唇早已咬破,「你病了吗?」
「没事的,刚才胃有一点痛而已。」释然从苑雪华怀里挣脱,精神有些恍惚地走到一旁,「对不起,释然想一个人静一静。」
苑雪华知道释然心里想必比身上的伤痛更难受,他现在似乎已经能够理解,却仍是犹犹豫豫地不忍离开。
「你放心,这种痛释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坐一会儿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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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西山之颠。树木环抱的山峰却陷出一块几十丈见方的空旷之地。
应苑两家的队伍分别从西山南北两条路登到山顶。苑家由苑雪华率领,带了一众宾客门人还邀请了不少北方的侠士名流,再加上家丁仆从,百十来人声势浩荡。他们上到山顶却发现应家的队伍只有不到二十人。
为首的是沧桑满面的应天笑,他身后是林子远和林子萤兄妹,其余面孔生疏,好像仆从之辈。应天笑的一干儿女竟然一个也没来。到场众人莫不惊讶万分。应家灭门惨祸来得突然,远在江南又被柳家堡的人严密封锁消息,至今武林中人很少知晓。应天笑服了毒药,逸然安然生死未卜,他处处受制于人,知道这中定有阴谋,却仍然不想放弃西山决斗之约。应天笑出发北上之时,兰公子派给他十几名仆从,说是服侍伺候,实际上是监视,如果发现应天笑破坏计划或有异动,立刻发难。在路上遇到林氏兄妹,因为他们顾及到应天笑和应家侥幸生还的人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随著来到西山,寻觅良机解救脱困。
苑雪华上前一步朗声对应天笑道:「家父行踪飘忽远游未归,今日之约就由晚辈苑雪华代表苑家出战,不知应家是何人迎战?」
「昨日晚间应某突遭暗算,」应天笑神情悲愤地举起右手,露出包裹著布条的手腕,那布条上渗出斑斑血迹,「今日根本无法出战。」
苑雪华微微一笑:「咱们事先定好,比武只此一日,过时不候。既然应前辈无法出战,可以派您应家子侄门人代替,晚辈也是代父出战,与两家便都不失公平。」
释然乍见到父亲手腕受伤,心中惊疑不定,昨晚父亲来看他时还好好的,难道在离开后遭人暗算?哥哥弟妹他们怎么一个也不见?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正思索间听到应天笑凝重的声音缓缓道出:「应家两个月前突逢变故,应某长子与幼子亡故,妻女罹难,次子三子下落不明。如今陪应某前来赴约的只有女婿林子远,和他的妹妹,应家再无旁人。」
此语一出在场不知情者莫不动容。有扼腕叹息者,有幸灾乐祸者,更多的是感慨曾经显赫一时的江南应家终于就此凋零。应天笑因伤无法出战,林氏兄妹年轻无名,武功修为显然及不上苑雪华,勉强下场也觉无胜算,这场决斗看来是无法进行了。
「应前辈,您还有一个儿子也在场。」苑雪华突然道。
应天笑点头:「不错,应某确实还有一个儿子今日也在场。释然你过来。」
释然闻声缓缓从苑家的队伍中走出来,走到应天笑身前,低著头面上没有表情,他感觉得到众人惊奇轻蔑的目光扫视在身上。旁人小声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五年前应天笑输给苑家为奴的儿子吗?」
「是啊,差点忘了。不过他不是生具七阴绝脉无法习武,一值不讨他父亲喜欢,所以才会毫不吝惜地被当成赌注输掉的吗?」
「也许他爹良心发现,反正知道这回应家也完了,想把唯一剩下的儿子要回去养老送终吧。」
「说的有道理。」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时,应天笑忽然朗声道:「今日比武,应某就让四子释然代表应家出战。」
释然心神一震,惊喜交加地看著父亲:「父亲,您说的可是真的?也许二哥三哥马上就会赶到。」
应天笑慈爱地笑道:「即使明然思然未死,逸然安然现在就在场,为父也还是会让你出战。为父知道你的武功胜过他们,你一定不会让为父失望。」
看见释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应天笑轻声解释道:「这么多年为父为了一句誓言,故意冷落你,同时也是磨练你坚忍的性情,许多事情在旁人看来太过绝情,但是你能承受下来,顽强地活著,为父痛在心中,却也感到无比欣慰骄傲。你是最出色的,你还不明白吗?所有的子女为父心中最爱的一个一直是你。」
忽然间释然脑中轰响,泪眼迷朦,颤声问道:「父亲,孩儿的母亲是不是叫晚情?」
「你怎么知道的?」应天笑愕然,「你母亲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不想让别人亵渎她的名字,连她墓碑上也没有刻,是谁告诉你的?」
「原来是这样。」释然的脑中闪过那一晚无常怪仙狂乱痴迷的样子,他掠夺著他的身体,嘴里一直念著一个女人的名字。原来那就是母亲的名字,晚情,父亲最爱的女人。「七绝心法是你和母亲向无常怪仙求到的吧?为了能让孩儿成就绝世武功。母亲爱您致深,答应无常怪仙的条件换来情丝剑,她不想背叛爱人,不愿毁坏诺言最终只能选择以身徇情。是这样吗?孩儿都明白了。」
「明白就好,释然,你会怪父亲吗?」应天笑声音温和,伸手抚摸释然的头顶。
释然从未想过父亲会对他做出如此亲近的举动,即便是知道所有真相以后。一阵颤栗掠过释然全身内外,连五脏六腑都一时抖动。忽然他觉得如此辛酸……仿佛是一个负重之人踽踽跋涉于无边黑暗,经年累月埋头前行,以为前路永远无尽,而光明永不可来,却忽尔有星辉坠地,四野清明……
「怎么会?释然高兴还来不及。」释然微笑,眼中却闪动著莹莹泪光,「只是,只是当初如果释然能够选择,宁愿做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只要父亲母亲的关爱。」
应天笑心中酸楚:「晚情,难道当初咱们的选择错了吗?」忽然他又咬牙道,「当初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今日咱们已经别无选择。」应天笑解下腰间佩剑,递到释然手中,「这把剑本是你母亲所赠定情之物,跟随为父多年,虽然不比情丝剑有名,但是锋锐无比,现在为父把它送给你。」
释然双手把剑接过来,剑未出鞘就已感到寒气袭人,缓缓抽出,银光乍现,刺眼的寒芒中释然看见剑身靠近剑柄的两面分别刻了两个字,一面是「笑」,一面是「情」。原来是父亲和母亲名字的最后一字。
「你去吧,苑雪华不是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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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走入场中,挺身而立,长剑斜悬,抬头仰望清凉的天空。轻布粗衣,黑发飘扬,苍白的脸色在日光下却显得洁净清明,那样俊逸自信的神采,散发著惊心动魄的美丽。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著,旁人却看不出他一处破绽,即使苑雪华此时拔剑,也毫无把握抢占先机。
两人尚未正式交手,行家便已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释然竟是世所罕有的高手,这么多年他一直深藏不露,甚至甘愿去苑家为奴,难道就是为了今日一战能够一鸣惊人,为应家夺回金匾吗?
苑雪华仿佛心中一沉,烦躁渐起,紧握剑柄的手生了一层冷汗。身后有人低声议论,竟声声入耳,一时脑中竟杂念丛生。又过了许久,释然仍没有出手,苑雪华但觉四肢开始一分分僵硬,额头汗水涔涔而落,心中惊悚,知道尚未动手,他已被释然占尽上风。
释然却仍目望东天,不曾微动。
苑雪华循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半空烟霞渲染,华彩狂翻,云涛激合,万丈金光正以破天之势铺张挣动。一时气象之壮,无以复加。他忽觉心摄神服,杂念一扫而空。片刻之间,天宫动荡。仿佛丹成炉毁,真火扑卷金水流泻,豁然一物横空出世光华万丈,万众臣服……长空铄目,他不由微微眯眼。
释然就在此际回过身来,面向著苑雪华。他那清秀俊美的容颜,即使在如此光芒之中仍完美清晰,毫不失色。他淡然微笑:「御剑一道,难在自御心神,你终于明白了。」
苑雪华刚才已经想通,过于注意对手,便会受制于人,唯有物我相忘,才可空无阻滞,游于虚空。原来释然早已悟到,而且有意在提点他。释然果然天分极高,他们之间根本不用比,胜负已见分晓。但是他必须把这场比武进行下去,按照当初设计的结果。他拔出情丝剑,不觉气灌剑锋,隐隐发出龙吟之声。手中剑光忽展,银芒碎日,剑气横秋平地而起,刹那间日影惨黯,大风飞扬,无边落木萧萧直下。
释然后退半步,剑花平开,明灿融和,斜斜切入,剑中郁发之气微微一敛,却随即大涨。
苑雪华剑锋一转使出新创的剑法,险险避开,本以为方才释然一剑气势已届颠峰,不想竟仍大有余地。霎时间他身边一丈之内,
如有排空浊浪,如起肃杀悲风,如有末路狂歌萧萧秋意翻滚直来,碎心噬骨。他只能勉力支撑,以最为明快激昂的剑招相抗,冲破令他无比压抑的悲亢剑风。
但是释然剑势强绝,一波未灭,一波再起,竟然一式强过一式。
苑雪华渐渐神志迷朦,只觉胸口激荡,越来越是悲苦心丧,魂销魄碎,眼中万物皆成死灰。忽听释然一声长啸,剑光乍散。苑雪华犹茫然不知所措,已见一剑飞来,全无花巧,只是简单直接的一刺,只不过来势奇急,决然无法相避。然后他感觉剑锋入肉滞涩喑哑,他看见释然寂然一笑,扬手长剑挽起,带起一串血花,如初冬骤雪天地纷扬,仿佛万劫有尽,大荒茫茫,无限孤绝寂灭的红雪。
这一剑似乎比刚才所有剑招更能动人心魄,苑雪华无法闪避,被当胸刺入,鲜血飞溅,情丝剑从他手中跌落,斜斜刺入土中。他脸色刹时变得惨白,手捂住胸前不断涌出鲜红的伤口,颤声道:「我输了。」他又蹒跚前行几步,行至崖边,置身后众人的惊恐叹息于不顾,纵身一跃。
大家还来不及反应,深崖绝谷之中就只剩下苑雪华凄然的声音回荡:「我苑雪华愧对苑家列祖列宗,再无面目苟活人世。」
「释然,你为什么不拦住他?」应天笑都禁不住叹息道。
释然恍如不觉,淡淡道:「是他自己想跳的。」说完他把情丝剑从地上拔出,收入剑鞘,递给父亲:「这剑是母亲的命换来的,苑家现在再无人配用此剑,还是由父亲保管吧。」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苑家的子弟更是悲痛万分,立刻便有人想从另一面山路下到崖底找寻苑雪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苑雪华跳崖前已被刺中要害,身受重伤,就算侥幸不死也成残废。此番西山决斗落败,苑致臻失踪、苑雪香病弱,苑家就只剩下孤儿寡母,竟然一战人才凋零,注定了衰落之势。可惜此前应天笑妻子儿女突然亡故,应家元气大伤,否则重夺金匾之后定然能迅速崛起。
不过应家还有应释然,论武功宛如剑神在世,论心智隐忍多年深藏不露决非常人能比,未及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才华,将来定能有一番大作为。释然今日小试锋芒,轻易夺回「天下第一剑」金匾,逼得苑雪华跳崖,这样看来应家复兴指日可待。有的人想明白了这种道理,就算明里没什么表示,暗地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与应家攀交情拉关系。
日头挪到头顶的时候,众人已经纷纷从西山散去。来的时候走哪条路回去仍走哪条路,只是应家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和一块金匾。
「父亲,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们怎么样了?」释然满心疑惑地问道。
应天笑惨淡一笑:「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到客栈为父再详细告诉你。」话音未落手中情丝剑已然出鞘。眨眼之间随行的十五名仆从立毙剑下。本来金匾由他们中的两人抬著,此时「匡当」一声落在地上,没入尘土。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还有您的伤?」释然惊呼。
应天笑还剑入鞘,长出一口气道:「两个月前咱们应家被柳家堡的人血洗满门,当日除了你姐姐秀颜失踪,逸然安然被擒,就只有为父一人生还。刚才为父杀的这些人都是被派来监视咱们的。」他扯下右腕上染血的布条,那里根本没有伤口,「为父略失小计让这些人放松警惕,忍了他们这么多天,今日终于出了胸中恶气。」
「岳父大人,您怎么把他们都杀了,您身上中的毒解药还在他们手里。」林子远提醒道。
「二哥三哥在他们手上,这些人突然没了消息,他们的头会起疑的。」林子莹也补充道,「说不定会对二哥三哥下毒手。」
「逸然安然落在那些禽兽手中,恐怕时日无多,我一把年纪早晚一死,怎能因贪图自身性命,让我应家受制于人?」应天笑爽朗地笑道,「如今释然决斗获胜赢回金匾,重振应家昔日声威后继有人,我应天笑就算现在死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父亲,您怎能轻言生死?孩儿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解药,去柳家堡救出二哥三哥,为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的。」释然跪倒在应天笑面前道。
「晚辈也是这个意思。」林氏兄妹也异口同声地道。
应天笑笑容依然:「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死,还有一个月毒性才会发作,这一个月咱们要集结一切力量,从这里杀去关外柳家堡,剿灭那群险恶小人,一雪前齿,重申武林正义。」
释然此刻已经明白父亲的用意,原来父亲早已看轻生死,为了铲除武林公害奋不顾身,竟然与那个人想到一处,殊途同归。
「可惜苑雪华居然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跳崖自尽。要不然咱们应苑两家说不定有机会联手共同对敌。他这一死,苑家如断左膀右臂,恐怕奸人趁虚而入,全家难逃死劫。」应天笑摇头叹息忽然又道,「这样倒不是全无好处。良禽择木而栖,眼见苑家失势,有识之士定然更容易投奔咱们,没有了苑家的影响,咱们只要振臂一呼,应者想必云集。而且如果奸人要趁机除去苑家,肯定会分散兵力到塞北,倒时咱们集中人马悄悄潜入关外偷袭,成功的机会更大。」
释然默默点头,这一点他昨天晚上就已知晓。看来不用自己再说什么,那个计划也能顺利进行下去。
「岳父大人,咱们怎样做才能迅速召集各路英雄,同仇敌忾共相义举,同时又能瞒过奸人的耳目呢?」林子远问道。
应天笑胸有成竹地回答:「这个我已经想好了,说起来还要你们兄妹鼎立协助。」
「晚辈们虽然才疏学浅,武功平平,但是一定会尽力而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林氏兄妹毫无惧色,慷慨表态。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有识之士。」应天笑仔细看看林子莹又把目光转到释然身上,终于开口道,「释然,爹想让你与林姑娘成婚,就在这西山脚下的小镇。到时广发喜贴,今日到场的各路豪杰定然会赏光,附近的侠士名流多数也会来看新鲜凑热闹。」
「岳父大人,果然是好办法。」林子远赞道,「而且四哥武功人品均是一流,若非岳父大人亲自开口,子莹怎能嫁得这样的郎君。到时咱们亲上加亲,喜事成双,定然事半功倍。」
林子莹羞红了脸,心中却欢喜到极点。与释然初次相见,两人根本互不了解,光是那样俊美的容颜和忧郁的气质就已深深吸引了少女的芳心,离开之后仍是念念不忘,几度梦里重逢,她不可否认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今日释然在西山之颠迎战苑雪华,精妙绝伦的剑术舞出绝世风华,得胜而归震惊天下,她的心早已为他沉醉不能自拔。少女的心事藏不住却也说不出,她只能偷偷红著脸看著释然。
「林姑娘不觉得委屈仓促?」应天笑不放心地征询林子莹的意见。
林子莹害羞地小声道:「只要四哥也愿意,我……我就做他的新娘。」
释然怔怔地出神,看不出是喜是忧,亦或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无法承受,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亲还有林氏兄妹都看著他,在等著他的答复,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大敌当前,他必须先放下心中纠缠的情感,但是答应婚事,他很可能会对不起林姑娘,他犹豫道:「林姑娘,你现在嫁给我会后悔吗?」
「就算是权宜之计,就算你现在对我没有感觉,但是只要能成为你的妻子,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林子莹郑重其事的表白,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为了得到爱而努力。
释然开始佩服眼前美丽女子不凡的勇气,不禁又生出几分好感和愧疚:「如果我心已有所属,这辈子恐怕都不能爱你,你也不后悔吗?」
「只要我爱你,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林子莹的语气自信而坚定,有著飞蛾扑火一般的惊心动魄。
释然心中感动不已:「你真是一个好女孩儿,我不值得你如此付出,我定会负了你的一番情意。」
「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林子莹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娶了我,我林子莹此生绝不言悔。」
应天笑在林子莹的脸上依稀见到洪晚情当年的模样,那种生死不悔的痴情他刻骨难忘。但是他知道释然不是当时的他,释然或许会为林子莹感动,会愧疚会难过甚至会马上答应亲事,却决不会爱上她。因为释然的眼里没有心动的柔情,难道真的如释然自己所说,他早有了爱人?那个人是谁,究竟有何魅力,会让释然轻易就能舍弃林子莹如此痴狂至爱?不过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他问道:「释然,你是否愿意娶林姑娘?如果实在有难言之隐,为父也不逼你,为父会再想其它的办法。」
「岳父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子莹对释然是认真的。」林子远急忙道。
释然明白这句话同时也是说给他听的,林姑娘公开表明心事,大胆向他示爱,他若一再推辞,林姑娘颜面何存?再说父亲一定是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婚事,看来他已别无选择。「释然谨遵父亲安排。」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心虚,充满愧疚,看来只好以后慢慢向林姑娘解释,恳请她的谅解,尽量想办法弥补她感情上的损失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应天笑心中松了一口气道,「那下山后为父就立刻为你们操办婚事。」
应释然西山决斗一举成名,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他的婚事就在西山脚下举行,就在高悬的金匾之下大排宴席。喜贴发出去,很多人慕名前来一瞻少侠风采,同时纷纷猜测羡慕到底是哪家的闺女能有此等福气,嫁得年少有为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除此以外这场婚事无疑是与应家结交的好机会。
应天笑和林子远雇了小镇上几乎所有人,忙了整整七天,婚礼的一切安排盛大而隆重。
释然从早至晚被人拨弄,心神不宁,终于等到了吉时。他穿著大红的吉服,在人群拥堵的喜堂,等著他的新娘。
然后林子莹出现,金线华彩的大红衣裙,披著百鸟朝凤的盖头。一切声音都在霎那远引,悠悠空尘,忽忽海沤,自在花开,繁华若梦。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就在那里,咫尺之外,触手可及。他今生注定是她的新郎。
释然忽然得回全部父爱,在西山决斗大显身手,娶得美丽而且深爱他的妻子,受到各路英雄的朝贺,这就是企盼已久的幸福了啊,他难道还不该高兴吗?所以释然笑了,心中却怅然若失。那时没有人能明白他笑容里的真正意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这对金童玉女暂时告别酒宴上的嘉宾,手牵著手走进内室。
红巾罩在林子莹的头上,她静静地坐好,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她眼前是一片喜洋洋的红色,她看不见释然,却能感觉他在望著她。
释然拉起林子莹的手,轻轻地握住,跪在她身前:「对不起,我娶了你,却无法爱你。」
「你爱过别人吗?」林子莹柔声问。
「我心里一直装著一个人,虽然我和他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只有他快乐我才会快乐。他可以伤害我抛弃我,我却始终无怨无悔。」释然笑得灿烂快乐,眼神飘向远方,显然不是对林子莹,「而且他终于知我心意,他的心里也有我,我已经得到幸福了。」
林子莹自己掀开盖头,泪水从眼中滑落,扑进释然怀里:「我好羡慕那个人。哪怕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也可以,今晚让我陪著你,让我给你温柔。」
释然眼神迷乱,却推开林子莹:「我不能伤害你,不能毁你清白。」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什么也不在乎。」林子莹激动地宽衣解带,伸手还要去脱释然的衣服。
释然被逼到房间一角,手足无措。
红烛已经烧到一半,灯火摇曳,谁也想不到新房之内竟是如此荒唐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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