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十一点四十到我们家,西米格骑摩托车载糯糯,两个可怜的孩子,现在已经十一月份,晚上很冷,他们从广电中心开过来,车还在浏阳河大桥上出了小小的故障,所幸问题不大。我们很聊得来,主要是西米格是个热情的人,他的热情配上大幅度的亲热动作,我们觉得他很可爱,糯糯是个沉默的孩子,在该笑的时候笑在该紧张的时候紧张,我之所以说紧张,是因为西米格喜欢说些恐怖的鬼故事,还说他会算命。他说我下辈子和糯糯一样,都是平凡人,所以这辈子做人肯定会有大成就,而子弹下辈子是天上的星星,光芒四射。子弹说那岂不是没有机会认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那人生意义何在?他说丁小贝则是一朵美丽的鸡冠花,生机勃勃。丁小贝显然对这个说法存有异议,她说鸡冠花难看死了,可以换一种吗。西米格很为难地摇摇头,他说没办法,命运天注定。丁小贝不相信的大声笑,她说你这么厉害,就帮个忙,跟上帝那个老鬼说一声,让我下辈子美若天仙,全世界的男人都为我倾倒,我保证不会亏待他的。西米格很严肃地说他泄露天机已是重罪,所以丁小贝的要求万万不可。我们又齐声笑了。海盗咄咄逼人地问他下辈子是什么。西米格好像看出海盗是我们这里的核心人物,于是想想说他下辈子是神仙。让我失望的是,海盗居然满意地笑了,而且好像很相信的样子,我说失望与海盗无关,因为我对西米格今天晚上的表现不太欣赏,似乎没有第一眼见的单纯,他有一点牛逼,又有一点不可理喻的神经质。他说他前途远大,他将和糯糯步入国际歌坛,眼下要做的是养精蓄锐,厚积力量,完全靠自己,赚足钱出单曲,然后趁热打铁出专辑,现在太不容易,买歌编曲进棚,都要大把的钱,但等做到大红大紫的时候他会退出,他说他妈妈在加拿大,在那边有两所医院,一所学校,一个加油站,他应当去帮助妈妈打理生意。然后我们都惊讶地说这么有钱啊,他点点头说有机会还可以帮助我们出国,反正大家都是好朋友。我看见他说这话时糯糯的表情很木然,或者说有点不以为然。
但是我的这点小偏见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西米格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朋友,他会变点小戏法,还会说我们最钟爱的黄|色笑话,说的是我们没听过的,所以我们很开心。
后来得知西米格的爸爸是医生,三年前和他妈妈离婚,现在和一个小护士同居,虽然没有办结婚证,但也俨然是他的后妈,人品不错,比别人的后妈和蔼可亲得多,所以西米格会亲昵地叫她小姨。至于他亲妈,好像是个神秘人物,他自己说在加拿大,我们就权当她在加拿大,但谁也没有精力去考证或是揭穿他。而糯糯更可怜,他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两岁时爸妈离婚,各奔天涯,妈妈奔得不知去向,爸爸奔了一半又跑了回来,一事无成,现在还吃爷爷奶奶的,糯糯退学在家,他爸爸也赋闲在家,他出去唱歌的时候他爸爸在看电视,唱完歌回来他爸爸还在看电视,于是他们一起看电视,等爷爷奶奶回来做饭,天天如此。
听说这些以后,我更喜欢他们了,海盗说:“康,他们是你的榜样,年纪轻轻,出来闯荡,看尽别人的脸色,比你躲在家里写小说还要艰苦啊!”
我们聊了很久,我想我们之所以这么合得来,是因为我们除了对方,几乎都没有别的朋友,大家在一起有种相互依靠、和和美美的感觉,会觉得未来是我们大家一起的。聊到凌晨三点,西米格请我们出去吃消夜,但海盗推说他不去了,因为第二天要上班,他得洗澡休息等等。我们去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店子吃麻辣烫,这里的蟹黄和香肠特别好吃,冷清的夜晚,我们围在一起,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我觉得世界真美好,总能赐予我新鲜的惊喜。吃饭的时候我们又谈到了关于我们理想的话题,这个话题太沉重,丁小贝说不知能否嫁个好人家,糯糯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自己的歌,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小说会不会惨遭第一本小说那样的厄运,于是大家的心情急速不好,所以吃完消夜,我们就散伙了,说是说散伙,其实只有西米格一个人离开,他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人民医院,而糯糯住在芙蓉中路,所以糯糯留了下来。晚上糯糯和我睡,我发现我们的爱好真像,都喜欢机器猫和所有的宫骐骏的卡通,他告诉我说他很孤僻,害怕一切。我头一次碰见一个敢于告诉别人自己孤僻的男孩子,我握着他的手说,没有关系,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要勇敢。他还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把门关得紧紧的,睡在床上听歌,一直到睡着。我说我也是。他沉默一下又告诉我他很羡慕我,因为可以自由地写作,一直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是他的梦想,他说唱歌很艰难的,如果要做单曲,从买歌到进棚到和声,十万元随随便便就花光,想起十万元这个数字就有点晕眩,要出演唱专辑,简直是白日梦啊。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过了一会,我说别想多了,那只会让你更难受。他没有回应,我想他应该睡着了,于是我一扭头,也跌进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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