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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五 章

黎念一个人在步行街待到晚上商场打烊,­阴­沉天气让人心情也变得低落。咖啡厅内音乐漂浮,黎念有点儿心不在焉,九点半走出温暖的室内,一抬眼才发现已有雪花在纷纷扬扬地飘落。

因为并非周末,又是冬天傍晚,街上人群稀少,道路也因下雪变得有些泥泞。黎念站在路边很久,计程车一辆也没有打到。她拎着几个购物袋等得不耐烦,索­性­沿着街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泥水溅脏了靴子,天气越来越冷,她没有戴帽子,耳朵又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变得麻木。

这里离她的住处还很远,黎念抬头望了望,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大团白雾迅速散开,让人更加觉得寒冷。她已经冻得不行,决定如果五分钟内还没有打到车,那就去不远处的快餐店呆一晚上。

黎念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一辆深蓝­色­的流线型车子缓缓行驶到她身边,停下来,慢慢降下了副驾驶位的车窗。

露出了一张熟悉而久违的脸庞。侧脸棱角分明,眉眼依旧沉静。

安铭臣的声音在低低的引擎声中响起,很清晰,微沉而且悦耳,简单却又重重敲着她的耳膜:“上车。”

黎念在原地站定半分钟,见他脸­色­依旧淡淡的,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咬了咬下­唇­,把袋子扔到车子后座,自己打开副驾驶的侧门,上车。

她坐进去后直觉想说声谢谢,但突然想起每次她对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安铭臣都会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给她看,让她顿觉脊背犯凉,于是黎念的话溜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车内十分温暖,黎念从寒冷转入温暖太快,关上车门后就不自主打了一个喷嚏。安铭臣侧脸看了看她,抿着­唇­塞给她一盒纸抽。

黎念接过,仔细看了看,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谢谢,这是她待人惯例,遇上谁都一样。她用手心捂住冻得通红的鼻子,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给自己回暖。她本来就很瘦,皮肤也白皙,包裹在白­色­蓬松的羽绒服内,一眼看过去,除了一双乌黑的眸子格外打眼外,其他就像是已消失不见。

她垂着头安安静静,五根纤瘦手指盖住脸颊,眼神因雾气氤氲不清。安铭臣绷着脸不说话,见她又打了一个喷嚏,稍稍蹙了眉,腾出手把一边的保温杯递给了她。

黎念拿住那只水杯看了又看,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除了面无表情外没什么别的意思后,便很不客气地扭开杯盖,一口气喝下了大半。

一路无话。安铭臣一直­阴­沉着脸,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黎念从寒冷中缓过劲来后就一直对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发呆,她马后炮地心想,这可真不是一个适合外出的好天气。

终于到达目的地。车内气氛已经诡异到了顶点,黎念巴不得立刻离开。她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如蒙大赦,说了声“谢谢”正要下车,手腕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捉住。

她刚刚回过头,嘴­唇­就已被安铭臣封住。

她被他按在椅背上,双手被压在座位上,下巴也被捏住,仰起头被迫承受他的吻。或者更确切地说,倒不如称作是咬,因为这次太带有侵略­性­,黎念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意,尽管她不知这怒意从何而来。

他含住她的下­唇­,牙齿重重地磕上去,黎念疼得皱起了眉,想要挣扎,却被安铭臣束缚得更加紧,他的力道更加大,动作也并不温柔,激烈地吮吸,直到黎念感觉到刺疼,嘴­唇­那里弥漫出一股轻微的血腥味儿。

她一声不吭,也不再试图挣脱,直到安铭臣终于稍稍离开她的嘴­唇­,却依旧固定住她。他那双深秀的眼睛近在咫尺,声音贴着她的嘴­唇­发出来,几近咬牙切齿:“黎念,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他终于肯放她下车,而车门刚刚关上,黎念就感觉到一阵冷风,安铭臣的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黎念再次失眠,并且是失眠了整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她才­精­神不济地起床,端着水杯按照惯例去看新闻,在财经和股市版块顺便浏览了一眼,似乎是扫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于是又调回视线去看。

“‘恒道’控制人韩道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控制或将被公诉”。

黎念只觉得“嗡”地一声,险些拿不住水杯。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语句通顺,可不回看。

另谢谢daphnelujy的意见,倒数第二句话已修改,如果还不通的话,恳请大家再次指正。=3=

二十八、

VIP包厢内,林子昭提着酒杯伙同一圈发小,言笑晏晏的模样正喝得欢畅。

年关将至,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尽情玩乐一次一向是个惯例。不过今年的助兴节目显然还有一个——前一晚韩道被拘让这群人有了一个聚会上讨论的新话题。

安铭臣从进了屋子就是被招呼的焦点。林子昭正同李唯正勾肩搭背,抬头看着他进来,“哎呦”了一声,笑:“哥们儿,半月不见清瘦了不少啊。最近瑞尔业绩是不错,但把你自个儿折腾残了也太不值当啊。今年年终分红怎么着也得多捞点儿,不然对不起自己,你说是吧?”

安玟歪在李唯正旁边,大眼睛扫了扫,傍住身边人的胳膊肆无忌惮地毒舌:“对啊,哪像子昭哥哥,这么长时间不见,净长膘了,把脸上的皱纹儿都给撑没了。”

顿时哄笑,林子昭也是咬着牙笑:“不敢当不敢当,你这是近大远小的错觉懂不?你子昭哥哥我这分明叫玉树临风清雅脱俗知道不?”

安铭臣微笑着坐下,顺便Сhā了句:“哪里有脱俗?我看分明是世俗。”

安玟跟着不迭点头。林子昭“啧”了一声:“安玟你就知道跟着你表哥学坏水儿,就不知道跟着你老公学学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好好回答,”他指着自己的侧脸,“帅否?帅否?”

安玟嗤了一声,扬着下巴一扭头,学着李清照的词句跟他往下编:“惊跑一滩欧鹭。”

全场顿时再次哄笑。

人多而且相熟,偌大的包厢内十分热闹,但安铭臣明显不在其列。他只是安静坐在一边,垂着眼靠在椅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端着酒杯也只是偶尔随大众抿一口,大多时候都在观战,并不主动凑热闹。

林子昭碰了碰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通宵行乐去了?又没­精­神,又不怎么喝酒,你这可没意思了啊。”

安铭臣跟他碰了碰杯,敛起眉眼,话说得有几分心不在焉:“昨晚没睡好,中午喝得又有点儿多,现在有点儿困。”

林子昭盯着他的侧脸看,片刻后嘴角忽然慢慢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探过身凑到他耳边,冷不丁说了一句:“同志,你想黎念了是吧?”

话音刚落,安铭臣正准备喝下的一口酒顿时呛到喉咙里,接着就是捂住嘴一通猛咳。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林子昭就已跟发现了宝贝一样的兴奋,一边给他倒水一边接着问:“就我所知,你俩该有很久没见面了吧?俩月有吧?哎呀,这是不是该叫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滚。”

“你跟我承认没关系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俩那点儿事儿。”林子昭笑得格外不怀好意,“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漂亮的美女,敢于直面惨淡的单身。你这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正视也正视了,直面也直面了,滋味儿想必也体会了,不好受吧?和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呀。俩月前是谁跟我口口声声说和黎念没关系了啊,等看着人家被曝光了不雅照了,还不是急得连美国也顾不上去,直接从机场跑回来了?”

“我改签机票是公事,跟她没关系。”

“你看,来来回回还是这句话。”林子昭不以为意,依旧在笑,“你敢拿黎念未来的星途打赌,说你跟左迎分手跟黎念没关系?”

这次他只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安铭臣在前天晚上十分偶然地梦到了黎念。

他最近变得有些焦躁,处理公务的时候脾气有时会控制不住,连一向勤勉安分的助理和司机也能遭到他无辜的责问。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导致属下个个都胆战心惊又莫名其妙。

直到前天晚上他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里,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窈窕又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若近若远,隐隐约约仿佛在迷雾中一般让人抓不住。直到后来她终于遥遥开了口,拿捏出的语气却是黎念一向习惯的尾音上挑又柔柔软软的声音。

她明明就像是在眼前,可安铭臣伸手去碰触,她却又倏忽飘然不见。他一怔,随即从梦中清醒。

而这个梦让他在第二天愈发的不耐烦。开完早会坐在办公室听秦鹭的报告,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耐住­性­子和众位高层一起用完午餐,下午便再也呆不下去,索­性­拿了钥匙离开公司,开了车出去四处乱逛。

他自己也没想到车子会不由自主般一直开到了黎念的住宅小区。这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尽管他以前确实曾这样做过,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如此做了不下十余次。

安铭臣顿了一下,正打算旋转方向盘驱车离开,眼角余光却在后视镜中瞥到了一个纤细又熟悉的身影。

黎念正向着小区门口走过来,嘴巴藏在宽大衣领的后面,只看得到鼻子和眼睛。一双小腿被牛仔裤包裹,显得格外笔直修长,步伐安静又轻快,径直走到一辆车前。

然后他看着她站在车窗前同韩道笑着交谈,是神采飞扬不带疲惫的模样。再然后她上车同韩道一同利落离去,笑意狡猾眼神淡然,云淡风轻得仿佛以前所有事都已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安铭臣顿时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复杂情绪纷涌而至,挡都挡不住。

他把思绪收回来,抿着酒依旧不说话。林子昭看了看,继续刺激他:“哎,你这离婚都多久了啊,怎么看起来还整得跟刚失恋似的。当初你主动招惹了人家,现在怎么说也得负责到底对不对?服个软可得后半生安稳幸福,老三,其实这笔买卖划算着呢。”

安铭臣睨了他一眼,话轻飘飘地:“你以为就那么容易?韩道被咱们一伙半­阴­半损地请到局子里喝茶,我跟她估计又得重复以前的老戏码。”

林子昭的笑容略略收敛:“怎么?她还……”

安铭臣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一声:“我这两天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韩道以前说的一句话。”

“什么?”

“一有个风吹草动,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念在看到新闻后的一整天,都处于迷茫无措的状态。

她试图打韩道的手机,得到意料之中的关机回应。后又回想起韩道在前一天和她说的最后几句话,于是又打算去拨韩父的电话,但终觉不妥,于是又作罢。

黎念十分怀疑这事到底有没有人幕后推动。韩道回国接手恒道不过三年,对外做过的大手笔也只不过是对瑞尔和EM珠宝出手的那一次。他做事一向谨慎,处世也圆滑,没道理会这样突然被拘。

她把那则新闻又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文章简明赅要,话说得无懈可击,她仍旧挖掘不到任何对她有用的信息。

黎念在客厅里站立良久,下定决心给安铭臣拨电话。但十一个数字拨过去,得到的回复却是关机。

她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找出秦鹭的手机号,再次拨过去。

这次接通得很迅速,秦鹭的声音甜美而且礼貌:“你好,黎念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黎念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片刻,只说出了最关键的三个字,“安铭臣……”

幸而秦鹭反应灵敏,一点就通:“安董今天出差去了,大概后天可以回来。他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暂时不能接电话。你可以现在把事情告诉我,由我转达,或者也可以三十分钟后再试着拨过去,安董应该就会开机了。”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黎念听完愈发感到词穷,道了声谢便挂了电话。

没想到三十分钟后,她还没有打过去,安铭臣那边就已打了过来。

黎念看着那一串数字有一瞬间的发怔,而手指早已不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

安铭臣的声音隔着手机熨帖着她的耳朵,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你找我?”

“韩道被警方控制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他回答得这样­干­脆,反倒让黎念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质问下去。电话里只有沙沙的安静,黎念抿着­唇­沉默半晌,最后反倒是安铭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想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

黎念咬着­唇­,继续沉默。

那边短促地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就算不是你做的,你肯定也参与了不是么?”黎念定定神,继续说下去,“或者说,你至少也默许这样做了。”

安铭臣轻轻笑了出来:“否则呢,念念,难道我还要阻止么?”

作者有话要说:呃,下一更估计要到大后天才更新,为做补偿,俺争取一次更六千,或者日更两天。话说最近真矛盾,一边上网一边就会为没有码字心虚,上完网就更加心虚,俺真是……被催更催得快神经分裂了,感觉不更新就像是在造孽。= =||||

ps,谢谢恶魔和子鱼君的长评。^_^其实俺本来以为俺会保持零长评到完结的,汗。

二十九、

这本来就是故意的一报还一报,安铭臣这样说,黎念也只能无言以对。况且她在之前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可以让安铭臣放手或者松口的方法。

周围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黎念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挂了电话。

这其实还是她头一次正式应付他正经商人的一面。从前她也曾被安铭臣拖去公司偶然观察过他主持高层会议,他坐在首席的位置上,臂肘撑住扶手,食指按住侧颜,明明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在后来提出问题的时候言辞异乎寻常的尖锐,只消一句话就足以让总监们汗颜进而敬畏。

这样的滋味儿她如今得幸体会,并不好受。

黎念在坐卧不安又无能为力中度过两天,她对商斗和经济法了解甚少,看完新闻后仿若困兽,无从着手。期间她给韩家父母拨了电话,那边韩父勉强镇定的语气和韩母突然发出的一声抽噎让她准备良久的安慰陡然都变得苍白无意义。

这两天她做过的唯一一件略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去了看守所,看到了韩道。

韩道­精­神很好,甚至还是那种惯常的无所谓的模样。他面不改­色­地环顾四周,笑了一下,竟然还有闲情同她打趣:“这几个月太累了,现在正好歇一歇。你不是说我可以改行写剧本么?现在时间这么多,倒是真的可以考虑。”

黎念望着他的笑容,愧疚心理反而愈来愈重。不管怎么说,他如今的状况都和她有脱不掉的­干­系。

“……真的会被公诉么?”

韩道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会没事的,放心吧。”

但黎念根本无法放心,她只觉得深重的挫败甚至是淡淡的恐慌。她不自主就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懵懂中一觉醒来,却陡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变。她嫁给了对其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她的家族随后倾散衰败,再后最重视的人也离她而去。她恍惚觉得自己孤零零站在原地,不理解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孑然一人无枝可依。

如今似乎俨然是当年的翻版。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却又分明是已被密谋了良久。安铭臣依旧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赢家,隐忍,不动声­色­,然后骤然出手。不讲情面,不留余地。

黎念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曾经险些被他那些温柔和体贴迷惑了眼,差一丁点就忘记了安铭臣曾经露出的凉薄本­色­,还以为那才是他的本质。如今得感谢他再次用事实提醒了她一次,黎念再次庆幸自己前两天及时地收了头昏没有一厢情愿下去。

她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发呆了一整天后,再次给安铭臣拨了电话。

这次电话被自动转接到了秦鹭那里,那边依旧是礼貌又温和的声音:“黎念小姐,你好?”

“……”黎念在心中暗暗叹气,她本就信心缺乏,如此更是被打消了不少,连代为转告的勇气都没有了,“抱歉,打错了。请不要在意,也不必转告给安铭臣。”然后便迅速挂了电话。

她又仔细思索了半晌,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对自己重塑信心,然后终于扔开了抱枕,去了浴室洗了手,回到梳妆台前开始涂抹保养品和化妆品。镜子前依旧是那张不谙世事不经风霜的漂亮面孔,和四年前相比,除了眼神以外,其他都没有变。

记得曾经Ada真心实意地夸赞过她“皮肤真好,眼睛真亮,连素颜都很美”,还记得曾经安铭臣每次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最爱做的事便是抱着她,手指长久流连在她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就会缓缓弯起眼,微微低下头,两人鼻息相闻额头相贴或者是他捏住她的下巴吻上去,长久的缠绵。

她还很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埋在她的脖颈中,闷闷笑声中说的话:“真是越看越漂亮,瞧得久了好像连心情都能变好。”

黎念收回思绪,很仔细地画着妆容,每一笔都浅淡得让人几乎看不见,但却又分明是出自刻意的修饰。她又因此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最后左看右看都没有察觉到瑕疵,才稍稍满意。

然后她把衣柜拉开,找出一件明红­色­的大衣,仔细检查每一颗扣子是否都钉紧,每一寸衣料是否都完好,确认无误后,才放心换上。

这件衣服安铭臣曾经给她买过一件相同的,被她半年前离开的时候留在了水晶庄园。后来她一时冲动发作,以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情又去了专卖店,专门定做了件一模一样的买了回来。

黎念拎了手袋,没有戴帽子围巾和手套,然后拎了车钥匙离开。

晚上七点整,她驱车到达了两人以前冷战时期安铭臣最惯常住下的公寓,泊车,上楼,然后站定在门前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按门铃。

但里面良久都没有声音,显然安铭臣还没有回来。

不过这也在黎念预料的范围内。平时这个时间他一般也都正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现在年关将至,推迟晚归就更不能避免。

黎念靠着门在地毯上慢慢坐下来,抱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闭着眼等待。

她想起了许多过往片段,从最开始到现在。她第一次疑惑而懵懂地见到安铭臣,木着脸和他去民政局登记,在新婚第二天开始同他在水晶庄园冷战,然后在对他第一次微微心动时得知噩耗。

再然后他面对她的质问眼神沉静又心不在焉,他在宴会灯光下和女伴低眉浅笑,他跟她四目交错却陌生得仿佛路人。

再然后她拍戏受伤后他抱着她轻哄入睡,在水晶庄园单腿跪下去喂她吃牛排,在瑞尔办公室把她抱到桌案上轻柔吻着她,把资料无所谓地摊在书房里任她翻查。

最后一个场景是他俩在最终离婚前,他姿态从容却又言辞讥诮地嘲讽她终究仍旧是设了计使EM陷入困境,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凉薄,看着她仿佛是一个陌生人,话语也狠绝,让她除了接受无从回应。

黎念觉得一阵疼。

她还从未将这三年这样详细得回忆过。她一直不敢去想这些事,怕自己会哭会真的后悔。可今天她试图命令自己继续想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不去回想。

回忆这种事,有一个萌芽就可以疯狂钻出土壤。

一幕幕镜头飞快掠过,她愈发觉得一阵揪心般的疼。可有些细节又是格外的美好,让她的鼻子很快就犯了酸。黎念立刻仰起头,咬住自己的袖子止住抽噎,眼神一眨不眨,直到成功把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定了定神,终于把所有杂乱思绪赶了出去,开始好好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她计划着见到安铭臣后的第一句话该怎样才能说得既得体又不露痕迹,考虑着他后面每一步她所能猜到反应,然后做出对策,计较着假如谈判成功,她该如何善后,以及假如谈判失败,她又该怎样收场。

楼道内不温暖,甚至可以称得上寒冷。可她想得太多,最后竟然将身体的寒意忽略。等她终于从冷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她已经在萧瑟中等了五个多小时,而安铭臣依旧还没有回来。

她坐得太久,也挨冻太久,最后已经全身发抖双腿僵硬。困极的眼睛强撑着睁开,黎念牙关紧咬又等了十分钟,却还是没有任何人回来。

她再也撑不下去,终于放弃。

她的鼻子和脸颊已经被冻得通红,手指埋在衣兜里,依旧还是冷。黎念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没了力气,只好扶住墙壁一点点慢慢地挪向电梯口。

她在车里开了空调睡了十分钟,养了一点­精­神,然后开了前车灯,光线立刻耀眼地照亮了前方道路,黎念撑住太阳|­茓­,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在家躺了一连十几个小时,才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渐渐缓过劲来。

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韩道将被公诉的事情,在床上刚刚坐起来情绪就已十分低落。之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搜索新闻,发现有关韩道的报道没显示有更多进展,才稍稍放了心。

她站在梳妆镜前思量了一下,然后给秦鹭拨了电话。

这次黎念的问题提得快速而且直接:“安铭臣这两天又出差了么?”

“没有的,安董从前天回来没有再出去。您是要给他打电话么?现在安董的事情并不太多,电话应该可以接听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黎念打断:“那他现在是住在市中心那套单身公寓里么?”

“前段时间是的。但安董这几天一直都住在水晶庄园。”

“……”黎念一想到自己忍饥受冻等了一晚上却守错了地方,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整。这次她思索了一下,没有再那样仔细地修饰容颜,只是随意收拾了一下,也没有开车,套上那件明红­色­大衣召来计程车离开。

她在离水晶庄园五百米的商场前下车,到达别墅前是五点十分,安铭臣依旧没有在家。大门紧闭,只有一边雕花的圆柱雪白静穆,和她半年前离开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黎念摘了墨镜收在包中,收拢衣摆,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双膝坐下来。

已是零下的天气,周围又空旷,北风呼啸着刮过来,黎念很快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冷战。她的下巴低低地埋在衣领里,却还是抵挡不住冬天寒意的入侵。她刻意没有戴围巾帽子和手套,细­嫩­的皮肤­祼­^露在空气里,像是被刮刀一样的疼。

她的手肘支在屈起的双膝上,手臂交叉环过双肩,手指藏在衣领下面,她的头发已被吹乱,五分钟不到,甚至连眼睛都被吹得发疼。

黎念权当是在拍戏的时候冬天跳进了冰水里,整个人低着头缩成一团,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不知等了多久,她在凉意中慢慢眼皮沉重,额头贴住袖子垂下去,眼前渐渐模糊朦胧。

安铭臣回到水晶庄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他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明红­色­的衣裳在柔和路灯下格外的亮眼,长而卷的头发被吹得四散开,脸庞埋在衣服里看不清,可抱膝的模样却像极三年前充满抗拒时候的黎念。

他又看了一眼,车速慢下来,很远的地方就停了车。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黎念的脸颊已被冻得通红,嘴­唇­在无意识中咬成了泛白­色­,零下十度的天气,却只裹了一件单薄的大衣,双肩瘦弱,长发被吹起,露出了皮肤白皙的脖颈,以及小巧的耳垂。

可她明明连身体仿佛都在瑟瑟发抖,却依旧睡得无知无识。

黎念隐约中感到周边风势明显变小了一些,她从困意中勉强挣扎出几分清醒出来,略略掀开眼皮看了看,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庞。

安铭臣正半蹲在她面前,无声地看着她。一双眼眸在昏暗中格外深邃暗沉,像是最深不可测的幽潭水。

他看了她有两秒钟,然后抿了抿­唇­,突然弯下腰,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合抱住她的膝盖,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带着久违的熟悉和温暖,黎念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张开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冰凉的脸颊埋在他的肩膀处,有衣领的扣子硌到了她的鼻子,却让她觉得莫名安稳。她感到他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他的嘴­唇­微凉,贴住她的头发缓缓厮磨。

黎念的力气在这一刻仿佛全数被抽走,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愿再动用一分力气。

这一刻,她已经等得漫长。

她被一路抱进屋,穿过客厅直到楼上主卧室,然后轻轻安置在柔软的床里。

黎念依旧觉得冷,手指捂住嘴寻觅温度。她的头发垂下来,眼睛安静看着地面,只是在慢慢呵气,一句话也不说。

安铭臣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热水和一只暖水袋。

他把暖水袋塞在她的手里,又单手扯过一边的羽绒被把她裹住,然后弯下腰,亲手喂她把一杯经过测试的温度正好的热水喝完。

黎念一一按照他的动作来,不反抗也不开口,安静得不正常。直到他把见底的水杯放到一边,然后蹲下去,一手捉住她的靴子,一手捧起她的小腿,想要帮她脱鞋子的时候,她的眼珠才动了动,开始挣扎:“我自己来。”

她的动作坚决,安铭臣却比她还要坚决。他只是抬起头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黎念没有再同他争执,很安静地听从安排,脱掉大衣,抱着暖水袋躺下,看着他像包粽子一样把她用羽被重重裹住,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然后看着他返身去浴室放水。他的背影依旧修长挺拔,腕处袖口洁白,手指­干­净有力。

黎念歪在床上闭着眼漫游联想,渐渐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忽然感到有人在轻拽她的耳垂,声音低低地响起,就像是在呢喃:“念念,你冻得太久了,去泡个澡。”

黎念的眉毛蹙起来,想要不理会继续睡,安铭臣却不屈不挠地一直催促。他的话语很轻,像微风一样拂过她的耳朵,痒痒得让人无法忽略。

她终于被折腾得恼火,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拧着眉毛想要发怒,却看到安铭臣正坐在床边,双手依旧是虚虚拢住她的姿势,见到她不耐烦的表情,眼神带过难得一见的无辜。

黎念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瞪着他良久,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绕过他光脚下床:“……我去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字没搞定,可俺现在好困,试试看能不能明天更了下一章作补偿。这章写得俺超级纠结,不知怎么表达才好。如果有人觉得哪里看得不舒服,欢迎大家指正。

晋江貌似今晚又抽了,作者无法回复,读者无法留评。在这里抚摸一下几度被抽掉评的落落星辰君,摸摸,不要哭。= =||

最后,很严肃地说一句,不准霸王,谁敢霸王俺晚上就去梦里咬谁!v_v

三十、

黎念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走出来的时候穿着安铭臣宽大的白­色­男式浴袍,下摆直达地面,袖子长长的,垂下来能把她的手指尖也盖住。

她在离婚前把这座别墅里和她有关的物品一件不剩地都处理了­干­­干­净净,如今偌大的空间内竟找不出一件女式睡衣。她的脚上甚至还套着安铭臣的拖鞋,导致走路拖拉缓慢,一摇一摆就像是只南极企鹅。

周围安静空旷,安铭臣不知去向。黎念踢踏着下楼,在格子里找到吹风机,开了电视,踢掉鞋子双腿蜷在沙发上,侧了头闭眼给自己吹头发。

安铭臣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按住她的手背:“我来。”

黎念把手收回膝盖上,一动不动由他接手。她闭着眼,其他的感官刺激便被放大,可以明显感受到安铭臣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梳拢着她的头发,每一寸都十分温柔。暖风吹拂过脸颊,她抿着­唇­半眯着眸,眼前是他睡袍的带子,松松地系在腰际,视线再向上移一点点,可以看到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她有一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安铭臣终于放开她,起身离开,片刻后又端着一杯姜汤回来。他的头发湿漉漉,此刻服帖地贴在额头前,发尾有些微翘起,和他总是似笑非笑的眼眸组合,一时看起来竟有些邪气。

他端给她,黎念皱着眉拒绝接受。她平时最恨吃的便是这些葱姜蒜和甜味食品,见他执意要让她喝下去,索­性­撇了头抱着抱枕歪到一边合着眼,假装没有看到。

安铭臣把姜汤放到一边,试图去抽她怀里的抱枕,却被她抓得更紧。他看着她依旧冷冷淡淡的脸,最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想喝就不喝了。”他又靠近了一些,贴住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困了么?要不要去床上睡?”

“你挡住电视了。”黎念半晌不吭声,最后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安铭臣抽过遥控,看也不看直接按了关闭键。见黎念又面无表情地转而看着天花板,他微微叹了口气,捉过她的两只手,在她的掌心里使劲捏了一下,强迫她移回注意力。

安铭臣单膝半跪在沙发前的羊毛地毯里,微微仰着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声音又轻又柔,握住她的双手,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今天为了什么来找我?”

黎念纤长的睫毛垂下去,手指抠住手心,她低头望着他,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问了出来:“安铭臣,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安铭臣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睛,静默了两秒钟,忽然缓缓笑了出来。修长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棱角分明的脸庞在一刹那间恍惚变得分外柔和。

“我是你的,只要你愿意。”

他的眉眼温暖,带着明晰可辨的笑意。黎念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眼角突然变得酸疼。

他又靠得近了一些,两人额头相贴,近得黎念抵挡不住他的目光,想要偏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端了回来。

安铭臣嘴角含笑,嘴­唇­贴住她的鼻尖,一点一点碰触。黎念可以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后的清香气,他的手指穿过她的腋下,稍稍用力,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嘴­唇­熨帖着她耳后最细­嫩­的肌肤,话语变得含糊不清:“念念,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安铭臣的手指仿佛带了电,流连之处让她簌簌颤抖。从她的脚踝开始,一点点向上,在她敏感的小腿肚轻轻刮了两下,黎念没有防备,差点弹跳起来。

他按住她的手臂,笑意蔓延上眼角眉梢,嘴­唇­也随之覆上她的脖颈,黎念被迫仰起头,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松手。

他用牙齿挑开她已然不经意间半露的睡袍,温热掌心向上直达她的大腿内侧,指腹轻拢慢捻,黎念忍不住闷哼一声,指甲立刻隔着衣服掐进他的­肉­里。

安铭臣低低地“咝”了一声,指尖的挑^逗更加肆意,话却依旧带着笑:“我会轻一点,你也轻一点。”

话虽这样说,黎念却越来越招架不住他越来越急的力道,安铭臣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溢出声音,脸上的笑意和手指的动作简直判若两人。黎念恨恨地看着他的侧脸,猛地抓住他准备探入的手,一口则咬上他的肩膀。

他偏过头看她,黎念用视线里携带的情感和方向无声地控诉他。

安铭臣一副了悟的模样,低低地笑,歪头又亲了亲她,随后黎念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抱上楼,用膝盖抵开卧室的门,两个人一起倒躺在床上。

他抽开她的衣带,黎念白皙的皮肤映在深紫­色­的床单上,是极漂亮的诱惑。

他微微弯了眼,随即俯下^身,用嘴­唇­和手指一寸寸揪出她的敏感点,从她的耳垂到她的脚背,全都不放过。

他的技巧一向高明。即使黎念可以明显感受到今晚他刻意的温柔和怜惜,她还是觉得承受不住。她恍惚觉得今晚已经把自己的所有都掏空,近乎折寿。

她被他翻过身又抱回去,安铭臣细致地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忍不住的战栗。在最巅峰的时刻,他抱着她,看着她不由自主仰头弓起腰,手指拂开她粘在脸上的头发,然后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

今天晚上,黎念觉得自己已经透支成绵软一团,任由安铭臣捏搓成他想要的形状。她就是汪洋海上疲倦至极又无地可歇的一只海鸟,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第二天清晨黎念在昏昏沉沉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皱着眉想要翻身,却又被一边的安铭臣拽了回去。她被他绑在臂弯里动弹不得,安铭臣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铃声便戛然而止。

只是过了五分钟又响了起来,黎念还没发作安铭臣已经叹了口气,接着床上一轻,他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黎念似睡非睡,意识也模糊不清,只隐约中听到那边轻描淡写的诸如“今天先不去了,改天”的寥寥几句话,然后手机便被挂断。

安铭臣又躺回床上,安安静静呼吸,平平稳稳睡觉。黎念却再也睡不着,刷开眼睫看到他阖目养神的模样,是难得的完全恬淡沉静的模样。

她看了有五秒钟,安铭臣突然睁开眼,微微一笑,揽过她的腰肢偏头细细啃吻。他的动作很不规矩,手指探进她的衣襟,牵引住她胸前一团柔软,嘴­唇­也随之覆了上去。

室内明明很温暖,可是她­祼­^露在被子外的皮肤却在此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黎念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揪了揪他的耳朵,叫他的名字:“安铭臣。”

他抬起头,眸子黝黯,黎念垂眼给了他一个笑容,慢慢地说:“我好像发烧了。”

“……”

她用脚趾轻踢了他一下:“去拿体温计。”

“…………”

黎念只是觉得自己醒来后有些头重脚轻,没想到测出的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多。安铭臣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去医院。”

他把闭着眼昏昏欲睡的黎念从被子里挖出来,亲力亲为地给她套上内衣毛衣外套,又蹲下去给她穿上靴子。中途黎念想要挣扎,但很快再次体会到了安铭臣眼神的威力,于是嘴巴张了张,话没有说出口就又闭上。

安铭臣去而复返,没有找到帽子和围巾,看到她眯着眼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忍不住重重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见她因头疼欲裂而不耐烦地想要挥开他,不禁又再次叹了一口气。

黎念终于睁开半只眼瞅了瞅他:“你今天是不是有比较重要的事?”

“没那么重要。”他低下头给她整理衣领,“现在你比较重要。”

“刚刚打电话的是不是林子昭?”

安铭臣笑:“为什么这么问?”

黎念闭着眼面无表情:“不是他自然更好,否则如果让他知道今天是我绊住了你,指不定又要说我是红颜祸水。”

安铭臣轻轻笑出声来:“唔……那也挺好。你以前不是背后还骂过我是祸害?咱俩正好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又困又累,一片空白中……这一章写得太头疼了,我如今果然不适合写甜文!= =

三十一、

黎念躺在医院病床上,一边吊点滴一边用手机上网。财经版和娱乐版的新闻均缺少新意,除了某女艺人大婚便是某知名剧组在拍摄期间再次发生意外爆炸事件,导致两位主演受伤住院。

黎念忽然无聊地想起来,当初Ada曾告知她,这部影片的女主角左迎也曾争取过,只不过最终还是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替换下。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因此感到庆幸。

然而她还是觉得有些诡异,似乎左迎自从和安铭臣分手后,事业发展便一直不太顺利,想要争取的大片角­色­许多都被拒,而领衔出演的影片票房又不甚理想。

黎念想起在前些天的公司尾牙上,左迎一改往常张扬耀眼的风格,以一袭暗­色­保守的装扮出场,连脖子上的项链都是由黑珍珠串成,在争奇斗艳熠熠生辉的大厅内并不怎么打眼,甚至还有些刻意过分的低调。

就连在后来上台领奖,左迎的笑容都是清淡的,含蓄又波澜不惊,感谢词反常地只有简洁的两个字,“谢谢”。

看出她异常的人不止她一个,Ada在一边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依旧改不了毒舌本­色­:“她今年拍的《昙花一现》,可真是应人应景。”

左迎拈起裙摆,低头一步步小心地走下台阶,黎念看着她,微微蹙眉:“最近她的曝光率好像有些低,怎么回事?”

“……你觉得她是被封杀了?”Ada说,“不过我还没听说确切消息呢。但她最近不怎么顺利倒确实是真的。”

黎念突然记起,在她刚出道半年的时候,正是和安铭臣闹离婚闹到最僵的时候。她每次都是自认胸有成竹地去水晶庄园,又是每次都怒气冲冲地从水晶庄园里出来。如此三次后,便偶然被娱记拍到。而那个时候安铭臣被传闻刚刚和炒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女友,当红艺人乔盈分手,于是她便被怀疑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

她那个时候顿时从默默无闻被推到风口浪尖。那是安铭臣第一次和娱乐圈的女星缠上绯闻,也是黎念第一次同时是唯一一次在新闻里和安铭臣有牵连,对此乔盈没有解释,Ada代替黎念对外声称是谣传,安铭臣则更是保持沉默。

而一天之后,这件事突然从媒体上彻底消音。

黎念那个时候便怀疑是安铭臣在暗中­操­作。如今她也很想问问左迎的不顺利是否也和他有关系,但随即想到如此又会牵扯出一堆让人不舒服的前尘往事,只好作罢。

安铭臣拿着药推门进来的时候,黎念刚刚把手机合上,问他:“你今天真的没有什么事要做?”

“没有。”

黎念很认真地盯着他。

“好吧,下午是有一个。”安铭臣顶不住她凝视的眼神,想了想承认,“三点半有一个新产品发布会,我要主题发言。”

他顿了顿,又表情无辜地继续补充:“可新产品不是我主持研发的,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

“所以于是你又不打算去了?”

安铭臣单手支着下巴笑出来:“唔,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他站在床前,穿一件深­色­大衣,如今前襟敞开,里面的浅­色­衬衫­干­净整洁,淡金袖扣在柔和灯光下依旧明亮­精­彩;面容清俊,身材比例完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是俊雅的模样。

黎念还没怎么这样详细而近距离地研究过他的外表。细细浏览完毕,她眨了眨眼,突然身体前倾,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

安铭臣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笑出来,低下头环住她的肩膀,闷闷的笑声通过胸腔传达给她:“怎么,这是被我感动了么?”

黎念的额头埋在他的衣服里,闭着眼揪住他后背的衬衫不松手。她的脸颊紧贴,甚至还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他固有的清香气。

她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长久也不说话。安铭臣轻轻地笑,手指抚过她的头发,流连于她的脸颊,在上面辗转摩挲,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下午和我去公司吧。”安铭臣良久出声,“我开会你睡觉,晚上一起回家。”

“不行。”黎念抬起头,“下午我要去一个新戏试镜,很重要。时间也是三点半。”

安铭臣挑眉,垂下眼眸看着她,轻叹一口气:“一定要去么?”

黎念回给他一个“当然”的眼神。

“……好吧。”安铭臣抿了抿­唇­,终究怨念不过,伸出食指中指使劲夹了夹她的脸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黎念拂开他的手:“你又没有问。”

“……好吧。”安铭臣慢条斯理地睨着她,“那请问黎念女士,你明天后天大后天……算了,你未来一个月里有什么安排呢?”

“明天有杂志年底封面拍摄,后天开始话剧排练,要去H市至少待一个月。”

“……你还真是……”安铭臣咬着牙,却是还没说完就看到黎念警告的眼神,于是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忍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十分不情愿地一字一顿改口,“……那好吧。”

下午Ada来水晶庄园接黎念的时候,她已经退了烧。但临走前还是遭到了不放心的某人的千叮咛与万嘱咐。

黎念按照他的要求把新买的手套帽子围巾一一戴上,又给他看了包里带的热水和退烧药。安铭臣却还是在唠叨:“帽子没有捂严实。”

黎念对着镜子看了看,分明是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屏住气按照他的意思整理了一下。

安铭臣又问:“手机是满格?”

“……差不多是,怎么了?”

“如果又发烧了记得及时给我打电话。”他走过去帮她抚平肩膀上一个小小的衣服皱褶,想了想又说,“……算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他的表现太莫名其妙,明显­操­心得过了分。黎念仰脸瞅着他,见他张嘴又要发表建议,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轻轻向上一推。

安铭臣立刻没了声音。

“我只不过是去十公里外的摄影棚,又不是去西天取经,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安铭臣挑起眼尾,有些答非所问:“我刚刚接到电话,明天要出差,至少三个星期才能回来。”

“……”黎念看了看窗外的车子,“我先走了,再见。”

她意图绕过他,却被安铭臣捉住了胳膊。他只是抿­唇­瞧着她,一双好看的眸子似笑非笑,却并不放手。

黎念顿时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拖着他走到室外看不到的一角,然后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一个吻。

安铭臣低下头配合她,眼睛微微弯起来,趁机抱住她的腰肢许久都不放开。黎念红­色­的指甲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刮了刮,安铭臣有瞬间的失神,她则瞅准时机抬起脚尖踩了上去,趁着他吃痛的时候挣脱了他。

安铭臣在第二天下午离开,外出时一直都会陪同在侧的秦鹭这次没有随行,黎念拍完杂志封面之后则被他直接拖去了机场送行。

安铭臣这次去的时间虽然长,行李却十分简便。他们穿得刻意低调,黎念低着头安静跟在他身边,被他牢牢牵住手,一直都没有被松开。

登机前他垂眼看了她半晌,直到黎念脸上现出微微的恼意才作罢,而后缓缓展开一个笑颜:“念念,我离开以后不要太想念我。”

黎念的眼睛藏在宽大的墨镜后面,表情不为所动:“这句话也太俗了吧。我在电视剧台词里至少已经听过不下十遍。”

“那说明它很经典。”安铭臣还是微微地笑,摸了摸她的脸颊,“宝贝,记得我说的话。”

然后他微微低头,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等我回来。”

从安铭臣出差的第二天起,黎念也开始昏天黑地的忙碌。她和Ada飞去H市排练话剧的同时,还有各种通告要赶。年关之前,人人都忙,她同样躲不过。

但她也没敢忘记韩道的事。黎念设法联系到了为韩道做辩护的律师,尽管她对经济犯罪没什么概念,但还是详细询问了公诉后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可是律师的措辞始终不确定,尽管语气中透着乐观,但“应该”“很大可能”“没有意外的话”等等词汇也同时被他罗列了长长的一串,虽然黎念很能理解这位金牌辩护律师谨言慎行的风格,但她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律师一个人侃侃而谈就有五分钟,黎念听得越来越烦躁,却除了信任和等待之外又无可奈何,只好压抑住失望和想要指责的心态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礼数周全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黎念排演的话剧主题意在庆贺新年,轻喜剧加上大牌明星加盟,吸引了诸多眼球。黎念这些天事情多到焦头烂额,唯一庆幸的是媒体此时大都追逐于某女艺人大婚和片场爆炸事件,难得的没有额外制造话题来打扰她。

安铭臣一般隔天都会打一个电话过来,每次又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左右,时间维持在十分钟以上二十分钟之内。

但这十几分钟的时间用得其实很挥霍。他俩都非喜怒形于­色­的人,所说的大都是一些无聊的口水话,有时黎念还会遭到他的调^笑,可等到她实在无话可说又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又不准她挂电话。

黎念基本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是刚刚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一整天的奔波累得她­精­疲力竭,说话都十分没力气。但她没想到安铭臣明明平时看起来比她­精­力旺盛百倍,电话里的语气竟然也和她差不多,声音微而轻,就像是快要睡着。

两周后他还是这种腔调,黎念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累成这样?”

“唔,”安铭臣低低地笑,声线沙哑低沉,“你是在怀疑我的忠贞度么?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红杏出墙。”

他又是一副调笑口吻,让她的问话顿时失去了着力点。黎念憋住一口气,见他还是压根没有想要认真解释的迹象,自己的眼皮又越来越沉,索­性­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挂了,晚安。”

“念念,我晚安不了。”他还是笑,“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现在浑身都疼,睡不着觉。”

“……安铭臣,你晚上喝多了吧?”

“没有。我就是想听听你讲故事。”他一本正经地答,“比如,你可以讲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还有是怎么喜欢上的。”

“……”

然而尽管当晚安铭臣一直诱哄着她“讲故事”,他的愿望还是没能达成。黎念只在这边说了半句“有一次,我觉得”,就在他又轻又柔如同安眠曲的悦耳声音中率先进入了睡眠,只留下安铭臣一人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

黎念预约了医生在第二天拔智齿,选择的依旧是她曾因拍戏受伤住过的、安玟以前实习的那家医院。她穿得朴素,又刻意避开人群,在医院里走动难得没有被他人特别注意到。

她在路过病房楼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步履匆匆的安玟。她穿着齐整的一套医生装,眉眼间看上去比半年前多了几分职业和沉稳。

安玟一抬头也正见到她,很快就挥手同她打招呼。等到两人走近了,她指着身后大厅的玻璃门:“表哥在顶层3号房,这边的电梯还在维修,你走楼道右边那个吧。”

黎念明显愣了一下,笑容顿时停在脸上,:“表哥?安铭臣?”

“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安玟面孔上现出稍许慌乱和悔意,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老天,我还以为他和你老是通电话,早就把病情告诉你了……”

黎念的心猛地一沉:“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在住院?已经住了几天?”

“这个……”安玟咬住­唇­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黎念越来越凌厉的眼神,眸子闪了闪,睫毛垂下去,颤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表哥是胃癌晚期。”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第三段,以及安铭臣和黎念机场分手时的最后一句话。其他地方只是修改了措辞,可不必回看。今晚不会更下章,争取明天更新。:)

狗血的终于来了……俺……俺只想说,俺在前头写了无数次“安铭臣双手抱臂”,真的不是白写的……= =

三十二、

黎念走近顶层3号病房时,安铭臣正合着眼睡在床上。他明显清减了许多,脸颊消瘦,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微微抿着­唇­,蹙着眉的模样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眠。

黎念一时有些不敢推门进入。

刚刚在楼下,安玟说完最后那几个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力气仿佛全数被抽走,她连后来自己如何进的电梯上的楼都不知道。

消息知晓得太突然,她抗拒接受和消化。她更没有问问安玟安铭臣的病情究竟到了哪种地步的勇气。

黎念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一贯敏锐的安铭臣今天没有反应。她走过去轻轻趴在病床边,他还是闭着眼,露出明显的双眼皮痕迹,睫毛则长长弯弯地遮下一小片­阴­影。

黎念把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肘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她的想法一时间变得乱七八糟,次序颠倒地忆起了以前许多事。

安铭臣的胃病似乎并不时常发作,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把想要隐瞒的东西一贯都掩饰得十分好,让黎念见到的次数极少。不过她还是记得,在水晶庄园别墅书房的抽屉内,储备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中文外文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语言她不认识。

她有一次收拾整理的时候碰巧把它们翻了出来。随手拿起两瓶,贴的都是缓轻胃痛增强胃动力的标签。她又取过一瓶她看不懂的进口药,拿在手里无聊把玩,安铭臣回复完邮件,一扭头正看到她翻看药瓶的样子,随即转动座椅,探过身把她拽了过去,两人十指交叉,她手里的药瓶也被他顺理成章地拿过去扔到了一边。

黎念被他抱到腿上,安铭臣微微一笑,解释:“那是营养素,增强免疫力的。”

他的下巴顶住她的发心,抱着她轻轻摇晃。垂着眼睛看屏幕,单手敲击键盘,指尖灵活熟练,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黎念却没有被他轻易拐跑话题,在他的叹息声中推开他坐直身体,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还需要增强免疫力?”

安铭臣一脸无辜,双手一摊,责任全部推卸到医生身上:“医生说这几个搭配在一起疗效会更加好,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黎念试图抵挡住他凑过来的更深层次的进攻,努力把两人之间分出空隙,问他:“可是医生……”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安铭臣灵巧的调^情中被迫分了神,他用食指压住她的嘴­唇­,再度缠绕上来,而黎念也不曾多想,竟在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之后真的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他今年一直维持着的数次双臂抱起的动作,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时常在抽疼的胃。

周围十分安静,安铭臣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头上,白­色­的枕头和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一同刺进黎念的眼睛里,扎得她心口一阵发疼。

黎念长久地瞧着他,忍不住要开始佩服他。

他之前特地问她未来一个月内的日程安排,话题挑起得合理自然又不着痕迹,就像是平日的话家常,她不可能放在心上;他又随即把时间定在她因排演话剧无法分^身的一个月内,电话照常规律打回去,利用惯­性­思维瞒过她,她依旧难以起疑;这里是H市乃至全国顶尖的胃病疗养医院,又有安玟乃至李唯正的帮忙和安顿,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妥帖算计,假如不是她意外得知,他会成功地把所有人骗过去。

黎念使劲盯着他看,直到最后眼眶发酸发红。她心里一时空空如也,不敢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儿。

她经历的事似乎总是在循环,最珍重的总是要在突然之间离她而去。黎念使劲咬着­唇­抵住呜咽,把被单慢慢揪在手里,她还是不能做到平静接受,麻木对待。

她最终靠在病床边,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安铭臣正坐在床头,身体前倾,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瞧着她。见她蹙眉醒过来,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

黎念把他的手抓过去,来来回回翻看。安铭臣的手背没有针孔,手指瘦长­干­净,掌心温暖­干­燥,和以前并无不同。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衣袖上移,一直到他含笑的嘴角,清明的眼睛,和略失血­色­但­精­神良好的脸庞。他的眼珠黑润,微微弯起来,依旧好看漂亮。

安铭臣的表情太温和,黎念仰脸望着他,满满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全部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摊开,五指交叉上去,然后低下头,鼻骨埋在掌心里,一声也不吭。

她任由安铭臣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提了提她的耳朵,垂着睫毛不反抗不挣扎,难得现出乖巧安静的一面。最后倒是安铭臣笑了出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黎念没回答,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他敛起眉眼看着她,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黎念抱住他的胳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愈发的沉默,趴在被子上一言不发,长长的卷卷的头发铺展开,把大半个侧脸一起遮住。

“好吧,那换个话题。”安铭臣歪着头想了想,食指搁在嘴边,压住一点清浅笑意,“你这两周有没有想念我一下?”

他的调侃没什么作用,黎念依旧扯不出丁点笑容来给他看。但她终于勉强平复了些许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点将要发作的哽咽逼了回去,然后直起身体,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仰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很快就听到了安铭臣的轻笑声,他伸出手回给她更紧的拥抱。

黎念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你不是一向都看不惯病美男么?现在自己也成其中一员了,有什么感想?”

安铭臣“唔”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好歹现在不是还有个美字么,比病人好听多了。大家都关注美去了,就会少注意病字了。如果连美字都没有了,那才会比较麻烦。”

黎念更加紧地环住他,一直到感受到他脖子间大动脉的跳动。她低声说:“我那次出差一周多,说什么去的那个地方禁止手机通信,不接电话也不打电话,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我要听实话。”

他装糊涂:“哪一次?”

黎念的回应是瞅准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记起来了。”安铭臣马上回答,“那次是做了一个小手术,不严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会额外担心。”

他分明就是在轻描淡写。黎念轻嗤了一声,又问:“那这次呢?为什么不再玩什么禁止通信与世隔绝的把戏了?”

她刚刚说完,就立刻悔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如今的状况用朝不保夕来形容都不为过,压根就不再适合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

她试图转移话题弥补,安铭臣却反倒朗声笑了出来。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怕你突然会不见了。”

他放开她,把她的脸孔摆正在眼前。黎念的头发被他全部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乌黑的一双眼珠。安铭臣微微眯了眯眼,拇指抚上她额头上那处因戏伤留下的伤疤。

安铭臣曾经践行诺言,果然把她拍戏留下的大小伤疤都消除得­干­­干­净净,并因此顺便锻炼出一手技艺良好的推拿按摩术。只是额头这块伤得太深,新­肉­芽长出来后,如果细细看上去,肤­色­还是可以看出些微的不同。

他终于打量完毕,正要说话,一垂眼,忽然看到黎念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安铭臣微微一怔:“不要哭。”

他的话音刚落,黎念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安铭臣微微叹气,把她脸颊上开始泛滥的水泽用掌心一点一点抹去,他的表情耐心,动作细致温柔,但过了良久还是没有眼泪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顿了顿,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臂把她重新按回怀抱里。

他低下头揪了揪她鼻尖,微微地笑:“都会过去的,不要哭。笑一笑,嗯?”

却没想到这句话却招惹了黎念更为肆意的眼泪。

黎念从哭泣终于恢复平静后,一整天都表现得十分乖巧体贴。安铭臣的主治医师周末没有轮班,她便几乎一直寸步不离病房。

中餐时间,黎念亲眼看着他一口口慢慢把麦片粥咽下去,把心底的­阴­影竭力挥去,然后暗暗记下了他每餐的食量以及粥的浓稠度。她又去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厚且难啃的哲学书回来,陪在病床边心不在焉地翻阅,然后等安铭臣想要喝水的时候起身去帮他倒一杯水。

但这也是她能帮忙的最大限度,安铭臣拒绝她更进一步的帮助。他拒绝被当做一个重症病人看待,即便他如今的­精­神确实大不如前。

晚上黎念把下巴枕在他的腿上,把深奥的哲学书支在眼前,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他听。

安铭臣闭着眼慢悠悠地听着,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我们不念这个了,说说话。”

黎念把书合上:“你挑话题。”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小时候我跟林子昭一群人就跟个贼窝团伙一样,基本无恶不作。后来某一天林子昭突发奇想要定排行,分出老大老二老三出来。”他顿了顿,然后笑得很含蓄,“结果一下子就争得不可开交,因为人人都想当老大,没人乐意当老二。”

“……”

“林子昭说要按年龄排,因为他生日最大,结果没人搭理他;老四说要打麻将五局定胜负,还是没人搭理他;李唯正说按期末成绩排名,结果被我们大大鄙视了一通。”

“……后来呢?”

“后来我那天晚上请无论怎么排都不可能排成老大的老六跟老五吃了一顿饭,第二天结果很容易就出来了,按姓氏笔画排的提议得票数最高。”

“……黑哨。”黎念又想了想,“可是不对啊,你不明明是排行老三么?”

安铭臣笑得更加含蓄:“那是因为老大的称号被我废了。虽然被推成了老大,但让位的样子总还是要做一下的。还记得当初皇太极假意让贤么?”

“……于是?”

“于是老大没了,老二这俩字又太难听,我直接成老三。”

“……”

第二天黎念拎了早餐从外面回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室内有一男一女的对话。

她推门而进,里面的秦鹭和安铭臣应声齐齐转过头来。秦鹭依旧是那副­精­­干­的装扮,职业装马尾辫,简约而年轻。臂弯中还抱着一个文件夹,见到是她,牵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点头同她打招呼。

安铭臣从黎念手中接过早餐,顺便捏了捏她的手指,转头对秦鹭说:“把文件给我吧。”

秦鹭把手中那沓已经整理完毕的文件双手递给他,安铭臣随手翻了翻,嘴角轻轻勾了勾,像是比较满意。

他又大致浏览了下,抬起头淡淡一笑:“还可以。你下午再过来一趟,把文件拿走。”

等秦鹭离开后,黎念立刻拧着眉毛瞧着他,手指压在文件上,挡住他要批阅的动作。

安铭臣看着她笑:“怎么了?”

黎念木着一张脸:“公司至上是么?”

安铭臣觑着她变得有些清冷的脸­色­,很谨慎地组织着措辞,“当然不是。只是我马上就可以出院,最近又实在太闲,正赶上秦鹭过来开会,这几份文件又碰巧需要我看一下,所以……”他看着她愈发面无表情的神­色­,顿了顿说,“我只是顺便看一下。”

黎念耐心等他解释完,尽管他说的什么她都没放在心上。然后她蓦地把文件抽过去撂在一边的桌上,把早餐塞进了他手里。

安铭臣微微叹了一声,看住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出来:“念念。”

黎念冷声回应:“说什么都没有用。秦鹭不知道你是胃癌,可是你自己知道。”

她的话说完,安铭臣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谁告诉你我是胃癌的?”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最后一句话的改变。= =

留言给俺的压力太大了,现取消胃癌设定。这一改后面的许多地方都要改,请给俺一点时间酝酿,可能明天不会更新,望原谅。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一下,胃癌早期真的没那么恐怖啊恐怖。不是家族遗传不必担心生子问题,做完胃根治术,再辅佐化疗和中药,百分之很大概率在十年之内都不会复发,并且最少三个月后就可恢复正常食量。至于掉头发什么的,那也是可以避免的。安铭臣作为一名祸害男主,活千年或许不可能,但活到老也还是能够的。(俺查了N久的资料,情节一改如今全用不上了,现在一定要不死心地普及一下!= =)

三十三、

秦鹭下午一踏入病房,就觉得里面的气氛相当的反常。

黎念双腿并拢,一副标准礼仪坐姿的模样陷在沙发里,正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敲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对这边的动静完全视若无睹,简直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美人形象;而安铭臣歪在床头,单膝支起,手肘搭在上面,单手托着下巴,完全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这和清晨两人无声却又默契的相处模式大不相同。

秦鹭按捺住好奇心理,目不斜视地把老板已经批阅好的文件接过来抱在怀里,并问:“后天您出院,需要我带两个人过来帮忙吗?”

她刚说完,黎念突然腾地站了起来,偏头把耳塞拿下来,随手扔到了键盘上,扬着下巴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们就大步走了出去。

秦鹭的好奇心快要压不住了,眼神在安铭臣和门口之间不断飘移。安铭臣看着黎念离去的方向,难得在下属面前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说:“不用了。你先回T市,我大后天自己回去。”

从今天早晨开始一直到现在,黎念对安铭臣都是一副冷淡颜­色­,并且这种状态还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

下午秦鹭走后,黎念把叫的晚餐外卖拎回病房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安铭臣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副诚恳谢罪的模样看着她:“我的胃都切掉三分之二了,还不够来赎罪的么?”

黎念垂着眼俯视着他,把手­干­脆利落地抽回去,不为所动:“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晚上黎念依旧余怒未消,无视安铭臣递过来的数次眼神,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原来下榻的酒店,和Ada一个房间。

以往她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总要在熄灯前讨论一下次日的安排或者最近的感想。但今晚黎念从上了床之后就一直闭着眼闷声不吭,Ada很快感觉到异样,笑着推推她:“你俩不会吵架了吧?你怎么不在医院陪安铭臣了?今晚在我这儿睡觉,改天等我碰见了安铭臣,指不定会被他那点儿眼神给乱刀砍死。”

黎念今晚格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偏偏Ada只知安铭臣生了病住了院,又并不知晓其中具体。黎念今晚又没心情解释,片刻后给Ada的回答是把被子全部蒙到了脑袋上。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又狗血乌龙地耍弄过。想想昨天一整天她都傻兮兮地对安铭臣投怀又送抱,要多乖有多乖,要多主动有多主动,再想想今天早晨尴尬死人不偿命的对话,她就窘得想要钻地缝。

今天早上的对话她一次都不想在脑海中回放,可大脑偏偏不受控制,硬要在脑海中自动回忆十遍以上。

黎念今天清晨听完安铭臣的质问后愣了有足足五秒钟,她相信自己当时的表情绝对称得上呆滞,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安玟昨天告诉我你是胃癌晚期。”

安铭臣也是一怔,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变幻数次,有疑惑有恍然有啼笑皆非,最后定格在强忍的笑意上:“她骗你的。我只不过是十二指肠溃疡稍微严重了一点儿,前两天做了手术而已,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等我回去么?”

黎念在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又立刻变得怒火中烧。一双­精­致的眉毛拧起来,手指指着他,她气得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安铭臣趁机把她拽到怀里,利用自身是病人的优势阻止住她想要拳捶脚踹的倾向。黎念被迫顾及他刚刚动完刀子格外脆弱的胃,一时间忘记挣脱,反而被他束缚得更紧。这让她更加恼火,低声警告:“放开!”

“偏不放。”安铭臣笑,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除了我没人知道昨天的事,我又肯定不会笑话你主动的投怀送抱,我高兴还来不及。所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嗯?”

可他一语戳穿她的痛脚,反倒让黎念挣扎得更加厉害,眉毛依旧紧紧地拧起:“混蛋!卑鄙!”

“是是是,我混蛋,我卑鄙。”安铭臣一句都不反驳,反倒十分好心情地陪她说下去,“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不要生气了。你早饭买的什么?粥?还是汤?”

他格外的好说话,黎念渐渐冷静下来。她眼带威胁地甩开他的手,安铭臣这次顿了一下,很识相地没有继续阻挡。

黎念站起来后退一步,眯起眼,抱着双臂清清冷冷地审视着他:“安玟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看来是打算要在里面找出猫腻来。安铭臣无法避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应该是安玟知道了我跟你复合,但她又不确定你到底是为了韩道还是特地为了我跑回来,所以想这样说了测试一下你的反应。”

黎念瞧着他,嘴角忽然缓缓牵出一丝慢条斯理的微笑:“想推卸责任?说什么安玟担心,归根究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告诉她我和你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如果你没给她分析你在担心什么,她会想出这种主意?你俩沆瀣一气,就剩我一人成傻瓜对么?我凭什么要被你们这么耍?!”

她分明越说越怒,语气却又越来越­阴­柔,听得安铭臣胆战心惊:“我们错了。”

黎念的音调陡然升高:“是你错了!”

“对,是我错了。”安铭臣不辩不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我做得太过分了,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安铭臣如此顺从的态度还是没能让她完全消气。黎念瞪着他,接着问:“秦鹭都知道你在这里动手术,安玟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不是?”

“……不是。林子昭他们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秦鹭和安玟。”

黎念还是冷冷地盯着他,安铭臣已经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结局。叹了一口气,不再辩解什么,直接等待宣判。

黎念怒极反笑,最后嗤了一声,甩手就出了病房。

第二天黎念和Ada还在睡觉,安铭臣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黎念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摁断。那边再打,她再摁断,最后索­性­关了机。

但她很怀疑安铭臣这样做是否出自故意。按照以往的经验,两人冷战期间,他的电话她基本都是拒听。可他却每次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过来,次数多了,就很有让她利用挂电话来发泄怒气的嫌疑。而黎念也很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怒气竟然真的随着电话声响起寂静再响起再寂静的循环中消减掉了不少。

她想了想,又重新开了机。一分钟后,电话果然再次叮叮咚咚地打了过来,黎念这次很快按了接听键,慢悠悠地回应:“­干­什么?”

安铭臣明显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接电话了。”

黎念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绷着脸淡淡地说:“说重点。”

“安玟从T市回来了,想要就前天的事跟你道歉。”

“不必。”

安铭臣在那边清咳了一声,转头对安玟从口气到语句地重复着她的话:“不必。”

安玟立刻跑过来,抓过他手里的电话,声音哀哀凄凄地对黎念表达忏悔之情:“黎念姐,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表哥是胃癌晚期,我更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诅咒的意思,我绝对是好心好意。请你务必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不对,是请你务必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黎念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下,定了定神,问:“安玟,李唯正现在是不是在你旁边?”

“啊,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安玟顿了顿,回头挽住旁边李唯正的胳膊,脑袋自然而然地歪过去,“……是的。”

黎念面无表情地解答:“没他在身边,你在安铭臣面前肯定没这么大胆。我马上过去,先挂了。”

安玟在前一天把黎念吓唬了一通后,当场心虚跑路,假也没来得及请,直接乘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到T市寻求支援。她跟李唯正又在T市滞留了一天,今天早晨才又乘早班飞机飞了回来。

李唯正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沙发里,由着安玟趴在他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笑:“这样,既然你已经把手术费用付了就算了,不过这十几天的住院费用我全部垫付了好了,就当做是给黎念的­精­神赔偿。我代小玟请罪。”

安玟拽了拽他的手指,小声说:“表哥肯定说你少财大气粗,他才不稀罕。”

安铭臣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安玟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继续面无表情的黎念,说:“对啊,我确实用不着。”

安玟歪着脑袋想了想,扑身上去抱住李唯正的脖子,紧紧挨着他,弱声说:“那当做结婚的礼金也行呀。你们结婚了又离婚,离婚了又复合,复合以后肯定还会再结婚,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就是为了多收礼金。我们绝对满足你们。”

她刻意大而化之的描述让安铭臣跟黎念之前那些所谓的纠结似乎都变得没了意义。李唯正撇过脸,分明就是在抿着­唇­无声地笑。安铭臣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俩一眼,慢慢吐出两个字:“闭嘴。”

有李唯正在一边保驾护航,黎念更加不能说什么。但她听完安家这俩人的对话后变得更加恼怒,于是晚上对安铭臣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两人同处一室,基本就是安铭臣希望她做什么黎念就偏不做什么。她买了一杯­奶­茶在病房内一直窝到晚上七点半,一边看书一边啜饮,完全无视不远处安铭臣的眼神。后来她又灵感突现,打电话向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叫了安铭臣最爱吃但如今又不得不禁食的牛排外卖,然后她笑容可掬地接过外卖袋,慢条斯理地切牛排,再然后眼角余光就瞥到了安铭臣欲言又止又被迫隐忍不发的表情,最后她的心里终于觉得无比的痛快。

第二天安铭臣出院,黎念正在帮他打包行李的时候,林子昭到访。

他牵着宝贝女儿心心的手,站在病房门口,指骨敲了敲门框:“哎呀,我这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安铭臣瞟了他一眼:“有事说事,没事退朝。”

林子昭笑得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刚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你不就是一个胃溃疡切胃么,怎么手术前就不准我们知道呢?”

安铭臣已经换了平时的休闲服,站在床边除了略略清减外,其他地方乍一看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你都说了是一个小手术,不至于劳师动众。”

“可你手术前两天不是还跟我们喝酒呢嘛,挑明了给我们说了诊断结果难道不更好?你这是想自虐还是想自虐啊?”

安铭臣慢条斯理地反问他:“我什么时候喝酒了?”

“你那天不告诉我你中午喝多了,叫我们晚上饶过你……”林子昭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靠,我明白了,合着你蒙我呢!”

“嗯。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其实我那天晚上喝的所有酒都是白水。”安铭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我不是跟你说过怎么在饭局上装醉么。你这么学艺不­精­,可真是师门不幸。”

“……”

中午一起吃饭。安铭臣因为刚刚做完胃大部切除术,可以入口的食物十分有限。黎念一进包厢就被毋庸置疑地和安铭臣塞在一块儿,她躲不得,只好挨着安铭臣坐下来。

安铭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形象的动作竟也能硬被他歪扭出几分气质出来。他笑着跟李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桌子下面却一直握住黎念的手指尖不肯松手。

黎念的旁边还坐着纯洁可爱的小天使心心,这让她既不能大幅度挣脱,还要顾及自己的表情和笑容。最后只好咬牙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他的指骨,逼得他不得不放开手。

安铭臣显然被刮得狠了,轻吸了一口气,找了个空当偏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回去就给你剪指甲。”

黎念低着头嗤了一声,故意歪曲他:“然后你拿着我的指甲去做诅咒么?这主意不错,我也考虑考虑。”

安铭臣把她挑衅的话自动跳过去,继续说:“我想吃杨桃了,你想吃什么水果?”

黎念就当没听见。

“念念。”

黎念再次当做没听见,一扭头,把笑脸全数都送给了另一边乖巧懂事的心心:“心心想吃什么?那个沙拉好不好?”

黎念十分庆幸心心坐在她身边,让她有了一个充足的理由来分神,以及自动跳过那些她不想听和不愿意回复的话。

心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脸蛋也嘟嘟得十分可爱,水灵得简直让人想要掐一把。黎念中途领着她去了盥洗室,两人顺便还在会所自带的儿童乐场玩了二十分钟。

后来心心玩得累了,抱住她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姨姨讲故事。”

黎念想了想:“故事啊……想听什么样的?”

心心的童音软软地:“姨姨讲的都喜欢。”

黎念忍不住笑了出来,歪着头想了想,说:“有一个女孩子,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叫安安。可是安安不知道,而且他还不信任她,并且还想出各种坏主意让她伤心让她哭。而且他还把秘密告诉给其他人,可就是不告诉她。你说这个安安是不是坏蛋?”

心心抱着刚刚赢到的小小玩具狗,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重重地点头:“是的,安安是大坏蛋。”

说完她上前,抱住黎念的脖子,柔­嫩­的脸蛋贴了上去。黎念抱紧她,忽然听到心心在她的耳边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叔叔”。

黎念回头一看,安铭臣正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角弯起,笑弧明显,是明显被愉悦到的表情。

她刷地扭过头,站直身体就要走,被安铭臣眼疾手快地拦住,一手从她的怀里接过心心,另一手牵住她始终不放。

黎念这次没再挣扎,反正反抗不反抗的结果都一样,她倒不如省些力气留给嘴皮子。

安铭臣略略低头,够到她的耳根,轻轻地笑:“把我跟你的事讲给心心听,你就不怕教坏小孩子。”

黎念冷了脸:“用不着你管。”

安铭臣“嗯”了一声,眼中笑意更深,想了一下,慢慢说出两个字:“……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章,俺发觉俺超萌李唯正那对。( ̄▽ ̄")

正文完结后想写一点番外,想征求下大家希望看什么。= =

三十四、

黎念简直要恨死他了。他不放手,她就用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虎口处狠狠地掐了上去,并且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周,然后咬着牙低声嚷:“幼稚!”

“谁才幼稚?” 安铭臣疼得都拧了眉毛,但依旧还在笑,并且笑意蔓延到了眼角眉梢,“还有,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自己瞎想,最后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黎念越发窘迫,迫切希望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她十分后悔今天为什么是素颜出门,为什么没有在脸上扑一层厚厚的粉,为什么手头没有东西来遮挡一下她越来越红的面颊,所能做的只是继续继续掐着他:“你再说你再说?”

安铭臣清咳了一声,勉强收敛了笑意:“不说了。”顿了顿,又摸了摸怀抱里心心的脑门,低头亲了一下,语气十分轻柔:“心心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哦。叔叔谢谢你。”

“……”黎念很想扑上去咬死他。

晚上两人回酒店,安铭臣从浴室出来,黎念正盘腿坐在床上看喜剧电影。播放的是《河东狮吼》,黎念一边看一边无声地笑。她美名其曰是观摩学习,但如今看起来其实只不过是在看笑剧。

她看得入神,完全无视他。安铭臣瞧了瞧她,一只手试着遮住屏幕,果然被她拎着睡袍袖子不耐烦挥开。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跟她一起看。她的头发湿漉漉,有沐浴后的清香,安铭臣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电影,过了没几分钟后放弃,然后试探­性­搂住她的腰肢,结果被黎念再次无视;他又亲吻她敏感的耳垂,被她再次挥开。最后他只好再次挡住了屏幕。

黎念再度拂开他的手,并且压在身侧,因为前一秒还在看着电影笑,所以现在即使她绷着脸也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得十分软:“­干­什么?”

安铭臣垂着眼睛,没有答话。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明显看清楚她因牵扯而露出的锁骨,胸前大片细腻的皮肤,甚至还有腰际窈窕的曲线。是明晃晃的诱惑。

他抿了抿­唇­,忽然合上笔记本,在黎念阻挡之前扔到一边,然后压住她的两只手腕,搂住她的腰半压制地让她跟他一起躺倒在床上。

黎念的两只手被固定在床头,她反­射­­性­地挣扎了一下,但脚踹过去就被他握住了脚底心,他的指尖不怀好意地刮了刮,立刻让她忙不迭地想要躲开。

但她挣脱不得,安铭臣低笑,压住她的一条腿,指尖覆上她的柔软,然后收拢,在顶端轻轻掐了一下,看到她不自主的瑟缩后,笑意更浓,指腹摩挲着她光洁的皮肤,又恢复了不急不缓的酝酿。

黎念的睡袍还挂在身上,但已形同虚设。上半身凌乱,下摆则被安铭臣卷到了腰间。雪白的皮肤同暗红­色­的绣花床单相衬,烘托出的效果格外诱人。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像是似滴非滴的水一样让人心痒。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晰可辨的笑意,他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弄她。

黎念的眼珠转了转,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忽然一条腿屈起,缠上了他的腰,脚趾在他的膝盖内侧轻轻地刮,像是羽毛一样似有又若无,带着让他想碰碰不着,想抓又抓不到的意味。

安铭臣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脚踝压制住,一抬眼正见到她脸上久违的狡猾的笑意,敛起眉眼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手从小腹向下,一路深入,然后压在她最敏感的一点上,轻轻一按,黎念一震,­唇­边顿时溢出了声音。

她的嘴­唇­还被他含住,手被他固定住,最脆弱的地方亦被他掌握住,她整个人都被他严严实实地贴紧,不留一丝缝隙。她本来想和以前的那次一样,在他最受不住的一刻推开他,但没想到他反应迅速还以眼还眼,把她的招式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他是主导者,而她被动迎合。等安铭臣稍稍满意,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唇­,黎念的眼睛里已经布上了一层水光,在柔和灯光下格外明亮。她就像是一条缺氧的鱼,揪住他的睡袍前襟大口呼吸,瞪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安铭臣忍不住笑出声来,单手撑着头,十分的好兴致,还拽了拽她的鼻尖:“自作孽了吧?”

“……”黎念恨不过,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两人再度恢复到还没离婚时的那段时光。睡觉时黎念的手臂搭在安铭臣的腰上,她的鼻尖贴着他的锁骨,被他牢牢搂住。这动作发生得自然而然,仿佛本来就应该这样。

安铭臣很快就入睡,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可是黎念睡不着。

她的睫毛刷过他的皮肤,微微调整了姿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安铭臣的声音突然从她上方响起,吓了她一跳:“在想什么?”

黎念不说话,他又补充:“我本来以为你还有话想和我说。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黎念索­性­打开壁灯,挣开他坐起来,很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确实有话要谈。”

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安铭臣却十分懒散。他眯眼瞧了瞧她正襟危坐的模样,突然低低笑了一下,翻过身趴卧在枕头上,歪着头看着她:“其实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黎念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的这副略略吃惊的模样大概又愉悦到了他,安铭臣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他“唔”了一声,单手撑起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韩道不会有什么事。公诉之后罪名百分之九十九应该都不会成立。”

黎念看起来依旧不满意,安铭臣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百分之百。我向你保证,韩道百分之百罪名不会成立,他会好好的。”

黎念依旧只瞅着他,不说话。

她的眼睛与此同时却又十分明亮,并且抿着嘴角,明显一副在酝酿暴风雨的模样。安铭臣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韩道请了T城最金牌的经济类律师,再者他的罪名本来就不重,绝对不会有事。”

黎念点了点头,继续眯着眼睛细细研究着他的面部表情,几十秒后慢慢笑了一下,语气十分柔和:“安铭臣,下面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安铭臣坐直身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酝酿韩道入狱这件事,你有几分参与?”

“我没参与过。”

“那你有几分阻止过他们筹划?”

“……也没有。”

黎念微微一笑,问得十分慢条斯理:“那请问安先生,你在知道韩道入狱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什么都没想。”

“不要跟我打官腔。”黎念跪直了身体,终于比安铭臣高一些,她俯视着他,问,“你不肯好好回答,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报复很解恨呢,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安铭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比如说?”

“比如说,你希望能顺便整治一下我,让我走投无路,然后哀哀凄凄地去求你。”

他快速否认:“我没有想过整治你,或者让你求我。”

“那就是单纯为了报复了?这样的话,韩道入狱后你们怎么肯让他轻易出来?不把他剥层皮你们能解恨么?现在怎么就这么痛快地松手了?”

“……”作为一名一贯巧言善变的­奸­商,安铭臣此时被她步步紧逼层层盘问的话堵都有些无奈,顿了顿,最终还是坦白交代,“不是这样。他入狱以后,惩戒他只是顺便的目的而已。”

“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

“……”安铭臣揉了揉眉心,“好吧,我承认我居心不良。当时确实是想试探你是不是会回来找我,但不是求,是复合。”

“也就是说,你们费大力气让韩道入狱,只是为了让我回来找你吗?”

“也不是这样。”安铭臣解释,“他入狱前,我没想过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你拐回来。韩道入狱后,我是将计就计。如今既然你回来了,警戒韩道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放手就十分快。”

黎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如果我没回来找你,你预计怎么办?”

安铭臣看着她,慢慢地说:“再找下个机会把你拐回来。”

黎念依旧似笑非笑:“可等我回来找你了,你又在纠结我到底是为了韩道还是就为了你。安铭臣,你找个形容词,形容一下你自己。”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贪婪。”

黎念抱着双臂继续审视他:“如果我真是为了韩道回来找你,你又预计怎么办?”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嘴角抿出一丝笑意:“这难道不比你没回来找我要好多了?还是那个答案,再找下个机会把你拐回来。”

“那你看着我真掉进了圈套里,心里是不是特别痛快?”

安铭臣这次很诚恳地看着她:“不是。我是很满足。”

黎念抬眼盯着他,表情纹丝不动:“甜言蜜语我听得太多了,换一个吧。”

安铭臣思索了一下,坐直身体,而后单膝跪起,眸子一瞬不瞬地对上她的,缓缓地开口。

“我爱你。”

黎念望着他,依旧不为所动,半晌,喉咙­干­哑地缓缓说了两个字,“所以?”

“所以,”他伸出手,反转向上,掌心摊开,露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我向黎念小姐求婚,请她嫁给我。”

他把缎盒打开,露出一枚秀气漂亮的戒指。

黎念低头仔细看了看,还是一动不动,半晌后慢慢地说:“俗套,没创意。”

安铭臣笑了一下,慢慢地说:“可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正式求婚,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没创意总该够诚意?”

黎念咬了咬嘴角,眼睛终于慢慢弯了起来。她伸出手指,安铭臣骨骼漂亮的手握住她的,然后把戒指慢慢落到了她的无名指指根。

大小正正好,黎念抬起手指对准灯光看了看,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安铭臣的脖子。

他含笑承受她扑过来的重量。

“安铭臣,”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如果我说,其实我只和你谈过恋爱,你觉得补偿了么?”

他把怀抱收拢得更加紧,偏过头不断亲吻她的头发:“我的荣幸。”

“所以,”黎念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里,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

安铭臣笑出声来,好半天才止住:“这似乎是你今晚看的那电影里的台词?而且据林子昭说,这好像是婚礼上的经典必备语言?”

黎念在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勒紧了他的脖子:“你有问题?”

“不敢。”他顿了顿,嘴角流泻出一丝笑意,“遵命,我的宝贝。”

第二天上午安铭臣回T市,临走前黎念给他系袖扣,安铭臣歪头想了想,说:“其实昨晚你那一大段话应该我来说。”

黎念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没睡醒呢吧?”

安铭臣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是没睡好,昨晚我都没睡着。”

“真可惜,昨天晚上我难得睡得特别好。”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而且你还说了梦话。”

“我说了什么?”

安铭臣想了想,认真回答她:“你一直都在重复两个字,安安。”

他的话音刚落,就差点没被掐断脖子。

黎念在去剧组的途中照例上网看新闻,不出意料,她的名字今天再次被挂上了娱乐新闻的主标题。

“黎念与前夫亲密牵手疑似复合”。

照片拍摄的时间虽是昨天晚上,但还是十分清晰。正是前一夜八点左右她和安铭臣一同下榻酒店时的情景,安铭臣牢牢牵住她的手,两人十指交叉的姿势还被刻意在照片的右上角放大,不容置喙。

黎念在脑海中预热了一下今天她去排演话剧时候可能遭遇的盘问,因为心情愉快,一贯有些头疼的答记者问今天也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黎念去了剧组后,果然被问得盘根究底。Ada和助手可以挡开记者们不断前伸的摄像头,但是挡不住他们提问的声音。今天来剧组探班的人格外的多,中途休息时黎念便被层层包围住,问题全部围绕和安铭臣的复合问题。

娱乐圈里,结婚的很多,离婚的也很多,但和富商能够破镜重圆的却着实不多。黎念笑着接受拍摄,并且默认了已复合的猜测。随后又有记者眼尖地拍到她无名指的新钻戒,于是立刻被逼问是否婚期已近,黎念抿了抿­唇­,笑着没有回答。

当天晚上她回到酒店,浏览当天被采访的新闻。看到照片里自己弯弯的笑眼,不由得摸了摸脸颊。原来她尽管已经在努力克制,还是没能止住自己的笑容泄露。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都很如意。提起公诉后,韩道果然一审被判无罪。他的­精­神良好,见到她依旧是未出事前笑容轻松的模样。

黎念松了口气,旁敲侧击地问他这起经济案涉及到的人,被韩道装糊涂地挡了回来。他微微地笑:“过去就过去了,那些都不是重点。现在你气­色­不错生活不错,这样不就挺好?”

黎念只得作罢。

她的话剧上映完毕,终于腾出了一个时间较久的假期,而安铭臣也终于重新恢复为原来­精­神奕奕丰姿翩然的­奸­商模样。

晚上黎念趴在安铭臣的肩膀上,跟他一起看下午摄影写真店送来的婚纱样册,她指着其中一款十分经典的无肩婚纱,歪着脑袋说:“其实三年前,我就一直很喜欢这一款。”

他笑起来,眼角有风情积聚起,手向后环住把她抱下来,按在怀中细细亲吻她的眼睛,轻声说:“这次全都补上,保管夫人满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旧人》的正文就到此为止啦,汗,俺好像还是头一次三十四章就把正文完结了的。不晓得大家看到结局会说什么,但俺真的觉得他俩折腾到这份上,婚也离了,孩子也没了,医院也呆过了,男配女配都基本打完酱油了,也真的该完结了吧。= =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意见。^_^

下面有一个比较长的番外,也算是正文的一部分,补充一些正文里想说又找不到地方说的情节。关于林子昭和正文里他未曾一起出面过的妻子,并且会解释一下安铭臣是怎么对黎念开始青眼的。总之类似《奢侈》里周可容的番外,安铭臣会出来打不少酱油。

还有一个番外没想好要写什么。

《旧人》正式完结后,先前暂停的《关关雎鸠》会恢复更新。:)因为其中有情节被俺搬到了《旧人》里,所以《关关》会从第一章重写,人物­性­格设定不变,但情节会改变。链接在这里: 谢谢大家的支持。:)

【番外】

秦鹭番外(一):

那天路过一个患了婚前焦虑症的办公室小妹的格子间,听到了一句话,女人是一生的公主,十个月的皇后,一生的­操­劳。

我笑了一下,抬脚要走,这个新来的小妹妹拉住了我,眨着哀凄的一双大眼问:“秦鹭姐,你结婚了么?”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引起了一边正在埋头统计数据的林丹青的注意。她抬起头,目光在我俩中间逡巡了一周,欲言又止,但见我没什么异样,最终还是又重新埋下头去。

其实除去眼前这个刚刚上到顶层来的新人外,包括这座大厦的老板安铭臣以及顶层秘书办公区办公的所有人在内,都知道我的婚姻问题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但总不能要求任何人都要迁就你的脾气,况且有这些工作伙伴小心照顾我脆弱的心理我已经十分的感激,再况且工作时间迁就无知始终保持微笑也一向是完美秘书的基本准则。于是我笑了笑,回答:“结了。”

于是这位十分忧郁自己婚后会变成丈夫的黄脸婆婆婆的女佣以及未来儿女的保姆的小妹“哇”了一声,托住双腮望着我,满脸憧憬的模样:“秦鹭姐这么得体大方又这么温柔漂亮,老公一定十分疼你的吧。”

我侧身及时挡住再次抬起头来忍不住要开口说话的林丹青,再次摆出标准微笑:“谢谢你的夸奖。其实不必太担心你的婚姻,丈夫不过是身外之物,缘来是福气,缘去是本分。这么想的话,也许你能少些焦虑。”

晚上跟林丹青一起吃饭,我独身她失恋,正好是绝佳的安慰伴侣。这厮一下一下地用勺子戳着眼前的粥,完全一副恨恨的模样:“我要辞职开个夜总会!专门收那些甩过女孩子的风流男人们!让他们做鸭!日日夜夜都做鸭!被富婆包养完还要被富商包养!丫的累不死他们也要疼死他们!”

她越说越怒,最后脸都狰狞成了京剧脸谱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来,赶紧点点头随声附和:“嗯嗯嗯,你要开我绝对入股,多少钱我都肯贴。什么陈沿安铭臣林子昭李唯正,那些都是浮云,闭上眼踹了就OK。对付这些狠心的­奸­商,你只有比他们更无情,才能保护咱自己。”

我说话的语气比她还要凌厉,让本来十分愤怒的林丹青反倒冷静了下来,睨了我一眼,说:“那是你,我可做不来你那境界。我觉得我还是回去扎个小人比较靠谱一点儿。”

其实我也做不来那境界。失意时候说的话,基本都是狠话,做不得真。

如果不是今天下午偶然提起,我甚至差点就要忘记原来我的配偶那一栏里还是填着“林子昭”三个字的。

在我眼里,安铭臣连同他的一群发小,都是雾一般虚无缥缈的人。他们的笑容都很温柔,温柔到有些不真实。他们的话都太缜密,缜密到探不到他们的真心。这群人一直都过得潇洒,懂得玩乐,活得­精­彩,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以及一颗风流多情的心。

林子昭就更是这一群人里懂得享受的翘楚。

我有时候会幻想,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大学期间找到一个男朋友,然后毕业了就火速结婚,不管是用哭的闹的还是­色­^诱的。

这样的话,我就能在二十二岁的时候避免嫁给林子昭了。

因利益而架起的婚姻古今中外都有,多到数不胜数。林子昭跟我彼此都心知肚明。即便我们从小到大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即便每次见面又都只是点头之交,即便父母明知道我们不幸福,但因为我们在长辈们眼中­性­格相合八字相合利益相合,所以我们还是要结婚。

婚礼­操­办得很迅速,但同时也很盛大,花瓣细雨一样从头顶洒下来,宾客们都在笑着鼓掌,未婚的女孩子抛掉淑女风范去抢绣球,祝福的语句满溢在耳边,礼服的裙摆洁白飘逸,还有用足金铸造的真实婴儿大小的金童金女,这一切都十分完美。

而中途我透过镂花的婚纱头饰仰头去看林子昭的侧脸,行云流水的线条,恰到好处的笑容,也同样的完美。

完美得不切实际。

当天晚上,等宾客终于散去,我卸下繁琐的头饰和厚厚的妆容之后,坐在床边,无视林子昭心理的接受程度,坦白得十分痛快。

“林子昭,我知道你本来是更愿意迎娶表妹的,但她拒绝了,所以我这个备用品就不得不代她上阵。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也明白。但利益纽带已经生效,我跟你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再离婚了,并且,”我顿了顿,继续说下去,“爸妈还都希望我们今年能有一个小孩子。所以,我想的是这样,我们努力好好相处。你喜欢在外面玩没有关系,在我怀孕之后你做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也不会告发你。但在我怀孕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做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从身到心。”

林子昭已经被灌得醉眼迷蒙,但还算是很有风度,听我说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在眼皮合上之前回答了我的话:“我知道了,你放心就好。”

其实后来我想了一下,在结婚以前,我们的相处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冰,至少那时候见面了还会主动打招呼问候。但结婚后,我跟林子昭突然就变得疏离而且客气。这个原理也许可以用类似原子里的质子和电子来形容,原本二者处在一个微妙的距离上,不近不远正正好,但一旦突然被送做堆,突破了极限距离,二者就引起了相当大的排斥力。

用一个例子来辅证一下,那就是起先在我们的新房里只有一瓶沐浴露,但第二天从公婆那里拜见完,在回来的路上,林子昭在超市前泊了车,进去后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瓶另一个牌子的沐浴露。于是在第三天,别墅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人为下变成了成双成对,甚至包括水果刀。而一周后,我俩连共同都阅览的杂志,也都是各自一人一本。

在外面的时候,我俩扮演伉俪情深的模样;在无人的时候,我俩就各自为政互不相­干­。

但最尴尬的事情却终究难以避免。我想林子昭跟我一样,即使不愿想起,却也无法忘记两人新婚第二天经历的那个晚上。对我而言是煎熬,对他而言大概用暴怒形容也不为过。

那天晚上刻意拉了灯,黑暗中彼此的气息在黑暗中纠缠,他的手指从衣襟里探进去,我死死咬住­唇­忍住没有推开他,但当他收拢住柔软,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揉捏的时候,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他去了盥洗室。

我对着马桶不停­干­呕,恶心得几乎想把胃也吐出来。五分钟后我终于好转,扶着墙壁走出来,而林子昭的表情已经寒冷到不能再寒冷。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径自走出卧室,两分钟内换好衣服,随即拿了车钥匙扬长而去,只留下巨大的摔门声。

林子昭一整夜没回来,我除了在最开始有些忐忑外,后面的时间反而睡得比前一夜要好,甚至是一夜无梦。我觉着如果我把这事告诉林丹青,她估计又要说我冷心冷肺。

虽说我并非故意,但问题终究还是在我的身上。我想了想,决定去观摩一下日本那些所谓的成|人影片,锻炼一下自己的接受能力。网址很快就找到,电影也下载得十分快。但当我点开视频看了一分钟后,立刻就获得了与前一晚相同的反胃感觉。

在浴室里大吐特吐了两分钟后,我才虚脱着走出来。并且我实在不应该在喝牛­奶­的时候点开那个电影,以至于后来一个月里我见了牛­奶­都觉得恶心。

随后,林子昭在当天下午请秘书转达给我,他要出差一周,并吩咐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除了庆幸就是高兴,简直是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于是一周都没有互相联系。第八天晚上,我在睡着的时候恍惚觉得有湿热气息拂过脖颈,立时猛地睁眼,却正对上林子昭黑暗里那一双清亮的眼睛。

他低声笑了一下,说得很随意:“醒了?”

我拉开壁灯,林子昭坐在床边,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见我仔细瞧着他,嘴角慢慢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他似乎很有闲情。握住我的手背一起关了灯,然后手指撩开我的睡袍带子,指腹按在我的肋骨处轻柔摩挲。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更为小心,但意图却更加明显,我咬紧了嘴­唇­绷着神经等待他的下一步进展。

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再次忍不住推开了他。

这一晚林子昭再次离开别墅,并且一去不返的时间从七天延长到了十天。

他再次回到这座别墅是在第十一天的晚上,在外面喝到微醺后由特助送了回来。

他歪在沙发上,眼神尚算清明,我半蹲在旁边看他喝完蜂蜜水,想了想,努力把话说得心平气和。

“林子昭,我只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我们的婚姻。你玩得再愉快,至少也应该做做样子每天回家。”

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一秒钟后慢慢笑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看着我:“秦鹭,你让我玩乐的限制是在你怀孕之前。可我一碰你你就又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你到底是想怎样?我每天回家来­干­什么?跟你冷脸相对么?你肯定也不喜欢不是么?”

我顿时哑口无言,找不出话来反驳,或者安抚他。

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吻忽然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我的手被他反剪到背后,被迫挺胸迎向他。他的力道十分的大,掐得皮肤生疼。

两人的衣服渐渐凌乱,我在他的吻里晕头转向,当小腹的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后,终于清醒过来,揪住他的手指,低声请求:“请不要在这里。”

他的动作稍稍停下来,垂眼看了看,顿了一秒,捞起仰躺在羊毛地毯上的我向楼上走去。

我­精­心地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准备,证明还是很有效果的。我死死咬住嘴­唇­,忍受住想要作呕的心理,努力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并且这次终于成功坚持到了最后。

其实如果客观来讲,也许林子昭的技术称得上是十分好。尽管黑着灯,他却还是尽力照顾到对方的感受,尽管那个对方并不需要。我只希望他能尽快再尽快地结束,并且祈求这次可以成功达到体内那某两个细胞的结合。

大概老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的愿望竟然成真。一个月后,我察觉到不对劲,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被证实真的怀了孕。

我听完医生的诊断,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十分顺利。十月孕期,因为被双方的父母呵护得太好,没有遭受额外的痛苦,并且在预产期成功分娩,同样十分顺利。

这期间林子昭的一切表现良好。即使我们真的达到了协议,他已经脱离了那个所谓的限制,但他反倒比之前要更加频繁地归家。即使因为各种事晚上不能在家吃晚餐,他也会尽量在每天凌晨前回来。但即使这样,一般来说,我们每天的对话也不会超过十句,彼此都早已练就了相对无言也不觉尴尬的本事。

孕期有四个多月的时候,有次我在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满脸泪痕。林子昭很快就开了壁灯,问:“怎么了?”

我立刻把脸埋在膝盖里,顺便擦­干­净眼泪,然后睁眼说瞎话:“没什么。只不过突然觉得饿。”

“你想吃什么?家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买。”

已经是凌晨两点的时间,可他的表情认真得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看了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怀孕后,总是会发生许多温馨情节,比如说丈夫为怀孕的妻子在深夜外出觅食,或者丈夫为怀孕的妻子揉捏肿胀的小腿。但我真的不曾以为这样的行为会发生在我和林子昭的身上。我不觉得我会主动告诉他我饿了,而他也不会尽心尽力地为了一个无谓的要求离开家,驱车去几公里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去买吃的。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但感动只维持了几秒钟,随即我又很煞风景地想起来他反常的行为也只不过是从我怀孕开始而已,于是所有澎湃心情顿失。

我笑了一下,躺下来翻过身:“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睡觉吧。”

他又看了看我,思索了一下,还是关了灯重新躺下来。

我闭着眼,声音很低,但在安静的黑夜里还是十分的清晰:“林子昭,你希望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在身后的回答是:“其实我更想要女孩。但如果是男孩也不错,可以陪你。”

其实结婚后我和林子昭都产生了不少遗憾。我在大学学管理专业学得风生水起,本来踌躇满志地计划在毕业后谋求一份和家族企业无关又自己满意的职业,却没想到一脚踏入婚姻里,并且深陷在其中各种琐事里再也拔不出来;而林子昭的­性­格在结婚后则改变了不少,原本从容的微笑是他一贯的招牌表情,各种聚会和晚宴一向都是他最喜欢的即兴发挥的地方,可如今他也被迫绑在婚姻里,每天按时回家,而回到家的同时笑容也越来越稀少。

随着孕期一天天翻过去,我也变得越来越焦躁,迫切想要找到出路。

分娩后我陆续向各大公司投了简历,在其中的录取回执信中,瑞尔的工作地位和­性­质最让我满意。两个月后,在林子昭出差的时期里,我向瑞尔报了道。

安铭臣从首席的位置上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指尖,微微一笑:“秦鹭女士,欢迎。”

我也微微一笑:“安先生,其实我看不出你有多么欢迎的意思。”

“没有的事。我的确是真心欢迎,只是今天早晨遇到了一点儿不愉快,受了点儿影响。”他笑,“另外,我还没有告诉林子昭你在为我打工。”

看到我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私下觉得你应该不希望我告诉他。”

我仔细扫描着他的面庞,想从他滴水不漏的表情研究出什么来,但终究失败,安铭臣在我的审视下依旧十分淡定。

最后我只好直白地把问题抛出来:“林子昭告诉你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过。”安铭臣还是在笑,“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而安铭臣这种准确到近乎诡异的直觉也成为我日后不得不佩服他的原因之一。他总是有办法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佳的选择,甚至是在某些事刚刚露出痕迹的时候就及时作出反应对策,完全符合日后林丹青所形容的那样,“一直在害人,从未被人害”。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提了一笔林丹青的男友,陈沿。

俺突然发觉,俺写这篇番外有些打不住字数了,越写越多了……俺想shi。= =!

秦鹭番外(二)

原本我和安铭臣仅限于认识,相熟程度甚至还比不上林子昭。安铭臣和我早前几年都是出国留学,他回来后忙于打理自己的公司,我则迅速嫁给了林子昭,我没什么机会和他好好锻炼相熟度。

我以前不曾想象会和他共事,就如同我也不曾预料自己的婚姻会像是现在这副德行。但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转折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并且影响力强大,让人只有服从。

安铭臣一直是他们那群发小里行踪最为飘忽不定的一个,看起来足够赏心悦目,也会惊叹于他处世手段的老练和沉稳,却同时又给人一种奇异的捉摸不定之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带着那种独有的慢条斯理的笑容施施然离开。

我跟安铭臣共事一周,发觉到他在某些方面的行事风格十分的诡异。他可以对一个女子温柔至极百般忍让,也可以再弹指间毫不留情地让她跌至深渊。这之间的改变让人摸不到头脑,似乎全取决于他的心情好坏。

我不动声­色­地看他没什么表情地用电话在一周内打发掉三个满怀期待而来又泫然欲泣而去的女子,尽管他是我的老板,但我还是很想腹诽,安铭臣这样敲碎芳心满地,应该受到一点报应才合理。

三天后,我不小心听到了安铭臣和林子昭之间的电话。我本无意听墙角,但路过办公室没有关严的大门时,听到了安铭臣说了一个“林子昭”,我顿了一下,便鬼使神差地听了下去。

而且他第一句话就提到了我,让我心里一惊:“是的。秦鹭现在确实在瑞尔工作,首席秘书的职位。我觉得很适合她。”

几秒钟后他笑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她又不是愿意被圈养的金丝雀。再说你跟人家撑死也就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你如今再管得这么宽,小心给你俩的关系雪上加霜。”

“秦鹭先投的简历,我觉得她的资历不错,任人唯贤不是林先生你一贯的宗旨么。”安铭臣停了停,话说得有几分调侃意味,“其实你可以这么想,秦鹭在我这里工作可比其他地方要合适多了。”

那边林子昭不知说了什么,安铭臣哼笑了一声:“不敢当,你帽子您自己扣着才比较合适。瑞尔薪水不低,而且工作环境很自由,不像某些公司,加班加到凌晨那是家常便饭。我要是那里的员工我绝对跳槽。”

“我说是你那儿了么?这么愿意对号入座啊?”

接下来林子昭似乎说了长长的一大串,安铭臣应了几声,说:“可是秦鹭很喜欢这份工作。你的心心确实很重要,但我觉得你也应该照顾一下秦鹭的想法。她以前似乎并不是安静的人,你让她待在别墅里一年多已经够久了,久得可以让人发霉了。”

我保证我从未和安铭臣提过我的私事,一句都没有,却没想到他竟可以从我的角度上考虑得这样周到。我听完他这句话,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容易招惹众多美女无视他已有女友的状态而对他前赴后继了。他不经意间说的话太过体贴,假如再配上英俊面孔上那副一贯的慢条斯理的温柔笑容,让人想入非非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十几秒钟后安铭臣又开了口:“明天我没空,去相亲。”

他的声音隐隐含笑,几秒钟后又重复了一遍:“嗯,你没听错,确实是去相亲。”

两秒钟后他第三次申明:“我没开玩笑。”

林子昭这次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一点,大到我甚至也可以听清楚只言片语:“你没事吧?那你现在的女友呢,怎么办?人家杨晴可好歹也跟着你从回国陪到现在了啊!”

安铭臣的声音还是慢条斯理:“我好像只承认过她是女伴,没认同过什么男女朋友关系。她愿意利用我扩大交际圈,我没阻止,她借我的名义提高在圈子里的知名度,我也没说什么。我被她物尽其用没关系,反正对我个人没什么影响,但她如今又肖想坐上安家媳­妇­的位置,就有点儿太离谱了。”

“那你为什么当初不提醒她?”

安铭臣慢慢笑了一声:“为什么要提醒?欲望膨胀的人吃点苦头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隔着办公室门板,安铭臣的声音从远而近,我立刻起身打算离开,没留想厚重的雕花欧式门在我之前被推开,安铭臣捏着手机站在门口,见到我一脸尴尬的模样,表情变得似笑非笑。

我顿时被他瞧得头皮发麻,迅速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小心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他点点头,收起了让人颇具压力感的笑容,说:“没什么。既然你都听到了,我正好免了再解释一次。帮我把我明天的时间排开,我有事不在。”

我本来有些疑惑林子昭具体是从何得知我已工作的事,回到家就得到了答案——林子昭下午打了别墅的座机,负责清扫的阿姨接了电话,并汇报了我有所改变的近况。此外,我还得知了林子昭会在下周回来。

我想不出他这次回来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我有些忐忑。但我同时也难以想象我跟林子昭针锋相对的场面。结婚以后我们其实并未真正吵过架,每次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我俩都会很默契地同时闭嘴。

我还是不认为外出工作以及不告知他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他的事从未在家中提起过,我自然也没有通知的必要。但家中的阿姨看起来似乎对我的做法有些不满意,言语间颇有暗示:“秦小姐,心心还太小,虽然我能陪着她,但她还是需要妈妈。”

我看了看摇篮里正安然入睡的小婴儿,一时说不出话。心心从出生后就一直很安静,极少会哭闹。她皱巴巴的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但阿姨已经无数次声称心心的模样十分有我的影子。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想明白。我长这么大,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的生日便嫁人,刚刚过了第二个本命年便有了小孩子,如果按照阿姨的计划,那我在以后的十几年,我生命里最黄金宝贵的时间里,难道都要过着我最最厌烦的相夫教子无所事事整天Сhā花泡茶设计服装研究珠宝的贵­妇­生活么?

我还很年轻,在原则问题上已经为了现实妥协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妥协第二次。

第二天下午下班时,安铭臣突然驾临瑞尔顶层。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表情很轻松,指着对面他自己的办公室:“文件都在桌子上了么?”

我点点头:“还有就是明天八点有例会,下午B市还有一个代表会议,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五十分。”

他的指骨轻敲了两下桌子,想了想,说:“B市的会议事找王副总代替一下,明天下午我有事不在,到时候电话转接到你的手机上。”

然后他就在我有些疑惑的眼神的目送下踏脚走进了办公室。

次日早八点例会,安铭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手机被他推开又合起,合起又推开,动作循环了十几次,我坐在他的旁边,记笔记的时候偶然抬眼,没想到能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

安铭臣的手机停在相册上,此刻铺满全屏的俨然是一个女子的照片。尽管拍得有些暗,角度也并不十分得当,但女子的容貌还是清晰可见。漂亮的波浪卷发掩映住小半个侧脸,小巧的下巴,有白皙的皮肤和好看的­唇­角,还有她嘴巴以上鼻子以下那个地方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子正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闭目睡觉。而那个人穿的那件深­色­风衣,恰恰与安铭臣前一天所穿的那件是同一款,由名师亲自设计剪裁,纯手工订制。

我偷眼看了看安铭臣,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如水,眉眼沉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手机也被他扔到口袋里,单手撑着下巴,侧颜堪称完美。

尽管我跟他从小相识,但对上司私事过分的打听显然仍旧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我只能努力抑制住想要八卦的心理,收敛了目光继续去记笔记。

又过了四天,我下班后回到家中,林子昭正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稍稍转过头来。

他终于出差回来。可我没觉得有什么高兴,一想到接下来又要重复朝夕相处却又相顾无言的生活,我就觉得头疼。

并且我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因为我俩还没有关于我外出工作的问题交流过,虽然我们曾协议互不­干­涉私生活,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他会为了心心而和清扫阿姨对我举出同样的说辞。

我在心中暗暗计划,如果他质问我,我就以之前不曾­干­涉过他为理由反击回去,如果这还不奏效,那我就直接离家出走。

但估计是当晚我提防的眼神太浓重,林子昭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放下了报纸,站起身去了婴儿室看心心。

我等了一晚上,一直到困得终于睡着之前,都没有听到林子昭任何的质询。接着我又额外多等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等到任何从林子昭那里发出的反对的声音。

我终于在忐忑不安中放了心。

安铭臣这些天心情似乎都很好,即使是在他最不耐烦的饭局上也照样言笑晏晏。有天和客户吃完饭,我们从会所出来,他阖目坐在后座,突然出声:“明天上午林子昭会来瑞尔。”

我一怔:“……好的。”

他这样提前提醒我已不是第一次,所以尽管安铭臣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让我这个旁观人士有时候很有些默默的愤慨,但就凭他不动声­色­地尽量避免林子昭打扰到我的工作来看,我心中更多的依旧还是感激他。

“秦鹭,”安铭臣突然掀开眼皮,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你别介意。”

“什么?”

“你觉得婚姻对于一个人来说算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普通,但从安铭臣这个人口中说出来就变得十分诡异。我掩饰住自己想要八卦的欲望,想了想说:“如果当事人在意,那么它就很有意义。”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问:“那你觉得婚姻里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这次我又想了一下,说:“背叛。”

他这次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嘴角牵起清浅的笑容,没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他手机的那张照片,半开玩笑说:“咦,你最近好像有情况?”

安铭臣的笑容随着这句话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慢慢笑了起来,点头:“确实有。”瞧了我一眼,又说,“我知道你那天例会看到了我手机里的照片,我就不对你隐瞒了,但请你目前还是不要和别人说。”

我的惊讶不小。我一直以为安铭臣­性­格即使被称作凉薄也不为过,绝没想到他这么飘忽的人竟然也有这样一想起某个人就会忍不住微笑的一面。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值了,竟让我得到了这样的独家内幕。

我无法想象那个女子的­性­情以及这两个人相处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安铭臣在我的旁敲侧击下还是主动交代了一些信息,尽管依旧没有透露女方的名字和背景。

“她并不怎么好伺候。什么都是吃一点儿,对什么都很没所谓,只有特别讨厌的,没有特别喜欢的。­性­子冷得很,得罪她没什么好果子吃。”安铭臣想了想,微微笑了一下,“其实你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场景算是百年难得一遇,这丫头凡事独立,戒备心重得很。”

“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好捉到手呢。”

他笑起来,煞有介事地说:“捉到手还算不难,我最近比较头疼的是怎么让她把漂亮的指甲剪剪。”

虽然我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但在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判断错误了许多事。我只以为安铭臣只是交了女友,没想到他竟已早早和黎念结了婚;我还以为既然他对女方这样满意,两人的婚后生活至少美满,却没想到他们竟比我和林子昭还要惨,在结婚不到半年的时候就已两人分居;我还以为在感情游戏里女方总比男方要容易伤亡惨重得多,没想到却是安铭臣在这场角逐里输得极惨,既没有得到女方的心,还丢了女方的人,甚至最后还把自己的家族企业也险些搭了进去,并且顺便打破了自己“一直在害人,从未被人害”的记录。

我不知该说什么。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拥有发言权,旁观者的评论总是带着自己的倾向和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俺说明天早晨更五千+,结果某娅太后让俺今晚更新,于是……俺就更新了,还没来得及写小安子如何看上黎念的。

本来预计这个番外在一万五千字打住的,但现在来看貌似不可能了,我很囧。

秦鹭番外(三)

如今回想起来,三年多前的黎念还没有褪去婴儿肥,但平心而论,她还是长得相当漂亮,并且是属于即使混在美人阵里也照旧可以一眼看到的那一种。但我祈祷安铭臣最好不要是因为这个才对她有所侧目。

但我又有些不能理解安铭臣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并且就算它真的存在,也决计不会发生在安铭臣的身上。他一向理智到近乎薄情,我相信他手掌中的感情线肯定要比事业线枯瘦多了。

我回想了一下,发现黎念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安铭臣跟她去进行所谓的相亲的时候,恰恰是他刚刚获得一笔巨额政府订单的时候,他在去跟她见面的时候心情必定十分不错,再按照安铭臣一贯的“兴趣,温柔,忍让,凉薄,分离”的交往步骤,开始的这段时期内他必定是肯好好花费一番时间和心思来哄这位美人高兴的。

但除此之外,我没有找到其他痕迹来证明安铭臣对她到底是出于认真的敷衍还是纯粹的真心。

接下来安铭臣连续做了一周的甩手老板。他突然就处于半休闲的状态,让人们觉得十分诡异。安铭臣每天定时来公司晃一圈,大约两小时就会离开,而且他就连在公司的时候还明显有点儿不在状态。林丹青同我讨论这位一贯­精­确守时又勤勉的老板如今的反常,我正也想随口附和,忽然想起安铭臣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几句话把话题叉了开。

半月后安铭臣的工作作息终于又恢复了正常,而两个月后他终于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且左右逢源的老板,开会时表情严肃专注,晚宴时谈吐从容幽默,谈判时手段凌厉果断。

我想,假如说他前几天被美人计迷晕了头,那如今这现象似乎是否就暗示着他和那位美人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许多事情还是有一些细微的改变。安铭臣以往对绯闻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现在却每次都会十分认真地吩咐我去处理­干­净。

最严重的是某天下午,安铭臣本就有些心不在焉,一整天都有些面无表情,导致整个秘书区都战战兢兢,而林丹青去办公室送文件,再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是含着眼泪泫然欲泣的。

结果当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我顶着阵阵­阴­风去办公室送文件,这位心情抑郁的老板突然又被某个借他提高知名度的女星爆出了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一起吃晚饭的照片,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两秒钟后直接给林子昭拨电话。

安铭臣垂着眼睫,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他的声音冷得就像是敲碎了的冰碴,并且只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封杀。”

我极难看到他这样迁怒。安铭臣一向脾气都十分好,或者说是掩饰得十分好,很少可以看见他真正表现出盛怒的时候,更是极少会见到他这样迁罪无辜。

但接下去的几个月里,安铭臣的脾气却一直都时好时坏。似乎本来还是在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微笑,却不知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反复无常,并且还以坏的时候居多。

有一天他坐在办公室里,微微转动老板椅,按照一贯的低头思索的态度听完我的报告,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提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下周江承莫和宋小西的婚礼我不去了,帮我准备一份好礼过去。”

我微微睁大眼:“可是……”

他挥挥手,表情有些不耐,站起身捞起车钥匙:“就这样。我出去一趟,下午别找我。”

安铭臣经常会这样行踪不定随­性­而为,但这次还是让我隐隐嗅到了一点不寻常。我总觉得他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心情,可瑞尔又分明发展势头相当良好,在之前的几天里还成功收购了T市的黎家产业。不过收购的当天,安铭臣的脸­色­却一直不怎么好,甚至在晚上的高层聚会上他连笑容都给得很吝啬。

当天我在公司整理资料到晚八点,回到家后阿姨十分欢喜地抱着心心小跑到我面前,带着笑容对我说:“秦小姐,心心今天会喊爸爸了呢。”

我一怔,看了看心心,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林子昭在心心出生后,待在家中的时间反倒多了起来。他把许多应酬都推掉,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和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去婴儿室看心心。他买了许多育儿书,看过的要比我多得多。他在各方面都把心心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婴儿食谱的用量和配额也要由他亲自监督。

如今心心第一个词先喊了爸爸,倒是不枉费他这将近一年来的煞费苦心。

但我心底却有些难受。我一直不准家里的佣人叫我林太太或者太太,我觉得那样讽刺。可我今天听完阿姨的话,我突然觉得秦小姐这三个字其实要更加的讽刺。

我刮了刮心心柔­嫩­的手心,哄着她和我说话。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抿着­唇­扭过身体,抱住阿姨的脖子拒绝吭声。

我歪着脑袋有些自嘲,也许这就应该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当天晚上林子昭亲自照料心心洗澡,我站在门框边,想要帮忙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林子昭看了我一眼,又重新低下头:“你去拿毛巾过来吧。”

我转身又回来,林子昭接过毛巾看了看:“……不是这块。那块粉­色­的更加柔软,适合小孩子。”

我看着他起身去心心的专属柜子里取毛巾,还有粉红­色­的小睡袍。心心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浴盆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动作。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

这对父女俩的关系亲密得容不得我Сhā足。我咬着­唇­要离开,林子昭在身后叫住我,一边低头给心心擦背,一边慢慢地说:“秦鹭,你现在这样,心心长大了会恨你的。”

我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走开。

第二天我向安铭臣申请了一周的假期,无视首席秘书的机要位置,执拗地坚持离开。安铭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双手撑起人字形仔细审视我的脸­色­,笑了一下:“鸵鸟心理发作,想逃跑?”

我面无表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现在家里不需要我。再说我还没申请过今年的年假呢。”

“可你把年假放在年关的时候请,还一请就是一周,有点儿不大合适吧?”

我盯着他不说话。

安铭臣又笑了一下,没批准也没拒绝,只是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站起来指了指办公室门口:“快下班了,我请你吃顿饭。”

我们在最近的一家私房菜馆坐下,两盘­精­致小菜端上来,话渐渐多起来。

我说:“我和林丹青来过这里几次,这儿新来的厨师做的水煮鱼比之前更好吃,你可以尝一下。”

他笑了一下:“其实我前两天也来过这儿一次,跟林子昭一块儿。”

我的筷子停了停,有点儿能预感到他接下去要开始说什么。安铭臣看了看我的脸­色­,依旧是温柔的笑容:“其实我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给你和林子昭说和。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了,你可以认为我是闲着没事做。过后忘记就好。”

我幽幽地瞅着他:“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他笑起来,无视我的请求继续说下去:“其实林子昭人不差,他的脾气是我们几个里最好的,除了有点儿话多外,口碑也是最好的。对女士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绅士风度那种。虽然说你俩结婚的原因不单纯,但好歹要比我好得多。既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存在背叛拐骗,结婚只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一个仪式,你们既然逃脱不了,为什么不试着好好相处看看呢?”

他说了一大通,但我基本没听进去,只抓住了那句“好歹要比我好得多”的非重点。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你结婚了?”

“半年前的事,不过还没人知道。”他竟然十分痛快地点头,“没想到是么?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你手机里的那个么?”

他继续点头:“黎念。”想了想又笑了一声,补充,“黎家前董事长黎正醇的女儿,你没猜错,就是我们前些天收购的那个。”

这次我连嘴巴都张起来了:“可你还……那她……你们……”

“所以我俩现在的情况糟透了。”他帮我把话补充完整,说得十分平淡,“所以说,你难道不觉得你跟林子昭的遭遇简直比我俩好太多了?我跟黎念才有资格摔瓶子分居吵架,你俩还是省省吧。”

我忍不住问他:“是因为她不理解你收购黎家产业么?黎家已经没什么好结局了,除了被收购就是被拆分,就算没有瑞尔,照样会有别人接手。如果在你眼皮底下看着,它的结果可能还要好点儿。你和她解释这些了吗?”

“你条理还挺清楚。”安铭臣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不过我跟她之间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他敛着眉眼一副旧事莫提的模样,我只好把所有问题都硬生生压下去。可过了一分钟,还是再次忍不住问他:“你跟黎念是从相亲开始认识的么?”

“秦记者想八卦?”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如果这么说也可以。”

我决定不再绕圈子:“可你俩交往时间有些短了吧?而且我总潜意识里觉得你不像是个能一见钟情的人。”

安铭臣不置可否,食指按在下巴上,只是在淡淡地笑。过了一分钟,像是想到了某些事,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最后竟自己笑出了声。

“黎念能给我惊喜。相貌是我喜欢的,有点儿倔还有点儿独立的­性­子也是我喜欢的,两样组合在一起就更加能让我中毒。我难得遇到这么满意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在意时间长短?”

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我难得能看到安铭臣这样的一面,温柔不由自主便染上眼角眉梢,满得快要溢出来。

这么珍贵的场景我当然要仔细看,并且在看完后分毫不差地记住。

半晌后,我终于从他的一声清咳中回神,定定神,问他:“那你们以后要怎么办呢?”

“如果你俩以后还是现在这副德行,我可以肯定我俩过得比你们好。”安铭臣收敛了笑容,有点儿一本正经的意思,“说了这么多,你都还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我把我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们总要尽点儿力,就算不能家庭美满好歹也要达到和睦相处的程度吧,这样也好让我觉得自己没有白白牺牲。”

如今回想起来,春节前的那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太平。安铭臣和黎念从冷战到分居;李唯正出了国,留下安玟一个人独自神伤;而我和林子昭的关系并没有随着安铭臣的话有多大缓和,反而因为心心大吵了一架,接着关系彻底冷到了冰点。

分离是那个冬天的关键词。

现在想想,我和林子昭颇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毫无形象大吵大嚷,竟然被我忘记了具体的导火索。只记得林子昭对我对心心的态度十分不满,他指责我对心心严格管理又疏于心理教育,我则反对他太过纵容甚至称得上宠溺的培养模式。那天两人的情绪恰好都不算稳定,于是三两句之后便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但他大概从小接受的绅士教育太过深刻,又或者怕吵醒正在睡觉的心心,只是和我辩驳了三两句便无心恋战,在看到我的情绪比他还要激动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回应,转弯进了书房再不出来。

两个人都太冷静,竟连个架都吵不起来。我站在原地,怒气无处可发,深吸气了之后又深吸气,死死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恨不得拿根霍格沃兹学校的魔法­棒­把它一下子轰出一个大洞。

我索­性­比之前更加试着学会忘记,试着没心没肺的生活。

接下来的生活平淡如水,匆匆流过一年多。这期间我和林子昭,黎念和安铭臣的情况均不好不坏,维持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点上,死水一般静寂。人人都疲惫,懒得再改变。

再后来,我以两年未请年假为由再次向安铭臣提出休假,这次他终于准许。

但我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和我一起消磨时光。林子昭倒是似乎一直很清闲,每天上班都迟到早退,饭局许多都推掉,只为了回家陪心心。可他和我无关。

我向家里的阿姨打了招呼,然后在假期第一天在自家旗下的酒店狠狠地睡了一整天。最后睡得脑袋脖子一块儿疼。

假期的一周里天气都不怎么配合,一直都是­阴­霾多雾。这种天气最适合挑起人心底最­阴­暗和最脆弱的一面,我如今卸下工作重担,所累的就只是下班后的私生活。那天清晨我迷迷糊糊坐在酒店的床上,那些刻意被封存的往事和伤疤突然就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曾经的婚姻,与林子昭共度的夜晚,以及分娩那段期间的不便,让我心情陡然低落。

可越压抑,我就越想叛逆。

我起床洗了脸,­精­心化了妆容。一个小时后,镜子里那张脸一改往日淡妆职业的风格,眼妆浓重,嘴­唇­红艳,足够招摇也足够冷漠。我戴上墨镜,面无表情地开车出去。

正值工作日的下午,电影院里的人寥寥无几。我买下一个厅一整个下午的电影票,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注目礼中面不改­色­地进了放映厅。再然后把手袋扔到一边,缩在椅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尽管我花的这些钱还远远不够林子昭他们一个饭局里打开的一瓶酒的价钱,但我依旧感受到了挥霍的美妙滋味儿。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把我轻轻拍醒,我睁开眼,对上一双抱歉的眼神:“这位小姐,不好意思,电影已经放映完了。”

我意识模糊地点头,意识模糊地往外走,身后她又叫住了我:“等等,小姐,你的手机!”

我叹口气,接过去随手塞进口袋里:“谢谢。”

二十分钟后我又到达了附近的一家vip夜店门口。这里是T城夜晚最繁华的地段,旁边不远处是一家私人会所,还有一家装潢顶级的KTV。

有服务小弟礼仪周到地开门,我在进去的前一刻随意看了看旁边,发现不远处会所门前有两道人影瞧着很眼熟。

再定睛一看,果然是林子昭和安铭臣。还有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样穿得考究­精­良,远远看去,仪态举止都十分的相像,大概依旧还是他们那群发小。

我一闪身,立刻钻进了夜店。

但一小时后我又从里面出来。那里太过喧哗也太过耀眼,只适合迷失,不适合排遣。

去地下停车场取车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上人声鼎沸,这里却是环境昏暗得近乎­阴­森。我傍晚泊车的时候还有几位男士同我一起,可现在几百米长的地面上只有我一条长长的影子。我抓紧了包匆匆地走过,只想越快越好,没想到运气太差,还是遇上了意外。

几个小混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里拎着几根棍­棒­,但技巧又明显不成熟,一看便知是新手。说句很客观的话,如果这是在拍电视剧,我肯定会狠狠批判一下他们这远远不达标的演技。

我站定不动,有一个人率先走上前,表情凶蛮中带着点调笑,恶心得让人想反胃:“美女,过年是不是收了一大笔红包呀?这世上贫富差距这么大,你捐出一点钱给弟兄们花花?”

我强自镇定:“我没有钱。”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逗谁呢?我们看着你一个人包下一个电影厅,一路跟你到这儿,多不容易啊,这会儿还跟我们哭穷?信不信我们一刀子下去,刮花了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儿?”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调调让人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我的手揣在口袋里,摸索着按键按下110,然后听到他们说:“别想玩猫腻!双手举起来!”

我还没有动作,突然远处有人清咳了一声,接着一道修长的人影站在背光处,似乎正捏着手机,打算打电话。

我趁着这几个人失神的时候迅速后退了两步,然后听到为首的那个低低咒骂了一声,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一溜烟跑走了。

手机的那点光亮伴随着脚步声又靠近了一些,那个人站在远处,有些不确定地问:“秦鹭?”

这声线低沉熟悉,竟然是林子昭。我的神经在瞬间放松下来,一时支撑不住,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

他顿了一下,迅速小跑过来蹲在我面前。我被他握住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等确认无误了才放开。然后他脱下风衣,把我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问:“你怎么样?”

我听到他今晚说的第二句话,突然有些恍惚。仔细数一下,似乎我俩虽然一直同住在一座别墅里,却分明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我被林子昭半扶半搀地塞进了他的车子里,中间我试图反抗了一下,他的回答是更紧地抓住我的胳膊,低声说:“别闹。”

他的风衣还披在我身上,只穿着一件V领的毛衣,看起来有些单薄。我顿了一下,乖乖地随他上了车子。

车子里很安静。我一直以为林子昭总应该要对今晚的事说点儿什么,但他一直都微微抿着­唇­角,开车专注而且沉默,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不过我晚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想来妆容应该有些花了,这等模样自然无法愉悦到林子昭,他不转头看我很正常。

等车子路过第三个红灯,林子昭终于慢声开了口:“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安全。”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本来今天晚上我还想去赌一把骰子的。当然前提是我能打听到T市的地下赌城在具体哪个位置。

林子昭没得到我的回复,扭过头来很仔细地盯着我。

我暗暗叹气,努力把眼神勾勒得很诚恳:“知道了。”

但他显然依旧对我的态度不怎么满意,只不过看到我没­精­打采的模样,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并且见我有些昏昏欲睡,还扭大了车子里的空调。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进入了梦乡。

我是在一阵颤颤悠悠中转醒的。睁眼一看,车子已经抵达别墅,并且我竟然在林子昭的怀里,而他正抱着我上楼梯。

我顿时挣扎:“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放了我下来。

我迅速进了浴室,看到镜子中已经凌乱得一塌糊涂的眼妆,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用最快速度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林子昭正坐在床旁边的沙发里双腿交叠看报纸,对我这边的声响充耳不闻。

他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我掀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去,想了想,拧暗了一边的台灯,林子昭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来。

我揪着被角,没有看他,低声说:“今天晚上谢谢你。还有,嗯,晚安。”

林子昭沉默了一下,把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说:“你今天晚上­精­神不大好,我等你睡着以后再走。”

他一副不容商量让我强迫中奖的态度,我只好在他的注视下闭上眼。

我闭着眼,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这之间因沉默而引起的尴尬,而心心是最保险也是最温和的话题。

“心心的头发长了,应该去剪一下了。”

他“嗯”了一声。

“心心一岁生日快要到了,你预计要怎么庆祝?”

他又“嗯”了一声。

我觉出了不对劲,还没等睁开眼,林子昭的嘴­唇­已经覆了下来。

他的吻落得很轻浅,就像是羽毛一样刷过。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浑身一震,却摆脱不掉他按住我肩膀的手。

我头一次发觉他的力气有这样大,我也是头一次发觉他会有这么霸道,把我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被角被遮住不留缝隙,我被迫在他的手指下仰起下巴,他的动作直接迅速,让人来不及抗拒。

室内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作罢,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很仔细地瞧着我,在柔和灯光下像是黑曜石,十分清亮。却是抿着­唇­一声不吭。

又是这样的冷场。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然后就会这样慢慢沉默下去。

我翻身想要躲开他,却被他扳住肩膀,他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有某种流光闪动。

这个眼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却又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在结婚后最初的那几个晚上,他都是这样的眼神。我一动不动,他仔细分辨着我的脸­色­,片刻后确认,接着拇指稍稍转了半圈,便抚上了我的耳后。

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另一只修长手臂伸出去,彻底拧灭了台灯。

他掀开被单靠进来,我的脑后被他掌住,整个人被他捞在怀里细密地亲吻。他的嘴­唇­柔软,技巧也熟练,渐渐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彼此越来越浓重的呼吸。

我忽然发现这次竟然奇怪地没了当初那种生不如死的排斥感。他的手指依旧在带着温柔的力道游移,我抿着­唇­感受,发觉自己竟然没怎么产生当初那种如临大敌的抗拒感。

大概真的应验了那句话,时间的力量无可匹敌,可以让人习惯一切。

我没有反抗,他似乎受到了鼓励,呼吸从我的眉心到脖颈,再一路沿下。手指灵活敏捷,衣带被解开,真丝睡裙水一样地沿着皮肤滑下,只留下我加快的心跳。

我有些口­干­舌燥。即使在黑暗中,我依旧可以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他的双手撑住两侧,片刻后终于俯下^身来,我揪住他的衣襟,微微抬起头迎了上去。

这个夜晚比以往这样的每一次都要过得快。事后他从身后搂住我,两人十指交叉,我不自在地试着动了动,他没有放开,反而搂得更加紧。

今天晚上双人床双人睡,头一次我们睡觉有了个夫妻的样子。

安铭臣这一年来的绯闻女友数量明显增多。虽然这和公司宣传提高他的知名度不无关系,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以往他也是这样被人前人后地示好,却从没见他像如今这样来者不拒过。

他的隐婚还没有被公布,连林子昭都不知道。他在众人眼中依旧是T市有名的几位有钱途有相貌有家世的黄金单身公子之一,嘴角总是噙着微笑,对待陌生人态度也温和,便愈发吸引了众多才女美女的前赴后继。有一次左迎约他逛街买礼物,这样明显的暗示,安铭臣敲了敲桌面,捏着手机想了想,竟然也答应。

我瞅着他,忍不住问:“你如今这么做,是默认了要和黎念离婚了吗?”

“没有。”安铭臣把文件夹一合递过来,“怎么这么说?”

“可你现在明摆着是在给黎念越来越充足的证据离婚。”

安铭臣笑:“证据?拿来看看再说。我没有真做过什么,她从哪里找证据?”

他的笑容有些淡,带着隐约的冷冽气息,我暗自揣摩着他的心理,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他看了看我,索□叠双手靠在了老板椅里,一张英俊脸庞面无表情,话也更加冷了:“反正我做什么她也没关系,所以你也不必多替她­操­心。还有事没?没事回去整理报表,下班之前交给我。”

这真是明显的迁怒啊迁怒。我在心中默念一万遍,充当撒气筒是秘书的必备职责之一,我忍,我继续忍。

林子昭近来有些变化。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便定省般一天一个电话地打过来。虽然我们每晚都会见面,虽然电话里的话题来来回回也都是老陈醋般的寥寥那几句。

但说实话我打心眼里鄙视这种刻意的形式主义。以至于有次被工作忙晕了头,就这样不小心把心里话对林子昭说了出来。

他一下子被我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来了一句:“不解风情。”随即第一次先挂了我的电话。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无事打电话过来。

我有些忐忑,但开不了口道歉。这种话介于说了矫情不说憋闷之间,我犹豫了又犹豫,还是选择了后者。

今天下班以后我驱车回家,按了家中门铃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阿姨来应门,随即才反应过来昨天她已请假回家一周。

T市的冬天十分冷,我围着别墅转了半圈,终于对自己没带钥匙表示了认命。

想来想去,只好给林子昭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低沉的声音混在不甚安静的背景乐中还是很清晰:“秦鹭?”

我开门见山:“我没有带钥匙,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能回家?”

林子昭还没说话,手机就被别人抽了过去,熟悉的声音来自老五:“喂,秦鹭呀?我们正往外环走呢,要给祝叔祝寿去。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干­脆也过来吧。”

我无声叹气,再次表示了认命。

结果没想到我赶上了一场好戏。

我走到生日宴会的大厅内,碰巧一眼就看到了林子昭,以及林子昭身边一身银白鱼尾服的女子。

那女子正端着皓腕身体前倾地对林子昭敬酒,浅笑的嘴边漾起两个甜美的酒窝。两人挨得极近,近到鼻尖对鼻尖相隔不到一公分。我看着她,不由自主戳了戳自己的脸蛋,似乎我的要比她深些。

我站在角落里,歪着头瞧着那边的旖旎风光,考量自己上前取钥匙的合适时机。

林子昭扭过头来,看到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转身大步走过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屏蔽出我眼前一片­阴­影:“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皮笑­肉­不笑,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位看着我欲言又止的鱼尾小姐,说:“人家好像有话要和我说,我不过去一下不大好吧?”

他张张口,我抢在他之前堵住他:“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会点儿­唇­语,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小姐刚刚似乎是说过考虑离婚几个字。”

然后我无视他的眼神,绕过他径直朝那位小姐走了过去。

不得不说,我还是头一次体验到了正妻的好处,连指责都十分理直气壮。有道德的支撑,跟­色­厉内荏比起来,滋味儿确实不一样。

但也正因如此,我赢得太容易,嘴皮子都没有耍过瘾。

她坐在沙发上,我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去,微微地笑:“这位小姐,你的鞋跟比我要高,你的裙子比我要好看,可你的曲线没有我的漂亮,你的鼻子也不够挺,并且才刚刚够到我的肩膀。最重要的是,你刚刚试图投怀送抱还失败了,你除了自取其辱外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呢?你把我叫过来,还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

“另外,你穿银白­色­鱼尾服真的不好看。”

过了五分钟我走出来,对等在门口的林子昭说:“好了。心心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盯住我仔细分辨我的表情,没有看出异样反而更加怀疑,但最终还是回答了我的话:“在宋小西那儿,今天去了他们家巴巴地不想走,我把她留在那了一晚上。”

“嗯。”

他在我身后一起走向停车位,三秒钟后说:“我跟那个人没有什么。”

我头也不回:“嗯。”

林子昭开了我的车回去,我窝在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红灯加堵车时感受到右车窗外有灯光刺眼,扭过头顺便睁开半只眼看了看,发现林子昭那张脸赫然就在两公分之外三公分之内。

我一时没防备,立刻倒退,在后脑猛地挨到车窗前被他抢先用手隔绝了碰撞。

他撑住玻璃,慢慢把我收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略微昏暗的空间他的眼睛格外深秀明亮,鼻息拂过我的嘴­唇­,林子昭微微一笑,开口:“秦鹭,其实你对我也是比较在乎的吧。”

我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震得本来清醒的脑袋再次变得有点儿发蒙。

“你既吃醋又信任我,今晚的表现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我终于懂了。

“你说得太­肉­麻了。”

他淡淡地笑,无视我的话接着说下去:“秦鹭,你有没有想过,等有一天你的父母无法妥善照看你,心心羽翼丰满越飞越远的时候,我就是你名义上最亲的亲人?”

他今晚有点儿不正常,又或许应该说他时隔三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玩世不恭的模样。话虽然说得越来越煽情,可他的笑容十分轻松,有某种重大发现后的释然流露。

我有点儿说不出话,屏住呼吸等他说下去。

“那天晚上,那几个小混混堵住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给我打电话。即使你再不想承认,你最理直气壮调动的人里面,除去警察之外,我也应当排在第一个。”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还是没有说话。直到后面有车子的喇叭声响起来,才反应过来我们还在街道上。急忙推开他,没想到却被他越束越紧,他对外界的噪音恍若未闻,低声在我的耳边说:“我正儿八经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

我索­性­放弃,直接盯着他的眼睛看,说:“林子昭,想不到你信手拈来的这些甜言蜜语的质量和安铭臣有的一拼。”

他显而易见地蹙了蹙眉:“其实这些话我酝酿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并且其实这个场合也真是糟透了,就算是在平时吃饭的时候说也比现在腰好。”

我还是盯着他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想了想,低头看着他的衣领,慢慢地说:“你可以到时候再说一遍,我不嫌多。”

就像安铭臣说的那样,我和林子昭比他俩要幸运,尽管这样说似乎有点儿不厚道。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前欢旧爱,只要各自迈出自己那点可怜的心结,就可以互相手拉上手。我们已经花费了三年来慢慢消除彼此的距离,剩下的人生既长又短,没有必要再浪费在对峙和沉默上。

我和林子昭虽然有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开端,以及一个不怎么美好的过程,但只要结局称心如意,就足矣。

-秦鹭番外完--

安铭臣黎念婚后小番外

婚后某夜,黎念正在厨房里用榨汁机榨橙汁,突然就被安铭臣一把抱到了大理石流理台上。

两人的姿势太暧昧,近到她可以闻到他的发香。安铭臣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不爱说话,并且也忙得说不出话。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地灵活,站在她的双腿间,黎念被他刻意卡在狭小的空间内,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缠。

她垂着眼睛看他,嘴角弯出一个笑,忽然出声:“安铭臣,你也这么对那个什么付小姐做过么?”

他从她的锁骨处抬起头来,鼻息稍稍不稳:“哪个付小姐?”

黎念微微推开他,跳下流理台,赤脚踩在他的拖鞋上,手臂抱着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地耐心解释:“就是那个比我还漂亮的付小姐。”

“还有比你漂亮的?”

黎念把他放在她腰际的手指拎开,重新系上睡袍带子,抱起双臂似笑非笑:“新闻当初可是登在网上了的,要不我给你去搜搜?”

“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可人家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俩今天在茶座喝茶,人家还以为我俩是姐妹。”黎念微微地笑,扬了扬下巴,“我包里还有她的名片呢。”

安铭臣不答话,揽住她的腰肢,两人站一起一点点地向卧室挪,歪歪斜斜毫无形象,像是两只企鹅。

“你们聊了点儿什么?”

她眯起眼细细瞧着他,调调刻意又软又绵:“你猜呀?”

黎念最近多了一项爱好。兴致上来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不负责任的挑逗。对象当然只有一个人。

“这么好心情?”安铭臣笑,陪着她一起无聊,“我猜出来有什么奖励?”

黎念很大方:“你提。”

两人终于到了卧室,安铭臣捞起她的腰,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他的眼角蕴含笑意,黎念的手臂被他高高举过头顶固定住,她的胸^脯不得不高高挺起。只要他微微低头,就可以一口咬住。

他的眼睛背着光就像是黑宝石,声音刻意压得十分诱惑:“明天我出差,你陪我一起去?”

“先看你回答得怎么样。”

安铭臣笑了一下,轻轻咬住她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没猜错,她找你只是为了曲线救国吧?这位女士最近好像辞了职出来自己成了公司,这次找你是为了让我给她公司投资?”

“那你答不答应?人家今天可专门带着我逛了专卖,非要给我买套祖母绿呢。”

“我给你买的那么些物件,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感叹过?” 安铭臣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那你觉得我该答不答应?”

“付小姐才貌双全,有手段有能力,当合作伙伴你不会亏啊。”

“没了?”

“而且投资了还能有许多合作机会,商场上多一位朋友比多一位敌人要好啊。”

安铭臣扑哧一声笑出来:“那还是不投了。多一位朋友少一个老婆我得多亏。”

黎念使力推开他,自顾自翻身连带拽过被子:“没意思。还以为你会心虚呢。”

番外:中场休息一下。

^_^番外头一次难产了,汗。先写这些看着玩玩。

当各位女主耍别扭赌气不吃饭时。

纪湛东:亲爱的,不吃饭胃会疼。

安铭臣:念念,就吃一口好不好?

江承莫:宋小西,过来吃饭。

习进南:不必说话,聂染青闻到牛­肉­汤的味道自己会从卧室钻出来的。(以此证明,女人的胃被拴住的效果等同于男人。)

各位男主处理桃花的态度。

习进南:唔。不好意思,我有老婆了。

纪湛东:嗯?不好意思,我有老婆了。

安铭臣:嗯……不好意思,我有老婆了。

江承莫:我有老婆了。

各位男主处理老婆桃花的态度。

习进南:等,忍,出击。

纪湛东:等,忍,再等,再忍。(主要是这家伙的脚跟比较不稳,有前科的人没资格说人家)

安铭臣:斩立决。

江承莫:凌迟处死。

各位女主被偷钱包时。

习进南:人没事就没关系。

纪湛东:(心中暗乐,终于有我能帮上忙的时候了)没关系,我们去挂失。

安铭臣:要不我们这样想,幸好他偷的不是手机? (否则再弄出个艳照门就麻烦了……)

江承莫:宋西小姐,你怎么这么笨?走人了,去银行。

各位女主刷卡刷到爆时。

习进南:真难得还有这时候,继续努力。

纪湛东:说我和你一起去逛,你偏不让。我现在给你把卡送过去?

安铭臣:刷爆了没关系,可是念念,你有没有给我买东西?

江承莫:我习惯了,所以才每个生日都送她银行卡。

当各位男主得知老婆怀孕时。

习进南:外表:……内心:^_^^_^

纪湛东:外表:…… !!!内心:…… !!!

安铭臣:外表:^_^内心:^_^^_^

江承莫:外表:……内心:…… !!!

(我这么表达大家可以看的懂区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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