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卿也是极喜爱这院子,在那祖孙离开之后,便立刻和乔羽动手整理起来,只不过乔羽是专挑那被落叶尘封的庭院整理,而冠卿则是先挑内室和厨房整理。
傍晚时分,淡墨和如袖就已经赶着马车回来,载了整整一车的物品。
淡墨告诉冠卿,那名老妇到了山下之后,帮他们置办了好些物品,说是小姐给的钱太多了,实在受用不起,但他和如袖无论如何也不敢收,最后悄悄地把钱放在她家中,这才回来。
冠卿点头称赞,大家又忙碌了一阵子,乔羽累了,发话说明天继续,大家梳洗了一下,便准备休息了。
冠卿在乔羽耳边低声说,“今晚内室只有两间,要委屈小姐和如袖将就一下了。”
乔羽一愣,“怎么会呢?后面有很多间啊。”
冠卿苦笑,“约有几十年未曾住过人了,虽然家具都是极好的木料做的,未曾腐坏,但室内湿气霉气太重,要好好的清理,让风吹干些,才能住人。”
乔羽看了看那两间内室,想必是那老妇和她孙女住的,一间是大床,一间是小床,冠卿肯定不会让她睡小床的,但他那一米八的个子缩在小床上肯定没法睡。
“别了,还是让他们兄妹俩睡一间吧。你我共用一间就好了。”
冠卿脸一红,没说什么。
乔羽坐在房间里,摸摸脑袋,自己也感觉有点别扭,想了想,觉得自己想太多,索性放松下来躺到床上等冠卿进来,可是下午半天的体力劳动实在太耗精神,一个盹没耐住,睡着了。
恍恍惚惚间,心里总惦记着冠卿,睡得很不安稳,不知眯了多久,一惊醒了。
屋内点了盏油灯,冠卿坐在床边,头靠着床栏,睡着了,一手还压在被口,怕她进风受凉。
乔羽静静地看着冠卿。
从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是个极漂亮的人,当时他说愿意跟着自己的时候,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他善良、细致、体贴,武功又高,文采又好,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在这个世界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自己当然是喜欢,但从最初的客气疏远,到现在的亲近默契,乔羽总觉得像是把他掂在心里不知往哪块搁,太快了点,在心里的定位有点迷茫。
直到今天下午,他说的那句话,“我若在你之前死了,自然不会再怀念你;若你在我之前死了,我必定马上跟你一起去了,又怎么会在五十年之后怀念你。”
乔羽的心思一下子云开雾散,这样的男子,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冠卿。”乔羽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碰碰他的手,冠卿一下子醒了。
“怎么了?”他低下头来看着她。
“你脱了衣服,躺下来睡吧。”
冠卿的脸一下子红了,想强装镇定,但神色有点慌乱,眼睛不敢看向乔羽,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好。”
他纤长的手有点颤抖,解了几次,才松开了自己的腰带,可捏在手里,又不敢扯下。他犹豫一下,抿了抿唇,走到桌边,将油灯吹灭了,这才脱下了外衣,躺到床上来。
乔羽掀开被子,盖在他身上。冠卿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乔羽拉着他的手臂,咕哝着,“你过来点,被子不够大。”
被子里的温暖一下子包围了他,冠卿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只好僵直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乔羽眨眨眼睛,一翻身,趴在冠卿胸前,觉得他全身暖呼呼的,可比硬板床舒服多了。
冠卿摒住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打鼓一样,跳得厉害。
噗哧一声,乔羽笑了出来,“冠卿,你的心跳得好厉害。”她拉平了冠卿的左臂,从冠卿身上翻了下来,枕在他的手臂上,像只小猫一样,望他怀里钻了钻,“睡吧,明天继续打扫我们的家。”
冠卿只觉得有种滚烫的东西在自己的胸口涌动,不能自已,望着贴在袭击胸口的人,将僵直的右臂轻轻楼上乔羽的腰,低声地说了一句,“好。”这才嗅着她的发香沉沉睡去。
×××
“系门前柳影兰舟,烟满吟蓑,风漾闲钩。石上云生,山间树老,桥外霞收。玩青史低头袖手,问红尘缄口回头。醉月悠悠,漱石休休,水可陶情,花可融愁。”
乔羽腕劲一收,狼毫离纸,去一边洗手了。
冠卿仔细地提起残涛帖,吹干了墨迹,口中轻声念着。
“如何?”乔羽兴冲冲地跑来。
“嗯。”冠卿眸中带着笑意,故作沉思,“诗意尚可,有些字可写得有些古怪。”
乔羽看看冠卿指出的那个醉字,婉尔,毕竟用简体字惯了,乍写古体,多少有些潦草的地方,“你当我自成一体好了,嗯,便叫乔体吧。过个百八十年的,便是乔大家的真迹了。”
冠卿笑了起来,小心地卷好,交代如袖,“一会儿去孝兹,莫忘了叫书画匠裱好。”
“嗯。”如袖接过收好。
冠卿接着交代淡墨,“我们去孝兹要有几日才能回来,你看好院子,自己一人多加小心,除非是如袖先我们回来,否则切切不可轻易放下吊桥。”
淡墨点头,温言道,“公子放心,淡墨省得。”
乔羽欢呼一声,跑到院子里。
经过四人半个月的努力,玲珑精舍已恢复了往日七八成的风采,日间泉青影绿,夜里明月凉风,实在是个雅致得不能在雅致的地方。
前庭中的石槽,被乔羽奋力刷了一遍,竟像揭了层皮,现出本尊,上刻古篆,大韶二字,其中,山泉凉冽,清可见底,次日早晨,乔羽见有飘落的花瓣浮在水面上,便拿竹篮兜起,谁知居然兜上来十数条通体透明的淡粉红色的小鱼,冠卿闻声而来,啧啧称奇。
此鱼名曰桃花,长不过指,最爱在落花下嬉戏,由于通体透明,所以人即便是趴在水面上,也难看出它的踪迹。只生在冷冽的山泉中,桃花开而出,桃花谢而没,一年之中,也只有这十几天能偶尔捕到。
乔羽又拿篮子兜了几遭,竟没有一篮落空。好在她只是一时兴起,捞起之后,又放回了石槽中。
冠卿当晚捞了十几条桃花鱼清蒸,大家只觉得肉质细腻,入口即化,鲜美无比,尤其是鱼鳞,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馋得乔羽像被猫附身,一有空就蹲在石槽边,琢磨着桃花鱼的吃法。
冠卿早就想下山到孝兹再采购些物品,那老妇的确帮他们买了些,但一来物品粗糙了些,二来笔墨纸砚这些精致的物品,那老妇并不精通。冠卿心中早盘算好了,将那帝京有名的商家列了个单子,凡是想得到的精致物品都罗列其中,一应俱全。
可乔羽听说那桃花鱼只有这十几日才有,桃花一谢,只有等到明年才能吃到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玲珑精舍半步,将那桃花鱼照着一日三餐吃。
说来也怪,那石槽不过一丈见方,乔羽天天这般狠命的吃法,那桃花鱼的数量也未见减少。倒是数日后,桃花开始败落,一夕之间,桃花鱼全没了踪影,连片鱼鳞都捞不着。
乔羽这才静极思动,答应冠卿一起去孝兹。
冠卿见乔羽还依依不舍蹲在石槽边张望,暗笑不止。
帝京风雨多秋意[1]
为了避免麻烦,在距孝兹数里的地方,乔羽便让幼幼离去。这些日子,乔羽让冠卿给她做了只小竹哨,只是几日,幼幼便能分辨哨音的意思了。
平日乔羽不太管它,幼幼就满山撒野,但只要乔羽哨音一响,不一会儿,幼幼便不知会在哪个角落里冲出来了。
乔羽换乘了马车,跟着冠卿进了孝兹。
孝兹是帝京,繁华比东阳更胜一筹,想必冠卿也是名冠孝兹的人,在入城门时,守卫的健壮女子只是低笑两声,未加盘查,便让她们进去了。
乔羽还是头一次来,冠卿便扶着她下马,与她并行在街道上。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服饰精致华丽,男女皆有着裙着衫者,男子多娇媚,走起路来若杨柳迎风,且身形瘦弱,越是衣着华丽的,越是脂粉气重。象冠卿这般高大爽朗的很少见。
乔羽低声问道,“是不是这里的女人都偏爱这些瘦弱的男子?”
冠卿眼神一暗,“是。”京中女子虽贪图他的美色,但对他毫无男子风情也多有鄙薄。
乔羽笑,“还是你好,若是我身边有两个这样的人,怕早就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了。”
如袖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只有公子对小姐的口味了。”
冠卿脸一红,说什么也不是,乔羽笑,“好啊,要是你喜欢,改日便为你挑一个最最千娇百媚的。”
“我不要。”如袖噘着嘴巴,不吭声了。
“嘿嘿。”乔羽恶作剧得逞似的,朝如袖作个鬼脸,回头拉拉冠卿的手,“我们今天干什么?从哪开始?先吃东西吗?还是先买东西?买些什么呢?这孝兹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呢?三娘也不知道现在在不在这儿、、、?”她半仰起头,开始自言自语了、、、
冠卿宠溺地看着她,悄悄地抖动衣袖垂下,盖住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奇#“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下午也有力气挑选东西。好不好?”冠卿捏捏她的手。
#书#“好。不过我要吃小吃,孝兹最有特色的那种。”
#网#“好。”冠卿见她一脸馋相,想起她狂吃桃花鱼的狠劲来,忍不住笑出来。
本来她们两人并肩走在孝兹的大街上就已经让路人侧目了,冠卿这一笑,顿时街上的女人傻了一半。
“吆,”旁边的酒廊里传来一个女人拉长的怪声,“我说我们府上的桃花最近开得这么艳呢,原来是预兆冠卿公子回孝兹了。”
乔羽一愣,见冠卿脸上一脸嫌恶,“什么人?”
冠卿低声说,“朱太师府上的二小姐,我们不用理她。”
冠卿正拉着乔羽要走,可酒廊里一下子窜出了好几个女卫,挡住了去路。
乔羽冷下了脸,眯了眯眼。
“这都一年未见了,姐姐我可是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一把檀木描金折扇挑起了酒廊的门帘,一个女子一低头,从里面走了出来。这女子身材中等,金冠束发,玉色的绑额,额前挑着硕大的红缨,一袭暗红锦袍,用灰色银丝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腰系碧玺带,脚蹬凤纹踏金靴,的确富贵逼人。
待走到了她们跟前,乔羽仔细一看,这女人长的不难看,甚至可说颇有几分姿色,但是那眼神邪气十足,丝毫不掩饰对冠卿的垂涎。
只见她扫了乔羽一眼。但见乔羽衣饰平凡,且矮她一个头,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刚刚成年的孩子,眼光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怎么,还未见好好叙叙旧,便急着要走,你舍得,姐姐我,”只见她闭着眼,唌着脸,往冠卿身上凑,“也舍不得、、、”
冠卿黑着脸,往后一闪。
嗖得一声,一个女卫忙把朱二小姐往后一拉。朱二小姐睁眼欲骂,只见一道鞭影堪堪地扫过她刚刚凑上去的位置,若是那女卫略微迟疑,那鞭子就得抽在她脸上。
“谁?”朱二小姐破口大骂,“吃了豹子胆了?敢暗算我?”
“暗算。”乔羽冷笑,慢条斯理地将鞭子缠回手中。“你眼睛不好使吗?我人就站在这儿,鞭子就在我手里,我要抽得是非礼我家内人的畜生,我可没那穷功夫去暗算。”
乔羽冷哼两声。
“你?”朱二小姐慎了慎,盯着乔羽看了又看,“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是谁,并不重要。”将鞭子轻轻地在手中敲打,乔羽冷笑看着她,“倒是有的人,在天子脚下横行霸道,调戏良家妇男...”
朱二小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这事说轻了不重,说重了也不轻呵。足够在女帝面前参上一本,这内容是写仗势欺人有伤风化好呢?还是无视王法好?还是索性参个蔑视女帝,有意图取而代之?”乔羽比比身高,既然无法藐视她,那就彻底忽视她,只当对着空气说。
朱二小姐一僵,重新打量乔羽,上上下下琢磨了好几个回合,一时摸不准,干笑一声,“这位妹妹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方才的事,也只不过是我与卿儿开个玩笑...”
乔羽拿眼角瞄了她一眼,看来这个朱二小姐还有点眼头见识,没蠢到给自家挖坑,口中仍是冷冷的,“还请朱二小姐记好了,冠卿已是我的人了,日后这称谓,朱二小姐怕是要好好掂量掂量再开口了。”
朱二小姐眼珠一转,挤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来,“这真是怪了,怎么说我与卿二也是旧?相??识了,便连他的户籍,也在我府上存着呢,至今未动,不知这位妹妹哪来的户籍办得指祈呢?”
乔羽眼角一抽,NND,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突然想起,霍三娘曾跟她提过,金闾国的大神官素与太师不和,女帝怕两人间隙日深,便间神殿安在东阳,而非孝兹,心中一动,准备好好耍她一通。
“也难怪朱二小姐不知道了,一年前,冠卿到了东阳城,有缘见到当今的大神官。大神官起占,当时可与冠卿婚配的人,需应了四句占语。”
“哦。”朱二小姐满脸假笑,“愿闻其详。”
乔羽侧过身,看着冠卿迷惑的眼神,别有用意的眨眨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眉如八刀,目似日月,胸宽似玄田,背阔似牛一...”
“哈哈哈哈...”朱二小姐忙放声大笑,“哎呀,真实巧了,前日我府中桃花盛开,有位世外高人正好为我批了命理,正是这四句话,一字不差,哈哈哈...”她见乔羽背着她,隐隐有些发抖,笑得更是大声,要找个“世外高人”批命理还不简单嘛,要批什么都可以...
冠卿看着面前的乔羽有些迷糊,一时也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是面前得乔羽根本不是激动的发抖,而是笑得快抽筋了...暗自一琢磨她刚说的四句话...
朱二小姐得意非凡,扬手打开描金扇,夸张地扇动,“我自己也觉得这四句占语,也是万分体贴,这么说来真的是天赐良缘啊...”突然发现,面前一直冷着脸的冠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厢激动地...
“你们看,眉如八刀,即是眉如刀剑嘛,目似日月,便是眼目有神嘛,胸似玄田...厄...嗯...即是说,胸中极有文采,学识渊博嘛,至于牛一...嗯...这个...厄...反正,这四句占语,天下最合适的人,非我莫属,啊”她回首用眼神示意女卫唱和,“是吧...哈哈...”
旁边围观的人,有人突然笑了出来,低声说了什么,旁边一起哄笑了起来,接着往旁边传开,笑声越来越大...
朱二小姐只当别人笑乔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越加地兴高采烈,众人的笑声越发大了...
突然身后的女卫,拉了拉她的衣袖,“二小姐,她在骂你...”
“骂我?”朱二小姐一愣,“怎么会?”
这下她瞧着周围人的笑声还有乔羽那诡异的姿势,那肩部的耸动,也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估计那女卫在孝兹也是从未像现下这般丢面子,低声说,”您将那四句话,每句最后两个字连起来看,是...是...分明...”
嗵,朱二小姐犹如被五雷轰顶...
“分?明...”一瞬间,朱二小姐的脸上,青红白黑,各种颜色交替变换。
乔羽冷笑,靠在冠卿怀里,低声说,“一会儿要是动起手来,尽管放开手来痛扁她们,这事已经不能善了,索性放开手来,把天捅破。只要不出人命,别落下残废,就行。”
冠卿一笑,将乔羽往身后一揽,他隐忍朱二小姐很久了,终于能一吐恶气。
朱二小姐往旁边一闪,得了她眼神示意的女卫们,一拥而上,将冠卿和乔羽堵在马车边上,伸手便去拉两人...
围观的老百姓,一见真的动起手来,一哄而散。
冠卿一撩袍摆,两臂微张,指东打西,牵引推送,借力打力,将几个女卫整得不亦乐乎。那几个女卫虽武猛健壮,可不是这个的拳头打上了那个的眼角,就是那个的飞腿揣上了这个的心窝,不一会儿,便狼狈不堪,但连冠卿的一片衣角都没摸着。
乔羽单手一撑,跳上马车的前橼,气定神闲地坐着,欣赏了一会儿冠卿行云流水般潇洒的姿态,又眯了眯眼看了看在一边仍自作潇洒,摇着扇子仿佛事不关己的朱二小姐,不由得重新评估这个人。乔羽微咳一声,递了个眼神给冠卿。
冠卿会意一笑,身子一闪,躲过一个扑过来的女卫,顺势在她身后再补一掌,那女卫收势不住,直直地扑向朱二小姐...
乔羽低笑,“饿熊扑狼...”
眼见两人都躲不开去,大叫出声。突然冠卿神情一紧,一道白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将那女卫的腰带一提,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跌落在地上。
冠卿一改方才悠闲的姿态,出手似闪电般,将那几个女卫通通击飞,退回到乔羽身边。
乔羽一挑眉,来者背对着她,身形跟冠卿相仿,一袭白衫也不知是什么衣料制成的,竟成珠光色,黑发及腰,柔顺光泽,松松挽就,光是往那儿一站,生出无数的风流姿态来,让人无限遐想。
他不转身,乔羽也冷笑着不开口。
朱二小姐惊魂未定,直到那白衣人将那跌落的扇子重新塞回她手里,才反映过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鼻青脸肿的女卫,冲乔羽冷笑一声,“好妹妹,过两日姐姐我必请你喝酒赔罪,而且是喜酒。哼,走。”
乔羽笑嘻嘻地一抱拳,“好说,妹妹我等着。”
白衣人见朱二小姐和女卫们气冲冲地离开了,侧头飘来一眼,一闪,便不知去向。
乔羽只看见他半张侧脸,那线条如鬼斧神工般,美貌跟冠卿有得一拼。摸摸下巴,问冠卿,“他是朱家的第几个儿子?”
“第七。也是朱家公子里最美的一个,只因生夫是当年孝兹名倌,所以未能入宫。”冠卿道,旋即惊讶,“你怎么知道他是朱家的公子?”
因为朱二小姐的侧脸与他有一分相似,乔羽心里道,女人的直觉总是特别准,笑笑,“难怪朱太师可以稳坐钓鱼台,若是宫里那位有他的七成,朱家也可以半辈子不发愁了。”
她跳下车,帮冠卿整了整衣服,“走,去找三娘,要摸你这条大鱼,就得先浑水,而现在,我们就得找那个搅水棍,放心,一切有我。”
帝京风雨多秋意〔2〕
长溪客栈,是帝京孝兹一等一的地方,雕梁画栋,美味珍馐,可谓名满金闾。若不是同样吓死人的价钱,估计那掌柜的,收钱得收到手断掉。
霍三娘像阵风似地卷了进来,女掌柜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人呢?”三娘眉头紧锁。
“三楼包厢里...”话音还没落,三娘便刮上去了。掌柜的面不改色,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对后面进来的冠卿躬身相迎...
霍三娘冲上三楼,这才想起忘了问是那个包厢,来回一望,只见最西首的包厢服侍的小厮全被撵在走廊里站着,二话不说,刮过去,冲着门便是一脚...
乔羽正躺在包厢里的软榻上睡得香甜,梦到与冠卿两人在玲珑精舍的后面栽了棵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果树开花结果,开得是桃花,结出来的,是桃花鱼,吃在嘴里,回味无穷,正跟冠卿两人爬在树上吃得香,晴天起霹雳,一个响雷炸在头顶上,耳朵一阵剧痛,便醒了...
“你还有心思睡觉?”霍三娘揪着乔羽的耳朵怒吼。
“哎,哎,哎,好姐姐,痛,痛啊...”便是睡到九重天,此刻也醒了,乔羽忙装哭讨饶。
“哼。”霍三娘气急,“起来,赶快跟我去见卫相,若再不去,可就迟了。”
“不去。”乔羽乘三娘一不留神,挣脱开来,躲到刚进来的冠卿身后。
“为什么不去?不知不知道那朱二小姐是什么人,当年卫相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保了冠卿平安。你这倒好,不但当街戏弄还出手,让人家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这事如何得善了?”
冠卿一脸云淡风轻,“霍管事放心,大不了冠卿拼上这条命,也会保小姐平安的。”
乔羽从冠卿身后探出脑袋,一脸古怪的笑容,“那有你们说得这么可怕,真好像天塌下来了。”
霍三娘张口欲狠狠地数落她,未等三娘开口,乔羽把手一摆,“朱大公子可是当今的帝夫?那么朱二小姐的婚事由谁来指祈,才能让朱家脸上增光,朱二小姐解恨,而我们又没有翻身的余地?”
“当然是当今的女帝。”霍三娘眼珠一转,听出她还有后话,渐渐冷静下来。”
“若是请女帝指祈,自然不会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地摸进宫去。而是一定会等到明日早朝,百官齐聚,让女帝一锤定音,谁也不好劝阻。就此大功告成。”
三娘两眼一瞪,“你早知道,还这么莽撞。”
乔羽嘿嘿一乐,“如果由卫相出面,不但师出无名,无法阻止指祈,还要落得私报公仇,毁人美事的恶名。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朱家一箭数雕。”
霍三娘不由得皱眉,细细思量,当年的为了冠卿,卫相已经是勉为其难,而如今这情形,只怕正如乔羽所说,即便是卫相出面,也未必能平息这场风波,眼珠一转,看见乔羽已经溜到桌边坐下,“按你说,该怎么才能拆了朱家的如意算盘?”
冠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乔羽说让他放心,他便相信,只在桌边静坐,微笑着听两人说话,仿佛事不关己。
“嘿嘿。”乔羽将桌上红木雕的筷笼反过来往桌上一倒,那银丝红木雕花筷子便横七竖八地散乱地堆在一起,乔羽将散落在旁边的一支拿在手里,指着那架在最上面的一支筷子,对三娘说,“一只蚂蚁如果想要折断一支平躺在桌面上的红木筷子,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想让一支悬在半空中的筷子栽个跟头,却不是什么难事。”她在那支筷子高翘的那头轻轻一点,那筷子左右晃了晃,堪堪维持平衡,乔羽手中的筷子略一使劲,那只最高的筷子一晃,掉了下来。
三娘眯着眼,盯着那支筷子,若有所思。
乔羽泯了口茶,接着说,“世人看这些高官贵族,只觉得她们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不在其位,不知其苦。树大招风,盛极易败。今日在闹市里,我那般羞辱那朱二小姐,抽她一鞭子,她因不知我底细,忍而不发,后来我用拆字联骂她,她即便是恼羞成怒,也只是让手下上来为难我,自己并未出手。她并非是个极聪明的人,而且极浮躁,但气愤当头,仍不敢亲自出手,只能说明平日在太师府内,是时时提醒,日日警告。若不是太师有自己也无法解决的顾忌,怎么会严令那蠢货如此小心。”
三娘冷静了下来,沉吟了半晌,“你的意思是,不由卫相出面,而是由一个朱太师极为顾忌,且跟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出面。”
“嘿嘿。姐姐果然是一点就透。”乔羽忙鼓掌。
“悏。”三娘冷笑一声,“即便是这件事成了,你得了冠卿,这个人却得罪了朱太师,这可是笔赔本的买卖,谁会干?”
“所以,”乔羽接着道,“得找个跟朱太师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人,她可借我这件事,作为攻击朱太师和帝夫的筹码,而我只想得到指祈的文本,以后让冠卿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三娘摇头,“冠卿的婚事,对朱家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怕不足以打动这个人。”
乔羽脸色一正,“如果再加上我家的爹娘的两条命呢?”
三娘一愣,苦笑,“看来,就算朱家不找你,你也是迟早会找上她们。”
乔羽面无表情,“我父母的死,虽不是她们亲手所为,但的的确确是她朱家权势的受害者。若不是冠卿的事,我日后只会为难朱富户一人,但今日在闹市之中,那朱二小姐当众调戏冠卿,在帝京闹市尚且如此狂妄,在其它地方还不知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勾当。这等祸害还是早日除掉为好。”
三娘自嘲,“我只当你年少气盛,冒失莽撞,却未想到你这花花肠子里,早绕了十八个弯了。想常人不懂之事,行凡人不敢之举。我这姐姐,汗颜哪。”
乔羽拉着她的手笑,“关己则乱,姐姐,我很高兴你这样。”
呔然一笑,霍三娘抵着额头想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不喜烦琐俗事,所以朝中的事我也只是当笑话讲给你听,未想到你之见了朱二小姐一面,便举一反三,摸到了朱家的命脉。”
三娘停了一下,思索改从何出讲起,“我跟你说,其实今日朱家的嚣张已经收敛了九分了,往日在帝京也不知闹出多少事端来。这事儿我也是回来之后刚刚听闻的。”她抬眼示意冠卿,将包厢外的小厮通通撵走。
“金闾的储君,一直是以有能者居之。当今的太女,是前帝夫嘉颐贵君之女,十岁时被立为太女。谁知未有两年,嘉颐贵君即暴病身亡。丧期之后,育有一女一子的朱家大公子便被册封为帝夫。后来朱帝夫荣宠日盛,其所育的二皇女与太女只有两岁之差,且朱家在外命人扬言造势,称其文采过人,智勇双全,胆识韬略,杰冠群英。一时风头无二,将太女的风采压得很彻底。朝中渐有废储立新之说。所以太女与朱家势成水火。就在一年前,我与冠卿离开帝京之后,太女身边的人为她网罗了一名位太傅。这人可是为太女出了不少的主意。”霍三娘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一笑。
“先是为女帝进献了不少年轻貌美的男子,在后宫之中一下子抢了朱帝夫不少的风头,其中更有一双双胞兄弟,精通椒房之术,听闻女帝对其二人爱若珍宝,每日下朝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夜夜侍寝。即便有的时候,女帝去朱帝夫那坐一会儿,这边便有头疼脑热的,吓得女帝急急赶回,片刻也不敢耽误。”
乔羽暗笑,这招够阴的。未想到女帝竟是偏爱汉堡型的。
“后来,太子这边的人,又当着女帝的面,出了二皇女几次难堪,让女帝对其好感大减。而更狠地一招在后面,两个月之前,那双胞兄弟的弟弟居然暴病身亡,那病情竟与嘉颐贵君的一模一样,那兄长也病了,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结果太医回报,说是并非暴病,而是中毒。那兄长醒后,只是啼哭,要女帝为其报仇,其他片言不吐。”
乔羽吐舌,太子的这位老师可真是狠啊。
“所以,朱帝夫的宫前,一时门可罗雀。而你这把火,可正乘了太女的心了。”
“哼哼,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可不是我难为她。”乔羽盯着霍三娘,笑,“姐姐,这其余的事可就拜托你了。”
霍三娘点头,“太女府上的门路我熟,这把火,太女正求之不得呢。只怕稍微吹一吹,朱家也得焦头烂额。我这就去。”
三娘站起来,没了刚进来时的焦虑神色,又是那个八面玲珑的霍管事了。
“且慢,”乔羽忽然想到点什么,“姐姐,点到为止,否则那位太傅要是拿此事设个连环套,我们可就骑虎难下了。”
三娘一笑而去。
乔羽坐在那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一时只觉得胸中千头万绪,这场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到底谁得了甜头,一时还难说得准。不过,她既然准备搅浑这池水,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好在当年央视的正剧大戏拍得都不错,课前辅导充足啊,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托梦给编剧,好好表扬一番,哈哈...
乌龟怕铁锤,who怕who啊...
帝京风雨多秋意〔3〕
“小姐,小姐...”冠卿轻轻地摇着还赖在怀里的乔羽,“已经到宫门了,需要换内庭的轿子了,我已经不能陪你进去了,只能在这儿等你。”
“呜。”乔羽无奈得强睁眼,“唉,是谁说当官的可以花天酒地,夜夜到天明。三更便得起床赶早朝,还得坐马车颠到这...”她一遍嘴里小声地嘀咕,一遍眯着眼摸索着爬下马车。
“小姐。”冠卿喊住她。
乔羽回首,见他单腿跪在车门边,手掌着八角宫灯,俯身看着她,暖黄的灯光将他的双眸映得深邃无底。让她这偌大黑暗而阴冷的皇城里,从心底升起一阵暖意。
乔羽往回走了两步,在马车边站定,微笑着跳起勾下冠卿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的眼睛,低声说,“放心。”
拍拍他的肩,随着宫中的女侍进了一个偏门,里面早停了一门小轿。
轿妇打了帘子,乔羽一笑,低头钻了进去。
轿内没有灯火,帘门放下后一片黑暗。乔羽闭上眼睛,将昨夜心里想好的说词细细地又推敲了一遍。
小轿随着轿妇的脚步有节奏地颠簸,忽听一阵云板声连绵响起,清脆悠扬,由远而近,颠簸应声而停。
女卫将乔羽引到一间房中,奉上茶水便到门外站立。
乔羽倒也自在,随意落座,捧起茶水细细品尝,突然只觉得一阵突兀的存在感,她眼睛一转,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只顾着品茶,仿佛那杯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不一会儿,仿佛那人离开了,乔羽暗呼一口气,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消息这么灵通。
门外轻敲,女卫喝道,“传乔羽上殿。”
乔羽深吸一口气,演出终于开始了。
当乔羽走入正殿时,她微微有点惊讶,过去在电视上看到,议政大殿,金壁辉煌,气势惊人,而此间略有区别,女帝的帝座竟是琼瑶白玉制成,此即正是旭日东升之时,只觉得帝座上霞光隐隐,左右侍者霞裾飘飘,不似人间,乔羽收起轻视之心,向女帝行之礼。
“你就是乔羽?”女帝的声音平缓而浑厚。
“是。”乔羽微笑地抬起头,迎上女帝的视线微笑,复而低下头。
“嗯。”女帝见她气质雍容,行为坦荡,年纪不大,却有大家之度,只是一面,心中便有几分喜欢。
“冠卿乃是帝京著名的美人,今日太师为朱鹤舞,而太女为你,同日向孤请旨指祈,日后传开,也是风月佳话一桩啊。哈哈...”朝臣纷纷应景应和,一时之间,朝堂中喜庆融融。
乔羽心中一转,原来设想的苦情大戏完全没上演,知道那位太傅必定留了后手,微笑不语,忽然觉得有人在狠狠地盯着自己,望过去,原来大殿左侧站着,正是朱二小姐,站在一位紫袍女人的旁边,脸上正红一阵,青一阵。乔羽心中一阵痛快。
“鹤舞这个孩子,孤是知道的,虽有点年少任性,但聪慧敏捷,孝顺仁信;而乔羽,年纪尚轻,胆识过人,人品出众,两个孤都很喜欢。可冠卿又不能指给两家,这次,你们可是给孤出了个大难题啊。”
这时,突然有位中年女子从众臣中出列,奏言,“圣上,冠卿乃是我金闾最出名的男子之一,且更难得的是德行兼具,文武双全。无论配上哪位,都可说是佳话一段。既然圣上难做抉择,不妨让朱小姐和乔姑娘比试一下如何。考考两位的文采、见识、胆识。优胜的那一方,圣上便将美人指祈给她,岂不妙载?”
“唔。”女帝呵呵一笑,“太师,你意下如何?”
朱太师原以为这次指祈是三个指头拣田螺,稳拿的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太女,她就已经预感到些不对劲了,正在踌躇,身边的朱鹤舞已经冲出去,跪在地上,“我愿意参加比试。”
女帝呵呵一笑,问乔羽,“你呢。”
乔羽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女帝眼睛一亮,“好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光是这一句,便知道鹤舞在文采上已经输你一截了。如果让你们比武功,你们俩无论身形或年级皆差距太大,就算鹤舞赢了,也会被人耻笑以大欺小。唔,考你们些什么呢?”
“圣上。”另一名女官出列进言,“不妨考她们两位一个综合胆识、见识、机智的难题,谁若退缩不敢应考,那便是输了,若应考,却未能解开难题的,也算输了。如何。”
“嗯,好好,也公平。”女帝拊掌,“不过谁来出这个难题呢?”
“圣上可记得神官记载在金闾秘史中的未解之谜?我们随便抽一个出来作为考题好了。”
朱太师脸上神色一变,欲出言,却被女帝打断了。“好,既然也是包含了考胆识在内,不管结果如何,是否敢应考便是第一样考验了,哈哈。”
不一会儿,只见那女官捧来了一盘反扣的木牌,“圣上,此木牌上写着未解之迷的题目,请她们两位,随便哪位翻取一个即可。”
“好,鹤舞,”女帝微笑,“由你来翻取考题如何?”
“是。”朱鹤舞,站起来,走到那女官身边,手指在不同的木牌上游移着...
乔羽心中冷笑,虽然她不曾见过女帝,朱太师,太女,但是光是从这位置和服饰,她也看出谁是谁了。那太女站在大殿右侧,身着金色朝服,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脸上的表情平淡恭谨,但是刚刚女帝命朱鹤舞翻牌时,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却没逃离乔羽的眼睛。乔羽再看看那捧牌女官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乔羽心中大胆假设,只怕哪个牌子上写的题目都一样...
朱鹤舞的手指终于在一块木牌上停了下来,那女官躬身行了一礼,捧着剩余的牌子退了下去。朱鹤舞将牌子翻过来一看,浑身一颤,面无人色。
牌上赫然写着-平津阁。
女帝见朱鹤舞愣在当场,问话也不回,便让身边女侍取来拿木牌,念出来,女帝一听,不禁得也变了脸色。顿时朝堂之中鸦雀无声。
乔羽心知不好,这平津阁必定是个凶险异常的去处...
太女扬声道,“儿臣有一建议。”
女帝颜色稍缓,“太女可奏。”
太女走到大殿中央,站到了脸色煞白的朱鹤舞面前,又看了看神色自然的乔羽,不禁微微一笑,“启禀圣上,佳人指祈,成就良缘,本是极风雅的事,朱家小姐和乔羽虽无功名在身,但日后必定是我金闾的栋梁之材,若为了此事,而使双方有个意外或损伤,乃至丢了性命,岂不是大煞风景之事。”
女帝赞许地点头,朝臣中也有人称赞太女仁义之类的话,太师一派的人也不敢乱说话,一齐屏息等待太女的下文。
“但指祈的事情也必须得有个结论,况且这个方法是圣上也同意的,君无戏言,自然不能再改换其它方法。”
朱太师暗自咬牙切齿,刚刚还以为太女是出来打个场面,谁知她以退为进,几句话,让女帝都不能再改口。
“哦。”女帝看着太女,一脸迷惑,“太女的建议是?”
太女转身朝向女帝,“儿臣的建议是,放宽这次比试的限制,双方都可邀请能人高手相助,为了公平起见,双日及当日夜间,由朱家小姐带人到平津阁仔细检查,单日及当日夜间,由乔羽带人到平津阁检查,我们便以一个月时间为限,若谁在中途退出的,或日间不敢亲自到平津阁去便视为自动放弃,另一人则自动赢得比试,当然如果有人能先解开平津阁的秘密,当然也就是这场比试的赢家。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比胆识、比智慧,如果能解开平津阁的千古之谜,也可让我金闾皇朝的这一刻永耀青史。”
又有一女官奏言,“圣上,太女的建议既公平,又周到,但臣还有一个提议。”
“爱卿且奏来。”
“这次比试,仅是为了成就一段佳话,为了使过程中减少意外的发生,臣建议召大神官回京,作为此次比试的监审,且祈祷上苍,能解开平津阁之迷,为我金闾百姓造福(奇*书*网.整*理*提*供)。在等候大神官回京的这几天,两位可以收集消息,招募能手,作好充足的准备。”
“嗯。”女帝点点头,问,“鹤舞,乔羽,你二人可有什么异议么?”
乔羽心中暗骂太女和那个阴人太傅,哪里是帮我,分明是拿我和冠卿当诱饵,将朱家往坑引,轻则让朱家丢面子,重则能让朱鹤舞还有一帮朱家的得力爪牙连命都赔进去。哼,这个坑不跳还不行,NND...
乔羽一笑,“既能赢得美人,又可造福百姓,此等两全其美的事,乔羽怎会有异议?”
女帝赞许,“此等气魄,实乃我金闾好栋梁,赏朱金十两,绸缎十匹。鹤舞,你呢?”
朱鹤舞被平津阁三个字惊得魂飞魄散,乍听女帝叫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帝瞧在眼里,只觉两人的神态有云泥之别,心中对乔羽越发欢喜,但碍于太师,不好直说,“不管你两人谁赢了这场比试,都由孤亲自指祈,并由皇宫操办婚事,赐予府邸,日后可享皇女俸禄。”
乔羽忙装出欣喜的神色,“谢圣上。”
“唔。”女帝满意地微笑,“退朝。”
只听得身边的众臣稀里哗啦地全部跪倒,海呼,然后三五成群地退出殿外。
乔羽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冠,只见太师拉着煞白脸色的朱鹤舞,向殿外走去,而太女一脸“普渡众生”的笑容,让乔羽像活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虽然对太女的厌恶在心中已是排山倒海,但还是得口头上与她虚应几句。
太女对今日的情势颇为满意,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便领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去了。
乔羽暗自皱眉,却未敢流露半分在脸上,跟着女侍出去了。
此时,日头已高起,来时未能观赏的宫廷美景,一一展现在乔羽面前。
想必刚刚在殿上,女帝对乔羽的和颜悦色已是女侍们心知肚明的事,乔羽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那女侍也不敢催,反而在一边陪笑,给她细细介绍宫中美景,将乔羽送上小轿后,也未敢离开,一直将她送到宫门外马车处,这才行礼告罪要回去。
乔羽笑笑,伸手摘下腰际的银袋,也不管里面有多少钱,将那整只银袋塞在那女侍手中,“谢谢姐姐关照。日后如能在宫外相聚,乔羽必当设宴感谢。”
那女侍未想到乔羽年纪虽小,处事却半点也不输给朝中的老人,欣然一笑,口上客气了两句,手里却半点也不推让,放心地收了起来。
乔羽正准备往车上爬,只听后面有人叫唤,回头一看,有两个内庭的内侍模样的小丫头捧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乔小姐,呼··呼··,这是圣上的赏赐,您怎么给忘了。”
“哦。”乔羽一拍额头,“哎呀,谢谢二位。”忙让车夫接过放在车上,想给两个小丫头点东西,手摸到腰上才想起,刚刚整只银袋都给那位女侍了。
那女侍一笑。“乔小姐放心,宫里的姐妹在下会帮小姐打点的。”
乔羽客气了一下,便钻进了车里,走了。
冠卿在车里已经听到了刚刚车外的对话,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半,见乔羽笑着进来,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脸新奇地翻弄着女帝的赏赐。实在忍不住,问,“怎么说?”
乔羽将手中的东西一一归位,坐到他身边,往他怀里一躺,双眼一闭,“回去再说,先睡一觉。”
冠卿被她弄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了她一路,回到长溪客栈,见她睡得正香,也不忍吵醒她,索性将她抱回包间。
霍三娘正等在包厢里,一见她俩进屋,乔羽却在睡觉,二话不说,拧上了她的耳朵。
乔羽哀哀叫,瞌睡虫全跑了。
“怎么说?”三娘开门见山。
乔羽只得将殿上的事转播了一遍。听到“平津阁”三个字,三娘跟冠卿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乔羽见她俩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先前的预感没错,“这平津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霍三娘听若未闻,“这招真毒...”
冠卿眼眶微红,一把抱住乔羽,手劲之大像是要将乔羽揉进自己的怀里。
虽然冠卿的怀抱又温暖又舒适,但是在腰里扎两只铁箍可就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了。
乔羽抬头看冠卿一双俊目满是痛苦,愣愣地看着自己,只好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一下。
“唉。”三娘满脸懊恼,“未想到太女竟然如此狠毒,不,这样的毒计,也只有那位太傅才想得出来。”
“喂。”乔羽舍不得吼冠卿,只好冲三娘嚷嚷了,“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事情还没到绝境,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唉。”三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在孝兹往东三十里地,有一座临山而建的古刹,已被废弃数百年,刹名具不可考,仅余门前一石刻,上有三个字,平津阁...约十年前,朝廷曾有意开通一条东去商道,正好途径平津阁,当夜除了赶回孝兹禀报工程进度的领队,其余工匠三十余人皆暂宿古刹之内。当第二日,领队赶回平津阁时,却未见一人在施工,寻至古刹内一看,那三十余名工匠皆已毙命,无一人生还,死状奇特,皆成干尸。”
乔羽一愣。
三娘接着道,“朝廷知晓之后,派出最干练的捕头,前去查明此事。但是奇怪的是,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死者虽死状恐怖,但身体上却连一处外伤都没有。那几位捕头都是经验极丰富的人,武功高强,为了查明真相,她们带了十几位高手埋伏在平津阁内,但是第二日清晨,朝廷派去的人发现,她们都死在平津阁内,死状与那些工匠一模一样。”
乔羽这才明白为何今晨殿中,所有人提到平津阁均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霍三娘皱着眉头,回想当年的情况,“当时整个孝兹都震惊,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说妖物害人的,有说鬼魅作祟的,朝廷出了悬赏,招募能人异士,希望破了平津阁的案子...赏金越来越高,最后竟累积到万两朱金,但死的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有江湖高手,有希望碰碰运气的赌徒,也有些逞凶斗狠的富家小姐。但是没有人能逃脱出这厄运...而且渐渐的,方圆一里的散落的农家,渐渐也有人死去。吓得大家都逃离了...但宁人费解的是,白天去白天回的人,不管会不会武功,都没有事,而晚上住在平津阁里的人,不管武功多高,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最后朝廷不得不下了严令,封了平津阁,且在来去的道路上张贴告示,警告不得在平津阁过夜。但这些年仍有些无事生非的人,或打赌,或想碰碰运气,希望解开这个秘密,但都是一去不回。”
乔羽不敢再嬉皮笑脸的了,“如果朱鹤舞被平津阁吓住,不敢应试,则可当堂让朱家威风扫地...如果朱鹤舞硬着头皮,参加这场比试,朱家为了撑到最后,势必得派出高手,以求能解开平津阁之谜...而平津阁的秘密却在夜里,要解密,就必须夜里去,夜里去,就必定会死人,一来朱家羽翼受损,甚至连朱鹤舞的命都得搭进去,二来,势必给女帝留下,草菅人命,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影响,让朱家过去在女帝心中假面破碎...而我的性命根本不在太女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我输了,要么丟了颜面,要么丢了性命,朱家最大的便宜也就是得了冠卿,但太女却什么也不会损失。怎么算都是只赚不亏的交易。哼,难怪她肯做。”
霍三娘脸色更沉,“我记得你还提到一句,如果应考,未解开难题的也算输,如果你和朱鹤舞能拖过这一个月,大家算打成个平手,太女大可说未分出胜负,接着比试...这招真的狠毒啊...”
乔羽冷哼一声,“她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拍拍冠卿的肩,“没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相信我,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乔姑娘,在下朱府管事朱甫喜,受太师之命,特来拜见乔姑娘。”
“哦?”乔羽和霍三娘对视一眼。
三娘会意,起身转进了里间。
乔羽在八仙桌的主位坐好,冠卿略整衣冠,将包厢的门打开。
朱管事是个四十开外的精明女人,是个典型的管事人物,乔羽并未多在意,倒是第二位让乔羽和冠卿都大感意外,居然是朱七公子。
道是有拳不打笑脸人,乔羽居然来了句“今儿天气不错”作为开场白,不达边际的寒暄了起来。
朱甫喜在太师府任管事也有二十年之久,朱家从平寒门第,到荣冠帝京,她这管事之职一直做得稳稳当当的可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她深知这世间有太多的“听说”是信不得的。从昨天朱鹤舞昨日回府的破口大骂,女卫们的私下传言,乃至今日太师回府后的交代,她并不认为乔羽会有多大的能耐。
但如今亲自面对这位青涩未退的少女,从与自己第一眼对视的神态,以及接待自己的言语举止,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呵呵。”朱甫喜干笑两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太师的亲笔信函。请乔姑娘过目。”
“哦。太师既然派管事前来,为何还这么客气要亲自修书呢?”
乔羽一边谈笑,一边拆开了书信。这一看不打紧,让乔羽又好气又好笑,她仔细地将信又看了两边,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里,将那信封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
乔羽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回这话,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位朱七公子,果真是玉雕一般的人物,目若寒星,鼻若悬胆,唇不画而朱,长发贴服在胸前,润泽光亮。乔羽仔细地评估了一下他的长相,结论是宜男宜女,果然美丽到一定境界之后就没有性别的区别了。但是他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果真像是玉雕的一般,冷冰冰的,一点生气也没有。若是夏天请回家里,空调都不用装了。
“唉,”乔羽叹了口气,“朱七公子,你可知太师在心中都写了些什么?”
朱七公子这才抬头看乔羽,乔羽心中一颤,好一双会放电的桃花眼,“我不知。”
声音很不错,外在条件绝对高分,乔羽客气地笑笑,嘱咐冠卿拿笔墨来,提笔在信封背后写下三句话: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然后将信退还给朱管事,“麻烦管事将信退回给太师,并转告太师,谢谢她的美意,乔羽的答案就这三句话。有劳了。”
朱管事不明所以,看见那大敕敕的三句话,似懂非懂,却不敢多问,诺诺地应承下来,便告退了走到门口边却发现朱七公子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七公子?”。
那朱七公子看也不看她,只道“你先回去。我有话要与乔小姐讲。”
朱管事诺了一声,径自走了。
乔羽与冠卿互看一眼,也不知这下要唱哪出戏。
“乔小姐,请问我母亲在信中写了什么?”
乔羽含着深意笑看他一眼,“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那张脸更冷了,直勾勾地盯着乔羽,一句话也不说。
莫奈何,乔羽放下手中的茶碗,“太师美意,如若我在此试中,‘不幸’输与令姐,你母亲就将你许配给我。”
“玉雕”的脸有点发青,又问“你为何回绝?”
乔羽笑着看向冠卿。“何以报知己,仪一心如结。”
“玉雕”沉默不语,半晌,站了起来,看着冠卿,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一抱拳,走人了。
霍三娘从里间笑着走出来,“朱七公子,朱玉竹,可是与冠卿齐名的美人呢,难得歹竹出根好笋,送上门来你居然不要,不要给我也是好的。”
乔羽冲她做个鬼脸,回头跟冠卿说,“把采购的清单交给霍管事,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冠卿真的把一叠采购清单递到霍三娘面前,“你”,三娘干瞪眼,“我去帮你采购,你干吗?”
“收拾东西,回玲珑精舍。帝京是非多,我可不想在比试前的这几天,再出什么乱子。太女那儿,就请你去帮我打招呼了,比试当天我一定准时到。”
帝京风雨多秋意〔4〕
冠卿和乔羽在大街上一路闲晃,出了孝兹的城门不过两三里路,冠卿便发现后面多了几条尾巴,低声告诉乔羽,乔羽眼珠一转,拉过冠卿的马,狠狠地抽了它一鞭,马儿一声惨嘶,撒腿就跑。那几个尾巴忙停下来,假装闲聊或买东西,远远地盯着她们。
待那马儿跑得不见踪影,乔羽从怀里掏出竹笛,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悠扬,直上云霄,不一会儿,远远地传来一声欢嘶,那几个跟哨的人还未反映过来,只见一道金色的影子直直地撞进乔羽怀里。
乔羽揉揉幼幼的脑袋,拉着冠卿翻上它的背。
那几个人见了幼幼全都傻了,待反映过来时,面前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玲珑精舍,冠卿问乔羽,是不是要从江湖上找些帮手来回,乔羽阻止,如果不能找到平津阁的秘密的关键点,找来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反而一头扎进玲珑精舍的书房,其中有不少前任主人在修建玲珑精舍时留下的手札,虽破损不全,乔羽将疑惑的地方一一推敲,然后誊写下来,从中倒是给了她不少启发。
时间过得很快,如袖载着满车的东西回到了玲珑精舍,也带回了三娘的口信,神官已回,比试将与三日后正式举行。当日正是双日,乔羽只需在第二日的早晨直接去平津阁即可。
乔羽便真的气定神闲地等到那日清晨才动身与冠卿前往平津阁。
自那日幼幼背着她们两人,一路冲回玲珑精舍,途中半点未歇,到家之后连气息都未变,乔羽认定它的确潜力无穷,所以只带着幼幼,和冠卿两人共乘一骑。幼幼速度极快,又不爱往有路的地方走,专挑那险峻的捷径,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到了平津阁前。
平津阁前已停了不少车马,可惜每个人都在慌乱地跑动,一时人喊马叫,场面快失控了。
就在此时,那破旧的大门之后,走出一个女子,素衣高冠,手上缠着一挂晶莹剔透的玉莲花,念了一声,“大家稍安毋躁。”
声音不大,却像是锤进耳朵里的,异常清晰。乔羽低声咦了一声,“难道是佛门狮子吼?”她是自言自语,连身后的冠卿都未听清,那女子却远远的看了她一眼。
慌乱的人们纷纷向她跪下,口中祷告,“大神官,请救吾等性命...”
“她就是大神官?”乔羽眼珠快瞪出来了,尼罗河女儿里面那个痴脑肥肠的神官形象在眼前这位身上显然是套用不上。
“是。”冠卿翻身落地,扶着她下来,“她是位值得尊敬的神官,在朱家最得意的时候,只有她对太师是软硬不吃,不假以色。所以女帝才将她派到东阳城。”
“哦?”乔羽仰着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并不是太清楚神官是个什么样的职位,也不太明白大神官所代表的意义,若说过去她对鬼神一说嗤之以鼻,但如今自己真正的现身说法,她对鬼神之事多少有点敬而远之,想像一下自己被和尚道士用鬼画符封进瓶子或坛子里,再在哪个乱七八糟的烂泥地里被埋上个成百上千年,然后侥幸得见天日还不知是上演阿拉丁神灯还是渔夫与魔鬼...乔羽真的无言了...
大神官也在看,看满地惊恐失措跪拜的人,看远远站着与自己对望的两人一兽,男的美,女的俏,连那畜生的皮相在这世间都是一等一的难找,美不胜收呵!
“神官,救救我等性命吧,我们家中有老有小,若是被这阁中的鬼魅缠上口如何是好...”
神官的一双茶色眸子,云拢雾罩似的,氤氤氲氲地,让人瞧不着底,她叹了口气,“你们中间,有些是亲人曾经命丧于此,有些是来寻些好奇热闹,有人是指望发一笔横财,而有些人则是拿此事开设赌局。但如今你们也瞧见了,这平津阁仍是凶险之地,昨夜丧命的几人,皆是以一敌百的女子,你们中可有人能与她们相比的?快快回孝兹吧,过去是白日里没有太大的凶险,但此地已二十多年不见人烟了,到底会发生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便是我,过午之后也要离开了。你们莫要再心存侥幸,快快回去吧。”
地上的人,有的仍然在磕头想祈求神官的庇护,有的已经爬了起来,准备离开了。
乔羽不解,“她说的发横财和赌局是什么意思?”
“曾有不少富家千金酒后逞强斗勇,拿平津阁来作赌,最后都死在这里。家人不甘心,便出了不少高额的悬赏,希望能让女儿死个明白。但出了再多添几条冤魂外,一无所获。但悬赏一直未撤,二十年来,已经超过万两朱金了。至于赌局,定是孝兹的赌场拿此事设的局,前来察看进展人。”
乔羽的眼珠上下滴溜两圈,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直乐。
正在这是,有几个女人从大神官身后的门走了出来,抬着一扇门板,上门用布盖着。那几个人走到了台阶下,将那门板放在地上。
为首的一个年轻女子,身着武官的短打锦衣,腰间跨着一把弯刀,健壮高挑的身材,浓眉大眼,见着有些还赖在地上哼哼戚戚的人。冷笑,“怎么着,活腻了是吧?还是以为能赖在大神官身边,你们就能没事?我告诉你们,我的刀只保护神官一人,倒是皆是谁要是碍着我,我连她一起剁了。不过...”她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看也用不着我费神了...”她一脚飞起,将那扇门板踹飞了起来,向人群中落去。
布飞板斜,一具极恐怖的人形干尸跌落在人群里。
“啊。”高八度的惊恐尖叫顿时掀起一股和声Gao潮。
乔羽只觉得颈后寒毛根根直立,冷不住一个寒噤。
好在噪声源撤离的速度同样惊人,声音还未全消失,人马都已不见了。
神官叹了口气,“花浓,怎好如此对死者不敬?”
“宫大人,”那名叫花浓的年轻武官不服气地说,“这些人,死皮赖脸一个早上了,吵得人烦死了,要是再不把她们赶走,恐怕真的死人都要抱怨了,死了都不得安宁。”
乔羽笑着低声补了一句,“真的是吵死人了。”
花浓回过头来,觉得乔羽很有趣,跟乔羽说,“小姑娘,快回去吧。这儿真的不是看热闹的好地方。嗯?!那?那?那可是...金麋?”
幼幼不待她靠近,警惕地叫了两声,扭头就跑了。
宫神官觉得自己又想叹气了,“花浓,那位便是乔羽姑娘。乔姑娘有礼了。”说着将那挂玉莲花担在左手掌心,右手掌心向下,覆在其上,抬至前额,轻点眉头。
乔羽和冠卿忙走近还礼。
“宫大人有礼了。未想到为了我二人之事,累得大人长途奔波,还要来此风险之地,实在过意不去。”
还未等宫神官答话,花浓便Сhā嘴了,“嘿,敢跟朱家叫板,我喜欢你。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吗?帮手呢?没有吗?要不然算我一个?”
乔羽乐了。
正在这时,刚刚出来的那几个女子,又抬出一具尸体。
大家不由得都慎了一下。
花浓道,“随我进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现场。”
平津阁是依山而建的,是寺院的格局,虽已破落不堪,但进门之后的庭院大且深,院中有不少残破的石雕,原来上面有着厚厚的集尘与绿苔,若不是与这恐怖事件连在一起,倒也憨态可掬。可这几日的时间,朱府的手下大有将平津阁掘地三尺的架势,不但清理掉所有的污物,就连石雕上的绿苔也被刮去了七八,此刻不见美感,倒是突显狰狞。
冠卿突然指了指地面,乔羽仔细一看,除了目前行走的这条路,其余的地面都铺上了一层极细的粉尘,便是鸟儿落在地面上也会留下点印迹来,但目及之处,并没有任何的被破坏的地方。
花浓道,“你们看,其实这就是平津阁的主体-平津阁。”
乔羽抬头一看,这座阁楼极高,约有普通楼的四层的样子,下面一半有点像八角禅楼的风格,而往高处却风格陡变,变成了穹型尖顶。
乔羽好奇,“共有几层?”
“只有一层,你进了大殿便知道了,”花浓边走边说,“原来大殿中还有神像和杂物,可朱家人竟然将整个大厅都搬空了,要不是顶部太高,跟本上不去,只怕朱家人连阁顶也会都拆了。”
大殿的八面朝向,除了前后开门,其余六面皆有窗,但现在都被拆得只剩框架了,乔羽沿着大殿的外墙走了一圈,不由得皱皱眉头。
花浓站在门口等她们,“早上大人跟我都已仔细察看过了。昨夜在此守夜的六人,都是朱家花重金请来的高手,但今日没有一人幸免。她们在阁中布下的若干机关,并没有触动,院中,窗外,窗台上铺上的粉尘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你们再进来看看。”
乔羽踏进阁门,所见的景象让她的胃一阵抽紧,浑身发毛。
花浓的手下,正在检查一具尸体,而另外三个窗台下,还有三具尸体,有蹲,有坐,更诡异的是,她们还维持着死前一刻的动作,侧着头,贴在墙壁上,听外面的动静,手中紧握武器。
仿佛是在一瞬间被夺取了性命,而且被抽干了,姿态未变,只剩下泛着尸色的皱褶的皮肤,包裹着人形骨架。
饶是乔羽也算“过来人”,但面对着这些诡异的尸体,仍不禁毛骨悚然。
“启禀大人,”花浓的一名手下站了起来,“这具尸体也是一样。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身体上或衣服上也没有任何血迹残留。”
乔羽暗自纳闷,如果是人力所为,这人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大殿四周的门窗都已经被拆掉,向外看去的时候没有任何视线上的死角,庭院极大,就算是幼幼用最快的速度跑完这段距离,这些人也一定会有所察觉,但是怎么可能有人的速度比幼幼更快?让这些人丝毫反应都没有。更何况花浓在检查时也未发现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人能有办法在瞬间进入大厅,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制住这么多的高手,而且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
乔羽努力平复胃里抽搐的感觉,虽然知道这场比试一定避免不了死伤,但真正看着这些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此刻这种复杂的心情,真的无法一言以蔽之。
阿弥陀佛,乔羽心中祷告一声,稳住自己的心跳,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将自己的手缠好。走到一具坐在窗下的死者面前,暗道一声,得罪了。开始仔细的检查。
冠卿紧紧地跟在她身旁,看着她拉平那死者皱在一起的皮肤,一寸一寸的检查,甚至连衣物,鞋底都不放过。
将那三具尸体一一检查过后,乔羽才直起身子。
“可有发现?”花浓问。
乔羽皱皱眉,摇摇头。
“大人。朱府来人,要将死者带走。”花浓的手下进来禀报。
花浓望了宫神官一眼,神官点点头。
“让她们带走,顺便告诉她们,叫朱府少造点孽,别以为钱多就拿人命不当回事。”
乔羽解开丝帕扔到大殿一角,从大殿的后门走了出去。殿后不远处便是山崖,高处更有道细长的瀑布飘荡在其间,倒是跟玲珑精舍后面的瀑布有几分相似。
但此刻乔羽已全然没有当初那惊艳的感觉,脑子里翻腾的是各种各样的假设和分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宫大人?!”冠卿一回头,发现宫神官就站在她们身后。
“哦?”乔羽忙回头,“宫大人?”
“乔小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乔羽一笑,“谢大人关心,待会我们再在四周察看一番,便准备回去。”
“哦?”宫神官一愣,“回去?”
“是,”乔羽见她的神色似乎有点出乎意料,笑道,“原来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的确需要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再来。若是神官今晚无事,我们可在长溪客栈一聚,小酌一番,如何?”
宫神官见她如此轻松,心下好感又添了几分,“如若不嫌弃,到我府上吧...”
“是啊,是啊,叔父的手艺可是孝兹最好的,便是宫里的御厨也感不上。”花浓跑来Сhā嘴。
叔父?乔羽觉得奇怪,神官也可以成家吗?但也不敢真的问出来。“自当从命。”
四人正准备抬脚返回大厅,忽听那山崖下传来几声清嫩的兽鸣。
“幼幼?!”乔羽大惊,回头撒腿就跑,冠卿几个飞纵,赶在乔羽前面先去了。
宫神官推了花浓一把,“保护好乔小姐。”纵身而起,速度不下于冠卿。
乔羽赶到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冠卿、宫神官还有幼幼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幼幼一见她来,蹦蹦跳跳地就靠到她身边来,粘着她,高兴得直叫唤。
乔羽觉得很奇怪,看向冠卿,冠卿摇头,“我来到时,它就这样。除它之外,什么也没有。”
幼幼高兴得摇头晃尾的,乔羽这次是真的迷糊了,实在搞不明白它在兴奋个什么,左右张望一下,除了丛生的野草、乱石,也就一潭死水,看得出已经没什么水源了,大概也就是下雨时积下来的,池水呈稠乎乎的诡异的绿色,走近了,还能问到一股腥味。
乔羽忙退开了些。
“好了。我们回去吧。”乔羽夹着幼幼的脖子,一同离开了。
帝京风雨多秋意〔5〕
众人一起回到了孝兹。神官的府邸就在城东,乔羽便说需要去买点东西,为后天作准备,傍晚再来。
冠卿只以为她要去集市上,谁知出了门,乔羽便要他带自己去找霍三娘。
两人见了面,乔羽在霍三娘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只见霍三娘两眼放光,乐得跟朵花似的,也不管她们两个人了,自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乔羽这才笑眯眯得跟冠卿一起回转神官的府邸。
门人一见是她俩,都快哭出来了,“您快来看看吧,您的金麋快把我们府上的马厩给掀翻了。”
乔羽一愣,她本是怕带幼幼出门太惹人注意,才把它留在神官府里的,要是幼幼真闹得出格了,那多不好意思。
忙跟门人来到马厩,谁知一见现场,乔羽噗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冠卿怕那人太尴尬,只好扭过头去,背着偷笑。
马厩里,水槽也踢翻了,草垛也踢散了,揽马的横杆全被掀翻在地上,原本圈里的高头大马全都挤在一个角落里,吓得瑟瑟得发抖,场中立着幼幼和头上挂着稻草、衣衫湿尽的花浓。一人一兽正在对峙不下,幼幼一脸的挑衅,不时还冲花浓翻白眼。把花浓气得七窍生烟。
幼幼一听见乔羽的笑声,立刻抛下花浓,跑到乔羽身边撒娇。
乔羽笑着让它舔着自己的手,问花浓,“怎么,看上我们家幼幼了?”
花浓愤愤不能平,“我只不过想把它牵到圈里去,这倒好,它把高它几个头的彪悍马儿全都欺负到角落里去了。想带它出去溜两圈,它把马厩掀了也不让你近它身。”
“呵呵。”乔羽心里想,不知道把三娘的事情告诉花浓,花浓会不会心里平衡一些。
“花浓。”宫神官也赶来了,“你也真是胡闹,早告诉你了,金麋除非主人,是根本不会让生人近身的。要不然,也不会万金难求一骑。”
“宫大人。”乔羽跟冠卿忙行礼见过,“真不好意思,把府上的马厩给折腾成这样。”
宫神官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微笑,“不要紧,府中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只见他白色的里衣衬底,外罩淡青的绣花半袖绸袍,淡扫娥眉,眼神清澈柔和,发鬓已斑白,发髻上只是一根桃木簪子,身上那温文儒雅的气质,与自己在现代的父亲很相似,心中油然生出几分亲近之心,“这位是?”
宫神官与他对望一眼,温柔一笑,“是内人。”
乔羽傻眼,宫神官看外貌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而这位先生虽然保养的很好,但看起来,最起码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估计实际年龄离五十也不远了,虽然这里夫比妻主大个几岁很普遍,但差这么多的,好像还没听说过。
“哈哈,”花浓看着乔羽,咧开嘴笑得很大声,“你是不是以为叔父比师傅大很多?哈哈,告诉你,从我被师傅收入门,这二十年,师傅的相貌就没变过。哈哈哈...”
宫神官的脸上居然有点顽皮的笑容,“你猜我有多少岁?”
乔羽惊讶得下巴快掉下来了,二十年前就这样,那是不是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前也是这样?难不成,神官真的有什么玄妙?
宫叔父见乔羽难得的呆样,不禁开心一笑,“我今年六十有六,她比我年长三岁。”
乔羽狂汗,没一点言语。瞪了宫神官半天,突然转回头,用非常恭谨的语气问花浓,“您老贵庚?”
花浓顿时脸发黑,咬牙切齿,“二?十?有?二...”
宫家两位“老人”,笑得快背过气去。
神官见时间也差不多,便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正厅里用餐。
一顿饭吃下来,酒足饭饱,乔羽心中暗自称赞,这府邸虽在闹市之中,却无烦琐喧哗,且整个府中布置、摆设、器物,无一不精致,平淡之中透着华丽,而且皓发红颜,两人之间的温情和体贴,一笑一颦间,真的让人羡慕,宫神官是个极内敛的人,宫叔父气质温和,见识博广,而且风趣幽默,席间不时笑语连篇,逗得宫神官不时露出微红的笑脸,这对夫妻真的称得上是活神仙。
散席后,宫叔父亲自将她和冠卿安排在西厢的客房里,这才离去。
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喝得多了,总是有点昏沉沉地,乔羽浴后仍觉得闷热,便拉着冠卿坐到苑里青藤架下凉快一下,咬着耳朵说话。
冠卿见她的长发还在滴水,让她坐着,起身回屋去拿干巾。
乔羽就听话得坐在石凳上,晃荡着两只脚,仰头眺望着星空,忽听得身后有细微的声音,“这么快?”
可就在这一瞬间,乔羽突然觉得颈后寒毛直立,反射性得缩起脖子一低头。
一支剑柄落空,擦着乔羽的头顶挥过。
紧接着铿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乒乒乓乓夹着女人的闷哼,在乔羽身后一连串地展开。
乔羽一惊,冒了一身冷汗,酒意全消,回首定神一看,两个黑衣人打成了一团,一招比一招猛烈,一招比一招快疾,一招比一招凶险。
突然其中一人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晃,另一人纵身挺剑便刺,谁知对方竟是虚晃一招,身形一闪,让过,顺势在她背上猛击一掌,那人收势不住倒在地上,想再勉力撑起,竟哇得一口吐出血来。那站着的人,一脚踢飞她手中的剑,并用剑鞘在她后脑重重一击,她便晕过去了。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乔羽,拉下了面罩。
乔羽一愣,居然是朱七公子朱玉竹。
“小姐?”想必是冠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纵身赶了过来,看见地上晕过去的黑衣女人,冠卿一把将乔羽扯到自己身后。
朱玉竹定定地看着乔羽,欲言又止,眼神黯了黯,转而对冠卿说,“今后你们要多加小心。她是我二姐派出的人。一击不成,必定还有人会再来。”
说完拎起地上晕倒的黑衣女子,纵身飞上了房顶,一闪不见了。
冠卿摒住呼吸,将乔羽仔细得检查一遍,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心下来。
乔羽望着朱玉竹离去的方向发呆,他为什么特地赶来救自己?当日他不是曾亲自救下过朱鹤舞吗?
“要不要告诉宫大人?”冠卿问。
乔羽深思半刻,摇摇头,觉得脑子里刹那见闪过了些什么,却快得来不及捕捉。
算了,乔羽暗自摇摇头。拉着冠卿回房。在书案前坐下,定了定神,仔细地将脑海里的线索理了一遍,写在纸上,交给冠卿,希望能理出个头绪来。
写完后,回头看见冠卿正将纸捧在面前,小心地吹干,灯光下,真个面如冠玉,乔羽心神微漾,顺口吟出,“中有阳台人,清容舒窈窕。翠袖倚朱阑,颜色常美好。”
冠卿脸一红,只顾看刚刚写的东西。
乔羽恶搞的心思突然上来了,跑到桌前,用手压下他刚刚写的东西,挤进他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你的武功跟宫大人比起来怎么样?”
冠卿偷偷搂着怀里火热的小人儿,心跳飞快,“不会差太多。”
乔羽假装哭丧着脸,“那我老了不是会很惨,等我七老八十,头发白了,腰也驼了,牙齿也掉了,而你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嫩得像棵青葱似的,跟你走在大街上,人家肯定要骂我,这个色迷迷的老女人,都快进棺材了,还霸占二十多岁的美人,啊!”乔羽装腔作势的哀号,“天人共愤啊。”
冠卿被她逗笑出来,“不会的。宫叔父也会武,我老了,最多也不过像宫叔父那样,看起来年轻点,决不会相貌几十年一点都不变。”
“谁说不可能,宫大人不就几十都没变。”
冠卿笑,“她是神官啊,自然跟平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