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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神探狄仁杰【四】电视剧同名编著 > 第七章 假神力狄公连断案

第七章 假神力狄公连断案

深冬时节,天寒地冻,朔风劲吹,天空飘下点点雪花。戈壁深处,一座高数十丈的夯土建筑巍然屹立,傲视西方,似在述说着数百年前的辉煌和而今的苍凉……

三匹骆驼顶风冒雪缓缓而来,头驼上的人推起风帽——正是狄公,他四下看了看,长长出了口气。后面两头骆驼分别坐着钟氏和如燕。

钟氏喊道:“先生,这是什么地方?”狄公道:“这里已是阳关之外!”

如燕赶上来道:“叔父,那座黄土的城堡是什么东西?”狄公道:“这座建筑名叫河仓城,是汉代远征匈奴的大军屯粮之所。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粮库。”

钟氏不解:“把粮库修在大戈壁中,万一匈奴人来抢粮怎么办呢?”狄公道:“汉时的国力非常强盛,将长城筑入这茫茫戈壁之中。河仓城附近便有长城,一旦匈奴军队接近,附近的烽燧就会点燃烽火,救兵随即而至。”

钟氏恍然道:“是这样。汉朝人真了不起,竟然把长城修到这种地方。”狄公傲然道:“我大唐也很了不起呀。自阳关迤西至碎叶,九千里土地皆我朝所有,崑陵、濛池都护府下统的匐延都督府、温鹿都督府、吉山都督府、盐泊都督府、双河都督府、鹰娑都督府,将原东突厥处木昆、突骑施、胡陆乌厥、摄舍提敦、鼠尼施等部尽归王化之下。其役属之西域诸国皆成我大唐州县,实施府兵制,设折冲都尉府,由安西都护府统一管辖。”一番话铿锵道来,端的是掷地有声。

钟氏咋舌道:“真想不到,我大唐的疆域竟然如此广大。难怪西域诸国都称我们为天朝。”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燕笑道:“叔父是朝廷宰辅,说起这些是如数家珍呀。”狄公长长叹了口气:“什么宰辅,而今不过是奔亡之虏。” 如燕赶忙捂住嘴道:“对不起叔父,我口没遮拦……”狄公笑了笑道:“没什么,这本来也是事实。时刻提醒自己目前的处境是明智之举。”

如燕看了看钟氏,钟氏轻声道:“你呀,哪壶不开提哪壶。”如燕一吐舌头。 “先生,距河西卫还有多少距离?”

狄公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恐怕是赶不到了,我们再走走,找个村庄宿下。”钟氏和如燕点了点头。三人催趱座骑向前奔去。

宣化堡是西出阳关后的第一所镇甸,在戈壁中一片巨大的胡杨林畔。整个堡子用夯土垒成,堡墙三丈余高,堡门类似普通市镇的城门,高有七八丈。此时已近黄昏,宣化堡四周冷冷清清,堡门紧闭。寒风飞雪中,狄公一行来到堡下。

狄公抬头看了看堡门上的字,念道:“宣化堡,看名字应该是座镇甸。”如燕问道:“镇甸为什么关着大门?”

狄公也道:“确实有些奇怪。”钟氏道:“还是问一问吧。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咱们得尽快宿下。”

狄公点了点头,冲上面喊道:“上面有人吗?”堡门上方的角楼中一个青年露出头来:“什么人?”

狄公高声道:“过路之人,欲到堡内借宿!”青年道:“是过路的客人?”

“正是。”“请等一等。”狄公长出了一口气。

俄顷,堡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青年人道:“客人请进。”狄公客气地笑道:“有劳了。”说着,与如燕、钟氏牵着骆驼走进城中,堡门关闭。

狄公拍着身上的雪花,道:“好大的雪呀。”青年问道:“客人是从哪里来的?”

狄公答道:“从洛阳来的。”青年吃惊地道:“怕不有几千里地?”

狄公伸出五个手指,笑道:“五千里。”青年喜道:“哎呀,那可真是远道来的客人。”

狄公道:“小哥,向你问个信儿,河西卫离此还有多少路程?”青年道:“不远了,由此向西三十里便是河西卫。”

狄公点了点头:“多谢了。”青年道:“老客,你们 是要在这里住宿吗?”狄公道:“正是。

青年道:“我们宣化堡是西出阳关第一站,有上好的客店。客人,我引你们去。”

狄公辞道:“不敢相烦。”青年笑道:“无妨。左右也是无事。”

狄公道:“那就有劳了。小哥贵姓?”青年到:“姓高,高十二。老客贵姓?”

狄公道:“姓怀,怀英。”

钟氏笑着问青年道:“你排行十二?”青年点点头。钟氏又道,“没有大名?”青年笑道:“乡下人,不用大名。”说着,与看堡的几名甲丁交待了几句,拉起狄公的骆驼道,“我们走吧。”狄公点点头,几人向堡内走去。

堡内人烟辏集,街道齐整,各种买卖铺户、饭馆旅店应有尽有。两队护堡甲丁组成的巡逻队往来巡弋。

狄公、钟氏和如燕跟着高十二走在街上。

如燕赞道:“叔父,真想不到,关外的镇甸竟然如此热闹,这可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狄公笑道:“塞外与关内不同,一个堡子,和平时期是民用镇甸,战时便成了军事要塞,所以规模要比关内的城镇大得多。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宣化堡便应该有近两千户人家吧。”高十二一竖拇指:“嘿,老客,您还真有点儿神,堡子里两千户人家一家不多,一家不少。”狄公笑笑。

如燕道:“我说怎么如此热闹。”狄公笑道:“要到了战时,这里就更热闹了。”高十二道:“那是没错呀。打起仗来,就我们这个小堡子,就要屯扎五千兵马。”

钟氏钦佩道:“先生,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狄公打趣地道:“我知道的都是我该知道的。”

一旁的如燕笑着挽住钟氏的胳膊道:“钟姐,你特别崇拜我叔父吧?”钟氏点了点头:“那当然。”如燕神秘地笑道:“往后你要是天天和他在一起,会更崇拜他的,啊……”她故意将“天天”两个字说得很重,还冲钟氏做了个怪脸儿。钟氏笑着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如燕故意大叫了起来:“叔父救命……”狄公哈哈大笑。

高十二也笑道:“这两位女客跟老客是一路的?”狄公道:“正是。”

高十二四下看了看道:“这些日子堡子里不大太 平,老客又带着女眷,一定要小心些。”狄公会意道:“刚刚我们三人还在议论,大天白日的关闭堡门,街上又有巡逻队,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高十二神神秘秘地道:“这几个月里堡内各户连损人口。”狄公三人对视一眼:“哦,损失人口?”

高十二道:“是呀。十几个壮小伙子到胡杨林捡柴,就此不见了踪迹。”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有这等事?”

高十二道:“是呀。都护府出差,堡子里出丁四处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前天堡长传下令来,任何人不得出堡,否则后果自负。”狄公缓缓点了点头。

钟氏道:“这附近只有你们一个堡子?”高十二道:“离此最近的便是河西卫了,那里还有两个堡子。”钟氏点了点头。说着话,几人已走到街中。忽然街边传来一阵喝骂和小孩的哭声。狄公一愣,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油铺门前,跪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用皮鞭狠狠抽打着女孩儿,一旁一个­妇­人哭叫着拉拽着中年人的手臂:“求求你,三爷,别打孩子,要打打我吧!”

中年人骂道:“他­奶­­奶­的,打你,打你钱能回来吗!”说着,一把将­妇­人推到一旁,抡起皮鞭狠狠抽了下去。­妇­人没办法,冲围观的人作揖道:“求求各位,给说句好话吧,别再打了,我赔钱,我赔钱!”

中年人骂道:“别他妈说好听的,二百文钱你拿得出来吗!就冲你,穷得叮当响,拿什么赔!”­妇­人哭道:“三爷,我给你做牛做马,也还上这二百文。”围观的人们看不下去,纷纷劝解,中年人反而打得越发起劲儿。

一位老者道:“王三儿,杀人不过头点地,孩子他妈都说这样的话了,你就别打了!”王三儿扭过头道:“你说得倒轻巧,要不你把丢的二百文钱还我,我就不打她!”

老者气得满面通红:“我凭什么赔你钱。”王三儿道:“不赔钱就别说话,那么大岁数少管点儿闲事吧!”老者指着他道:“你,你……”另一人道:“我说王三儿,这小桂还不满八岁,多大的事儿也不能下这种毒手啊!”“就是的,别再打了,再打就死了!”

王三儿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就在这儿说便宜话。

啊……”说话那人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王三儿哼了一声,指着小桂道:“这个他妈丧门鬼,老子让她去东头李家送油,她可倒好,把两百文油钱偷偷藏了起来,不肯交出来!啊,你们说,老子能不揍她吗!”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女孩子小桂哭道:“我,我没有藏钱,是,是别人把钱偷了!”王三儿大怒:“你他妈还犟嘴!肯定是你们母女俩合伙作贼。小杂种偷了老子的钱,交到你那贼娘手里去了!”他越说越生气,抡起皮鞭边打边骂,“我打死你,打死你!”­妇­人一见忙扑上前去,护住小桂喊道:“你,你血口喷人,刚刚你连我家里都搜过了,哪来的二百文钱呀!”

王三儿边打边骂:“谁知道你们两个贼骨头把钱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今天你们交不出钱,老子就打死你们!”说着话,皮鞭如雨点儿般落在小桂母女身上。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王三儿只觉得自己手腕仿佛被铁钳夹住,怎么使劲儿也落不下去。他猛回过头,如燕站在面前,右手擎着他的手腕。

王三儿吃惊地道:“你,你是谁?”如燕道:“过路的。”

王三儿兀自强横:“你,你要­干­什么?”钟氏走上前来道:“揍你!”说着,狠狠一记耳光打在王三儿脸上,王三儿疼的“哎哟”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小桂母女更是惊在当地。

王三儿喊道:“你,你们他妈两个臭女人,­干­什么?凭什么打人!”如燕道:“因为你偷了我们的钱!”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登时议论纷纷:“啊,王三偷了人家的钱。”“这俩女的怎么没见过呀,外地来的吧。”

那边,王三儿更是目瞪口呆:“你,你他妈血口喷人,谁偷你们钱了!”钟氏指着他道:“就是你!你偷了我十两银子!”

王三儿道:“你他妈放屁,哪个偷了你十两银子……”钟氏冷笑一声道:“你的嘴很脏啊!”说着,又抡圆了给王三儿七八个 嘴巴,打得王三儿直转圈。围观众人起哄地叫起好来。

王三儿大怒,奋力挣扎试图挣脱如燕的控制,却徒劳无功,手腕像是被铁钳箍住一样,动弹不得。

钟氏走到他身前,对众人道:“我亲眼看到他偷钱,这还能有假?现在,这十两银子就在他身上。”说着,她转身冲如燕使了个眼­色­。如燕拉住王三儿的右手举起来一抖,“啪”,一个荷包从袖口中掉了出来。

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呼,王三儿也傻了眼。钟氏上前拾起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锭十两银子。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个王三,还有脸打人家小桂,他自己才是贼呢!”“该把他送到堡长那儿去!”“对,把他关起来!”小桂母女面面相觑,围观的人将二人扶了起来。

王三儿脸­色­铁青,指着钟氏手里的荷包道:“你,你诬陷好人你,我……”钟氏冷笑一声道:“你怎么样?难道说你偷了东西还想行凶?”

如燕手指一紧,王三儿疼得脚尖离地,哎哟哟乱叫。如燕厉声喝道:“是不是偷的?敢说不是,我捏断你的手腕!”王三儿疼得直冒冷汗,连声央告:“是,是,是我偷的,行行好,放开我吧,手腕,手腕儿要断了……”

如燕“哼”了一声道:“承认就好。你说怎么办吧,是把你交官,还是听我们处置?”此时,王三儿已经六神无主,连声道:“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此时,围观众人也看出来了,这俩女孩子不是好惹的。

钟氏拉过小桂道:“她与你什么关系?”王三儿苦着脸道:“我,我一天给她两文钱,替店里送油。”

钟氏转头问­妇­人道:“是吗?”答道:“孩子他爹死的早,家里穷,白天我在堡内帮佣,小桂便给王三爷送油。”钟氏点了点头。

如燕冷笑一声道:“王三儿,一天给两文钱,你还好意思下这种毒手?”王三儿赶忙辩道:“二位姑娘,你们不知道,这丫头平时就贪懒耍滑,总是耽误事儿……”

钟氏冷笑道:“她耽误事儿就遭这般毒打,那你偷东西是不是该把手剁了呀!”王三儿吓得赶忙道:“别,别姑娘……”

钟氏与如燕对视一眼:“这样吧,你答应我不再打小桂,我们便不再追究你偷钱的事儿了,怎么样?”王三儿道:“就这样?”

钟氏点点头:“就这样。”王三儿道:“好,好,我 不打。我不打了,姑娘,你放了我吧。”

如燕一撒手,王三儿踉跄几步,站稳了身形,揉着发青的手腕。围观众人已自明白,大家一阵哄笑。

狄公走到油铺门前,抱起小桂问道:“小桂呀,是你把油钱藏起来了吗?”小桂摇摇头道:“爷爷,我真的没有藏钱。”

狄公慈和地道:“那,钱是怎么丢的呢?”小桂泪痕未­干­,委屈地道:“今天下午,我给东头的李家送了一桶油,油钱是二百文。李大爷怕我把钱弄丢,便将油钱放进了油篓之中。到家之后我才发现,油篓里都是石子儿,钱不见了。”

王三儿道:“大家听听,这不是明摆着说瞎话吗,难道钱自己飞了?”如燕瞪了他一眼,王三儿赶忙闭嘴。

小桂母亲道:“老人家,丢钱以后,王三爷到我家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找到。”

狄公点点头,拍了拍小桂道:“小桂呀,你仔细想一想,回家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在什么地方停留过?”小桂想了想,目光望向王三儿。狄公安抚道,“不要怕他,他不敢打你。”

小桂往狄公怀里靠了靠,说道:“回来的路上,我摔了个跟头,钱洒了一地,我赶忙将钱拾起来放进油篓继续走。走到南小巷前,遇见了郭嘎子……”狄公打断道:“郭嘎子是谁?”小桂娘解释道:“是平时和小桂一起玩儿的小伙伴儿。”狄公点点头对小桂道:“你继续说吧。”小桂道:“我,我就,就把油篓放在一旁,玩了一会儿才回家的。”

狄公转向王三儿道:“明白了。王三儿,油篓现在哪里呀?”王三儿赶忙进屋,从柜台上拿来油篓,递给狄公。

狄公将油篓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抬起头问围观众人道:“请问众位乡亲,这宣化堡中,哪里有庵观寺庙、神祇居所?”先前说话的那位老者道:“前面有座药王庙。”

狄公道:“好,好极了!众位,老朽自幼得各路神明指示,修得一双­阴­阳眼,能洞察人间一切因果。举凡有偷盗、杀人重案,无法找到罪犯之时,只要老朽进入庙中询问一番,立时便能将罪犯找出!”钟氏和如燕对 视一眼,不解地望着狄公。

围观众人一听,登时议论纷纷: “这老头儿是谁,敢放这等浪言。”“就是,我看他是吹牛吧。”“真有此事,便让我们见识见识!”

狄公道:“好,今日老朽便要在药王庙中,找出偷盗铜钱的贼人,还小桂一个公道。”围观众人哄道:“好啊!”小桂母女更是半惊半疑。

狄公手一扬,说道:“可有一样,求神不能白求,需要有谢礼供奉。因此,每位进入药王庙看热闹的人,收取铜钱一文。”围观众人笑道:“我道他真能神仙断案,原来是个诈钱的骗子。”“我们给你一文钱,若是找不出凶手怎么办?”

狄公笑道:“不但诸位交来的一文钱退还,小桂丢失的二百文也由我一并归还。怎么样?”众人高声叫好:“好啊,这样还算公平。”“走啊,到药王庙看热闹去!”众人齐向药王庙涌去。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如燕问道:“叔父,这算什么意思?”钟氏也道:“为什么要收一文钱?”狄公神秘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高十二跑过来道:“老客,你,你真的能神仙断案?”狄公笑道:“是呀。不信你等着看。”高十二点点头。他转头对王三儿道,“你去取一只铜盆来,要非常­干­净,尤其不能沾有油星儿。”王三儿转身跑进房中,拿出一只铜盆道:“您看这行吗?”狄公看了看道:“嗯,可以。将盆中注满清水。”王三儿跑进屋中,往铜盆中舀了几瓢水。

狄公道:“我们这就走吧。”

药王庙门前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如燕和高十二把在大门前。狄公站在神龛旁,钟氏和小桂母女站在一旁。注满水的铜盆放在神龛之上。

狄公冲大门外喊道:“众位乡亲,请听我说!”人群安静下来。狄公喊道,“大家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每人将一文铜钱放在铜盆之中,然后站在旁边观看!明白了吗?”人群喊道:“明白,开始吧!”就在此时,人群两边一分,有人喊道:“堡长来了!”

狄公扬头看去,堡长带着几名甲丁快步走进庙里,来到狄公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沉着脸道:“你是何方 术士,竟敢到此行诈?”狄公笑了笑道:“并州人怀英,自幼蒙神人传授,身具异禀,惯能除­奸­惩恶。”

堡长冷冷地道:“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样吧,如果你真能抓住窃贼,我代表全堡以上宾之礼待之,如果你是行­奸­使诈,骗取钱财……哼哼,我就要拿你去见官!你自己想清楚,现在走还来得及。”狄公微笑道:“就请堡长一旁观看。”堡长冷笑一声,站在小桂母女的身边冷眼旁观。

狄公对看热闹的众人道:“大家一个个来,不要乱。将铜钱丢入铜盆之中。”说着,人群动了起来,每个人走进药王庙都将一枚铜钱扔进铜盆中。眼见着进去了十几个人,狄公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钟氏悄悄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先生,行不行啊?”狄公笑着看了她一眼,食指放在嘴­唇­上。钟氏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一旁。

堡长冷冷地望着狄公,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铜钱已堆了半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狄公。

这时,一个矮瘦子走过来,将手里的铜钱扔进盆中。狄公道:“等等!”矮瘦子停住脚步道:“怎么?”

狄公道:“你叫什么名字?”矮瘦子道:“刁常。”

狄公望着他冷冷地道:“你为什么要偷小桂油篓中的铜钱?”此言一出,围观人群登时乱了起来。堡长与小桂母女对视一眼,吃惊地望向刁常。

刁常故作镇静地道:“你这老儿满嘴胡柴什么,哪个偷了小桂的铜钱?乡亲们,此人不学无术,什么狗屁神仙断案,都是吹牛!看看,他抓不着真凶,就信口开河,诬赖好人了!”

狄公也不与他纠缠,问道:“你敢不敢让我搜搜你的身呀?”刁常一阵冷笑道:“想诈我,搜就搜。来呀!”

狄公对高十二道:“小哥,你来搜。”高十二走过去,将刁常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冲狄公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人群登时发出一阵嘘声。

刁常立刻张狂起来,他高声喊道:“怎么样。啊,怎么样,我说这老儿是个骗子吧!堡长,把他抓起来!”

人群中发出呼喊: “对,他是骗子,诬赖好人!”“堡长,把他抓起来!”堡长走到狄公面前道:“怎么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小桂娘跑过来,求情道:“堡长,这老先生是一番好意,您,您可千万别把他交官 呀。”堡长沉着脸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Сhā嘴,退在一旁。”小桂娘不敢再说,退在了旁边。

狄公笑道:“堡长,不要着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堡长双眉一扬道:“哦,你还有什么花招?”

狄公冲高十二招了招手,高十二跑过来,狄公在他耳旁低语几句。高十二点点头,转身向外跑去。狄公高声对众人道:“请众位乡亲宁耐片刻,待高十二回来,如果再没有分晓,就请堡长将我交官。怎么样?”围观众人互视着点了点头,堡长看了看众人道:“好,就这么办!”

刁常一见此情,登时放起刁来:“还等什么,啊,堡长,快把这个江湖骗子抓起来呀!”狄公诘问道:“如果你不是窃贼,为何如此心急呀?”

刁常登时语塞,他强自镇定冷笑道:“我心急,此刻不知谁的心里更急?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狄公笑了,笑得那么不屑。

身旁的如燕轻声道:“叔父,真,真的是他?”狄公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边,小桂娘急得冲钟氏道:“大妹子,快救救这位老先生吧,那个刁常是堡子里最泼皮的人物,谁都不愿意惹他。”

此时的钟氏心里比小桂娘还急,她走到如燕身旁,轻轻拉了拉如燕的衣袖,两人走开两步,钟氏轻声道:“你有二百文钱吗?”如燕不解地道:“做什么?”

钟氏道:“跟对付王三儿一样,我耍个手彩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进他袖子里。”如燕看了看狄公,摇摇头道:“你不了解叔父,这样做他会生气的。”

钟氏急道:“难道就看着他出丑,被关进衙门?”如燕一时也失了主张,目光望向狄公。只见他仍是气定神闲,恍若无事。如燕坚定地道,“我相信他。”钟氏一跺脚,赌气地道:“我不管了!”说着,背过身去。

就在此时,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十二飞奔着冲进庙中。

如燕望着他。

钟氏望着他。

小桂母女望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

高十二的脸上充满惊讶之­色­,缓缓将手中布袋递与 狄公。狄公打开封口,向下一倾,“哗啦啦”几百枚铜钱落在地上。

刁常一声惊叫,脸如土­色­。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庙内鸦雀无声。

狄公缓缓走到刁常面前。刁常连连后退:“你,你……”狄公冷笑道:“怎么,没想到!”刁常浑身颤抖着,斜偎靠在须弥座上。狄公转向高十二道,“你说说吧。”

高十二点点头,高声对众人讲道:“刚刚我依着怀先生的吩咐,到刁常家对他老婆说,刁常刚刚给你的二百文钱是偷王家油铺小桂的,现在刁常在堡长那里认下了,他让我找你取那二百文钱,前去救命。他老婆二话没说,便将二百文钱交给了我。”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议论开了:“这钱真是小桂丢的!”“刁常这个贼坯子,真不是个东西!平常我就看他贼头贼脑的,没个人样!”“哎呀,这个怀先生可真是神了!”“他怎么会知道钱是刁常偷的?”“我的妈呀,这位老人家别是菩萨下凡吧!”此时,堡长和小桂呣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连喘气儿都快忘了。

钟氏到现在还不太相信,轻声问如燕道:“真,真的是他偷的?”如燕“扑哧”一声笑了,搂住钟氏的肩膀轻声道:“你呀,学吧。”钟氏由衷地点了点头。

堡长看了看大家,狐疑地走过去,拾起地上的铜钱看了看,只见铜钱之上沾满香油。王三儿跑过来,拿起钱看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吃惊地道:“堡长,这,这钱上沾的香油正是我家的!”堡长猛回过身走到刁常面前道:“真的是你!”刁常抬起头道:“我,我,堡长,你别信他的,他是血口喷人!”

堡长一声怒吼:“你给我住嘴!这铜钱之上沾满了香油,正是放在小桂油篓之中的卖油钱。你这个刁滑之徒竟然偷盗孩子的钱财,害她遭受毒打,真真岂有此理!”刁常低头缩颈,不敢强辩。

狄公走到他面前道:“喊呀,叫啊!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次,老头子血口喷人啊!”刁常浑身颤抖,抬起头来。狄公斥道,“你这­奸­猾小人,在街上看到小桂跌倒,油篓中撒出铜钱,便见财起意,尾随其后。待小桂与郭嘎子等孩童玩耍时,你将油篓中的铜钱偷走,在篓中放进石子,而后离去。刚刚你听说有人能从药王菩萨 口中查出盗贼,你心中不信,便要来看个热闹。可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你露出了狐狸尾巴。我说的不错吧!”

刁常颤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时你在场?”

狄公轻轻一笑,道:“当然不在。我说过自幼蒙神仙传授,惯能以法术在冥冥中查找罪犯。现在你相信了吗?”刁常哀叹一声,点了点头。

堡长道:“来人,将刁常押到值房看守,明日交官!”甲丁答应着将刁常押了下去。堡长走到狄公面前,施礼道,“怀先生,我服了!你真是神仙下凡,我等­肉­眼凡胎,不识真身,先生莫怪。”说着,一挥手率众跪下磕头。狄公赶忙将堡长搀扶起来道:“不敢不敢,众位请起。微末道行不足挂齿。”

堡长叹道:“传说古时候有个公冶长,能听禽言兽语。那不过是传说,今日可是亲眼所见,老先生竟真的懂得仙界纶音,还能以此破案,非神仙而何?”

狄公笑道:“堡长,我不是神仙,只是个过路的客人。”他走到王三儿面前,责道,“王三儿,钱找回来了,你冤枉了小桂。”王三儿低头道:“是,老神仙,小人错了。”

狄公语重心长地道:“为富者要懂得周济穷人,造福乡里,富才能传代。像你这样为富不仁,为了区区两百文钱竟对年幼的小桂下这种狠手……你也有孩子,以己度人,想一想如果有人这样对待你的女儿,你会怎么样?”王三儿惭愧地道:“老神仙,您说得对,今后我一定改。这二百文钱小的不要了,送给小桂母女,就算对她们的一点儿补偿吧。”

狄公脸上露出了微笑:“好,好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三儿将二百文铜钱装好,交到小桂娘手中。小桂娘赶忙推辞道:“不,不,这我们不能收啊。”

王三儿道:“大嫂子,我是真心的。从明儿开始,小桂到我油铺上工,工钱从两文涨到五文。”小桂娘愣了。围观众人一阵欢呼。王三儿也笑了。

狄公对高十二道:“将铜盆中的钱都还给乡亲们吧。”高十二点点头,跑去分铜钱。一位老者喊道:“老神仙,这钱我们不要了,都给小桂娘儿俩吧!”登时,围观众人齐声呼应。

狄公的目光望向堡长。堡长点点头道:“好,既然大家如此慷慨,我就替小桂娘儿俩谢谢你们了!”说着,他命高十二将盆里的钱捞出来,装进袋子。小桂母女冲大家连连鞠躬:“谢谢,谢谢乡亲们!”众人一边议论,一边散了开去。

小桂母女来到狄公身旁,双膝跪倒叩下头去,哽咽道:“老神仙,谢谢您救了我们母女,您,您就是救命的活菩萨!”说着,二人连连磕头。

狄公赶忙将二人扶起:“哎,快别这样。大嫂子,天不早了,小桂又挨了打,你赶快带着她回家吧。”钟氏扶着二人道:“就是,快回去吧。”小桂母女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狄公长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堡长道:“怀先生准备下榻何处?”高十二道:“本来我正要带怀先生到客栈去。”

堡长道:“哎,怎么能让老神仙住在客栈呢!怀先生,请您务必住到我的家中,小可还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狄公辞谢道:“多谢堡长美意,但老头子长年在外,走南闯北,习惯住在客栈之中。”

堡长面露难­色­:“这……”如燕笑道:“是呀,堡长,我们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人,住在您家里也怕给您招来麻烦。”

堡长一怔,点了点头道:“如此也罢。怀先生,那么今晚无论如何请您赏光,与小可共进晚餐。”狄公道:“好,一定奉访。”

堡长对高十二道:“十二,将老神仙安排在惠明驿馆中。告诉老板,所有的账都记在我身上。”狄公忙辞道:“哎呀,如此叨扰于理不当!不可,不可……”

堡长不容分:“就这样定下了。晚饭也在驿馆之中。老神仙若再推辞,就是看不起小可了。”狄公无奈地道:“如此,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堡长笑道:“这才是了。那小可先去安排。晚饭时再见。”二人拱手作别,堡长快步离去。

高十二走到狄公面前倒身下拜道:“老神仙,小的服了!您收小的做徒弟吧,小的伺候您一辈子!”如燕哈哈大笑。狄公笑着将他拉起来道:“好了,好了。小哥,快去将我们的骆驼牵来,咱们前往驿馆。”高十二乐着答应着跑出门去。

狄公笑着摇了摇头,钟氏走到他身旁打趣道:“先生,有时我真不知道您是人是鬼。”

狄公笑道:“鬼也是人变的,啊……”钟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偷钱的人是刁常的?”

狄公微笑道:“嗯,问得好。我来考考你们吧,你们说我是怎么发现的?”一旁的如燕道:“虽然我现在还说不出为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与扔在水中的铜钱有关。”

钟氏仍是不解:“水中的铜钱儿……那能说明什么?”

如燕讨巧道:“叔父,我没说错吧?”狄公缓缓点点头道:“如燕说得很对。你们想一想,窃贼从装香油的油篓中偷走了二百文铜钱,手上一定沾染了很多香油。西北­干­旱之地,沙塞之中非常缺水,我断定窃贼偷钱后定然只是用布擦了擦手,那么此人手上定然残存着香油,是吗?”

钟氏认真地听着:“是呀。可那又怎么样?”

猛地,如燕明白了:“啊,叔父,我懂了!窃贼手上沾有香油,手拿铜钱之时,香油定然也会沾在铜钱上,铜钱放入水中,沾在上面的香油就漂起来……”狄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孺子可教。果然,当刁常将铜钱投入水中时水面漂起几滴油花,正因如此,我才断定他便是偷盗铜钱的窃贼。”

钟氏恍然大悟:“对呀,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燕揽着她的肩膀道:“因为你根本就没往那儿想。”

钟氏笑了,她点点头道:“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试,万一错了呢?”如燕道:“一般人都会是你这样的想法。”

狄公正­色­道:“断案之道纷繁复杂,但有一样是恒久不变的,那就是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你能够通过正确的判断提前找到答案,那么你下面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最简洁的方法去证实它。而不是你刚刚说的去试。”钟氏点了点头:“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太难了。能提前判知案件真相的全天下除了先生你,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狄公笑道:“这话说得绝对了。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断案之道,最重要的是正心,只有正心才能正意,正意才能正行。只有心意行俱正,方能去私,无 私则无欲,无欲则刚,刚则直,直则义,义就是正义。只有正义在手才能战胜一切邪恶!”钟氏听得全神贯注,赞道:“先生,你说得真好。”

如燕故意调笑道:“那当然了,先生说什么都是好的。”钟氏瞪了她一眼,笑道:“对了,我就爱听先生说话,怎么样?”

如燕笑道:“我能怎么样啊,唉,一口一个先生叫着,我这身上直发冷。”钟氏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向如燕扑去,如燕扭身就跑,二人追闹着跑出庙外。狄公望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天光渐暗,朔风劲吹,黄沙漫卷,发出阵阵唿哨。这样寒冷的天气,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买卖铺户关门上板,只有街左的惠明驿馆的大门还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惠明驿馆分为里外两进。外面是客用的膳堂,里面是住宿的客房。西厅是雅间——济楚阁。

房内点着几个炭火盆,木炭烧得正旺。中央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狄公、如燕、钟氏和堡长围坐在桌前。

堡长举起酒杯道:“老神仙上应天象,下行神迹,真令我们这些乡下人大开了眼界。来,小可敬您一杯。”

狄公笑道:“堡长过誉,怀英受宠若惊。”说着,二人举杯就口,一饮而尽。 “不敢动问,堡长贵姓高名?”堡长道:“姓赵。”狄公点了点头。

堡长停杯道:“深冬时节,天寒地冻,三位怎么跑到这塞外苦寒之地来了呀?”狄公道:“不瞒堡长,我们是要赶到河西卫的乜家客栈,堡长可知道附近有这么个地方吗?”

一闻此言,堡长的脸­色­登时变了,吃惊地道:“怀老先生要到乜家客栈?”狄公三人对视一眼,道:“正是。怎么,堡长知道?”

堡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知道,当然知道。这附近的人很少有不知道这个乜家客栈的。”狄公道:“哦,此言怎讲?”

堡长沉吟片刻道:“老神仙,还记得吧,下午在药王庙中,小可曾说起有事要向您请教。”狄公点点头。堡长道,“此事便与这个乜家客栈有关。”狄公双眉一 扬:“哦?”如燕和钟氏对望一眼,用心听着。

堡长道:“这样吧,小可还是从乜家客栈说起吧……”狄公点点头。“乜家客栈在距此十里外的戈壁深处,是孤零零的一座小堡子,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因客栈大门前种着一棵巨大的胡杨树,因此也叫一棵树。客栈建于北齐中叶,当时,两位武艺高强的汉人兄弟逃难来此,这二人一个叫乜云鹏、一个叫乜云雕。这二人收留了很多马贼、盗匪,在戈壁中劫杀往来行商,抢夺财物。这座客栈就是他们的据点儿。这些人将俘虏来的男人全部杀死,做成人­肉­包子,卖给住店的旅客,女人则据为己有。所以,老辈人常说,乜家客栈里到处是冤死的鬼魂,时常闹鬼……”钟氏惊道:“闹鬼?”

堡长深深点了点头:“是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住在附近几个堡子的人轻易不敢到那里去……”

狄公仔细地听着,一言不发。

堡长继续道:“后来南北统一,朝廷派军进剿乜家客栈,乜氏兄弟率领强人们据堡顽抗,最后全部被烧死在客栈之中,客栈也就此荒废……据这里的老人讲,到了夜间经常能够看到客栈内亮着星星点点的鬼火,还能听到惨叫声。”钟氏浑身一抖:“听得我直发冷。”如燕拍了她一下道:“别老自个吓唬自个。”狄公道:“也就是说,乜家客栈荒废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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