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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神探狄仁杰【四】电视剧同名编著 > 第七章 假神力狄公连断案

第七章 假神力狄公连断案

堡长道:“老神仙莫急,听小可道来。几年前的一天,我带着驼队从那里经过,惊奇地发现,乜家客栈竟不知何时焕然一新,而且开张营业了。”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钟氏道:“开张营业?你们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堡长道:“是呀。当时,我感到非常奇怪,便到客栈中去看个究竟。”狄公道:“结果怎么样?”

堡长道:“这是我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钟氏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堡长道:“看店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带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怀先生您知道,塞外之地尽是盗匪马贼,之前还有突厥人、鼠尼施人、波斯人往来于沙塞之间,就凭这一老一小恐怕用不了两天就会死于强人之手。我于心不忍,便问起他们老板是谁,为什么要将老弱二人孤零零地放在这里看店。”狄公道:“他们是怎样回答的?”

堡长道:“这二人­阴­恻厕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我 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就赶紧离开了。谁承想,这一老一小没事,可别人却出事了……”狄公忙追问道:“哦,出了什么事?”

堡长绘形绘­色­地讲道:“有两位南边来做生意的客人在那里住店。第二天清晨醒来,就只剩下了一位,另一位失踪了。”狄公低声重复了一句:“失踪了?”

堡长点了点头:“当时,安西都护府派人前来查案,询问那一老一少,二人懵然不知。都护府的差人们搜遍了整个客栈,也没有发现失踪之人。”狄公道:“那么,最后是怎么结案的呢?”

堡长叹了口气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说是鬼魂作祟,不了了之了。”狄公点了点头。

堡长道:“自此以后,那里怪事不断,不是住店的客人突然失踪,就是客人莫名其妙地上吊自杀。还有的两人同来,夜间做了场恶梦,第二天醒来,其中一个便不见了。”狄公与如燕对视一眼,如燕道:“真有这么邪门?”

堡长道:“是呀。”钟氏道:“如此鬼邪的地方,官府为什么不把它封了?”

堡长苦笑一下:“姑娘,这里不比关内,天高皇帝远。最近的安西都护府离此尚有五百多里,来一趟得走七八天……”狄公道:“难道出了这样的事,就没有人管?”

堡长摇摇头,叹气道:“这里人提起乜家客栈便吓破了胆,谁还敢去多管闲事呀。”

狄公点了点头:“今日我们进城之时,发现宣化堡中戒备森严,高十二说是因为最近堡中屡屡丢失人口……”

堡长道:“是呀,我正要跟老神仙说这件事。大约两个月前怪事接踵而来,先是堡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到胡杨林中捡柴,两天未归,众人前去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接着这样的事情便一桩接着一桩,到今日,堡子里已经失踪十八口了。都护府派差来查,却连一个也没找到,灰溜溜地回去了。小可无奈,这才下令堡内人众不许出去,关闭堡门,加派巡逻队。”狄公双眉微蹙,问道:“是这样。刚才堡长说,此事与乜家客栈有关?”

堡长惆怅地道:“失踪人口的,不止我们一个宣化 堡,周围的六七个堡子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狄公双眉一扬道:“哦?有这等事!”

堡长点了点头:“前几天,我们几个堡长凑到一起商议对策。宣威堡的堡长对我说,他们堡子里曾经有人在乜家客栈看到了失踪的人。”狄公­精­神一振,忙问:“哦!此人现在何处啊?”

堡长叹了口气,悄声道:“说完这番话后两天,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家中。至今死因不明。”狄公皱了皱眉,钟氏摇着头道:“太可怕了……”如燕也不敢置信:“这,这也太邪了吧!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事情。”

堡长无奈地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呀,可事到如今,不信也不行了。怀先生,我就是想让您帮我问问天上的神仙,究竟是什么恶鬼在作祟?怎样才能治得了它?”

狄公冷笑一声道:“这样的恶鬼,怀某一生见得多了。请堡长放心,不需神仙帮忙,此事就交给我吧,保证还你个公道!”堡长大喜:“真的?”

狄公慨然道:“若有半句虚言,天必不佑!”堡长忙起身离席,长揖到地道:“多谢老神仙!”

狄公赶忙扶起他道:“不必多礼。”

正说间,高十二面­色­惊惶冲进门来颤声道:“堡长,老神仙,杨寡­妇­家出命案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堡长猛吃一惊道:“什么,杨寡­妇­家!”狄公三人站起身来。

高十二哆里哆嗦地道:“杨寡­妇­,杨寡­妇­被人杀死在家里,满地都是血……”堡长咽了口唾沫道:“烦劳怀老先生随我们同去看一看吧。”

狄公应允道:“好,我们走吧。”

屋中凳倒桌翻一片凌乱,杨寡­妇­倒在血泊中。几名甲丁站在门外把守。脚步声响,狄公、如燕、钟氏和堡长快步走了进来。

堡长走到杨寡­妇­尸身旁,蹲下身仔细验看着。

狄公站在屋中,一双鹰眼飞快地搜索……屋中桌凳翻倒;杨寡­妇­的尸体旁扔着一柄尖刀和一只打碎的瓦罐。狄公缓缓走到尸体旁。堡长站起身轻声道:“被人用尖刀连刺胸口而亡。”

狄公点点头,蹲下身仔细观察,只见杨寡­妇­眉目含 怒,两眼圆睁,而双­唇­却紧紧地闭着,嘴角边淌下一丝鲜血。再往地上看,尖刀扔在尸身的右侧,刀柄上留着一个血手印。尸体左侧是打碎的瓦罐,瓦罐旁散落着几根细麻绳。狄公站起身,如燕轻声道:“叔父,有什么发现?”

狄公没有回答,走到门前,问外面甲丁道:“是谁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一名甲丁道:“我们在街上巡逻,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这才循声找来,发现了杨寡­妇­的尸体。”狄公点点头,快步走到门窗旁仔细检查。钟氏和如燕对视一眼,不敢多言。

狄公抬起头静静地思索着,片刻,他走到堡长身旁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夜杨寡­妇­与情人在家中幽会,为了一瓦罐铜钱起了争执,进而扭打起来。凶手想从杨寡­妇­手中夺过瓦罐,杨寡­妇­却死抱着不放,最终瓦罐落地,摔得粉碎,铜钱撒落一地。凶手大怒,用力抽打杨寡­妇­面颊,杨寡­妇­扑上前来抱住凶手,将其耳朵咬下了半个,凶手狂怒之下,拔出钢刀将杨寡­妇­杀死。而后,拾起地上的铜钱逃离现场。”这番话说完,除如燕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良久,堡长失笑道:“怀先生,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您怎么会知道杨寡­妇­是和情人幽会?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为了争夺一瓦罐铜钱?”

狄公笑了笑:“首先,门窗完好,没有撬动过的痕迹,这就说明凶手不是撬开门窗进来的,而是杨寡­妇­的熟人。从刀柄上的血手印可以断定,凶手是个男人,你们想一想,一个寡­妇­与男人深夜呆在一起,不是情人幽会是什么?”堡长点点头道:“有道理。”

狄公继续道:“地上有一只打碎的瓦罐,旁边散落着几根细麻绳……”他走过去拾起麻绳举起来问道,“这麻绳是作什么用的?”堡长接过麻绳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道:“这,这是穿铜钱的麻绳!”

狄公道:“正是。铜钱藏在瓦罐中,随着瓦罐破碎落在地上,穿钱的细麻绳断裂,铜钱散落在地。凶手杀人后拾起钱离去,将这些断裂的麻绳留在了这里。”堡长一拍脑袋道:“对呀!老先生,您真是神人!”

一旁的钟氏迫不及待地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杨寡­妇­将凶手的耳朵咬下半个?又怎么能够断定,凶手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钢刀将杨寡­妇­杀死的呢?”狄公笑 道:“这个问题,让事实来回答吧。堡长,请你命人撬开死者的嘴巴。”

堡长愣了:“却是为何?”狄公道:“照做就是,你会明白的。”

堡长点点头,冲外面的甲丁道:“来人!”一名甲丁跑进门来:“堡长。”

堡长道:“将杨寡­妇­的嘴巴撬开!”甲丁答应着蹲在尸身旁,用力掰开了杨寡­妇­的嘴。众人凑上前去,定睛一看,登时一片惊呼。杨寡­妇­的口中果然含着半只耳朵。

钟氏望着狄公道:“太可怕了……您,您是怎么知道杨寡­妇­的嘴里咬着凶手的耳朵?”

狄公指着尸首面部,解释道:“你们看看尸身的表情,面带愠怒,双目圆睁。一般这种表情下,人或是在怒骂,或是在嘶叫,总之,应该是张着嘴的。可杨寡­妇­呢,却双­唇­紧闭,此其怪一也。再有,她是胸部中刀而亡,为什么嘴角会挂着一丝鲜血?这只能证明她临死前,拼尽全身力气撕咬凶手,而且咬下的­肉­还留在口中,这才致使她双­唇­紧闭。而人身之上最容易被咬下的便是耳朵,于是便有了刚刚的那个推测。方才甲丁说到他们巡逻时听到了男人的嚎叫,那就是凶手被杨氏咬下耳朵时的嘶喊。”

钟氏长出一口气,叹道:“有时我真的不太相信,这些是凭着自己的脑子想出来的。如果说这些是神仙告诉您的,还容易被人接受些。”狄公笑道:“这些不需要神仙来告诉,只要留心、细心、耐心,任何人都能做到。”

钟氏摇摇头:“我就做不到。”大家也都叹笑一番。

如燕道:“我来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吧,为什么杀人的刀是凶手随身携带的”钟氏又兴味大增,追问道:“为什么?”

如燕道:“因为这把刀不是家常厨下日用之物,而是一把杀猪宰羊用的牛耳尖刀!”钟氏心有不甘,又问道:“就这么简单?”

如燕笑道:“问问你的偶像。”钟氏的目光望向狄公。狄公点点头道:“如燕说得很对,这把刀一定是凶手随身携带。在扭打过程中,杨寡­妇­咬下了他的耳朵,其盛怒之下,拔出尖刀将杨 寡­妇­杀死。”钟氏点了点 头。

堡长道:“怀老先生,您能不能问问神仙凶手究竟是谁?”

狄公笑了笑,走到杨寡­妇­尸身旁,从她口中取出了半只耳朵,端详片刻,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

如燕笑道:“叔父,每次看到您这样的笑容,就说明一定有人要倒霉了。”钟氏奇怪地问:“为什么?”

如燕笑道:“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抓住凶手的办法。笨!”钟氏瞪了她一眼。

狄公问堡长道:“这宣化堡中有多少屠户?”堡长一愣:“屠户……您是问屠户?”

狄公点点头道:“你没有听错,就是靠屠宰为生的屠户。”堡长想了想:“有六七户吧。”

狄公吩咐道:“请你将所有屠户请到药王庙中,让他们各自带一块­肉­来,就说要给药王菩萨献祭。”堡长不解:“怀老先生,这是何意呀?此案与屠户有什么关联?”

狄公微笑道:“照我的吩咐去做,你马上就会明白。”堡长点了点头。“记住,绝不要提起杨寡­妇­被杀之事。”

堡长答应着快步走到门外,对甲丁低声吩咐几句,甲丁们分头跑开。

药王庙中点着七八个大炭火盆,一字摆开八张桌子,上面放着案板。八名屠户站在庙中,几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大皮帽子。庙外北风劲吹,发出阵阵唿哨,风从门缝吹入庙内,刮得须弥座前的青灯不停摇曳。

一个屠户四下看了看,对大家道:“大半夜的,要咱们到药王庙来做什么?怪瘆人的。我说,不如回家睡觉吧。”另一人道:“赵九,堡长说是有献祭,不等他到咱就走,这合适吗?”那个叫赵九的深吁一口气道:“堡长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来……”

话音未落,门声一响,狄公、如燕、钟氏和堡长快步走进殿中,几名甲丁站在庙堂的四个角落。

赵九有些紧张地四下看了看道:“堡长,这么晚叫我们来,到底什么事呀?”

堡长看了他一眼:“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药王 菩萨显灵,说盂兰盆节将近,是该献祭的时候了。各位也知道,咱们宣化堡多蒙药王菩萨保佑,风调雨顺,没灾没病,礼敬神明、奉献牲祭是应该的。所以请众位各自带­肉­前来,当堂开刀献祭。一块­肉­要切五样,段儿、块儿、片儿、丝儿、馅儿,五样要匀。切完后,堡里按市价付钱给你们。”屠户们听听罢,纷纷点点头。

赵九道:“我说堡长,大冷天的,能不能明儿白天献祭呀,今夜先睡了吧?时候不早,我的瞌睡都来了。”

堡长脸一沉道:“赵九,你的话越来越多了!要­干­麻利儿动手,不­干­明儿一早儿关门挑担到别处混去,宣化堡盛不下你!”赵九赶忙道:“哎,堡长,您别生气呀,我­干­,我­干­……”

堡长冲屠户们道:“现在就动手吧。”众屠户纷纷将大块­肉­放在案板上,手持牛耳尖刀飞快地­干­了起来。只有赵九东张西望,半天功夫才拿一把劈骨刀费力地切起来。

堡长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狄公,狄公点点头,沿着一字排开的桌案向前走去。目光紧盯着屠户们手中的刀,所有人切­肉­用的都是牛耳尖刀,既轻便又灵活。只有最后一桌的赵九拿着劈骨刀一下下笨拙地切着。

狄公抬起头,只见赵九个头儿不高,满脸横­肉­,穿着灰棉袄,头戴大皮帽。狄公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屠户们麻利地摆弄着手里的­肉­块儿,切剁之声不绝于耳。

钟氏在神龛旁不解地问如燕道:“先生要做什么,为什么站在这里看屠户切­肉­?”如燕道:“你能不能把嘴闭上,耐心等一会儿。”

钟氏瞪了她一眼,揶揄道:“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明白,哼,在这儿硬充。”如燕笑道:“至少我不像某些人那么多嘴。”

钟氏道:“行,以后你有事儿也别问我。”如燕吃吃地笑出声来。

钟氏道:“你笑什么?”如燕道:“趁现在还能欺负欺负你,万一以后成了我婶子,可就有长幼之别、尊卑之分了。”

钟氏没明白,奇怪地道:“什么婶子,谁是你婶子?”如燕扳着脸,看了她一眼道:“自己想。”猛地, 钟氏明白了,登时面红耳赤,轻声道:“没错,我就是你婶子!”说着,她狠狠地掐了如燕的胳膊一下,如燕疼得拧起了眉头,却不敢喊出声来。

此时庙中的温度渐渐升高,几只火盆中的炭火越烧越旺,冒出腾腾热气,不时有屠户脱掉外衣,摘下皮帽,挽起袖面。

狄公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几乎所有屠户都摘掉了皮帽子,脱掉了外衣。只有赵九只将外罩的棉袄脱去,却仍然带着皮帽。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缓缓走到赵九面前,定睛向他脸上望去,只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头不停地滚落下来。

他抬起头,擦了把汗,冲狄公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继续切­肉­。狄公走回堡长身边。

堡长轻声问:“怎么样?”狄公冲堡长点了点头道:“好了,让他们停下吧。”

堡长走上前道:“好了,大家停手!”屠户们放下手中的刀,抬起头来。狄公在如燕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如燕点点头道:“明白了。”

狄公对堡长道:“让屠户们将­肉­留在案上,所有人到庙外等候药王菩萨的指示。”堡长点了点头,对众屠户道:“所有屠户将­肉­留在案上,到庙外等候药王菩萨的指示!”众屠户不明所以,穿戴整齐,退出庙外。狄公、钟氏、堡长也退了出来,狄公回手关闭了庙门。众人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静静地等候着。

赵九四下看了看,蹭到堡长身后,轻声问道:“堡长,不是要向药王菩萨献祭吗,为什么站在庙门前?”堡长瞪了他一眼道:“别那么多话说,老实等着!”赵九讪讪地退到一旁。

狂风呼啸着掠过,发出呜呜巨响。

钟氏拉了拉狄公的衣袖,轻声道:“先生,咱们在等什么?”狄公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马上就知道了。”正说话间,庙门砰的打开了,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叫,向后闪开两步。

堡长惊惶地拉住狄公:“老神仙,这,这是怎么回事?”狄公故意放声道:“大家注意,药王菩萨要显灵了!”随着话声,一件东西从庙内飞了出来,落在地上。

众人又是一声惊叫。堡长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走上 前去,定睛一看,地上扔着一块­肉­。他回过头颤声道:“老神仙,您来看看……”

狄公快步走上前来看了看道:“所有的屠户到这里来认一认,这块­肉­是谁人所切?”屠户们围上前来一看,所有目光望向了赵九。赵九咽了口唾沫道:“是,是,是我切的……”

狄公点了点头道:“好极了。你进庙吧。”赵九不敢向前,反而后错两步道:“进,进庙做什么?”

狄公冷笑一声道:“哪来这许多废话!来,将他推进庙中!”话音刚落,早已候在一旁的高十二和甲丁拉起赵九推进庙中。狄公大喝一声道,“关闭庙门!”高十二从外面顶上了大门。

堡长目瞪口呆地道:“这,这是何意呀?”狄公道:“你马上就明白了,随我来。”说着,带着堡长和钟氏向小庙后面走去。

赵九站在庙中,胆怯地四下望着。青灯在风中摇曳,墙上的影子像妖魔般来回扭动。赵九猛地转过身,扑到庙门前,一面用力砸门一面高喊道:“开门,开门,你们要做什么,放我出去!”

后门一开,狄公、钟氏和堡长快步走进来。三人躲在神龛后向外望着。只见赵九拼命地砸着庙门。

堡长不解地道:“老神仙,为什么要将赵九关在庙内?”狄公微笑道:“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话音刚落,“扑”的一声轻响,庙内的灯火熄灭,霎时一片漆黑。

赵九一声惨叫,嘶声喊道:“是,是,是谁?别想吓唬老子,老子不害怕!”他连滚带爬地躲在柱子后面,气喘吁吁。忽然,身旁传来低低的喘息声,他睁大惊恐的眼睛回头看去。借着一点儿微光,他看清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与他脸对脸。赵九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喊道:“鬼,鬼呀!杨寡­妇­,你,你这贱人,别追我,别追我……”

堡长闻言惊道:“杀死杨寡­妇­的是他!”狄公“嘘”了一声,点了点头,指指外面,堡长会意又探头向外望去。

赵九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发出撕心裂肺的哀 号。忽然,空气中飘起一丝淡淡的笑声,笑声越发凄厉。

赵九面无人­色­,缩在须弥座下,浑身筛糠。

堡长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哆里哆嗦地道:“老神仙,鬼,是鬼……”

钟氏扑进狄公怀里,一动不敢动。狄公在她耳旁轻声道:“假的,是如燕。”

钟氏猛地抬起头,狄公冲她点了点头。直到此时,钟氏才发现自己在狄公的怀抱之中,她敢忙跳起身,难为情地捋了捋头发,闪开目光向外望去。

赵九缩成一团,嘶声喊道:“药王菩萨,救命啊……”猛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忽”的一声,赵九头戴的皮帽子飞起来,落在地上,登时露出了盖在散发之下,包着白布的右耳,白布上渗满了血迹。赵九一声惊叫,捂住了耳朵。

堡长张大了嘴,轻声道:“真的是他……”狄公低声道:“刚刚在庙中切­肉­之时,他之所以不肯摘下帽子,就是怕露出伤口。”堡长点了点头。

钟氏恍然道:“我说您为什么要站在庙中看他们切­肉­,原来是为了这个。”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缓缓飘了起来:“赵九……”赵九浑身发抖,体似筛糠,哆里哆嗦地道:“在在,在……”

“本座药王菩萨。”赵九跪爬几步,连连磕头:“菩萨救命,有恶鬼要夺小人的­性­命!”

“那是杨氏­阴­魂不散回来找你,现已被本座用五雷之法镇住。”赵九伏地不起,叩头加捣:“谢菩萨救命之恩!”

“你为何要杀死杨氏?”赵九吭吭哧哧地道:“小,小人,小人……”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那本座也无能为力,杨氏恨念不去,无法超生。现在你有两条路,第一,杨氏在­阴­间将你告下,你死后下阿鼻地狱,这却仍能在阳间再活三十年。第二条路,你不说实话,杨氏会将你的魂魄拖入­阴­间,在阎王面前三曹对案。”赵九闻言,忙跪爬几步,连声喊道:“菩萨,小人选择第一条路!”

“那你讲的就必须句句是实,若有一句虚言,便会 立刻被­阴­魂拖走!”赵九连连磕头道:“是,是,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你为何杀死杨氏?”赵九忙忙地回禀道:“是这样的。几年前,小人与杨寡­妇­情投意合,在暗中欢好,本来小人想要明媒正娶,将她娶回家中,可杨寡­妇­却嫌小人家贫,要小人去外面捞些外快,多挣些银钱再来娶她。小人听了她的话便在外面做了些没本钱的买卖,将挣得的钱财都存在了杨寡­妇­家中。总共有五百贯钱……”狄公、钟氏和堡长静静地听着。

只听赵九接着说道:“今年开春,小人在外面又有了个相好的,可杨寡­妇­却一再催着成亲。小人没办法,今夜便来到她家中,先让她拿出那五百贯铜钱,而后便把话对她讲明。谁知杨寡­妇­闻听发疯一般地抢夺钱罐子,说是要把钱留下与她养老。小人不­干­,便与她撕打起来,钱罐子落地摔得粉碎……她,她还咬掉了小人半个耳朵。小人一怒之下,拔出牛耳尖刀,这才将她杀死!”

钟氏钦佩不已,望着狄公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狄公笑了,目光望向堡长,只见堡长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赵九乞求道:“菩萨,小人所言句句是实,求菩萨做主。”

“你刚刚说,在外面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是什么买卖呀?”赵九咳嗽一声道:“这……”

“嗯……你还不说实话。那我就只有将你交与­阴­魂了!”

赵九一声惊叫,连连求饶道:“小人说实话,那是两年前,一个朋友牵线让小人做了打闷棍套白狼、贩卖人口的勾当。”

狄公闻言一惊,与堡长对视一眼。

“这买卖是如何做法?”赵九细细讲道:“由小人负责将本堡的青年引到堡外的胡杨林中,早就埋伏在那里的兄弟将他们打昏,装入麻袋,运到十里外的乜家客栈,交与介绍小人入行的那位朋友,他便付钱给我……”

“介绍你入行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堡长脱口喊道:“是他!堡中丢失的人口竟然是被他拐了去!”狄公猛吃一惊,赶紧拉了拉堡长,堡长这才醒悟过来,赶忙捂住了嘴。 然而这几句话已被赵九听见,他疑惑地望着神龛后道:“谁?”

堡长大步走了出来,一把抓住赵九的衣领,厉声喝道:“赵九,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真是,真是禽兽不如啊!”赵九望着堡长,浑身颤抖,胆怯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狄公和钟氏也从神龛后走了出来。堡长转头对狄公道:“老神仙,做这等勾当绝不可能只有赵九一人,肯定还有帮凶!”狄公点点头。

堡长声­色­俱厉地吼道:“你说,你的帮凶是谁?是谁?”猛地,赵九跳起身来,向外冲去,堡长和身扑上,抱住了他的腰,二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堡长高声喊道:“快,快进来帮忙!”

庙门打开,高十二和甲丁们冲进门来,一见眼前情形,一拥上前,将赵九死死地按在地上。

狄公快步上前喊道:“住手!”众人放开手。狄公蹲下身翻过赵九的身体。

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一把牛耳尖刀Сhā在他的胸膛上,鲜血汩汩流出。

人影一闪,如燕从屋顶落在地上,一见眼前情形大惊道:“这,这怎么回事?”

堡长惊叫道:“刀,怎么会有刀……”

狄公伸手探向赵九的鼻端,已经没有了呼吸。狄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他死了。”堡长吃惊地道:“死,死了,这怎么可能?”

狄公看了看赵九胸前的牛耳尖刀,又看了看旁边的­肉­案道:“这把刀是这张­肉­案上的,很可能是他转身逃跑时,把刀碰掉在地,而此时,你从身后将他扑倒,刀尖正好刺入胸膛。”堡长狠狠一跺脚道:“哎呀,刚要问出他的同伙,这下线索又断了。”

如燕斜了他一眼道:“我正要诱他说出那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打断我?”堡长忙赔情道:“哎呀,我,我是脱口而出啊……如燕姑娘,实在是对不起。”

如燕还想说什么,狄公冲她使了个眼­色­,如燕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狄公对堡长道:“别着急,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堡长长叹着点了点头。

狄公冲众人道:“今夜我们已大有收获。首先,破 获了杨寡­妇­凶杀案。第二,弄清了宣化堡和附近几个堡子失踪人口的真相。”

堡长点点头道:“本来大家都认为是鬼怪作祟,现在看来竟是赵九伙同其帮凶做下的罪恶勾当!”

狄公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此事不是赵九一个区区屠户能够完成的,他背后定有一只黑手在暗中­操­纵。”堡长惊道:“哦,您说的黑手指的是谁?”

狄公道:“我所说的黑手就是介绍赵九入行的人,正是他出钱雇佣赵九绑架人口!”堡长倒吸一口凉气,也点了点头。“从赵九的叙述中不难听出,他们每次得手之后,便将货送至乜家客栈,交与他那位朋友,这位朋友便付钱给他。这就说明,此人便是组织拐卖勾当的源头。”堡长附和道:“有道理。”

狄公问道:“堡长,据你所说,丢失人口的不光是宣化堡,附近的几个堡子也有这种情况发生?”堡长道:“正是。”

狄公道:“由此可以肯定,这黑手所控制的人贩子绝不止赵九这一伙,而是遍及了附近各个地区,核心便是乜家客栈。”堡长应道:“不错,不错。老神仙,以你之见,现在该怎么办呢?”

狄公缓缓说道:“首先是要摸清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雇佣人贩,绑架堡民意欲何为。其次,要搞清乜家客栈与此事究竟有何关联。”堡长沮丧地道:“哎,都怨我,如果不是我一时鲁莽,此时应该已经从赵九口中套知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了。”

如燕与钟氏对视一眼,不由冷哼了一声。

狄公瞪了如燕一眼,对堡长道:“好了,不要再自责了。明日你长人到安西都护府报官,我们也正要赶到乜家客栈,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查一查。”堡长作揖道:“多谢老神仙。”

狄公道:“哎,份所当为。堡长啊,命人清理现场吧。”堡长点了点头,快步走出门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吸了口气。如燕走到他身旁道:“叔父……”狄公摆了摆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如燕看了钟氏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阴­沉沉的夜,风在怒号。

狄公坐在桌前飞快地写着什么,良久,他收锋落笔,拿起纸来看了一遍,又叠好放入信封。

门声轻响,狄公抬起头道:“进来。”门开了,钟氏托着一叠衣服走进房中。

狄公招呼道:“五娘,是你呀。”

钟氏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榻上:“先生,这是几天前给您洗的几件衬衣,都晾­干­了。您收起来吧。”狄公一拍脑门儿笑道:“嘿,瞧我这记­性­……不瞒你说,我早忘记了。多谢多谢。”

钟氏轻声道:“先生,刚刚我和如燕一直在谈论今夜赵九之死……”狄公道:“哦?”

钟氏问道:“您不觉得此事很奇怪吗?”狄公笑了笑道:“哦,我倒没有感觉。来,坐下,慢慢说。”

钟氏走近狄公,款款落坐,言道:“本来赵九在如燕的引导下,就要说出那个幕后黑手的名字,可就在此时,堡长突然大喊一声,惊醒了赵九……”

狄公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这个。是啊,本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可经过分析之后,反而觉得他的做法虽失之鲁莽,却是人的第一反应,在情理之中。”钟氏不解道:“哦,愿闻其详。”

狄公耐心地讲道:“你们都看到了,今日刚到宣化堡时气氛何等紧张。这一切都因为此地连续丢失人口,闹得人心惶惶。今夜堡长特意到惠明驿馆中见我,也正是为此,这也足见此事对其困扰之深。本来附近各堡认为此事乃鬼怪作祟,今夜却突然听赵九说乃是人为,这种吃惊可想而知,做出下意识的举动也是人之常情。你认为呢?”

钟氏想了想,徐徐道:“嗯,倒也有些道理。”狄公笑着点了点头。“可是还有第二点不知您发现没有,当堡长从神龛后走出来的时候,赵九显得非常胆怯。而且,他明明知道庙门已经从外面顶死,为什么还要莫名其妙地跳起身向庙外跑?”

狄公道:“当时赵九的脑海中已是一片混乱,他的举动不能用常人的行为推断。你们想一想,他亲手拐卖了村中十余名青壮年,一旦堡长将他交给那些失去亲人的苦主来处置,那他的下场就会非常难看,也许会被乱石砸死,也许会被苦主肢解……人在这种恐惧驱使下,做出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钟氏仍不甘心,又问道:“就算赵九的行为勉强说得过去,那堡长呢?在庙门前,他亲眼看到大门被封死,却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飞身将赵九扑倒在地?”

狄公道:“这不过是人的下意识反应,不足为奇。五娘啊,对案情的分析,要契合案发现场的规定情景,不可凭空臆断。否则非但无法破案,还会矫枉过正。”

钟氏道:“难道你认为,杀死赵九的那把牛耳尖刀也是巧合?如燕说,她在房顶上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没有刀从­肉­案上掉下来。”

狄公一听,顿时失笑,道:“我终于明白了,是如燕让你来的,对吗?”

钟氏笑脸微微一红,也羞涩地道:“你真聪明。不过本来我也有很多疑问想来请教。”

狄公点了点头:“那把致死赵九的牛耳尖刀早就掉在地上,只是如燕没有看到罢了。”

钟氏吃惊地道:“你看到那把牛耳尖刀掉在地上了?”

狄公道:“正是。”

钟氏长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我说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原来一切早就考虑过了。反正我说不过你,但我总是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狄公微笑道:“勤于思考是一件好事,总强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钟氏嘟囔道:“可为什么我每次思考都是错的,太失败了……”

狄公望着她微笑着宽慰道:“只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坚持是有回报的。”钟氏似有所悟,抬起头:“哦?”

狄公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往乜家客栈。”钟氏点点头,站起身来。

狄公将她送到门口,钟氏转过身望着狄公,良久才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知道我想说什么。”

狄公微笑着道:“但我希望你不要说出来。”

钟氏会意,柔声道:“我会尽量控制。我走了。”狄公点点头,顺手将那封信放进了钟氏的腰包中。

钟氏快步离去。

狄公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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