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了,本来该借机求求票的,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张不开这个嘴。
因为这本书现在二十五万字,就已经一百章了!好吧,我承认我是可耻的2k党。
这本书的成绩很差,我就把章节分成了两千字一章,只为多更新几次,多让几个人注意到这本书,点进来看一下。
请体谅新人新书的苦衷,对给大家阅读带来的不便,深表抱歉,谢谢一直关注支持本书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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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林从上山以来,头一次和邵得彪交心而谈,邵得彪又答应教他带兵打仗,眼前突然打开了一个新天地,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舒畅。
“大哥,咱们马上就要和苏民毅开战了,他的水平怎么样,是中乘还是下乘?”这个疑问憋在肖林肚子里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邵得彪看了肖林一眼,淡淡说道:“他是个不错的参谋长,但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将领。”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他连下乘都算不上?!”肖林楞了半天,才明白邵得彪话里的意思,不是他反应慢,是这个答案太过惊人!
邵得彪还是淡淡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只要他敢来,我有九成把握打败他!”……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牛头冲上下都陷入紧张的战前准备之中,与邵得彪的信心满满不同,砦子里的普通土匪都很紧张,即将有一个团的正规军来清剿牛头冲,这条消息已经暗中传遍了牛头冲,所有人都在忧心忡忡。
生于乱世的草民,善恶是一种奢侈的追求,山上的大部分土匪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民,放下锄头后来到牛头冲混口饭吃。为了生存,他们既会辛勤劳动,也曾打家劫舍,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牛头冲山砦,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依靠,离开这里,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快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乱世当中,现在,砦子面临着生死存亡,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几位当家的身上,全心全力地服从着,准备着。
老营很快就疏散完毕,砦子里已经坚壁清野,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撤走,只留给苏民毅一座空空的石砦。
在牛头冲的周围,牛鼻岭、牛嘴坡和仙人桥等各处险要,邵得彪也都派人做好了准备…………
兴隆县国立高小的操场里,东北国民军新编十七团正在举行誓师大会。(郭松龄兵变后,将所属部队改称东北国民军)
全团三个营站成三个长方形的阵营,每个营又排成三列纵队,不大的操场被十七团的士兵填的满满当当的。
“欲谋真正共和,须由军人革命!”
政治委员正在台上为全团训话:“自甲午以来,中国殆危到今日这个地步,张作霖却在与日本洽谈落实‘二十一条’,出卖国家的权力和利益,我们是国家的军人,不是军阀的走狗……”
(注:政治委员一职在民国时期军队中很常见,不过地位不高,实际权力也不大,与后世不同。)
苏民毅坐在主席台后面,严肃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台下,心里却在强自压抑着激动,眼前的这支部队,就是他事业的基础和希望所在!
苏民毅参谋长出身,对带兵之道颇有心得,组建新编十七团以来,把手下的这支部队捏合得有模有样,已经很有些强军的样子。
整个新编十七团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三人,除了两个营的镇威军老兵,还有花狐口、三王寨两家刚刚招安的土匪,又凑成了一个营的兵力。
这两个营六个连的老兵,原本属于镇威军津榆驻军的精锐部队,武器配备的也不错,除了各连都有一挺轻机枪,每个营还配备了一挺马克沁重机枪。
在坦克等克制性兵器未出现前,重机枪在战场上就是死神的代表。
普通轻机枪打上一梭子,二三十发子弹就要更换弹夹,打上几个弹夹就要更换枪管,在战斗中会不断出现火力空档,但是重机枪没有这些缺点,而且射速更高,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只要一挺重机枪,就能在一个战斗面上形成完全的火力覆盖。
当然,重机枪也有它的缺点,体型庞大,复杂易损,一挺重机枪重达百斤以上,再加上子弹带等附属零件,在战场上的机动性非常差,很容易遭致敌人的重点打击。不过,苏民毅对此并不担心,以牛头冲的那些土匪,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对付这两挺重机枪!
此刻,这八挺轻重机枪就摆在一营和二营方阵的前面,黑黝黝的枪管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为誓师大会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苏民毅相信,在这八挺轻重机枪的火力压制下,牛头冲那堵矮矮的砦墙,一攻可下。
除了这八挺机枪,全团上下其他的武器装备也都焕然一新,就连由招安土匪组成的第三营,也配备了一水的金钩步枪,每人还核发了四颗东三省自产的手榴弹,以第三营这样的装备,比牛头冲的土匪们已经强了太多。
总的来说,十七团虽然搀进了一个营的土匪新兵,但是骨干却由镇威军老兵组成,装备器械也都属精良,新编十七团完全是按照主力团的标准打造的。
说起来,这还是靠了老上司魏益三的照拂。
魏益三原来是炮旅旅长,一向深受郭松龄信任,在兵变之后被任命为全军的参谋长。他对部队的装备最为重视,上任之后,就把十七团重新装备了一遍,不仅枪支弹药优先供应,连全军奇缺的冬装,十七团都已经全员发放,对自己可谓信任备至,寄予了厚望……
“打倒军阀!”
政治委员突然振臂高呼,带领大家喊起了口号。
“打倒军阀!”
台下千余名将士齐声合应,声震天际。
“消灭土匪!”
“消灭土匪!”
上千条右臂一起举起,苏民毅站起身,带头高呼口号,高举的胳膊上一块绿色的袖标非常显眼,上面的一行小字清晰可见——“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
这块袖标是东北国民军的标志,因为军装和镇威军完全一样,郭松龄兵变之后,整个东北国民军都配带上这种袖标,比便在战场上分辨敌友。
政治委员让开位置,苏民毅大踏步走到了主席台前,对着台下的士兵大声说道:“弟兄们,抬起你们的胳膊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上千名朴实的士兵一起扭头,向胳膊上看去,耳边又传来苏民毅的声音。
“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我们是救国救民的军队,决不能容忍老百姓被土匪欺压,但是就在这燕山牛头冲上,有一伙土匪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还在暗中勾结旧军阀李景林,妄图置我们革命军以死地!弟兄们,我们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
“铲平牛头冲!”
……
台下的将士们群情激昂,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接连响起,刚刚脱下土匪皮的三营声音最为响亮!
三营营长张老花子原来是花狐口的大当家,和牛头冲一向不对付,自从被收编后,苏民毅对他颇为信任,委任为第三营营长,此刻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张老花子把口号喊的咬牙切齿,声嘶力竭。
士气可用!
苏民毅紧闭着嘴巴,满意地扫视着台下,突然大声喝道:“我命令,全团出发,目标牛头冲!”
一零一章意外
燕山古道上,几组尖兵过后,新编十七团正在向牛头冲前进,苏民毅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轻轻一拉缰绳停在了路边,扭头向队伍后面看去。
全团人马排成一字型行军纵队,从苏民毅身边渐次走过,三个营又各自编成行军梯队,彼此间隔数里,沿着山路逶迤而行,正是标准的行军阵型,如果突然遇敌,随时能从行军状态迅速转为作战状态。
三营由燕山的土匪改编而来,地形道路熟悉,在最前面担任前卫,苏民毅率领团部跟随本队前进,身后则是辎重队和其他非战斗人员,还有临时设置的收容队。
行军虽然只是战争中的一个细节,却非常能体现一支部队的战术素质,而十七团经过一天的行军,情况还不错,到现在为止全团队形不乱,行军速度稳定,士兵们的体力消耗也在正常范围之内,除了一个扭伤脚踝的士兵,收容队基本上无所事事。
苏民毅相信,一支精锐的正规军之所以强大,就是由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累积构成,相比牛头冲的那伙土匪,十七团就好像面对兔子的一只雄狮。
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次清剿牛头冲,是新编十七团成军以来的首战,战斗的胜负当然毫无悬念,苏民毅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来证明自己,并锻炼新兵。
从东北讲武堂毕业后,苏民毅一直担任参谋、参谋长这类职务,直到组建新编十七团,他才第一次被任命为一支部队的正职。对此任命,军中上层也有不同的声音,有人甚至质疑,苏民毅长期担任参谋长,不具备担任部队主官的能力。
要想让这些声音消失,只有用一场胜利堵住他们的嘴巴。
之所以选择牛头冲开刀,这里面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新编十七团刚刚成军,急需大量的中低级军官,而牛头冲的骨干全都出自奉系,砦子里还有几十个镇威军的老兵,如果能收服这批人,十七团的战斗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只要再打上两个胜仗,收编散兵战俘,新编十七团就会迅速膨胀成一个旅,一个师……
郭松龄司令现在正在巨流河畔与奉军激战,过不了多久就能入主东三省,魏益三长官也必然得到重用,自己跟着这两大巨头,顺风顺水,一个少将师长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牛头冲只是一个开始,苏民毅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两百里外的天津,投向了整个直隶和北中国!
至于邵得彪,倒是一个合适的团副人选,将来也可以当个团长,这个人其实很能打仗的;
还有那个曲南杰,可以派到三营做营长,把张老花子顶掉,这个人,也是难得的人才;
不过这两个人个性都太强,就算当了俘虏也不会归降,必须得想办法,磨掉他们的锐气才行……
苏民毅坐在马上正在走神,一名通信兵快马赶了过来。
“团座,尖兵连报告,第一组尖兵已经通过牛嘴坡,未遇到任何抵抗!”……
苏民毅率领大队人马登上了牛嘴坡,三营副营长白富生正等在路旁,这位白副营长原来就是苏民毅手下的参谋,第一次招安的时候来过牛头冲。
苏民毅当上团长之后,就把这个心腹手下安排到三营做副营长,不过张老花子戒心很重,白富生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掌握三营,还经常需要苏民毅从上面施加压力帮忙。
“白副营长,情况怎么样?”苏民毅当着众人,对白富生不假辞色,语调温和又不失严厉。
白富生立正敬礼道:“报告团座,我营一连为全团尖兵连,现在已经抵达牛鼻岭山下,一路未遇抵抗,正在原地待命,等候团座指示。”
“已经到了牛鼻岭了?”
苏民毅皱起眉头,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牛头冲山前只有牛嘴坡和牛鼻岭两道屏障,无论是谁来指挥,想要守住牛头冲,都不该轻易放弃牛嘴坡,邵得彪到底在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
苏民毅一摆手,带着部队和白富生离开牛嘴坡,顺着山路两个起伏,来到了牛鼻岭山脚下。
牛鼻岭山势陡峭,离着山坡两百米处,三营一连布成了一道警戒线,对着牛鼻岭山上小心戒备着。
邵得彪既然放弃了牛嘴坡,牛鼻岭上就不可能没有守军,这里是牛头冲前面第一险要,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左右找了一下,苏民毅登上一块高处的山石,举起望远镜向山顶看去,牛鼻岭上安安静静,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杀气腾腾!
“团座,我派几个人上去看看吧?”白富生凑到跟前建议着。
“嗯……好吧,直接派一个排展开攻击,探探对手的路数……
苏民毅仍然举着望远镜向山上查看着,嘴里又嘱咐白富生道:“派一挺重机枪跟上去,必要的时候提供火力掩护。”
白富生领命离去,时候不长,一个排的士兵排开了两道散兵线,缓缓地向山上爬去,另一组士兵抬着一挺重机枪,沿着石阶山路跟在他们后面。
进入射程之后,机枪兵立刻在路边找到隐蔽处,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掩体,然后架起机枪瞄准了山顶。
缓缓爬升的散兵也开始加快了脚步,急于突破这段最危险的距离!
苏民毅举着望远镜,紧张地注视着攻击部队,这将是清剿牛头冲的第一枪,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
两百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射程,但是没有任何准确性可言,只有沉不住气的新兵才会开枪。
牛鼻岭上果然没有动静,看来,这伙子土匪还挺老到。
一百米!
这是最佳的攻击距离,如果再不开火,两分钟以内攻击部队就能冲上山顶。
牛鼻岭上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守军看到攻击兵力不多,有恃无恐,干脆准备放到五十米以内再开火!
苏民毅不自觉地磨了磨牙,没想到这伙土匪的心理素质这么好,看来今天这一仗是块硬骨头!
五十米!
山坡上的进攻部队此刻心里也越来越急,脚下冲得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刻飞到山顶,突然,一名士兵脚下一扭,歪倒在地!
开火了!苏民毅猛的一阵激动,但随即意识到,牛鼻岭上一直没有响起枪声!正在错愕之间,那名摔倒的士兵又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接着向山上爬去!
原来他只是摔了一跤,怎么搞的,现在离山顶不到二十米了,怎么还不打?!
……
苏民毅举着望眼镜,眼睁睁地看着一排士兵登上了牛鼻岭,牛鼻岭上,没有守军。
一零二章苏民毅的用兵之道
“邵得彪跑了!”
苏民毅重重一掌拍在了大腿上,既然放弃了牛鼻岭天险,毫无疑问,土匪们已经放弃了牛头冲,逃跑了!
邵得彪当日气焰嚣张,号称要在牛头冲恭候大驾,和十七团决一死战,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当了缩头乌龟,溜之大吉。
夺得牛鼻岭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苏民毅登上山顶的时候却黑着个脸,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现在这种感觉,就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重重一拳却打在了空处,只觉得说不出的憋气难受。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点起一支香烟,三口两口就抽掉了半截,然后皱着眉头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土匪就是土匪,流窜不定,要想消灭邵得彪,得下一番大力气了!
全团的主力源源不断地登上牛鼻岭,三营营长张老花子也在队伍中间,见到苏民毅,赶紧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团座,邵得彪这小子肯定是跑了,咱们得尽快拿下牛头冲,赶紧追上去啊!”
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异常刺耳,苏民毅不禁皱了皱眉,张老花子好像在指责自己考虑不周,放跑了邵得彪。千算万算,还是怪自己过于谨慎,没有分头合击牛头冲,才让邵得彪钻了空子。
的确是自己失误在先,苏民毅强压着不快,向着张老花子点了点头。
“不错,咱们这就去牛头冲!”
……
牛鼻岭离牛头冲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山路,时间不长,十七团的已经在砦子前面展开了阵型,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向了牛头冲的砦墙。
苏民毅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张老花子却在一旁急得不行,不停地催促。
“团座,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派一伙子兄弟上去就是了!”
张老花子立功心切,不明白苏民毅为什么如此谨慎小心:“要想守住牛头冲,必然要守牛鼻岭,既然连牛鼻岭都扔了不要,砦子里肯定没人啦!”
苏民毅沉着脸放下望远镜,没有搭理张老花子,这家伙到底是土匪出身,打仗一点规矩都没有,早晚都得吃个大亏。
战场上凭借的是实力,是一丝不苟的精确部署,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和侥幸,虽然面对的可能只是一座空砦,也得按照操典展开攻击阵型,布置好侧翼和后卫的防御警戒,然后再进行攻击!
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滴水不漏,永远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牛头冲砦墙都是坚硬的大石筑成,很是坚固,山砦后面还有一条退路,正是一个合适的阻击地点。万一由于轻敌大意,被邵得彪在这里打上一个埋伏,摔个跟头,对全团的士气都是一个打击!
张老花子不适合正规军,三营营长得尽快换换了!
随着苏民毅一声令下,白富生四下传令,十七团的八挺轻重机枪缓缓推到了阵地前沿,一起对准了牛头冲的寨墙。
首次试探进攻开始了,一个排的兵力摆成了标准的进攻阵型,两道散兵线,散兵之间平均间隔十米左右,完全符合东北讲武堂的步兵操典
一枪未响,没有埋伏,砦子的大门已经被打开,牛头冲果然是一座空砦,这也在苏民毅的意料之中。
苏民毅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经过张老花子身旁时,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
“张营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你将来会明白的。”
进入牛头冲后,苏民毅随即进行了军情部署,全团就地在砦子里休整,牛鼻岭和牛嘴坡都派驻部队警戒,派出多路侦察兵寻找牛头冲逃匪的下落…………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燕子窝附近的一片树林里,篝火照映下,邵得彪和肖林等人正在野炊宿营。
牛头冲众土匪已经被十七团追了好几天,就在这燕山中钻来钻去,虽然燕山号称方圆八百里,但是牛头冲的地盘也只是其中的一小块,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邵得彪一直小心在回避着其他的大股土匪。
不过就是这方圆百里的地界,也足够牛头冲众匪往来穿Сhā,老营里的不少流民,现在又摇身一变,落地生根,成了这大山里的山民,随时都在帮着通风报信。
仗着地形熟悉,消息灵通,这几天邵得彪多次主动出击,伏击十七团的小股部队,苏民毅无奈之下,不再派出连以下的搜索部队,这下子牛头冲的土匪们更是如鱼得水,让苏民毅抓不到,逮不着。
几天下来,苏民毅的十七团在山沟里转了七八个圈,不但没有抓到一个土匪,反倒有些轻微的损失,已经显出几分疲态了。
不过,这种你追我藏的游击战实在无趣的很,肖林跟着跑了这一路,总觉得不过瘾。
“大哥,昨天咱们打伏击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机枪啊?”昨天伏击十七团的一个排,要不是苏民毅及时救援,差一点就把对方吃掉了。但在这几天的战斗中,肖林从天津带回来的机枪和掷弹筒都被雪藏,没有用过。
“兄弟,你会打牌吗?”
邵得彪高深莫测地反问了一句,看到肖林迷惑的样子,才呵呵笑了出来:“牌打得好不好,不是看你手里有什么牌,而是看你如何出牌。”
肖林心里一动,已经明白了邵得彪的意思,邵得彪又接着解释道:“咱们这些天陪着苏民毅兜圈子,就是要磨掉他的锐气,然后一击毙命,要等到关键时刻,我才会亮出手里的大牌!……”
邵得彪说到这里,站起身拍了拍巴掌:“兄弟们,今天晚上不能睡了,咱们连夜从牛头冲前面Сhā过去,把苏民毅再调回砦子…”……
苏民毅在山沟里追来追去,不料邵得彪突然一转身,又从十七团的背后Сhā向了牛头冲,苏民毅只好带着部队又追了下来,当晚就驻扎在牛头冲砦子里。
虽然被袭击的可能性很小,苏民毅并没有掉以轻心,派了一个排在牛嘴坡担任预警,又在牛鼻岭上整整驻守了一个连。
晚上吃过饭以后,苏民毅起身出砦查哨,这是他多年参谋长的习惯,对每一处细节都非常谨慎,只要是他任下的部队,所有的哨位他都要亲自安排,严格检查,确保安全无虞。
一支军队,就像是一部庞大复杂、威力无穷的机器,只要确保每一颗螺丝都在正常运转,自然就会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从牛嘴坡到牛鼻岭,再到牛头冲,苏民毅对检查的情况很满意,所有的明暗哨,警戒哨都已经到位,哨兵也都尽职尽责,警惕性很高。
查哨完毕,回到住处洗漱一番,苏民毅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在山沟里转了这么多天,军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好留在牛头冲休整两天,等兴隆县的补给送来后,再进山追缴。
这次清剿,已经变成了大炮打蚊子,一炮一炮总是落空,这反倒把苏民毅逗的火冒三丈,发誓要和这些土匪斗到底。
土匪也是人,每天在山里钻来钻去,一样也要吃饭,苏民毅相信,只要耗到最后,邵得彪还是要与他一战。
到那个时候,就要彻底解决牛头冲了!
苏民毅想着心事,渐渐睡去。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牛嘴坡的山脚下,突然闪过了一溜黑影!
一零三章水果刀
夜晚的山谷中,月色昏暗,山风阵阵,带动着树叶枯草,扑簌作响,牛嘴坡上一道背风的土坎后面,一堆黯淡的篝火正在有气无力跳动着。
这里是十七团三营一排驻守牛嘴坡的阵地,篝火旁边,几十支步枪搭成了三个圆锥型的枪架,旁边歪七倒八地睡着一地的士兵,一个个蜷着身子挤在一起,互相在用体温取暖。
鼾声一片中,排长李金柱突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照着旁边的一个胖子兵的ρi股上拍了一记。
“八斤,该你换岗了……嗯,火太亮了,再去掉两块柴。”李金柱嘱咐一声,把身子缩巴了两下,接着又扯起了鼾声。
这堆篝火是违反军纪偷偷点起来的,如果被查哨的看到,免不了要挨上一顿军棍,但是山里的冬天寒气逼人,不点上一堆篝火取暖,这一晚上实在熬不过去。
胖子兵八斤坐起身子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醒过来,发了半天呆,才晃晃悠悠来到篝火旁,一边摆弄着柴火,一边嘟嘟囔囔地骂道:“他娘的,咱三营就是后娘养的,什么苦差事都是头一份,全团都在砦子里睡大觉,咱们却在这喝西北风……”
……
半山的枯草丛中,几十名土匪趴在黑影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这队土匪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大都是跟随邵得彪一起落草的老兵,杀过人,见过血,纪律严明,各方面的素质都要高于其他人,可以说,砦子里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这支突击部队由邵得彪亲自率领,曲南杰带着其他人马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提供支援。
今晚,整个牛头冲倾巢出动,全力以赴,自从十七团进山追剿以来,土匪们一直隐忍不发,终于等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这一战即将决定胜负,不必再留半分余力!
牛嘴坡,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关!
邵得彪伏在马三儿和肖林中间,举着望远镜向山坡上看了好半天,然后指着山坡上的一处黑影对马三儿交代着:“除了那个明哨,那儿,那边还有一个隐蔽哨……”
马三儿点了点头,轻轻吐掉嘴里衔着的一截草根,探胳膊拍了拍肖林,只用气声说道:“兄弟,借你那把小刀使使。”
肖林从怀里摸出瑞士军刀,递了过去。
这把瑞士军刀是他从旧时空带来的,刚上山的时候还用它挖过野菜,后来就一直当做纪念品随身装着,偶尔用来削削苹果。
马三儿接过来拉开刀刃,大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划,‘刺啦刺啦’发出两声轻响。
“好刀!”
马三儿微微一笑,一口白牙和刀锋在黑暗中交相辉映,泛着白光。
……
山坡上的黑影中一丛乱石后面,是苏民毅亲自布置的隐蔽哨。
哨兵躲在石头后面,抱着枪缩成一团,在夜风中不停地哆嗦着,偶尔抬起头向山下看看,再瞥一眼二十米以外的明哨;一切正常,那边的哨兵是胖子八斤,正抗着枪来回的踱步。
没什么可担心的,苏团长虽然严厉,但是手底下的确有两把刷子,别的不说,这个隐蔽哨的位置就选的非常刁钻,既有着良好的观察视线,又很难被人发现,就算有人无意中走到跟前,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个哨兵。如果有敌人来摸哨,肯定会先对付最显眼的胖子,自己只要及时开枪示警,然后就能安全撤走。
再说了,也没人会来招惹十七团,牛头冲的那伙土匪被撵的鸡飞狗跳,狼狈逃窜,燕山中再没有别的人马敢和十七团作对。
山风从脖领处钻进棉袄里,冷意刺骨,哨兵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缩着脖子拽了拽衣领。
刚觉得暖和了一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树叶响动,耳边又窜过一股冷风,连忙转脸看时,只见到一抹寒光冷冷在月光下闪过。
不等哨兵反应过来,马三儿手腕轻轻一带,一柄短短的小刀划过了他的脖子,准确地割断了喉管。
“嗬——,嗬——,嗬——”
哨兵想要捂住伤口,但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胳膊,胸膛里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感觉,张开嘴巴大口喘着气,吸进去的空气又从伤口漏了出来,脖子上吹起了一团大大小小的血泡。
马三儿刀子带回,顺势用肩膀架住了哨兵,防止他摔倒发出响声,然后警惕地向另一处明哨看去,还好,这边的动静很小,那个胖子没注意。
肩膀上的哨兵渐渐不再挣扎,突然全身一软,紧接着,一股恶臭合着血腥扩散开来,随着意识的消散,他的括约肌失禁了。
二十米外的明哨,胖子八斤吸了吸鼻子,狐疑地转过身子向这边张望着,夜色之中,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犹犹豫豫地端起枪,警惕地走了过来。
“怎么搞的?这么臭……”
一句话没说完,八斤一个倒栽葱飞了起来,胖大的身躯翻滚在空中,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头下脚上,冲着地上的一块尖石就砸了下去,八斤恐惧地张嘴大叫,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
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又被人一把抓起,头晕脑胀之间,被提到了几个人面前。
李登洲把八斤往地上一放,伸手在他腰间捏拿两下,然后默默地退在一旁。
“兄弟,叫什么名字?”邵得彪赞许地看了李登洲一眼,然后开始审问抓回来的舌头。
“我叫八斤,我从娘胎生出来就胖,八斤二两,我娘就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八斤……”被几支枪一起指着脑袋,八斤四下打量一番,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下问一答十,交待得彻底干脆。
“牛嘴坡上有多少守军?口令是什么?从这里到牛鼻岭还有几个明暗哨?……”
邵得彪问完口供,摆摆手把八斤押了下去,然后带着土匪们摸上了牛嘴坡。
……
牛嘴坡上,篝火旁边,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睡梦中的士兵张着嘴巴,一道道口涎顺着下巴耷拉到衣领上,仍在香甜的扯着鼾声。几十名土匪悄悄上前,一人一枪对准一个脑袋,轻手轻脚地把篝火旁的步枪取到了一边。
篝火照耀下,人影不断闪动,排长李金柱朦朦胧胧,觉得身前好像有人,也懒得睁眼去看,张口骂道:“尿完了赶快去挺尸,半夜三更不睡觉,晃悠个屁呀!”
不料这人却讨厌的很,也不答话,反倒轻轻踢了李金柱两脚,倒像在叫他起床。
“你他娘的”
李金柱翻身而起,睁开眼睛刚要骂娘,就看到邵得彪冷冷的目光,一支上了膛的步枪正顶在自己的眉心!
一枪未放,一个排的守军在睡梦中就做了俘虏,邵得彪简单审问之后,又带着大队土匪奔向了牛鼻岭。
肖林跟着大队爬上山坡,马三儿正站在路边等着他,见他过来,笑呵呵递过了瑞士军刀。
“还你,刀子不错,做起活来顺手的很!”
肖林低头看了一眼哨兵的死尸,两眼瞪着白光,茫然地看着夜空,喉咙上的伤口就像一张翻开的小孩嘴巴,周围布满了渐渐凝结的血块。
“送你了。”肖林把马三儿的手推了回去。
一把削苹果的水果刀,突然变成了锋利的杀人工具,肖林自觉心理素质还承受不了,干脆送个人情算了。;
一零四章夜袭
跟在突击部队后面,曲南杰也率领大股土匪跟了上来,牛鼻岭下,土匪们悄悄地掩进黑暗之中。
牛嘴坡已经顺利拿下,但要彻底取得这一战的胜利,必须还得夺取牛鼻岭。和牛嘴坡比起来,牛鼻岭的地形更为险要,更加易守难攻,降服一头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的鼻子上拴上一道鼻环。
躲在一道土坡后面,邵得彪缓缓探出半个脑袋,端起望远镜向山坡上看去。
夜色中的山峦昏昏暗暗,只呈现灰黑二色,除了通过颜色深浅来分辨地形,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这对邵得彪没有任何影响,在开战前,他已经把牛鼻岭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脑海中,眼前这黑沉沉的牛鼻岭,在他眼里却是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十则围之”,兵之古训。
但在特殊的条件下,反其道而行之,却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邵得彪在开战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牛鼻岭,就是他精心挑选的决战战场。山顶上哪里适合架设火力点,哪里适合安排隐蔽哨,邵得彪全都胸有成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山上的明暗哨位,然后趁夜奇袭,攻占牛鼻岭,把苏民毅困在牛头冲!
邵得彪眯着眼睛,盯着一块大石头看了半天,终于确定那里没有哨兵,转开视线,又向着左侧的一个土坡看去,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暗藏的隐蔽哨了。
邵得彪和苏民毅共事多年,对他非常熟悉,牛鼻岭上又专门动过手脚,合适的位置数量有限,苏民毅会把哨位安排在哪里,不用看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苏民毅是个不错的参谋长,但是缺乏灵活机变,拘泥于操典教条,作为一支部队的主官,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凑巧的是,邵得彪很清楚苏民毅的这个缺陷。
土坡顶部的边缘在夜色中非常显眼,后面的夜空却显得很昏暗,邵得彪目光来回扫视着,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奇怪!这个位置卡在半山腰上,是牛鼻岭向外方向最佳的预警距离,以邵得彪对苏民毅的了解,他一定会在附近安排隐蔽哨,但是,到底在哪里呢?
举起望远镜再一次看向土坡,一点一点细细分辨着,邵得彪突然发现,有一块夜空的颜色和周围稍有不同。
差点就把你漏掉了!
这个哨兵躲在土坡后面,只露出一个头,正好戴着一顶翻耳棉帽,拉下两边的护耳,整个脑袋都裹在蓝色的帽子里,和周围的夜空混成了一个颜色。
招招手叫过马三儿,递过望远镜又指着土坡提示了半天,马三儿才找到这个隐蔽哨在哪,当下摸出肖林刚刚送给他的瑞士军刀,悄悄地绕了上去……
……
牛头冲的全民准备终于显现出了威力,在牛鼻岭上,所有便于隐蔽藏身的大树乱石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剩下适合安排哨兵的位置都没有逃过邵得彪的法眼,一路连着拔掉了三个明暗哨位,土匪们终于接近了山顶。
黑暗之中,邵得彪向着左右分别指了指,曲南杰和马三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各带一队摸了过去。
这两处都是牛鼻岭山顶的关键位置,控制了这两处阵地,牛鼻岭基本上就算拿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守军也肯定驻扎在阵地上,现在,正是发动夜袭的最好时机!
“口令!”
曲南杰领着一队土匪刚刚靠近,迎面突然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就传来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阵地上还有值夜的哨兵!
曲南杰心中一紧,嘴里却不慌不忙地答道:“爱民!”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的?”曲南杰这队人从外侧上山,形迹可疑,虽然报出了口令,哨兵仍然很警惕。
曲南杰呵呵一笑:“哪个营也不是,我们是牛头冲的。”
话音未落,曲南杰手中的匣子枪突然开火,哨兵还在琢磨牛头冲到底是那家的队伍,胸口已经溅出了一团血花……
随着曲南杰的枪声响,马三儿也随即发起了冲锋,上百名土匪挥舞着步枪刺刀,一起恶狠狠地冲进了阵地。
“杀!……”一片刀光砍向了还在睡梦中的守军,刀锋破肉入骨,传来一阵阵恐怖的手感,反倒刺红了土匪们的眼睛,更加疯狂的向下一个敌人杀去!
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这一战就是牛头冲的生死之战!
驻守牛鼻岭的都是东北军的老兵,枪声一响,立刻都被惊醒,纷纷跳起来准备战斗,但是枪还没有拿稳,就被迎面而来的土匪们射倒放翻。
突然的夜袭下,战斗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守军很快土崩瓦解,连长率领着残存的十几名守军边打边退,最后撤到了一处小小的高台上,仗着地势和土匪们对射着,顽抗着。
被十倍之敌困在绝境,这伙守军依然没有放弃投降的意思,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一溜火把从牛头冲越来越近,肯定是苏民毅派来的援兵。
眼看着援兵渐渐爬上山坡,曲南杰拖过刚刚缴获的机枪,对着山下一阵扫射,那片火把立刻纷纷后撤,停了片刻,又再次散开,向山上涌来。
“哒哒哒——”
山脚下也架起了机枪开始射击,阵地上立刻被子弹犁起了一片片尘土,援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又疯狂地发起冲锋,被困在高台上的守军也不断开火,呼应着山下的援兵。
“兄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投降吧!”
马三儿最后劝了一句,回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枪声。
“好吧,成全你们了!”
马三儿摆了摆手,几十名土匪突然一起起身扬臂,一溜手榴弹飞向了小高台,随着一连串的爆炸,高台上腾起了一团烟尘,枪声终于停止了。
随着山顶上的枪声消失,攻山的部队也放弃了努力,山脚下的火把渐渐向后飘去,这一仗,土匪们胜了。
夜晚,从来都不适合强攻,十七团虽然满心不甘,疑虑重重,还是不得不等到天亮。
天亮之后,才是决战!
一零五章夜晚和清晨的首战
牛鼻岭上的枪声一起,苏民毅立刻就被惊醒了,冲出屋子向枪响处看去,之见山岭之上火光映红了冬日的天际,隐隐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山谷空寂,一有响声就会传出去老远,何况是激烈的枪弹爆炸的声音,虽然远隔着十里山路,苏民毅第一时间已经判断出,牛鼻岭遭到了夜袭!
是谁的队伍在攻打牛鼻岭?为什么牛嘴坡没有任何预警?!
情况紧急,顾不得多加犹豫,苏民毅急忙点兵带队,率领着一营急匆匆地来到牛鼻岭下。一路之上,牛鼻岭上的枪声一直响如爆豆,苏民毅在心里替山顶上的守军暗暗使劲,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只要援军一到,里应外合,就能反败为胜!
十里山路,一个强行军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苏民毅立即发起攻击,率领一营向山顶冲去,不料刚刚交火两个回合,山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连续的爆炸声,接着就变得无声无息。
守军被灭,敌情不明,十七团又是不阵而战,终于在夜色中向后退去,远远地监视着牛鼻岭。
“牛鼻岭丢了!”
牛鼻岭作为牛头冲砦子的门户和屏障,战略意义不言而喻,敌人既然选择攻击这里,最终的目标就指着整个十七团。这一击,既准又狠!
突然之间,苏民毅发现自己竟有些慌乱,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胃口,竟然打上了十七团的主意!冯玉祥的国民军?不可能,他们正在全力攻打天津,对这个穷山沟怎么会感兴趣。
李景林的直鲁联军?也不可能,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再来招惹魏益三的人马。
难道是奉系的镇威军?更不可能,他们早就退到了巨流河以北,山海关这一带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
至于邵得彪,苏民毅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这个名字,就立刻被他否定掉了,无论什么时候,兔子也不可能把狮子当成晚餐。
军情不明,兵之大忌,要是有一部电台就好了,蹲在这大山里面,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有信息和情报来判断敌情。苏民毅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焦躁,这种失控的无力感和挫败之后的巨大压力,都是他以前担任参谋长时从未感受到的。
犹豫再三,苏民毅终于决定,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和这个不知名的对手好好较量一番。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牛头冲砦子里又调来了两个连的部队,那两挺重机枪也被推到了山脚下……
牛鼻岭上,土匪们正在抓紧时间挖筑工事,准备天亮后的战斗,肖林从天津带回来的两挺机枪和掷弹筒也摆上了阵地,和那挺缴获的轻机枪放在了一起。
土匪们都在紧张的忙碌着,邵得彪和肖林却忙里偷闲,在一起探讨着当前的战斗,这一晚,对肖林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既有惊心动魄的刺激,又有热血杀敌的激动,更有太多的不解之处要向邵得彪请教。
肖林提出的问题有时幼稚可笑,有时却一针见血,颇有灵性;他虽然是个外行,见识阅历却远远高于一般的土匪,碰上什么难解的地方,只要邵得彪轻轻一点,再略加思索,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孺子可教!
邵得彪更起了爱才之心,虽然肖林底子太差,但若是用心调教,日后也许能成为砦子里的一员大将!
在邵得彪的耐心讲解下,肖林终于渐渐明白了这一战的意图所在。
无论装备兵力,人员素质,土匪的实力远远弱于十七团,在阵地战和野战中,都很难打败对手,只有扬长避短,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条件,才能化被动为主动,逆转双方的力量对比,取得战斗的胜利!
易守难攻,同时也就意味着出路狭窄,容易受到包围,牛头冲的特殊地形,无意中已经为十七团布下了一个口袋。只要卡死了山前的牛鼻岭和后山的仙人桥,牛头冲就会变成一处死地!
而肖林带回来的两挺机枪和掷弹筒,又使得这一切变成了可能,没有这两样关键的武器,再险要的天险也不可能守住。
这三挺机枪和掷弹筒,就是锁死十七团出路的铁门栓!……
夜晚,就在双方紧张的准备中过去了,冬日的太阳终于从山下爬了上来,毫无暖意的阳光冷冷地洒遍了战场。
随着天光放亮,十七团的首次进攻开始了。
邵得彪伏在山顶的战壕里,看着一个排的敌军缓缓爬上山坡,不禁摇头微微一笑。
还是老一套,试探进攻,查看火力点设置,以判断敌军防线配属和兵力,苏民毅的这套战法不能说错,就是用在这里稍显呆板。
如果换作自己,碰上了这种敢于挑衅的敌手,应该上来就是一记重拳,试试对方的斤两到底如何,像这样送上来一个排的新兵,只会白白的造成损失,起不到多大的侦查作用。
首次进攻的是十七团三营的一个排,这个排都是张老花子手下的土匪新兵,虽然以前也和其他的土匪火并过,但却没有这种阵地战的经验,加入十七团以后,他们也都进行简单了操练,懂得一些基本的战术要领,这会就按照操典排成了散兵线,沿着山坡向上爬去。
但是在内行眼中,这支进攻部队实在不堪一击,新兵们缺乏足够的训练,移动速度参差不齐,彼此之间缺乏配合和呼应,随着逐渐靠近山顶,很多散兵之间也越来越近,互相壮胆,犹豫观望,整个攻击队形已经不战自乱,完全脱节了。
“去告诉马三儿,放进了再打,不要用机枪。”
邵得彪交待了肖林一声,看到他跃跃欲试的神色,又嘱咐了一句:“传完命令立刻回来,你不许参加战斗。”
“为什么?!”肖林看到敌人不强,正想去试试手,突然被邵得彪拦住,满肚子的不情愿。
“枪械使用你都不熟,在前沿有危险,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上去了就是个活靶子。”邵得彪说着话,指了指肖林肩膀上的中校肩章,战场上突然出现这么大一个军官,肯定会成为敌人集中火力射杀的目标。
这套中校军服是肖林特意换上的,既然上战场,当然要穿的专业一点,找找感觉,拉风一回…
肖林顺着壕沟找到马三儿,把邵得彪的命令说完,只好踩着军靴囊囊回到了二线阵地,又趴在壕沟里向山坡上看去。
山坡之上,一个排的攻击部队磨磨蹭蹭,终于进入了阻击射程,刚刚一起发声大喊展开冲锋,就被一排步枪齐射打倒了七八个,剩下的士兵趴在山坡上和山顶对射了一阵,就乱轰轰地退了下去。
第一次试探进攻,无功而返。;
一零六章摸底的第二战
苏民毅一动不动举着望远镜,朝着牛鼻岭看去,溃败下来的二十多名士兵,远远地绕开这位严厉的长官,回到了三营的队伍中。
败兵归队,张老花子黑着脸就是一顿喝骂,再加上伤员的大呼小叫,三营一时间乱作一团。苏民毅却没往三营那边看一眼,这群土匪兵实在不堪大用,这次进攻根本没有达到试探的目的。
从望远镜中来回扫视着牛鼻岭的山顶,山上没有任何旗帜和标志表明这股敌人的来历,不过,从阵地的修筑状况来看,这股敌人还是很专业的。苏民毅夺取牛头冲之后,只在牛鼻岭外侧修筑了阵地,但是一夜工夫,这伙敌人又在内侧挖出了一道道壕堑,纵横交错,杀机暗布。
突然,苏民毅的目光不再转动,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人,也举着一架望远镜向这边看来,虽然只是远远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苏民毅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邵得彪!
邵得彪的身影也是一动不动,明显也发现了苏民毅。
两个人就这么远远的,默默互相看着,谁都不肯先转开视线。这是对手之间气势上的比拼,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苏民毅却感到对方的望远镜中传来了沉重的压力,仿佛真的看到了邵得彪冷冷的眼神,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
敌人不过是牛头冲的土匪!
全身的压力和紧张突然消失不见,苏民毅先是一阵轻松,紧接着就是出离的愤怒!
耻辱!
竟然被一伙土匪突破两道防线,还被消灭了整整一个连加一个排,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回去如何向魏长官交待!
苏民毅觉得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拳头已经捏得发青,强忍着才没有抬起胳膊破口大骂。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连着吃了几个亏,但在这场比赛神经的对峙中,绝不能再失态!
突然之间,望远镜里的邵得彪转过了头,和身后一个人说着什么,还往这边指指点点的,苏民毅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一阵轻松和得意,这一场无声的战斗,还是自己赢了……
不对,邵得彪身边的这个人,怎么穿着一身镇威军的中校军服?
苏民毅一时之间狐疑不定,犹豫再三才下令道:“我命令,一营三连展开进攻。”
这次得拿出点真本事了,一定要摸摸对手的底!
……
山脚下架起了两挺轻机枪,在火力掩护下,十七团三连开始向牛鼻岭进攻。
这次的进攻正规了许多,三连都是镇威军的老兵,面对牛鼻岭天险镇定自若,迅速展开攻击队形,散兵们又三五成群,各自形成一个战斗小组,互相掩护着,不紧不慢地向山上攻来。
牛鼻岭上渐渐响起了枪声,阻击着进攻部队,但是在两挺机枪的压制下,战壕里的土匪几乎抬不起头,能打响的步枪并不多,敌人趁机迅速接近着山顶。
“哒哒,哒哒哒——”
突然之间,牛头冲阵地上也响起了轻快的机枪声,又脆又急,充满节奏,带着一种机械装置特殊的韵律。
山坡上正在进攻的三连猛地停下了,有经验的老兵都是一惊,急忙就地卧倒;这种轻快连续的枪声,代表的是迎面而来如雨的子弹,代表的是受伤和死亡!
关键时刻,牛头冲土匪突然亮出了三挺机枪,火力形成了三个死亡扇面,向着迎面的敌军扫去,许多躲闪不及的士兵当场中弹,非死即伤,山坡上充满了惨叫和鲜血。侥幸躲过这轮扫射的士兵也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任由子弹在头顶身旁几寸远的地方呼啸而过,打得满地尘土,乱石飞溅。
山脚下的两挺机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向山上的三挺机枪开火,却招来了更加猛烈的还击,双方的机枪你来我往,展开了对射。
不断有射手被击中倒下,旁边立刻又有人补了上去,端起枪接着开火。五挺机枪死死地顶在一起,谁都不敢退,不能退,就这样比拼着人命和鲜血的消耗!
火力压制,谁能压制住对方就能夺取主动,占到优势,甚至直接获得战斗的胜利。在这种对射中,一旦被迫进行机动转移,立刻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使得对手的火力全部释放,甚至直接引起己方的溃败。
双方的步兵也已经参加了对射,一起瞄准对方的机枪手射击,牛鼻岭上枪响如鼓,血肉横飞。眼看着土匪们在机枪旁一个个倒下,肖林再也忍不住,掰着邵得彪的肩膀大声喊道:“掷弹筒呢,用掷弹筒干掉他们的机枪!”
邵得彪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十七团的阵地:“还不到时候。”
双方的机枪对射还在继续,牛鼻岭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逐渐显现出了威力,又多了一挺机枪,再加上置身于战壕之中,自身的防护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诸多条件使得土匪们渐渐占到了上风,终于,十七团的一挺机枪哑火了!
突然发现那挺机枪不响了,肖林抬眼看去,围着那挺机枪横七竖八倒着十来具尸体,即将更换的枪管散落了一地,身后已经没有替换的射手。
这挺机枪被消灭之后,牛头冲的火力优势又得到了加强,另一挺机枪不得不来回转移,虽然还时不时冒头打上一梭子,但很快就会被土匪们的火力压下去,无法对山坡上的友军提供支援。
失去了火力支援,进攻部队重新被钉在山坡上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冒着机枪的弹雨向天险发起冲锋,这么做和自杀没什么分别,进攻部队很快失去了斗志,交替掩护着,撤下了山坡。
第二次进攻,又失败了。
……
苏民毅站在山脚下,望远镜举在眼前一直没有放下,从头至尾看完了这次进攻,紧咬的牙关在腮帮子上高高鼓起了两道棱。
从这两次进攻来看,敌人的防御兵力并不多,至于武器方面,除了三挺机枪,其他的枪支型号口径参差不齐。
各种情况都表明,眼前的对手就是邵得彪手下的土匪,牛鼻岭上没有正规军。至于那个镇威军的中校,可能只是邵得彪请来的顾问高参,没有带部队跟着来,也就不需要担心。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邵得彪肯定是坚持不下去了,这才狗急跳墙,送上门来找死。
好吧,就在这里收拾你!
苏民毅想到这里,心情反倒一阵轻松,在大山里钻来钻去,一直逮不到这伙土匪,现在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一战了!
一零七章总攻(上)
“把重机枪调上来。”
苏民毅对副官下着命令,眼睛却在搜索着合适的机枪阵地。
从看到邵得彪以后他就一直在奇怪,以土匪们的实力,为什么敢于夜袭牛鼻岭,更夸张的是,邵得彪竟然大模大样的在牛鼻岭上摆开了阵地,拉出了一副准备吃掉十七团的架势。
敢于硬碰硬的和十七团死磕,邵得彪一定有所依仗,果然,他竟然搞到了三挺机枪,在刚才的进攻中三连损失不小。
这三挺机枪就是他的杀手锏!
邵得彪这种想法倒也不错,以前大家同在镇威军的时候,谁有这么三挺机枪就是阔老爷,再配合牛鼻岭这种天险,十七团想要攻破防线,不搭上几百条人命根本不可能。
但是现在可不是当年,邵得彪当土匪太久,已经落伍了,今天要让他见识一下重机枪的威力!对手的斤两已经摸清,苏民毅决定全力出击,彻底解决牛鼻岭!
“白副营长,你率领七连参加总攻。”
苏民毅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军官们,目光扫过张老花子,直接对着白富生下了命令。
张老花子脸先是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白,他这个正牌的三营营长就在跟前,苏民毅却跨过他,直接对副营长白富生下命令,张老花子刚有些生气,随即又意识到,苏民毅要调他的七连参加总攻。
七连可都是从花狐口就跟着自己的老兄弟,是他在军中安身立命的本钱,哪怕只损失一个班,都会心疼的要死。
刚才的两次进攻张老花子也看到了,就这么顶着机枪往上冲,玩了一辈子的枪,仗可没有这么打的,这不是送死吗?
昨天晚上在牛嘴坡损失了一个排,今天早上的第一波进攻,三营又折进去半个排的人马,现在又挑上七连当炮灰,再这么搞下去,自己就直接改当连长了。
“团座,不能硬拼了!”
张老花子再也忍不住,苦苦劝道:“实在不行,咱们就从砦子后头撤吧,过了观音桥就是峻极峰,再翻过两座山就是兴隆县城……”
“张营长,临阵妄议撤退,扰乱军心,你准备受军法吗?”
大战在即,苏民毅无心和张老花子多费口舌,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然后两眼瞪视着他,张老花子在他威压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眼神来回闪了闪终于退到了一边。
“督战队,列队!”
随着一声令下,一列督战队站到了十七团阵地前,这次总攻,就是今天的决战,必须要拿下牛鼻岭,有进无退!
至于七连,的确是苏民毅选中的炮灰,比起这些刚招安的土匪兵,一营二营镇威军的老兵要珍贵的多。
七连在前,二营的四连在后,两个连的部队排成了矩形的散兵阵,再一次向牛鼻岭上爬去。
在十七团进攻部队的后面,两挺俄仿马克沁重机枪被推了上来,粗大的水冷枪管由黄橙橙的黄铜制成,枪身全部进行了发蓝处理,在阳光下蓝汪汪的泛着亮光,黑黝黝的枪口,却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些血肉之躯。
这两挺俄仿马克沁重机枪都是苏联援助冯玉祥的武器,辗转又落到魏益三手中,立刻配备给了新编十七团,就连十七团自己的官兵,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它们的威力,今天这一战,也是它们的首次亮相。
一战立威,就在今日!
几名士兵弓着身子,吃力地向前推动着重逾百斤的重机枪,钢制移动轮在山路上压出一道深深的辙印,离牛鼻岭越来越近……
苏民毅看看这两挺重机枪,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又抬眼向山顶上看去。
……
山顶之上,一处突出前沿的小土包上,曲南杰和李登洲注视着缓缓靠近的重机枪,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近一点,再近一点哎呀,停住了!”李登洲一挥拳,惋惜地摇了摇头。
“登洲兄弟,能打得到吗?”曲南杰的声音虽然不高,语气中却透着紧张,也就是他素来稳重,才勉强克制着。
“不行,太远了。”
李登洲摇了摇头,又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掷弹筒。这具掷弹筒有效射程只有两百多米,离那两挺重机枪还差得太远。
……
山坡上,白富生率领着两个营的进攻部队,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不等他们展开冲锋,迎面已经射来了一片弹雨。面对大股敌人气势汹汹的集团冲锋,土匪们这一次选择了提前动手,提前一秒钟开始阻击,就意味着火力封锁带延长了一米,这一点微小的时间差,可能就会影响到最后战斗的胜负。
三挺机枪一齐打响,再配合上百支步枪的火力,白富生的部队立刻被压在山坡上,一时无法动弹。
山脚下,两挺重机枪放下了支架,卡住固定轮,摆开钢质弹箱和帆布子弹带,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牛鼻岭山顶。
突然,两串火舌喷涌而出,一串钢铁弹丸组成的风暴猛地袭上了牛鼻岭阵地!
马克沁重机枪,射速每分钟600发,配备6米长的帆布子弹带和水冷枪管,可以保证不间断射击,大口径的子弹又保证了杀伤力和射程,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牛头冲阵地立刻腾起了一片硝烟和血雨。
土匪们都被这急促的火力压在战壕里,整个阵地上枪声突然消失了,白富生一甩手里的匣子枪,带领进攻部队从山坡上爬起,加快脚步向山顶扑了上来!
一个土匪抱着机枪探身而出,朝着逼近的敌人猛烈开火,刚刚打出一串子弹,颈部的动脉就被扫过来的重机枪击中,当即身子一歪倒在了战壕边,脖子上的伤口好像爆掉的水管,一道鲜血的喷泉冲向天空,几乎有一人多高。
马三儿一伸手,抢回了那挺机枪,带着土匪们撤出战壕,退到了邵得彪和肖林身边。
二线阵地上勉强能够避开那两挺重机枪的射角,土匪们重新组织起防御,开始阻击进攻的敌人。
虽然避开了敌人的重机枪,土匪们也失去了地形的优势,攻击部队离山顶越来越近,渐渐逼近了李登洲和曲南杰藏身的小土包……
一零八章总攻(中)
牛鼻岭山脚下,两挺重机枪肆无忌惮地喷吐着火舌,在这个战场上,它们就是决定战局胜负的终极武器。
两挺重机枪耀武扬威地来回扫射着,为山顶上的进攻部队扫清障碍,在它们的火力下,牛鼻岭上的正面防御已经变成了真空地带。
眼看着敌军离山顶越来越近,李登洲提起掷弹筒,对曲南杰说道:“曲二哥,你先撤,我下去炸了它。”
曲南杰一把拉住了他:“兄弟,一起撤吧,机会还有的是。”
如果要下到半山去炸那两挺重机枪,周围都是攻山的敌军,李登洲估计回不来了。
“我答应过的,帮你们打赢这一仗。”李登洲微微一笑,轻轻推开曲南杰,猫腰就要跳下土包。
曲南杰只觉得心头一热,有信必诺,轻生重义,直有李靖红拂之古风。
“好吧,你等一下,我和老三一起掩护你!”
说着话,曲南杰转身要走,却听见李登洲惊喜地叫道:“动了,重机枪又动了!曲二哥,再等等看……”
……
苏民毅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山顶,又看了看山脚下的地形,随即命令道:“机枪阵地向前推进一百五十米。”
“团座,会不会离得太近了,再推进一百五十米,就进入敌人轻机枪的射程了。”副官犹豫了一下劝道。
“我知道,执行命令吧。”苏民毅摆了摆手,没有多做解释。
敌人已经退到了二线阵地,因为角度的问题,两挺重机枪已经够不着他们了,虽然白富生马上就要冲上山顶,但是敌人肯定还有预备队,再加上这阵地上的一百多人,胜负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决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两挺重机枪推上去,继续发挥威力,才能保证拿下牛鼻岭!在前面的那个土坡上,可以完成对山顶的火力覆盖,那里,就是最合适的机枪阵地。
至于安全问题,苏民毅并不担心。
轻机枪虽然也能勉强打到这个距离,但是已经变成了流弹,没有什么杀伤力和准确性;而且,这两挺重机枪前面都有钢板护盾,一般的枪弹无法对射手造成伤害,为了彻底取得这一战的胜利,这一点风险冒得非常值得。
……
李登洲和曲南杰伏在土包边缘,紧张地注视着缓缓移动的重机枪。
两挺笨重的重机枪被推上了土坡,再次放下支架,卡住固定轮……很明显,这里就是最新的机枪阵地。
“这回怎么样,能够得着吗?”看到推进的距离不多,曲南杰还是很担心。
“我说不准,不过应该差不多。”李登洲歪头眯眼,反复估算着距离。
现在的距离也远远超过了掷弹筒的射程,但是牛鼻岭地形陡峭,山脚下到山顶上足够高,如果控制好掷弹筒的角度,把炮弹远远地抛射过去,应该能够增加很长的一段射程。
山脚下,副射手正在为枪管加水降温,两挺机枪周围白雾缭绕……
李登洲架好掷弹筒,装弹,定位,瞄准……
副射手扯开了帆布子弹带,两挺重机枪渐渐翘起枪头,指着牛鼻岭阵地准备开火……
突然随着一声巨响,两挺重机枪的左前方炸起了一片沙石尘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颗炮弹又在右侧爆炸!
“迫击炮,转移,转移!”远处的苏民毅大声喊叫着,声嘶力竭。
这两挺重机枪危险了!
没想到邵得彪竟然还有迫击炮,到底藏在哪里?!
山顶小土包上,李登洲的右手稳稳扶着掷弹筒的炮管,左手接过一发炮弹迅速完成装弹,又一次拉动了皮带开关。
曲南杰连续不断地递过炮弹,李登洲一炮接着一炮,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整个的射击过程中,李登洲的右手一动不动,似乎都在朝着一个点发射,但是在那两挺重机枪的旁边,炮弹的落点却左右跳动,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
距离实在太远了,很难做到一炮精准命中,随着目标周围的烟尘越来越大,也渐渐失去了观察视线,李登洲干脆瞄准方向,只利用掌心肌肉的微微颤动来调整射击角度,一连十余发炮弹射出,竟然打出了一个小范围的炮火覆盖!
山脚下一群机枪兵手忙脚乱,围着两挺重机枪紧急进行机动准备,但是这两挺重机枪的操作非常繁琐,不等他们收拾完毕,一颗炮弹已经在人群中炸开,碎裂成几十片的弹片把周围的士兵炸倒一片,那挺重机枪也‘咣当’一声,从支架上摔了下来,枪身断成了两截。
随着沉重的枪身重重地砸在地上,苏民毅只觉得胸膛里跟着重重一颤,五腑六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疼得钻心。顾不得山顶上正在激烈进行的战斗,苏民毅向着另一挺重机枪就冲了过去,想要把它抢回安全地带。
前面仍有炮弹不停地落下,几名卫兵死死地拉住苏民毅,不让他冲向炮火下,苏民毅顾不得挣扎,只是大声向着机枪阵地上喊叫着:“快回来,快推回来!”
一组机枪兵弯下腰,奋力地推动着沉重的移动轮,但是,这架机枪实在太重了,几个人使尽了力气,还是慢慢悠悠地在炮火中漫步。
山顶上,曲南杰再也压不住兴奋,一边不顾危险探身查看着,一边向李登洲报告着观察情况。
“打中了一挺,另一挺要跑,已经快下土坡了!”
一片烟尘中,李登洲已经完全看不到目标,只是大概看了看方向,然后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
现在,只能用心去瞄准了。
稳定的右手纹丝不动,掌心中传来炮管圆润的触觉,滚烫的温度,心中突然一阵悸动,目光一闪,李登洲已经拉动了皮带开关!
炮弹呼啸而出,李登洲已经站起身来:“二哥,撤吧,这一炮肯定中了!”
李登洲和曲南杰刚刚离开小土包,土包下面已经闪出了十七团的士兵。
苏民毅奔到炸毁的重机枪跟前,愣愣地盯着断裂的弹链看了半天,又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不行了,复进机、进弹口都被弹片击中,扭曲变形,这挺重机枪已经完全报废了!
犹如突然被抽掉了拐杖,苏民毅脚下微微一晃,扶着路边的一颗大树才重新站稳,这两挺重机枪竟然被敌人炸毁,让他又一次感到了大祸临头的恐惧。
呆了半晌,苏民毅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下着命令:“五连,六连,给我上,支援牛鼻岭!”
现在,只要拼尽全力抢下牛鼻岭,十七团仍有机会打赢这一仗。
一零九章总攻(下)
苏民毅只顾心疼两挺重机枪,一时却忘记了关注整个战局,仗打到这个份上,两挺重机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定要拿下牛鼻岭!
白富生已经攻上了山顶,得尽快把援兵派上去,苏民毅一声令下,两个连的精锐部队又登上了牛鼻岭的山坡。
牛鼻岭上,土匪们和十七团的两个连正在鏖战。
在重机枪的压迫下,土匪们被迫放弃了第一道阵地,又在二线阵地构筑了防线,随即,十七团的四连和七连就占领了第一道阵地。
双方在两道阵地之间展开了壕堑战,互相用步枪机枪对射着,土匪们拥有三挺机枪,表面上占据了优势,但实际上,此刻的处境极为险恶。
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再没有第三道防线,如果被敌人攻破阵地,土匪们就会被赶下山去,在十七团的追击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逃得出去。
后面已经没有退路,前面却又快挡不住了!
十七团占据了第一道阵地后,土匪们已经无法封锁登山的道路,越来越多的援兵即将登上山顶。
越到山顶,地形越局促,山顶的二道阵地之间只有百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能在十几秒内轻松地冲过去,以土匪们手里的三挺机枪,根本无法完成火力封锁。失去了地形的优势,十七团的兵力优势就会显现威力,土匪们肯定会丢掉牛鼻岭!
要想守住牛鼻岭,就必须在援兵到达之前,把山顶上的敌军赶下去,重新占领天险地形。
山上山下,几乎人人都看到了战局的关键,苏民毅急命两个连支援牛鼻岭山顶,山顶上的白富生死守在战壕里,耐心地等待着援兵,而邵得彪却在想方设法,努力要把十七团赶出一线阵地。
没有了阻击部队的干扰,山坡上的两个连飞快地爬升着,只要这支生力军登上山顶,十七团就可以再次发起冲锋,一举消灭土匪。
眼看着离山顶越来越近,五连连长心头暗喜,突然之间,山顶传来一连串的巨响,四连和七连的阵地上升起了一团团爆炸的烟尘!
李登洲手持掷弹筒,一口气连着打出了十多发炮弹,相比好几百米外的重机枪,要对付这些一百米左右的目标,李登洲简直不用瞄准,抬手就有。
十多发炮弹连续炸响在四连和七连的阵地,立刻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相比直射武器来说,抛射武器基本不受战壕和阵地的影响,一样能够杀伤藏身其中的敌军。几乎每一发炮弹都会杀伤好几名士兵,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守军晕头转向,等到爆炸的烟尘刚刚散去,十七团的守军突然发现,土匪们已经举着刺刀杀到了面前!
在拼死一战的决心鼓舞下,土匪们奋勇向前,误打误撞,凑巧打出了一波精准的步炮配合。踏着隆隆的爆炸声,土匪们从消散的烟雾中突然杀出,刺刀捅下,还未反应过来的敌人立刻毙命,只在脑海里留下了最后一个彪悍而恐怖的身影。
这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次冲锋,土匪们倾巢而出,全部杀了上来,就连邵得彪和肖林,也冲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肖林举着一把匣子枪,跟着大队一起冲上了阵地,周围已经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鲜血四溅,人影晃动,垂死重伤的惨呼不停在耳边响起。在激烈的战斗反复刺激下,肖林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渐渐变得粗硬,手举着短枪来回寻找着目标。
突然,一个带着大檐帽的军官闪过眼前,两个人猛的打了个照面,那军官明显也发现了肖林,向着他举起了枪,肖林毫不犹豫,抬手就射,一枪把他打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还在舍生忘死地搏斗着,肖林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被自己打倒的军官,他一时还没有断气,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着,身下渐渐淤起一摊鲜血。
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肖林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走上前轻轻踢过他的身子,认识,他好像叫白富生。
白富生抬起眼睛看了看肖林,嘴里嗬喽嗬喽响了两声,目光中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救,救我……”白富生的声音含糊不清,肖林和他的眼神一碰,心中就是一悸,连忙蹲下身子把他扶了起来,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子弹从胸口打入,应该是射中了肺部,如果及时救治,应该能保住命。
把匣子枪扔在脚边,肖林单膝跪在白富生身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抬头大声叫着:“黑子,黑子!来帮我一把……”
黑子就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正把一个敌人踩在脚下,高高扬起手里的刺刀准备下刺,突然听到肖林大叫,犹豫了一下,缩脚转身奔向了肖林。
那个敌人是十七团七连的一个排长,本来已经绝望等死,突然又捡回来一条命,楞了片刻,大叫一声爬了起来,转身向着山下奔去。
在他的带动下,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敌人崩溃了。
十七团阵地上有很多刚刚招安的土匪兵,从未经历过这种惨烈的正规战斗。
一天下来,机枪扫射,炮弹轰炸,血腥肉搏,所有人的神经都崩到了极限,突然又遭到了土匪们的猛烈冲击,正在抵挡不住,这个时刻出现了一个逃兵,其他人立刻受到了传染,纷纷转身逃出了阵地。
兵败如山倒,十七团两个连突然溃败下来,把另外两个连的援兵也裹了进去,几百名败兵一起疯狂地冲到了山下,才发现土匪们并没有追来,而他们面前,正是督战队黑洞洞的枪口,连忙停下了脚步。
上下不得,几百人就这么困在山坡上,苏民毅默默向着督战队摆了摆手,仗已经彻底打败了,督战队已经失去了意义。
“吹号撤退。”苏民毅面无表情的下着命令。
……
十七团的残兵败将狼狈地逃下山,土匪们立刻重新占领了阵地,纷纷在山顶上修整着工事,继续摆出一副死守牛鼻岭的架势。
邵得彪举着望远镜向山下看了一会,招招手叫过马三儿。
“老三儿,你带上掷弹筒和两挺机枪,火速支援观音桥,记着,让登洲兄弟先敲掉他们的机枪。”
“大哥,我们去了观音桥,你们这边怎么办?”马三儿很是不放心,如果带走两挺机枪和掷弹筒,牛鼻岭这边就非常空虚了。
邵得彪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笑意:“放心吧,牛鼻岭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牛鼻岭上只剩下一挺机枪,如果苏民毅再发动一次猛烈的进攻,就会攻破这道虚掩的大门,邵得彪对此却胸有成竹。
一支部队的主官,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在迷雾中选择正确的方向。苏民毅,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一个不错的参谋长,并不是合格的一军主将。
一一零章瓮中之鳖
眼看着攻击部队被赶下牛鼻岭,苏民毅的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沉。
错了,今天的指挥肯定犯错误了,但是到底错在哪里,苏民毅一时还想不清楚。
最明显的错误,就是不该把重机枪向前推进,遭到了敌人迫击炮的攻击,失去了这两挺重机枪的支持,牛鼻岭已经变成了不可逾越的天险!
但是苏民毅的心里隐隐感觉到,最大的错误并不是这一点,自从邵得彪夜袭抢占牛鼻岭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意料之中,这才是最可怕。苏民毅已经感觉到,十七团已经陷入了对手精心设置的陷阱当中,正在一步一步向失败走去。
一天一夜的战斗下来,十七团不仅损失了三挺轻重机枪,伤亡情况也非常严重。除了成建制的一连一排被歼灭,今天参与进攻的五六个连,都有不同程度的兵力损失,合计已经超过了两百人,对于一千多人的十七团,这个损失非常惨重。
不能再继续进攻牛鼻岭了,没有重机枪的火力掩护,这道天险会成为十七团的葬身之地,得另寻道路先撤回兴隆县城再说。
“张营长,找几个熟悉道路的兄弟来……”事到如今,苏民毅不得不正视张老花子的建议,准备从牛头冲砦子后面撤退了。
在刚才的进攻中,白富生下落不明,问过几个手下的士兵,有说他阵亡的,有说他被俘的,总之已经回不来了,失去了这位心腹爱将,让苏民毅心疼不已。
召集部下在一起商议了一番,苏民毅才发现,面对牛鼻岭天险,十七团几位主要的军官都有畏战情绪,大家都同意先绕路撤回兴隆县。很快,一个简单的撤退计划制定了出来,沿着牛头冲后山的小路,穿过观音桥,翻过峻极峰,绕回兴隆县城……
这个计划就是张老花子建议的翻版,本来苏民毅对其不屑一顾,在牛鼻岭下连吃了几个败仗,终于又绕了回来,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方案。
张老花子却心疼不已,在最后一次的总攻中,他的七连损失最大,几乎丢掉了半个连。
“团座,这次从后山撤退,由我们三营来殿后吧,保证掩护全团的安全。”张老花子心里打着小算盘,嘴里却说得轻描淡写,光明磊落。牛鼻岭后山小路地形更加险要,很容易遭到伏击,邵得彪既然卡死了牛鼻岭,后山也不可能没有准备,还是先让别人趟趟路再说。
苏民毅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行!山里的道路只有你们熟悉,这次转移还是由三营担任前卫……”
当天晚上天色刚刚擦黑,十七团就悄悄地离开了砦子,顺着后山的小路离开了牛头冲。刚刚打了败仗,此时可以说是狼狈而逃,整个部队的士气都非常低落,和进山时意气风发的状态完全不同。
大队人马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枪声。
“观音桥,是观音桥打枪!”
张老花子已经叫了出来。今天晚上撤退之前,他派了一个班的先头尖兵先行出发,特意嘱咐一定要及时赶到观音桥,守好这处咽喉险要,现在那里突然响起了枪声,肯定是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观音桥是一座架在悬崖上的小木桥,更是牛头冲山后的必经之路,如果被敌人占领,十七团就真的困死在牛头冲砦子里了!
“全速前进,抢占观音桥!”
苏民毅一声令下,率领全团急速向观音桥奔去。
前面的枪声突然又停止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等到苏民毅气喘嘘嘘地赶到,才发现小桥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六七米宽的悬崖,像一张咧开的大嘴,正在无情地嘲笑着十七团。
“工兵,搭桥!”
苏民毅刚刚喊出命令,悬崖对面突然响起了机关枪,副官连忙一把将苏民毅按倒在地,躲过了扫射而来的子弹,但是身后的士兵已经被打倒了好几个。
十七团立刻架起两挺机枪和敌人展开了对射,猛烈射击之下,对面的火力被压下去了几分,对桥头渐渐失去了控制。
十七团的工兵立刻冲了上去,举着木板铁链来到悬崖边,冒着子弹开始强行搭桥,好在悬崖并不太宽,时间不长,两块木板已经搭上了对面的桥头。
突然间,悬崖对面又闪过一团火焰,随着前后两声巨响,一颗炮弹已在人群中炸响,李登洲的掷弹筒开火了。
掷弹筒首先挑上了十七团的两挺机枪,夜晚的黑暗之中,这两挺机枪枪口的火焰明亮清晰,目标非常明显,李登洲一炮一个,转眼间就把这两挺机枪一一炸翻。
随着十七团的火力一弱,对面的机枪又疯狂地扫射过来,悬崖边的工兵首当其冲,被射中之后身子晃上一晃,纷纷掉下深谷,紧接着,一发炮弹又射了过来,把刚刚搭了一半的桥板炸成两截,掉下了山谷…………
苏民毅在悬崖边和马三儿僵持了一夜,一直不能突破观音桥,反而又损失了几十号人马。观音桥边地形狭窄,部队火力难以展开,马三儿只用了两挺机枪就把桥头控制得死死的,十七团的工兵反复努力,都没能再搭起一座新桥。
无奈之下,苏民毅只好退回了牛头冲山砦。
既然攻不出去,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撤走,那就只好转为防御,好在牛头冲的砦墙还算坚固,十七团手里还有3挺机枪,只要坚守在砦子里,土匪们那两三百人马也不敢来挑衅。
守住了阵脚之后,苏民毅渐渐恢复了镇定,新编十七团和兴隆县已经失去联系两天,时间一长,魏益三长官就会发现十七团被困,肯定会派来援兵。
在援兵到来之前,只要守住牛头冲就好,十七团的弹药还算充足,但是军粮和伤兵却是两个大麻烦。
在山里转了这么多天,军粮眼看就要耗尽,牛头冲偏偏又是一座空砦,得不到任何的就地补充。再加上这几天的战斗下来,部队里突然增加了大量的伤兵,无论是药品器具还是医护人员,十七团简陋的战地医院都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苏民毅望眼欲穿等了三四天,援兵一直都没有出现,反而等来了一批被释放的俘虏。
这天下午,牛鼻岭上突然下来了一支队伍,身穿十七团的军装,手里却举着一面白旗,砦子上的守军一番辨认,都是这几天被土匪抓走的俘虏。自家的难兄难弟回来了,当然不能不开门,禀报苏民毅后,十七团就把这队俘虏放进了砦子。
当天晚上,三营营长张老花子正在吃晚饭,面前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炒面糊糊,就这碗难以下咽的东西,还是炊事兵翻空了几个干粮袋才凑出来的。
“报告营长,一排排长李金柱求见!”
突然传来了一声报告,张老花子放下饭碗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手下,正是刚刚被土匪放回来的李金柱和胖子八斤。
“进来吧。”张老花子挪了挪身子,示意两个兄弟也坐下。
李金柱并不往炕头坐,反倒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张报纸:“大哥,您看看这个…”
一一一章兵变
“娘的,明知道老子不认字,还让我看什么报纸!”张老花子说着话,疑惑地看了李金柱一眼,这小子明明也不认字,现在到底在唱哪一出。
“八斤,给大当家的说道说道。”李金柱啪的一巴掌把八斤推到了前面,八斤可是花狐口砦子里的小秀才,能写会算,在一群大字不识的土匪里称得上文武全才。
八斤应了一声,上前接过报纸,向张老花子解释道:“大当,营长,这报纸上说,郭松龄死了。”
“什么?!”
张老花子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抢过报纸举到眼前,上面的字虽然不认得几个,但是头版上两张清晰的照片却看得很清楚,一男一女,都僵硬地躺在地上,身后还有几张草席围着一个半圆,勉强对死者有个遮盖。
八斤指着照片继续解说着:“营长,这位就是郭松龄,被张大帅枪毙后被暴尸三天,旁边这个女的,就是他的夫人韩淑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看着照片上两个人都紧闭着眼睛,明显已经死去多时,张老花子终于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愣愣地跌坐在炕沿上,张老花子的身子突然矮下去了几分,蜷缩成一团,伸手轻轻摸了摸右臂上东北国民军的袖标,眼神空洞地看着屋角,心乱如麻。该怎么办?连郭松龄都被张大帅枪毙了,再跟着苏民毅混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只能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了!
自从清剿牛头冲以来,张老花子的三营损失惨重,实力大减,对当初加入十七团很是后悔,但是既然已经招安,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混下去,不敢动什么歪脑筋;十七团的实力强劲,背后还有整个东北国民军,只要张老花子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苏民毅轻轻松松地收拾掉,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已不同,郭松龄已经死了,魏益三马上也自身难保,苏民毅更被一群土匪打得焦头烂额,几乎被消灭了半个团,这种时候再不抓紧下船,趁机自救,那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张老花子走神片刻,已经拿定了主意,连忙把思绪拉回来,扬了扬手里的报纸,一脸郑重地向李金柱问道。
李金柱琢磨了一下,迟疑地答道:“怕是全团都知道了,只瞒着团座一个人……”
“邵得彪的这一招果然狠!”张老花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以前还是小看邵得彪了,这个人不仅能打仗,竟然还会用计,释放李金柱这批俘虏肯定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扰乱十七团的军心。
“八斤,去把各连的连排长都请来,记着,只叫咱们自己的老兄弟,不要惊动了苏民毅派来的那些狗腿子……”
三营是由花狐口和三王寨两家土匪招安而来,但是三王寨的大当家早被苏民毅夺了兵权,现在副营长白富生又下落不明,整个三营都把邵得彪当成了主心骨……
夜色渐渐深沉,苏民毅趴在砦墙上等了一天,也没听到牛鼻岭的外面传来枪声。
太奇怪了,几天前兴隆县就该来送给养,道路不通,肯定已经发现十七团被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援兵出现,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不可能的,山海关一带,根本没有可以威胁东北国民军的力量。
实在等不来援兵,就只能选择分散突围。
想到这里,苏民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所谓分散突围,无非就是各自逃命,全团打散建制,从悬崖峭壁之间闯入大山。燕山八百里险恶之地,十七团被迫分散进入其中,立刻就会土崩瓦解,难以成军,再被邵得彪那伙土匪追杀一场,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走出大山,回到兴隆县城。
真到了那个时候,十七团将不再存在,这个番号肯定会被魏长官撤销,而自己的一场辛苦,一场抱负都将付之东流。
无奈的是,十七团的确到了最后的关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连战连败,坐困山砦,军粮将断,部队的士气已经越来越低,隐隐还有些谣言在暗中流传,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怕是不等土匪来攻,十七团自己就会发生兵变……
困局难解,苏民毅从砦墙上下来,一路心神不定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并没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异常,胡乱洗漱用餐之后,又走出屋门高声叫道:“来人,跑步通知各营营长,半个小时后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奇怪的是,门口的两名哨兵却没有反应,不但不去传达命令,反而转过身一起冷冷地看着苏民毅。
苏民毅这才发现,这两名哨兵并不是自己的贴身警卫,都面生的很,尤其是那个身形庞大的胖子,可以肯定,自己的警卫排里绝对没有这么一号人。
苏民毅心头一紧,眼皮忍不住连跳了几下,退后一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张排长在哪里?”张排长是他的警卫排长,一向忠诚,深得苏民毅信任。
“张排长病了,我是李排长。”看到一向威严的苏民毅此刻却显得惊慌失措,李金柱一咧嘴,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讥笑。
“你们要造反!”
看到对方眼中诡异的笑容,苏民毅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禁又惊又怒,厉声喝问道:“谁指使你们的?只要你们现在说出来,有功无过,我绝不会怪罪你们……”
“团座,我们不是造反,只是想和邵得彪做笔交易,要请您当个见证。”
李金柱说着话,‘啪啪’拍了两下巴掌,身后随即又闪出了一排士兵,一起举枪对准了苏民毅:“跟我们走一趟吧,苏团长!”
这伙叛兵竟然和邵得彪有勾结!
苏民毅一咬牙,伸手摸向了腰间的佩枪。被十几支枪一起指着,此举可以说是求死,胜败可以当做兵家常事,但是苏民毅宁可死在乱枪之下,也不愿意被自己手下的叛兵生擒,以俘虏的身份和邵得彪见面。这,将是一辈子难以洗刷的耻辱!
不等他掏出枪来,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叛兵们看到苏民毅竟敢抵抗,立刻就准备开枪。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大当家的留他有用。”
李金柱话音未落,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胖子八斤突然动了。一把将苏民毅扑倒在地,两百多斤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苏民毅立刻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一营和二营的官兵刚刚吃完晚饭,正在休息,突然之间,三营的部队闯入了营房,手举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出其不意地控制了整个牛头冲。
苏民毅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再也无法反抗,被几个士兵推推搡搡带到张老花子跟前,才终于明白他就是兵变的主使。
看着苏民毅被抓住了,张老花子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今天晚上突然兵变,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了一把。还好,一切都很顺利,现在该和邵得彪谈谈价钱了。
“八斤,你和邵得彪是老熟人,替大家辛苦一趟吧。”张老花子派出信使后,充满期待地等在牛头冲砦墙上,他开出的条件并不高,相信邵得彪一定会同意。
“生于乱世之中,只求苟延残喘……”看着八斤庞大的背影渐渐向牛鼻岭上爬去,张老花子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先生那里听来的,却被他无意中记得非常清楚。
“呸,娘的,酸不溜丢,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张老花子向着砦墙下吐出一口浓痰,心里的感觉却古怪异常,连着喘了两口粗气,才渐渐觉得平静了下来。
……
“不要开枪,我是十七团派来的谈判代表!”
胖子兵八斤高举着一面白旗,一路吆喝着爬上了牛鼻岭,刚到半山腰,就被突然冲出的几名土匪按倒在地,然后仔细地搜身检查。
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八斤被带到了邵得彪的面前……;
一一二章受降
八斤辛苦地往来奔波了两三趟,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使命,邵得彪和张老花子达成了一致意见,谈判成功。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牛鼻岭山顶已经站满了土匪,兴奋不已,纷纷向着砦子的方向张望着,按照双方的约定,今天早上十七团就要投降了。
对于大多数土匪来说,战前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一仗能够能够消灭十七团,生擒苏民毅,现在这个结果,是不折不扣的喜出望外。强大的十七团竟然被土匪们全歼,经此一战,牛头冲必然在燕山地界声名大震,无论是各家杆子土匪,还是大户村寨,都得重新考虑对牛头冲的态度了。
燕山众匪,自此以牛头冲为王!
几日来的浴血奋战,土匪之中也有不少挂彩的,此刻却都不顾伤痛,互相搀扶着来到山崖边,一定要亲眼看到十七团投降的一幕。
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牛头冲砦子里渐渐动了起来,两扇高大陈旧的砦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三五支步枪,依次摆放在砦子前面的空地上,紧接着,十七团剩下的三挺机枪也被摆在了前面,一大堆手榴弹垒在了旁边。
“缴械了!十七团真的缴械了!”
牛鼻岭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对视了一眼,一起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十七团已经交出了武器,到了这个程度,其中已经不可能有诈了。
“走吧,咱们去见见苏民毅和张老花子。”
留下一支部队守在山顶,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带着大队土匪走下了牛鼻岭,离着牛头冲砦子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曲南杰带着一个连排开了阵势,架起机枪对准了牛头冲。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必要的准备和警惕,不需邵得彪交待,曲南杰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邵得彪和肖林等人继续走向牛头冲,张老花子也从砦子里迎了出来。
“老邵,这一仗打得漂亮,我老花子心服口服!”
张老花子离着老远就向邵得彪抱拳行礼,形态恭谨异常,这一仗,他是真的打服气了;不等邵得彪答话,又冲着身后跟着的八斤挥了挥手,把五花大绑的苏民毅推到了跟前:“这位就是苏民毅,交给你了!”
邵得彪向着张老花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脸默默看着苏民毅,两个人又一次互相对视着,谁都不说话,但是坚持了没有半分钟,苏民毅就低下头避开了邵得彪的目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对手的阶下之囚,气势上不用比拼,苏民毅自己就先倒了架子。
紧接着,张老花子的三营押着一队队十七团的士兵,从砦子里鱼贯而出,向土匪们交接俘虏。枪支、弹药、器械、俘虏,全部交接完毕之后,张老花子又向邵得彪一拱手:“老邵,我老花子说到做到,人和枪都交给你了,请你让开一条道,放我们兄弟走路吧!”
张老花子派八斤和邵得彪交涉,最后达成的协议就是交出十七团和苏民毅,然后带领三营全身而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邵得彪死死卡住牛头冲不退,十七团最后免不了弹尽粮绝,被土匪们彻底歼灭,三营自然也是玉石俱焚,跟着完蛋。
“老花子,以后大家见面还是兄弟。”
邵得彪向着张老花子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你们从砦子后面走吧,观音桥那里不会再为难你们,自己搭座桥就行了。”
土匪们的兵力太少,又分成几处把守,张老花子手下的三营还有三四百人,邵得彪实在不敢放他们从牛鼻岭出去。
“行,几百号兄弟搭座桥还是没问题,那咱们后会有期。”张老花子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手下退了下去,邵得彪虽然对他和和气气,但是带着大胜之威面对败军之将,还是让张老花子隐隐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这一战三营损失不小,但是张老花子吃掉了三王寨的人马,又更换了一水的新式装备,里拐外拐,实力不减反涨,自觉还占了点便宜,以后自然是重新上山落草,再不受官家约束,落个逍遥自在……
张老花子离开之后,牛头冲的土匪们接收了牛头冲砦子,十七团剩下的败兵还有七八百人,光是看管这些俘虏就让土匪们头疼不已,再加上收拢武器,进驻山砦,种种忙乱不一而足。
忙碌之下,几个小时一晃而过,马三儿等人也带着队伍回来了。打败了十七团,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人能对牛头冲构成威胁,留下必要的哨兵后,散布外围的土匪们渐渐都聚集到了砦子里。几日拼死激战,终于打败了强大的十七团,所有的土匪都想亲眼看看这些俘虏,再看看那个狂傲一时的中校团长苏民毅。
苏民毅此时已经被松绑,邵得彪没有张老花子那么小气,对老同事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胜败已分,对手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不必让他过于难堪,邵得彪甚至还请他和自己并肩而行,一起迎接牛头冲的各路得胜之师。
苏民毅默默无语地跟在邵得彪身旁,目光从一个个土匪的脸上划过,心头却恍惚如在梦中,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不真实……怎么可能,堂堂一个团的正规军,竟然被几百名土匪全歼,这简直就像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
看到大当家的和敌军主将一起走过来,土匪们纷纷挺胸昂头,持枪肃立,无论是满身血污的受伤老兵,还是只提着一把大刀的小喽啰,都用无声的沉默宣示着胜利的荣耀!
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激发了军人的骄傲和荣誉!
经过李登洲的身旁时,苏民毅停下脚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掷弹筒。掷弹筒被李登洲提在手里,显得轻轻小小很不起眼,但是苏民毅却知道,就是这只掷弹筒改变了整个战斗的胜负。
“德彪兄,你的人马都在这了吗?”
眼看着牛头冲一队队土匪过完,苏民毅皱着眉头,迷惑不解的问道:“你们一共有几只掷弹筒,几挺机枪?”
放眼所及,苏民毅只看到了一具掷弹筒,三挺机枪,但是牛鼻岭和观音桥两处战场都受到了对方猛烈的火力打击,这才把十七团死死的封堵在牛头冲,从战况来看,土匪们最少有两具掷弹筒和五挺机枪,这个数字明显对不上,难道还有一支部队没在这里?
“除了少量哨兵,我们的家当都在这了,一共三百来人,三挺机枪,一具掷弹筒。”邵得彪的回答平实详尽,不带一丝感**彩。
苏民毅却如同挨了重重一棍,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邵得彪:“你说什么?你们一共才有一只掷弹筒!三挺机枪?!……”
输的太冤枉了!
苏民毅心中充满了懊悔,如果再对牛鼻岭发动一次猛攻,如果两面同时出击,如果……
原来曾经有这么多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能打赢这一仗!
一一三章留下裤子和面子
苏民毅正在懊恼不已,突然从俘虏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和叱骂,转身看去,一伙土匪端着几个大筐,正在逼着俘虏们脱掉棉衣,碰上不愿意的,当时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举起枪强行威胁。
时值寒冬,瑟瑟寒风之中,十七团的士兵们被迫脱下棉衣,扔进大筐,然后报着膀子缩成一团,只能用怨恨的目光无声地抗议,那伙收衣服的土匪却洋洋得意,炫耀地大声谈笑着。
“兄弟,今天幸亏没说不抢衣服,这么多冬装,够咱们牛头冲一人三件了。”马三儿笑呵呵拍了拍肖林的肩膀,从大筐里拾起一件棉衣,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着。
“一人三件?这可怎么办,还不得热死了!”肖林装模作样地发着愁,也捡起一件棉衣穿在身上,又把中校军服套在外面,拉拉袖口,整整衣领,还不错,挺合身的。
“笨死你了,不会换着穿啊!……”马三儿是个没有幽默细胞的直肠子,一边鄙视着肖林,一边又忍不住指点着这个笨蛋;话刚说到一半,却看到苏民毅走了过来,默默地脱掉身上的军装,然后再脱下棉衣扔进了大筐。
重新穿好自己的中校军服,苏民毅整理了一下军容,抬起眼打量着肖林,现在他已经认出来了,牛鼻岭上望远镜中的那个中校军官,就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肖头领。
苏民毅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向着肖林点点头说道:“原来肖头领还是镇威军的人,我当初可真是走眼了。”
当初第一次来牛头冲招安的时候,苏民毅就见过肖林,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土匪头目,现在看来,这个肖林肯定是李景林的人,不用说,那几挺机枪和掷弹筒也是他搞来的,自己这回就是输在这个人手上了。
原来李景林早就在招揽牛头冲,不知道这个肖林到底是什么角色!
“好说,好说,我是中校,你也是中校,大家半斤八两,都差不多。”肖林却不愿多谈自己的底细,胡乱应付两句,又捡起那件棉衣递给苏民毅:“苏中校,山里晚上风大,您还是穿上吧。”
见到肖林闪烁其词,不理自己的话茬,苏民毅没有去接那件棉衣,面无表情地看了肖林两眼,转过身走进十七团的俘虏阵营,默默地坐了下来。
肖林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心里暗暗生气,这家伙装模作样的,好心好意给他个面子,不但不接着,倒直接给撂地上了!
“继续收衣服,所有军装都是咱们的战利品,一件也不能留!”肖林抬起被棉衣撑得鼓鼓囊囊的胳膊,向着手下的土匪们使劲一挥手,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苏民毅。敢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非把这家伙的衣服扒下来再说,等光着膀子了,看你还怎么拽。
又是一圈衣服收下了,苏民毅的军装也扔到了大筐里,看到苏民毅只穿着一件衬衫,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风里,肖林倒有些佩服他。明明是打了败仗,但是架子不倒,输的很有风度,相比之下,自己的样子好像有点猥琐,倒让大伙看不起了。
猫了个咪的,没让你脱裤子就算留面子啦!
肖林虽然骂着娘,终归还是有些不忍,招招手叫过黑子,把苏民毅的中校军服递了过去:“去,把苏中校的衣服还给他吧……”……
十七团的降兵在枪口下又充当了两天苦力,把牛头冲砦子修缮的焕然一新,然后就被分批遣散了。
苏民毅是最后一批才走的,他在伤兵营里碰到了白富生,见到老部下伤势沉重,主动留下来照顾了几天,直到白富生的身体渐渐转好,才带着最后一批俘虏离开了牛头冲。
听说苏民毅要走,邵得彪又专门设宴相送,把苏民毅请到了家中。战场上是敌人,战场下却是老朋友,曾经的对手已经放下刀枪,胜负的荣辱也暂时放在一旁,两个人虽然各有想法,言谈之间并不投机,但却都是满腹感慨,在一起大醉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邵得彪命老耿套起大车,把苏民毅等人一直送到了山外……
牛头冲大胜十七团的消息传开之后,分散转移到各处的流民又纷纷聚拢回来,砦子里一天天变得更加兴旺。
经过这一战,牛头冲虽然有一定的伤亡,但是大批的土匪却经历了生死之战的考验,已经初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同时,砦子里还缴获了大量军需物资,几百支步枪和短枪,立刻又编成了几个连的新兵,牛头冲的部队发展成了两个营。
这样强大的一支武装,已经是燕山中最大的一股土匪,牛头冲这一仗,把大家都打怕了!各路杆子山砦都接连派人来到牛头冲,劳军拜山,各表诚意,山砦里一时间热闹非常,虽然有几家实力较强的土匪暗中不服气,表面上也都做足了功夫,不是大当家领着,就是二当家带队,纷纷来向牛头冲输诚致意。
牛头冲一时红红火火,但是山砦里却碰上了新的麻烦——粮食不够了。
和十七团这一仗打下来,牛头冲的存粮既有消耗,又有损失,再加上大胜之后更多的流民涌进了山砦,每天都有一千多人等着吃饭,砦子里的粮食日渐减少,眼看已经支持不到年关。
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靠山吃山,再捡起土匪的老本行,牛头冲现在实力大涨,打下几座大户村寨应该不成问题。
主意拿定,下一步就要选择攻打的对象。这个对象的选择非常有讲究,既要足够的富裕,庄子里有几家油水丰厚的大户,打下之后能够抢到足够的钱粮,又得实力有限,土匪们能够轻松的将其拿下,毕竟只是为了求财抢粮,并不是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牛头冲这一仗最好还要师出有名,不能违背了‘十抢十不抢’的规矩,一味的打打杀杀,只会搞得天怒人怨,最后人人喊打,走投无路。
经过一番认真的挑选,在肖林的建议下,几位当家的终于选定了目标——七里营。
七里营的大户不少,邵菊的老公赵立德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这个庄子仗着有一支武装的庄丁队伍,从来都不买牛头冲的账,为了借粮和牛头冲起过干戈,互相干了几仗,彼此都有伤亡。现在土匪们挟着大胜十七团的军威,攻打七里营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这个由头讲出来,任谁都说不出二话。
只要打下了七里营,还能威慑附近的大小村寨,为日后到各家借粮扫清道路。牛头冲虽然是一群土匪,也不能见谁灭谁,这就好像收保护费,细水长流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了立威,这次就选七里营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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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武戏终于写完了,土匪们完成了第一次升级,成为‘燕山里最牛的土匪’,这好像没什么可牛的,汗一个……主角马上也要回到天津,继续在各方势力中游刃有余,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至于将来,随着军阀的混战,土匪们肯定越来越强大,会有更多的势力加入到主角的阵营中,主角也会逐步上位,只是邵得彪如何安排,我还没有想好……
本书是历史文不是军文,但也有不少战争场面,半渡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事爱好者,这几章战争内容写得很辛苦,期间得到了‘kiraxu’,‘偶才是马甲’等书友的大力支持,提供了大量的资料,在这里深表感谢。);
一一四章抓到了邵菊的老公
七里营的寨墙上,砖石被子弹打得碎屑飞溅,弹痕累累,一群庄丁冒着机关枪的扫射,躲在枪眼后面拼命地向外射击。
寨墙外,一群土匪远远地压了上来,不时停下脚步,伏在地上和寨墙上对射着,在两挺机枪的支援下,土匪们明显占据了上风,七里营的庄丁不时有人中弹倒下。
一串机枪子弹袭来,一名站在垛口处的庄丁不及躲闪,胸前立刻迸溅出一串血花,尸体仰面向后倒下,正好摔在后面的一个胖子身上。
赵立德歪脸咧嘴把头扭向一边,强忍着不适和恐惧,推开了身上鲜血淋漓的尸体,撑着肥胖的身躯爬到了垛口,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牛头冲的土匪们竟然都穿着统一的军装,渐渐地越逼越近,几乎能够看清眉眼相貌,一个马脸的土匪头正举着短枪,朝着自己瞄准……
一颗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赵立德膝盖一软又趴在地上,再不敢露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赵立德又大声叫了起来:“弟兄们,跟土匪们拼啦!只要打退了这次进攻,一人立马发二十块大洋……”
七里营和牛头冲一向势不两立,赵立德还曾被曲南杰打坏了半只耳朵,如果被土匪们攻破庄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赵立德虽然被吓得满脸惨白,还是咬牙守在寨墙上鼓动着庄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庄丁在现大洋的诱惑下鼓起勇气,纷纷举枪连连开火,寨墙上顿时枪声大作,气势大振。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军号,土匪们的火力渐渐弱了下去,进攻的土匪们纷纷转身掉头,撤退了!
土匪们退下战场,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一进阵地,马三儿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军帽,火冒三丈地冲向了司号员:“老子马上就打下七里营了,谁让你吹号撤退的?”
“老三,是我下的命令。”
邵得彪拦住张牙舞爪的马三儿,平静地解释道:“七里营的防御力量不差,强攻伤亡太大,先忍一忍吧。”
说着话,邵得彪举起望远镜向七里营的寨墙。
邵得彪本来准备突袭七里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土匪们大胜十七团的消息传开后,七里营已经加强了戒备,一见牛头冲的人马出现,立刻就关上庄子的大门,兵兵乓乓地率先开火了。
奇袭不成,土匪们随即包围了七里营,按照围三厥一的原则,邵得彪把七里营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堵得死死的,只留下北面通往兴隆县的大路空在那里……
现在的牛头冲兵强马壮,十七团投降后又缴获了三挺机枪,真要是放手强攻,七里营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邵得彪却精打细算,只派马三儿发动了一波佯攻,就把寨墙上的赵立德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赵立德从垛口探出身子,远远地张望着,确认土匪们已经暂时退去,这才转身急急奔下寨墙,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路穿堂过户,直奔自家老太爷的房中。
刚刚推开房门,屋子里立刻传出一股浓烈的鸦片味道,赵老太爷正躺在小炕上吞云吐雾,抽着大烟。
“你回来了,土匪们退了没有?”赵老太爷看到儿子回来,欠起身子关心的问道,嗓音嘶哑微微带着痰声,一双干涸的眼睛在枯瘦青白的面颊上来回滚动着。
看到老爷子这副标准的烟鬼模样,赵立德又气又急,有心埋怨两句,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规规矩矩地答话道:“土匪们没走,还在庄子外面守着呢,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咱们了。”
赵老太爷翻身复又躺下,深深地抽了一口烟:“那就让庄丁好好守着,都是每月六块大洋的月例银子,现在该让他们出出力了。”
“爹,这回的阵势可不一样,庄子八成是守不住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土匪们刚才的进攻明显没有使出全力,七里营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赵立德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万分紧急。
“要走你走,我不走。”
赵老太爷转了个身,凑着火头又烧起一个烟泡,刺啦刺啦的作响:“人能拍拍ρi股就走,咱们的家业都在七里营,这房子这地,还有这些米铺染坊,哪一样你能带走?”
“糊涂,糊涂!土匪们马上就要包围庄子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赵立德连连抖手说道:“爹,您精明一世,怎么看不透眼下这个局面,人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七里营的北面还没有土匪,只要抓紧时间赶路,一天之内就能赶到兴隆县城,到了那里自然就安全了,土匪们虽然声势浩大,谅他们还不敢去攻打县城。
“您老赶紧起来,我去安排一下。”赵立德转眼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向老爷子嘱咐了一句,转身出门安排家人赶紧收拾,套好了几辆大车候在院子里,又取出一口袋现大洋让人送到寨墙去。后边想跑路,前边得先顶着,这袋大洋就是那些庄丁的卖命钱。
女眷们慌慌张张收拾了些金银细软,然后纷纷上了大车,赵立德又把自家老太爷强行扶了上去,带上几个心腹庄丁护着,匆匆地从北门离开了七里营。
沿着大路向县城赶去,一行人刚刚走出三四里路,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冲出一支队伍,都穿着东北国民军的军装,手里举着枪拦住了道路。
牛头冲的土匪们都换上了新缴获的冬装,军服统一,平添了几分威风,对他们这套装扮赵立德已经认得,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急忙催促着车夫掉头逃走。
中埋伏了!难怪北门这边没有守军,这是有意卖个破绽,等着庄子里的人从这逃出去,然后在路上一网打尽,赵立德此时已经隐隐猜出土匪们的布置,只想立刻回头,再躲回七里营。
但是不等转过弯来,身后又冲出一队人马,拦住了赵立德等人的去路。
无路可逃,被一百多名荷枪实弹的土匪团团围住,不等对方有何举动,几个庄丁已经纷纷扔下枪投降了,赵立德一家老老少少都蜷缩在大车旁边,惊恐万状地看着周围的土匪。
领头的土匪头目穿着一身中校军服,笑呵呵凑上来,打量了赵立德两眼,又仔细看了看他的半只残耳,然后对着手下吩咐道:“黑子,把这个人看好了,我要带到天津去。”
一一五章回津
肖林抓住赵立德父子后,把他们带回了七里营,土匪们扣住了赵立德全家,只放赵老太爷一个人回了庄子。时间不长,寨墙上就挑起了白旗,七里营投降了。
七里营是牛头冲以北,沙河以南最大的庄子,村中除了赵家,还有好几家大户,土匪们占领七里营后,打开了这几家大户的粮仓银库,搬掠一空,并没有骚扰普通的庄户人家。有了这几家大户垫底,土匪们已经可以过个肥年,自然不把那些穷家小户一点点熬冬的口粮放在眼里。
但是这么一来,牛头冲倒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土匪们劫富之后虽然没有济贫,但是七里营这几家大户平日里鱼肉乡里,名声颇差,眼看着他们倒了大霉,不少庄户们都关上大门,躲在门板后面幸灾乐祸,痛快不已。
这也是牛头冲选中七里营的原因,当土匪,做强盗,也要讲究个替天行道,占据大义名分。
土匪们离开七里营的时候,释放了赵老太爷一家,却在肖林的一再坚持下,把赵立德强行带回了牛头冲……
牛头冲的土匪们和十七团殊死血战的时候,整个北中国大地却突然转入了大战之间的平静,不见了燃烧多日的战火,只剩下无声的暗流在水面下涌动的越来越急!
天津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终于恢复了太平,张之江的国民一军占领了天津,直鲁联军大部已经逃往了山东,李景林不知下落。
1926年的阳历新年第二天,日租界的鸡肠子胡同里,公子麻辣烫店内和平日里一样,依旧是顾客盈门,虽然肖林等人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但是乔老板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乔老板,你们店里那个唱歌的怎么不见了,就是那个脸黑黑的小伙子,弹的一手好洋琴。”几个老客和乔老板打着招呼,又问起了黑子的下落,他们都听过黑子唱歌,印象深刻。
乔老板向着他们几个点点头,笑呵呵地说道:“他老家有事,回乡下去了,几位要是想听歌,我把戏匣子打开就是。”
乔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柜台边上的真空管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方正豪华,气派的很,底下还带着个四只活动脚的支架,是肖掌柜专门为店里添置的时髦玩意。
打开开关,收音机的‘啪’的发出一声轻响,喇叭里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但却不是在唱歌唱戏,而在播报新闻。
“冯玉祥将军今天发表下野通告,不日即将离京赶赴包头……”
无论是顾客还是伙计,店中众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收音机。
冯玉祥下野了!
这怎么可能?
郭松龄兵变,几乎人人都是输家,只有冯玉祥的国民军大捞一票,接连占领热河直隶等大片地盘,夺取了西北军一直梦寐以求的出海口,兵力也迅速膨胀到40多万,一举成为全国最大的军阀势力,把张作霖和吴佩孚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这样一位超级大佬,小报上都在传言他即将入主国府,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突然就下野了呢?
“天道循环,盛极反衰呀!”
一个花白胡须的客人摇摇头叹道:“冯玉祥此举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是想与吴佩孚讲和了”
冯玉祥攻占天津以后,在北洋军阀内部犯了众怒,吴佩孚和张作霖本来正在打死打活,此时却枪口一转,化敌为友,共同讨伐已经‘赤化’的国民军。在腹背受敌的压力下,冯玉祥只好以退为进,主动下野以表诚意,向老上司吴佩孚输诚,但是吴佩孚并不打算原谅这个背叛自己的倒戈将军……
店里的客人都在议论纷纷,乔老板却从来不接口,脸上挂着一幅人畜无害的平和微笑,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对这些国家大事全不关心。和相熟的客人招呼几句后,乔老板端起一只茶壶,转身拐进了后堂一间隐秘的雅间。
雅间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神色焦虑,显然已经等得着急了,见到乔老板进来,连忙站起身期待地问道:“乔老板,有没有我家二公子的消息?”
“没有。”乔老板摇了摇头,把茶壶放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脸现失望之色,随即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师父那边还等着消息呢。”
“叶先生,请稍等一下。”
乔老板伸手轻轻一拦:“请转告李督军,两位夫人和二公子的安全不用担心,倒是李督军自己得多加提放,听说国民军和日本人都在找他。”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从衣架上取过大衣穿上,向着乔老板一拱手,转身向门外走去,乔老板陪着他一起,一直送到了后门。
“最近局势乱的很,我这里也不太安全,以后咱们在华远公司见面吧。”最后嘱咐了两句,乔老板小心地拉开后门,探头左右看了看,然后轻轻向后招了招手,年轻人低头闪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里。
轻手轻脚地关好后门,乔老板又向房东夫妇的小院看了一眼,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正在这个时候,从前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伙计军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地大呼小叫着:“乔老板,肖掌柜他们回来了!”
“在哪呢?”乔老板也是喜出望外,有了肖林这个主心骨回来,天津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人好多,都去墙子河边的宿舍了……”
墙子河边,鸡肠子胡同深处,是肖林来天津后为伙计们新盖的棚户,独门独院,院子围得很大,房间也盖的不少,从牛头冲来的几批人都住在里面。
乔老板跟着军子来到宿舍,一进门就碰上了一个老熟人,是牛头冲砦子里的老兄弟,名叫何大虎,此刻左臂上吊着厚厚的绷带,前面半截袖子却是空荡荡的。
“何大虎,你这是怎么了?”乔老板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心疼地几乎说不出话,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怎么突然就没了一只手。
“半年不见,你小子变娘们了,来,给爷掉两颗金豆看看。”何大虎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又扬了扬半截胳膊解释道:“运气不好,手脖子上吃了一颗机枪子弹,把骨头给打碎了,幸好大当家的和肖参谋开恩,让我来天津混饭吃…”;
一一六章赵立德的用处
乔老板见到肖林之后,才明白军子说的好多人是什么意思,肖林这次回天津,又带来了十几名伤兵和七八十个流民。
和十七团一战下来,土匪们有不少重伤残疾的,把他们带到天津来,一来可以去洋人的医院治伤,二来可以安排到铺子里照看生意,也让这些伤兵日后的生活有个着落。至于那些流民,都是主动跟着肖林来天津讨生活的,郭松龄兵变战火一起,大军过处如过贼,许多老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纷纷涌到了牛头冲,能帮到一个是一个,肖林就从其中挑了一些带来了天津。
墙子河边的宿舍虽然不小,突然塞进了这么多人也住不下,乔老板赶紧找来棚板木料,领着人在旁边搭起了新的棚户,人多力量大,忙活了半晌之后,终于盖成了几间简陋的窝棚。流民们都是苦惯了的,对这几间破破烂烂的窝棚并不挑剔,纷纷兴高采烈地搬进了新居,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个能够挡住风雨的容身之处就满足了,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流民们不挑剔,肖林却实在看不过眼,当即叫过乔老板,命他第二天就去找砖石师傅,重新再盖上几间像样的房子。
这些流民都是肖林精心挑选出来的,将来可能都用得着,至于眼下,只要给他们找碗饭吃就行了,这一点难不住肖林。
忙碌一番,总算把众人安顿下来,肖林和乔老板这才有时间说话,两个人就站在墙子河边聊了起来。肖林眉飞色舞地讲完牛头冲和十七团这一仗,乔老板惊讶感叹一番后,又向肖林问道:“肖掌柜,怎么没见到李二公子,他是不是回乡下老家了?”
肖林摇摇头:“没有,他和我一起回来的,不过刚进天津就自己走了,说是去找郭裕秋郭小姐。”
离开牛头冲的时候,大家都劝李叔白回到乡下先躲一躲,但是李叔白却坚持一定要回天津。李景林战败下落不明,郭松龄夫妇兵败身亡,李叔白既担心老父,又担心郭裕秋,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看一看。
“哎呀,这可有些危险,国民军和日本人都在找李督军,李二公子这么大模大样地跑来跑去,很容易被人盯上。”乔老板皱起眉头,显得非常担心。
“日本人?日本人找李督军干什么?”肖林有些不明白。
乔老板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听王丰年说的,日本人派了好多特务到处打听李督军的下落,连咱们这个店里都来过。”
肖林一惊,连忙问道:“现在呢?现在还有没有特务?”
“应该是没有了,他们盯了两天,没什么结果就走了。”说到这里,乔老板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凑到肖林跟前小声说道:“李督军现在就藏在日租界里……”
李景林坚守天津直到城破,天津城区的防御崩溃以后,车站码头都被国民军封锁,李景林脱身不得,只好悄悄藏到了他的徒弟叶进明的家中,一直深居简出从不露面,这才躲过了各方的追捕。
但是李景林和叶进明的师徒关系人所周知,长期住在叶家也有些蛛丝马迹露了出来,叶公馆周围全天都有特务监视,想要和外界联系只有派叶进明跑腿带话,打探消息,昨天就找到了公子麻辣烫,向乔老板打听家人的安危。
乔老板讲完前因后果,肖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李景林现在被困在叶公馆,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时间长了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还有,日本人为什么盯上了李景林,他们又有什么企图?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能不管,但是到底怎样才能帮到李景林,肖林一时还没有主意……
肖林既然在想事情,乔老板也就陪着他默默地站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乔老板回头一看,不认识,说话的是一个面色青白的胖子,左边的耳边只有半只。
“肖头领,我实在住不了窝棚,能给我换个地方吗?”赵立德一脸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请示着肖林。
“在天津就不能叫我肖头领了,要叫肖掌柜。”肖林回了赵立德一个微笑,对他很和蔼:“怎么了,你怕在这碰见邵菊吗?没关系的,你不理她就行了,她不会为难你的。”
肖林把赵立德带到天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要给邵菊添堵,眼看着赵立德要打退堂鼓,当然要给他打打气。
“那倒不是,我又不亏欠她,怕她干什么?”赵立德天性凉薄,并不觉得自己有负邵菊,一脸茫然地回了肖林一句,又继续解释道:“我就是受不了窝棚里这股味儿,这哪能叫房子呀,简直比鸡窝猪圈都不如……”
眼前的墙子河污水横流(墙子河当年是天津市区的排污沟渠,解放后已经填埋),臭味熏天,低矮破旧的窝棚四面漏风,赵立德却自小家境优厚,从没吃过什么苦,这才找到肖林想要换个住处。
“嗯,好吧,你回头住到店里去,和黑子他们挤一挤。”肖林点点头答应了,赵立德还有大用,待遇应该好一点。
怎么安排赵立德,肖林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过鸡鸣狗盗之徒皆有其用,这个人,肯定是天津方面急需的人才。
赵立德胆小如鼠,人品猥琐,曾经抛下新娶的媳妇儿自顾逃命,可谓毫无担当,但是这种人自有他的用处,肖林看重的,正是他的猥琐之处。
天津的各项买卖越做越大,肖林已经渐渐忙不过来,要想继续发展下去,就急需找些得力的帮手。但是肖林只会些歪门邪道,所作所为有太多见不得光的地方,和谁都得藏着掖着,不要说李叔白和黑子,就是乔老板,肖林也不敢把秘密都告诉他。
当初为了一个假唱,黑子就敢不听自己的命令,这些人都是死脑筋,把个人操守看得比天都大,根本就不理解厚黑的妙义……
只有赵立德这种市井小人才符合肖林的脾气,此人自私重利,行为办事没有下限,正好可以当做自己的帮手,专门负责各种偏门生意。
更重要的是,赵立德的家人都住在七里营,被牛头冲死死攥在手心里,忠诚度方面不用担心。
一一七章郎情妾意两相冲
第二天一早,肖林把店里安排了一番,就出门去了华远贸易公司。
自从孙抒音离开公子麻辣烫后,肖林就一直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和本斯特把华远贸易公司经营的红红火火,短短一两个月就接连做成了几单大生意,正好最近各路军阀都在打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火商们都发了大财,今天去了,正好看看这两位老朋友,顺便参观一下他们的华远公司。
肖林还想找本斯特买些军火,离开牛头冲的时候,邵得彪特意拨了一笔钱款,又给了他一张长长的清单。和十七团一场大战下来,土匪们现在急需补充枪械弹药,另外还有些缴获的残损枪支也需要修理,如果能够买到合适的零配件,那两挺报废的重机枪也能修好。
肖林去了华远公司,铺子里其他人也没闲着,大家都去了墙子河边,继续为新人搭建棚户,火锅店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贞子,我出去了。”
后院里响起了真武太郎的声音,紧接着后门‘哐当’响了两下,一道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段时间真武太郎的手风不顺,连赌连输,兜里一分钱都不剩,已经在家里好几天,正赶上昨晚肖林送来了房租,今天立刻就冲向了赌场。
真武太郎这一去,多半是要在赌场玩个通宵,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贞子听到真武太郎已经走远,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娉娉婷婷来到了后门,抽下门边一块松动的青砖,做好暗号,再把后门虚掩着,转身回屋静静地等着。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后门‘吱呀’响了一声,贞子起身来到窗后,挑起窗帘向外看去,酒井猛男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摸了进来。
酒井轻手轻脚地关好后门,转身来到贞子的屋前,直接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进屋又把房门重新关好,小心翼翼地Сhā上了门闩。
贞子瞥了酒井猛男一眼,不快地说道:“别那么紧张,那个死赌鬼今天带的钱不少,晚上不会回来了。”
“小心为上,还是Сhā上好。”酒井猛男把门闩Сhā好,又来回推推房门试了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贞子突然发起火来,蛾眉倒竖,恼怒地问道:“你是堂堂的皇军中佐,驻屯军司令部的高级参谋,难道还怕了真武那个窝囊废?”
“我当然不怕他,但是不必要的麻烦,能省则省吧。”酒井猛男锁好房门,就势往床上一坐,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大家不过是在一起玩玩,这个女人却不知道进退,自己身份尊贵,在军中的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可能为一场露水姻缘搞臭了名声。
“我看不如闹开算了,这么偷偷摸摸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带我回东京的。”贞子不高兴地唠叨着,又缓步来到酒井猛男面前,轻轻把他的脑袋揽入了怀中,柔声说道:“酒井,你只要愿意娶我,我立刻去侨民团离婚。”
“愿意,愿意,我肯定会娶你的……”
和她柔软丰腴的身子一挨着,立刻觉得小腹处烧起了一团火焰,**瞬间已经淹没了理智,酒井猛男猛地一使劲,反身把贞子压在了床上,甜言蜜语顺口而出,两只魔爪上下挥舞。
“你轻点!”
贞子被他撩拨得情动,轻轻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最近火锅店来了好多生人,别让他们听见了。”
酒井猛男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警惕地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乡巴佬,来城里要饭的,没什么”贞子一句话没说完,酒井猛男已经放下心来,又向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贞子扭动了两下,突然大声叫道:“啊——,亚麻带!”……
贞子的一声大叫,把后院里的赵立德吓了一跳,他刚从菜窖下面爬上来,猛地听到这一声激昂的吟唱,手里捧着的一盆白豆腐差点扔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贞子喊的是什么,但是其中饱满的激|情却跨越了国界,赵立德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好像被猫挠着一般的痒痒,就想亲眼看看这东洋景。
向着那边走出两步,突然间又感到一阵害怕,这要是被逮住了,得罪的可是东洋人,怕是肖掌柜也救不了自己。想到这里,赵立德赶紧退了回来,刚刚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一声婉转的哀叹,似喜似悲,似拒还愿,说不出的曲折,道不尽的风流……赵立德虽然家有一妻二妾,却也从未领略过这般风情,脚下当时如同中了邪一样,不由自主地又向贞子的房间挪去。
“东洋女人果然厉害,只是这叫声就如此勾人心魄,足以让正人君子立刻变成衣冠禽兽……”赵立德正在感慨之中,脚边不留神踢翻了一个花盆,咵喳一声碎成了两半,贞子房间里的声音突然一停,隐隐有人影走到了窗边。
赵立德扭身就跑,飞快地冲过月亮门,一路逃到了后厨旁边的小仓库,气喘嘘嘘地推门进屋,把手里的那盆白豆腐放在了桌案上面。
肖林正在小仓库里忙活着,他刚从本斯特那里回来,买回来两瓶硫酸亚铁和硫化钠,准备制作油炸臭干子。这东西在旧时空里风靡大江南北,是一种颇具特色的街边小吃,让牛头冲来的那些流民先卖上一阵子,怎么都能挣个糊口的饭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找上一条活路指给那些流民,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见到赵立德慌慌张张地进来,顺口问了一句,却被赵立德含糊了过去,肖林也不多加追究,只吩咐他把白豆腐切成火柴盒大小的小块,自己开始调配臭卤。
臭干子传统的做法,是用黑芝麻、花椒、八角、桂皮、白酒、冬笋、香菇、食盐等为原材料,将豆腐干浸泡其中入味,发酵后慢慢变成青黑色,产生臭味。这种自然工艺耗时十天至半个月,成本很高,还需要场地摆放,在旧时空由于廉价的化学臭干子充斥市场,正规厂家都放弃了生产。
肖林要做的就是低成本的化学臭干子,把硫酸亚铁等几种化工原料按比例搅拌在一起,然后加水稀释,放盐入味,一盆臭卤不到十分钟就做好了,拿过几块切好的豆腐放在里面泡上一分钟,捞出来一看,豆腐块焦黑臭韧,正是旧时空里街头常见的化学臭干子!
一一八章此间香臭谁能辨
“肖掌柜,这是什么玩意?”
赵立德虽然不认识这化学臭干子,但是本能感觉到不对,一分钟就把白嫩的豆腐变得又焦又臭,这东西,有点吓人!
“臭豆腐,吃吃看。”
肖林也不多做解释,只拿起一块臭干子递给了赵立德。
赵立德以前吃过北京的王致和臭豆腐,但是眼前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犹犹豫豫地接过臭干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这个味道怪怪的,和王致和的不是一个味啊。”
“别急,用油一炸,再放上作料就好吃了。”
拿起其他几块做好的臭干子,转身出门来到了后厨,肖林架起油锅,不一会就把臭干子炸好了,撒上点香葱姜末,再用麻油辣酱来回调了一下,递给了赵立德。
“太辣了吧?”臭干子上面挂着红红的辣椒酱,赵立德看得心惊肉跳。
“没关系,这东西辣点好吃。”化学臭干子的秘诀就是麻辣鲜香,只要有了麻辣,到底是不是鲜香也尝不出来了,反正就是辣的过瘾。
夹起一块臭干子送到嘴里,赵立德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一块,接着又夹起了一块:“肖掌柜,您也尝尝,很好吃的!”
肖林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是在做试验,不管这块化学臭干子卫生不卫生,无论如何都得亲口尝尝……嗯,味道还不错,臭干子试制成功了!
赵立德兴奋的直搓手,他已经看出来这里面蕴含的商机,臭干子有两个非常大的优点,制作简单,成本低廉,摆摊子来卖非常合适…………
“臭干子,臭干子!闻着臭吃着香!”
几天之后仿佛一夜之间,日租界里突然出现了无数卖臭干子的小摊,每个街口都站着一个挑担的小贩,放下担子,支起油锅,边炸臭豆腐边吆喝,到处都沉浸在浓郁的气味之中。
过往行人纷纷掩鼻而过,但也有些好奇的被小摊吸引,试着要上一碗尝一尝,一吃之下才发觉果然美味异常。各个小摊边上渐渐围上了许多的顾客,一人捧着一碗臭干子,
蘸着辣酱吃的吸溜吸溜的,日租界里又迅速出现了一种流行食品——臭干子。
肖林专门抽出一天时间,走遍了日租界里的各个摊位,对贩卖臭干子的小贩进行指导。油炸臭干子都是店里统一制作的,但还需要小贩们掌握具体的操作,根据客人的口味调整作料和火候,满足各种顾客不同的要求。
带着乔老板和赵立德,又领着黑子当保镖,肖林一行四个人从鸡肠子胡同出发,顺着宫岛街转到秋山道,又绕经桔街、寿街和春日街,一个上午转遍了大半个日租界。
不知不觉靠近了海光寺,拐过街口,肖林抬步就要向前走,乔老板叫住了他:“别往那边去了,那是日本驻屯军司令部,不是好地方。”
肖林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刮来了一阵小风,黑子抽了抽鼻子说道:“有臭干子的味道。”
既然有臭干子的味道,说明前面就有自己人,肖林几个对视了一眼,转身又向海光寺走去,果不其然,越往前走味道越重,绕过了驻屯军司令部的后墙,几个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家卖臭干子的摊子,就摆在司令部后门的对面。
一只油锅架在火上,‘刺啦刺啦’正在炸着臭干子,何大虎围着油锅忙忙叨叨,时不时还提起嗓子吆喝一声:“臭干子来——,闻着臭——吃着香——!”
“大虎,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换个地方!”乔老板抢上两步,一边数落着何大虎,一边就要帮他收摊。老天津人人都知道,日本鬼子吃人不吐骨头,海光寺更是阎罗王的森罗宝殿,罗汉金仙进去了,都得变成小鬼才能出来,这地方人人都绕着走,只有何大虎这样的外地人才冒冒失失地闯到这里摆摊。
“怎么了,我不是有工部局发的执照吗?为什么不能在这做生意?”何大虎连忙拦住了乔老板,又指了指摊子上挂着的商业执照。
想要在日租界里摆摊经商,就得有工部局核发的商业执照,肖林托了王丰年的关系,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了几十份执照。
乔老板抬起头,紧张地看了一眼驻屯军司令部的高墙:“你也不看看这墙上的铁丝网,这里除了鬼子兵,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卖给谁去?……”
正在这个时候,黑子突然又抽了抽鼻子:“听见没有,有东洋狗在叫……嗯,它要出来了。”
几个人一扭脸,就看到驻屯军司令部后门里出来了一个日本军官,手里牵着一条东洋大狼狗,个头像个小牛犊一般大小,脖子上系着长长的狗绳,来回跑来跑去,不时在地上到处嗅着。
大狼狗四处转了一圈,突然冲到肖林等人的面前,厉声狂叫了起来,日本军官跟在后头,面带蔑视地冷笑,等着这几个支那人转身逃走。
“嗬——,嗬——”
黑子盯着大狼狗,嗓子里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喘息,如同猛兽压抑的咆哮,大狼狗被吓的一哆嗦,伏下身子不停的摇动着尾巴。
“你们,什么的干活?”日本军官勃然大怒,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责问着黑子,黑子还没有说话,赵立德却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
“*%¥&&”
赵立德和这个日本军官叽里咕噜对上了话,却把肖林看得呆了,没想到赵立德还有这么一手,以后不愁没有日本翻译了。
日本军官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指了指正在滋滋作响的油锅比划了两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赵立德笑呵呵地连连点头,转脸冲着何大虎说道:“赶紧给盛一碗,日本人想吃臭干子了。”
接过臭干子,日本军官先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趴在旁边的大狼狗突然一阵狂吠,何大虎顺手又扔给它两块臭干子,大狼狗尾巴猛摇,叼起臭干子大吃大嚼,日本军官迟疑地看了看大狼狗,自己也夹起一块送到了嘴里……
“哟西!非常的美味!”
臭干子风味独特,回味无穷,日本军官开始小心翼翼,后来却越吃越带劲,稀里哗啦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一九章世事如局妄谈棋
情报课长寺庖龙条扔下两个铜子,手捧着两碗臭干子回到了司令部。
“很好吃,又香又辣,还有一股怪怪的臭味,但是非常过瘾!”小泉六一狼吞虎咽地吃着臭干子,虽然被辣得直吸溜,还是舍不得停嘴,头上不停地向外冒汗,顺着两鬓往下淌着汗滴,寺庖龙条连忙拿过一条毛巾,替司令官擦拭着汗水。
小泉六一嗜烟如命,再加上多年的老胃病,就喜欢吃些辛辣刺激的重口味,这个臭干子正合他的胃口;夹起最后一块臭干子放进嘴里,幸福地闭上眼睛舍不得吞下去,太辣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将军阁下,是不是太臭了?”
寺庖龙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令官的表情,将军为什么眼含热泪?可不要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你懂什么,这个东西和猪大肠一样,不臭不好吃,越有味道越香!”
小泉六一咽下最后一块臭干子,意犹未尽地吧唧着嘴,爱怜地拍了拍大狼狗的脑袋:“你很有眼光,找到这样的美味。”
小泉对对寺庖龙条十分满意,此人不愧是自己的心腹爱将,非常了解自己的口味,隔三差五总能找来些好东西。
“为将军服务是我的荣耀!”寺庖龙条军靴‘塔’的一碰,对小泉中将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狼狗在一旁哼哼唧唧,对寺庖龙条的抢功行为非常不满……
日租界,日本驻天津总领事馆,日本总领事森野四郎的办公室。
窗外正是枯树寒冬,风声瑟瑟,室内的钢制壁炉却火光熊熊,温暖如春,壁炉里的木柴都是精心挑选的果木,燃烧之后释放出一股隐隐的清香,充斥了整个房间,令人神清气爽。
森野四郎和土肥原贤二相对跪坐在榻前,面前摆着一块厚厚的本榧棋墩,一局对弈即将开始。土肥原捻起一颗黑子,轻轻敲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收回手拢在胸前,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没想到对手第一招就不合常规(现代围棋先占星位很常见,一百年前却很少见),森野不动声色地看了土肥原一眼,在对角应了一招:“土肥原君,冯玉祥已经离开了北京,即将访问苏联,你对华北的形势有何看法?”
土肥原虽在跪坐,仍是上身微微一倾,头也向下重重一低:“森野君,国民军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是战线过长树敌太多,被赶出华北是迟早的事情。”
说完之后,土肥原又在棋盘右下小目落下了一枚黑子。
森野点了点头,手中的白棋又应了一招:“冯玉祥背靠苏联,一向不肯同我们合作,国民军占领天津,也必将引起英美的不安,显然列强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国民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是的,根据最新的情报,张作霖和阎锡山正在密切接触中,准备共同对付冯玉祥,华北的局势越来越有趣了。”说着话,土肥原突然高高举起手,将棋子重重拍在了棋盘的右侧边路,两面凸起的日式棋子把本榧棋盘砸出了一个小坑,不停地来回摇晃着。
“奥,这一招……”
森野并不介意土肥原的动作,本榧棋盘之所以价格昂贵,就是因为软硬适中,弹性良好,有一种包容一切的厚实感觉,对弈之中很容易达到人棋一体的境界,土肥原明显是在以棋论天下,指点江山之间豪气暗生。
弈者以棋求道,各有妙悟,土肥原外敛内张,将来必成大器。
而且这招棋下得很是古怪,不守角,不挂角,直接下在边路上,却和上下两子遥遥呼应,简简单单三手棋,就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势,积极主动,野心勃勃;森野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开局,完全不符合棋道的平衡之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失礼了,森野君是不是觉得这几手棋很奇怪?”
土肥原微微一笑,不等森野回答,又解释道:“一个月前,我在北京段祺瑞府上碰到了一个十二岁的围棋少年,和他对弈一局,当时他就是这么下的。”
“奥,输了还是赢了?”
“完败之局,我没有任何机会。”土肥原平静地回答道。
“啊,很厉害呀……”
森野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沉默不语,中国现在虽然落后,但却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这样的民族底蕴丰厚,各种人才不断涌现,想要征服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笑军部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竟然以为只要凭借武力,就可以征服这片大于日本本岛二十几倍的大陆。
中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如果团结起来和日本对抗,几乎是不可能战胜的,她就像一张大饼,想要吞下去,必须分割成一块一块逐渐吃掉,一个分裂和内战不断的中国,对日本才是最有利的。
森野想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看着土肥原说道:“土肥原君,齐鲁联军的总司令李景林下落不明,他非常重要,请坂西公馆联合警察署共同行动,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齐鲁联军的战斗力颇强,虽然在天津之战中败给了国民军,但是李景林和张宗昌手下仍然有十几万人马,更重要的是,这支部队已经形成了事实割据,和张作霖系统若即若离,如果能够控制这支军队,就能彻底将华北肢解割裂。
天津战败之后,李景林就消失不见了,各种小道消息都有,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跑了,还有人说他就藏在日租界里……
“对李景林要软硬兼施,找到他以后,可以给予必要的礼貌和尊重,我们可以通过他控制直鲁联军,把山东和直隶纳入日本帝国的势力范围……”森野侃侃而谈,仿佛已经抓到李景林,逼着他签下了傀儡协议,成为自己脚下的走狗,说到兴奋处忘记了正在局中,手臂一挥,把棋盘上的棋子都带乱了。
“哎,是我失礼了,再来,再来。”森野连忙道歉,土肥原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无妨,和他一起收拾着棋子。
森野捡起掉落在塌上的最后一颗棋子,放进棋盒之中,突然又抬起头问道:“土肥原君,你说的那个围棋少年叫什么名字?”森野知道土肥原棋力颇强,既然他对这个少年如此推崇,相信对方的实力一定很强,心里感到有些好奇。
“吴清源。”土肥原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一二零章除臭风暴
森野和土肥原重新开局,这次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只是手谈。
“*$#!什么东西这么臭?”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臭味,森野意外之下,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粗口,走到窗边向四外看去,却找不到臭味的来源,偏偏这股味道越来越重,渐渐充斥了整个屋子,把两人熏得头疼不已,再也无心下棋。
起身下楼转了一圈,竟然是一些卖吃食的小贩,每个摊子上面都支着一口油锅,滚滚浓烟顺风而起,味道非常之浓郁,而且生意都很好,顾客之中还有很多日本人。
叫来卫兵把这些小贩轰走,土肥原随即告辞离去,森野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女儿美代子捧着一碗臭干子进了门:“爸爸,尝尝这个臭干子吧,很好吃!”
“混蛋,扔掉它,一口也不许吃!”
森野抄起电话打给警察署:“高桥警视官,宫岛街上到处都是卖臭干子的,整个领事馆臭气熏天,警察署该有所动作了!”
“警察署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他们都有工部局核发的商业执照,很多日本侨民也很喜欢吃……”
“高桥君,我们大和民族是个高雅的民族,不能吃这种臭哄哄的食品,你必须立刻取缔所有的臭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