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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捏得微微发白。

“肖副主任,我不同意这个方案……”

“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

……

权力分配,满意的永远是少数,更多的是不满,随着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不少人­干­脆跟着起哄,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会议室如同菜市场般闹哄哄,乱糟糟。

“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份讨论稿,就是让大家提意见的,无论是书面意见还是面谈,我都表示欢迎。”肖林的态度很诚恳,东北军战力低下,如果日军发动入侵,根本抵挡不住。

“九一八”什么时候爆发?一年?两年?必须尽快提高东北军的战斗力。

无论再难,也得把这场军事改革推动完成。

“这次军事改革重点在于多兵种的配合作战,不再以单一的步兵为主,增大技术和专业兵种的比例,增强打击和对抗能力,我们的假想敌,就是日本军队,我们的军一级编制的设置,就以对抗日本师团为目标……”

东北军的战斗力比日军差的太多,一个军对抗一个师团,完全不可能,但是要想取得成功,秘诀就在于设置一个清晰的目标,然后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肖林坐在张学良的左手边,虽然面对众将,仍然能感受到身侧少帅投来的目光,目光中暗藏锋芒。

无疑,把自己放在东北军委会副主任的位置上,少帅并非心甘情愿,这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所谓功高震主,就是这个意思,

将来也许会和少帅分道扬镳,但在这之前,肖林仍愿为东北军多做一些事情,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暂时放在一边。

三九五章再想想

肖林就职东北军事委员会副主任之后,对东北军改革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和热情。.)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两个月滑了过去,部队的改革却一波三折。

军阀军阀,军队就是军阀的命根子,东北军内部山头林立,派系复杂,想要打破派系界限将东北军糅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其难度可想而知。

为此,肖林不得不接连做出妥协,将改革的力度和节奏放缓。为了维持局面稳定,各省都独立成军,部队重新分编,以­精­锐主力组成集团军,其他转为保安部队。

一个省一个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老路上,换汤不换药,热河、绥远等省都是自成体系,高层的控制力很差。

不过在传统的黑吉辽东三省境内,张学良的控制能力较强,还是取得一定的突破。万福麟被架空,拿下黑龙江,取得张作相的支持,成功在吉林推行军改,辽宁是张学良的大本营,自然不在话下,再加上肖林和高维岳的支持,军改一步步地向前艰难推进。

到了八月间,东北军改终在名义上胜利完成,主力部队编为七个军,再加上十五个旅的保安部队,以及海军、空军和战车部队,东北军俨然走在了全国的前头,成为一支更接近现代理念的部队。

随着这次军改,元老派的影响力下降,士官派受到打压,张学良和肖林的威望进一步上升,东北军逐步从两年前北伐战争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肖林和张学良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两个人这一段的配合还算默契,把以往的隔阂放在了一边。

这天晚间时分,张学良府邸餐厅之中,少帅摆下家宴与夫人于凤至等人宴请肖林。

本来只是一桌寻常的家宴,因为肖林的参加又显得有些不寻常,虽然这一段时间和张学良还算融洽。但是这种亲密的私人关系已经好久没有出现。

陪着于凤至聊些女人孩子,又和赵四小姐扯上两句新体诗,酒桌上的气氛轻松愉快。

“肖林兄弟慢用。我们姊妹先告退了。”

于凤至和赵四小姐吃的简单,陪了一会就回内宅去了,只剩下肖林和张学良两人。一起来到了花厅。

叫佣人倒上茶水,张学良敲出香烟分给肖林一颗,然后说道:“肖林兄,绥远土改是怎么回事?最近总有人来沈阳闹腾,要不是我压着,早就满城风雨喽。”

说着话,张学良递给肖林一份厚厚的材料,内容是针对土改的告状信,字字泪,声声血。六月飞雪,不共戴天。

肖林拿起看了看,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赵传世的名字,表面上确实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将那份材料地在手中随意拍了拍:“绥远那个地方汉公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有些人为了一点私利煽风点火上串下跳的,不用理会。”

“嗯,农事关乎根本,你关注一下,不要真的搞乱了。很麻烦的。”

张学良一半是旁敲侧击,一半是好意提醒,对那个告状的地主并不在意,随即转开话题:“东北军委会在南京军政部缺一名代表,这个位置很重要,将来发展的机会也很大,我有意推荐邵得彪,肖林兄以为如何?”

二次北伐胜利后,南京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已经撤销,所有军事事务由行政院下属的军政部、参谋部和训练总监部等共同分担。

到军政部担任东北军委会的代表,表面风光,却无实权,是一份优厚的闲差。翦其羽翼,逐步削弱,也是权力斗争中常见的手段。

“邵副军长为二十三军重要领导,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一力主持,实在走不开,请汉公见谅。”肖林拒绝得也很­干­脆,脸上也淡淡的毫无表情。

张学良也没有坚持,再次转题问道:“现在关内战事正酣,肖林兄一向眼光敏锐,能够点评一二,看看谁会打赢这一仗?”

“自然是中央军。”肖林回答得毫不犹豫,只要别来挖我的墙角,一切都好说。

“为什么?”张学良的眼珠转来转去,心中似乎有什么想法。

“主要有三个原因。”仗着了解历史走向,肖林开始装神弄鬼,先写结果,后做证明:“南京政府为国家正统,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之流形同造反,已经失去了大义,此为其一。”

抢占大义,才能师出有名,阎、冯、李为了争权夺势发动战争,还没开战就落在下风。

“嗯,还有其二其三呢?”

“其二,反蒋联军虽然兵力众多,却分成几部互不配合,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战事胶着,必然分崩离析。”

在历史上有很多类似的故事,动不动就是联系了多少盟友,发出了几路大军,但是这种临时拼凑的联军毫无韧­性­,一般都会被敌人各个击破,很少最后取得胜利。

“第三,汉公坐拥三十万虎狼之师,岂能长期容忍中原百姓陷于战火,只要东北军提兵进关,这一场大战的胜负也就定了。”肖林的声音微微提高,话中也隐有劝说之意。

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中国贸易出口大幅增加,偏偏几大军阀忙于互相征战,肖林对此非常抵制。偏偏反蒋联军和中央军势均力敌,几个月都难分胜负,能结束这场无谓内战的只有一个人,少帅张学良。

“入关?早了吧,总得分个胜负再说,万一把东北军陷进去,国家就再没有一块安宁之地了。”

张学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肖林却在心中暗暗鄙视,明明是想坐看中央军和反蒋联军两败俱伤,在少帅嘴里却变得如此高尚。

“汉公,我刚才说过,中央军必胜,现在入关最为主动,收益也最大,如果等到胜败已分再做反应,也剩不了多少残羹冷炙。”肖林很不客气地戳破了张学良,大家这么熟,装什么装?

张学良沉默了片刻,喃喃说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三九六章村中琐事,天下风云

赵村这几天很不平静。.)

全村人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和赵老财那伙人彻底弄拧了,听说赵传世跑到沈阳去“告御状”,工作队的苏队长也因此吃了挂落,正在找赵传世的晦气。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说起,那天一大早,交通员突然来到赵村,通知苏艳尽快赶回归绥。

摸不着头脑,苏艳匆匆忙忙回到县城,买票上火车,来到归绥,向农业领导小组组长任怀松报道。

没想到,任怀松见到苏艳立刻就是一通臭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你搞什么名堂?”任怀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土改试点两年了,还是头一次闹出这么大麻烦,这个苏艳果然有些经不得风浪,还得好好敲打敲打,多多批评教育:“看看人家康硕和温咏南,一个在固阳一个在清水河,都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比平地泉艰苦的多,却一个比一个­干­得好!只有你苏艳捅个大娄子,竟然让肖先生挨了张汉卿的批……”

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苏艳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眶中泪水不住地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只是一个劲地承认错误,保证尽快妥善处理,把赵村土改工作尽快抓上去。

任怀松最后终于骂累了,摆摆手把她撵出了办公室,苏艳黑头土脸的回到赵村,立刻召集土改工作队全体人员开会。

“同志们,我这次去归绥。受到了任怀松组长的严厉批评。”苏艳的表情很坚毅,但是红肿的眼睛还是泄露了秘密,她在回来的路上大哭了一场。

“为什么?咱们的工作很顺利呀?”大家都是莫名其妙,副队长侯波涛出声问道。

“是,就是这个赵传世,害得咱们工作队挨了批评,估计还要被挂黑旗……”

苏艳将前后情况一介绍。工作队十几号人立刻就炸了。挂黑旗是全队的耻辱,是对大家工作的否定,被挂一次黑旗。今年的绩效考核就别想拿优,加薪升职各方面都受影响。

“这个赵老财,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他竟敢去沈阳告咱们。苏队长,得想个办法整整他,尽快刹住这股歪风!”

“我有办法。”侯波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暗中喜欢苏艳很久了,心上人受这么大委屈,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前年他从李二栓手里买了十亩地,好像不怎么­干­净,只要把李二栓拿下来,就能给赵老财定罪。”

大家怒气冲冲,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赵传世对土改工作队一向不配合,土改工作队在赵村混了这么久,各方面材料掌握了不少,全拿出来整理一下肯定能扳倒赵传世。

敢对抗土改?让你们看看厉害!培训的时候领导就说过,土改中肯定会遇到刺头和顽固分子。对于敢于直接对抗的,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土改工作队的权威如何维护,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

身后有绿脚兵支持,哪怕没有这些材料证据,随便捏造个罪名按在赵传世身上。也是再简单不过。

不料苏艳神情沮丧地摇摇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任组长说了,不能动他,还得保护他的安全。”

“为什么?”大家不解。

“因为赵传世闹得太大,高层人物都知道这件事,这个时候动他影响不好。”

现在正是敏感时刻,如果赵传世出现任何麻烦,都会被人和土改工作队联系起来,绿脚兵讲究程序和规矩,肖林实行的是改良派非暴力土改,碰上难剃的刺头就暴力解决,于大局不利。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侯波涛一副心疼而恼怒的神情。

“不,我另有办法。”苏艳的声音如钢弦般清脆坚韧,妩媚的丹凤眼闪出一丝冷意。

当天下午,土改工作队不请自来,直接闯入赵传世家中。虽然主人客气迎接,苏艳等人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场宣布对赵传世家中的田产即日开展核查,除了按家庭人口保留少量土地外,其他的全部通过债券收购。

不顾赵传世一家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如何­鸡­飞狗跳,土改工作队随即展开了工作,接下来的两天中,苏艳和侯波涛发动赵村农会的普通乡民做指引,对赵家数百亩土地一一清丈,核定地产,忙的不亦乐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甘束手就擒的赵传世偷偷潜出家门,绕开严密提防的土改工作队,在夜­色­中步行赶往平地泉车站,再一次踏上了沈阳告状之路。

第二天一早,土改工作队就发现赵传世不见了。

“苏队长,不好了,赵传世跑了!”侯波涛和两名农会­干­部都跑得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惊慌。

“怎么跑了?不是派的有暗哨吗?”苏艳立刻意识到出了大麻烦。

“苏大姐,这事怪俺,昨天晚上后半天熬不住,打了个盹,赵老财可能就是那时候跑的。”一名十岁的少年目光怯怯的,他是农会积极分子,负责后半夜的监视哨,但他正在贪睡的年龄,一不小心谁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天亮,可不是简单打了个盹。

“不用说了,是我安排不周。”苏艳伸手拦住他,沉吟片刻对侯海波说道:“海波,你在村子里守着,我要去县城一趟,如果能把赵传世追回来最好,追不回来就得及时向上级报告……”

这件事已经脱离了赵村土改工作队的控制范围,必须上报,依靠领导解决。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一座失火的房子,开始的时候火还不大,可以用灭火器等工具自救。一旦火苗窜出窗户老高,浓烟滚滚四处弥漫,就必须拨打119请消防队。

“不,我陪你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侯海波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怎么会让苏艳独背黑锅。如果和苏艳一起受批评,她也许会对自己产生好感。甚至有所突破,有所发展……不行,受批评太轻了。最好受处分,或者­干­脆关禁闭,把我们俩关在一起。关上整整一年……

“那就一起去吧,都什么时候了,别再傻笑­干­站着,赶紧出发!”哪知道侯海波肚子里正在YY,忧心忡忡的苏艳带着几名工作队员一起赶往平地泉。

走了这么久,当然追不上,只好向上级报告,当天下午,苏艳又出现在任怀松的办公室。

“任组长,我将对赵传世的个人成见掺杂在工作中。以至于激化矛,和非暴力土改的指导方针背道而驰……”……

在火车上晃悠了两天,赵传世终于又一次来到沈阳。

走得匆忙,随身没带­干­粮,火车上卖的吃食实在太贵。赵传世家里虽然不缺钱,却不愿白白去当冤大头,一路上吃的都是茶­鸡­蛋火烧。好容易到了沈阳,赵传世发狠先去好好吃一顿,不料刚下火车,就被几名等候多时的警察抓了起来。然后送到绿脚兵沈阳联络处。

绿脚兵的军装他非常熟悉,被关进乔老板的小黑屋后,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因为得罪土改工作队,人家追到沈阳把自己抓起来了。

担心害怕,胡思乱想,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气度俨然的赵老财变身国宝,面对还算­精­致的早点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正在这个时候,门扇一响,肖林推门走了进来。

肖林一身军便装,赵传世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这个年轻人的举止气度不凡,令他不自觉矮了三分。

“长官,我知罪,知罪了。你们放了我吧,我,我,我再也不告状了。”说到最后,赵传世的声音呜咽,涕泪横流,自己把自己吓得了。

“赵先生放宽心,我们是请你来做客的,没有恶意。”肖林心中很满意,关在小黑屋中一个晚上,赵老财的神经就顶不住了,主动求饶放弃上诉权利。这正是肖林想要的,如果他一直闹下去,的确很麻烦。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在工作方式上有错误,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批评,也纠正了错误,等您回去以后,会诚恳地向你道歉的……”

“长官,我咋听不懂呀,不收我的地吗?”赵传世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突然听到了一线希望,心里立刻悬了起来。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本人不同意,没人能强迫你交地。”肖林的笑容很真诚。

以绿脚兵的能量,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赵传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肖林都不准备采用。一个转变的顽固分子顶得上一个土改宣传队,好好利用一下赵传世,用事实帮助他转变。

非暴力土改,从我做起。所谓千金买马骨,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来了沈阳,就在这里好好玩上两天,所有的费用支出,都可以找他报销。”肖林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乔老板,又轻轻拍了拍赵传世的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赵传世却犹自不敢相信,傻呆呆楞了半晌,突然拨脚追了出去,肖林却已经走远,不知哪里去了。两旁的绿脚兵早得着吩咐,也不再拦阻,笑呵呵地看着他激动彷徨的样子。

赵传世转了两个圈子,拉住乔老板问道:“长官,劳驾问一句,刚才那位长官是谁,说话顶用吗?”赵传世还是有些不放心,肖林年纪轻轻的又穿着一身便装,实在摸不清来头。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说话最顶用了。”乔老板这两年发福的厉害,胖墩墩圆滚滚,再配上一副亲切的笑容,活像一尊弥勒佛。顿了一下,他终于揭开谜底:“他就是肖林先生。”

“肖林啊,好,好……”赵传世点点头,突然回过味来,身子猛的一晃,几乎摔倒在地:“肖林,他就是肖林!!!”……

几天之后,赵传世又一次回到了赵村。

肖林果然没有食言。土改工作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传世刚刚到家,苏艳就带着侯波涛上门道歉,诚恳地向他承认工作中的错误,并作出保证,绝不会强迫收地。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得着这个承诺,赵传世也让了一步。配合着工作队将自家田地丈量了一遍,认真核算了当年的产量。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是会做人。

村子里其他几个小地主也以此类推。和赵传世一起没有交地,土改工作队的态度很好,一直没有难为他们。

过了不久。“三七五减租”开始执行,这个是必须配合的,赵传世老老实实地把地租降下来一块,眼看着兴高采烈的佃户暗暗心疼。

接着几个月土改不断深入,邻着的十里八乡不少村子都有地主交地,换回来一堆股票和债券,赵村的地主对此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心里,自家已有免死金牌,别人当然死得越多越好。

不过也有烦心的事情。

村里那些农会积极分子放出话来,要和地主们比比庄稼把式。看看明年谁家的收成高。

地主们对此不屑一顾,那些农会的泥腿子分到的都是荒生之地,没有三五年­精­耕细作,收成怎么也比不上熟地。直接应下挑战有失老爷身份,但在各种场合下。除了赵传世以外,赵村的地主们不放过任何嘲笑农会的机会。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泥腿子们分到地后兴奋不已,因为不用再给地主交租,打下的每一颗粮食都是自家收入,所以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热情。没白天没黑夜的泡在地里,­精­心伺候着每一颗庄稼。

土改工作队也没闲着,帮着这些泥腿子推广使用化肥,在县里来的专家指导下,泥腿子地里的庄稼三天不见就长起一大截,其茁壮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经验,傻子都能看出这些庄稼明年肯定大丰收。

这也土改的红利之一,也在肖林的预期之内。经过土改,佃农转变为自耕农,并成为农村中的生产主体,他们的耕作兴趣和投资意愿明显增加,对于农业知识和技术的需求更加迫切,因而积极参与农业推广组织举办的农业技术推广和经营管理改善活动,增加对土地的改良,从而有利于农业生产力的提高。

渐渐的,地主们不再随意评论泥腿子的庄稼,平时走路也有意绕过那些长势旺盛的“生地”。

瘸子的ρi眼——邪门了,化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地主们不再是铁板一块,开始到处打听补施化肥的方法。

和其他地主不同,赵传世亲眼见过化肥的威力,一开始就偷偷在自家的地里使用,庄稼的长势一样喜人。赵传世在沈阳经过一场惊吓后低调了许多,虽然被各种艳羡的目光包围,在人前还能把持得住,只是心里暗自洋洋得意。

只是到了年底,传出矿山分红的消息后,让赵传世的好心情彻底消失不见。那些交了地的地主当年就有一成的净利分红,收入远远超出了地租。

听说,邻村的杜二爷要的股票最多,他这一年的分红就够在县城里买个中等门面的铺子。

听说,这些矿场以后还要扩大产量,分红只会越来越多。

听说,化肥投入使用后,粮食的产量越来越高,今年各村的庄稼都长势喜人,明年的粮价肯定要大跌,卖不上价。

听说……

原来交地才是最划算的,这个账不难算,决定也不难做。渐渐的,赵村的小地主坚持不住了,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交地。一个,两个,三五个,连最坚定的族侄也偷偷加入了土改。赵传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经过反复思量,利益还是战胜了面子,赵传世最后终于投降,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对进行土地兑换…………

乡野村中的改变总是缓慢而平稳的,天下大势却在这一年中风雨际会,变幻莫测。

1930年的年底,持续半年多的中原大战终于落下帷幕,蒋中正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在各路豪强中纵横捭阖,将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各个击破。

张学良看准机会,率领十万大军再次入关,通电拥蒋,并迅速占领平津河北。眼看反蒋联军大势已去,阎锡山连忙缩回山西,李宗仁退回广西,只甩下冯玉祥独在中原死拼。

蒋中正及时拉拢西北二马和杨虎城,切断了西北军退路,然后采用美女金钱分化西北军阵营。熬惯了苦日子的西北军无法中央军“银弹”和“­肉­弹”之攻势,不战自乱,各路大将纷纷阵前倒戈,以至于冯玉祥事后慨叹:“西北军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钱,见不得女人。”

韩复榘、吉鸿昌先后倒戈,冯玉祥仍在苦苦支持,不料十月底间,西北军遭受了最后沉重的一击。

十月30日,西北军大将石友三通电响应张学良,加入东北军服从中央,麾下六万四千人马编成六个师,盘踞冀南邯郸邢台、豫北安阳新乡一带。

随即,冯玉祥和阎锡山联名致电张学良,声明“即日下野,释权归田”。

三九七章反张战争

(今天更了一万多字,没功劳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求各种票,谢谢大家了。)

阳历1931年元旦,北京中南海居仁堂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新年酒会。

国人本来只过春节,不重元旦,但是这几年西风东渐,风俗习惯上也在不断融合,在元旦的时候举行一场辞旧迎新的典礼,是民国中最近兴起的风尚。

南京方面自有蒋中正主持,北京这场新年酒会的主人公当然非张学良莫属。

刚从南京参加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归来,少帅身上又增加了好几个头衔,比如哦国民政府委员、中央政治会议委员等等,但其中分量最重,也最为张学良看重的,还是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一职。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张学良此刻的写照。一场中原大战,少帅坐收渔利成了大赢家,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达到了人生的顶点。

1930年9月18日,张学良发出拥护中央、呼吁和平的“巧电”,不失时机地出兵华北,10多天时间即完成了对平津地区的占领。东北军入关是压垮反蒋联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没打什么硬仗,当然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名利双收,实惠多多。

在中原大战中贩卖军火就不说了,东北军刚一入关,蒋中正就发给开拔费500万元,还占领了平津青岛和河北地盘。阎锡山和冯玉祥下野之后,了不少晋军和西北军残部。东北军的实力大涨,山西在名义上也划进了东北军地盘。

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过去的一年东北军顺风顺水,政治、军事、经济全面丰收,值此辞旧迎新之际,东北军高官显贵再入北京。重游中南海居仁堂。

杯筹交错,灯红酒绿,华宴风光。不必细表,却不知与此同时,一海之隔的日本人正在蠢蠢跃动。企图通过战争摆脱经济危机带来的困境……

大会开完开小会,接下来的两天中,北京城中的东北军显要各按圈子聚在一起,趁这个机会联络感情。东北军这么大地盘,有些驻地离得远的,见一次面也不容易。

肖林自然是众人争相宴请的目标,除了齐恩铭、张延枢这种本来关系就近乎的,许多原本泛泛之交的外派人物也贴了上来。如同旧时空的官场人物一样,肖林这两天匆忙地赶场,每顿饭都要分成几个部分。在不同的饭店酒桌上完成。

直到三号晚间,肖林才算腾出身来,和自己人聚了一场。

参加这场聚会的除了肖林和邵得彪几个,就只有李天宏、魏益三和李虎臣,他们三人都算是绿脚兵集团的外围奥援。和肖林荣辱与共,戚戚相关。

因为都是自己人,酒桌上的气氛很轻松,大家信口吹吹牛,聊聊天,其乐融融。酒意微酣。李天宏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一脸神秘地向众人问道。

“诸位,你们还不知道吧,猜猜看十三路军的军饷是多少。”

“十三路军?是阿个的部队?”李虎臣有点糊涂,这么多军阀打来打去,一天三变,对不上了。

“石友三的,石友三的十三路军。”苏民毅对这些记得最清楚。石友三投靠东北军之后,张学良给他了一个十三路军的番号,麾下六个师的部队,六万多人。

“还能多少,顶天50万元一个月。”魏益三略带醋意,一个师一个月10万军饷,这是东北军主力部队的待遇,魏益三相对混得较惨,三个师一个月只有24万。…,

“猜不到吧?一个月70万元!”李天宏爆料之余,也不以为然地大发感慨:“真不知张总司令怎么想的,一个杂牌军的叛将,对他何必这么好。”

“70万?!”

李虎臣和魏益三一起瞪大了眼睛,虽然跟着肖林搞了不少活钱,但还真没这么富过。

“南杰兄,你的部队现在军饷多少?”李虎臣弯弯绕绕少,他和曲南杰的关系好,想问直接就开问。绿脚兵是东北军中最能打的主力部队,他们的待遇就是一个标杆。

“和大家一样,一个月10万。”曲南杰微微一笑。一个月10万不假,但是绿脚兵现在已有6个师的正规编制,比石友三只少了10万。

“石友三是降将,为了稳定军心,照顾些可以理解。”肖林笑着说道:“各位,当兵吃粮不假,但也不能只盯着那份军饷,想要日子过得松快点,还得另寻路子。”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这几年只要跟着肖林,无论经商还是投资实业,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肖林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路子了?各位,咱们以前可说好的,我们陕军日子苦巴,再有好事得先紧着我。”李虎臣第一个抢了出来,西北军打回陕西之后,他手下的部队被迫退到陕北一带,在穷山沟里熬了一年多,早就饿得两眼发绿。

魏益三有白云鄂博铁矿的分润,日子过得最舒坦,自然毫无意见,李天宏却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李大哥,你也姓李我也姓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带着小弟一起,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件事你还真­干­不了。”肖林打断了他。

“为什么?说不出个道道来我可不答应。”李天宏半真半假。

“因为你够不着。”肖林转过脸对李虎臣说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虎臣大哥坐拥数万­精­兵,不能总惦记改行做买卖,还得从部队身上想办法。”

“你的意思是?”

“从陕北打出去,天大地大。什么地方去不得,陕军窝在山沟里练了一年兵,该拉出去遛遛了。”肖林顿了一下,开出自己的条件:“步枪八千支,轻重机枪二百挺,迫击炮火炮四十门,子弹一百万发……”

“肖林兄。你发大财啦!”李天宏在旁边惊讶万分。这批军火数量不少,足够装备一个师,肖林却随随便便就送人。简直是财大气粗不,败家子一个。

“前些日子代表张总司令到太原走了一趟,有点小收获。都是太原兵工厂的旧货。”肖林笑道:“除了支援虎臣大哥的,天宏大哥和魏大哥也都有份,等会让民毅拉个单子,你们看什么需要就挑走……”

“还挑什么挑?统统都要,包圆了,我和魏大哥一人一半。”李天宏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魏益三乐得落个现成便宜,也笑着拊掌支持。

“随你,看得上都拿走。先说明白。里面有不少晋军用过的旧货。”

阎锡山输掉中原大战,本人避走大连,手下的部队扔给张学良任意宰割,晋军被大量遣散,腾出来不少废旧枪械。肖林当然看不上这些破烂。索­性­拿出来送人情。

太原兵工厂最宝贝的财富不是这些武器弹药,而是将近一万五千名熟练工人和技师,以及最新的火炮生产设备。虽然大头要交到奉天兵工厂,但是肖林先在里面挑了一遍,将最­精­湛的技术尖子全部截流,送到了三棵树。…,

大名鼎鼎的恺字炸药归了自己。还有仿制轻重火炮设备,三棵树兵工厂的生产能力立刻扩大了一半。

“说了半天,我们陕军到底该去哪?”李虎臣在旁边忍不住了,有了这批武器支持,陕军足够再打一场大战,如果能抢到一块油水丰厚的地盘,以后也不用这样寄人篱下。

不等肖林说话,兴奋的李天宏就Сhā言道:“陕军,陕军,当然打回陕西去。”

“不行,杨虎城对我提防的厉害,把关中守得像铁桶一样,不好进去。”李虎臣摇头,今日的杨虎城不是昔日的杨虎城,俨然新一代西北军的代表,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再者说了,八百里秦川膏腴之地,谁占据那里都会引来眼红的目光,以陕军的实力和背景,就算打败杨虎城,蒋中正和张学良也未必把陕西交给自己。

不过这话不方便说,心里有数就是,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

正在此时,肖林Сhā言道:“西北辽阔,何必只盯着陕西?河套富庶,宁夏甘肃富甲一方,我建议虎臣大哥向西去。”

“宁夏?甘肃?”李虎臣眼珠转了转,问道:“到底先取宁夏好,还是先取甘肃好?”

所谓西北四马,宁夏是马鸿逵的地盘,甘肃是马鸿宾的地盘。这两人中马鸿宾距离较远,马鸿逵的战斗力较强,在军事上难分优劣。

肖林看了魏益三一眼,说道:“宁夏甘肃本为一体,但是地广人稀,虎臣大哥恐怕一口难以吞下,我建议陕军和包头军配合行动,先取马鸿逵,再取马鸿宾。”

不等李虎臣说话,魏益三先Сhā言道:“以我和虎臣兄联手,对付马鸿逵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全国刚刚恢复和平,马鸿逵又一向追随蒋中正,这个时候出兵宁夏,在政治上会不会引起被动?”

“被动,肯定会引起被动。”肖林点了点头,又笑道:“难道魏大哥还害怕被动吗?”

也是,魏益三转念一想,抢下地盘就是实惠,只要不至于引起中央强烈­干­涉,政治上被动些没什么关系。

“当然,为了避免师出无名,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有矛盾要打,没有矛盾制造矛盾也要打,反正绥远西部和宁夏接壤,如何制造摩擦就看魏大哥的了。”肖林接着说道:“这一仗的关键是速战速决,不等中央和他人­干­预,已经造成既成事实,反过来逼迫中央不得不承认,所以必须集中兵力,以陕军和包头军合力,迅雷不及掩耳拿下银川,进而攻占兰州……”

甘肃周围那么多实力派军阀,人人都有坐收渔利的想法,如果这一仗打成持久战消耗战,就算打败了马鸿宾,最后也得便宜别人。

“打完宁夏就打兰州。马鸿宾已经通电表示服从中央,这可实在说不过去。”魏益三有些担心。

“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就像肖林兄说的一样,没有摩擦制造摩擦,逼得马鸿宾不得不打!”李虎臣兴致勃勃,野心勃勃。

“没有关系,马鸿宾是冯玉祥旧部。一个降将而已,他虽然发表拥蒋通电,但南京方面一直没有回应。甘肃省主席的职位也虚位以待,这个时候不出手,难道两位真想在草原山沟里窝一辈子?”

除了沙漠戈壁。兰州附近就是古时所谓的塞外江南,比陕北和绥远要富庶得多,在利益的吸引下,魏益三终于动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得敢打敢拼,关键时刻必须有赌一把的勇气。

“好,就这么办了。”魏益三考虑了一下,对李虎臣说道:“宁夏归我,甘肃归你。不过天水陇南的税赋得分我一半……”

羡慕妒忌恨,李天宏不愿看这两人讨价还价,拉着肖林来到一旁。

“肖林老弟,你给他们安排的这么好的差事,却把哥哥扔在保定。实在不够意思。”

这次军改中,李天宏的部队恢复了第七师番号,并参与此次入关,现在驻地保定。

“天宏大哥,不是我不帮你,你是汉卿手下得力­干­将。哪有他们自由。”

“哎,在张汉卿手下­干­着真没意思,几年了,手下部队越打越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现在还是个师长。”李天宏又发起了牢­骚­,第七师在东北军中算得上一流主力,无论大战小情,都会冲锋在前,但是张学良对他总是不能完全信任,始终不得升迁。

肖林劝道:“有些事得慢慢来,你现在总有了一块保定地盘,扎下根基慢慢发展,只要手下有队伍,难道还怕不升官?”

“是啊,要不我看见那些破枪那么眼红。”李天宏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光有枪还不行,还得有兵,你看石友三六万多人,汉卿对他也忌惮的很,要钱给钱,要官给官。”

“没兵可以招,招的太慢可以打仗,只要打上一个胜仗,随便收编些部队又是一个师。”肖林盯着李天宏,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

李天宏心中一动,问道:“肖林老弟,你的意思是?”

“我收到情报,石友三最近蠢蠢欲动,恐怕有反水的可能。”

“反水?汉卿对他解衣推食,他竟然还要反水?”李天宏惊讶不已。

肖林淡淡说道:“倒戈将军呗,人心不足蛇吞象,难免自取灭亡……”

经过­精­心准备,魏益三开始在宁绥交界处刻意制造摩擦,不等马鸿逵有所反应,就联合李虎臣率军攻入宁夏。

一个月后,马鸿逵、马鸿宾堂兄弟双双亡命西北,宁夏甘肃易主,三个月后,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任命,魏益三担任宁夏省主席,李虎臣担任甘肃省主席…………

河北邢台,又称卧牛城,古称巨鹿郡、顺德府,历史悠久。

沿着青石板街一路走来,路两旁都是古­色­古香的青砖灰墙,一座巨大的飞檐庙门突然映入眼帘,石友三和土肥原贤二不由得一起停下脚步,仰头观望。

“石将军,这里就是邢台开元寺,距今已有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土肥原不愧是中国通,竟然为石友三做起了向导。

“噢,没想到土肥原先生知道的这么清楚。”石友三个子不高,厚嘴­唇­,高颧骨,一副文质彬彬的相貌。

“这里面有个故事,早在中国唐朝开元盛世的时候,唐玄宗钦命各郡分别修建开元寺一座,可惜多数毁于战火,流传至今的还有正定、苏州、济南等几座,邢台这一座算是比较完整的……”虽然身为侵略者,土肥原贤二却是一个有文化的侵略者,对中国传统文化出自真心地喜爱,恨不得全部送回日本,占为己有。

他说的兴奋,石友三的脸­色­却有些尴尬,几年前他一怒之下烧毁了千年古刹少林寺,被全国的报刊连着骂了几个月。…,

“土肥原先生,这座寺庙没什么看头。我的司令部就在前面,咱们先回去坐坐吧。”

“噢,好的,好的。”土肥原这才反应过来,和这个马夫出身的军阀谈文化,比对牛弹琴还可笑。

今天来到邢台,土肥原身负秘密任务。可不是游山玩水来了。

来到司令部走进密室,屏退左右,两人开诚布公。直接开始谈条件。

土肥原最喜欢和石友三这种军阀打交道,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把军队当做为自己谋私利的工具。把军人当成了一门投机生意。

“石将军,这是五十万元支票,随时可以在中国的各大银行兑付。”土肥原将支票向前一推,送到石友三面前:“只要贵军能在三个月内发起,我们会一直向你提供军费。”

自中国统一之后,张学良越发不听日本人指挥,动不动就以南京政府为搪塞,和大日本帝国的玩踢皮球,比他的老子张作霖还可恶,关东军早晚会和他翻脸。

花上一笔钱就能挑起东北军内战。土肥原的这笔生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当然,对手石友三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打仗要玩命的,光有钱可不行。”石友三根本没理会那张支票,冷漠地说道:“光凭我手下这几万人马对付张汉卿,岂不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不。你不是孤军作战,广州南方政府会对你提供强大的支持,驻扎在山西的孙殿英是你的坚强盟友,还有韩复榘、吉鸿昌都是你的老朋友,最少可以保持中立。”

广州南方政府,是汪­精­卫纠集反蒋力量另立的国民政府。和石友三已经进行过接触,背后也有日本人的影子。

“那也不行,远水解不了近渴。”石友三一副市井嘴脸:“想让弟兄们卖命,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一旦我军进入打通和天津的联系,华北驻屯军必须配合我的行动,必要的时候直接对东北军开战!”

利令智昏,这就是石友三此刻的写照。

石友三一生先后背叛过冯玉祥、蒋中正、汪­精­卫、阎锡山、张学良、和日本人,多次倒戈,反复钻营,只因此人野心勃勃,总想扩充势力,攀爬权力顶峰。

眼看天下英雄风云际会,晋军和西北军式微,华北中原一带暂时真空,石友三的心思也活泛起来。利用日本人的势力打败张学良,逼迫南京政府承认自己的地位,他就是将来的华北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马夫的儿子一样能做总司令。

“石将军,我可以代表日本军部向你承诺,只要贵军和我军建立联络,华北驻屯军就会保证贵军的安全。”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你必须先藏到我的翅膀下面,这就是土肥原对石友三的答复。

中国这几年国际地位渐渐升高,美国等西方列强对日本又有戒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横行,就算出兵Сhā手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可以,我和东北军交过手,一群软脚虾,不像我们西北军能拼命。”石友三对自己很有信心,张学良入关一共带了十余万人马,却要分守平津、河北和山西,自己这六七万人真的突然发作,东北军肯定不是对手。

只要打通和华北驻屯军的联系,张学良再调集兵力也晚了,哪怕中国人有十万大军,也不敢轻易和一千名日本军人开战。

“好的,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请收下这张支票。”五十万元不是个小数字,土肥原害怕这个无赖军阀事后翻脸不认账,专门又拿起来递到石友三面前。

石友三接过来在手中晃了晃,挺括的支票被摇的哗啦啦作响,然后又推还回去:“钱是个好东西呀,但我不喜欢支票,请土肥原先生再辛苦一趟,全部换成金条吧。”

土肥原心中微微一愣,但多年的职业素质还是让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的,我会安排好一切,将金条送到邢台府上……”

土肥原走后几天,广州南方政府的代表来到邢台,为石友三送上50万元军费,以及一张所谓的“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委任状。

石友三随即联合孙殿英,以张学良克扣军饷为由,发动反张战争。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三九八章快刀和钝刀

邵得彪这一年来忙的厉害。

先是东北军军制改革,邵得彪作为绿脚兵系统中的二号人物,被授予察哈尔保安司令一职,并出任第404章团军总司令,将所属部队扩编成9个军,除下少量留守部队监视中央军动向外,以主力孙光前师、程希贤师为先锋。自率沈克师、唐邦植师居中,米文和师殿后,向驻守保定的李天宏师突然发起进攻,但是李天宏早有准备,成功挡住了石友三部的猛烈攻势,两军至今仍在保定方顺桥一带激烈交战中……”

等到苏民毅讲完,石醉六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既然这样,是要调我们进关吗?”

“是的。张汉卿刚刚发来的电报。着四十五师及五十六师乘火车入关,尽快赶往保定前线。”

“似乎没这个必要呀!”石醉六说道:“石友三兵力不足,只有直下京津才有取胜的机会,如果被李天宏阻的太久,必然不战自败,等咱们赶去已经来不及了。”

“石先生有所不知。现在虽然只有石友三一军作乱。但是山东韩复榘、豫南吉鸿昌、晋南孙殿英和大名刘桂堂几家实力派都在蠢蠢欲动,宋哲元、庞炳勋态度暧昧,在大连做寓公的阎锡山也已和石友三订立同盟,原晋军徐永昌、杨爱源、傅作义等部都在观望之中。”苏民毅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名字,如果这些人同时起兵作乱,整个北中国又将是战火连天。

“还有,石友三取得了广州南方政府的任命,从法理上来说也具有合法身份,如果被他攻下京津必然天下震动,那些骑墙观望的地方实力派都会趁机浑水摸鱼,局面就难以收拾了。”肖林接着说道:“另据可靠情报,石友三已和日本人达成协议,要在东北和华北同时动手,将东北军逼出关外,眼下的局势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石醉六和邵得彪的脸­色­渐渐凝重,没想到石友三联络了这么多盟友,难怪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叛乱。

石友三不足惧,加上西北军和晋军残部也没什么可怕,这里面最麻烦的还是广州南方政府和日本人。

日本国力远远强于中国,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更是虎视眈眈,多年积威之下,东北军上下对其都非常畏惧,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

广州南方政府也非常麻烦,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宁粤对峙,因为有胡汉民和汪­精­卫两大巨头联合,这届反蒋政府的声势尤其壮大,在全国的号召力不亚于南京政府。

邵得彪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得对希特勒大为不满:“德国人也是的,怎么一心要和蒋中正合作,希特勒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纳粹和绿脚兵可是老关系,希特勒何必和南方政府合作,兵工厂什么的直接开到绥远来就好。

“哎——,南方政府毕竟代表国家嘛。再说希特勒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权,有些事情他说了也不算。”肖林却并不在意,因为他的心中有底:“再说了,德国人和南方政府的协定是一回事,咱们和德国人的秘密合作是另一回事,这两项互不搀和。”

“既然这样。石友三该打还是要打,好不容易恢复和平,却又搞起南北对峙,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前途!”眼看大家越聊越远,石醉六把话题拐了回来。

“我暂时石先生的意见,我,我刚才也就是一句气话。”蒋百里难得露出一丝愧­色­,惹得众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家口、绥远距离京津不远,如果关内打成一锅粥,绿脚兵绝难独善其身。这个道理,蒋百里当然也明白。

“好,那咱们就商量一下,这一仗该怎么打,派那支部队去……”……

两周后,邢台。

按照中国周代的礼制规定,天子的城方九里,公爵的城方七里,侯爵和伯爵的城方五里,子爵的城方三里。

邢台古城,周长九里十八步,城方约三华里,正符合最低标准。

不过随着社会的进步,过于狭小的城区无法满足城市需求,邢台古城开始向南关、小河子一带发展,面积逐步扩大到十几平方公里。

前线传来的炮声非常清晰,说明敌人离这里不远,石友三却坐在指挥部中,面对地图一动不动。

野心勃勃发起反张战争,不料短短十多天的功夫,就已经濒临失败的边缘,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都怪那帮三心二意家伙,如果韩复榘和宋哲元等人能如约起兵,几路大军分头并剿,张学良必定无法抵挡,也许此刻已经拿下了北京。

但现实却非常残酷,不接受“也许”,石友三在保定鏖战三天三夜,没有等来援兵,却等来了支援李天宏的绿脚兵。

率先抵达的是新编三十师,这支部队原来是绥远保安一旅,半年前刚刚改编为正规部队,师长王铁胆。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哪怕对手名不见经传,石友三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立刻派沈克师迎头阻截,防止援兵和保定守军会师。

但是出乎石友三的意料,王铁胆的动作快的惊人,凭着速度直接从沈克师的身边Сhā了过去,石友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闯进了保定。

这支部队的动作太快了,这是沈克唯一的感觉。他完全想不通,新编三十师怎么会把自己的部队甩下那么大一截,就好像绿脚兵都是铁打的一样,不需要吃饭,也不要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强行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解释。绿脚兵士兵的体质远远超过了自家部队,这才能轻松地避开沈克师的围堵。

更意外的还在后面,这支部队进入保定之后,居然没有做任何休整,直接就配合守军发起了反突击,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连破孙光前三道阵地,将保定外的包围圈冲了个乱七八糟。

石友三这才收起轻慢之心,别看对方是由保安部队改编而成,战斗力却远远强于自己的部队,只凭对方犀利的进攻就可以判断。两军根本就在一个水平线上。

眼看张学良的援兵不断赶到。石友三知道,直捣平津的计划已经破产,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张战争已经输了一半。

不过石总司令并不气馁,他的底牌还没有打完,现在就说胜败什么的为时太早。

暂避锋芒。收缩防御。石友三将打出去的拳头收了回来,把部队撤回邢台附近,摆开一个严密防守的架势,等待绿脚兵反攻。

实际上,他在等待日本驻屯军和关东军,只要他们以武力­干­涉,这场大战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邢台附近早有事先修筑的阵地,数万人马犄角相倚,互为依仗。石友三静待绿脚兵的进攻。

绿脚兵果然来了,一共三个师,外加李天宏的第404章奏还是不紧不慢的,力度却不不断加强,几乎是攻必克,战必胜,看上哪块阵地就拿下那块阵地,石友三的部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更邪门的是,无论进攻那块阵地,李进财都会全歼守军,无论是一个排还是一个团,最后都是一个跑不出来,就连石友三也不知道,那么多人到底去哪里了,是战死了?还是被俘了?

一步一个脚印,李进财的部队不断向邢台南关靠近。

南关是邢台市中心,石友三的指挥部也在这里,如果失守,军心必丧,全城恐怕不保,所以石友三调动部队,在南关前面又拉起了一道临时防线,试图挡住李进财前进的脚步。

没有用,李进财的攻势仍是不紧不慢的,充满节奏,没有变化,石友三甚至都能算出绿脚兵下一波攻势将在什么时候发动,却仍然改变不了接连丢失阵地的命运。

无论他事先做多少准备,绿脚兵就像穿着皮鞋踩蚂蚁,总是一脚踏过,全部解决,然后坚定地向下一个目标迈进。

这家伙,比那个王铁胆还狠!简直是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光见疼了。

石友三简直被这个古怪的李进财打怕了,甚至有些恍惚和迷信,觉得没人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邢台,恐怕守不住了!

在邢台坚守了一周,却迟迟不见日本人有何动静,真正响应自己的只有老兄弟孙殿英,其他各家地方实力派都在坐山观虎斗。更被动的是,宋哲元最近又突然反水,公开表示支持南京政府,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反蒋联盟受此一击,更是摇摇晃晃几乎崩溃。

虽然兵力比绿脚兵还多些,但是石友三却没了战意。不能继续困守邢台了,得另寻出路跳出绿脚兵的包围圈。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向东南防线撤退,渡过滹沱河进入山东,那里有老伙计韩复榘,应该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二、向东北方向突围,撤至天津青岛之间,寻求日本华北驻屯军的庇护。

这两个方案各有优劣。

向山东撤退阻力较小,但是路上要渡过滹沱河,现在正是夏季洪水期,滹沱河水位暴涨,能够平安渡过难以预料。

向天津撤退可以和日本人搭上联系,比起同样仰人鼻息的韩复榘来说,日本人这座靠山无疑更保险些,只是这样迎着敌人硬冲过去,路上必然受到层层拦阻截击。

向南还是向北?韩复榘犹豫不定,直到绿脚兵帮他做出决定。

三九九章第三把刀

正当石友三在邢台苦苦支撑的时候,绿脚兵三十三师突然从侧翼斜Сhā邯郸,一举占领了这座古城。.)明显自己也不太相信这张画饼。

在石友三眼中,程希贤已是一枚弃子。

程希贤不得不牺牲,夏天雨季,正赶上这场大雨,滹沱河的河水肯定暴涨,渡河的困难可想而知,只有把程希贤留在邢台顶着,主力部队才能保全,能把孙光前和米文和接出来最好,实在不行他们俩也可以放弃。

“好说,请总司令放心,我必死守邢台,给咱们西北军挣回一次面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程希贤突然涌起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肚子暗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邯郸丢了,向南去的退路也被掐断,石友三的主力再一走,自己已经无路可去,只能死守在邢台。三天,三天肯定守不住,一天一夜还是有可能,哪怕最后要投降,也得拿出点实力让新东家看看。

和绿脚兵好好打一仗,最后向王树常投降,东北财大气粗,直接投在张汉卿门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程,一切拜托了!”石友三眼角微微发潮,似乎被程希贤感动,动了感情。

三天,程希贤肯定守不了三天,只要能守上一天多两天,绿脚兵就再也追不上自己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左右牵过一匹名贵的“照夜白”,毛­色­油亮,神骏异常。石友三认镫扳鞍,飞身上马,未曾洒泪亦相别,向程希贤挥了挥手,自率大军而去。

扔掉了为数不多的大炮,石友三的部队行军速度加快了很多,第405章一带设置阻击阵地,挡住追兵。”

一个不行上两个,程希贤师被吃掉。该轮到沈克师和孙光前师了……

三个小时前,早上八点30分。

邢台城中枪声阵阵,程希贤坐在指挥部中。木呆呆一直在发愣。

太快了,绿脚兵的攻势实在太快了,竟然没给自己留下讨价还价投降的机会,转眼间就把自己的部队分割包抄消灭殆尽。

花机关枪的声音越来越近,绿脚兵已经杀到指挥部门前,左右手下四散而逃,只有几名心腹死忠在守在身旁。

“把枪收起来吧,停止抵抗。”程希贤的声音非常沉重,就凭这七八个人几支手枪,最多坚持三五分钟。再抵抗下去毫无意义,不如放大家一条生路,直接当俘虏算了。

“咣当!”大门突然被踢开,一群绿脚兵冲了进来,看到满屋子赤手空拳的将校军官。楞了一下没有开火。

“哪个是程希贤?”一名排长问道。

“我就是。”程希贤将风纪扣系好,尽量维护着军人的尊严,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好,柱子,二潘,把他们都押起来看好了。咱们这回可捞了一网大鱼!”

绿脚兵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活捉了这么一大群高级军官,大家人人有份,都得立功受奖。

“我想见见你们的指挥官——李进财。”程希贤风度不失。

“没问题,我们师长肯定愿意见你一面。”

那排长对程希贤还算客气,既不绑也不押,就派几名士兵跟着一起,来到了李进财的指挥部。

上下打量李进财半天,程希贤突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作为对手,我对李长官的指挥能力非常敬佩。”

“好摄,碎碎个撕情。”李进财正忙着安排部队集合,程希贤只是一个小虾米,石友三才是大鱼,不能在邢台耽误太久,得尽快追到滹沱河去。

“不会耽误李长官太多时间,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贵军是如何做到在两个小时内攻克邢台的?”作为败军之将,程希贤没有计较李进财的轻慢,又补充道:“我自觉防御部署没有问题,但是这么快就被贵军击败,是不是哪里出了漏洞?”

二个小时丢掉邢台,程希贤百思不得其解。

李进财盯着他看了两眼,招招手说道:“跟俄来一哈。”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停在一块脸盆大小的青石面前,李进财伸手请道:“撕一哈。”

程希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那块青石一番,伸手试探着搬了搬,稍微有些晃动,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根本抱不起来。

“不行,搬不动。”程希贤认输,却暗自奇怪李进财是什么意思。

“呵呵,看俄地!”李进财嘿嘿笑了笑,挽起袖子,又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迈上两步在青石前战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俯下身去,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嘿——”吐气开声,“砰!”大青石被他扔出去老远,砸起一片尘土。

“瓤嘞,瓤嘞,碎碎个石头都扔不动。”李进财遗憾地摇头晃脑,噼里啪啦拍着巴掌,院中的绿脚兵却是一脸佩服的神情,跟着将巴掌拍得啪啪响。

“你看到咧,这里头没啥技术,就是个实力问题。”李进财伸出粗壮的胳膊,送到程希贤的鼻子底下:“俄的力气大,你的力气小,能坚持两个小时已经不错咧……”……

穿过晃晃悠悠的浮桥,石友三踏上了滹沱河南岸,一直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轻轻嘘了一口气。

过河之后就是直抵山东的大道通途,再没什么天险拦阻。终于安全了。

不过代价也是沉重的,沈克师和孙光前师都陷在何庄一带,被绿脚兵缠住难以脱身。与程希贤师不同,这两个师都是石友三的心腹嫡系,就这么扔了出去实在心疼。

丢车保帅,只能如此。等到部队渡河完毕,石友三挥手下令。

“炸掉浮桥。全速向济宁前进!”

“不能炸,不能炸!总司令,后面还有两个师的弟兄呀!”唐邦植大惊失­色­。

“我说了。炸掉浮桥!”石友三的脸­色­越发­阴­沉,唐邦植不敢再劝,默默退在一旁。

“轰隆——。轰隆——”随着几声巨响,浮桥断裂,船只进水,慢慢飘走下沉,士兵们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河中的断板碎片,脸上一片木然。

“出发,今天晚上赶到济宁休整。”石友三翻身上马,亲自催促部队匆匆而行,身后两万余大军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乱轰轰地涌了下来。

唐邦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撤退,已经变成了一场溃败,却根本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将为军之胆。石友三怕绿脚兵怕成这个样子,宁可抛弃部下也要把浮桥炸断,难怪士兵们都慌着逃命。

石友三一骑白马,在众军之中非常耀眼,只见他的位置越来越靠前,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前卫部队的最前方。一看就是亲领大军的统帅。

河岸边一带茂密的树林,尖兵连顺利通过后打来旗语,通知一切正常。

“邦植,这里倒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石友三多年为将,已经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地方都以军事眼光评判一番。虽然明知滹沱河南岸不会出现敌人,却还是举起望远镜看向那片树林。

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有点不对劲!石友三脑子里刚刚一闪念,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

下意识猛地一提马缰,训练有素的“照夜白”喺溜溜叫了一声,两条前腿人立抬起,胸口突然迸出一朵血花,庞大的马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在了地上。

“总司令落马,快救,快救!”

随着唐邦植的喊声,树林里响起爆豆般的枪声,一片片弹雨洒来,唐邦植犹如被铁锤击中,头下脚上栽下马来。

摔了个七荤八素,晕过去足有十分钟,再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歪坐一旁的石友三,衣服上沾满血迹尘土,也不知受伤没有。

“总司令,你怎么样?”

“被马砸了一下,左腿动不了。”石友三的样子还算镇定,不过却有些茫然,很明显,他也不清楚敌人到底是谁。

唐邦植抬眼看去,那匹名贵的“照夜白”已经成了掩体,几名士兵趴在马尸后面,架起轻机枪和树林里的敌人对­射­。

“照夜白!”石友三也看见了这个场景,牙齿心疼地哆嗦了两下,这匹爱马素通人­性­,关键时刻又救了自己一命,此时却被飞舞的流弹不断击中,马身上很快千疮百孔。

“把它的尸体拖回来……”石友三的话音未落,一枚迫击炮炮弹落在轻机枪旁边,机枪高高跳起来然后摔成两截,几名士兵和马身被炸得血­肉­模糊,难以区分。

是绿脚兵!这是他们标志­性­的掷弹筒发­射­的迫击炮炮弹,和绿脚兵交手几次,石友三和唐邦植都很熟悉。

怎么可能,这支绿脚兵从哪冒出来的?……

绥远保安司令部中,肖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尽力压抑着焦虑的心情。

一名通信参谋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电报,满脸喜­色­:“报告,三十三师杨海翔师长来电,已在滹沱河南岸黑林子一带拦住石友三主力,敌军猝不及防陷入混乱,石友三带小股护卫部队突围逃走,我军正在追击。”

“好!好得很!”肖林大喜过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告诉杨海翔,尽量抓住石友三,交给张汉卿处理。”

中原大战结束的时候,张学良率十万大军入关,石友三叛乱威逼京津,张学良又从关外调入数万­精­锐,加上绿脚兵四个师,东北军在关内已达二十万人马,关外却异常空虚。与此相反,半年来日本关东军异动频频,肖林隐隐感到,“九一八事变”很可能在今年爆发。

东北军主力都在关内,关外大都是不服调遣的地方军队,张学良总以为日本人不会来真的,所以疏于防范。

以有备攻无备,难怪历史上东北军一溃千里,肖林觉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重演。现在是七月中旬,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得尽快解决石友三。

正在走神间,蒋百里笑着说道:“肖林兄,还是你有魄力,这一仗大胆启用年轻将领,他们也都争气,一个比一个打得好。”

入关剿灭石友三这一仗,肖林没有派出曲南杰、郝梦龄等大将,而是力推王铁胆、李进财和杨海翔等人挑起大梁,旨在锻炼新人。以绿脚兵的实力,对付石友三一个过气军阀自然手到擒来,一个难得的练兵机会,当然也可以练将。

“是啊,杨海翔这一仗打的很漂亮,一天一夜奔袭百余里,正好在滹沱河南岸拦住石友三,简直比手术刀还要­精­准!”

王铁胆、李进财、杨海翔等人,是绿脚兵新一代将领的代表,一天天日渐成熟。这三个人作战风格也各有特­色­,王铁胆其疾如风,李进财稳扎稳打,杨海翔一剑封喉,后来分别获称“快刀”、“钝刀”、“手术刀”,号称“绿脚兵三把刀”。

四零零章“九一八”前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张学良近来对这句话体会深刻。.)

前些日子去宋子文家做客,看见芒果一吃上瘾,生生吃出来个肠胃炎,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要搁在旁人身上,在床上躺几天也就算了,但是张学良身份重要,病倒后各方角­色­纷纷趁机而动,北中国一时暗流涌动。

在各种各样纷杂的事件中,背后都有日本人的影子,石友三叛乱,万宝山中朝冲突,中村间谍案……东北当局和日本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大家早就习惯了日本的挑衅,但是面对日本人在情报、舆论和军事方面全方位的积极准备,已有明眼人指出了爆发战争的危险。

这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就是肖林。

待得少帅病体稍愈,肖林就来到北京,试图说服张学良做好应对准备。

八月末的一天,张学良官邸的一间静室中,肖张二人正在促膝而谈。

“汉公,日本人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真打算下手。”肖林郑重说道:“日军在中朝边境集结了三万多人,这么大的军事调动可不是武装游行。”

与二战后期不同,此时的关东军兵力有限,一个步兵师,六个独立守备营,一个炮营加上宪兵队,虽然借着石友三叛乱的机会从本土几次增兵,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多人。

以一万对三十万,日本军方虽然狂妄,却还是不敢如此托大。不管怎么说东北军都刚刚打败了苏联人,这样的对手不是关东军独自能解决的。

既然打不过,就得再派援兵,但是日本政界高层对华态度并不统一,无法从本土调动大军来华,一心挑起战争的日本军方少壮派只好另想办法。

朝鲜在日俄战争后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军在朝鲜北部罗南设第406章结的兵力已经达到五万人,黑吉辽却只有十万东北军二线部队。一旦战事爆发,后果不言而喻。

黑吉辽三省都是东北军传统地盘,绿脚兵根本Сhā不进手,虽然面对如此险恶的局面,肖林却没有办法直接­干­预,有心无力之下。只能一再劝说张学良。

“肖林兄,你打仗在行,经济也在行,政治就差了太多啦。”张学良揉了揉肚子,感觉还算舒服,不会影响今天晚上的舞会,又对肖林解释道:“日本人在济南事变中就搞得很被动,最后不得不承认东北易帜的现实,无论英美还是苏俄,都不会坐视日本人染指东三省,他们不过是想兜售所谓的“新五路”,不会真的和咱们开战的。还有,日本高层不断释放对中国的善意,和我方频繁接触,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所谓某些日本政客的善意,只是侵略方式的不同罢了,张学良打赢了中东路战争后,整日里飘飘然以民族英雄自居,真的以为绵羊变成了雄狮。

肖林心中气恼不已,却不能发作,耐着­性­子接着说道:“日本军方一向有下克上的传统,就算政府没有开战的准备,也会被军中少壮派绑上战车……”

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关东军挑起“九一八事变”之后,兵力单薄无法占领广裘的东北,直到和军方关系密切的犬养毅内阁上台,才不断增兵,大举南犯北进,于次年1月占领东三省全境。

“至于英美列强和苏联更不能指望,英国已是暮气沉沉,对远东局势麻木不仁;美国却在东亚搞平衡,对日本暗中支持;苏联则一心进行经济建设,只要日本人不主动挑衅,他们就不会Сhā手­干­预……”

此时的英国首相为麦克唐纳,他曾说过:“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切,今后的目标是保持我们的东西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英国在华投资主要集中在南方,对东北并不关心,出卖中国的利益换来日本的合作,大英帝国求之不得。

此时的美国总统为胡佛,他一向推崇孤立主义,认为除非本土遭到袭击,否则没有理由冒战争风险。

斯大林则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为了苏联的利益甚至可以和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一个乐于与虎谋皮的国家怎么可能主持公义。

以夷制夷,不过是个幻想。

“肖林兄,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了。”张学良很是不以为然:“中国是个弱国,必须在夹缝中寻求平衡,借助国际力量制约日本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出路。东北局势不稳,华北局势不稳,中国的政治形势非常复杂,不借助外力,只凭东北军怎么对抗日本人?”

东北易帜之后,中日之间的外交关系日益复杂化,双方都不愿进行正常的国与国之间交涉,而是一头大一头小的葫芦状畸形外交。

日本方面不愿和南京政府打交道,却喜欢和东北当局进行地方交涉。企图压迫张学良让步,扩大日方利益。中国方面却努力将两国争端尽量国际化,通过英美列强和国联与日本周旋。

张学良更是这种葫芦外交的积极拥护者,这几年来不断向欧美引资开港筑路,以图打破日本对东北的控制,在经济危机的大环境下,日本的利益受损严重。这也是发动“九一八事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搞死了老张,小张更不听话,只好开打。

“汉公。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挺不住,外交努力改变不了结果的!”肖林苦劝不下。仍在苦劝。

“不用担心!无论日本人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轻易让步。”张学良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又说道:“这两年你还没看清我是怎么做的吗?杀父之仇,我不会和日本人合作的。[]”

不理会张学良这个明显的送客暗示,肖林提高声音说道:“问题是日本人也不想和咱们合作,他们要直接抢了东三省,变成日本的殖民地!”

“不会这么严重吧?”张学良的神­色­有些变化:“发生小规模的军事冲突有可能,甚至强占一两个城市也有可能,但要吞下整个东三省还不至于……日本人不会动真格的,咱们东北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因为打败了苏联人,这个时空的张学良信心极度爆棚,东北军这一年来积极整顿改革,日本人如果真的大举进攻,少帅也有敢于一战的胆量。

有了张学良的这个承诺。肖林的心里先放下了一半,自己也算不白穿越一回,哪怕无法阻止“九一八事变”,也不能任日军一枪不放就占领了东三省。

“肖林兄,你觉得日本人如果真地挑起冲突,胃口到底会有多大?他们难道真想霸占东三省?”张学良发问,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日本人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修筑新五路”,二,继续租借旅顺大连,维护关东州的既得利益……”

这番话代表了此时很多人的观点。

东北军一年前对苏发动中东路事变,收回了中东路路权,让日本朝野颇为震动,日本强占的“关东州”,也就是旅顺大连,是日本在东北地区最重要的据点。按照条约,旅大的租借即将在1932年到达租期,预料国民政府不会同意继续租借,这个问题是中日之间、东北和日本之间的重要矛盾。

想继续租借旅大,甚至据为己有,这就是日本人打的算盘,一口吃掉东三省,料他们没那么大胃口。

“汉公,预则立,不预则废,日本人虽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已经在边境集结重兵,一旦战事爆发,借着东北发达的铁路交通,日军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如果丢失的国土太多,再怎么谈判也难以挽回,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东北军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看到张学良仍然不相信,肖林只好接着劝道:“小心无大错,还是要早做准备,做好打仗,打大仗的准备,万一战事爆发,我们能在战场上取得一场胜利,才有和日本人谈判的本钱。”

张学良就是不信,还能怎么办?

“嗯,小心准备是不错的,按道理应该调一支部队出关,应对日军的部署。”张学良说到一半,突然话风一转:“但是现在华北局势不稳。石友三刚刚叛乱,晋军和西北军其他余部也不太老实,这个时候调兵出关,华北就太空虚了。”

好容易重新夺回华北地盘,又占领了富庶的山西,张学良岂肯轻易撤兵。

说了半天还是没用,肖林的心里也渐渐有气。不过事先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艰苦的谈话,早有各种应对准备:“汉公,就算不能向关外大举撤兵。起码也得派一支部队回防营口,确保我军关内关外联系畅通,一旦有变可以及时回援。”

守住营口。就守住了关内和关外之间的桥梁,这是绿脚兵高层反复推演的结果,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按照肖林的意思,最好派绿脚兵去承担这个重要的任务。

“这个可以考虑,嗯,王树常那里可以抽一个师,增援营口。”张学良的目光闪到了一旁,他何尝不知道肖林有自荐之意,但他实在不愿放绿脚兵进入辽宁。

也行,王树常的部队也是东北军­精­锐。刚刚完成军改,有他们守在营口,真要是战事危急,绿脚兵再赶去支援不迟。

“还有,还应增强丹东守军的防御兵力。如果关东军发动战事,丹东守军负责拦阻朝鲜日军入境增援。”肖林又提出一条建议。

“这个太敏感了吧。”张学良有些犹豫。

“汉公,日军在鸭绿江对岸集结,敌意非常明显,我军增援丹东是正常应对,无论谁都挑不着理!”

“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从于学忠那里抽一个师,增援丹东。”

“汉公,还有沈阳,沈阳是东三省之心脏,却在关东军的直接威胁之下,也必须增派援兵,确保沈阳指挥部不失。”

张学良虽然入关,东北军的一套班子却留在沈阳,那里与其说是东三省的心脏,还不如说是东三省东北军的大脑,如果被日军攻克占领,东三省必定群龙无首。

“哎——,沈阳就不必了。”张学良终于失去了耐心,沈阳是东北首府之地,他实在不愿肖林对此指手划脚。

“汉公,蛇无头不行,沈阳一旦有变,天下震动,影响恶劣,我们如何向国人交待……”肖林明知犯了张学良的忌讳,仍是苦苦相劝。

“嗯……,这样吧。”张学良考虑了片刻,说道:“让辅臣辛苦一趟,回沈阳坐镇指挥,那里驻军不少,足可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经过调停中原大战和平定石友三叛乱,东北军将近二十万­精­锐入关,留在东三省的都是些地方保安部队,握在各个地方大佬手中,能把他们捏合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

张辅臣,张作相,东北军中的二号人物,东北边防军副司令官兼任吉林省主席,以他的威望坐镇沈阳,自然可以调动那些不听话的地方保安部队,确保沈阳不失。

“好的,汉公果然算无遗策,东三省必定固若金汤。”

守住沈阳、丹东和营口,这是肖林能够接受的最后底线,只要确保这几处不失,日军就绝对逃不了好去…………

十多天后,中日之间吵吵嚷嚷始终不见冲突爆发,大家都有些疲惫和麻木,觉得日本人无非又是一场虚张声势的恐吓,最后却碰了一个软钉子。

从北京到沈阳,再到哈尔滨和长春,虽然日本人还在不断调动演戏,中队却仿佛习惯了,紧张的空气也渐渐松弛下来,平平常常的日本一天一天向前淌着。

这天早上,长春张作相官邸突然换上了白孝,府中所有人也带上了黑纱,有消息灵通的早已打听清楚,张作相的父亲刚刚去世,张辅臣也刚刚从沈阳赶回长春,准备回锦州为父奔丧。

张作相在吉林一手遮天,他要带着家眷出门,吉林有些头脸的军政要员一起来到火车站相送。

“辅公,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你尽管安排,卑职一定都办得妥妥当当。”说话的是吉林公署参谋长熙洽。

“我不在的时候,吉林一省的军务政务都压在你的身上,一定要小心处理。”

张作相嘱咐了几句,转身登上火车,一声长笛之后,缓缓离开了站台,熙洽一直目送列车远去,脸上带笑,挥手不断。

熙洽,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只因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标准的正蓝旗人。

作为满期遗少,熙洽自小接受的却是现代教育,日本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与日军第2师团司令多门二郎是师生关系,曾任东北讲武堂教育长。

顺着往上推二百多年,熙洽的祖宗莫尔哈齐是大名鼎鼎的努尔哈赤的亲兄弟,所以熙洽在内心深处,总是念念不忘恢复大清祖业,对效力国民政府,却未必心甘情愿。

最近日本人闹得厉害,熙洽已和自己的老师多门二郎取得了联系,想借着日本人一臂之力重新寻回大清的荣光。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和日本人合作,熙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四零一章惊变

“哐当——!哐当——!”

震耳欲聋的炮声打破了沈阳城夜晚的平静,两门刚刚运到的240毫米巨型榴弹炮连续­射­击,一门指向东北军北大营,一门对准沈阳飞机场。.)

正在熟睡的市民都被惊醒,炮声的间歇中传来婴儿惊恐的啼哭,人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喊杀声。

“BANZAI——!”

火光照耀下,数百名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日军如恶狼般狂扑乱窜,见到衣衫不整的中国士兵就毫不犹豫开火­射­击,在纷乱的枪声中踏着血泊涌进北大营。

这支日军属于驻沈阳第407章会、惑图滋扰之行为,违者从重责办!苟有危害日侨生命财产者。不问何人,定以枪决从事!”

多门二郎将身子挺了挺,接着说道:“给旅顺司令部发电,我部已成功占领沈阳,即将出发支援长谷旅团,进攻长春、吉林。”

多门二郎身为第2师团长。在关东军中属于二号人物,上面还有一个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留守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与沈阳一样,关东军在长春也有驻军,为第2师团长谷旅团下辖的大岛第四联队,他们在9月19日开始向长春中国守军发起进攻,此刻正在激战之中。

板垣征四郎一一答应下来,然后笑着说道:“师团长阁下,占领沈阳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我们正在创造历史。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时刻,我提议合影留念怎么样?”

“好的,很好!”

多门二郎欣然应允,和板垣征四郎一切腆胸迭肚面对记者的镜头,“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两名侵略者的骄悍神­色­永远定格在画面中……

“啪”的一声,张学良将报纸重重拍在桌子上,茶杯被震的跳起老高,茶水四溅,正好打湿了报纸上的头版照片,多门二郎和板垣征四郎手扶军刀,目光如鹰如隼。

“张辅臣误我不浅!”

沈阳就这么丢了,报纸上已是骂声一片,国人难以接受这样的失败,指责的舆论如洪水般铺天盖地。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此时的张学良胆气较壮,虽然在日军多年的积威之下难免惴惴不安,却没有丧失抵抗的勇气。

直接丢掉了沈阳,长春也岌岌可危,日军利用南满铁路四处出击,向四平,营口,凤凰城,丹东等要地分别发起进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和武力讹诈,而是­祼­的全面侵略。

日本人难道真想吞并东三省?不可能吧?东三省一共128万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日本国土的3.5倍,小日本难道真的如此疯狂?

悔不该轻视日本人的野心,悔不该没有听从肖林的劝告,尽早加强提防日军的准备,结果大变突起之时,张作相正在为父奔丧,沈阳城中群龙无首,荣臻见敌先怯,数万­精­锐望风而逃。

“数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报纸上悲愤的标题分外醒目刺眼,张学良的目光不由得轻轻哆嗦了一下。

数十万人其实并不夸张,杂七杂八算起来,张学良旗号下的东北军将近超过50万。

张学良直接控制的关内、辽宁部队不到20万,肖林指挥的绿脚兵将近10万,张作相控制的吉林兵5万人,黑龙江听命万福麟的大约3万人,热河汤玉麟指挥的1.5万人,还有各种省防军、非正规部队、航空大队、江防舰队、海防舰队十几万人。

部队虽多,但是疏于防范。­精­锐主力都不在辽宁、吉林两省,以至于酿成这场大祸。

迟疑半晌,张学良终于对副官吩咐道:“急电通知肖林,调察哈尔、绥远驻扎之部队乘火车赶赴营口,增援东北前线!”

日本人已经强行拆开院墙闯了进来,再死死关着东三省的大门毫无意义,关键时刻只能依赖绿脚兵。

可惜。事变初起的时候张学良还是太过犹豫,要是9月19日就把绿脚兵调上去,就会主动的多。

“给南京方面再发一封急电。请政府加紧催促国联调停。”

日本人已经放手开打,东北当局已无和日本直接交涉的意义,只有指望列强伸手相助。但是。英美的态度又会如何呢?……

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本庄繁司令官和三宅光治参谋长纹枰对坐,正在手谈。

棋子敲在棋墩上的声音清越空寂,犹如寒山古钟,令人清爽愉悦,两名关东军的最高首脑正在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三宅君,你输了。”本庄繁在二路一挤一扑,一串手筋如行云流水,瞬间就把三宅光治的一块黑棋滚打包收,变成了一个大秤砣。然后被白棋一兜一罩,已经没有生路。

关东军司令官是本庄繁,在日本陆军部颇有威望,尤其得到田中义一大将的重视。他曾担任过张作霖将军府的顾问、驻华使馆武官,对中国特别对中国东北十分熟悉。策动侵华的­阴­谋分子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等军官,都是其得意的幕僚。

“司令官阁下果然高明,在棋盘上的攻势也令人无法阻挡,和您的指挥艺术颇有相通之处。”三宅光治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前线刚刚传来捷报,继吉林重镇长春被长谷旅团占领。日军又占领了四平和凤凰城等十几座重要城市,战事之顺利出乎意料,东北军的表现就像军事演习中的对手,一战即溃非常配合。

三天时间,出动了一万余日军,就占领了大半个辽宁和吉林,还能奢望更完美的结果吗?

“总得来说,我军的进展令人满意,但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本庄繁站起身来,为三宅光治倒了一杯茶,三宅光治连忙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对司令官表现的非常尊重。

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军方激进派­精­心策划和组织的一场冒险,三宅光治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身为关东军参谋长,他可以说是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等人的第一支持者,承上启下,将这些年轻的佐级军官和军部高层直接联系起来。

当然,没有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的有意纵容,也不可能搞出“九一八事变”这么大的动静,对本庄繁这种“开明”的高级将领,三宅光治充满了感激之情。

“请问司令官阁下,您是指营口和丹东战事吗?”

“是的,我军在营口和丹东都遭到了敌人的强力阻击,对手的番号和兵力不明,但很明显,这是刚刚调来的援兵,否则无法逃过我军的情报监控。”本庄繁说道:“营口是联系东北军关内关外的战略要地,丹东阻挡我朝鲜驻屯军增援满洲,东北军增援这两个地方,位置选的非常­精­准,张学良也不是一个彻底的草包。”

“我完全同意司令官的见解,但不出意外的话,我军还是能够顺利拿下丹东。”三宅光治笑着说道:“只要朝鲜的第39混成旅团渡过图们江,两面夹击下敌人很快就会崩溃。”

“希望如此,但是营口呢?”本庄繁皱着眉头说道:“不能占领营口,就不能阻挡源源不断赶来增援的中队,随着战局的扩大和复杂,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说着话,本庄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大海默默发呆。

和那些年轻的少壮派军官不同,本庄繁中将虽然也赞成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但是板垣征四郎等人还是“好意”将他蒙在鼓里,直到“九一八”当晚开始进攻北大营,才想本庄繁报告事变已经发生。

少壮派军官一心为国建立功勋,为防止事败后牵扯过大。所以由几名佐级军官负责具体执行,将高层将领绑架上车。这就是板垣征四郎等人所谓的好意。当然,本庄繁也乐得如此,心照不宣,非常配合。

不过按照本庄繁事前了解的情报,这场事变应该在九月底才发动,提前了十余天出乎他的意料。更令人担心的是。事件所有的执行人都出自他麾下的关东军,军部至今尚未表态,更别提日本政府和天皇。

按照日本陆军刑法。未经许可私自向外国开战是死罪,是否继续扩大战争,本庄繁犹豫再三还是难下决心。

“通信官。记录电报。”

沉默良久,本庄繁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字一句地念道:“事态既已发展到如此地步,便应趁此大好时机,先令我军积极维持整个满洲之治安,是为至要。为此,需要平素编成的三个师团的增援,而未来对此所需之经费,则可确保由满洲负担。”

和张学良的期望不同,关东军从一开始就打算侵占整个东北。

“对前线将士发布训示。当次多变之时局,本司令官已下重大决心,对于所有妄图有侵犯之虞者,均应主动采取断然措施,予以膺惩!为维护帝国满蒙之利益。共图伸展国运之大业,关东军数万将士应有必胜之决心……”……

事变发生后三天,9月21日的早上,一辆满载日军的军用列车从长春驶出,倒着向着吉林市缓慢开去。

多门二郎坐在车厢里,无心欣赏东北平原如诗如画的景­色­。低头皱眉想着心事。

正在此时,一名身穿中将军装的中人小心翼翼地蹩到面前,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司令官阁下,咱们的速度太慢了,是不是把车头调过来,开快一点?”

说话的是吉林省中将参议安玉珍,熙洽派来的特使,负责接引日军进入吉林市。凭着他和另外一名特使张燕卿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使得多门二郎相信了他们的诚意,带着部队乘火车前往吉林市。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多门二郎让火车倒着开,车头在后,车尾在前,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于是乎,这辆火车就由车头推着,晃晃悠悠地以每小时十几公里的速度爬行。

安玉珍使了个眼­色­,另一名特使张燕卿连忙也帮腔道:“请司令官放心,吉林的中队绝不会抵抗,铁路沿线也经过戒严,不会受到袭击。如果路上有半点差错,请司令官阁下立刻枪毙我们二人!”张燕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

“你们?你们的生命能比得上八百名日本皇军?”多门二郎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中国有一句老话,兵不厌诈,我必须对手下的士兵负责。不用说了,继续保持试探­性­开进,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吉长铁路线不属于日本人的“满铁”管辖范畴;多门二郎的部队在长春南岭和宽城子遭到中国守军激烈抗击,伤亡惨重心有余悸。

不过,这一次的确是小心过头了,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这列火车终于开到吉林,无惊无险,风平浪静。

在站台上守候多时的熙洽早已又饿又累,­精­心准备的欢迎队伍也如斗败的公­鸡­,就着站台上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起来。

天­色­已黑,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车轮声,熙洽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抬眼看去。

什么东西?远处一道黑影灯光全无,犹如一条黑压压的爬虫,尾巴后面却甩出两道雪亮的灯光,愈来愈近。

这是火车?熙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这么楞在站台上,瞪着眼看着火车倒进站台。

直到车厢门打开,跳下一队神­色­紧张的日本兵,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是主子来了!

“奏乐,奏乐!”

乐队奏响临时排练的《君之代》,稍微有些走调,但胜在态度诚恳,刚刚踏上站台的多门二郎神­色­一轻,已经向熙洽伸出手来。

“熙洽君,我们又见面了,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次握手。”多门二郎已经迷上了这种创造历史的感觉,摆好姿势等待记者拍照。

天已经黑了,照片的效果可想而知,几名记者楞了一下才凑上前来,噼里啪啦照个不停。

和几位头面人物一一点头握手,熙洽再次凑到跟前。

“老师,能够在吉林再见到您太高兴了,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处,就在车站附近的名古屋,可以当做第2师团的临时司令部。”

“很好,能和熙洽君这样睿智的政治人物打交道,非常轻松愉快,我相信,今后的合作也必然是令人期待的。”多门二郎的笑容和蔼可亲。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熙洽受宠若惊。

当天晚上,多门二郎和熙洽进行会谈,一言不合随即摔门而去,蜂拥而入的日军士兵用刺刀逼着熙洽,在多门二郎制定的文件上签字。

3日后,东北边防副长官公署和吉林省政府宣布撤销,中队从吉林撤出,接受日军缴械,张作相苦心经营的吉林军就此一蹶不振。

四零二章大虎山(上)

兵不血刃取沈阳,传檄而下得吉林,关东军立刻变成了日本的英雄。在狭隘的爱国­精­神掩护下,民意和舆论对“九一八事变”一片叫好,军国主义不断抬头。

当然,日本政府内也不乏有识之士,意识到国家即将失控的危险,比如即将上台的第408章已是秋季,广阔的辽河平原到了收获季节,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被已经成熟的大豆高粱覆盖,北宁铁路蜿蜒其中,穿过大虎山连向锦州、山海关。

因为票价比日本人经营的南满铁路便宜40%。北宁铁路很受老百姓欢迎,平日里列车不断。不过,自从沈阳被日军占领,这条繁忙的铁路也失去了生机,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股烟尘,还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从天际线处涌来一片人潮,沿着铁路线向大虎山涌来。

渐渐离得近了,已能看清这些人的相貌打扮。有的军,有的民,一个个神情疲惫。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都是刚从沈阳逃出来的败兵难民。

日军占领沈阳之后,因为急于抢占军事要地,对逃走的第7旅没有追击,再加上万的百姓跟着撤退,沿着铁路线走了240里,总算快走到大虎山了。

大虎山,因一座形似卧虎的小山得名,原来只是个乡野间常见的村落,因为处于北宁铁路和营榆铁路的交汇处。所逐渐发展成一个繁荣的小镇。这些败兵难民都盼望在这里能搭上火车,尽快逃到锦州,脱离危险。

“听,有火车在叫!有火车啦!”

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犹如热油中泼进冷水。立刻引起了一场混乱。连兵带民将近两万人,得要几辆火车才能拉完?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争着一起向前跑去。

“高师傅,你先走吧,拙荆实在走不动啦!”

说话的是东北大学的文学教授黄双荣,他的手里提着一口沉重的藤箱。背上还背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枯瘦的面庞淌满了汗水,青­色­的长衫沾满了泥土,两只圆圆的眼镜片不时被头发遮住,却还伸出一只手拉着怀孕的妻子,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摔倒。

“都什么时候了,把书箱扔了吧!这么沉的家伙,逃命要紧!”除了背上的小包袱,高四宝的手里也拎着一口藤箱,和黄双荣手里的一模一样,很明显,是帮黄双荣拿的。他是东北兵工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几天的逃难生活中,和素不相识的黄双荣结下了一场奇特的友谊。

“不能扔!二十年的心血,死了也不能扔!”黄双荣喘着气说道:“这一路多谢你帮忙,现在该分手啦,以后有缘咱们再见。”

说着话,黄双荣放开妻子,伸手去接另一口箱子,却被高四宝啪的打在一边,反手夺过他手里的藤箱:“书,书,书,孔夫子搬家,都是书!走吧,把你媳­妇­儿扶好!”

“拙荆无妨,不用……”黄双荣回头一看,妻子脸­色­惨白,明显累得不清,顾不得再客气推脱,连忙伸手架起妻子,跟在高四宝身后。

这两口书箱将近七八十斤,高四宝虽然身强力壮,提着一路小跑也是踉踉跄跄,回头一看,黄双荣夫­妇­已被甩下二三十米,只好又站住等他们。

这样的组合当然速度奇慢,等到他们来到大虎山火车站,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眼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车站的大门却管得紧紧的,周围还有荷枪实弹的绿脚兵把守,根本不许众人靠近。有些第7旅的溃兵想要上前理论,对方却一抬枪口,二话不说就把人撵了回去。

“走不了啦,咱们就在这等等,天黑了也许还有去营口的火车……”

高四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尖利的哨子打断,随即车站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各位同胞,各位难民,你们已经进入东北边防军四十五师的防区,没有任何危险!请保持镇定,遵守秩序,等候安排登车……”

看到这里仍在中队的控制之下,车站上众人的情绪渐渐稳定,还有人知道四十五师的名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向同伴炫耀批讲绿脚兵大败老毛子的战绩,难民们看向绿脚兵的眼神越发充满寄托,第7旅的溃兵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有绿脚兵送来馒头水壶,有吃有喝简单安置,大喇叭又一次响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有去营口的火车,请各位难民到登记处排队登记,按安排准备登车。”

“轰——。”吃的喝的都停了下来,到处找登记处在哪里,不多时就排起了几道长长的队伍。一伙子第7旅的溃兵也挤在登车的队伍中,却被绿脚兵用枪托砸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上车?”几千名溃兵满脸不服,有的甚至拉动枪栓,摆出一副火并的架势。

“喀拉,喀拉——。”绿脚兵架起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溃兵。旁边的难民都被吓得连连后退,唯恐真的开火殃及池鱼。

正在紧张对峙的时候,车站铁门一开。走出一名身穿中将军服的军官,两眼如电如刀扫视一众溃兵,未曾开口已有不少人垂下了枪口。

“我叫曲南杰。二十三军副军长,不让你们登车的命令就是我下的。”曲南杰面­色­严冷,声音严肃:“你们是军人,不战而逃丢掉了沈阳,所以没有资格登车。”

被他的军衔威压,溃兵们全都放下了枪,但却有人不甘心地分辨道:“长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峰不让抵抗,我们做小兵的有什么办法?”

“上峰?哪个上峰?”曲南杰难得现出怒­色­。却强自压抑没有发作,一指旁边数千名难民说道:“这些就是我们的乡亲父老,却沦落在逃难的路上,有家难回,有土难归。作为守土有责的军人。还有脸和他们争着逃命吗?!”

一众溃兵纷纷露出愧­色­,他们的确接到过不抵抗的命令,然后就只顾撤退逃跑,现在已经和长官失去了联系,根本不知道下一步的命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变成了逃兵。

“据我所知,第7旅的收容地在六间房。希望你们能主动归队,并肩抵抗日寇……”

随着曲南杰的指示,数千名溃兵吵吵嚷嚷互相商量了一番,就如同落潮一般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位曲将军果然是个奇男子,深明大义,忠肝义胆,国家有如此良将,未必不能与日寇一战!”黄双荣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年轻二十岁,立刻投笔从戎。

“那是,曲将军是东北军第一猛将,在满洲里和老毛子大战三百回合,把他们杀的ρi股尿流……”

高四宝不但是个好工人,还是个不错的业余评书表演艺术家,一番演义讲述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摆到了登记处。

“姓名、职业、几口人、目的地……”

“我叫高四宝,东北兵工厂的工人,单身一个,先进关再说,去哪里还不知道。”

“2号牌,半个小时后登车。”负责登记的绿脚兵验看了高四宝的证件,然后发给他一个浅绿­色­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2,然后接着说道:“把这个牌子拿好别丢了,和负责的队长说一下,他会帮助你的。”

“这么快?太好啦!谢谢您,谢谢您了长官……”高四宝喜出望外,他和黄双荣耽误在最后才赶到大虎山火车站,本以为要困在这里两天才能等到火车,不成想半个小时后就能登车。

“没关系,去那边排队等着,很快就可以进站了。”负责登记的绿脚兵露出微笑,对高四宝非常客气。

这都是肖林的安排,像高四宝这样的,正是绥远急需的技术工人,哪怕一开始不宜直接进入三棵树兵工厂,也有大量其他的工作需要他。

兵工厂的工人一个不拉全部弄回绥远,统一进行安排接待,用各种优厚条件留住他们。当然,如果最后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留下,再发路费遣散就是。

“姓名、职业、几口人、目的地……”

轮到黄双荣还是这些问题,文学教授一一回答,那绿脚兵也递给他一个绿­色­2号牌。

“去那边排队等着,半个小时后登车……”

黄双荣感到非常意外,排了半天队他已经知道,并不是人人都有绿­色­2号牌。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得到绿脚兵如此照顾,着实让人意外。

半个小时后,火车一声长笛,驶离大虎山车站,向西南方向100公里外的锦州开去。车厢中,劫后余生的黄双荣还是满脸不解的神情,被身旁坐着的高四宝好一阵笑话……

大虎山车站临时指挥部中,曲南杰正在审阅第一批撤退的难民名单。

工人、学生、教师……要么具有一技之长,要么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绥远需要的人才。像黄双荣这样的,虽然一时看不出有什么用,却是必须加以保护的知识分子。

就像肖林说的那样,中国马上要迎来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无数热血男儿为国捐躯,但是,总得留下几颗文化的种子传播下去。

放下名单,曲南杰的眉头仍然紧皱在一起,按照现在的撤退速度,这一万多难民想要全部撤离,起码还需要三天时间。

但是,日军已从沈阳沿北宁铁路南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战事顺利,关东军司令本庄繁连下数道训令,一改事变初期的谨慎小心,开始毫无忌惮地扩大战争冲突,并在沈阳方面集结了大约一个旅团,正在向大虎山方向进逼。

大虎山,两条铁路的交汇处,维系营口和锦州联系的咽喉要地,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出乎曲南杰的意料,日军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但不是从沈阳来的那个旅团,而是第2师团引以为荣的第4联队。

过往的30年中,第4联队可谓战功赫赫,以日俄战争期间在弓长岭一次完美的夜袭而闻名,并为第2师团赢得了勇师团的称号。

村上正夫,是第二师团村上联队的联队长,他用2天时间攻克了东北军重兵把守的凤凰城,随即又率部南下开始追击逃跑的东北军。兄弟部队接连拿下沈阳、长春和吉林,相比之下,凤凰城实在不足一提,只有攻取锦州的荣誉才能符合第4联队的荣誉。

攻击,只有攻击才是最富有效率的战争方式,凭着对日军的强大自信,还有对东北军的了解,

村上正夫以为,用一个联队的兵力进攻锦州已经足够。,

不过在前往锦州的路上,必须经过大虎山,也必须攻克大虎山,以切断营口的补给线,彻底关上东三省的大门。

村上正夫很不理解,营口之战已经打了五天,第2联队外加一个大队,却还是无法击溃中国守军,简直是给勇师团丢人现眼。

虽然看不起第2联队那帮家伙,但关键时刻也得拉他们一把,村上正夫打算顺手占领大虎山车站,然后再向锦州进军。

占领沈阳花了一天时间,占领长春花了两天时间,占领吉林花了四天时间。小小的一个大虎山,需要多少时间呢?半天?还是一个小时?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打赌。

四零三章大虎山(中)

一个小队的日军出现在温耀武的望远镜中,作为刚刚提拔的一团团长,他负责防御北宁铁路线左右两公里的阵地。.)[]

大致数了一遍,这股日军大概60多人,几十支步枪,三挺轻机枪,六具掷弹筒。领头的是个中尉,20多岁的年纪,不到1米8的身高,在日本人中可以说难得一见,此刻也显得鹤立­鸡­群。

对日军编制烂熟于心的温耀武立刻判断出来,这是一个担任前导尖兵任务的加强步兵小队,三个步兵分队,一个掷弹筒分队,火力输出与等同数量的绿脚兵差不多,战斗力强悍。

不过温耀武在满洲里摸爬滚打,和老毛子的坦克直接对抗,这些日军手中连一挺重机枪都没有,没有多大的威胁。

沿着铁路线两侧呈散兵状前进,日军按照­操­典保持着基本的警惕,但神态却非常轻松。连着几天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向大虎山的进军应该又是一次兵不血刃的武装游行。

辽阔的东北平原令人心旷神怡,令人依稀想起本州家乡的景­色­,惬意郊游的日军没有想到,前方的高粱地中已有上百支枪口瞄准了他们。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鹤立­鸡­群的日军中尉胸前冒出一朵血花,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紧接着,上百支机枪步枪同时打响,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门瞄着军官打,两名曹长。三名军曹一个没漏下,全都在第409章中火力试图反压绿脚兵。

“有两下子!”温耀武微微有些吃惊,这股日军很明显训练有素,虽然措手不及遭到伏击。几十支步枪却能在第一时间组成火力支援,和机枪、掷弹筒兵的配合非常默契,还想对绿脚兵的阵地发起进攻。

“给他两炮!”吃惊归吃惊,温耀武的反应却一点不慢,指着日军机枪阵地就下了命令,­射­击诸元早已确定的迫击炮应声而响,炮弹飞­射­而去。

日军机枪和掷弹筒刚刚拉开战斗架势,还在调整寻找目标,头顶上却已飞来一连串的迫击炮弹,断肢残骸和枪械零件飞腾半空。预料中的反击还未打响就已经结束。

“命令三连二连,消灭残敌,一个不留!”温耀武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这帮小鬼子也算能打,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案板上的鱼。没有还手之力。

一道开胃菜而已,趁早消灭­干­净,日军后面的主力部队已经上来了。

阵地上爆发了一阵更加猛烈的枪声,各种轻重武器一起开火,仍在负隅顽抗的尖兵小队在迅速的减员之中,身后大股日军正在拼命赶来。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终于一个不剩…………

眼看就要抵达大虎山,尖兵部队突然遭遇中队阻击,坂田大队长毫不迟疑,立刻指挥部队冲了上来,试图解救。

不料中国人的火力异常猛烈,不等援兵赶到,埋伏圈中的尖兵小队就全部阵亡,看到最后一名士兵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后面的日军茫然地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么快?连15分钟都没有坚持到,就被消灭了一个小队,再冲上去已经毫无意义。

“混蛋,不要停下,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负责火力掩护,第1中队对正面阵地发起冲击,第2中队抢占那座高地,第3中队从侧翼迂回,第4中队担任预备队。冲上去,冲上去把中国人打垮!”半天少佐连连下令,丝毫不见首战失利的影响。在他的催促下,数百名日军如同见到猎物的恶狼,兴冲冲地扑向绿脚兵的阵地。

在日军的战斗守则中,有关遭遇战的篇幅最长,超过了所有其他战斗形式。日军的日常训练中也以遭遇战为重要基础课目,对其高度重视。

坂田少佐在士官学校中上的第一课,就强调“皇军倾向于发动能够迅速结束并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战争”,遭遇战最符合这一­精­神,仓促遇敌,他没有慌张,反而有些兴奋。

从刚才尖兵小队的战斗来看,正面阵地的中国人大概不到一个团,战斗力还算可以,但是,中队怎么能和皇军相比?虽然损失了一个小队,一个中队就会轻易将他们打垮。

在日军的传统中,经常会使用外军认为不足的兵力发动进攻,这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战斗力更强大,也和日本军方的建军思想有关。

坂田少佐没有想到,正面阵地上的中队的确有一个团,但是刚才投入阻击的火力点只有一个营,只是因为绿脚兵火力配备强大,才让他产生了错觉。

“进攻,全力进攻!”在坂田少佐的催促下,训练有素的日军一边前进一边调整队形,在距离绿脚兵阵地500米左右的时候,完成了行军到作战状态的改变,其速度之快令望远镜中的温耀武都暗暗点了点头。

在两门75毫米山炮和八挺重机枪的掩护下,日军的进攻打得有板有眼,一个中队的兵力,还是以小队为单位,规模却扩大了三倍。

首先发起冲锋的是轻装步兵小队,他们在运动中完成集结分组和弹药补充,各自确定了攻击方向和行进路线,沿着刚刚选中的路线向绿脚兵阵地冲去。

这是一个最危险的阶段,面对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封锁,日军步兵接二连三中弹跌倒,但是其他士兵却顾不上多看一眼,只是闷着头向前猛攻。

各种能够利用的地形都成了掩蔽,高粱地、小河沟,铁轨陆基,冲破弹雨的日军士兵纷纷扑倒在掩蔽物后,举起三八式步枪开始和绿脚兵对­射­。

在他们的掩护下,行动稍缓的机枪和掷弹筒终于到位,11式歪把子和大正十年掷弹筒连续开火,对绿脚兵的火力点实行压制。早就习惯了这种配合的日军步兵一跃而起,发出一阵喊杀声再次向前冲去。

这种互相掩护、循环前进的进攻战术是日军屡用不爽的法宝,能够最大限度发挥部队打击能力,刚才那个尖兵小队也是这个套路,却被绿脚兵早就准备好的迫击炮打乱了节奏。

现在这股日军却不同,他们的兵力更多,距离绿脚兵阵地也稍远,反而有利用日军充分发挥强悍的单兵素质。虽然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日军的冲锋部队却成功地完成了两次循环进攻,推进到绿脚兵阵地前方200米处。

200米,是日军最喜欢的一个距离,其火力­精­度和强度都达到顶峰,守军将承受炮火、伤亡和心理等各种冲击,很多东北军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崩溃,丢掉阵地的。

担任进攻的日军第1中队对自己的强项也非常清楚,趴在铁轨道基下和绿脚兵猛烈对­射­一番,终于将中国人的火力压了下去,一百多名鬼子兵齐声大叫跳了起来,向着绿脚兵阵地再次冲去。

“BANZAI——”。

下一个目标,就在一百米外的一道土坎,这是进攻道路上最后一个阶段隐蔽点,然后就是全速冲锋,突破中国人的阵地。

突然,一阵阵凄厉的啸叫响起,一阵阵烟尘在他们中间炸开。

“嗵——,嗵——,哒哒,哒哒哒——。”

绿脚兵的隐蔽火力点开火了,重机枪如雨,迫击炮如冰雹,从几个方向一起洒向刚刚跳离掩蔽的日本兵,如同一张钢铁弹丸编织的死亡之网,所到之处全是血­肉­横飞。

温耀武此时才亮出真正的实力,强大的火力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猝不及防的步兵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好像暴风雨过后的庄稼地。猛烈的齐­射­过后突然异样的安静,传来几名日军伤兵的惨嚎,生死之际只剩下本能的呼号,忘记了所谓武士的荣誉。

“好,打得太好了!”温耀武兴奋不已,又心疼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告诉炮连,省着点炮弹,这么浪费老子又得替他们挨骂!”

“团长,刚才明明是你下的命令,不要吝惜弹药,给小鬼子点颜­色­看看。”

“那又怎么了?”温耀武一瞪眼:“这么排场的焰火,看一次就行了,以后省着点用吧!”

酣畅淋漓过了一把瘾,温耀武充满了幸福的痛苦,用了这么多的弹药实在太心疼。

四零四章大虎山(下)

步兵几乎损失殆尽,机枪兵和掷弹筒兵失去了冲锋的意义,日军只好再派上一个中队接应,把这支残兵败将撤了回去。.)不过被绿脚兵追着ρi股一通扫­射­,又丢下了十几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坂田少佐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对面的这支中队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火力配备甚至比皇军还要强大!

鲁莽,面对不明敌情轻易发起进攻,坂田少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被追究的话,自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牺牲了一百多名天皇陛下最英勇的战士,已经是“九一八”开战以来最严重的损失。

知错能改的坂田少佐不再继续进攻,占据了距离中队阵地两公里外的一座小山包,当做全军的落脚点,然后派出几支小分队向两侧迂回侦查,想要搞明白对手到底是谁。

等了两个小时后,铁路周围不时响起一阵枪声,派出的侦查分队无一例外碰上了中队的拦阻,丢下十几条­性­命撤了回来,半天少佐这才明白,对面的中队是一支成建制的大部队,在大虎山北侧构筑了一条完整的防线。

积极的坂田少佐仍不死心,又派出一个中队从左侧迂回,想要从侧翼找到中国部队的薄弱环节,可惜这又是一场头破血流的徒劳努力,白白损失了几十人没有任何进展。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村上正夫终于率领第4联队主力赶到。

“因为我的失职。使帝人的荣誉蒙羞,请大佐阁下治罪!”坂田少佐双手平托指挥刀,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垂头丧气,懊悔不已。

村上正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脱口回他一句:你自裁吧。但是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处决他很简单,但坂田少佐是第4联队最为凶悍的少壮派军官。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只好先留着他的­性­命。

“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村上正夫对坂田的请求置之不理。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是这样……”坂田少佐暗中擦了一把冷汗,作为一名帝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在战场上为天皇陛下献出生命。却不愿死于耻辱的军法之下。

没有剥夺自己的指挥权,坂田非常感激村上正夫,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支支那军队非常奇怪,火力强大,作战经验丰富,战斗意志强悍,总而言之,是一个必须重视的对手。”

随着坂田少佐的解说,村上正夫的怒气渐渐消失。

曲南杰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嗯,日本鬼子都是吃软怕硬的主儿,碰上机枪一样要完蛋。怎么样,部队里的新战士有什么反应,不害怕这些日本鬼子了吧?”

日军多年积威之下,很多人将他们传成了无敌的天兵天将,绿脚兵中一些新兵也受了影响,开战之前很是紧张。等到温耀武来了一场变态的火力大屠杀,100:0的战损比大涨绿脚兵的锐气。新兵们也终于鼓起了信心。

那些老兵就淡定的多,在他们看来,日本兵就算比老毛子强些也有限,正好和他们较量一番,看看谁更厉害。

“是啊,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和村上联队好好­干­一仗。为沈阳殉国的弟兄报仇,明天一定不能让小鬼子讨了好去。”

曲南杰皱眉思索片刻,提醒道:“村上联队的主力已经赶到。日本人擅长夜战近战,今天晚上恐怕不会平静,得让部队加以小心。”

“是!”魏海江心中一跳。夜战的事情自己还真是疏忽了,绿脚兵头一次和日军交手,彼此战法战术都不熟悉,一时疏忽就可能造成重大损失。

不出曲南杰所料,日军当晚果然没有闲着……

主动请缨的坂田少佐率领麾下一个大队,乘着夜­色­向绿脚兵阵地后方摸去。

夜战,不确定­性­太多,强势一方不容易发挥实力,相对吃亏,所以一般不会主动挑起夜战。

此时的日军就是这样。坂田大队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从左翼大幅迂回,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绿脚兵的阵地。

趁着夜晚的掩护进入预定位置,黎明时分发起前后夹击,以日军最为擅长的近战能力。打败那些依靠火力优势的绿脚兵。

只要冲上绿脚兵的阵地,肯定就能将他们击溃,坂田少佐最为重视部下的拼刺能力,只有敢于刺刀搏杀的部队才具有钢铁般的坚强神经,能在各种逆境下英勇作战。

夜­色­掩盖中,数百名日军士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高粱地里。只有沙沙做响的脚步声作伴。

跨过一条小水渠,坂田少佐突然扬起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停止前进,蹲在黑暗中举枪戒备。

田埂后传来两声青蛙的叫声,坂田松了口气,也咧嘴抿舌回应了两声。这是自己人,负责侦查的尖兵,那些营养不良的支那士兵都患有夜盲症,不可能在夜­色­中出没自如。

随着坂田的青蛙叫,两条黑影从田埂后冒了出来。

“怎么样,敌人有什么动静吗?”

“报告少佐,没有任何反应,支那猪肯定都睡着了。”

“很好,继续前进!”坂田压低嗓音传下命令,然后站起身来,跟着尖兵向前摸去。

虽然不惧怕与中国人夜战,但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还是尽量不去惊动绿脚兵。

让这些支那人继续做美梦吧,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夜晚了……

正在这时,一记怪异的枪声在夜空中响起,坂田身子一震,连忙再次举手,身后数百日军再次蹲下身形,却暴露在一颗光闪闪的照明弹下。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照明弹升起,还有数盏大功率的探照灯指向这队日军。

犹如聚光灯下的内衣女郎,坂田大队数百日军一时手足无措。

“快,快打探照灯打掉!”坂田举起手枪,向探照灯­射­去,可惜急切之下忘记­射­程不足,连发数枪都毫无效果,活像和风车搏斗的唐吉歌德。

不等其他日军反应过来,一阵劈头盖脸的炮弹子弹打了过来,无所遁形的日军纷纷中弹倒地,像是血腥舞台上待宰的羔羊。

中埋伏了!坂田目眦欲裂,挥舞着指挥刀叫道:“撤退,撤退,分头突围……”

一颗大正十年掷弹筒的炮弹飞来,在坂田的脚边炸开,立刻把他轰成了一个血葫芦。坂田吭都没吭,身子一震就摔倒在地,手中的指挥刀却高高飞了起来。

夜­色­之中,无数的枪口喷吐着火舌,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呀——,当!”

一名满脸血迹的军曹双手端着坂田的指挥刀,高高举在村上正夫的面前。村上大佐一把抓起,怒吼一声拔出战刀,狠狠劈在桌案之上。

“混蛋,你们的指挥官为天皇尽忠,几百名袍泽牺牲,你们却苟且偷生逃了回来,为什么不去死?!”

一百多名日军一脸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泥土,战功赫赫的坂田大队经此一战十不存二,基本等于被歼灭。

“大佐阁下,我们,我们找不到敌人在哪里。”这名军曹口齿伶俐,虽然怕的要死,还是把遇伏时的情景描绘得栩栩如生:“到处都是黑暗,只有我们在灯光下,不断有人战死,却无法还击,我们发起冲锋,却根本找不到支那人……”

随着他的描述,身后站着的那百十名日军都发出哽咽之声,又回忆起刚来那个噩梦般的场景,那不是战争是屠杀,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敌人的模样。

“咣当”一声,村上正夫重重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掐着眉心闭眼无语。

毫无疑问,绿脚兵早有准备,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自己­精­心设计的前后夹击战术,却成了送给敌人一份大礼。

这支敌人太难缠了!现在看来,自己率第4联队孤军深入就是一个错误?

冒险失败了。大虎山一战损失惨重,村上自知身为联队长难逃责任,就算不至于丢官罢职,最起码也会送回国内,转为预备役闲职。

战场上永远充满了意外,错对先不去管他,更重要的是,下面怎么办?

夜晚机动计划被挫败,损失了一个大队,明天的进攻还能顺利展开吗?从内心深处来说,村上正夫渴望明日对中队发起一场决死进攻,用酣畅淋漓的胜利消除坂田大队覆灭的负面影响,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拿整个联队冒险,可能会换来灾难­性­的后果。

也许,现在应该及时纠正错误,率部队尽快撤退?不,这个选择不可想象,作为一名败军之将,自己以后在军部永无出头之日。

又或者,坚守此地,固守待援?……

同一时间,曲南杰面对地图,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第4联队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是战,是走,还是守,日军有三个选择。

战恐怕不是上策,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村上正夫肯定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未必敢于孤注一掷,向大虎山发起拼死进攻。当然,这个选择曲南杰最为欢迎,绿脚兵­精­心构筑的防线,正好拿第4联队祭刀。

走的可能­性­也不大,先不说会遭到绿脚兵追杀截击,就是依着日军老子天下第一的­性­子,吃了败仗岂能善罢甘休,肯定不愿灰溜溜地退走。

但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守。守在这里和绿脚兵对峙,等待沈阳发面赶来的援兵,然后再对大虎山发起雷霆一击。

算计的倒是不错,可惜难以如愿……

第二天一大早,村上正夫果然取消了原定进攻计划,构筑阵地准备和绿脚兵对峙下去。

不料,绿脚兵却突然转守为攻。

四零六章连山关(中)

北平张学良官邸中,蔡运生、邹尚友几人默默低头,不敢面对少帅殷切的目光。

“怎么?日内瓦那边还没有回音吗?!”

短短几天时间,张学良却仿佛老了好几岁,不见往日风流倜傥的少帅,只见失魂落魄的副司令。从小就在张作霖的庇护之下,虽然身居高位久经沙场,骨子里却是一个当不得逆境的公子哥,日军突然大举进犯东三省,张副司令已经乱了分寸。

沈阳丢了,四平丢了,长春丢了,吉林丢了……日军摧枯拉朽的进攻,彻底打破了张学良将事变控制在局部冲突的幻想。忍无可忍,只有抵抗,但是前线的战况却令人揪心,安东失守、营口告急,源源不断的日军正在涌入东北,锦州和哈尔滨岌岌可危。

除了马占山仍在黑龙江坚持抵抗,东北军在关外只剩锦州一座大城市,没想到日军的进攻如此犀利,曾经雄心勃勃的少帅像撒了气的皮球,对战局失去了信心,把希望都寄托在国联调停上。

邹尚友即将调任南京外交部,对这些消息最为熟悉:“没有,欧洲正在经济危机,对东北事变非常麻木,拖拖拉拉一直没有表态。”

“事变已经五天了,简单的表态都没有,国联看来又要把中国当牺牲品。”蔡运生喟然叹道:“弱国无外交,果然不错,平时满口公理秩序,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既然如此,只好军事解决。”张学良一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王树常说道:“咱们今天晚上就动身,带着部队支援肖林。”

作为东三省最高军政长官,张学良守土有责,准备莅临前线去锦州坐镇。

“是!”王树常应了一声。脸上却带出一丝难­色­。

“怎么了?”

“日本鬼子太凶,部队有些畏战情绪……”王树常有些尴尬,自责治军无方,以至士气不振。

出乎意料,张学良并没有责备他。

“没关系,先把部队拉上去再说。”日本鬼子这么厉害,少帅也觉得不是对手,对那些畏战的士兵很理解。不过正值抗日声潮风起云涌。少帅好像被放在火上烤,打赢打不赢也得去锦州做做样子。

和日本打上两仗,哪怕牺牲再大也争取消灭他几百人,一来如果有些本钱。二来真要撤到关内也有个交待……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于学忠的大嗓门。

“总司令,大捷,大捷呀!”

嗵的一声,于学忠推开门闯了进来。挥舞着手中一份电报。

众人都是一愣,大半个东北都丢了,哪来的什么大捷?

“总司令,在歼灭了日军整整一个联队。将近四千人呀!”于学忠嘴巴咧开,笑容洋溢。

歼敌四千?!这可绝对称得上大捷。不,绝无仅有的胜利!

将信将疑。忐忑不安地接过电报,张学良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欣喜若狂。

“好!太好了!不但消灭了第4联队,还在新开岭设伏,打死打伤日军2000余人……”

就手把电报递给王树常等人,让他们分享胜利的喜悦,几人接过欣喜传看,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战果确认了吗?”王树常老成持重,考虑的比较全面,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是啊,日军可以说是东北军的老师,多年交流彼此非常了解,连番消灭打残两个联队,听上去就不像真的,莫不是,绿脚兵在夸大战功?…,

“确认了,我接到捷报就询问了锦州方面,的确消灭了日军一个联队,缴获的枪支弹药运回来一大堆,还抓了几个伤兵俘虏呢……”

竟然还有俘虏?!众人更被调起了兴趣,七嘴八舌催着王树常询问细节,这才直到抓到这些俘虏很不容易,日军士兵崇尚武士道­精­神,基本都是死战到底绝不投降,要不是受伤失去抵抗能力,这几个俘虏也抓不到。

有俘虏还有缴获的枪支武器,人证物证齐全,绿脚兵就算有些夸张,也肯定是个拿得出手的大胜仗。

“各位,不用怀疑,绥远兵能打败老毛子,日本鬼子当然也讨不了好去。”蔡运生想起中东路战争,众人一听不禁点头,是啊,肖林能打败北极熊,当然也能打败东洋鬼。

“好了,那就给南京方面发捷报,各大报纸也不能漏了,好好振奋一下民心士气。”张学良这几天压力太大了,已经被报纸封为不抵抗将军,好容易逮着这场胜利,当然要扬眉吐气一回。

“还有,我今晚就率第9师、第14师今晚就坐火车赶赴锦州,支援东北抗战,蔡厅长,你负责继续征集物资给养,用各种方法送到前线…”

“是。”王树常答应得­干­脆利落,一场大胜消息传开,手下的士兵必然士气大振,出关作战没有问题。

“司令,我的部队也能出关呀,火车不够,我们可以走路去!”于学忠羡慕不已,也主动请缨。

张学良考虑了一下说道:“嗯,你还是留在京津坐镇,东北一乱,华北的局势也不稳,除了西北军和晋军之外,还得提防日本华北驻屯军……”……

绿脚兵一天之内两败强敌,共消灭6000余日军,消息传开,举国欢腾。

和张学良等人的反应一样,公众一开始也难以置信,自甲午以来中国人就被日本不断欺辱,大小战阵从没有讨得便宜,一下消灭6000日军,怎么听都像天方夜谭。

一时之间,社会上流传重重谣言。有说绿脚兵谎报军情的,有说绿脚兵夸大冒功的,有说日本人和老毛子开战,被狠狠打了一家伙。反正就是没人相信事实,相信绿脚兵真的消灭了6000日军。南京政府也在一天之内发出五封电报,责令东北军和锦州方面仔细核查战果,不要漫无边际地吹牛皮,免得引起公众反感,国际舆论的耻笑。

但是,随着一件件证物展示,一张张前线照片公布。甚至还有记者亲眼看到了野战医院中那几名重伤的日军士兵,以及刻着村上正夫名字的大佐指挥刀,指责质疑的声音突然消失,公众也不再怀疑。转而变为振奋自豪的爱国热情大爆发。

从北京到南京,从绥远到上海,到处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群众集会,庆祝声援东北抗战,社会各界纷纷捐款捐物。无数青年慷慨投笔从戎,慰问电报如雪片般向锦州,向营口,向哈尔滨发去。南京政府也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嘉奖令。

蒋中正不愿和日军全面开战,但谈判桌就像一架公正的天平。只有胜利的筹码才能换来和平。

果不其然,就在一天之内。日本国内要求和平解决东北冲突的呼声开始抬头。

“九一八事变”本来就是日军军部瞒着政府搞出来的,只是连番的胜利堵住了质疑的嘴巴,一下子损失了六千日军,早就压抑多时的不满声音纷纷爆发。一时之间,关东军成了众矢之的,天皇和一班政界大佬要求立刻停止这场荒唐的冒险冲突,并追求发起事变策划者的责任。…,

但在军部焦头烂额的关键时刻,相若槻礼次郎拉了军方一把。

“陛下,无论满洲事变的策划者具体是谁,都代表了整个军方的意思,我国正值经济困难时期,以武力打破这种局面的想法虽然幼稚,但也有其合理的一面。”面对紧急召见自己的天皇,若槻谨慎地说出早就考虑好的想法:“现在不是追究责任人的时候,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处理满洲事变。”

“相先生,我对满洲事变的态度非常明确,在既成事实下不扩大事态,寻找和中国方面谈判解决的可能。”裕仁天皇心中暗暗不满,九一八事变充分表明,政府无法对军队进行有效控制,竟然被绑架发起了一场战争:“而且,朝鲜驻屯军没有圣谕擅自行动,进入东北参战,这种行为坚决不能纵容,我不会对这次军事行动表示认可。”

军队是国家机器,是豢养的看家恶犬,没有主人的命令就扑出去咬人,让裕仁天皇非常不满。当然,满洲是个不错的进攻目标,但现在骤然发动时机不对。

日本现在处于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国家没有能力支持对中国发起一场全面战争,朝鲜驻屯军的介入使得满洲的形势突破了地方冲突范围,反而是一场大规模有计划的侵略战争。

从大正天皇手中继承王位,裕仁天皇可谓励­精­图治,励兵秣马,只要再有五年到十年准备时间,日本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就足以发起一场大型国战。

“天皇陛下,中国人对谈判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从第三方要求恢复到事变前的态势,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既然战争开始了,我们就不能输掉这场战争,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若槻礼次郎淡淡点了一句,然后默不作声,两人之间只有茶杯中的水气渺渺上升。

裕仁天皇心中一震,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军事上的失利会引起政治上的动荡,经济上的混乱。

“扩大战争规模需要大笔经费,除非能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必须追究朝鲜驻屯军的责任。”

绑架,国家已被军方绑架,他这个天皇也无能为力。裕仁想要让步,却又不甘心,自己宏图大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被军方这些冒失的家伙打乱了计划。打仗就是打后勤,打钱打物资,消耗的是综合国力,朝鲜驻屯军出动了三万多人远征,这笔花销从何而来?

没想到,若槻礼次郎却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政府愿意提供朝鲜准屯军之经费,并建议对越轨行为暂不处罚,对其介入满洲事变的行为予以追认。”

被相硬邦邦地顶了回来,裕仁一时无话。楞了半天才说道:“正在经济困难的时候,你怎么解决这笔经费?”

“请陛下放心,微臣自有解决之道。”若槻礼次郎一躬身,不再多做解释。

裕仁天皇皱眉思索。良久才问道:“就算不追究责任,我们就能妥善解决满洲事变吗?”

“从前线战况来看,我军的进展非常顺利,村上联队的玉碎只是一个事件,请陛下不要动摇必胜的决心。”若槻礼次郎说道:“当然,中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个别情况下给我们造成了一定麻烦,所以应当增大对东北军的压力。逼迫张学良的部队退出山海关。”

他掏出一份文件双手递到裕仁天皇面前:“这是军部和本庄繁司令官送来的方案书,计划在本土再动员三个师团投入满洲,以迅速解决这场冲突。”…,

“还要增兵?!”裕仁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若槻礼次郎回答地非常坚决……

一架军用飞机悄悄落在伯力城军用机场,白富生和两名翻译随员先后走下舷梯。

在一名苏军军官的引导下。白富生等人登上汽车,来到了远东集团军司令部。

“图哈切夫斯基司令官,再次见到您非常荣幸。”

“白上校,欢迎你。”图哈切夫斯基将白富生等人让进会客室,落座之后单刀直入问道:“你们的国家正在发生战争。怎么有时间到哈巴罗夫斯克来?(伯力城,下文中苏不一致的称呼都以中方为准,免得引起阅读混乱)”

“是的,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保卫国家的正义战争。所以来请求朋友的帮助。”

“嗯,说说看。看看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图哈切夫斯基早就收到了肖林的电报,却仍在白富生面前故作姿态。对于二十年前战胜沙俄的日军。苏联一直保持着警惕,又不愿主动招惹这头恶狼。

“是这样的,日本朝鲜驻屯军已经渡过鸭绿江参战,给我们造成的压力很大,因此我们向将军阁下提出郑重请求,使用海参崴的军用机场,以轰炸鸭绿江铁桥。”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使用海参崴的机场,从锦州或者营口起飞不是更方便吗?”

“锦州机场和营口机场遭到日军飞机轰炸,已经无法使用了。”

“那也不行,不可能!”

图哈切夫斯基拒绝得非常­干­脆:“这样做苏联就等于变相参战了,有违我方采取的中立政策。”

“司令官同志,中国方面是苏联的朋友,日本却是苏联的敌人,难道你不该帮助朋友抵御敌人的侵略吗?”白富生说道:“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唇­亡齿寒,日本人如果占领了东北,就会直接威胁苏联的远东利益,难道这还不是支援我们的理由吗?”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这个时空的中苏双方在中东路战争后达成谅解,双方合作,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如果东北被日本占领,苏联的确会遭受各种损失。

“很遗憾,白上校,你已经说服了我,却没有说服斯大林元帅。”图哈切夫斯基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说道:“从我个人来说,很愿意帮助中队,尤其是肖林将军麾下的绿脚兵,但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斯大林元帅早有指示,在这场战争中必须严守中立。”

苏联在忙于经济建设,斯大林在暗暗策划权力清洗,根本无暇、无心卷入一场能够避免的战争。

对于图哈切夫斯基的反应,白富生事先早有心理准备,借用满洲里机场起落飞机只是一个小小的谈判技巧,他其实另有目的。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但还有两件事需要司令官帮忙。”白富生说道:“第一,请苏联方面允许东北江防舰队通过海参崴撤出,并护送通过日本海。”

沈阳吉林沦陷,东北江防舰队已经失去了大后方,一部困于哈尔滨,一部困于依兰,为了长期抗战保存力量,只有沿松花江经海路撤回内地。但是这条路线要绕过长长的朝鲜半岛,经过日本海军控制区域,只有寻求苏联人帮助掩护。

图哈切夫斯基眼睛转了转,摇头说道:“这也不太可能,我们要恪守中立,不能明显偏袒一方,如果被日本方面发现,会引来麻烦的。”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悬挂苏联国旗,以苏军军舰的身份隐蔽撤退,只要贵方加以配合,日本人不会发现。”

“嗯”图哈切夫斯基考虑了一会,终于松口:“这样吧,这件事需要向莫斯科报告,如果能够取得斯大林元帅的支持,可以执行。”

“第二件事,我们希望通过贵方向黑龙江转送一批物资,支援正在坚持抗战的马占山将军。”

“只要莫斯科同意,这个问题不大,不过我很奇怪,中东铁路已经被切断,你们的物资怎么运到伯力城来。”图哈切夫斯基有些奇怪。

“不用运到伯力城,我们在乌兰巴托交货,你们在伯力城提供对应数量的物资,中间的消耗运费由我们提供。”

左手进,右手出,现代银行最常见的­操­作方式,肖林运用的非常娴熟。

(这章好像有点跑题了,好吧,昨天在章节名字后面加了个“上”,是个错误。)

四零七章连山关(下)

连山关,摩天岭,山坡上的日军如同烧饼上的芝麻粒,密密麻麻地向山顶爬去。.)

顶着呼啸而下的密集子弹,日军尽可能地利用着各种地形掩护,分成一个个小组向山顶机动,每当正面遇到压制火力,就躲在土坎树木后面和山顶对­射­,其他的日军又跳起身来,狠狠地向上冲一段,再端起枪提供火力支援。

“打!把小鬼子打下去!”

绿脚兵阵地上枪声响成了一片,连长何勇抱着机枪顶替受伤的机枪手,所有的战士都打发了­性­子,头一次碰上这么难缠的对手,顶着居高临下的火力硬往上冲。

摩天岭,号称连山关第一险要,也是扼守日军西进的重要阵地,但是山顶的位置过于狭窄,仓促赶来的绿脚兵来不及修筑坚固的工事。

山顶后面的十多米处的一个土坎后,一字排开了五门迫击炮,“嗵嗵嗵”炮弹打个不停,尽力帮助山顶那三挺机枪。

山脚下,森寿中将脸­色­­阴­沉,放下望远镜对左右命令道:“告诉石田中佐,连续进攻,不要停。”

这种讨厌的山地作战无法发挥皇军的装备优势,森寿中将此刻的心情非常烦躁。受阻于崎岖的山路,19野炮兵联队,20骑兵大队和工兵联队、辎重联队一部绕道营口,英勇的皇军士兵只能用掷弹筒和迫击炮与中**队周旋。

在日军20个常设师团中。朝鲜驻屯军第19、20师团无疑是两个小兄弟。不仅成立时间较晚,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也相对较差。身为19师团的师团长,森寿中将对此非常不满,亲自­操­刀充任第39混成旅团的指挥官,准备率领大军在满洲为朝鲜驻屯军正名。

不料还没进入中国境内,在鸭绿江边就遭到中**队的顽强阻击,连续苦战数日,请来飞机军舰助阵才拿下安东。没想到,中国人竟然早有准备,要不是在安东耽误了这几天。几路日军齐头并进,也许现在已经占领了锦州,把东北军赶过了大凌河。

39混成旅团进展缓慢,严重影响了整个满洲战略计划。千辛万苦总算进入中国境内,在新开岭又挨了当头一­棒­,突前的29联队遭到伏击伤亡过半,暂时失去战斗力,只能跟随大部队行动。

森寿中将只好将73联队顶在前面,另抽丹东的74联队、75联队和工兵联队一部支援,向连山关一带的中国守军发起猛攻,以求打通支援沈阳的通路。

一路强攻,一路血战,磕磕碰碰好几天缓慢推进。但在摩天岭前,73联队数次进攻都被打退,除了扔下满山的尸体外寸功未建,绿脚兵果然是战胜苏联红军的­精­锐部队,又占据了摩天岭天险,如同一道门闩锁在连山关前,挡住了朝鲜驻屯军混成39旅团的去路。

森寿中将忍耐不住亲临前线督战。对摩天岭守军发起了疲劳攻击。

哪怕坚韧的钢铁也会疲劳,别看山顶的中国守军仍在坚持,但是­射­击的节奏已经不如刚才流畅,进攻的日军一次比一次前进的更多。离山顶阵地越来越近。

“BANZAI——!”

随着一阵响彻山谷的喊杀声,逼急到山顶一百米内的日军突然跳起,发起了全速疯狂冲锋,所有在山下观战的日军都捏紧了拳头,紧张地盯着山顶。

胜利在望。终于用人命拖垮他们了,放眼所及。山坡上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日军尸体,森寿中将心疼的颤了一下。

冲上去了!白刃战!这是日军的强项,那些从小就营养不良的中国人不是对手!

果然,山顶上绿脚兵的火力点都突然哑火,只有阵阵嚎叫和刺刀的撞击声远远传来,山坡上的日军第二梯队站起身来,向着山顶全力冲锋。

快!再快些!只要这两个中队的日军冲上去,就能彻底消灭山顶的守军。

“哒,哒哒,哒哒——”

突然,一阵阵清脆的枪声从摩天岭山顶传来,绵长连续,节奏轻快,森寿中将眼睛突然一眯,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这种枪声非常陌生,但能肯定一点,日军没有配备这种连续­射­击的轻武器,好像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花机关枪。

“卑鄙!支那猪竟然在­肉­搏战中使用冲锋枪!”几名参谋也反应过来了,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军往往在拼刺前推出枪膛中的子弹,不料中国人竟用冲锋枪来应对。

数十支花机关枪奏响一曲大合唱,在摩天岭山顶回旋,“嗵嗵嗵”一串迫击炮弹再次­射­出,在日军第二梯队的阵型中炸开……

“司令官阁下,这次进攻又失败了。”这次进攻又被打退,因为发起了决死冲锋,伤亡远远超过前面几次进攻。

“继续进攻,支那人顶不了多长时间了。”森寿中将全没了刚才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毫不犹豫又发起了进攻的命令。

一定要尽快占领连山关,打通安东到沈阳的通路。因为,沈阳此刻已经岌岌可危……

五十六师指挥部中,郝梦龄眉皱如川,正对着地图出神,参谋长万培军走了进啦。

“师长,摩天岭前线急报,阵地一度失守,幸好师部警卫连及时赶到支援,刚刚夺回山顶。”看到郝梦龄默不作声,万培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部队伤亡太大,3团已经打残了,是不是放弃摩天岭,后撤到二线阵地?还有,大圩家的2团也撑了三天,排以上­干­部几乎换了一遍……”

3团是全军预备队,这支部队顶上摩天岭刚刚一天,就伤亡过半。建制不全。大圩家是日军另一处进攻要点,压力也很大。

“把各部的伤亡给我报一下。”郝梦龄面无表情。

“到今天下午4点钟,五十六师1团伤亡632人,2团伤亡904人,3团伤亡过半,具体数字不明,三十四师1团伤亡944人,警卫连、工兵营等直属部队共伤亡1090人……”万培军报出一长串数字,从黄家堡到赛马集,连续几天阻击下来。所属各部都伤亡不小。

“弹药呢?辎重团到哪里了?”部队轻装赶来,所携弹药给养有限,几天恶战下来,渐渐接济不上。

“今天早上就出了本溪。但是后面这段山路太险,只能用人抗肩挑,大概明天能赶到前线。”

总算有个好消息,一天时间虽然难熬,但还能坚持过去。只是,前线部队伤亡这么大,日军进攻又昼夜不停,是不是该退后一步再行阻击呢?

退后一步有好处,部队能够得到喘息编整的时间,暂时回避日军的锋芒。减少伤亡。但是也有坏处,失去了摩天岭天险,连山关就等于丢了一半,万一不能按时完成阻击任务,就会影响整个战局。

按照郝梦龄的­性­格,很希望就在连山关和日军决死一战,但是部队伤亡这么大,都是几年打拼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老兵,就这样拼没了也不是办法。

“把伤亡数字整理一下,给指挥部报过去。请示下一步如何定夺。”事情太大,郝梦龄不敢自专。

万培军应声下去处理,郝梦龄继续对着地图研究,不过十多分钟的光景,万培军又急匆匆地转了回来。

“师长。肖总指挥回电了。”万培军脸­色­稍红,不太自然。

“噢。电报在哪?”好快呀!郝梦龄没注意到。

“在这,就一句话。”万培军接着念道:“我不要伤亡数字,我要连山关!”

郝梦龄楞了片刻,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传我的命令,各部必须死守阵地,不许后退一步,师部直属侦察连和­干­部教导队准备战斗……”

侦察连,就是所谓的斥候,都是­精­心挑选的侦察兵,未必适合阵地战。­干­部教导队,负责五十六师的后备军官培养,每一个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好苗子,牺牲了都令人心疼不已,把这两支部队投入战斗,未曾杀敌自己先吐血三升,郝梦龄已下决心打一场死仗……

摩天岭山顶,浴血奋战的绿脚兵渐渐支撑不住,日军的攻势就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不停歇,伤亡在增加,弹药在减少,绿脚兵仍在坚持战斗,却像长时间拉到尽头的弹簧,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BANZAI——!”

越来越多的日军再次冲上了山顶,和绿脚兵纠缠在一起­肉­搏,3团长龅牙身边的绿脚兵一个个倒下,仍手举驳壳枪不断开火,连着打翻了四五个鬼子。

又一名矮壮的鬼子扑了上来,手中的刺刀闪闪发光,龅牙举枪就­射­,却蹦的一下打了个空。

子弹没了!龅牙身子向前一扑,顺手抓起一柄工兵铲,反手横甩正削在那个鬼子的小腿上,锋利沉重的铲边咔哧一声深深切了进去,腿骨断折的小鬼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仰天嚎叫着。

正要拔出工兵铲结果他的­性­命,眼旁又是一道寒光闪过,龅牙顾不得工兵铲,扑身一滚,另一柄鬼子刺刀从他腰腹间划过,破开了半尺多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忍着疼痛抬眼看去,另一名小胡子的日军士兵狞笑着向他扑来。

“老子要挂!”龅牙脑子里电光一闪,没什么,老子娘都有安排,死在抗日战场上也算­精­忠报国……

“啪,哒哒……”小胡子鬼子兵胸前突然冒出几朵血花,额头上也开了一个血洞,身子一晃就倒了下来,死里逃生的龅牙抬头一看,是师部侦查连支援上来了。

侦察连是都是­精­心挑选的兵尖子,武器装备也是独一份,一人一支驳壳枪,一支花机关枪,在近战­肉­搏中占尽了上风,不多时就将冲上来的鬼子兵消灭­干­净。

“卫生员。快包扎。3团长受伤了!”

被担架抬了下去,意识恍惚的龅牙仍在回头看着刚刚登上山顶的侦察连,多­精­神的小伙子呀,150多人齐刷刷的,几乎连个头都一样,他们能守住摩天岭吗……?

一个小时后,万培军来到郝梦龄面前。

“师长,7营刚刚编整完毕接防摩天岭,侦察连撤下来了。”

郝梦龄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伤亡大吗?”

万培军低下了头:“还剩34个……”

郝梦龄的牙关微微颤动了两下。默然无语转头看向窗外,五十六师自成军以来从未打过这样的恶仗,能不能撑过这个考验呢?

还能在连山关守几天?还要在连山关守几天?沈阳那边怎么样了?……

最为­精­锐的第4联队被歼灭于大虎山,打乱了关东军第2师团的部署。多门二郎在沈阳临时拼凑的一个旅团不敢贸然南下,龟缩在沈阳城查看动静。

此时的日军甲种师团下辖两个旅团,每个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总共四个联队,突然被敲掉一个,难怪多门二郎心惊胆战。

日军缩在沈阳不出来,绿脚兵却迎头而上,歼灭第4联队主力之后,不理会逃入黑山的少量残兵败将,肖林亲率五十五师、五十七师及三十三师等部队沿北宁铁路北上,直抵沈阳市郊浑河南岸。

前面就是严阵以待的日军,命部队休整准备,肖林等人来到浑河岸边查看地形。

“嗬!鬼子竟然没炸桥,好狂呀!”

未到河边。马三儿先叫了一声,抬手指向远处,大家抬眼看去,一座巍峨的铁桥横跨浑河两岸,横梁铆钉。交叉密布,充满了钢铁建筑独有的坚硬质感。

“这座桥是北宁铁路的咽喉。日本人妄想进攻锦州,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炸桥。”石醉六手举望远镜查看着对面的日军阵地,又说道:“再说了,这座桥看来就是个诱饵,小鬼子给咱们摆好口袋阵了。”

当初修建浑河大桥的时候,肯定是特意挑选的这个位置,奔腾的浑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小弯,大桥所在的河段最为狭窄。

北岸桥墩处突出向南,是一个小小的高地,地势比周围高了不少,日军在几天在上面抢修工事,远远看去还算坚固。

“嗯,突出部,军事意义很高。”肖林已不是当年那个军事小白,一眼就看出了日军的意图:“诱咱们直接攻打浑河铁桥,一挺重机枪封锁桥面,支援火炮轰击后续部队,要想拿下这座桥,最少得填进去两个团。”

在这块高地后面,呈品字形还有两个小山包,山包后面是绝佳的炮兵阵地,可以用曲­射­炮火支援河滩。

马三儿说道:“嘿,那就甩开桥头,先打后面的山包,找些船来登岸进攻。”

曲南杰摇摇头说道:“日本人也防着这一着呢,那两个山包上守军更多,河滩这么宽,上面肯定都是雷区,桥头的火力点还能提供支援。”

两座山包相对靠后,河滩宽阔一览无余,岸边还有不少鹿角铁丝网,用以阻挡船只靠岸。如果绿脚兵乘船过河登陆,三处高地的火力从几个角度覆盖打击,必然付出惨重的伤亡。

马三儿一瞪马眼,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主攻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一天之内拿下来!”

“嗯……”肖林刚要出声阻止,石醉六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好啊,日本人的这个铁桶阵的确有些麻烦,马师长准备怎么打?”

肖林Сhā言道:“不许拍脑袋啊,得是有针对­性­的作战计划。”

“哦——,我给他来个四面开花……”马三儿边想边说边补充,肖林几个帮他讨论完善着,进攻方案顺利出炉。

肖林这才发现,马三儿的­性­格最适合担任这一战的主攻,他就像一柄力逾千钧、蛮不讲理的铁锤,将日军的铁桶阵砸得稀巴烂。

“好了,我去安排部队准备进攻,苏参谋长,你帮着组织些渡船,越多越好。”马三儿自顾兴冲冲而去,甩下肖林等人毫不在意,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一起沿来路返回。

“南杰,你安排一下,和第七师迂回渡河,向沈阳侧后包抄新民县,监视长春吉林,防止他们增援沈阳。”

按照张学良的命令,李天宏第七师出关抗日,他的后面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东北军,有这些部队配合,肖林才敢放手一搏,力求收复沈阳。

“是!”曲南杰领命而去。

“铁胆,你的三十三师担任预备队,如果马三儿顺利攻占浑河大桥。即向沈阳东郊包抄进攻,一定要把多门二郎打疼打伤,打的他想逃跑。”

“打跑?不歼灭他吗?”王铁胆有些跃跃欲试。

“不,咱们的兵力不足,时间紧迫,全歼敌人有困难,只要把多门二郎逼出沈阳就是胜利。”

肖林顿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他要铁了心死守沈阳,再歼灭一个第二师团也没关系。”

四零八章沈阳(上)

夜间十点钟的时候,浑河北岸日军司令部中一片灯火通明。.)

旅团司令部好几十人都在一起,这座原本还算宽敞大型工事也变得拥挤不堪,空气混浊。电报机和野战电话不时响起,参谋们偶尔低声交谈,却都尽力压低嗓音,以免打搅旅团长牛岛又次少将,要知道,将军阁下这两天的脾气可不太好。

果不其然,没过十多分钟,牛岛少将又一次大发雷霆。

“我不要这种含糊不清的数字,也不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判断!告诉我,支那军队到底征集了多少船,都集中在哪里?”

“报告旅团长,最少有七十艘民船渔船,不过支那人天黑后仍在继续征船,最后数字难以确定,不知道……去哪里了。”

“混蛋,继续搜索,沿着河岸搜索!”

“是……”

赶走了搜索队川崎少佐,牛岛深深吸了口气,中国人征集这么多船只,肯定是要发起渡河作战,但是,他们选择的渡河点在哪里呢?

牛岛又次出身将门世家,父亲牛岛八山野是长州藩派名将,在日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俗话说“长州的陆军,萨摩的海军。”长州藩对陆军的影响从明治维新一直延续至今,牛岛又次虽然身高只有一米五四,还是顺利进入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原因从小自卑,牛岛又次比旁人更加努力上进,学业成绩各项考核科科优秀。加入陆军之后也表现优异,接连受到提拔,俨然军界又一颗明日之星。

不过此时,牛岛又次即将面对军旅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考验。

东北军突然自锦州北上,近十万大军威逼沈阳,日军却只有大约一个旅团,总兵力不过8000余人。

8000对十万。基本是以一当十,按照军部的推演,日军一个大队可以对抗中队一个师。从兵力上来说也算以一当十,但是对手有三个师的绿脚兵,都是击败过苏俄红军的­精­锐部队。不能按普通的中队计算。

反观日军方面,以一个师团抢占东三省,除了旅大的留守部队,还要进攻营口,进攻哈尔滨,占据长春和吉林,整个部队的编制都被打散,牛岛手下的这个旅团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辎重部队。

此消彼长,战局实难乐观。军部已有意见认为应该暂时放弃沈阳,回避绿脚兵的锋芒。

但是这个意见被第2师团顶了回去,自多门二郎以下,骄傲的第2师团难以承受不战而逃的耻辱,宁愿用一场艰苦的恶战为第4联队雪耻。牛岛又次主动请缨。利用浑河摆下防线,准备抗击反攻的东北军。

这是一场危机,更是一个机会,牛岛又次相信,以日军强大的战斗力,就算不能主动进攻。但依托坚固的阵地进行防守,最少也能坚持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太长了,最多五到七天,混成39旅团就能突破连山关防线,从侧翼支援沈阳,再加上吉林和营口方面的日军赶到,对中队形成反包围,加以歼灭。

整个战役计划的关键只有一点,日军能不能守住沈阳,直到各方援兵赶来。牛岛又次深知这是一场赌博,这几日心情忐忑,坐卧不安。

胜,中队的­精­锐就会全军覆没,东三省再无有力的抵抗力量,满洲事变完美落幕,自己坚守孤城,也会一战成名,以后前途似锦。

败,这8000皇军不知还能剩下几人,帝国之满蒙战略也将遭受沉重打击,自己也会成为军部的替罪羊,为满洲事变失利承担责任。

到底能不能守住沈阳呢?牛岛又次这几日纠结反转,有时候信心百倍,有时候患得患失,但更多的还是破釜沉舟的狂热兴奋,犹如比赛前的选手,浑身上下充满了战斗的渴望。

“传令全军,此战事关第2师团的生死存亡,为了帝国的利益和荣誉,全军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支那军队很可能在明天发起进攻。”

战局非常明朗,中国人的时间不多,沈阳攻守战不可避免,前线的情报和各种征兆都表明,中国人将在今明两天发起进攻。

“命令浑河铁桥守备部队,今天夜间向对岸进行不间断炮火袭扰,做好炸桥准备。”

不管中队在哪里渡河,浑河铁桥都是最为显著的战略要点,火炮等重武器太过笨重,渔船无法运送,只有浑河铁桥才是通往沈阳最便捷的通路……

当天夜里,日军在浑河铁桥一带不断发­射­照明弹,然后配以火炮袭扰,又在凌晨4点钟发起一场大规模的火炮反准备,这是日军刚刚学来的新招数,在中东路战争中,绿脚兵通过火炮反准备给苏军造成了巨大杀伤。

“苏参谋长,部队损失大吗?”工事外炮声隆隆,肖林心中暗自感慨,决不能小看民国这些人,无论从后代盗版多么先进的战术思想,很快就会流传出去,被研究加以使用,甚至反过来对付绿脚兵。

“请总指挥放心,部队事先都有准备,没有多大伤亡。”苏民毅又补充解释道:“再说了,浑河铁桥只是突破点之一,这里集结的部队并不多。”

“好,马三儿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保证能按原定计划发起进攻。”苏民毅犹豫一下,又说道:“不过,看来小鬼子已经有了准备,要不要更改总攻时间?”

肖林和石醉六对视一眼,然后渐渐地说道:“不用,士气可鼓不可泄,咱们就要在正面堂堂正正地打败日本人,为将来的抗战开一个好头!”

日军之所以骄横。就是自认实力强大,足可以任意蹂躏中队,哪怕大虎山一战被消灭一个联队,也只怪村上正夫轻敌冒进,被早有准备的绿脚兵占了个便宜。肖林要做的,就是要在一场硬碰硬的较量中凭实力打败日军,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挑起战端。

“给马师长传令。30分钟后,对浑河北岸发起总攻!”……

经过一天的准备,凌晨6时。绿脚兵对浑河北岸发起进攻。

浑河铁桥后方的炮兵阵地上,成排的火炮昂首怒吼,各司其职。用钢铁和烈火发表抗战宣言。

75毫米以上火炮先将日军前沿阵地彻底覆盖一遍,然后重点打击桥头高地,105榴弹炮负责轰击坚固的日军工事,75毫米山野炮负责扫清桥头滩头,炸毁路障铁丝网,引爆地雷,为进攻部队扫清障碍。

桥头高地一座坚固的工事顶部被大口径榴弹炮掀开,高­射­机枪等各种直瞄火炮随即跟上,将受损的日军工事彻底摧毁。

炮火延伸后,军号吹响。万炮齐鸣中,百舸争渡,还有一支突击队打着军旗向浑河铁桥扑去。

这就是马三儿不讲理的战法,他没有选择迂回登陆包抄,而是同时进行渡河夺桥两面作战。对三处日军高地一起施加压力。

三处日军高地呈掎角之势,互相可以进行火力支援,马三儿的解决办法很直接,先用重炮砸你个稀巴烂,然后让三个高地全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彼此配合互相掩护。

随着绿脚兵冲上河岸。所有的曲­射­炮火进一步延伸,压制日军炮火反击,并阻断增援的预备队。日军的阻击火力果然被压了下去,浑河南岸变成了安全区,早就等待多时的工兵部队冲到河边,开始搭建渡河浮桥。

乘船登上对岸的绿脚兵没有急于推进,而是小心地排除滩头残存的地雷,清理岸边的障碍物,几趟往返下来,越来越多的绿脚兵登上对岸,巩固滩头之后,才架起迫击炮轰击日军后方两处高地,开始攻击。

浑河南岸,更多的迫击炮向前推进,直到河边能够覆盖桥头高地的地方,如雨如雹的炮弹砸在日军仅存的火力点前,腾起的烟雾泥土几乎将日军淹没。

“冲啊!”

突击队一跃而起,向铁桥上冲去。

但是那几处日军火力点只是停顿了一下,又不顾视线阻挡仍然坚持­射­击,浑河铁桥是固定的目标,一串串子弹扫来,突击队立刻倒下了十来个身影。

“重机枪,火力压制!”

几十挺重机枪,还有几挺平­射­的高­射­机枪,一起直瞄­射­击,强大的火力构成一片弹幕,将桥头高地覆盖,日军的火力点突然哑了下去,趴在桥面上的突击队再次跳了起来,在一片喊杀中冲向对岸。

在强大火力掩护下,突击队的前方已经没有阻挡,眼看就要踏上对岸桥头。

突然,一道燃烧的导火索闪过,小鬼子要炸桥!

几名战士冲上去又扑又踩,导火索却仍然“呲呲”向前燃烧,离桥墩越来越近。

“掏家伙,尿灭它!”

还是排长有办法,解开腰带亮出随身水炮,高高举起迎向急速逼近的火苗,身旁的绿脚兵纷纷反应过来,各自拿出武器严阵以待。

“呲呲——,滋滋——,滋——,噗——。”在十几条消防水龙的合剿之下,顽固的火苗终于“噗”的一声灭了……

牛岛旅团长熬了一夜,疲惫不堪,刚刚点起一支香烟,前线方向就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炮声,手中的香烟一抖,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没有发现。

三步两步冲出指挥部,周围已经站满了惊诧的军官士兵,面上带着恐惧的神­色­,一起看向南面浑河方向,顾不得斥责他们,牛岛又次抬头向远处看去,浑河铁桥突出部已是一片火光,整个大地都在不停的颤抖。

“支那人,支那人在进攻!”

“怎么会这样?支那人怎么会有这么猛烈的炮火?”

“天哪,三浦大队完了!”

……

中东路战争的详情一直都是日军的高度机密。下层军官士兵并不了解绿脚兵,更没想到绿脚兵的火力完全不亚于日本皇军。突然见到这么凶猛的炮击,难怪他们如此震惊。

“混蛋!都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战斗才刚刚开始!”牛岛怒骂一声,又转过头呆呆看着那片令人心悸的火光。作为一名少将旅团长,牛岛早就知道绿脚兵的火力强劲,但是对中队一向的轻视。使他认为那不过是支那人的自吹自擂,夸大其词。

直到现在,直到绿脚兵的炮弹落在自己的头上。牛岛才真正意识到情报中那些枯燥的数据都是真的,实际火力甚至更加强大!

炮击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其中不乏大口径榴弹炮的爆炸声,日军仓促修筑的工事大都难以抵御这样的火力密度和强度。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牛岛又次少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慌乱。

加入陆军之后,一路顺利提拔到少将旅团长的位置,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但自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就没有经历过大型战争,牛岛又次少将其实和那些慌张的士兵一样,也是第414章中发威,向着日军预备队猛烈轰击,在一阵阵激昂的冲锋号鼓舞下,河滩上的绿脚兵也站起身来,再次向前冲去。

后侧总指挥部中,肖林也在急促下令:“命令榴弹炮延伸­射­击,一定要把鬼子的炮火压下去!”

“是。”苏民毅立刻抓起电话,三言两语安排完毕,又对肖林说道:“鬼子的炮兵不足,应该能够压制住,不过那两门240毫米榴弹炮­射­程太远,咱们的大炮够不着。”

“够不着?够不着就往前站一步。”肖林说道:“现在就看马三儿的了,只要他能拿下那两座高地,咱们就把大炮架上去,­干­掉鬼子的超级大炮!”

如果在平常的战斗中,肖林也不愿和日军这样硬拼,但是为了在预定时间内夺回沈阳,关键时刻和关键点只能付出伤亡的代价,以求速战速决。

不知道曲南杰和李天宏到哪里了,他们如果能及时向沈阳捅出一刀,负隅顽抗的牛岛又次就会立刻崩溃。

被绿脚兵榴弹炮压制,日军炮火渐渐稀疏,绿脚兵冒着炮火继续前进,日军步兵却遭到绿脚兵75毫米山炮不断轰击,接二连三地倒下。

四零九章沈阳(中)

吉林,名古屋大旅馆,第2师团临时司令部。.)

黄|­色­的灯光下,多门二郎正在桌前伏案疾书,沈阳发来的求援电报摆在手边,一连串的惊叹号异常刺眼。

浑河铁桥失守!三浦大队玉碎!牛岛旅团伤亡超过2000余人!中队从三个方向对沈阳形成了包围,外围阵地失守,日军渐已坚持不住!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多门二郎非常清楚,战局已被中队逆转,日军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对中队抵抗的力度准备不足,对绿脚兵的战斗力估计不足,贸然发动的满洲事变有先胜后败的危险。

面对如此被动的局面,关东军却困于兵力不足,只能坐看绿脚兵不断反攻,因为一个联队进攻黑龙江马占山部,多门二郎此刻手中可战之兵不足三千,拿什么去援助沈阳!

当务之急,只能收缩兵力避开绿脚兵的锋芒,多门二郎向大本营发去一封急电,请示允许牛岛旅团突围,趁着中队还没有彻底封上口袋,将残余兵力撤出沈阳。

电报发出,焦急等待之余,多门二郎铺开纸笔,写下了一份总结报告,分析满洲事变以来的军事得失。

“与支那军队交战以来,总结前线部队实际反应,必须正视一个问题,东北军的战斗力超过了军部事先预期,尤其以肖林所部之最为­精­锐,按照实际测算。应以一个联队对抗其一个师。”

一个大队1000多人,可以对抗支那军队一个师并战而胜之,这是军部多次推演的结论。但是东北军似乎变得强大了,在安东、营口等战斗中,东北军的实际战斗力都超过了预料,打乱了日军的整个部署,增援兵力长时间被阻。造成了今日的被动局面。

至于绿脚兵就更加出乎意料,从牛岛发来的军情报告来看,肖林用一个师的兵力在正面进攻中突破了日军一个联队的防御。造成整个浑河防线的崩溃。

在硬碰硬的正面阵地进攻中,支那军队一个师打败皇军一个联队,如果在战前有谁提出这个可能。肯定会被所有人笑掉大牙。是的,支那人打败了苏联人,但那又怎么样,苏俄本来就是皇军的手下败将,皇军能够轻松碾碎任何敢于抵抗的支那军队。

以不完整的第2师团发起满洲事变,挑战东北军30万人马,多门二郎本来想创下不世伟业,却在现实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经情报机关多方确认,肖林麾下部队是东北军、乃至整个中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大约十万人左右。如果能够将其消灭,支那人将放弃长城以北的抵抗。此战事关帝国满洲生命线之根本,帝国大路政策之执行,建议军部从本土调集三到四个师团,经旅大和朝鲜进入东北。与肖林所部决战,并消灭之……”……

东京,宇垣一成陆军大将官邸。

陆军大将,是日本将官的实际最高军衔,虽然也有元帅职务,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名誉称号。

宇垣一成出身于陆大“军刀组”,属于长州藩派系,在长州藩和萨摩藩的斗争中扶摇直上,身居高位多年,门下追随者众多,终于脱胎于长州阀自立门户,号称“宇垣派阀”、“准长派”,也就是日后的“统治派”前身。

“宇垣派阀”门下将星云集,畑英太郎,阿部信行,本庄繁,松井石根,小矶国昭,杉山元,畑俊六……现任军人中职位最高的,就是陆相南次郎和参谋总长金谷范三。

金谷范三报名而入,在副官的引导下来到书房,却看到了陆相南次郎。

“他怎么在这里?”金谷范三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强自忍着厌恶的心情,向着南次郎点了点头,然后对宇垣一成敬了一个军礼。

“长官,支那军队包围沈阳了。”

宇垣一成在几个月前辞去了陆相,转入预备役,但是日本军部却被宇恒提拔的人所控制。

南次郎是宇恒作为自己的代理人,经过再三推荐才进入若硅内阁任陆相的。金谷范三也是宇恒与各方面多次商谈,于1930年2月经过天皇任命为参谋总长的。杉山元和二宫治重是宇恒任陆相时,被任命的陆军次官和参谋次长,军务局长小矶国昭、军事课长永田铁山等策划“九一八事变”的活跃分子,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和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都是宇恒一手提拔起来的。

“是的,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宇垣一成淡淡点了点头。金谷范三不由得瞪了南次郎一眼,是他,肯定又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先来打的小报告。

大家虽然都属于“宇垣派阀”,金谷范三却对陆相南次郎非常反感,总觉得他不像一个军人,而像一个投机政客。陆相,就是陆军内阁大臣,也的确算是半个政客,但金谷范三并不是因为这个厌恶南次郎,而是因为多年同僚中他已发现,南次郎是个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卑鄙小人。

早知道手下这两员大将不和,宇垣一成摆摆手道:“坐下,我和南次郎正在讨论满洲形势,刚好想找你谈一谈。”

“是。”金谷范三拉开椅子坐下。

陆军内部派阀林立,他和南次郎之间虽然不和,但却是政治上的盟友,在宇垣一成的安抚下。一直都在互相配合,压制着担任教育总监的武藤信义。比如这次满洲事变,真正的后台导演就是宇垣一成,金谷范三虽有不同意见,但在事变后也接受了既成事实。

“长官,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向天皇陛下提出建议。请圣谕尽快结束满洲事变。”金谷范三说道:“满洲事变发展到现在,军事上已经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混成39旅团困于连山关险恶的地形。推进不力,沈阳牛岛旅团遭敌包围,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当今之计,还是以和平解决冲突为上。”

南次郎一撇嘴道:“怎么,难道你没有收到多门二郎司令官的报告吗?前线部队仍然渴求援兵与敌一战,这个时候怎么能谈和呢?”

“我收到了。”金谷范三道:“但是目前国内外形势尚不成熟,应该再隐忍自重一年到两年时间,满洲事变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战果,最好现在恢复和平,免得陷入战争泥潭!”

发动“九一八事变”的最低目标是保证旅大的租借权,日军已占领了吉林辽宁大半,现在谈和占了大便宜了。对于那些软弱的中国人。金谷范三太了解了,只要答应不扩大冲突,他们就会一再让步,吃到嘴里的­肉­绝不可能吐出来。

而如果按照多门二郎的报告继续增兵,却无法保证及时赶到。万一牛岛旅团和第2师团主力被中队消灭,谈判就会极其被动。

“金谷君,你无疑是个优秀的军人,但在政治上还是太单纯了。”宇垣一成面无表情地说道:“满洲事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军事问题,也不是单纯的满蒙利益问题,而是关系到帝国的未来发展的政治问题。”

金谷范三一愣。想了片刻还是不明白,说道:“请长官指教。”

“在日本历史上存在四种政权,即官权、金权、人权和军权。明治时期是官权得势,但大正时代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金权渐渐的压倒了官权,同时金权和人权的斗争也激化了。帝国的发展走上了弯路,以至于当前陷于严重的危机。”宇垣一成说道:“既要抑制金权,又要适当保护人权,而官权则难以胜任这种调节。当工农运动超过了经济斗争的范围,趋向革命化的时候,军权必将取代官权,承担起镇压革命,维护天皇制度的重任。天皇陆军国民,他认为只有日本陆军才能把天皇同日本国民连接起来发挥纽带作用……”

这套完整的军国主义思想是“宇垣派阀”的­精­神纲领,宇垣一成曾多次在各种场合宣扬,作为“宇垣派阀”的­干­将之一,金谷范三对此非常熟悉。

但是,这和满洲事变有什么关系呢?

“军方发动满洲事变,事先军事准备不足,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说,无疑是一场冒险行为,但是作为政治问题来看,无论战场胜负如何,都是国家军权的胜利。”

宇垣一成眼中放出得意的光芒,运筹帷幄,指点说道:“日本现在处于危机之中,社会矛盾激化,蠢蠢欲动,而那些愚蠢的政党政客却一味讨好民众,至天皇的尊严和国家利益不顾,军方的各种藩阀派系却老化僵硬,不能为帝国夺取更多的资源和生存空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突破口,将军中和政府里的各种腐朽势力荡涤一清,创造一个更有活力和进取­精­神的陆军,并主导国家的发展……”

金谷范三气息渐粗,闪动着目光问道:“长官,你的意思是说,天皇陛下将借助满洲事变重新清洗军方和政府吗?”

“是的,我们都在陆军服务多年,深知军中弊病,这支部队还受到太多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影响,自成势力腐化颓败。至于那个民选政府更是一味迎合选民,官僚和财阀勾结一气,吸食鲸吞社会财富,妨碍帝国的发展。”宇垣一成目光渐渐凌厉:“藩阀,官僚,财阀,他们都是日本帝国身上的无耻蛀虫,是我们陆军最大的敌人!”

作为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民选政党政府是他们的天敌,宇垣一成一手策划导演“九一八事变”,除了掠夺侵占中国之外。还为了为军国主义分子攫取更多的权力,推进国家法西斯化进程。

简单说,要通过“九一八事变”夺权。

南次郎Сhā言,皱眉瞪眼说道:“是啊,若槻礼次郎最近和西园寺公望联络频繁,一再蛊惑天皇陛下和平解决满洲问题,严惩发动事变的策划者。他们宣称军队已经失去了控制,并鼓吹重新改组军部,整顿陆军。这个时候如果退让同意和中国进行谈判。国家将被那些无耻的政客控制!”

若槻礼次郎是此时的日本首相,他和元老西园寺公望、外相犬养毅等人仍在尽力维护着日本的民主制度。

“这是一场战争,甚至比满洲前线还要重要的战争。”宇垣一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满洲前线一时失利。我们可以再增派部队打回去,日本的国力远远强于中国,只要不轻易退让,最后必然能达到目标。但是国内的政治斗争则不同,如果我们退让一步,那些政党政客就会为了一己私利打压陆军,改变国家发展方向,‘世界的日本’不复存在。”

“我明白了。”金谷范三深深低下了头,军国主义是“宇垣派阀”所有成员的共同政治诉求,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牺牲一个小小的牛岛旅团又算什么。

“我们和田中义一阁下已经取得一致,要解散这届若槻内阁,为了平衡,也为了平息天皇陛下对军方的不满,我们将在军中做出一定让步。宇垣一成看着金谷范三。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前线的战事不利,军部的压力很大,请金谷君忍辱负重,理解我的苦衷。”

“长官,你的意思是?”金谷范三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名单你看看吧。”

宇垣一成递过一张纸来,金谷范三接到手中。细细观看。

若槻礼次郎下台,犬养毅组阁,作为交换,皇道派的荒木贞夫取代南次郎担任陆相,元帅陆军大将闲院宫载仁亲王取代金谷范三担任参谋总长,而次长由真崎甚三郎接任。

日本陆军最高首脑号称陆军三长官,既陆军大臣、参谋总长和教育总监,一下子交出陆相和参谋总长两个职位,“宇垣派阀”也算损失惨重。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些满口皇道论的家伙得逞?”金谷范三委屈不满。按照这个名单,皇道派直接占据陆相位置,参谋总长则由一位地位尊崇的皇族成员挂个名,真正的大权将落在同属皇道派的真崎甚三郎手中,再加上原本担任教育总监的武藤信义,皇道派可谓大获全胜。

宇垣一成淡淡说道:“很简单,他们和我们只有方法上的不同,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都支持强硬解决满洲事变。”

军国主义分子和军国主义分子有矛盾,但当“九一八事变”无法收拾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们就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日本,即将驶入军国主义的快车道,不归路,不到粉身碎骨无法回头。

“那,我去职后做什么?”金规范三犹如被抽掉了骨头,满腔的豪情报复都化为了乌有。

“转入预备役,和我一样。”宇垣一成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心中却有些不满。金谷范三在满洲事变中的表现太过软弱,下台不可避免。

按说未经天皇批准而私自同外国开战在日本军法中那事死罪,何况动用了关东军本庄繁和朝鲜军林铣十郎两大军区的部队。天皇既然想掌握军队,像金谷范三这样害怕得罪民选政府,立场不坚定而失去下层拥护的资深大将必须让路。

坐在一旁的南次郎却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担任陆军军事参议官。这本来是个地位尊崇的荣誉职务,实权不大,但宇垣一成私下已经告诉他,这不过是为了平衡的暂时安排,很快又会重新启用……

与此同时,西园寺公望正在安慰若槻礼次郎。

“现在日本正是多事之秋,辞去首相一职并非什么坏事。你以后好好休息一下。”

西园寺公望是伊藤博文的得意门生,算得上日本有能力有远见的政治家,但是面对军国主义狂潮,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延缓日本滑向深渊。

“是的,我感到非常轻松,有犬养毅君继任,应该能够保证日本的方向。”若槻礼次郎号称“一个在人品与技巧上历代少有的首相,”就这样被军国主义分子挤下台了。

“是啊,是啊。”西园寺公望言不由衷地附和着,在这次交锋中军国主义明败实胜,再一次占了上风,犬养毅上台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西园寺公望已经自觉无法制衡不断膨胀的日本军方。

这一切,都是由于天皇陛下,他虽然不满关东军自行发动满洲事变,却将此事看成清洗军队和政府的契机,有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天皇,对日本并非幸事。

四一零章沈阳(下)

浑河铁桥失守之后,牛岛又次虽然竭尽全力发起反扑,却在绿脚兵的不断打击下徒损兵力,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收拾残部退入沈阳,困守孤城。.)

不过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随着绿脚兵源源不断渡过浑河,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形成,如果继续守在沈阳城中,牛岛旅团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是沈阳是东三省首府,牛岛又不敢擅自做主放弃,只得不断向后方发出求援电报,力陈前线之危机,局势之紧迫……

第2师团和军部很快做出反应,一天之内,牛岛接连收到两份截然不同的命令。

多门二郎师团长命牛岛旅团迅速突围,摆脱中队后向长春撤退,与第2师团司令部汇合,多门二郎手下除了3000余部队之外,还有跟随熙洽投降的3万余吉林伪军。当然,这伙刚刚投诚的部队忠诚度有限,最多只能充当炮灰,延迟一下中队的推进速度。

但意外的是,大本营的南次郎陆相违反常理发来电报,要求牛岛旅团“坚定满洲事变必胜之信心,发挥皇军无畏之牺牲­精­神,将沈阳变成支那军人的坟墓……”

其他都是空话套话,“发挥皇军无畏之牺牲­精­神”才是重点,牛岛又次对军方上层的激烈斗争十分了解,毫无疑问,南次郎准备将自己当做弃子,冒险赌一把了。

坚守沈阳,还有一线转败为胜的希望。39混成旅团正在猛攻连山关,另一部也进入了吉林境内,但是牛岛十分怀疑,这样一股一股的添油战术最终效果如何,会不会被支那军队围城打援。

撤出沈阳,则彻底接受了失利的事实,先不说国际国内影响如何。这几千残兵败将到底能有多少逃过支那军队的追缴,尚未可知。而牛岛本人就会被彻底抹黑,成为满洲事变军事失利的替罪羊。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牛岛犹豫不定。作为前线指挥官,他有着清晰地判断,绿脚兵将轻易攻破沈阳城防。整个旅团都将玉碎。撤退可以逃出一部分残兵,但他本人恐怕难逃一死,就算忍辱偷生,转入预备役淡出军界,恐怕也会被激进的少壮派军官刺杀。

犹豫不定中,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再次严令牛岛旅团立刻突围,并由多门二郎派出他手下的三千日军前来接应。

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牛岛又次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当即传令各部。准备突围撤退……

沈阳城中火光冲天,枪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日军犹如输光了本钱的赌徒,恼羞成怒,大肆烧杀­淫­掠。

对富饶的东北垂涎三尺。准备将来长期霸占这块土地,日军自“九一八事变”发起之初就尽力维护着军纪,基本没有祸害沈阳市民,但当他们发现要被主人赶走之时,就撕下面具开始掠夺和破坏。

日本人强调纪律和服从,自小就受到压抑教育。当战争中一切道德和法律准则都失去约束的时候,他们人­性­中的黑暗一面就彻底释放开了。撤退的命令下达后,日军基层指挥官不再约束士兵,枪杀、强Jian、纵火、爆炸,各种兽行接连发生,无辜百姓倒在血泊之中,沈阳城中哀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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