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天时间过得飞快,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前面的道路已经通畅,随着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肖林三言两语,快速和冯自礼交换了通信地址,随即告辞回到了卡车上。
“怎么,相中这个冯自礼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顾云鹏点头称赞道:“眼光不错,这个人经验丰富,关系众多,对你会有用的。”
肖林尴尬一笑,嘴巴动了动,却又强自忍住。
路上这一场简短的谈话,让肖林对顾云鹏刮目相看,此人不愧是商业大亨,眼光独到,心思敏捷,为人处世都十分老辣,如果能拉着他一起做生意,肯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
但是,这种人做事都是谋定而动,很少头脑一热做出冲动决定,贸然相邀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像顾云鹏这种敏锐的商业人士,最善于从平常的小事中寻找商机;他到兴隆来,绝不只是游玩散心,如果看到什么合适的机会,不用邀请也会出手;既然现在没有表态,就说明没有合作的意向,闷着头上去,只会碰上一鼻子灰,还凭白被他看轻。
老要张狂少要稳,和顾云鹏这种老谋深算的人物比起来,肖林太过年轻,必须要沉得住气。
耐心等等,再等等,在肖林这个穿越者的运作下,兴隆有太多特殊的地方,不信顾云鹏不上钩!
过了修路的阻断处没多远,邵得彪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按着肖林的嘱咐,十几个人迎到城外十里,一壶清茶,几张矮凳,就是最简洁的欢迎阵势。
梁启超师徒却很是满意,随即下车休息打尖,坐在矮凳上休息一会,端上两杯清茶,神气清爽了许多。
肖林特意揣摩过梁启超的脾气,这位大神,见多了清朝帝王的排场,又是文人的性格,对铺张的仪式肯定不感冒,最好就是一切从简,反而显得亲切随意,今日一试,果然中的。
这还多亏了肖林事先安排,否则以梁启超师徒的名气,引来千八百人迎接,一点都不稀奇。就是到场的这十几个人,在他面前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除了梁启超,邵得彪等人对蒋百里和石醉六也很是仰慕,大家都是军人出身,谁不知道保定军校的校长,还有大名鼎鼎的石醉六。
任怀松也在迎接的人群中,他对军人没什么兴趣,却是梁启超的崇拜者,绕在老爷子身边打了几个转,总算逮着个机会搭上了话,梁启超问了他几句,才得知他也是兴隆的县长。
梁启超不由得大感兴趣,又细细问起了任怀松的来历,任怀松受宠若惊,问一答十,把自己的师承经历交待得清清楚楚。听说他是直鲁联军派系,梁启超很是开心,专门又把肖林叫到跟前,好一顿夸奖。
“好,好,你们这样就好,不同派系,却能求同存异,和睦相处,可谓深得共和之精髓!”
“呵呵,那是,那是,我们兴隆最讲民主,大家都能‘共和’。”
对梁启超的夸奖,肖林老实不客气直接收下,任怀松却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和睦相处,可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在刺刀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说法也不对,所谓共和,和民主还不是一回事。”
梁启超摇摇头,又笑着解释道:“所谓民主,强调的是少数服从多数,共和的重点却是保护少数,任何一极都不能压迫另一极,从而形成利益制衡。比如美国,不管各个州的大小和人数多少,在参议院里都是一州两票,就是一种少数对抗多数的机制……”
梁老先生有教,肖林赶紧洗耳恭听,这样的文人才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代表,既有直面现实的胆识和担当,又有理性的清明和良知,几天接触下来,肖林可谓获益匪浅……
抵达县城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卡车刚刚开进城门,众人的眼前就是一亮。
兴隆,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生机勃勃,人气兴旺。
兴隆之战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随着整修与重建,大战的痕迹已经消失,沿着南大街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正在新开的店面和商家,生意兴隆,人潮往来。和其他的地方不同,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人气足,精神旺,县城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就像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洋溢着一股活力和朝气。
梁启超也被这股气氛感染,兴致勃勃地叫停卡车,和大家一起徒步行走在街头,感受着,观察着……
一路来到钟鼓楼前,这里在战火中被摧毁,只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底座伫立在街道正中,一群民夫正在日头下忙碌,搬石运土,砌砖抹墙,虽然汗流浃背,却仍是干劲十足。
顾云鹏上前叫住一个中年汉子,递过去一支烟卷:“老乡,你们在干什么呢?这么大太阳,也不歇歇,可别中暑了。”
“不用,不用,那边有绿豆汤,管饱喝,不会中暑的……这是县府派下来的活儿,修个脊梁背,拜祭死人呢。”见到这群人气度不凡,中年汉子有些局促,抹抹手接过烟卷,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舍不得抽,又夹在了耳朵上。
“不是脊梁背,是纪念碑,纪念兴隆之战阵亡的将士。”肖林哭笑不得,一边纠正着中年汉子,一边又向梁启超解释道:“几个月前这里打了一仗,死了好些人,在这里立个碑纪念一下。”
梁启超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黯然说道:“唉——,内战不息,这个碑修得又有什么意义!”
肖林脸色不禁有些尴尬,兴隆之战,固然是保安团的涅槃之战,得意之战,但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在军阀混战中死去的将士,本身就轻如鸿毛。
“梁公,这个碑叫做兴隆之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用来纪念双方阵亡的将士,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
对西方的人文精神,梁启超一向很熟悉,肖林的这句话含义太过超前,他却一听就明白,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脸色稍和。
在这座纪念碑上,肖林耍了小小的个心眼,没有文字说明,一切都含糊了事,左右都能解释得通,既鼓舞了保安团的士气,又显示了博大的胸襟。
二零一章接风洗尘
梁启超和肖林说话的工夫,顾云鹏仍在和那个中年汉子攀谈着,又递过去一支烟卷,一起点上吸着,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陌生人很快拉近了距离。
“云鹏就是这样,跟谁都能谈得来。”梁启超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催促,顾云鹏眼睛却亮,聊了没几句转身追了上来,跟着众人一起迈步向前。
顾云鹏问道:“肖林兄,我听那个民夫说,他们都是难民营的,在这里做工挣钱,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肖林答道:“是,大战刚过,兴隆县的流民太多,不得已都安置在难民营,也算是条出路。”
“奥?有多大规模,这笔开销可小不了吧。”
“一万多人吧,男女好少都有。”
梁启超师徒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上万人的吃喝消耗,需要巨大的维持成本,兴隆一个小小的县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有点意思,我倒想去看看这个难民营。”梁启超说着话,两眼直直盯着肖林,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这个少年人,莫不是好大喜功,粉饰政绩?
“好啊,明天就可以去。”肖林答应地非常痛快,这个要求正中他的下怀,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梁启超师徒请来兴隆,可不是为了陪他们游山玩水。
天色已晚,舟车劳顿,众人一路来到东大街远来客栈,这里早安排好了几间上房,梁启超师徒安顿休息,肖林暂且告退。
到了晚饭时间,兴隆众人再次来到客栈,把梁启超师徒请到丹隆轩,为他们接风洗尘。
今天晚上,兴隆文武悉数亮相,都在席中作陪,桌子上坐得满满堂堂,只在蒋百里身边还有一个空位,蒋百里微微有些不解,小声向肖林询问,肖林却笑眯眯地卖起了关子。
“百里兄,稍等片刻,我请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您的老相识……喏,就是他。”
说着话的工夫,从门外进来一人,身材高大,军容整洁,一字板胡威风凛凛,肖林向着他一指,蒋百里皱眉再三打量,终于一口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郝梦龄,你怎么在这里?快过来坐!”蒋百里激动之下,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向郝梦龄伸出了手。
郝梦龄出身保定军官学校,正是蒋百里的门下弟子,两人分别的时候,郝梦龄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现在却留起了一部胡子,难怪蒋百里半天认不出来。
做保定军校校长的时候,蒋百里已经三十多岁,到现在面貌变化不大,郝梦龄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立正敬礼:“校长,多年未见,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您!”
两人不及叙话,蒋百里又是一番引见,将恩师梁启超等人介绍给郝梦龄,到了肖林的跟前却跳了过去,在他想来,郝梦龄肯定和肖林等人都是旧识。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跳入耳中,郝梦龄举起的手臂一直没有放下,不住地向众人敬礼,寒暄之余,心里却在暗暗疑惑,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为什么出现在兴隆,又如何和肖林搅到了一起。
“锡九(郝梦龄字),听说你在魏益三军中,我还一直在担心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蒋百里对这位爱徒十分看重,一向寄予厚望,根本没想到他会是保安团的俘虏。
“这个,一言难尽”郝梦龄脸现愧色,嗫嚅而谈
肖林知趣地转过身子,和梁启超商量起了行程安排,老先生时间有限,在兴隆逗留不了多久,想到哪里走走看看,最好事先敲定。
梁启超师徒的意见稍有不同,蒋百里和石醉六要去保安团军中看看,梁启超对此却没什么兴趣,一番商量后,最后干脆决定分头行动,各自寻找感兴趣的目标。肖林对此双手赞成,梁启超师徒各擅所长,术业有专攻,在兴隆又呆不了两天,还是分头行动最为经济。
“小兄弟,我就不去保安团了,军事上的事情我也不懂,让百里他们去就行了。”
梁启超笑呵呵地嘱咐着肖林:“不过,我却有一个建议,想要建设一支强军,必须注重军人的文化教育,战争,从来不是只凭蛮力定胜负的。”
肖林连连点头称是,在这一点上,的确是保安团的弱项。这支部队的骨干大都出身土匪,就算是东北军的老兵,素质也没有多高,对各种军事技能掌握不足,很难胜任现代战争,从今以后,必须加强部队的文化教育。
一桌酒席吃完,蒋百里和郝梦龄那边仍在低声说着什么,肖林竖起耳朵,依稀听见两句。
“校长,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我也早就厌了,能静下心来做些民生实事,我觉得挺好的。”
“锡九,你这么想我都理解,不过,你是个优秀的军人,最终的归宿还在战场上,要不要我向肖林求个情,把你带到上*海去?”
听到这里,肖林心里扑腾一跳,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掉郝梦龄,自己是一千个不同意,但如何回绝蒋百里,却是个麻烦事情。
“不用,我身为一团之长,就得和弟兄们同甘共苦,二十五团的弟兄们都在战俘营里,把大家扔下一个人跑掉,我实在做不出来……再说了,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不用校长费心了。”
军人的骄傲,让郝梦龄拒绝了蒋百里的好意,也令肖林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先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你早晚还会再带兵的……”
当天晚上席散之后,把梁启超师徒送回客栈,肖林把保安团的各位军官召集在一起。明天梁启超师徒要分头行动,肖林当然要陪主客梁老先生,却对蒋百里和石醉六念念不忘,特意要准备一下。
蒋石二人都是军事大家,亲临部队一线观摩指导,对保安团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他们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众人商量议定,直接安排一场兵演,把保安团的家底彻底亮出来,让这两位提提意见。
对于保安团的战斗力,肖林心里有数,经过几场生死之战,保安团已经不弱于北洋军阀的正规部队,再加上装备精良,火力强大,应该会让蒋石二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个标准还差得太远,蒋百里曾经留德深造,见识过世界第一精锐的德国陆军,以保安团的实力,还不足以令他惊艳,肯定能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见。
二零二章血汗工厂难民营
第二天一早,肖林陪着梁启超等人来到了难民营。
直隶去年大旱,又接着兵灾不断,造成饥民无数,两三个馒头就能换一个大姑娘,无数的农民生活难以为继,只好外出讨饭,沦为流民。[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些流民没有什么统一的目标,哪里能够混上一口饭吃,就自发地向哪涌去,以京津等大城市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民潮,兴隆也被覆盖其中。
肖林主政兴隆后,和任怀松达成共识,在流民安置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下了不少的功夫。
除了人道主义之外,这也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中国巨大的人口基数,既是一个劣势,又是一个优势。流民,代表着失去土地的人口,代表着潜在的劳动力,代表着源源不断的兵源,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肖林当然不会放过。
在县城北门外的空地上,围起了一片巨大的场地,简易的棚户帐篷中,上万流民栖身其中,这里提供一日两餐的粥饭,还有专人负责卫生防疫,避免传染病的流行。
不过,这里只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勉强能够维持生存,要想得到更多的食物,就得付出劳动。
从新入营的难民看起,一路走走停停,梁启超师徒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些流民的经历,实在太过凄惨。
再往前走,难民营里的气象渐渐起了变化,妇女老幼都被组织起来劳动,制衣做鞋,忙碌不停,上前攀谈两句,才知道都是营里派下来的活计,只要按照要求完成工作,就能换取收入,维持生计。
刚开始的时候,梁启超师徒还未在意,既然提供食宿,让这些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也很正常,但是一圈转下来,众人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特别之处。
除了新入营的流民,整个难民营几乎没有闲人,哪怕是半大的孩子也在做工,这座难民营就是一座巨大的手工业工厂!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青壮男子都不见了,除了身体过于羸弱的,难民营里几乎找不到一个成年男子。
再向前面走去,众人赫然发现了一座仓库,不时有完成工作的难民来这里交货,经过验收后得到酬劳,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进到仓库里一看,一箱箱货物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几乎要堆到仓库的天花板上。
“肖林兄,生产这么多衣帽鞋袜,你都拿来做什么?”顾云鹏最是敏感,首先提出疑问。
“都拿来卖啊,大都销售到日本,我这都是纯手工制作,工艺精良,价格低廉,很有竞争力。”
肖林避重就轻,回避了制作假货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发展,日本市场上的各种假货不断被人识破,桑尼株式会社也在不断转换品牌,展开了一场经济领域的游击战,制假范围不断扩大,几乎涵盖了日本市场上所有知名品牌。至于被识破的假货牌子,干脆降低价格涌进了低端市场,甚至直接批发给小贩送上了地摊,以迎合那些虚荣至上,钱包干瘪的顾客。
与此同时,桑尼株式会社又开创了几个自有品牌,投入了巨大的广告成本,以著名影星贞子小姐为代言人,打出了自己的牌子。
仗着劳动密集型的低廉成本,桑尼株式会社推出了大量纺织类产品,蚕食着日本的轻工业市场。
“你的产品竞争力在哪里?”顾云鹏很是疑惑,对大多数商业活动来说,最大的难点都是销售环节,能否打开市场直接决定了一个企业的命运。
“质优价廉。”制假贩假一条龙,各种歪门邪道肖林都没有提,只强调了成本的优势,这个说法也不错,这座难民营就是一座血汗工厂,以最低廉的报酬,换取难民的劳动,从而降低了商品的成本,增强了竞争力。
顾云鹏却兴致勃勃,拉着肖林再三盘问,肖林推脱不得,模模糊糊地透漏了一些日本市场的细节,听说肖林在日本拥有自己的销售渠道,顾云鹏不由得大感兴趣。
经过一番调研,顾云鹏终于认可了肖林的商业能力,他最为看重的,就是肖林的拓展能力,竟然把生意做到了日本,在强大的现代工业面前抢下一块蛋糕。
肖林的各项生意虽然顺风顺水,但大都是盗版旧时空的经验,通过作弊完成原始积累,随着他手下的商业帝国越来越庞大,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所经营的各种产业,横跨餐饮、娱乐和轻工业,涉及和几方的合作与分成,从生产到销售都缺乏人才,急需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
“肖林兄,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兴致勃勃探讨起合作的问题。
两人经过一番探讨,很快得出结论,纺织类产品在日本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不适于再加努力,更合适的目标是俄国市场,决定合力开发俄国市场,那里轻工业产品匮乏,正是一片商业的Chu女地。
意向达成,细节留在以后再讨论,陪着梁启超接着转了下去,一直出了难民营,两个人才又得着机会说话。
“肖林兄,我知道你志向不小,兴隆现在的局面也不错,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后头的关卡还多着呢。”
顾云鹏半是劝诫,半是感慨,显然触动了心事:“这十几年来,我投入了半生心血,欲以实业报国,开办工厂,购置机器,也赚到不少钱,但是国家却既然贫弱,我想和你说说这里面的得失教训,不要再重蹈覆辙。”
肖林连忙点头称是,顾云鹏随即说道:“你以手工和轻工产品入手,这个起点肯定不错,只有轻工发达,才能带动重工发展。但你一定要提防,不能事事逐利,要全面发展各类企业,如果陷入对利润的追逐,从长远看是一种短视的行为……工业要强大,只以一家工厂,一种商品无法支撑其根本,必须建立一整套的工业体系,才能和列强对抗!”
二零三章保安团的弱点
对抗列强?!
肖林微微有些失态,不料顾云鹏眼光如此犀利,竟然直指他心中的宏图大计。
这个念头,肖林从未对手下提起,以兴隆现在这点微弱实力,想要和列强对抗,不啻于痴人说梦,不料却被顾云鹏一口叫破。
再看顾云鹏的神情,却是一脸郑重诚恳之色,全无半点嘲笑之意,肖林心中随之一定,此人是个务实型的人物,并没有因为实力弱小而轻视自己。
想想也是,顾云鹏能在商界闯出那么大的名堂,眼光胸襟自有过人之处,沙里淘金才算本事,既然拿定主意和自己合作,肯定是看好未来的前景,他是来做天使投资人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非常舒服,再不用藏着掖着,肖林将遇到的各种瓶颈问题一一道出,向顾云鹏诚恳地请教,只是对那些歪门邪道避而不答。
随着话题的深入,顾云鹏终于大致了解了肖林的经贸系统,心里不禁暗暗称奇,这套运作模式匪夷所思,明显是野路子出身,却偏偏能够获得成功。
他也感觉到了,肖林的话里还有些未尽之意,那些应该才是他成功的杀手锏,不过却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愿深谈。对此顾云鹏也不在意,任何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总有些独到的经营手法不会示之以众,这一点能够理解。
当下也不深究,只耐心回答着肖林的问题,两人既然达成了合作的意向,算是商业伙伴,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
“只要你的资金不缺,人才和技术不是问题,我在商界这么多年,总还有些关系,回头给你推荐些人来,你自己考核录用就是了。”
人才和技术,是肖林最为纠结的地方,顾云鹏却丝毫不以为意,以兴隆现在的规模,这两样的缺口没有多大,只要他伸手帮忙,就能轻松解决:“人我可以给你找来,能不能留住就看你的本事了,除了待遇问题,还得让人家有所发展,整个事业起来了,大家也都跟着有奔头,这样才能把人留住……”
一路聊着回到县城,再次来到丹隆轩用午饭,午饭后把梁启超送回客栈休息,肖林又拉着顾云鹏继续谈话。
这次身边无人打搅,两人将合作的模式一一敲定,顾云鹏手下有好几家大型的织造印染厂,可以为兴隆提供各种纺织品原材料,从轻工纺织类产品入手,夹以其他日用商品,共同开发蒙古和俄国市场。
合作内容谈好,肖林告罪离开,坐上卡车,急急地来到了保安团的军演场地,直接找到了蒋百里和邵得彪等人。
“百里兄,今天这场军演效果如何?”
“不错,保安团的战力出乎我的意料,可以和直奉的主力部队一较长短,很难得了。”蒋百里点了点头:“这支部队有血性,这是最难得的地方。”
比起一向战斗意志薄弱的东北军,保安团自诞生后就死战不断,已经锤炼出一股杀气和傲气,虽然只是一场军演,也被蒋百里敏锐地捕捉到了,相比之下,保安团精良的装备反倒不那么重要。
得到蒋百里的肯定,肖林心里颇为得意,陪着他说了两句话,又东张西望地到处寻找着石醉六:“石先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他在那边呢。”邵得彪连忙指向一旁。
顺着邵得彪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石醉六的身影,正和李登洲坐在一块大石上促膝谈话。
“这个小伙子不错,醉六对他很欣赏,跟他聊了半个小时了。”看到肖林意外的神情,蒋百里微笑解释着。
李登洲是保安团的训练营长,在这场兵演中角色重要,不知又有什么惊艳表现,引起了石醉六的兴趣。
肖林连忙走了过去,向着石醉六施礼问好,一番寒暄,石醉六还是淡淡的应着,站起身来的时候,却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李登洲:“这个送给你,我的一点心得,对你应该有帮助。”
李登洲腾地站起立正,面色严肃地敬礼致谢,双手接下小册子收好,随即一言不发。
这两位倒是一对冷人,正好投脾气,难怪石醉六看着他顺眼。
“给你的什么?”肖林悄悄向李登洲打听。
“石先生的著作,军事训练守则,还没有问世,就送给我了。”李登洲掏出小册子,递给了肖林。
粗粗地翻看一遍,其中论述颇为精辟,肖林点了点头,又还给李登洲:“好好总结一下,结合保安团的训练进行推广吧。”
转过头来,肖林又向邵得彪求证军演的效果:“邵大哥,怎么样?”
“不错,不错,蒋先生和石先生不愧是军事大家,提了几个问题都在点子上,我们几个很受启发。”邵得彪和曲南杰几个都连连点头,又向肖林解释了一番。
这次军演的效果不错,给蒋百里和石醉六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两人也指出了保安团的最大问题,在后勤供给上存在缺陷,从而影响了部队的机动性,以及连续作战的能力。
这两人果然目光敏锐,只凭一场兵演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保安团克敌制胜的法宝,就是相对强大的火力,对后勤补给的要求非常高,这一点的确是保安团的软肋。
保安团装备有大量的花机关枪和掷弹筒,在战斗中要消耗大量的弹药,只凭单兵携带,根本不能满足要求,严重影响了战斗力。在兴隆守卫战中,这个缺点还不太明显,在草原的追击战中就暴露无遗,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继续提高部队的装备水平。
只有经过大量的实弹射击,才能培养一个合格的射手,
保安团的日常训练中,各种弹药的消耗也非常快,但是所有的子弹炮弹都依靠外购,因此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陪着石醉六说了一会子话,肖林问道:“石先生,我想开办一家兵工厂,都需要什么条件?”
石醉六曾经总揽全国的兵工厂,堪称这方面的专家,肖林对兵工厂非常渴望,这才向他请教。
二零四章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
梁启超师徒在兴隆逗留了几天,随即返回北*京,过了十来天,在保安团兵营附近的一条偏僻的小街内,无声无息地挂上了一块招牌,‘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悄悄开业了。
外人看到这块招牌,都觉得摸不着头脑,这家厂子低调而神秘,似乎和军队有关系,望文生义,应该是供军人实践学习的工厂,却搞不清究竟生产什么。好奇地停下打量两眼,厂子里机器轰鸣,人来人往,似乎很红火的样子,正要仔细看个究竟,早有荷枪实弹的卫兵上来盘问,把这些闲杂人等通通赶开。[]
一辆卡车突然拐过街口,停在了工厂的门前,肖林和邵得彪等人跳下车来,从厂子的大门里迎出来几个人,和肖林等人一一握手寒暄。
“介绍一下,这位是厂长王家瑞,英国维多利亚大学毕业,电气专家,这位是技术监理郑永锡,英国习菲尔大学毕业,冶金专家……”这几位专家都是早年公派留洋的技术人才,通过石醉六和顾云鹏介绍而来,不仅懂技术,还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肖林为他们开出了令人乍舌的高薪。
互相介绍完毕,众人一起迈步走进厂子,在王家瑞的引导下开始参观。
走进第一间房子,王家瑞对众人介绍道:“这里是工艺实习厂的修械所,主要负责修理各种武器,可以修理保安团的各类步枪,轻重机枪和掷弹筒……”
修械所里一共十几个人,摆着几台机器和成堆的残破枪械,保安团几次大战下来,积累了大量的废旧武器,足够他们忙活一段时间。
万事开头难,这个修械所就是兵工厂的雏形,邵得彪和曲南杰几个很是兴奋,一台台机器仔细地看着,时不时提些问题,王家瑞一一给予解答。
“各位不要心急,只要坚持下去,修械所总有一天能造出步枪机枪,甚至大炮。”
王家瑞微笑说道:“我们计划一年后实现对常见枪械的仿制,当然,现在修械所还很简陋,机器设备和技术人才都严重不足,这中间需要一个积累和摸索的过程。”
肖林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大家放心,修械所将建立一家实习工业学校,第一期计划招收一百名青年学生,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学习技术,为修械所培养熟练工人,同时,我们还挑选了十三名优秀青年,送到汉阳兵工厂技术学校深造,一年后就可毕业,成为修械所的技术骨干,到了那个时候,修械所就有能力仿制各种常见枪械……”
汉阳兵工厂,是这个时候全国最为先进的兵工企业,还开办有国内独一无二的兵工技术学校,肖林经过精挑细选,从上万难民中挑出了十三名文化青年,通过石醉六的关系送到这家学校进修,为未来的兵工企业打下人才基础。
这十三名文化青年,都受过现代西式教育,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家室亲人都落户在兴隆,忠诚度不用担心。
肖林又接着说道:“至于机器设备,会根据需要逐步添置完善,因为在部队中枪弹消耗最大,在下一步的计划中,修械所将优先生产保安团使用的各种子弹。我们已经和天津华远公司签下合同,委托订购了一套德制子弹机,日产子弹两万粒,一旦投产,完全可以满足保安团的日常训练使用。”
听到这个消息,保安团几位军官都是一喜,日产子弹两万粒,平均下来,每名士兵每天都有四五发子弹,保安团从来没有这么阔气过。
曲南杰一向谨慎,皱眉思索了片刻,向肖林问道:“肖县长,我听说子弹很难造,机器买来后能正常投产吗?”在正式场合,邵得彪和曲南杰等人对肖林一向尊以官称,上下级的关系摆得很正。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得问王厂长。”各负其责,肖林直接点将,叫过了厂长王家瑞。
“问题不大,这套子弹机是最新式的自动机械,技术难度并不大。”
王家瑞胸有成竹,慢悠悠地解释道:“唯一可能影响生产的因素,是没有充足的上游原材料,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对应的解决办法,请跟我来……”
在王家瑞的引导下,众人离开修械所,来到了铜元分厂。
这间铜元分厂,是肖林新辟的一条财路,也是子弹生产的原材料基地。
在这个年代,除了银制的大洋,市场上还流行着各种铜元,从东三省到河南,再到绥远浙江,各省铜元的制式存在很大的差异。在山西绥远等省份,从民间收购三文的旧式制钱,就可以铸造一枚市面上流通的二十文铜元,中间巨大的币值差异,是阎锡山等地方军阀一贯的敛财手段,肖林的这个铜元厂,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私铸钱币当然属于非法勾当,但在这个年代里,各方军阀势力犬牙交错,其中却有空子可钻,无论是绥远还是山西,都不属于奉系的地盘,肖林私下里搞些小动作,挖的是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墙角,奉系内部一时也不会有人管他。
在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中,铜元分厂的规模最大,分为提铅、炼铜、融化、铜模、印花、碾片、校准和铳光八个车间,为节省经费起见,专门从杭州订购了一批制造铜元的旧机器,锅炉一部,一百马力的汽机一部,共有各类职员工人一百余名,日产铜元十几万枚。
机器的轰鸣声中,一枚枚崭新的铜元被铸造出来,装箱运走,通过各种走私渠道流入绥远山西,为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
几个车间走下来,曲南杰等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玄机,铜元分厂似乎与军工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除了赚钱以外,还可完成军工企业的技术积累,为子弹生产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离开铜元分厂,最后参观的是罐头分厂,这里专门制造部队所需的各种食用罐头,并向社会销售。
这家罐头分厂,主要是为了解决保安团的后勤供给问题,用铁皮罐头代替军粮,方便存储、运输和携带,可以极大地提高保安团的机动能力。
一圈转下来走出大门,肖林等人一起站住脚步,回头盯着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的牌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家工艺厂,就是未来兵工厂的雏形,有制造枪械弹药之实,而无招惹是非之嫌,假以时日得到发展,必定会成为保安团武器装备和后勤供给的有力保障!
二零五章天下大势
民国十五年(1926年)九月,北伐军战胜直系吴佩孚后,又发动了对孙传芳所部的进攻。
9月3日,国民革命军右路军总司令朱培德率二、三、六军攻赣,东路军总司令何应钦率第一军攻闽,北伐军与五省联军战端即开,孙传芳率领二十余万人马入赣,设指挥部于九江军舰之上,于北伐军决一死战。[]
双方经过两个多月的激战,北伐军于11月7日占领南昌,并一路风卷残云,相继平定江西福建等省,彻底扫平了长江以南地区,孙传芳率领着残兵败将一路逃到江苏境内。
就在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时候,革命党内部的斗争却越演越烈,以汪兆铭(笔名精卫)为首的国民党左派和蒋中正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党权政权争持不下,矛盾的焦点体现在迁都的争执中,左派主张国民政府和中央党部迁往武汉,蒋介石则坚持主张迁都南昌,两派人马斗个不停,因而暂时放缓了北伐进攻的脚步,连战连败的孙传芳这才算喘了一口气。
经过南昌战役,直系军阀的后起之秀、‘馨帅’孙传芳已经元气大伤,除了去年刚刚从奉系手里抢来的安微,起家的五省地盘只剩下江苏一省,在北伐军强大的压力下岌岌可危。走投无路之下,孙传芳只好向奉系输诚示好,并亲身赶赴天津拜见张作霖,投靠在安**的旗下。
十一月间,张作霖、张宗昌和孙传举行了天津会议。经过一番调和折衷后,终于取得协议,由褚玉璞所部直鲁联军南下江苏,接手宁沪防务,支援孙传芳,孙传芳则以江苏督军一职作为回报,如若夺回江西福建,则仍然属于孙传芳的地盘。
这这个计划中,孙传芳无疑是最大的输家,为了请来救兵对抗北伐军,将最为富庶的江苏拱手送给了褚玉璞,可谓打掉牙齿和血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北伐军势头正盛,江苏反正也守不住了,还不如送给褚玉璞落个人情。
对于褚玉璞来说,将直隶地盘让给张作霖,但得到江苏一省作为补偿,从表面上来看,这个交换非常划算。宁沪一带,是中国最为富庶的地区,江苏督军,堪称各省之首,面对这个超级胡萝卜,褚玉璞不由得利欲熏心,全然忽视了其中的风险。
张作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把直鲁联军推在前面打头阵,直接掌控了直隶地区,再加上刚从国民军手里抢来的察哈尔,地盘又扩大了两个省。
1926年11月,张作霖正式就任安**总司令,张宗昌、孙传芳充任副总司令,各路北洋军阀终于联起手来,励兵秣马,准备共同对付北伐军,褚玉璞更是磨拳擦掌,准备下江南和北伐军大战一场,直隶的形势随之一变…………
1926年的年底,中国大地上风起云涌,一海之隔的邻国日本也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第123代大正天皇去世了。
日本的冬天很冷,东京街头人迹稀少,位于八王子市的武藏陵墓地却人山人海,肃穆异常。寒风之中,皇陵显得无比萧瑟,随着大正天皇的灵车缓缓驶来,国民纷纷把头深深低下,学生们挥动着手中的太阳旗,向大正天皇做最后的告别。
天皇作为日本的最高统治者,虽然一直没有中断传承,但是政治地位却在不断的起伏中。
在日本的历史上,第100代后小松天皇时期,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统一了南北朝,因为一休(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的主角)之母为南朝权臣之女,足利义满勒令一休在京都安国寺出家,以免天皇血统中出现南朝后代。
从一休的时代开始,到乱世结束后的江户时代,幕府将军都是天皇前面的一座大山,天皇与政治彻底无缘,只拥有制定年号的权利,直到明治维新,天皇才重新掌控了日本这条大船。
自明治天皇起,日本的政体出现了巨大变革,明治天皇去世后,唯一的成年独子嘉仁继位,以易经“大亨以正,天之道也”一句改元大正,从1920年原敬内阁成立,日本有了第一次民主体验――“大正民主”,这其中,以原敬为领袖的原敬内阁、两次护宪运动、普遍选举权的确立等都是其标志**件。
大正前期,日本抓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契机,国家大致平稳发展,自关东大地震一连串天灾**后,日本在大正后期逐渐走向“悲惨的堕落”。
日本在走向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过程中,社会结构模式中残留的封建成分比重过大,其后的经济发展又背离了资本主义近代化的方向,终于酿成了军国主义浩劫。
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对农业制度进行了不彻底的改革,建立了一种畸形的土地制度——寄生地主制,农民未能获得土地,并陷于贫困破产境地。农村成为“国内殖民地”,国内市场极为狭小,这是日本走上军国义扩张道路的经济根源之一。
而在工业方面,日本的大企业不是由手工工场发展而来,而是通过政府扶持而成,明治维新后政府推行“殖产兴业”政策,通过引导封建领主、地主商人向金融资本转化,形成了以财阀为核心的近代化工业体系。1880年,日本政府又颁布了“官业下放令”,把官营企业转让给和政府联系紧密的大资本家。
如三菱、三井、住友、大仓、古河等,分别在航运、煤矿、金融、制丝、纺织等部门获得了经营特权,逐渐发展为财阀集团,并构成了日本近代资本主义的核心,他们是同藩阀、官僚密切结合在一起的官商,在国家扶植下发展而来的财阀。
由于国内市场狭小,财阀集团只有借助于政府去开拓海外市场,而开拓海外市场就势必要加强军备,日本的整个经济结构都围绕军事工业而展开,走上军国主义独裁是其必然归宿。
大正天皇生有四子,裕仁很早就被立为皇太子,并于1921年摄政,在大正天皇去世后,裕仁随即继位,改元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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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六章黄埔分校
二战结束以后,在美国人撰写的各种资料里,对裕*仁都进行了美化,将其塑造成一个被军国主义分子绑架的傀儡,一辆失控马车上无奈的车夫,并大肆渲染其个人魅力。美国之所以庇护裕*仁天皇,甚至帮助裕*仁逃脱战争审判,主要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在占领日本期间和随即发生的东西方冷战时期,打出天皇的招牌可以让美国人更方便地统治日本,为保持日本国体寻找理由。
在今天日本的教科书里,裕*仁仍被描写成“从心底祈求和平,力图避免那场全面战争的君王”。但实际上,裕*仁天皇是一个拥有无上权力、勃勃个人野心,可以决定千百万人生命的政治领导人,是二次世界大战名符其实的战争罪犯![]
和英国女王不同,裕*仁天皇绝非只是宪法上的君主,而是日本不折不扣的最高元首,应该对日本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犯下的罪行承担直接责任!
裕*仁上台之后,与日本陆军强硬派结盟,拼命削弱政府的党派内阁制,帮助日本军*方击倒了日本各民主政*党,走上了野心勃勃的军*国主义道路;紧接着,推行基于以天皇为核心的反民*主思想,对反对派政*治人士进行无情的打击。
随着日本脆弱的民*主力量发生崩溃,裕*仁自己的地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日益加强,成为日本人心目中活着的日照神,日本政坛最杰出的领袖,三军最高统帅;日本军方可以绕开政*府内阁,直接对天皇负责,裕*仁和少数的幕后权臣对日本国策的制定有决定性的权力。
在明治天皇时期,日本确立了军队统帅权,简而言之,军队完全不受政*府控制,直接效命于天皇,埋下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种子。在这个基础上,日本又推出了“现任武官制”,即内阁陆军大臣,海军大臣必须由现役军人担任,从而实现对内阁的要挟,军队一旦与政*府发生矛盾,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双双辞职,这一届内阁只好倒台。
在大*正天皇执政期间,“现任武官制”被内阁废除,但在裕*仁天皇上台后,一切又充满了变数…………
1927年元旦前夕,黄埔军校长沙第三分校。
1926年12月,黄埔军校第三分校在长沙开办,公录取学生1200余人,分步兵、工兵、炮兵、政治4科,校址设在长沙小关外教场坪。校务委员会常务委员为汪*精*卫、唐生智、石醉六,石醉六为校长,余范传为教育长,夏曦为政治部主任。
长沙分校军事课有学科典范令、战术、兵器、筑城、地形、军制、通信等各种教程,教官多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术科战斗教练到连,均采取日本式,学期定为一年毕业。苦于保安团军事人才不足,肖林挑选了三十余名下级军官送来长沙,通过校长石醉六的关系推荐入学。
校园里贴满了革命标语,到处**,一群左*派学生聚集在操场上,正在聆听政治部主任夏曦(共*产*党*员)的讲演,夏曦在学生中的威信很高,讲话从来不用讲稿,动辄都在几小时以上,学生们却听得毫无倦容。
王铁胆怀里抱着一本《军制要论》,斜穿走过操场,正好看见两个兴隆籍学生挤在人群后面,随即走上前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你们两个,又来听政治讲演,快回教室学习去。”
“让我们听听吧,夏主任讲的历史唯物论,很精彩的。”这两个学生仍是恋恋不舍。
“不行!赶紧回去学专业课,再和政治扯在一起,小心我告诉肖县长,把你们送回兴隆去……”
王铁胆担任学员队长,见到这两个兴隆学生不守肖林定下的规矩,当然要管。
拉着这两人来到教室,三十几名兴隆籍学员凑在一起,摆开书本开始攻读专业课,窗外不时传来阵阵口号,这些兴隆学员却充耳不闻,只顾学习军事知识。
“革命的向左转,不革命的滚出去!”
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口号,石醉六铁青着脸庞走了进来,看到这些正在专心研读的学生,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一些。
“王铁胆,肖林给你们的信。”肖林一直在和石醉六书信联系,偶尔也带两封信给王铁胆他们。
石醉六回到办公室,要通了校务委员会主任唐生智的电话。
“唐总指挥(唐生智时任国民革命军前敌总指挥),长沙分校的政治气氛过于浓厚,左*倾共派操纵学生,国*共失去平衡,这样下去没法办好教学……”
“醉六兄稍安勿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电话里传来了唐生智的声音:“现在武汉和南昌方面斗争非常激烈,汪*兆铭和蒋中正势同水火,整个湖南都在漩涡中心,革命是大势所趋,谁都不能免俗……”
放下电话,石醉六只觉得心烦意乱,唐生智说得明白,现在国民党内部斗争激烈,这间小小的学校也卷入了党派之争,想要专心做好军事教育,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
整个学校里,上千名学生分成左右两派,每日里都在斗来斗去,通过杂志和小报进行论战,以各种手段试图说服对方,只有兴隆籍和唐生智部队的带职学员,还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算作学校里的逍遥派。
信手拿起毛笔,两行旧诗滑落纸面:
昔似登山马,今成向夕晖。
意深风自默,天远命争微。
…………
北*京中*南*海,张作霖父子正在议事。
按照和孙传芳的协定,褚玉璞很快就要让出直隶地盘,再加上察哈尔特别区,两个省都要安排一批大小官吏,张作霖父子正在商量此事。
对于低级职位,老帅张作霖不做太多干涉,只牢牢把握着两省的督军都统职位,直隶督军就交给老伙计吴俊生,至于察哈尔特别区的都统,老帅却有些犹豫。
察哈尔,人口稀少,地方贫瘠,除了张家口和多伦,几乎没有什么富庶之地,说起来也是一省之地,却没几人愿意来当这个都统,高不成,低不就,老帅的夹袋里一时没有合适人选。
最后还是张学良提了个建议,任命高维岳为察哈尔都统,此人出身张学良手下的三军团,在郭松龄兵变中立场坚定,正该提拔重用。
二零七章青年才俊
北洋军阀时期,各路军阀的统治直接建立在军队的基础上,一省督军为最高首脑,军政一把抓,以军代政,垂直管理。
在奉系的地盘里,各省都采用督军制度(热河和察哈尔叫都统),地位远远凌驾于省长之上,少数省份更干脆由督军兼任省长,军人彻底把持了行政系统,比如吉林,就是由张作霖的把兄弟张作相一肩挑起督军和省长两副担子。[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督军制度是军阀政治的直接体现,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由于督军的权力过大,一省的军政大权都在其掌握之中,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王国,很容易失控,所以督军或者都统的选择非常重要。
察哈尔特别区与绥远外蒙相邻,地方贫瘠,战略位置却很重要,属于奉系的‘边境’地区,选择高维岳坐镇察哈尔,张作霖对这个人选还算满意。
高维岳此人,毕业于东北讲武堂,属于标准的军校派,一向勤勉谨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以他为察哈尔都统,虽嫌能力稍微差了一点,但看守东四省(那时还有个热河省)的西大门还是足够了。
察哈尔都统定下人选之后,由张学良牵头,汇同奉天行署、参谋总处及高维岳等人,一起议定察哈尔其他重要官员的安排……
过了两天,张学良一封电报把肖林叫到北*京,直接请领了中*南*海。
中*南*海,和北海合称西苑三海,原本属于皇家园林,民国建立后一直处在中国的政治中心,十几年间走马灯似地换着主人,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张作霖……
肖林和张学良并肩而行,沿着南海湖边一路走来。
虽是冬日,南海的景致依然秀美,一池湖水碧波荡漾,枯柳垂藤点缀岸边,瀛台周围红砖碧瓦,楼宇错落,两人的心境都是一阵轻松畅快。
“肖林兄,听说你手下有几千人马,怎么样,这支部队能打仗吗?”张学良笑呵呵地引出话头。
“保安团的战斗力很强,不弱于安**任何一支部队。”这种问题没必要藏着掖着,肖林回答的实事求是。
“好大的口气!牛皮既然吹到这了,到时可别给我丢人。”张学良明显不太相信,这也难怪,一支保安团而已,怎么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汉公,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你这支保安团快有正式番号了。”
张学良微笑解释道:“高维岳即将出任察哈尔特别区都统,奉天行署决定,由你担任察东镇守使,兼察哈尔实业厅长,参谋总处拟将你部保安团改编为一个乙种师,归高维岳的第九军节制……”
张学良还在解释着,肖林却已经睁大了眼睛,察东镇守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番询问才知道,察东镇守使是一级军职,直接受都统调遣,整个察哈尔只有两个镇守使,大概相当于军分区司令员。
这个消息太过突兀,肖林不禁一阵愕然,看到他木呆呆的样子,张学良却会错了意,反过来安慰道:“不要紧张,这次改编会尽量照顾你,枪械军饷都按照编制进行核发,只要招募到足够的兵源,一个师的部队就拉起来了。”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说起来是高维岳推荐,其实却是张学良授意,奉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经过半年多的考察,他终于决定重用肖林。
察东镇守使把守东四省门户,责任重大,既然把肖林放在了这个位置,必要的支持决不可少。在奉系内部,如果手里没有部队,很难在军中有所作为,张学良没有亏待肖林,要枪给枪,要饷给饷,任他扩军拉起一支部队,站稳察东镇守使的脚跟。
至于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如何,张学良没报太大的希望,奉系坐拥几十万大军,还轮不到一支保安团上阵。
“请汉公放心,肖林一定不辱使命!”这个察东镇守使,是察哈尔数得着的实权位置,能够得到军中要职,自己才算真正融入奉系,发展空间完全打开,而保安团得到正式编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站对阵营就有这点好处,奉系扩张速度快,职务空缺多,个人发展的机会就多。
“高维岳正在部队交接,过两天就要去张家口,以后就是你的上官,你抽个时间去拜见一下……”张学良和肖林讨论着察哈尔的形势,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回到了住处,随即摆下家宴招待肖林用饭。
夫人于凤至正好在家,也在席中作陪,几个人闲话两句,听说肖林马上要出任察东镇守使,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等到肖林告辞走后,于凤至又详细打听着肖林的情况,诸如年龄、家庭、经历等等,见她问得仔细,张学良不禁有些好奇:“大姐,看你问这么多,该不是又准备说给哪家的姑娘吧?”
在奉天各家显贵的家眷中,于凤至颇有人缘,再加上人又热心,平日里常做红娘,逢着合适的青年男女,往往撮合一番,张学良也知道于凤至这个爱好,因而有此一问。
“不错,八叔的大女儿思瑜你还记得吗?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八婶已经跟我说了几次,碰上合适的要帮思瑜留心,我看这个肖林还不错,人才长相都说得过去……”
于凤至口中的八叔,正是张作霖的结拜八弟张作相,此公一妻六妾,子女众多,年长的几个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只有长女张思瑜仍未婚嫁。
早年间张思瑜曾经订下一门亲事,等了几年,才发现对方人品不正,由张作相做主悔婚,赔了男方家里一笔钱才算了事,但一来二去,张思瑜的终身大事却被耽误下来。在这个年代流行早婚,张思瑜二十三岁还未出阁,可算是老姑娘一个,父母为此操心不已,这才遍托亲友帮忙。
“这两个,倒也合适,就是不知道他们本人是否愿意……”张学良说着话,脑海中浮现出张思瑜俏丽的身影,作为张作相的长女,她的家庭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不过,肖林如果出任察东镇守使,就是少将军阶的青年才俊,奉系的后起之秀,倒也配得上她。
“这事儿还得撮合一下,回头我把思瑜叫来,你再把肖林请来……”张学良夫妇暗中密谋商议起来……
“子钦(高维岳字)兄,肖林特来拜访!”
高维岳站在大门前,笑呵呵地拱手相迎,肖林连忙施礼下去,举止间已经换上了下属的态度。两人一路谈笑走进高府,肖林的耳朵却一阵阵地发烫,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不知是谁在背后议论自己。
二零八章察哈尔的形势
有关察哈尔的任命,高维岳前几天已经得到消息,早就做下了功课,等到肖林上门,一番指点之下,肖林对察哈尔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察哈尔特别区设立于民国三年,类似省一级行政区域,但级别规格低一个档次,下辖锡林郭勒盟10旗、察哈尔左右翼8旗及境内各牧厂(官牧群,又称旗群)和兴和道。兴和道下辖张北、独石、多伦、丰镇、凉城、兴和、陶林、商都、集宁、宝昌(今太仆寺旗)等10个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特别区地方行政长官为军政合一的察哈尔都统,都统署驻张家口,这块地盘原来属于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南口大战后被直鲁联军和奉系占领,李天宏的第七师原来就驻扎在张家口。
根据天津会议的协定,直鲁联军即将南下江苏,把直隶一带的地盘让给奉系,李天宏等部也要撤出张家口,由高维岳担任都统,接管察哈尔特别区。
察哈尔都统署下设察西和察东两位镇守使,察西镇守使驻守多伦,负责对绥远山西一带的防务,察东镇守使驻守张家口,负责对蒙古和关内的防务,这就是肖林未来的职责。
除此之外,都统之下设兴和道尹,治理民政,兼受蒙旗事务,并有政务厅、财政厅、实业厅、全区警务处、警察厅、审判处等机构,以治理全区行政事务,因为肖林擅长经营实业,又兼上实业厅长的职务。
说到细处,高维岳扯过一张地图,指点说道:“察东镇守使扼守东四省门户,责任重大,贤弟上任之后,首先要加强长城一线的军备,为老帅守好出关退路,一旦西北形势有变,不至于措手不及,危及奉系根本。”
高维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点着,冯玉祥自从加入北伐之后,率部入陕,在西安城下击败了刘镇华的八万镇嵩军,西北军声势复起,给河南的吴佩孚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山西的阎锡山本着“认清对面,才能与对面处,了解周围,才能往中间站”的一贯原则,在北伐战争中暂取中立态势,不得罪任何一方。为了拉拢阎锡山,张作霖电请其担任‘安**副总司令兼晋绥总司令’,但是阎锡山洞明世事,看出北洋军阀已是强弩之末,一边和盘踞绥远、陕甘的冯玉祥修好旧隙,一边与张作霖虚与委蛇,口头答应加入安**,却一直没有宣布就职,又派出山西老同盟会员赵丕廉,以出席上海全国教育会议为名,赶赴武汉南昌,与北伐军暗中接洽,静观待变……
对于阎锡山的种种小动作,张作霖也有所察觉,一方面通过政治手段对阎锡山施加压力,一方面又调整察哈尔防务,将高维岳所部第九军调至多伦,以防备晋军和西北军侵袭。
“不过暂时也不用担心,晋军虽然多次扩军,但精锐不过十几万人马,还要防备冯玉祥和吴佩孚,对咱们的威胁不大,有我的第九军驻守察哈尔,阎锡山绝对不敢出娘子关一步。”
高维岳指点地图,为肖林分析着察哈尔的形势:“贤弟担任察东镇守使,还有另一件要务必须谨慎处理。察北地区与外蒙接壤,形势复杂,和苏俄红*军不时发生摩擦,如何应付,还得依仗贤弟多多费心。”
听说要和苏俄北极熊打交道,肖林不由得挺直了身子,细细查看着地图。
整个察哈尔一共一百七十余万人口,堪称地广人稀,在地图上的形状像一个蘑菇,北大南小,北面属于蒙古游牧民族聚居区,草原和沙漠混杂在一起,与外蒙接壤的边境线足有二百公里以上,非常漫长,这里都是察东镇守使的管辖区域。
“子钦兄,外蒙边境经常发生冲突吗?”肖林对这段历史完全是个白脖,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要和北极熊掰腕子,心里稍微有些发毛。
“是的,察哈尔以前是冯玉祥的地盘,一向和苏俄关系紧密,通过张库大道进行各种贸易,咱们赶走国民军以后,和苏俄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察北又是蒙古游牧民族,和外蒙关系紧密,政府在那里控制力很弱,边境上非常混乱。”
察哈尔地区有很多苏联和蒙古商人,成分复杂,有的是苏俄政府支持的红色商人,有的是逃亡中国的白俄遗老,因为观念差异和利益纠纷,各种矛盾不断,甚至因此引发过边境冲突。
“这个问题,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见招拆招就是了,反正要把边境守好。”肖林一边说着,一边尽力回想着历史,在二十年代末,北极熊在蒙古地区应该还算克制,如果真的发生冲突,先狠狠地打上一个耳光,再扔上两个甜枣应该就没事了。
“贤弟说得不错,咱们是军人,既然守土察哈尔,就必须扎好边境的篱笆,不能被老毛子小看了。”
高维岳一边称赞着,一边用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肖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还得怪李景林和郭松龄等人,这些人连续背叛奉系,使得老帅对军校派不再信任,虽然委任高维岳为察哈尔都统,但又塞进来几个外人担任重要职位,对他进行掣肘。
察哈尔副统是是士官派的包恒远,兴和道尹刘恩格是汤玉麟的亲信,属于元老派的人物,就连察东镇守使也是张学良亲自安排,交给了这个肖林。
相比之下,高维岳最在意这个察东镇守使,察哈尔副统地位虽高,却被都统直接压制,实权不大,兴和道尹只管行政事务,更是不值一提,但是察东镇守使却是实权要职,半个察哈尔都在其管辖范围内,这个位置没能交给自己的心腹,高维岳心里很不舒服。
好在高维岳和肖林的私人关系不错,又都属于张学良的嫡系,高维岳相信,只要笼络住肖林,就能控制察哈尔的局面,肖林此人虽然有些本事,但在军中根基尚浅,应该蹦不出自己的手心。
二零九章亦师亦友
肖林和高维岳一将一帅,就察哈尔的形势进行了一番讨论,高维岳少不了劝勉几句,肖林自然谦谨以对,两个人处得还算融洽。
因为兴隆还有一摊子事情,肖林和高维岳约定,自己先回兴隆准备半个月,农历新年前到张家口上任。高维岳对此欣然同意,现在张家口还在直鲁联军控制之下,他的第九军还在调动之中,此事不必着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议事完毕,高维岳又将青年军人振兴会在京的骨干邀来,一起到全聚德吃了一顿烤鸭,齐恩铭、裴春生等人都欣然赴约,大家在一齐聚了一场。这个青年军人振兴会,是高维岳和肖林之间的另一根纽带,借着这个由头,两个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散席之后,肖林孤身离去,转到电报局发出了两封电报。
再过几天,高维岳就要赶赴察哈尔上任,从直鲁联军第七师手中接过张家口防务,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要提醒李天宏一声,免得他措手不及。
除此之外,肖林又给邵得彪发了一封急电,命他暂停弹药分厂的建设,随着子弹机的购置,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又接连建起无烟火药、炸药和硝酸车间,弹药生产初具雏形,但现在只好暂时停下来,为后面的搬迁做准备。
兴隆作为肖林建立的第一个基地,就算肖林离开,也不会直接放弃,但是兵工厂这种紧要部门,却肯定要搬到察哈尔去,再继续大兴土木地搞建设,就属于浪费了。
除此之外,还要抓紧对战俘的收编工作,再从难民营招收一批新兵,张学良和高维岳都说得明白,自己手下即将拥有一个师的番号,三个整编步兵团的编制,趁这个机会正好抓紧扩军,加强保安团的实力。
两封电报都由电报局发出,为防走漏消息,都使用了暗语,忙完这一切,肖林来到了梁启超府上。
一见梁启超,肖林赶忙施礼,又递上了带来的几样礼物:“梁公,这是五品叶的东北老山参,最是补肾固原,对您的病情大有好处。”
“小兄弟,你能记得来看老夫就好,何必弄这些虚礼。”梁启超随手接过,放在一边,又拉着肖林坐下,笑呵呵地不以为意。
“梁公,小兄弟这个称呼我实在担当不起,以后您就叫我的名字吧。”肖林连忙又站了起来,对梁启超执礼甚恭。
刚刚认识梁启超的时候,肖林没什么感觉,只是被他在历史上的名气吸引,有些好奇罢了,但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才感到此公渊博如海,深不可测,学识胸襟都属人中翘楚。兴隆之行,更是蒙他耳提面命,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肖林对梁启超已是师礼相待。
“哎——,小兄弟,不要这么拘谨,称呼什么都不重要,你我忘年之交,不必在乎这些虚礼。”梁启超却不改口,仍是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着,肖林也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以来,肖林几次旁敲侧击,想拜梁启超为师,梁启超却总是一副糊涂样子,一直把他当成朋友对待,让肖林无机可乘。不过,他对肖林很是爱护,一向答疑解惑,谆谆教导,无师长之名,有师长之实。
“梁公,您给的两本书我都看了,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向您请教一下……”
梁启超离开兴隆的时候,以自己所著的《中国史论述》相赠肖林,并嘱其多读史书,博览中外,还开列了一份相关的书单,对肖林充满了期望。
要是搁在一年前,肖林肯定当面感谢收下,转过身就会把这份书单扔进垃圾箱,但是自从主政兴隆之后,对自身素质的不足认识越来越充分,这才强逼着自己日夜苦读,硬是生吞活剥,把梁启超的这本文言大作反复看了数遍。
照着梁启超开列的书单继续研读,困惑之处越来越多,但是形势所迫,又不得不努力思考学习,他本来是一个废材混混,现在却担负着数千人的命运,不吃些苦头怎能担当大任。
一老一少说古论今,纵谈环宇世界,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梁启超摆下家宴,招待肖林用饭。
席中聊起梁启超众弟子的情况,才知道蒋百里最近很不得意。
自从兴隆一别后,蒋百里赴浙江孙传芳处入幕为僚,当时北伐军正与吴佩孚激战于武昌城下,蒋百里为孙传芳献上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趁着两军交战,自江西突出奇兵,腰斩北伐军,占领长沙,断其归路;中策是趁着北伐军围攻武汉,孙传芳率海路大军溯江西上,解吴佩孚武汉之围,而后北伐军跟吴佩孚南北对峙,孙传芳相机而动,从中取便;下策是屯兵江西,以逸待劳,以候北伐军。
从战略上来说,蒋百里的上策十分高明,中策也是一条好计,如果孙传芳果能够采用,战局肯定会发生变化,北伐军当时有锐气而无韧性,实力薄弱,后劲不足,在吴佩孚和孙传芳的合击之下,必定铩羽而归,搞不好连两广大本营都得赔进去,如此一来,北伐的结果殊难预料。
但是在孙传芳的眼里,上中下三策却正好颠倒过来,最后偏偏采纳了下策,坐拥二十万大军于壁上观,看着吴佩孚被打败。
孙传芳之所以犯下这个战略错误,是因为形势判断有误,在他的心目中,吴佩孚才是争天下的主要对手,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到北伐军和吴佩孚两败俱伤,他再出兵平定局势,南中国半壁江山可定,就此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殊不知,今日之国*民*党,已不是孙大总统时期,北伐军击败吴佩孚后迅速坐大,腾出手来再入江西,南昌一战,把孙传芳的五省联军彻底击败,蒋百里的一腔抱负也付之流水……
用完晚饭,肖林和梁启超继续畅谈,一直到了深更半夜,两人仍是全无倦容,直到夫人催促,梁启超才去休息,当夜把肖林留在府中安歇……
二一零章张家姐弟
夜色之中,北*京顺承郡王府内灯火通明,银安殿大厅内乐曲悠扬,轻歌曼舞,正在举行舞会。
这场舞会由张学良夫妇举办,规模不大,只邀请了些奉系在京要员的家眷,以及军中的年轻将领。[]
肖林坐在厅中一角,和齐恩铭、王一民几个信口聊着,偶尔抬眼看看舞池中的红男绿女,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舞会里的气氛轻松而舒缓,令他想起了大学时代,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无忧无虑,几个朋友,一把吉他,就能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大厅另一侧的酒水台边,于凤至正在和一位青年军官小声交谈着。
“喏,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我说的肖林,你看怎么样?”
“不错呀!人长得挺精神的,和我大姐还算合适。”青年军官点点头,眼睛里闪闪放光,显得很兴奋。这个青年军官外表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模样,比肖林还要小上几岁,肩膀上却赫然扛着亮闪闪的中将牌子,堪称年少得志,熟识的人们早已认出,他就是张作相的次子张延枢。张延枢自幼聪敏,颇受乃父器重,九岁的时候被送入东北讲武堂,和张学良同学,二十岁的时候任上校团长,随即又被送到日本千叶县步兵学校进修,一年前刚刚毕业,攫升为中将师长,是奉系年轻一代中的拔尖人物。不过,张延枢虽然已是中将师长,但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是好事。今天来到舞会后,于凤至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一旁,为他大姐张思瑜说亲,张延枢立刻双手赞成,兴致勃勃地加入了红娘一组。“嫂子,先别和大姐戳破,我去和这个肖林聊聊。”张延枢向于凤至打了个招呼,迈步朝肖林走去,于凤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来到一群女宾之中,在张思瑜身边坐下,和她轻声谈笑着,目光却不时向肖林那边瞟去。“蔚久(张延枢字),快来一起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察东镇守使肖林,咱们青年军人振兴会的成员,这位是张延枢张蔚久,第五方面军十二师师长……”
高维岳的介绍声中,肖林连忙站起来,和张延枢握手致意,意外的是,张延枢热情的有些过头,握着他的手来回摇晃个不停,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肖林不放,对他很感兴趣。
“久仰大名啦!今天有幸结识肖林兄,延枢不胜荣幸!”
坐定之后,张延枢一边寒暄着,一边仍在不停打量着肖林:“肖林兄主政兴隆期间,政通人和,业绩卓异,还率部大败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可谓文武全才……”
听张延枢这么一说,肖林心里很是奇怪,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和张延枢素不相识,所谓久仰大名无非是一句客气话,不料,张延枢对他真的很了解,各种事迹如数家珍……什么时候,自己的名气变得这么大了?
被张延枢看得浑身不自在,面子上却丝毫没带出来,肖林端起红酒,和张延枢‘当’的一碰,笑呵呵地说道:“蔚久兄过奖了,兴隆之战只是侥幸得胜,在各位兄长面前不值一提……”
大家都是年轻人,言语投机,张延枢又有意结纳,时间不长,几个人已经变得非常熟络,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聊了一会儿,舞池中又响起一首乐曲,张延枢扭脸向女宾那边看了一眼,对肖林等人说道:“各位兄长,咱们去跳一曲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站起走向各位女宾,肖林谁也不认识,茫无目的地落在后面,张延枢却热情拉着他,来到了张思瑜面前。
场中众人大都互相认识,都知道张延枢和张思瑜是姐弟关系,本来还有几个人想邀请张思瑜跳舞,见到张延枢在跟前,都知趣地转身避开,肖林对此却毫不知情,莫名其妙中,已经站在了张思瑜面前。
张延枢看了张思瑜一眼,眼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身请起另一位女宾,一起走向了舞池。
肖林左右一看,几乎所有的女宾都有了舞伴,但不知为什么,面前却剩下一位漂亮的姑娘,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没人邀请。肖林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微微一躬发出了邀请。
“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张思瑜抬眼看了看肖林,一时没有说话,自家兄弟搞的这些小把戏,她早就看在了眼里,这个臭小子,又在替自己瞎操心。
有心拒绝,但看到肖林一脸诚意,张思瑜不愿让他难堪,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站起身向肖林伸出了手。
最初的尴尬过去,两人一边走向舞池,一边小声聊了几句,算是互相认识了。
随着乐曲迈动着舞步,不过片刻的功夫,张思瑜就发现肖林不擅长交谊舞。
“肖林先生,您不喜欢跳舞吗?”
“我很喜欢舞会的气氛,认真而尊重,给人的感觉很好,只是平时太忙,没有时间学,哎呦,对不起……”说话分心,肖林不留神踩到了张思瑜。
“没关系,跳舞只是娱乐交际的手段,不用学得太好。”
肖林礼貌亲切,张思瑜对他的好感度大增,变得热情了许多:“这样吧,我来教你,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轻轻相拥,舞动在场中,肖林的交谊舞有些基础,再被张思瑜一带,两个人的舞步渐渐合拍。
一个转身,经过张延枢身旁,肖林突然看到,张延枢对着张思瑜嬉皮笑脸,张思瑜却对张延枢怒目而视。
“嗯?怎么回事?!”肖林疑惑之下,皱眉看了张延枢一眼,如果是他行为不端,就没必要和他交往了。
“他是我弟弟。”张思瑜冲口答了一句,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妥,脸上已经泛起了绯红。
远处大厅的一角,张学良夫妇站在一起,看着场中正在跳舞的肖林,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一起轻轻点头,露出了微笑。
二一一章招兵忙
舞会结束后,和齐恩铭等人在一起闲聊,肖林才知道张思瑜姐弟的身份,听说他们是张作相的子女,微微有点吃惊,张作相的名气毕竟太大,他原来就听说过。
这一对姐弟给人的感觉还不错,虽然是标准的官二代,却没有传说中的骄娇之气,也算是很难得了。[]
转过天来,肖林把这对姐弟忘在了脑后,这场舞会,只是肖林生活中的一个小Сhā曲,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沉浸在轻松惬意之中。
在北*京盘桓两日,参谋总处终于批下了部队番号,安**第九军四十五师,肖林随即回到了兴隆……
再过几天就要去张家口赴任,兴隆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必须安排妥当才能离开。
兵工厂要搬走,部队要带走,成衣工厂和难民营却暂时不宜带走,否则搬迁的成本太大,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充实兵员,挑选人才,为四十五师打好基础。
兴隆北门外,难民营的大门处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无论来投靠的流民有多少,兴隆难民营从没关过门,一直为大家提供吃食,这大半年下来,已经把名声远远地传了出去,方圆百里都知道这个地方,流民越聚越多,已经超过两万人的规模。
因为人气兴旺,日子久了,在难民营门口自发形成了一处集市,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日用玩意,针头线脑,居家过日子却离不了这些。后来在任怀松的提议下,县府干脆把这里整饬一番,向所有商贩统一发放牌照,把这处集市管理起来了,行市的规矩一出,这里更加兴旺,竟然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集。
眼看着就要到农历春节了,城里的住户,城外的难民,还有附近村里的乡亲,都开始置办年货,这处集市越发的热闹,各种吃食买卖都涌了进来,就连城里的老户们也养成了习惯,闲逛的时候都到这里来转转。
集市中间的空地上,高高竖起几支竹竿,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招兵”,下面搭着一个简易的木台,一个穿着少校军服的龅牙军官在台子上大声宣讲。木台之上,还摆着一溜木盘,里面堆满了簇新的铜元,高高的冒尖,另一溜大筐里装满了雪白的大馒头,热气腾腾,到处都是一股清香的麦香,十几个精壮小伙子站在大筐旁,见到过往的难民,就笑容可掬地递过两个馒头。
难民营里虽然一天放两顿粥,但那粥水稀得厉害,几乎能照出人影,见了这实实在在的细粮馒头,路过的难民都再也走不动道,一边举着馒头大口吃着,一边抬头听那个龅牙军官讲话,不多时,周围已经聚起了一大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老乡们,这年头没皇上了,民国也不兴科举,想要读书出人头地,除非去上洋学堂,不过小家小户的,可供不起洋学生,还得给孩子另找出路。”
众人瞩目之下,龅牙得意异常,嘴里滔滔不绝地大声喊叫着:“现在兵荒马乱的,种地做生意都不容易,就算给人家当长工做伙计,一辈子都要给人做牛做马,不如来当兵落个实在,只要加入我们保安团,立刻就发安家费,一个铜子的饷钱也不会欠大家的,扛枪干上几年,就够你买了二亩地,娶个媳妇啦!”
说着话,龅牙伸手抄起一把铜元,哗啦啦地又洒进木盘,阳光一照,铜元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晃得周围的流民一阵眼花。有几个身子壮实的动了心思,围上去向着龅牙轮番发问,不一会都聚到文书跟前开始报名。
有人带头,更多的流民围了上来,报名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有人真的领到了一把铜元,围观的流民气氛更加热烈,很快把报名处围得水泄不通。
肖林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龅牙微微一笑,这小子虽然没喝过几两墨水,但是胜在心巧脸厚,一番大实话的效果非常好,三言两语就把流民动员起来了。
正在此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对呣子的争持声。
“走,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这就跟我回家去。”
“我不回家,我要当兵!娘,我都十九岁了,天天和一群老娘们做衣裳,实在丢死人了!”
肖林回头一看,这对呣子明显是难民营里的老户,身上的衣服都是成衣厂下脚料做成的,看来小伙子想当兵,母亲却拦着不让去。
上前一问,果然是这样,这家人姓王,小伙子叫做王立贵,父亲参加了库伦商队,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听说今天保安团招兵,王立贵偷偷跑来想要报名,母亲追过来拦住了他。
“这位先生,您说说这事闹得,孩子他爹不在家,我又拗不过这孩子,要是依着他当了兵,万一被子弹敲了脑壳,这么大的儿子不白养了!”母亲说着话,瞟了王立贵一眼,眼圈微微发红,王立贵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嫂,您家孩子识字吗?……奥,上过私塾就好办,您怕他当兵有危险,还有别的出路……”肖林一边介绍着,一边带着这呣子二人来到了兴隆*县府。
县府的大门旁边,贴着一张大幅告示,是保安团辎重教练所的招生广告,这个教练所开设辎重勤务,兵站业务,以及战术、筑城、地形、兵器、卫生的等课程,学制两年,为保安团培养后勤人员。
“大嫂,不如让孩子上这个学校,既不用直接上战场,又满足了他当兵的愿望,您看怎么样?”
肖林热心地为这呣子二人出着主意,看到他们还有些犹豫的样子,笑笑说道:“你们考虑一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抬脚刚要离开,王立贵追上两步,向着肖林深深一躬:“谢谢您!”
肖林向他微微一笑:“和家里人好好说,他们会支持你的。”
向着王立贵摆摆手,肖林转身走进了县府大门。
二一二章和李天宏的商议
肖林刚刚走进县府大门,包新业迎了上来,凑到跟前小声说道:“肖县长,李天宏李师长来了。”
“奥?在哪里?快带我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包新业在前面引着路,和肖林来到了会议室,倒上茶水,然后转身退出屋子,顺手把房门带好关上。
李天宏正在屋子里面等着,见到肖林进来,立刻笑呵呵地站起身,伸出手说道:“兄弟,冒昧前来,打搅了。”
肖林伸手和他相握,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李天宏虽然笑容满面,但眼神脸色都带着几分焦虑,两只眼睛血丝密布,通红干涩,明显是内火上攻,心事重重。
两人重新落座,肖林端起一杯茶水送到李天宏的面前:“天宏大哥,两个月不见,你可瘦多了。”
“哎——,没办法,哥哥碰上难处了。”
李天宏仰起脖子,咕咚咚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灌进肚子,然后抹了抹嘴巴,看着肖林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求你帮忙的,事关重大,电报上说不清楚,我特意又跑了这一趟。”
“天宏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不用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您言语一声,我肯定麻溜办好。”
肖林一边安慰着李天宏,一边揣测着他的来意。随着安**不断调整部署,天津会议的内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直鲁联军即将退出直隶,李天宏肯定也是为此而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天宏重重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又说道:“哎,我已经接到参谋总处的命令,五天后退出张家口,向徐州一带集结,我今天就是来料理后事的……”
李天宏所部虽然名义上属于直鲁联军,但一直和褚玉璞貌合神离,抛开宿怨不提,第七师在南口大战中抗命出战,疯狂收编国民军的败兵,又大大得罪了褚玉璞。
这几个月来,褚玉璞没给第七师调拨一枪一弹,还处处刁难李天宏,要不是有张学良从中调和,褚玉璞早就和李天宏火并了。好在第七师占据张家口地盘,守在张库大道这条黄金商路的起点,开办了数家商会,财源广进,收益颇丰,还能维持全师三万人马的开销用度。
但是现在形势有变,直鲁联军要退出直隶,南下江苏,江苏富甲天下,褚玉璞手下众将全都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南下,到那个花花世界中大捞一票,只有李天宏不愿放弃张家口地盘,忧心忡忡,为此发愁不已。
李天宏纵然心有不甘,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得乖乖地执行命令,开始进行撤出张家口的准备。
“我在张家口经营了几个月,花了无数心血才刚刚打开局面,开办的几家商会日进斗金,是第七师赖以生存的资金来源,就这么放弃了,实在不甘心!”
李天宏说到这里,一双眼睛充满期望地看着肖林:“听说兄弟即将出任察东镇守使,执掌张家口大权,我想把这一摊子托付给你,别的瓶瓶罐罐也就算了,一定要保住这几家商会,给第七师留点家底,如果兄弟愿意,以后咱们一起来做这个生意,你占一半的股份……”
穷文富武,第七师三万人马,各项开支加起来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没有稳定的财政收入,这支部队很快就会土崩瓦解,李天宏为了保住张家口商会,忍痛拿出股份拉肖林入伙。
肖林看出李天宏有些舍不得,不由得微微一笑:“天宏大哥,你这就见外了,就算兄弟之间帮忙,我也会尽力照顾你的商会,股份什么的都不用提……不过,如果天宏大哥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保证大哥天天发财。”
“啊?这个,是……”听到肖林这么说,李天宏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脸上微微一红。
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肖林一向经商有术,善于敛财,能够和他合伙做生意,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点点股份算不了什么,将来的前景才更加重要。
思路清晰后,沟通就顺畅了许多,两人商量一番,很快议定了商会的安排。
这件心事一去,李天宏稍感轻松,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慢悠悠地叹道:“兄弟,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如果能挺过这一关,将来必有回报的时候。”
直鲁联军下江南,李天宏是最大的输家,丢了地盘不说,还得率部跟随褚玉璞南下,和北伐军对抗,前途叵测,一片渺茫。
“天宏大哥,能不能想个办法,不去江苏?”作为穿越者,肖林当然知道北伐军的厉害,对第七师的命运很是担忧。
“军令如山,在劫难逃。等到了江南,褚玉璞肯定把第七师当做炮灰,这点子人马非得赔个干净!”李天宏语调低沉,情绪低落。
“不行!第七师决不能去江苏,南京肯定会被国民党占领,褚玉璞必败无疑,到了那个时候,第七师就会全军覆没。”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这点历史知识肖林还是清楚的,褚玉璞下江南的结局,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第七师是肖林最重要的盟友,当然不能眼看着他们往坑里跳,一定要想办法帮上李天宏一把。
“第七师总在褚玉璞手下,早晚都是个麻烦,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甩开他,依我之见,两害权衡选其轻,既然直隶留不住了,干脆去河南。”
肖林皱着眉头边想边说,思路越来越清晰:“张学良马上要去河南,正在用人之际,我建议第七师主动请缨出兵河南,加入张学良麾下,就此脱离直鲁联军。”
“河南?!嗯,不错……”李天宏两眼不由得一亮,皱眉细细思索。
北伐军分为左右两路,江苏是右路战场,由直鲁联军负责,河南是左路战场,由张学良的奉系部队负责,和吴佩孚一起对抗武汉的北伐军左路部队,以及陕甘的冯玉祥所部,多方周旋之中,总比做褚玉璞的炮灰强,如果能就此得到张学良的信任,第七师总算有个归宿。
去河南还有一个好处,那里地处中原,四通八达,离直隶又近,真到了危急时刻,转身就跑也来得及,第七师容易保全。
二一三章激将
兴隆西门外不到五里,有一个毁于战火的围场,就是保安团战俘营所在。
战俘营的大门紧闭,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哨兵,显得肃杀紧张,围墙里面却一阵阵喧嚣,热闹非常。
围墙里面的场院之中,数百名战俘排成几队,一起看向高台之上,高台上面堆满了一箱箱崭新的军装,周围站着些保安团的士兵,几名参谋手捧花名册,正在大声点名。
随着一声声点名,战俘们依次走上高台,从保安团士兵手中接过新军装,然后又在参谋的指引下,重新列队站好,大家全都乐呵呵的,有那性子急的,已经开始试起了衣裳。
保安团即将改编为安**四十五师,马上要撤离兴隆,战俘营也要解散,这么多老兵当然不能放弃,经过筛选,最后一批战俘集体加入了保安团。
场院的一角还站着四五十个战俘,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一个个流里流气,表情木然,手里捏着一把铜元,眼睛向着这边一扫,眨巴两下,又赶紧压低目光,脸上却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这几十个战俘都是老兵油子,身上的痞气太重,被保安团彻底淘汰,每人发些路费遣散了事。
房间之内,肖林正在和郝梦龄谈心。
“锡九(郝梦龄字)兄,再不要提什么解甲归田,你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战场才是你的归宿,为国尽忠是你的职责,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我绝不同意!”
战俘营即将解散,肖林最为牵挂的就是郝梦龄,特意亲自来游说,以四十五师二团团长相邀,却被郝梦龄一口拒绝,恼怒之下,又把旧日的无赖嘴脸摆了出来。
“听肖林兄的意思,如果我不加入四十五师,就打算把郝某人关一辈子喽?”郝梦龄说着话,两眼直直盯视着肖林,神色不怒自威。
“锡九兄不要误会,肖林虽然不才,也有志救国于水火,御外侮于边陲,当初强留锡九兄,就是想让你看看兴隆的气象,看看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几个月来,只凭战俘营这些人,就为民生做了多少实事,这一点锡九兄应该最清楚,还有兴隆几十万百姓,数万流民,现在都能安居乐业,所有这一切,不正和锡九兄的愿望一样吗?”
肖林慷慨激昂之中,首先感动了自己,向着郝梦龄轻轻摆手,脸上的表情越发诚挚:“说了这么多,只请锡九兄放弃对肖林的偏见,以军人的职责为重,加入四十五师,如果锡九兄愿意,就负责察旗的防务,为国家卫戍北疆,这样安排,锡九兄总可以接受了吧。”
肖林一番长篇大论,郝梦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不禁低头不语。
这几个月在战俘营里,白天干活,晚上读书,脾气棱角渐渐磨平,郝梦龄的心态平和了许多,对当日的被俘之辱已经看得很淡,平日里挖渠修路之余,对肖林的印象也渐渐加分,浑然忘了自己战俘的身份。
但在他的心目中,依然看不起保安团,苏民毅来劝降几次,都被他翻脸赶了出去,军人的骄傲,使他不可能选择投降。
不料保安团摇身一变,成了安**四十五师,正牌的奉系部队,肖林更是出任察东镇守使,身份地位都和往日不同。郝梦龄恰恰也出身奉系,原来就在张学良手下的津榆驻军,再向肖林的四十五师投降,等于是重回奉系娘家,变成名正言顺的事情了,许多老弟兄也因此加入了保安团。
发觉这一点后,郝梦龄不禁有些紧张,暗自提着心劲,今天肖林一提话头,就直接堵了回去。
但是,肖林却不依不饶,耐心地劝个不停,郝梦龄的心里渐渐有些动摇……
再三思索,郝梦龄终于一咬牙,向肖林摇头道:“作为军人和对手,我很尊重贵部保安团,对兴隆的各种作为也很佩服,肖林兄又好意相劝,我本来应该听从,但是……但是自古以来,军人都以战死沙场为尚,马革裹尸为荣,我郝某人堂堂七尺男儿,哪有投降祈生的道理?!”
说到这里,郝梦龄啪地一拍桌案,胸膛起伏,气息不定,显得非常激动。
肖林看了他一眼,扶起歪倒的茶杯,平静说道:“锡九兄,我对你很失望,非常失望……我本以为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却不料锡九兄胸襟气度如此狭隘偏激,自私自利,简直不值一提!”
自从被俘以来,肖林对郝梦龄一直很客气,从未如此声色俱厉地指责,听他言语犀利,郝梦龄两眼一瞪,脸上怒气大盛。
左右卫兵连忙上前,肖林却毫不介意,摆摆手把他们赶开,接着说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国家羸弱,战火流离,正是男儿报国之时,你却以大好年华,有用之身,沉浸于个人荣辱中不能自拔,以私人恩怨而定大节立场,这副格局,难道不是狭隘自私吗?”
一连串的质问下,郝梦龄脸上腾的一红,紧接着又变得惨白,颓然坐下,半晌无语。
肖林平静了片刻,淡然接着说道:“出任四十五师团长一事,锡九兄既然不愿,我本不该苦苦相逼,但这并不是你我之间的私事,而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素来仰慕锡九兄大才,欲以北疆边陲,上千官兵相托,还请锡九兄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不迟。”
郝梦龄额头青筋跳动,牙关紧咬,内心挣扎不已,苦思半晌,抬头看时,肖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站起来到门口张望一番,不见肖林的影子,却碰上了自己的亲信,原二十五参谋长贺赞,捧着一套军装走了进来。
“贺赞,你怎么这身打扮?”见到贺赞穿着一身簇新的中校军服,郝梦龄疑惑不已。
“团长,我已经加入四十五师了,要去三团担任团参谋长,以后不能照顾您了。”贺赞放下手里的军装,像个勤务兵一样,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一番,衣帽鞋袜归置整齐,然后对着郝梦龄敬了一个军礼。
“团长,这套上校军服是肖将军让我送来的,他是个好人,您再考虑考虑吧。”说完话,贺赞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郝梦龄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
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呆立良久,郝梦龄缓缓地拿起了那套上校军服……
二一四章赶赴张家口
经过一周的忙碌,保安团终于完成改编,部队番号为安**第三方面军第九军四十五师,察东镇守使肖林兼任师长,受第九军军长高维岳统辖。
这个师长的名号,本来应该安在邵得彪身上,但是奉系高层对邵得彪一无所知,不愿这样一个陌生人担任师长要职,为防止奉系趁机往四十五师掺沙子,肖林干脆把师长兼上了,邵得彪出任四十五师的副师长。[]
在整个奉系系统内,这样的情况都是惯例,官当得再大,也得兼着军中的实职,否则地位就不稳固,比如察哈尔都统高维岳,就兼任第九军的军长。
邵得彪对此也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地尽着副师长的职责,在他的帮助下,整个四十五师渐渐成型。
按照参谋总处的要求,四十五师共有三个整编步兵团,一个工兵营,一个炮营,以及其他附属部队,一共七千人的编制,但是四十五师这些日子大肆招兵买马,实际兵员已经将近万人,快赶上一个甲种师的兵力了。
这些士兵都有用处,四十五师将炮营进行升格,直接改成了炮团,又设置了教导大队、骑兵营、特务营和辎重营等机构,把多出来的三千人分得干干净净。
所谓教导大队,在实际编制和武器装备上和普通的步兵团完全一样,由邵得彪兼任队长,如果遇到战事,可以直接当做一个团使用。
除此之外,教导大队还担负着为部队培养基层骨干的任务,凡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新兵,都直接送入教导大队服役,并筛选其中的优秀分子,加以培养,作为四十五师的后备军官。有了这个教导大队,保安团就不会缺乏班排骨干,哪怕是带着一群新兵,也能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骑兵营一共有二百多匹马,大多是从国民军手里夺来的,在察哈尔草原上,骑兵具有机动灵活的特点,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兵种。
特务营则是四十五师特有的编制,这支部队是在肖林的提议下建立的,虽然在军事方面一知半解,但是肖林有着旧时空的经验,深知情报工作和特种作战的威力,力排众议设立了这支特务营,由李登洲担任营长。
虽然这支特务营还很原始,离开展特种作战遥遥无期,肖林对这支部队却寄予厚望,在他的长远计划里,未来的情报系统也要从特务营脱胎而生。
比起别的部队,特务营有意加强了情报、袭扰、游击和夜战方面的训练,淡化阵地战正规战,在这个年代中,绝对是军中的一个异类。
辎重营却是四十五师中最阔气的部队,拥有十辆卡车和上百匹骡马,经过草原一战,肖林对汽车在战争中的作用认识深刻,特意从天津购置了十辆五吨卡车,把四十五师武装成了半机械化部队。
另外的三个普通步兵团,也全部是满员配制,一团团长曲南杰,二团团长郝梦龄,三团团长马三儿,再加上参谋长苏民毅,四十五师的架子终于搭了起来,做好了向察哈尔进发的准备。
这天早上天色刚刚放亮,在县城北门外,肖林正和送行人等告别。
大军调动需要时间,兴隆这边还有些杂事,眼看着就要到农历春节,肖林先带着一个团的先遣部队赶赴张家口,邵得彪和包新业等人特意来送他。
和众人一一话别,最后来到了任怀松面前,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起了玩笑:“老任,还是你厉害,硬把我挺走了,以后咱们不用斗了,你就是兴隆唯一的县太爷。”
“取笑,取笑,肖将军取笑了,要不是肖将军庇护,我任怀松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还说什么县长不县长。”
因为承德付昌杰倒台,任怀松被迫投靠肖林,这些日子合作下来,已经和包新业等人渐渐合拍,是个合格的县长。
“老任,我身边一直缺人,包秘书迟早要去张家口,以后兴隆就交给你了。这里的难民营还得开下去,百姓都需要安置,我到了张家口后,和蒙古的贸易更加方便,对成衣工厂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你可得帮我看好这个摊子……”
和众人告别之后,肖林转身走向等在一边的郝梦龄,两个人并肩上马,一起扬蹄而行,向着张家口进发……
张家口,顾名思义,自古就是出关要塞,明朝时筑有张家堡,守备张珍在北城墙开一小门,称为“小北门”,因门小如口,得名“张家口”。
这里是察哈尔特别区省会,北傍长城,南接平川,三面环山,地形险要,清水河由北向南,将市区分为东西两部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逐渐成为蒙汉民族贸易交往的中心,尤以皮毛生意著称,号称“皮都”。
张库大道的兴盛,吸引了为数众多的国外资本。这个时候,在张家口的外国商行有英国的德隆、仁记商行,德国的礼和、地亚士商行,美国的茂盛、德泰商行,日本的三并、三菱商行以及法、俄、荷兰的立兴、恒丰等商行,总数达44家,除了天津口岸、上海洋场之外,张家口是全国另一个著名的外商聚集之地。
肖林带着四十五师二团一千余人马,一路北行,两天之后来到了张家口。
进入市区之后,放眼四下打量,远处都是起伏低矮的群山丘陵,正是燕山余脉,路过的街道倒还宽敞,只是脏乱不堪,不难看出,城市的市政管理非常混乱。
过往的行人看到肖林这支队伍,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离着老远就转身跑开,部队沿着街道向前走着,前面不断传来劈啪之声,两旁的商户纷纷关门落锁,如遇盗贼。
路人侧目之中,肖林带着部队默默穿过城区,来到了西北郊的水母宫军营,把部队安置下来后,又赶到了位于明德北街的察哈尔都统署,拜见都统高维岳。
问起路上碰到的怪事,高维岳无奈地笑了笑,对肖林解释道:“不奇怪,不奇怪,不仅是你,我的第九军进城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外省的人不了解咱们,说奉系部队都是土匪,军纪松弛,抢男霸女,咱们的名声不太好听……”
听高维岳一番解释,肖林这才恍然大悟,奉系老帅张作霖就是土匪出身,再加上张宗昌和褚玉璞的部队纪律松弛,的确干了不少坏事,连带着把整个奉系部队的名声都败坏了。
二一五章匪患严重
“贤弟,你今天总算到了,这可太好啦!察哈尔这里就是一团乱麻,事事都每个头绪,我这几天正在头疼,只盼着贤弟早来张家口,为我分些肩膀上的担子。”高维岳笑容满面,对肖林很是热情。
肖林笑道:“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还请子钦兄指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察哈尔地方军务,主要针对山西绥远的晋军和西北军,有第九军部署在多伦一带,足可以应付,不用担心。”
高维岳说到这里,淡淡瞟了一眼肖林,接着说道:“但还有一件麻烦事情,察哈尔这里匪患严重,地方不宁,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还请兄弟辛苦一下,首先将地方治安整肃安定……”
在高维岳看来,让四十五师剿匪是对肖林的照顾,这支部队刚刚成立,肯定没什么战斗力,肖林又是察东镇守使,和山西绥远中间还隔着一块察西地区,对阎锡山的防务就不用四十五师的部队了。
“子钦兄,察哈尔的土匪很厉害吗?”听说察哈尔土匪强悍,肖林不禁来了兴趣,牛头冲是山贼,这帮家伙是马匪,说起来还算半个同行。
“不错,从民国初年,察哈尔就没有断过土匪……”
高维岳从头说起,将察哈尔的匪情介绍了一番。
因为蒙汉混居,又临着富庶的张库大道,察哈尔地区一向土匪横行,到处打劫商队,绑票抓人,喊项要钱,烧房害命。
自从民国初年,沙俄就多次鼓动外**立,并大力扶植帮助蒙族独立分子,察哈尔多次经过匪患,这些年又有很多军阀混战中的败兵逃入草原,再加上铤而走险的老百姓,察哈尔的大小土匪已经多达数百支。
这些土匪主要盘踞在张库大道的两侧,离外蒙越近,土匪也就越多,大一些的几股土匪都有名号,比如小和字、大吉扎布、二张飞、荣三点、四喇嘛、五八音等等,匪首既有汉人也有蒙人,情况各不相同。
“前几日刚刚收到报告,大吉扎布洗劫了府门镇,打死打伤商民四十余人,绑去男女人票十名,焚烧房屋一百余间,凄惨满目,着实可怜……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总得把这伙子土匪的气焰打下去,让百姓过个安稳年!”
高维岳为人正直古板,说起民情疾苦,不知不觉中已然动容,微微有些激动。
肖林被他情绪感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敬礼说道:“请高都统放心,四十五师一定荡涤匪寇,还察哈尔一个太平!”
议事完毕,由高维岳陪着,肖林拜见了察哈尔副统包恒远,这位说起来也是一位现管的主官,身为下寮,理应主动拜会。
包恒远身为士官派人物,见到高维岳和肖林却很热情,似乎全忘了门户之争,三个人又在一起聊了好半天,才各自散去……
来到张家口两天后,肖林总算安顿下来。
四十五师的驻地选在城西北的水母宫,这里在卧云山脚下,风景秀美,离市区也只有几里的距离,建立兵营非常合适,高维岳早就划出了一大块地方,连山带水足有两千亩的面积,当做四十五师的驻地。
紧挨着四十五师兵营,有一套独家的院落,主人是张家口的一个富户,在市区里另起了宅院,平时都不常来,察东镇守使暂时没有衙门,就租下了这个院子,临时安置在这里,供肖林的办公起居之用。
肖林随身带的有行李,高维岳又送来一些家具用器,警卫连一番忙碌,把各样东西搬了进去,黑子等人都分配房间住下,就算暂时落住脚了。
转天起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中午吃过饭,肖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歪在床上刚想歇一会儿,黑子就跑了进来:“林哥,你可回来了,来了好多人拜年!”
肖林一愣,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按道理是祭灶的日子,这个时候来拜年,算是谁家的规矩,难道说,察哈尔这个地方的风俗和别处不同?
穿上大衣,和黑子一起来到前院大堂,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位宾客,穿着打扮有蒙有汉,看样子还不是一路来的,四十五师的几名参谋正在招呼他们,不时好奇地打量着那几个蒙古人。
大门处又传来一阵鞭炮声,烟雾起处,一头头披红挂彩的牛羊被赶了进来,一个汉人走在前面,十来个身穿蒙古袍的汉子跟在后面,见到肩扛少将肩章的肖林,一起躬身施礼。
“成吉思汗的子孙向肖林将军拜年,恭祝肖林将军健康长寿!”
一群蒙古汉子乱轰轰中,肖林更觉得迷糊,这到底搞得哪一出?
就在此时,领头的那个汉人走上前来,向着肖林一躬到地:“肖林将军有礼了,我叫乌尼伯英,是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的特使,您刚刚上任察东镇守使,护佑草原平安,锡林郭勒盟世代吉祥,德王为了表达对将军的敬意,特意送上牛羊两百头,骏马二十匹,各式皮货一百件……”
这份礼物不轻,肖林隐隐动容,能一下拿出这种手笔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听这个乌尼伯英的意思,他只是个跑腿的,后面有一个德什么亲王。
“你是蒙古人?”肖林两眼直直盯着乌尼伯英,此人穿着打扮全是汉人装束,没有一丝蒙古人的气息,难怪自己上来把他当成了汉人。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乌尼伯英圆脸塌鼻,的确是一副蒙古人的长相。
“肖将军说的是,我是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人,不过,我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在北洋政府内务部工作过几年,我还有个汉人名字,叫做吴鹤龄。”乌尼伯英的汉语说得非常地道,一口正宗的京韵京腔,举止做派都显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好,我就叫你吴鹤龄吧,这样顺口一些……听你说,这些东西都是德什么亲王送来的?”肖林问。
“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如果嫌名字太长不好记,肖林将军可以直接称他为德王。”吴鹤龄恭谨地回答道。
二一六章德王
德王是谁,肖林一无所知,听这个名字,应该是蒙古的王公贵族,自己刚刚到任,就找上门来,明显也是个有心之人。
不过,这么直接闯到镇守使行署拜年送礼,正主又不现身,肖林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不愿糊里糊涂收下礼物,连忙推拒:“我们都有军饷俸禄,不缺这些钱物,心意我领了,东西还是请拿回去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十几名蒙古汉子躬身不起,各个满脸堆笑,领头的吴鹤龄笑着说道:“肖林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德王的规矩,但凡新官上任,都要送上见面礼,元宵和中秋另有心意…….好啦,礼物送到,我就该回去交差了,告辞!”
说完吴鹤龄又施一礼,一众蒙古汉子跟着聒噪不已,把带来的货物往院子里一堆,转身直接就走。
跟在他的后面,其他的客人们也纷纷上前,向着肖林寒暄两句,递上礼单告辞而去,只留下满院的牛羊,咩咩哞哞叫个不停。
黑子一伙年轻人连忙上前,牵牛抓羊,笑闹不停,猛地面对这么一大群牛羊,都觉得新鲜的很。
从头到尾,这个吴鹤龄都显得礼貌恭谨,但却自行其事,根本不考虑肖林的感受,搞得声势浩大,很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这么多牛羊,过年不缺肉吃了。”
一头大公羊想往外跑,黑子双手扭住了它的双角,和这个大家伙较上了力气,猛一使劲,摔了它一个跟头。
“让二团来些人,把这些牛羊赶走,过年的时候给大家改善生活!”肖林吩咐了一句,黑子欢呼一声,转身跑出了院子。
肖林转身走进大堂,才看到这里也堆满了礼物,看来都是那些客人带来的,就手打开礼单,一份份地翻看着,都是些陌生的名字,顶着商会店铺的名号,送上的礼物却价值不菲,除了草原上常见的牛羊牲口,还有不少现洋奉票(张作霖发行的纸币),加起来算一算,也是老大的一笔财物。
翻到最底下,是吴鹤龄留下的礼单,逐条看过去,肖林的突然一愣,除了刚才说得那些礼物,礼单上还有一项写得清清楚楚——皮帽1677顶。
肖林的随行人员加上二团的官兵,所有人员一共1677名,德王就正好送来这么多帽子,一人一顶,丝毫不差。刚刚进入张家口,连这个德王是什么人都没搞明白,对方却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肖林越想越不对劲,这分明是来示威了,看来这个蒙古亲王极具势力,在察哈尔能量很大,不能小瞧。
思索片刻,肖林对左右吩咐道:“去,把德茂商会的祰原会长请来。”
李天宏离开张家口后,把他的副官祰原留在这里,照看第七师的几家商会,脱下军装,改成了民办的生意买卖,在肖林的照拂下继续经营,这个人对察哈尔的内情很熟悉,向他问问最合适。
工夫不大,祰原来到了镇守使行署,正是午饭时间,祰原满面红光,酒气熏人,明显刚从酒桌上下来。
走到门口,祰原抓起一把积雪揉了揉脸,脑子清理了一些,小心进门见礼之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几家商会都在肖林手里捏着,怎么客气都不为过。
肖林把今天碰到的事情一说,祰原楞了楞,随即满脸激动的恭贺说道:“恭喜,恭喜,恭喜肖将军,还是您的威名远扬,一来察哈尔,连德王都给您送礼示好。”
肖林轻轻皱了皱眉头,听祰原话里的意思,德王能给自己送礼拜年,就算很给自己面子了,想不到察哈尔还有这样的人物。
看他有些不悦,祰原连忙解释道:“肖将军,您从关内来,自然不知道德王,他可是蒙古有名王公贵族,成吉思汗黄金家族血统,民国政府亲授的札萨克和硕杜稜亲王,执掌锡林郭勒盟全盟旗务,……”
肖林不禁微微一惊,察北地区汉人稀少,主要都是蒙古游牧民族,德王既然执掌锡林郭勒盟,等于察北地区的土皇帝,难怪如此嚣张。
“德王为人如何?”肖林皱眉问道。
“这可是个大人物,手眼通天,不仅在草原上颇具威望,和政府里很多大人物也有关系。”
祰原说到这里,微微压低了生意:“而且德王黑白通吃,和苏俄、日本都有来往,此人一向鼓吹蒙古民族独立自治,黑白通吃,草原上很多蒙匪都是他暗中支持。”
肖林微微不悦:“既然有这样的事情,你们第七师为什么不管?”
祰原连忙解释道:“第七师只控制张家口一带,拿他也没办法,再说德王身份特殊,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招惹他会惹恼所有的蒙古人,如果局面失控,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肖林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又拿起那几份礼单递给祰原:“你帮我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
祰原粗粗一翻,向着肖林笑道:“肖将军,这都不是正经生意人,顶着个商会店铺的名字,其实背后都是有名的土匪,比如这个阿巴嘎商会,就是蒙匪大吉扎布名下的产业,这个又是四喇嘛的铺子,都是公开的秘密,这几股土匪,一向和德王关系密切,受他的庇护。”
“呵呵,好,好,我刚刚上任,土匪就大摇大摆找上门来了,不收拾他们一下,还不反了天去!”肖林怒极反笑,心中暗下决心,德王一时不好动他,先把他这些帮凶羽翼铲除了再说,既然送上门来,就先拿大吉扎布和四喇嘛这两股蒙匪开刀。
“祰副官,你给我说说,大吉扎布和四喇嘛的老巢在哪里?”
“肖将军,大吉扎布他们可不好对付,他们都是骑兵,在草原上往来如风,谁也说不清他们的老巢到底在哪里。不过,其他的情报我还有一些,他们平时的活动范围,主要的落脚地点,和他们有关系的商会牧场主。”
“好,咱们准备一下,一定要把这两股蒙古消灭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水母宫外表看上去非常平静,二团的官兵自己动手搭房盖屋,似乎在一心一意地忙着修建营房设施,专心准备过年,但在暗中,特务营的侦查员们一批批地离开张家口,悄悄地洒到了草原上……
二一七章钓鱼
内蒙的冬天寒冷异常,气温已经降到摄氏零下二十度,寒流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一路南下,裹着片片雪花呼啸在坝上草原。
眼看着一场大风雪即将来临,牧民查木罕带着钉锤家什来到羊舍,把顶棚围栏都重新加固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又再三仔细检查,确认没什么纰漏后才转身离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几个月前,查木罕的牛羊被绿脚兵强行买走,但给了他一大袋子银洋,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查木罕又用这些钱买了更多的牛羊,重新开始放牧生活,不料前些日子又碰上了蒙匪,把他的牛羊抢走了大半,查木罕一家人的生活正在艰难。
来到蒙古包前,查木罕猛地一愣,心扑腾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刚才忙着修理羊舍,周围的风声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蒙古包前面停着一辆卡车。
卡车看上去很眼熟的样子,周围站着几名端着枪的士兵,赶紧向他们脚下一看,都穿着绿鞋子,就是几个月前碰上的那群绿脚兵,查木罕喘了两口大气,把心重新放进肚子里,这群绿脚兵虽然是汉人,但还算讲道理,比起土匪来好了太多。
几名绿脚兵不会讲蒙语,和查木罕大眼对小眼就这么看着,表情还算和善,查木罕挑起毡帘,做了个手势请他们进去,绿脚兵却摆摆手拒绝了,又向着查木罕打起了守势,让他自己进蒙古包。
忐忑不安地走进蒙古包,里面果然坐的有人,见到查木罕进来,一个会蒙语的小伙子主动站起来打着招呼:“您就是查木罕大叔吧,我们是察哈尔驻军四十五师,来坝上草原剿匪的,路过这里讨一杯奶茶喝,打搅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萨仁,快给外面的几位老爷送些奶茶,大雪的天别冻着了!”
查木罕一叠声吆喝着他的老婆,一边怯怯地打量着几位客人,都穿着汉人的军装,腰里背上都带着**的家伙,其中一个脸黑黑的小伙子以前见过,就是上次开卡车的司机,还给过自己一袋银洋。
见到黑子在这里,查木罕的心里更加踏实,提起奶茶给大家都续上,又站起身要去杀羊款待大家。
“查木罕大叔,不用忙了,我们马上就走。”
会蒙语的小伙子拦住了查木罕,扭头向黑子看了一眼,又接着说道:“他是我们的连长,带着部队来草原剿匪,听说大吉扎布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您能给我们讲讲他吗?”
“大吉扎布?!不,这个人的名字不要提,不吉利,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代表死亡的鹞鹰也跟到哪里。”查木罕的眼神一阵闪躲,在草原上,谁不知道大吉扎布的恶名,自己就刚刚被他的手下抢走了一大群牛羊。
小伙子和黑子嘀咕了两句,黑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当的一声扔在了查木罕面前。
“查木罕大叔,你不要担心,没人知道我们来这里,无论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会保守这个秘密,这些钱就是送给你的。”小伙子抓起钱袋,哗啦啦地摇着,银洋碰在一起,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音。
查木罕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犹豫片刻,贪婪终于战胜了恐惧,伸手抓过钱袋,凑近身子说道:“大吉扎布有一千多人马,老巢在浑善达克沙地里面,高格斯太河的源头三棵树……”……
农历腊月二十八,所有的商会店铺都在准备过年,平日里川流不息的张库大道,也难得的冷清下来,路口一家客栈门前,一早上都没有几波客人经过,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面,不时抬眼向远处张望着。
这家客栈是大吉扎布设在张家口外的眼线,明里做的是规矩生意,暗地里却负责为蒙匪踩盘子掌眼,打探消息,客栈里面从掌柜到伙计,都是从三棵树老营派来的。
一个伙计走到跟前,向着外面张望一番,到处白茫茫的,没有一个人影,转过头向老板劝道:“掌柜的,别等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买卖可做,咱们趁早关门上路,赶回三棵树老营,可别耽误了年夜里那顿好酒好肉。”
“你知道什么,店里几个月都没做过大生意,大当家的对咱们很不满意,再不干上两票大的,过了年后,都得调到沙漠里吃沙子去,这场大风雪刚过,路上积雪未融,正是赶路的好时候,肯定还有些商队经过……”
老板不满地白了伙计一眼,转过头又向远处张望着,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你看,我说的什么,可不是来了一支商队?!”
伙计半信半疑之间,抬眼向远处看去,大路上果然出现了一溜驼马,足有近百匹牲口,都驮着沉甸甸的货物,晃晃悠悠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时间不长,商队已经来到客栈,领头的几个商量一番,就在这里打尖休息,牲口们交给伙计照看,商队的汉子们一起涌进大厅,叫了些炒饼酒肉吃喝起来。
客栈掌柜绕着牲口们转了一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上去摸了摸,带的都是些铁锅瓷器,还有茶砖布匹,都是草原上紧俏的东西,数量可真不算少,如果通知大吉扎布干上一票,半年内都不愁吃喝!
心怀叵测地回到大堂,客栈掌柜举着一壶好酒,笑呵呵地来到了商队头领这一桌:“马上要过年了,还得出远门,可实在太辛苦啦!几位大爷看着面生的很,是打张家人过来的吗?”
商队头领年纪不大,看上去像是哪家大户的年轻子弟,留着一副一字板胡,言语虽然和气平淡,却自然而然地带着几分气势:“讨生活嘛,就是这样,听说库伦那边生意好做,趁着年初跑上一趟,赚两个幸苦钱。”
这位商队首领虽然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答复客栈掌柜的问题,但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冀南口音,再支着耳朵听听,整个商队都是一水的直隶口音,已经泄露了他们的来历,客栈掌柜陪着说了几句话,找了个由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郝梦龄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一八章上钩
在路口客栈停留了一个小时,这支庞大的商队休息完毕,重新收拾上路,客栈掌柜里外忙活着,满脸带笑,殷勤备至,一直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年轻的商队头领一直笑眯眯的,似乎对他的小意周到很是受用,翻身上马之后又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目送商队消失在远方,客栈掌柜转身进屋,关门闭窗,叫过几个心腹吩咐一番,时候不大,几匹快马冲出客栈,向草原深处奔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第二天上午,客栈的大门一直紧紧关着,不再做生意,院子里面套好了大车骡马,伙计们收拾停当,准备赶回三棵树老营过年。客栈掌柜把大堂的房门关好落锁,转身跳上大车,得意地咳嗽一声,正要吩咐出发,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
客栈掌柜的脸色一变,不及吩咐手下,腾地跳下大车,三步两步来到大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向外一看,立刻就楞在了那里。
公路之上,一辆辆卡车呼啸而过,在积雪上压出道道车辙,转眼就从客栈前面驶了过去,卡车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密密麻麻,面无表情,车厢中间隐约还藏着什么重武器,好像是重机枪和迫击炮。
大眼一数,共有十来辆卡车,排成一字车队向北而去,突然看到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部队,客栈掌柜虽然穿着厚实的羊皮靴子,脚底还是不由自主冒出一股凉气。
“快,快备马!巴口,你立刻赶回老营,通知大当家的,先别动手……”
扭身缩回头来,正在一叠声地吩咐着,突然通的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客栈老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不等爬起身子,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一双双绿脚站在了他的面前…………
商队离开路口客栈后,沿着张库大道一路向北,过张北,走康保,穿化德,第三天下午时分来到了镶黄旗境内,这里就是著名的浑善达克沙地南缘,离着大吉扎布的老巢三棵树只有不到一百公里。
暴风雪后,草原上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虽然不见多少暖意,但却令人心情开朗,张库大道沿着丘陵山势左转右转,路边偶尔见到几户牧民的房屋,在沙漠边缘孤单的伫立,雪地之上,一丛一丛的莲针、大片大片的沙竹支起身子,根脉深深地Сhā入沙土下面,给荒芜的荒原带来片片生机。
远处的一片沙丘被积雪覆盖,洁白肃穆,两名蒙古骑兵站在上面,像是两个小黑点,显得分外显眼,默默向着这边看了一会,转身消失在沙丘后面。
邵得彪放下望远镜,抬手拦住了队伍:“停止前进,做好战斗准备,给二营发报,命令他们立刻向我部靠拢。”
蒙匪的探子已经不再掩饰行迹,看来马上就要动手,该把牙齿亮出来了!
果不其然,这边刚刚布置完毕,空旷的草原上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马蹄奔涌中,一群群蒙古汉子从荒野中冒了出来,纷纷纵声呼啸,兴奋异常,黝黑的面庞上眼睛里冒着火光,就像草原上遇到了羊群的恶狼。
这群汉子大都二三十岁的年纪,都是精壮骁勇的战士,只有人群中的那个中年人脸上皱纹深深,好似刀砍斧削一般,下颌的胡须拉里拉碴,微微有些花白,两眼却像鹰隼般犀利,好像成精的头狼,正是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匪首大吉扎布。
“大吉扎布,你看,好大的一支商队,这下可发财啦!”
说话的是俄日勒和克,脸上带着一条深深的刀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向勇猛凶狠,深受大吉扎布喜爱,他的这番话明显得到了伙伴们的认同,周围的蒙古汉子们纷纷乱叫,跟着大吉扎布一起向前冲去。
“上啊,杀光他们!”大吉扎布举起手来,朝天当的开了一枪,纵马向前奔去。
周围到处都是草原沙漠,前后几十里都没有村镇人烟,这支商队已经无路可逃,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就在这里把他们收拾了,免得别家蒙匪来抢。
近千名马匪一起全力冲刺,蹄声如雷,整个大地也随之微微震颤,如同乌云般向着商队卷了过去,远处的商队却纹丝不动,十几辆大车围成一个圆阵,摆出了防御的阵势。大吉扎布暗暗点了点头,这伙人还算镇定,在蒙匪们气势汹汹的威压下没有四散奔逃,看来今天要真枪实弹地干一场了。
这种场面大吉扎布见得多了,并不担心。碰上蒙匪后,许多商队都会选择困兽犹斗,拿起枪来拼死抵抗,但最后都被杀得干干净净,大吉扎布今天带来了七八百人,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匪,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突破那道薄弱的圆阵。
蒙匪们往来奔弛中,从四面八方向着商队压了过去,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圆阵前一千米的距离。一千米,奔弛的快马只需两分钟就能冲过去,然后展开血腥的杀戮,俄日勒和克吸了吸鼻子,充满渴望地大叫一声,高高举起马刀,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眼看离着圆阵越来越近,大吉扎布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些敌人实在太镇定了,到现在为止居然一枪未放,圆阵里面也安安静静,就像没人一样。
下意识地一拉马头,大吉扎布凭着本能放缓了脚步,皱眉盯着圆阵,心里急速地判断着,这种情况实在太奇怪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守在对面圆阵里的,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正规部队。
“停,停,俄日勒和克,快回来……”
大吉扎布刚刚喊了一声,对面的大车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个麻袋,露出了一支又一支蓝汪汪的枪口,后面的水冷枪管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重机枪!大吉扎布两眼猛地一缩,心头狂跳,不等他做出反应,对面突然闪过一道道火舌,重机枪开火了。
二一九章大吉扎布的覆灭
一辆大车后面一挺重机枪,随着爆裂的枪声,圆阵周围突然闪出十几道耀眼的枪口焰,好像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正在高速冲锋的蒙匪猛地一阵混乱,好像被一柄柄无形的重锤击中,几匹健马向前一栽,把马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被后面奔涌的马蹄踏得没了气息。[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被一串子弹击中胸膛,俄日勒和克的身子突然向后荡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耸立在马上,子弹划过,失去意识的身体随即重重摔下马来,一只脚却还在马镫里扣着,被拖拽着继续前行,身上血红掺杂着污泥,转眼间已经不成|人形。
圆阵里面,机枪手沉稳地转动着枪口,一串串钢铁弹丸呼啸而出,连续不断地倾泻在密集冲锋的马队身上。前面的蒙匪人仰马翻,不断栽倒,后面的蒙匪却仍在源源不断的涌上,发现情形不对,连忙带转马头斜刺跑开,纷纷碰在一起摔倒在地。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蒙匪们终于停止冲锋,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但是子弹又从身后追来,继续收割着性命。
看到成片的蒙匪连连倒下,大吉扎布眼中几乎滴下血来,难怪敌人这么晚才开枪,这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重机枪开火之后,蒙匪们凭着惯性又冲出了一大截,离着敌人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现在转身想跑,却老半天都逃不出重机枪的射程。
他们不是羔羊,而是老练的猎人,而大吉扎布自己,就是猎杀的目标!
“撤,快撤!”
大吉扎布连声高叫,带着蒙匪们向后退去,这个时候再不走,所有的家底都得扔在这里。
在他的带领下,败退下来的土匪渐渐汇成一团,向着远处的沙丘涌去,那支商队的机枪虽然厉害,但是肯定追不上快马,只要退入了浑善达克沙地,自然就安全了,至于今天吃的这个大亏,只好以后再找机会补回来。
眼看就要到了沙丘底下,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大吉扎布扭头一看,不由得心胆欲裂,公路上驶来了十余辆卡车,已经追到了蒙匪的身后,车上一支支枪口正在肆意地喷吐着火舌。
有些悍勇的蒙匪停下马头,回身对着汽车开枪,但立刻就招来密集的火力,瞬间就把他们打倒在地,其他的蒙匪们早已乱了阵脚,只顾四散逃命,但是马匹怎能跑过四个轱辘的汽车,被一一个追上击毙。
十余辆卡车在荒原上往来纵横,把蒙匪们冲得乱作一团,马达轰鸣中,两辆卡车调头向着沙丘前面驶去,要挡住蒙匪们的退路,大吉扎布顾不得收拢手下,拨转马头,向着沙漠中夺路而逃。
一口气逃出七八里地,仗着地形熟悉,大吉扎布终于摆脱了追兵,在一个水泡子跟前停下,下马饮饮牲口,检点跟在身后的手下,只剩下区区几十个人。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枪声,渐渐的越来越近,败兵们正向这边逃来,把敌人也引来了,顾不得马匹还在打着响鼻喘粗气,蒙匪们重新上马,向着远处逃去…….
大吉扎布一路奔逃,夜深时分终于回到了三棵树,穿过两座山包,跨过冰冻的高格斯太河,老营的土围子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之中。
“开门,我大吉扎布回来了!”
旷野之中,大吉扎布的吼声传出了老远,土围子上面却静悄悄地没人搭理,只有一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连着叫了几声,一直没有回应,大吉扎布隐隐觉得不妙,轻轻一夹马肚,向后退了几步,从腰里拔出了手枪。
“当——”,突然一声枪响,大吉扎布的眉心爆开一个弹孔,身子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载下马来,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匪首就此毙命。
其他的蒙匪不及反应,周围已经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不到两分钟就被全部击毙,只留下几十匹战马到处乱窜。
土围子上面,李登洲放下手中的步枪,转身走下围墙,跳上一匹战马,带着手下向那些奔逃的战马追去……
不断有零星小股的蒙匪逃回土围子,李登洲干脆打开砦门放他们进来,然后直接缴械,这些蒙匪跑了一夜,又累又饿,好容易逃回老巢松了一口气,稀里糊涂就当了俘虏。
在郝梦龄对付大吉扎布的时候,肖林率领一个营的部队抄了三棵树的老巢,留守的蒙匪大都是些老弱妇孺,绿脚兵突然杀了出来,直接攻破土围子,然后在这里摆下口袋,静等败退的蒙匪入网。
直到第二天上午,还不时有小股的蒙匪逃回来,因为天色已亮,能够看到土围子周围的战斗痕迹,这些蒙匪还算机灵,没有直接晕头晕脑地闯进来,和绿脚兵发生了一些战斗,但是绿脚兵早有准备,将他们一一歼灭。
下午时分,郝梦龄赶到了三棵树,除了二团的部队,还带着一大群蒙匪俘虏,和数百匹缴获的战马,这一仗,大吉扎布匪帮被彻底歼灭,四十五师几乎没有伤亡。
大吉扎布在草原横行十余年,积累颇厚,这次端了他的老巢,四十五师顺手大捞一票,一番清点下来,丰厚的战利品让肖林喜出望外。
蒙匪们使用的都是苏制的马枪,枪管截短,重量较轻,可以单手射击,是后世卡宾枪的雏形,正好适合骑马中使用,四十五师足足缴获了几百支,都被直接调给了骑兵营。
除了马枪,还缴获了一大批马匹和马刀,有了这些物资,骑兵营可以直接扩编,提高四十五师在草原上的机动能力,汽油太过珍贵,骑兵在草原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三棵树蒙匪的老巢里,还找出了一大批金银财物,包括几十根金条和上万块银元,正好当做四十五师剿匪的经费。
草原上马匪横行,大吉扎布只是其中之一,要想彻底肃清察哈尔地界,还得经过多次战斗,有了这些缴获的物资,四十五师就不用干赔本买卖了。
二二零章三棵树、俘虏、年夜饭
傍晚时分,到处都笼罩在一片沁人的暮色之中,落日的余晖洒向浑善达克沙地,在众人背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肖林和郝梦龄信马由缰,边走边聊,几名卫兵远远地跟在后面,绕着三棵树缓缓而行。
肖林纵马登上一个土丘,放眼向四周望去,但见荒野寂寥,冰河如镜,一带起伏的低山之下,正是大吉扎布的老营土围子。[]
“锡九兄,大吉扎布的眼光还不错呀,三棵树果然是块风水宝地,沙漠里找这么个地方可不容易。”
这块绿洲深藏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中间,除了许多水泡子和淖尔(蒙语湖泊),还有数不清的沙泉从沙地中冒出,形成上百条小溪,最终汇集成为高格斯太河,水资源十分丰富,在沙漠之中显得非常珍贵。
“不错,此地南控镶黄旗,北望阿巴嘎,正好处在锡林郭勒盟南端,只要控制了这里,就可以掌握整个锡林郭勒草原。”郝梦龄却是一副军人思维,关注焦点在此地的战略意义,在他的心目中,只惦记着如何加强北疆防务。
肖林心里不由得一动,又放眼向四周打量起来,三棵树这里位置隐秘,正是一处合适的军事基地,兵工厂可以放在这里。
四十五师属于东北军系统,自设兵工厂是个犯忌讳的事情,厂子的规模现在还小,又顶着修理枪械的名义,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在肖林的计划中,要在这一年内大力发展军工,一旦兵工厂的规模变大,很容易招来猜忌,惹是生非。
兵工厂马上要迁来察哈尔,却一直没有选好合适的位置,张家口那边人多眼杂,日子久了难免走漏风声,但如果放在三棵树,保密工作就好做的多。
郝梦龄的建议也很中肯,内蒙一带形势复杂,四十五师不能都猬集在张家口周围,需要在草原和内地之间建立一个桥头堡,以加强对察北地区的控制。
“锡九兄,你看这里能够改造成一座军事要塞?”
“很简单,把这个土围子略加改造就行了。”
“不不不,要搞就搞个大的,我想以这个土围子为中心,建成一座大型的军事基地……”
两人谈得投机,边走边说之间,已经来到土围子跟前,肖林指点着后面起伏的丘陵,描述着一处想象中的永久性工事,作为这个军事基地的屏障。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参谋快步跑了过来,向着肖林敬礼说道:“报告师长,所有战俘已经审讯完毕,共计匪徒七百五十二名,老弱妇孺四百四十八名,所有匪徒正在押至刑场,请师长批准行刑。”
大吉扎布在草原上恶名卓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的手下也多是悍勇恶匪,为了震慑其他的蒙匪,肖林已经下过命令,通过审讯进行甄别,凡是正式的土匪一律枪毙,只有老营里的老弱妇孺可以活命。
抬头看时,绿脚兵正押着一大群俘虏向后山走去,在机关枪的威压下,数百名俘虏不敢有丝毫异动,只能乖乖走向自己的葬身之地。
肖林和郝梦龄对视一眼,转头对参谋说道:“先等一下,这些人我还有用,不能都杀了……这样吧,枪毙所有排长以上的头目,其他的送进战俘营。”
肖林之所以留下这批战俘,并非大发善心,而是另有原因,修建军事基地需要大量劳动力,这批战俘正好可以当做苦力使用。
听到战俘营三个字,郝梦龄的眼角轻轻跳了两下,向着肖林扫了一眼,没什么异样表情,郝梦龄这才扶了扶头上的大檐帽,轻轻出了一口气。加入四十五师以来半个多月,郝梦龄渐渐进入了角色,就好像他一直在这支部队中一样,不提战俘营这几个字,几乎都忘记了那份经历。
两人转身走进土围子,后山传来了一阵枪声,不用问,肯定是在枪毙蒙匪军官,蛇无头不行,处死这些军官之后,其他的战俘也就老实了。
和郝梦龄分开之后,肖林回到临时指挥部,拟了一大堆电报交给参谋发出。
在草原上一番厮杀,今天正好是农历年三十,打上几封电报给大家拜拜年,在这个年代显得时髦又新鲜,肖林的这一招,脱胎于旧时空的新年贺卡和拜年短信。
张学良、梁启超、李景林、蒋百里、石醉六、高维岳、李叔白……能想起来的都要问候一番,利用春节和大家联系联系,除了这些人,肖林特意又给兴隆发了一封电报,一来拜年,二来催促他们尽早动身,及时赶到察哈尔来。
忙忙碌碌中,转眼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窗外已经黑透,土围子里亮起了篝火,不时又炸起几声脆响,却不是枪声,而是过年的鞭炮,肖林向外瞟了一眼,正好看到黑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林哥,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等着您呢!”
为了歼灭大吉扎布这股土匪,二团只能在沙漠里过春节,除了必要的警戒哨兵,所有官兵今天晚上都要聚餐。
“好啊,走,跟弟兄们乐呵乐呵去。”
肖林跟着黑子一起走出屋子,向篝火处走去。
土围子里面房间全都矮小简陋,容不下二团这一千多人,干脆就在场院里点起篝火,大排筵宴,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年夜饭,放眼望去,整只的肥羊在火架上兹兹流油,到处都是牛羊肉食,奶茶奶酒,颇具草原特色。
离着场院老远,就听到一阵激昂的歌声,上千名士兵一起唱着岳飞的《满江红》,歌声中充满了慷慨豪迈,走进场院,肖林一眼就看到郝梦龄,正站在高台上和大家一起放声高唱。
“……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一曲唱罢,郝梦龄看到了肖林,鼓掌向士兵们喊道:“兄弟们,请肖师长为大家讲几句话,好不好啊?”
“好啊!”
“欢迎!”
淳朴的士兵们回答地非常响亮,如雷的掌声中,肖林跳上了高台,看了众官兵一眼,大声说道:“军人的天职是保国为民,现在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就是我辈军人没有尽到责任。欲置国家于磐石之上,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必须官兵用命,奋勇拼杀……”
二二一章观念的改变
肖林在草原上剿灭大吉扎布的时候,兴隆这边也在清理匪患。
自从牛头冲招安进驻县城之后,身份转变为保安团,面对当年的同行,邵得彪采取了毫不犹豫的打压政策,不断剿灭各路土匪,大半年下来,兴隆地界的土匪越来越少,大股的土匪失去了生存空间,不是覆灭就是转投他方,只剩下些小股的土匪躲在燕山之中。[]
四十五师即将撤离,但有些家当还留在兴隆,为了能够放心离开,邵得彪又一次发起剿匪,带着曲南杰的一团进入燕山,一口气扫荡了十多个砦子,兴隆地界彻底安定下来。
大年初一的中午,邵得彪和曲南杰回到了县城。
见到马三儿和包新业,邵得彪寒暄两句,直接问道:“三弟,包秘书,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肖师长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辛苦什么!天天蹲在家里养膘,快把我憋死啦!”马三儿重伤初愈,这次剿匪没让他去,一说起来还是牢骚满腹,邵得彪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扭头看向包新业。
包新业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从包里掏出一份电报,嗫嚅说道:“肖师长昨天刚来过一份电报,催咱们尽快到察哈尔去……”
邵得彪没有注意他神情,点头说道:“那好,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
“可是……我们已经回过电报了,过几天再动身。”包新业的神情越发尴尬,偷偷向马三儿瞟了一眼,这封回电都是马三儿的主意,包新业只是个文职,对部队上的事情Сhā不上话。
“为什么?!是苏参谋长下的命令吗?”邵得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和肖林不在,兴隆以苏民毅为首,但是邵得彪却不理解,苏民毅为什么要推迟动身的时间。
“没什么,是我给肖林兄弟打的电报,老苏忙着兵工厂那一摊子,不知道这事儿。”
马三儿摆摆手,大大咧咧接过话头,又解释道:“咱们队伍上都是兴隆本乡本土的,提着脑袋辛苦了一年,马上离开老家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也得让大家好好过个年,跟家里的老少爷们聚一聚,等过了初五再走不迟……”
“胡闹!”
邵得彪突然一拍桌子,打断了马三儿,一叠声地怒骂道:“你是第一天当兵吗?军令如山,你倒在这里唧唧歪歪,一口一个肖林兄弟,这是你能叫得吗?!”
看到邵得彪突然发了脾气,马三儿瞪着一双牛眼左右看了看,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曲南杰连忙上前劝住了暴怒的邵得彪:“大哥,您先别生气,我来劝劝他……”
“兄弟,这件事是你办得左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肖师长有命令,咱们就该毫不犹豫地执行,有什么意见和疑问事后再提。”
“二哥,我也是一番好意呀,现在正好大过年的,肖林……肖师长那边又不打仗,什么察哈尔米哈尔的,早去两天晚去两天,有什么关系?!”马三儿颇为委屈。
“混账东西,还敢顶嘴!什么道理都不懂,还以为自己是土匪吗?”邵得彪怒骂了一句,叹了口气,又接着教训道:“老三,你作战勇猛,这点大家都知道,但这两年在砦子里沾染了一身匪气,必须尽快改了,一支部队,无论在战时还是平常,都要养成令出即行的习惯,这样才有战斗力,身为下属,更不能对上峰的命令讨价还价,那样只会干扰上峰的判断和计划。”
曲南杰想得更加深刻,点点头说道:“不错,咱们自从招安之后,一年多来一直非常顺利,从保安团改编成正规部队,把局面搞得这么大,但是队伍里的骨干大都出身牛头冲,身上的毛病不少,要想真的干出一番大事业,还得好好整治一番,把身上的这股土匪印迹去掉。”
“南杰,你的意思是?”邵得彪和曲南杰最为默契,听头知尾,已经猜出个大概。
“别的先不说,咱们几个最好先改了口,不要再把砦子里的称呼挂在嘴边,我建议以后除了在家里,咱们都以军职相称,官兵们听着也像个样子。”
曲南杰说到这里,伸手拉住了邵得彪和马三儿:“大哥,老三,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公事,和咱们兄弟之情无关,还请不要误会。”
曲南杰的声音平静,两眼却莹莹闪光,有些忐忑,有些激动,能从这个含蓄内敛的汉子嘴里吐出‘兄弟之情’四个字,已是十分难得。
马三儿却是个粗线条,全然忘了自己正在挨训,一叠声地抗议道:“那怎么行啊,大哥二哥叫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改不过口来!”
“改不了也得改,要不然就撤了你这个团长!”
邵得彪厉声喝了一句,又扭头向曲南杰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用力一握,摇晃了几下:“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用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马三儿军靴脚跟一碰,立正敬礼,正色说道:“是,邵副师长,曲团长,三团团长马三儿向你们报道。”
“滚你的,少在这儿跟我耍宝。”邵得彪骂了一句,终于笑了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部队中的种种问题,邵得彪也一直在考虑,曲南杰的建议正好说在了他的心里。
四十五师现在虽然一团兴旺,但同时也面对着更大的挑战,更多的风险,从燕山牛头冲走出来的这些兄弟,如果不能及时调整自身的心态,迟早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结拜兄弟,模仿的都是《三国演义》里面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但三国鼎立形成之后,关羽失荆州,张飞横死,刘备夷陵惨败于东吴,蜀汉就此一蹶不振;以这种方式维系一支部队,乃至一方势力,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刚开始的时候虽然能够加强凝聚力,但给未来的发展埋下了太多的隐患,必须加以改变。
“老……马团长,你手下的士兵都回家过年了吗?”猛一改口,邵得彪也有些不习惯,差点叫出老称呼。
二二二章进京拜年
“报告邵副师长,没有,所有官兵只允许白天探家,晚上必须归队!”
马三儿面孔绷得紧紧的,昂首挺胸,军容严谨,大声吼着回答,然后突然松弛下来,笑嘻嘻地向邵得彪问道:“大哥,必须得这么说话吗?太累了!”[]
“那也得改口,再敢在正式场合叫我大哥,小心我关你禁闭。”邵得彪呵斥一句,又接着问道:“对了,肖师长有回电吗?”
“没有。”马三儿摇头。
“那你赶紧回部队去,给你一天的时间做准备,明天这个时候必须出发,一小时也不能耽误……我这就去给肖师长打电报,自请处分。”邵得彪说着话,向着包新业点了点头,一起朝外走去。
马三儿的电报已经发出了一天,肖林却一直没有回电,这可有点不太对头。
和肖林认识快两年了,邵得彪对他很了解,别看肖林爬上了察东镇守使的高位,但是性格方面变化不大,没事总爱和兄弟们打打屁,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总的来说,有些过于念旧,对手下兄弟也太过宽厚。
马三儿拖延动身的理由非常牵强,只是为了留在兴隆过年,邵得彪暗自揣测,如果换做自己是肖林,肯定会立即严辞回电,命令各部即刻动身。如果肖林真这么做了,虽然对老兄弟有些苛刻,不给面子,但邵得彪肯定会双手赞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算察哈尔那边没什么紧急军情,也不能惯这个毛病。
但是肖林那边却一直没有回电,邵得彪只好采取主动。
“大哥,这是我闯的祸,我担着好了,没你什么事呀!”马三儿一把拉住了他,急切之下,又忘记了改口。
邵得彪淡淡斥责道:“当然跑不了你,但这个事情还是怪我,进山之前没把一切安排好,主将的责任没有尽到,怎么能全怪下属…你呀,脑子里还是缺根弦,好好再想想其中的道理。”
说到这里,邵得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给大家出了个难题,肖林那边之所以一直没有回电,恐怕就是抹不开马三儿的面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这可不行,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一军主帅必须杀伐果断,拿出些气魄才行,肖林身为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身系几千兄弟的身家性命,必须要有上位者的思维方式。但他原来只是大家的小兄弟,面对砦子里的老人,总有些心理障碍,想要打破这个怪圈,必须得自己出手,帮他一把。
从牛头冲到察哈尔,邵得彪的家人老小,兄弟众人,前途都托寄在四十五师身上,为了这支部队,他和曲南杰几个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与此相比,一点点虚荣面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包秘书,你记录一下,我以四十五师副师长的身份,提请处分建议。”
邵得彪拿定主意,叫过包兴业记录电报,思索之间,一字一句地念道:“四十五师三团团长马三儿抗命不尊,玩忽军纪,建议撤去团长职务,暂以代理团长身份留任三团……”
邵得彪却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确冤枉了肖林,肖林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就离开了三棵树,根本就没看到马三儿的那封电报。
卡车穿过张家口,没有任何停留,一路向着北*京驶去,肖林坐在卡车上,手里捧着一封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张学良发给他的急电,命他即刻进京,必须在大年初二以前赶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这封没头没尾的电报,让肖林好一阵猜测。
难不成是北*京的形势有变?肖林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了,这件事应该就发生在这一两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却记不清楚。这件事是肖林心里藏着的一个重大秘密,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一定被别人当成疯子,还可能招来无妄之灾,只好不动声色,静观待变,如何利用这件大事带来的契机,他还没有想清楚。
但是琢磨一番,又否定了这种可能,这几天的军情电报都有老帅的消息,张作霖正在北*京忙得不可开交,过年的时候也不回奉天,应该不会出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前线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肖林又在脑海中把最近的军情过了一遍。
现在这个时候,安**和北伐军正在河南安徽一带对峙,孙传芳在江苏苦苦支持,不断向张作霖求援,褚玉璞忙着调集部队,张宗昌又派出部将毕庶澄配合,集结了二十万大军,随时准备南下,春节前后,各处都没有大型战役发生,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北伐战争,一直是悬在肖林头上的一个阴影,面对强大的北伐军,奉系应该是打了败仗,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察哈尔,影响他自己的发展。
张学良发出这封电报,到底是为了什么?肖林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来到察哈尔后,只剿灭了大吉扎布这股土匪,这么件小事总不至于让张学良如此着急。
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应该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了,从特务营里挑些合适的苗子加以培养,专门向这方面发展。
忐忑不安中,天色渐渐已晚,卡车一路驶入北*京,来到了梁启超府上,肖林和这位老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只要进京,都住在他的家里。
见到肖林半夜上门,梁启超并没感到奇怪,从察哈尔到京城几百里地,肖林跑这么远的长途,几点到都有可能。
“梁公,今天是大年初一,晚辈特来给您拜年,祝您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一见梁启超,肖林连忙深施一礼,自己大老远从察哈尔跑来,赶在初一给他拜年,这份礼貌应该是没得挑了。
“多谢,多谢,我也祝你新年万事如意,事业有成。”
梁启超笑着应了一句,招呼肖林坐下,又笑呵呵地打趣道:“小兄弟,你来北*京,不会只为了给我拜年吧?”
不管肖林话说得多漂亮,梁启超洞察世事,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破绽,但不管怎么说,肖林能记着一到北*京就来看他,也算诚意十足,梁启超并不在意。
肖林呵呵一笑,对梁启超解释道:“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梁公,我来北京的确有别的事情……”
二二三章奉系大佬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肖林来到了中*南*海居仁堂。
居仁堂是中*南*海诸多建筑中最为华丽的一座,由慈禧修建,耗资500多万两白银,原名海晏堂,袁世凯就任民国大总统后,把这里改为自己办公会客的地点,更名居仁堂,建国之后被拆除。[]
走进居仁堂的两层小楼,迎面就是一座宽敞的大厅,金碧辉煌,富贵奢华,仿佛在无声地宣讲着旧日的荣耀。
稍显突兀的是,今天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宴会厅,几十张圆桌把大厅里塞得满满堂堂,只留下后方一个小小的主席台,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各式精致的餐具,宫藏细瓷,西式玻璃杯,都在灯光下面闪闪发亮。
除了些服务人员,大厅里面没有几个人,肖林目光左右一扫,已经看到了张学良,正在和一个半老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走上两步候在一旁,张学良一转眼间却已看到了他,扬起手来笑呵呵地叫道:“肖林兄,过来,过来,什么时候到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那个中年人正和张学良说到紧要处,被突然打断,很不高兴,盯着肖林上下看了两眼,一脸不悦的神情。
“汉公,给您拜个晚年。”
肖林含笑施礼,又向着那个中年人点点头:“我看您正在说话,不敢打扰。”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东四省的陆军总长,张景惠张叙五先生,这位是新任察东镇守使肖林……”
肖林在公文军情中,也见过张景惠的名字,但他的历史知识太差,对此人毫无印象,听说张景惠官居陆军总长,心里不由得一热,就想上前套套近乎。
不料张景惠突然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瞟了肖林一眼,又向张学良说道:“既然汉卿的小朋友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说完话,张景惠根本不搭理肖林,自顾扬长而去,脸上还隐隐带着一股怒气。
张景惠是张作霖起家时的副手,拜把子兄弟,排行老四,比老七张作霖还大四岁,是奉系内数得着的元老派,张学良年幼的时候一向以四伯相称,现在却当着后生小辈直呼其名,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汉公,这,没事吧?”
肖林不知端倪,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和张景惠素不相识,一见面就闹得这么僵,凭空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怕他,陆军总长是个虚职,没什么实权,不能把你怎么样。”
也不知张学良刚才和张景惠说了些什么,心里明显带着气,一个没忍住,当着肖林就发起了牢骚:“这帮老家伙都这个样子,你越敬着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一个个尾巴都竖到天上去了……”
肖林这才明白过来,张学良和张景惠并不和睦,彼此之间好像矛盾很深,这两位都是奉系大佬,一位是老帅把兄,元老派巨头,一位是少帅公子,学院派后台,互相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奉系内幕消息,李景林本来都告诉过肖林,但他一直没见过真人,也就没什么直观印象,刚才突然见到张景惠,差点热乎乎地贴上去。
幸好,幸好,自己只在脑子里想了想,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张景惠自己就走掉了,否则热脸贴个冷ρi股,丢人败兴不说,还被张学良小瞧轻看。
这是一个站队问题,在任何体系之内,墙头草都不受欢迎。自己跟着张学良发迹,身上已经打上了少帅亲信的标签,想要六面光八面圆,和所有人都搞好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自己对张景惠太过热情,只会搞得里外不是人。
“肖林兄,今天家父举办新年酒会,我要代父迎客,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帮我招呼客人吧。”
张学良这会子越看肖林越顺眼,直接把他当做亲信支使起来,面对张景惠的无礼,肖林稳重大度,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令张学良非常欣赏。
“是。”
察颜观色,肖林已经看出张学良的亲近之意,连忙朗声应了一句,跟在他的身后迎向大门,心里暗自庆幸,这次真是侥幸过关,什么都不做,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越接近权力中心,离风暴的漩涡就越近,自己的政治经验太差,在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中,只要一步踏错立刻就是粉身碎骨,以后可得谨慎小心。
肖林跟在张学良身后,站在居仁堂的门口迎接客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军职最少都是少将以上,行政起码是省级官员,全都是奉系内部的高层人物,身份尊贵,这些人见了张学良,个个都要寒暄几句,免不了也要打量肖林几眼。
在新年酒会之上,张学良以少帅身份代替张作霖肃客,这本是对客人的尊重,应有的规矩,但肖林跟在后面,却显得不伦不类,有好奇心重的,已经在打听肖林的来历。
随着宾客不断来到,肖林又碰到了几个老熟人,齐恩铭、裴春生、王一民,还有察哈尔的正副都统,高维岳和包恒远,见到肖林跟在张学良身后肃客,这几人也都面露诧异之色,惊讶无比。
到了十点半左右,来的客人们身份越来越尊贵,肖林又见到了几位奉系的大佬,吴俊生、汤玉麟、韩麟春、常荫槐……全都是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大佬级人物,肖林一时也认不全这些**oss,只管默默地跟在张学良的身后。
“吉林督军,张作相将军及夫人到!”
随着门口司仪的高声唱名,大门外走进了几个人,为首的这位四十几岁模样,体型稍稍有些发胖,浓眉大眼,面色和善,唇上却留着一道一字胡,平添了几分威严,正是吉林督军张作相。
“八叔,您老人家来啦,八婶,您可越来越年轻了。”
张学良与张作相夫妇熟不拘礼,居然开起了玩笑,突然又一扭头,莫名其妙地狭促一笑,对肖林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八叔张辅臣,这位是他老人家的夫人赵静宣……”
二二四章张作相和杨宇霆
跟在张学良身后一上午,肖林一直基本都是个隐身人,除了齐恩铭几个熟识的,其他人最多点点头,没和他说过话。这么些客人,张学良也没给他引见过哪位,偏偏到了张作相这里,却大鸣大放地互相介绍起来。
不知道张学良在搞什么玄虚,肖林顾不得琢磨,连忙上前施礼问好:“辅公,伯母,晚辈给您两位见礼。”[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刚刚经过张景惠那场教训,又碰上了同属于元老派的张作相,肖林心里特意提着小心,虽然礼貌有加,却又刻意保持距离,对张作相夫妇微微一笑,随即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只在一瞬间的工夫,眼角的余光扫过张作相夫妇身后,已经看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都有些熟悉的样子,肖林心里一动,这两人好像是张思瑜姐弟,忍不住偷眼瞄去,正好和张思瑜的目光碰在一起,张思瑜的脸蛋一红,急忙扭头避到一旁。
张延枢看了大姐一眼,又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怪兮兮的表情,他和肖林算得上老熟人,只是父母还没有开口,不便上来打招呼。
几个小辈的这番做作,都落在了张作相夫妇的眼里,张作相眉头轻皱,赵静宣却满脸都是笑意,盯着肖林上下打量个不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孩子稳稳当当,是个有担待的。”
没想到赵静宣对自己如此亲昵,肖林尴尬地呵呵一笑,心里头却是一阵迷糊。
“这孩子”,这个称呼实在太过陌生,肖林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了,没想到,张作相的夫人会这么称呼自己,头回见面,大家有这么熟吗?
张学良在旁边看得暗暗好笑,这里面除了肖林不明就里,张作相一家人却全都知根知底,夫人于凤至已经上门保了大媒,要把肖林和张思瑜撮合在一起,今天,张作相夫妇就是相女婿来了。
他把肖林紧急叫到北*京,一大半的原因都是为了这件事,借着新年酒会的机会,让张作相夫妇看一看肖林,如果不满意,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神不知鬼不觉,平平淡淡过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免得丢了张家的面子。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肖林和张思瑜之间很是暧昧,看赵静宣的样子,更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件事,八成有戏!
肖林站在那里,张作相夫妇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正在尴尬奇怪之间,耳边响起了张作相的声音。
“早就听说贤侄的大名,兴隆治理的井井有条,草原一仗又以弱胜强,大败名将魏益三,可谓文武全才,今天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不简单!”
于凤至保媒之后,张作相早就托人打听过肖林的底细,但这个人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无乡无家,来历不明,只听说是南洋归国的华侨,在国内光棍一根,这种身世,让张作相有些放心不下。
知道肖林被张学良重用,张作相又找到张作霖打听情况,张作霖却也有褒有贬,一方面肯定肖林的能力,一方面又隐隐暗示,此人有些捉摸不定。今天和肖林乍一见面,就看到他和女儿眉来眼去,张作相心里更是不喜,难道说,这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暗情?
女大待嫁,肖林的条件还算不错,张作相的心情复杂,很是矛盾,但他一向为人宽厚,仍在和和气气地和肖林叙话。
“让辅公见笑了,后生小子……”
没想到张作相对自己如此熟悉,肖林心里更是奇怪,正要说两句场面话谦虚一下,门口的司仪又叫了起来。
“安**参谋总长杨宇霆将军到!”
肖林等人的谈话立刻被打断,抬眼看去,大门外又走进了几个人,为首的这位四十来岁的模样,四方脸,厚嘴唇,明明生得一副憨厚相貌,两只眼睛却精光四射,透出一股精明强干的神情。
“杨参谋长,快请进,快请进,家父一直在等着您!”张学良抢步上前,对杨宇霆很是热情,握着他的双手不停寒暄,脸上挂满了笑容。
杨宇霆在奉系内位高权重,几乎就在张作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辈分却嫌稍低,比起元老派诸人都略低半辈,只比张学良大个十几岁,张学良见了他,一向都以职务相称,免得彼此尴尬。
“惭愧,惭愧,这大过年的家里俗事太多,耽搁了半天,劳汉卿兄久候了。”杨宇霆两眼笑成了一道缝,目光中的锋芒全收了起来,只咧着一副厚嘴唇呵呵直笑,一副直爽亲切的表情。
少帅和参谋长亲切叙话,早有记者凑趣上前拍照,镁光灯闪起了一团团烟雾,张学良和杨宇霆脸上的表情更加亲切,双手互握,老半天都不松开。
张学良为人处世一向率性随心,这副做派肖林还是头次见到,没想到他对杨宇霆忌惮如此之深,竟然委屈自己的性子刻意示好,不过演技实在太差,就连肖林也一眼看出,他显得颇为做作。
因为郭松龄造反的缘故,张学良也跟着受到牵连,平日里的气焰低了不少,对张景惠之流还不放在眼里,碰上了杨宇霆这位实权大佬,就得让上三分。但实际上,张学良和杨宇霆的矛盾最深,两人政见一向不和,各为士官派和学院派首脑,因为郭松龄兵变身亡,张学良更是深恨杨宇霆入骨,两人之间沟壑早深,根本不可调和。
肖林默默站在一旁,不懂声色地打量着杨宇霆,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来到民国快两年的时间,肖林多次听过杨宇霆的大名,从张学良到李景林,再到高维岳、齐恩铭这些普通将领,都对杨宇霆很不满意,耳渲目染之下,在肖林的心目中,也把杨宇霆想象成了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卑鄙小人。
但是今日一见,这个形象却有些颠覆,从面相上来看,杨宇霆这个人精明有余,却不像阴狠深沉之辈,和传说中并不相符。
想想也是,肖林加入奉系后,接触都是些学院派军官,和杨宇霆一向不和,这么多年争权夺利下来,早就有了成见,难免夸大其辞,对这个人,还是应该继续观察一下,再做评价。
二二五章授勋
中*南*海居仁堂里,新年酒会已经开始。
如雷的掌声中,张作霖身穿一身笔挺的大元帅礼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迈步登上主席台,两眼缓缓扫过大厅,神情平淡,目光清晰,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众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张作霖的身材不高,北人南相,年轻时生得清秀帅气,老来虽然有些微微发福,但远远谈不上魁梧,但他此时身着戎装,往众将面前一站,整个人仿佛都变得高大起来。
这是一股气势,一股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如虎踞龙盘般充满了整个大厅,令台下众人都产生了错觉,好像张作霖的身材突然变得魁梧高大。
“今天是大年初二,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又和大家相聚于此,雨亭(张作霖字)感慨颇多。”
张作霖清咳一声,收起脸上的微笑,声音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自辛亥革命起,民国已经建立一十六年,国家未见强大,反而陷于多灾多难,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军阀割据,全国都是一盘散沙。时至今日,国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南方乱党乱军主动挑起战争,妄图将我中华出卖于苏俄,当此危难之局,只有依靠我们东北军人挺身而出,平灭乱军,安定天下,还国家一个朗朗乾坤,还百姓于安居乐业……”
张作霖的讲话充满了感染力,不停被阵阵掌声打断,肖林和齐恩铭、王一民几个熟识的将领坐在角落,随着大家一起拍着巴掌,在肖林听来,张作霖这番讲演有些偷换概念的嫌疑,但在这种场合之下,当然不能去揭穿。
“来,让我们一起举杯,为新的一年共勉,不畏流血牺牲,誓死完成统一大业!”
在张作霖的祝酒词中,众人一起站了起来,高高举杯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肖林却在心里暗暗感慨,可惜张作霖一代枭雄,还是看不清天下大势,直到这个时候,仍在做着打败北伐军,统一全国的美梦。
肖林仗着穿越者的身份,知道历史的走向,还能保持一份清醒,其他人却没有这个作弊手段,
在张作霖描绘的前景刺激之下,一个个都显得兴奋不已。
统一全国,一直是各路军阀的梦想,多年以来,奉系第一次接近了这个目标,天下英雄已然十去七八,只剩下北伐军一个对手,只要打败他们,就能问鼎天下,再定乾坤,到了那个时候,在座诸位个个都是开国元勋,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娘的,真恨不得现在就上前线,跟北伐军好好干上一场,等到老帅坐了天下,我也弄个封疆大吏当当,尝尝滋味。”齐恩铭一口喝干杯中酒,笑呵呵地和高维岳开起了玩笑,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他的羡慕之情。
他们几个都是军中少壮,深得张作霖父子信任,最近屡得升迁,如果奉系真得了天下,肯定跟着风光得意,对向外扩张最为热衷。
高维岳在仕途上先行一步,出任察哈尔都统,正想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听到齐恩铭话里有些艳羡之意,连忙左右看了看,岔开了话头:“我记着以前开酒会的时候,也会邀请直鲁联军的将领,怎么今天一个都不见?”
肖林放眼看去,果然发现,大厅里坐得都是奉系内部的将官,没有一个直鲁联军的将领,就连张宗昌和褚玉璞这种大佬级的人物,都没参加这个酒会。
“子钦兄慎言,这里面水太深,少说为妙。”裴春生最为谨慎,连忙出声提醒高维岳,高维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些日子以来,直鲁联军和奉系越发貌合神离,张宗昌和褚玉璞不断扩军,手下已有三十万人马,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和奉系不断产生摩擦,快要变成第二个李景林。老帅也越来越不信任张褚二人,这次把褚玉璞赶到江苏,只怕不会再放他回北方。
老帅的用意不难猜测,面对气势汹汹的北伐军,把直鲁联军顶在前头先拼一场,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奉系再出来收拾局面,应该就是这么个计划。
正在此时,司仪高声宣布道:“下面进行酒会第二项,为过去一年中的有功将领授勋,请念到名字的登上主席台……”
授勋?没想到军阀也搞这一套,肖林正在好奇地看着热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台去。”看到肖林发楞,王一民连忙在他腰里捅了一把。
迷迷糊糊走上主席台,站在一溜将领中间,肖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出风头了。
左右瞄了一眼,授勋的一共十二名军官,整整齐齐站成一排,都扛着少将中将军衔,能熬到这个资格,全是奉系军中的老人,台上台下互相都认识,只有肖林一个生面孔混在中间。
司仪一个个介绍着这十二名军官,到了肖林这里,特意强调一番:“肖林少将,现任察东镇守使,第三军团第九军四十五师师长,在去年南口大战中,以一团兵力据守兴隆孤城,大败国民四军谭庆师,为歼灭魏益三石友三所部做出杰出贡献……”
对肖林这张新面孔,大家都非常好奇,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他就是刚才跟在张学良身后的迎宾,随着司仪的介绍,都记住了肖林的名字。
这十二名将领由张作霖亲自授勋,轮到肖林的时候,特意勉励两句,然后将一块硕大的勋章挂在肖林胸前。
张作霖本来并不欣赏肖林,但张学良却力挺此人,不断提拔,加以重用,肖林也真不含糊,一年来屡建功绩,十分抢眼,搞得张作霖对他的观感也有些转变,也许,这还真是个人才,先用用看吧。
大厅里最前面一张圆桌旁,张学良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肖林被授予勋章,是他亲手导演的一出好戏,就是为了让张作相一家人看看。
旁边的一张圆桌后面,张作相注视着台上的肖林,面无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正在琢磨什么。
二二六章说亲
居仁堂中的新年酒会刚刚结束,华宴已散,数百位奉系军政要人各自告别,离开了中*南*海。
随着张作霖出任安**总司令,奉系的权力中心转到了北*京,奉系内部的高层人士,十之**出席了这场酒会,大都记住了肖林的名字,同时,也把他划在了张学良的亲信之中。[]
不过对这些大佬来说,肖林还是一个小人物,区区察东镇守使,在奉系里面根本排不上号,最多算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少壮军官,将来的成就如何,还很难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肖林兄,先别急着走,有事找你。”众人散去之后,张学良偏偏留住肖林,带着他来到偏厅,随即转身自顾离去:“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独自坐在偏厅等了半晌,张学良总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夫人于凤至。
于凤至找自己干什么?肖林觉得有些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站起相迎,施礼问好,和张学良夫妇一起重新落座。
见到肖林稳重自若的样子,于凤至暗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肖林兄弟,趁着今天得闲,大姐和你说两句知心话,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思瑜你也见过,是张作相督军的大闺女,各方面条件跟你正合适……”
随着于凤至的一番介绍,肖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为自己说亲,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肖林一时楞在了那里。
“不,不用,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还年轻,不想成亲……”几乎是下意识的,肖林直接一口回绝,几乎没有犹豫。
张学良一直笑呵呵地坐在旁边,听到肖林这么说,脸色一变说道:“唉——,尽胡扯,你今年已经二十六了,还年轻什么,该考虑一下个人的事情了。”
年轻人脸皮薄,遇到这种事情往往都会推脱一番,于凤至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当下也不在意,继续劝道:“是啊,无论家世人品,还是相貌脾气,张思瑜样样都没得挑,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肖林兄弟,你可得珍惜这个机会,八叔(张作相)对你也很满意,已经说好了,只要请你父母来北*京一趟,双方见个面,尽快把亲事办了……”
“这件事肯定不行,我父母远在海外,来北*京太麻烦了……”肖林一阵头晕,他的父母现在还没出生,根本没地方找去。
“没关系,两位老人家不是在新加坡吗?给他们发一封电报,坐上轮船十来天就能赶到天津,到时候我和汉卿亲自去接,委屈不了两位长辈。”于凤至继续温言相劝。
“真不行!我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适合出远门……”肖林拒绝得依然斩钉截铁。
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于凤至和张学良对视一眼,略略有些奇怪。
张学良想了一下说道:“肖林兄,如果你父母实在来不了,能不能找个别的长辈,结婚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到,在这一点上,八叔是专门强调过的。”
对于肖林来历不明的身世,张作相一直不太放心,特意强调要见见肖林的父母。
“没有,我在国内没有长辈。”肖林还是摇头。
“肖林兄弟,你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熟能生巧,于凤至这几年保媒说亲无数,其中关节分寸一向拿捏的老辣异常,只要她出马做红娘,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少有失手的经历,不料今天到了肖林这里,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思转动之下,怀疑肖林已经有了心上人。
这一瞬间,记忆好像被突然拧开的水龙头,肖林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俏丽的身影,旧时空的那个女朋友,邵菊、孙抒音、贞子……这些姑娘突然一起涌到了眼前。
“没有,没有,我是光棍一条,没人疼,没人爱……”肖林自从来到民国之后,先后结识了几个女人,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走到一起。
“汉公,大嫂,这件事太大,容我考虑一下,过两天再答复你们。”
在张学良夫妇愕然的目光下,肖林眼神闪躲,告辞离开了居仁堂。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梁启超府中,就连向老先生请安的时候,都显得若有所思,心神不定。
梁启超看出异样,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好像有心事?”
“梁公,是这么回事……”面对梁启超,肖林没有任何顾忌,将酒会上碰到的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从遇到张景惠说起,一直讲到于凤至为他说亲。
说着说着,肖林突然闭上了嘴巴,今天从头至尾,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此时终于找到了原因。
回想遇到张作相一家人的情景,一个个神头鬼脑,表情古怪,明显都知道说亲的事情,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原来他们早有预谋!
肖林终于反应过来,难怪于凤至一说提亲的事情,他就感到如此反感,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梁公,我就看不惯这些豪门贵族,居高临下,没有一点待人接物的诚意……”愤愤不平之余,肖林向梁启超发着牢骚。
“对这些细枝末节,小兄弟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看这是一件好事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得挑喽!”梁启超轻轻摇头,笑吟吟地看着肖林。
“这个……”肖林不由得一阵语塞。
肖林和张思瑜只在舞会上见过一次,对她的印象还不错,通情达理,对人体贴照顾,性格相貌都是上上之选,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就这么放弃了,的确非常可惜,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自己一直非常纠结。
肖林矛盾之余,无力地辩解道:“梁公,我们没有感情基础呀!”
“感情基础?”
梁启超一脸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这些时髦词语的含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呀,都和徐志摩一样,搞什么自由恋爱,感情至上,你说说,感情基础到底有什么用处?”
二二七章拜师、提亲
春节未过,北*京的各家报纸登出了一条花边消息,国学大师梁启超重开门墙,再收弟子,察东镇守使肖林拜在他的门下,正式确立了师徒名分。
对于这则消息,京城文化界颇不理解,梁启超这几年潜心学术,足迹不出清华校园,一向是文人风骨的典范,怎么突然又和政界人物搅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摇头叹息的有之,讽刺挖苦的有之,都对梁启超晚年失节,附庸权贵惋惜不已。[]
以梁启超的身份名望,老帅张作霖也得待为上宾,就算要到政府中谋一高官职位,也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偏偏垂青于一个小小的察东镇守使,大家实在不能理解。
面对各方面的风风雨雨,梁启超却淡然处之,毫不避讳,逢人问起都坦承其事,并不多做解释,只给亲朋故旧写了几封信,将这个消息一一通知。
大年初五,北*京街头充满了新年气氛,一早上起来鞭炮声不断,跨过重重亭台楼阁,一直传到中*南*海里的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后院里,角落处还可见到红彤彤的鞭炮碎屑,张思瑜蹲在雪地里,嘴里不时小声地自言自语,正在摆弄面前的一个雪人。雪人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翘着长长的胡萝卜鼻子,瞪着圆圆的煤球眼睛,好像正在专心听她说话。
“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像块木头一样,好几天了也没个动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思瑜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扭头看去,兄弟张延枢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怪异的笑容。
难道被他听见了什么?张思瑜心虚之余,满脸绯红,拍拍心口呵斥道:“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这么冒失,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很少见大姐这么凶的样子,张延枢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有客人来了,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说着话,张延枢又是一脸古怪的神情,笑眯眯地盯着张思瑜,不住地挤眉弄眼。
“这有什么稀奇,大过年的,家里就没断过客人。”张思瑜不以为意,淡淡回了一句,转身捏着雪人的鼻子,使劲按了两下。
“今天这位客人可不一样,是梁启超梁老先生,父亲还亲自接到大门口……”
张延枢的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雪人的鼻子断成了两截!
姐弟两个溜到后堂,顾不得兄弟嘲笑的眼神,张思瑜瞪了他一眼,在他背后拍了一记,把他推到了客厅窗外。
“梁老先生学问最好,你去听听他说什么……”咬着耳朵嘱咐一句,张思瑜转身离去,羞涩不已。
客厅之中,张作相和梁启超刚刚落座,梁启超在正中端然而坐,张作相在主位侧坐相陪,言语举止非常客气。
张作相虽然贵为一省督军,但在梁启超面前摆不起任何架子,此老名声太响,民国政府的历届总统都对他非常客气,比起袁世凯等人,张作相自觉还是差了些斤两。
“久闻梁公大名,张某人仰慕之至,但素闻梁公清雅,恐污先生视听,再三犹豫,未敢登门,今日能得梁公大驾光临,张某人惶恐不已,不知梁公有何见教?”
张作相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梁启超,心里暗暗揣测着他的来意,此老风骨极硬,一直不和政界人物来往,今天却突然上门找到自己,兴奋之余,张作相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是吉林督军,和梁启超没有什么交集,张作霖才是安**政府的当家人,以梁启超的身份,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和张作霖打交道,没必要来找自己。
想到这里,张作相心里微微一动,这两天的报纸他已经看过,梁启超刚刚收肖林为徒,此老今天上门,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正在猜测之间,就见梁启超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张督军不必客气,老朽今日登门,只为小徒肖林提亲。”
奥,果然不出所料!张作相不由得暗暗点头,对自己感到非常佩服。
以梁启超的身份,他的弟子自然可以配得上张家,只是没想到老先生会为肖林出头,不但收其为徒,还巴巴地上门来提亲。
面子里子都有了,张作相一阵得意,哈哈笑道:“好,好,既然梁公开了金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尽快挑个宜于婚嫁的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刚刚说到这里,只听窗外‘扑通’一声,不知是谁把花盆踢破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回到自己家中,梁启超刚刚进门,肖林就迎了上来。
“梁公,事情怎么样了?”
肖林问得很直接,这件事与其说是他的主意,其实都是梁启超在导演。
以前一直想拜梁启超为师,但是老先生总是装糊涂,这次事情逼在头上,为了排除障碍,满足张作相的条件,梁启超破例收他为徒,肖林等于占了个大便宜。
“办好了,你等着成亲吧。”
梁启超慈祥地看了看他,笑眯眯地说道:“男婚女嫁,人生大事,既然和张家小姐成亲,就要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不能有别的糊涂心思。”
对这门亲事,肖林开始显得有些排斥,老先生特意又嘱咐了两句。
肖林正色应道:“请老师放心,我一定善待张家小姐,不敢违背老师的嘱托。”
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肖林还是存有一定的功利之心,来到民国两年来,一直都在努力打拼,却总感到自己的能力太差,力量太弱,对权力也越发的渴望,娶到张作相之女为妻,会为自己增添极大的助力。
在现实面前,肖林早放下了浪漫情怀,宅男心思,这样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过了几天,报纸上又登出一则简短的消息,察东镇守使肖林即将大婚,女方为吉林督军张作相的长女张思瑜。
这则消息藏在一堆广告之中,很不显眼,引起的关注也远远不如肖林拜梁启超为师,但个别心思敏锐的已经感觉到了,这两件事之间隐隐有什么关系。
肖林年纪轻轻,却已身居察东镇守使高位,又拜梁启超为师,娶张作相之女为妻,人脉关系,社会地位都急速膨胀,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二二八章保护费
张作相祖籍锦州,出身农民家庭,虽然跟随张作霖一路发迹,官至吉林督军,但生活上一向简朴,对家人要求甚严,几位儿女成亲的时候都从简办理,到了张思瑜这里也不例外。
而肖林这边更不愿张扬,和张家商量一番后,直接定下成亲的日子,农历春节过后不久,举办了一个简单而热闹的婚礼,肖林就带着新婚妻子赶回了张家口。
按照张家口老人的说法,每年的正月底二月初,还是猫冬的时节,草原上的大小河流尚未解冻,一冬的积雪未化,张库大道上行走不易,不适宜商队通过,这条黄金商路暂时正在休息。
不过这个时候,张家口的各家商行已经忙碌起来,为开春后的贸易做着准备,无论是本省外地的商行,还是洋人开办的外资商行,仓库里面都堆满了各地运来的货物,募集牲口车辆,招揽伙计人手,只等天气转暖,就要组织商队出发。
经过一冬的消耗,库伦和苏俄都急需大量的商品,只要把货物运过去,倒手之间就是几倍的利润,这个商机一定要抓住。
但有一点不得不防,张库大道历来匪患严重,从张家口到库伦,一路上要经过二三十家土匪的地盘,往年间为了对付土匪,商队们都要聚在一起,共同组织武装押运,自己出人出枪,以保护自身安全。
今年却有个新鲜事,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发出布告,由官方挑头组织大型官方商队,并派出部队护送,保护大家的安全,不过这并不是无偿服务,所有加入其中的商行,除了正常的税金以外,还得付出货物总值百分之五的‘保护费’。
货物总值的百分之五,这个要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正好有些肉疼,却又有些心动。
肖林上任初始就赶上了春节,到现在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张家口各界人士的生活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对这位新任察东镇守使也没什么感觉,不料他第一招举措就冲着各家商行,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商人们奔走辛苦,时时算计,冒着各种危险才能赚到些利润,突然被坐地刮走一笔,谁也不会甘心。
刚刚听说这个保护费,各家商行都是一片骂声,明里暗里都在反对,私下串联,公开指责,都口口声声不愿交这笔钱。俗话说兵匪一家,到了荒无人烟的草原上,这些大头兵会不会真替自己拼命,就怕马匪一来,那些当兵的跑得比谁都快,这种事情大家都见得多了。
还有一点也不放心,从张家口到外蒙,中间要经过大片的蒙古聚居区,只在名义上属于察哈尔,但一向是蒙古人自己控制的地盘,德王等人才是当地的土皇帝,察东镇守使管不到那里去,真的碰上了事情,怕是指望不上护送的部队……
各家商行疑虑犹豫之间,都选择了等待观望,想看看别家是如何选择,自己再做决定不迟,镇守使督署衙门一时冷冷清清,没有几家商行报名。
不料刚过两天,突然传出消息,德茂商行第一个缴纳了保护费,加入了官方商队。
德茂商行是李天宏的第七师开办的,仗着背景硬扎,实力雄厚,短短半年时间就发展成为张家口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在业内地位举足轻重,他这一带头,立刻就引起了连锁反应,大家又重新评估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的举措,有些心思敏捷的已经转过念头,跟风加入了这支官方商队。
草原上土匪猖獗,往年里各家商队虽然谨慎小心,但遭抢遇劫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只要被土匪抢到了,肯定货款尽失,血本无归,运气不好的还会有些人员伤亡,再赔上一大笔抚恤金。就算一路来回全都平平安安,也要为了商队护卫花上一笔不菲的开销,如果这些钱真能省下来,交上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也不算多。
有人带头,官方商队不断扩大,很多的小商行也坐不住了,往年为了平安通过张库大道,他们都要跟着大型商行一起行动,出人出钱又出力,一样要受到种种盘剥,如果官方商队能够保证信誉,把钱交给谁都是一样,于是乎,更多的商行找到了镇守使督署衙门,交上保护费,加入了官方商队。
各家商行热火朝天的准备之际,一场倒春寒卷过了草原,气温突然又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寒冷异常,但是有经验的老客们却满是兴奋,他们知道,只要这场寒冷过去,草原上马上要迎来早春,商队就可以出发了。
这天晚上,肖林坐在书房之中,正在翻看各家商行的名册,包新业坐在对面,向他仔细解说着。
“肖将军,现在一共有五百多家商行加入了官方商队,占了张家口各家商会的七成以上,只剩下一百多家商行没有报名,名单都在这里。”
包新业说着话,拿起一份卷宗递到肖林面前。
肖林接过来打开一看,名单列得清晰简明,一目了然,包新业这些日子果然花了不少心思,满意之余,肖林向着他微微一笑,点点头以示赞许。
包新业受到鼓励,微微有些兴奋,滔滔不绝地解释道:“这些没加入官方商队的,又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心存侥幸,准备自行冒险的小商行,他们不愿承担高昂的护送费用,一般都跟在大型商队后面,凭着谨慎小心以求自保,但在大股土匪面前,他们往往都是最先被扑杀的牺牲品。”
“这些人先不要管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教训一番,他们自然分得清轻重。”肖林不以为意地随口吩咐一句,又信手翻到了第二页。
包新业点点头,又接着解释道:“第二种情况是那些外资商行,他们的商队往往一起行动,都招收了很多雇佣兵,武器精良,战斗力很强,不惧怕小股土匪,又因为身份特殊,大股的土匪一般也不招惹这些洋人,免得惹来麻烦,所以他们在草原上很少出事。这帮子洋人在中国横行惯了,平日里连正常的税金都不交,对咱们组织的官方商队也不屑一顾。”
“这可有点意思,经商不上税,到了我这里可行不通……”肖林说着话,陷入了沉思。
包新业静静地等了一会子,直到肖林回过神来,又接着说道:“第三种情况,就是剩下的这十几家商行,他们都有苏俄和蒙古背景,和草原上各方势力关系复杂,土匪们根本就不会抢他们,所以也没有加入咱们的官方商队。”
肖林点了点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拿过纸笔,边写边说道:“这封电报你连夜发往兴隆,让任怀松立刻找到张老花子,给他找点事做……”
自从牛头冲招安之后,张老花子是兴隆地界最大的一股土匪,虽然没有招安,却和肖林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些黑*道上的人物,自有他的用处,肖林一直也没有对他下手,现在,该是张老花子出场的时候了。
包新业接过电报刚要走,肖林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再给郝梦龄和曲南杰打一封电报,命他们继续向北推进,尽快扫平张库大道周边的土匪……咱们既然收了保护费,就得让大家看看成效!”
与其派出重兵保护商队,不如干脆把土匪们直接剿灭,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肖林在书房中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虽然夜深人静,卧室里面仍然亮着灯,张思瑜一直在等着肖林,还没有休息。
新婚燕尔,肖林微微有些歉意,轻手轻脚推门进屋,然后随手掩上房门,把冷风全都关在了屋外,满室皆春。
二二九章达里冈爱
剿灭大吉扎布之后,郝梦龄稍作休整,又率部沿着张库大道一路向北,不断剿灭草原上的各路土匪。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接连消灭了数股土匪,就连恶名卓著的大吉扎布也被歼灭,四十五师突然名声大噪,草原上的各家蒙匪不敢掠其锋芒,纷纷望风而逃,郝梦龄却毫不手软,带着部队一路追击,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锡林郭勒草原。[]
追着蒙匪五八音的ρi股,郝梦龄从阿尔山一直向北,一直追到阿巴噶右翼旗,周围渐渐都是隔壁荒原,还有淙淙山脉伫立在高原之上,问过当地的向导,这座山叫做察罕齐老山。
五八音带着数百名蒙匪,一路退入察罕齐老山之中,郝梦龄毫不犹豫,又跟着追了上去。
低矮的山峦之上,处处都是未融的积雪,部队穿山而过,沿着道路向北而行。
尖兵排的几名士兵互相搀扶着,气喘吁吁地登上一座山丘,抬眼向远处一望,突然都楞在了那里。
“排长,排长,你快来看,我们是不是跑到外蒙古来了,好大的一片草原啊!”一名年轻的士兵转过身子,大声叫喊起来。
“草原?让我看看。”尖兵排长奋力登上山顶,眼前突然一阵畅快,只见北方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壮丽辽阔,比锡林郭勒也不逞多让。
尖兵排长事先做过准备,知道此处的地名,但面对这壮丽辽阔的景色,还是一阵沉醉,喃喃说道:“别胡扯,这是咱们中国的地方……,传令兵,立刻报告郝团长,我尖兵排已经赶到达里冈爱牧场边缘!”
达里冈爱牧场,位于锡林郭勒盟与外蒙之间,面积大约二万三千平方公里,自清康熙年间就成为清廷最大的皇家牧场,隶属于内务府上驷院,由察哈尔商都牧场总管兼理达里冈爱牧场事务,由驻扎张家口的察哈尔都统兼任总管,既不属于内蒙古六盟,亦非库伦办事大臣辖区。
但在民国初年,外**立人士海山和蒙匪巴布扎布率军进驻达里冈爱牧场,宣布脱离中国管辖,自此之后,这里就是中蒙领土争端的前沿,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1943年,外蒙将达里冈爱改建为‘苏赫巴托尔省’。
此时的达里冈爱,处于**立分子实际控制之下,面对可能引起的争端,尖兵排长不敢自作主张。
听说五八音退入了达里冈爱,郝梦龄并没感到太过意外,这些蒙匪能在草原上生存,背后都有人支持,盘踞在达里冈爱的**立分子,和他们一向纠缠不清,五八音走投无路之下,逃到那里是唯一的选择。
带着部队穿过察罕齐老山,停在达里冈爱草原边缘,郝梦龄一边安排部队休息,一边向肖林发出了一份紧急电报,汇报前线军情,并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达里冈爱草原水草肥美,上万牧民游牧于此,对地广人稀的蒙古人来说,这里的人口密度已经很大了,都布勒吉是这片草原上最大的集镇,张库大道正好经过这里,在贸易的带动下,逐渐发展成为达里冈爱的首府,以蒙古王公松木彦贝子为首脑。
整个达里冈爱只有一万多人口,也没什么正规部队,只有首府都布勒吉有几百人枪,用以防备草原上的土匪,这里属于中蒙争议地区,没有苏俄驻军,防御力量非常薄弱。
而郝梦龄此次北上剿匪,除了他手下的二团,还带着刚从兴隆赶来的教导大队一部,也有半个团的兵力,加起来一共两千多人马,如果发起进攻,拿下都布勒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郝梦龄所顾忌的,是攻打达里冈爱带来的国际影响。
谁都知道,蒙古人的后台是苏俄老毛子,贸然攻打达里冈爱,会不会激怒苏俄,进而引发大规模边境冲突,这个后果太过严重,郝梦龄也不敢擅作主张。
电报发出之后,郝梦龄无心吃饭,独立纵马登上一处高岗,向着北方远远张望,心情矛盾万分。
作为一名成熟的将领,郝梦龄深知政治的复杂性,不得不审慎地面对现实。国家羸弱,和苏俄相比毫无抗争之力,看惯了太多的委曲求全,郝梦龄已经失去了信心,给肖林发的这份电报,不过尽力而为而已,不敢报太大的希望。
但在他的心底,仍然充满了战斗的渴望,只盼立刻策马杀向都布勒吉,收复国土,以圆军人热血豪情之志!
正在呆立之间,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跑来,郝梦龄心头不由得一跳,拨转马头迎了上去。
“师长回电了吗?他怎么说?”患得患失之间,郝梦龄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那参谋满脸带笑,大声回道:“师长回电:只管放手去打,万事有我,务必全歼五八音匪帮,生擒松木彦贝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
郝梦龄突然提高了声音,心头一阵狂喜,没想到,肖林竟有如此魄力担当!
集结部队,向着达里冈爱草原深处行去,郝梦龄一马当先,走在全军的最前面,意气风发之余,心底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跟着肖林这样的人物,也许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都布勒吉城中,贝子府内,松木彦正在接见匪首五八音。
五八音名为蒙匪,其实却是松木彦豢养的一头恶狼,一向替他冲锋陷阵,立下了不少功劳,现在落难逃来,松木彦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当下好言安慰道:“不用担心,咱们这里天不管地不收,借绿脚兵一个胆子,也不敢追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两人一阵错愕,连忙站起身向外走去,迎面正碰上几名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贝子爷,大事不好,绿脚兵打来了!”
攻城战由教导大队担任正面主攻,在这群精兵强将的猛烈冲击下,只用了十分多钟就冲破守军防线,松木彦和五八音仓皇出逃,却被二团围城警戒的部队抓获,绿脚兵几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达里冈爱的首府——都布勒吉。
二三零章各方反应
四十五师突袭达里冈爱,蒙古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接被郝梦龄包了饺子,没有一人一马逃脱,直到都布勒吉陷落后几天,蒙古人才收到消息。
这些年来,中国内部一直忙于军阀混战,无暇顾及达里冈爱,这块地方已经被外蒙看成了自家地盘,加以经营。不料中国人突然翻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派军队攻下了都布勒吉,消息传到库伦,立刻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达里冈爱属于争议地区,发生些纠纷没关系,就怕中**队胃口太大,继续向外蒙进军,蒙古人惊恐之余,连忙向苏俄后台老板求助。
外蒙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卡在西伯利亚铁路的腰眼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苏俄对其非常重视,接到达里冈爱事变的消息,立刻向北洋政府发出了严重抗议。同时派出一支部队赶赴都布勒吉。
都布勒吉,郝梦龄正在焦急地等待电报。
今日早间接到情报,苏俄库伦驻军已经出动,以两个连的兵力正向都布勒吉赶来,看来,苏联人是想直接把中**队赶走。
苏联人只派两个连来挑战,这倒并不奇怪,边境冲突,容不得调兵遣将,迅速反击才是第一位的,现在考验四十五师的,就是看你敢不敢先开第一枪!
这次是直接面对老毛子,郝梦龄再次犹豫不定,又向肖林发出电报,等待指示。
“报告团长,肖师长回电:可战可走,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将苏军消灭后再走,由郝梦龄前敌自决,但若主动求战,务求必胜,如若战败,提头来见!”
肖林的意思很清楚,这一仗,可以打,也可以不打,但一定不能战败,否则在外交上就会处于极其不利的态势。
“好!命令部队,准备作战!”郝梦龄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就在中蒙俄三方往来交涉之际,达里冈爱突然又响起了枪声,中**队以绝对兵力优势包围了苏俄援军,消灭数十人,俘虏一百余人…………
北*京中*南*海居仁堂中,张作霖居中而坐,几位奉系巨头正在议事。
张景惠一脸慷慨激昂,愤愤不平:“这个肖林,真是无事生非,现在和南方乱军作战正到了紧要关头,却又捅了外蒙这个马蜂窝,还嫌不够乱吗?”
他这一番话,博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不少高官将领纷纷点头附和,摇头叹息,像肖林这种军中的少壮派一向尚武好斗,凭白地挑起争端,万一激怒了苏俄,奉系可没有这个实力两头作战,既和南方北伐军交手,又和苏联红军对抗。
黑龙江督军吴俊生却唱起了反调:“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老毛子现在越来越嚣张,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黑龙江和苏俄接壤,同样纠葛冲突不断,更因为苏俄控制中东铁路矛盾重重,吴俊生对苏俄一向没有好感。
“那也应该换个时候,等咱们打败了南方乱军再说,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年轻人,总是不顾大局……”张景惠仍是不住摇头。
吴俊生一时无可反驳,默然不语,此时直鲁联军已经南下江苏,张学良也出兵河南,一场大决战即将开始,这个时候和苏俄发生边境冲突,的确殊为不智。
众人吵作一团,张作霖却一直皱眉沉思,一声不吭。
就在此时,旁边的杨宇霆突然说道:“没那么严重,达里冈爱本来就是中国的领土,部队进入剿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照这个调子和苏俄交涉,事态不至于失控。”
张学良已经去了河南,察哈尔所有军情都直接和参谋总处联系,早在几天前,肖林的军情报告已经送到了杨宇霆这里,他对达里冈爱事变的前因后果都非常了解,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想法。
说到这里,杨宇霆扭脸对张作霖说道:“大帅,这是肖林发来的一份文件,松木彦贝子宣布自愿脱离外蒙控制,重新加入锡林郭勒盟,这件事情利用好了,未必不是一个机会……现在社会各界爱国情绪高昂,咱们打出收复达里冈爱的旗号,能够博得全国各方面的同情,站在民族国家的大义上,北伐军再对我们发起进攻,就坐实了乱党乱军的罪名,于民心向背大有好处……”
听到杨宇霆这番分析,张作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我们的主要敌人还是北伐军,没必要和苏俄发生正面冲突,实在不行,可以命令四十五师主动退出达里冈爱,向苏俄和外蒙做出姿态,建议通过谈判解决达里冈爱争端,呼吁各方保持克制,以和平方式解决矛盾,不要让事态进一步升级,苏俄现在正在忙于国内建设,也不愿和我们发生大战,只要我们先让一步,这件事肯定能够和平解决。”
“不错,就这么办了,邻葛(杨宇霆字)不愧是小诸葛,见识主张果然高人一筹!”张作霖颇为赞赏,连连夸奖着杨宇霆,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帅谬赞了!”
杨宇霆谦逊一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不动声色。旁人看来,他这是大将风度,喜怒不行于色,其实杨宇霆心里知道,这个风头并不是自己挣来的,这些主意观点都是肖林向他提出的。
杨宇霆奇怪的是,肖林既然早有解决达里冈爱事变的策略,为什么不直接上报张作霖,以肖林的身份,通过张学良解决此事才是正途,却偏偏在自己这里转了一手,好像是在对自己有意示好。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人都是一个人物,出手果断,行事老辣,对国际国内形势都看得很准,是个人才…………
苏俄远东赤卫军吃了一个大亏,连忙调集兵力,以两团兵力在飞机坦克的护卫下再次扑向都布勒吉,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城,四十五师已经撤离了达里冈爱。
二三一章路卡
在苏联援军到达之前,郝梦龄主动退出了达里冈爱草原。
勒马驻足,回首凝望,士兵们从身边鱼贯而过,郝梦龄却如同一尊石雕般,静静伫立在察罕齐老山脚下,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肖林的嘱咐——“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重点打击**势力,分化瓦解其动摇分子,为外交创造有利条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部队都已转过山峦,郝梦龄又呆立良久,这才拨转马头赶了上去。
苏军出动坦克飞机,以两团兵力大张旗鼓而来,却在达里冈爱扑了个空,如同重重一拳打在空处,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一直追到察罕齐老山,都没有发现中**队的影子,苏军不得不停下脚步。再往南走,就是毫无争议的中国领土,苏军指挥官也不敢擅自直接进入,只好暂时命令部队停下,向上峰进行请示。
在二十年代末期,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苏俄的国防重心不断向欧洲倾斜,并没有兴趣和中国爆发一场大规模冲突。
中苏双方随即展开了多轮谈判,就达里冈爱问题争吵不休,北洋政府意外地发现,苏俄的态度并不十分强硬,似乎也不想把问题扩大化。
经过反复争执,中国方面终于释放了苏军俘虏,达里冈爱问题渐渐趋于缓和,张库大道商路重新开放……
正蓝旗,张库大道,路口客栈。
这家客栈原来是蒙匪开设的黑店,自从大吉扎布覆灭之后,被绿脚兵收缴占有,并在这里设置了一道关卡。
附近几十里都是沙地丘陵,遍布沟壑山峦,哪怕羚羊也难以穿过,更不要说驮着货物的牲口,使得这个路口变成了张库大道的一处咽喉,过往车辆必经此处,在这里设置关卡,谁都绕不过去。
两道路障拦住了去路,道路两旁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过关的商队,这些商队早早从张家口动身出发,本想尽快赶到库伦,把货物卖个好价钱,却不料被绿脚兵拦在了这里,已经耽误了好几天。
这些草原客商,平日里一向彪悍恣意,争勇斗狠,被凭白地拦在这里,更是恼怒异常,不时有性子急的越众上前,要和守卡的绿脚兵理论一番,但当他们看到了那一排黑洞洞的机枪时,又都老老实实地退了回来。
一条黄脸大汉退了下来,旁边早有相识的叫住了他。
“老张,消停点吧,连洋人的商队都被拦住了,咱们还闹腾什么劲?”
那叫老张的黄脸大汉微微一愣:“真的?要是洋人也不能过,我没话说,不过,这伙子绿脚兵有那么硬气吗?连洋人也敢得罪?”
“可不是,东洋人,西洋人,十几家商队都在客栈里面,一家也没让走……听说,咱们都要等在这里,给衙门办的官方商队让路。”
听到说起官方商队,周围一圈人全都表情古怪复杂,既有愤愤不平之色,又带着些羡慕和后悔,那黄脸汉子‘呸’地吐了一声,小声骂道:“他娘的,早知道我也加入这个官方商队了,吃了几天沙子,还得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非得跟在人家ρi股后头,这生意做得憋气死啦!”
加入官方商队,必须缴纳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大家都是舍不得这笔钱,才会早早出发上路,不料天寒地冻的,却都被堵在了这里,干等着官方商队过去。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同样的货物,早到几天就是好几分的利润,察东镇守使设了这么一个卡子,等于生生地控制住了各家商队,谁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各家商队虽然省了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却在生意场上丢了先机。
客栈之中,十几家外资商行的代表正在和此处关卡的接待人员进行理论。
这些外资商队装备精良,人多势众,本来没把这处关卡放在眼里,只想凭借武力硬闯,但到跟前一看,守卡的足有两个营的正规军,还配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等重武器,这些外资商队只好放弃了强行闯关的念头,派出代表前来交涉。
商行代表怒气冲冲,带来的翻译狐假虎威,四十五师的接待人员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神情,把各家代表气得暴跳如雷。
“不要吵了,你们几个我都知道,英格兰的仁记商行,德意志的地亚士商行,日本三并商行,是不是?你们都安分点,要想顺利过关,先把这几年欠的税费补上。”突然出来了一名负责人,肩扛少校军衔,一副龅牙嘴脸,一副尊荣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却盛气凌人地站在那里,指使着一帮子洋人。
“都来看看吧,凡是名单上的,都得把税费交了再说。”哗啦一声,龅牙少校抖开了一份巨大的告示,转身‘啪’的一声,贴在了墙壁上。
一众洋人连忙围了上来,在名单上寻找着自家商行的名字,大家基本都没有失望,这些外资商行多少都有些问题,十家里面最少有八家都在名单上。
四十五师这一招太狠了,把商队堵在半路上讨要拖欠的税费,这些外资商行组织的都是大型商队,连人带牲口,哪家都得上百人马,全都堵在这家客栈里,每天的开销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些商行代表都在暗暗发狠,一定要通过本国政府施加压力,想要补上这笔钱,没门!
龅牙坐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抖着腿,只看这些洋人的神情,他们心里那些打算就不难猜测,不过不要紧,来的时候师长专门交待过了,以后日子还长,慢慢恶心这些洋人不迟。
村上正男是日本三菱商行的代表,个子矮小,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头,扶着眼镜在名单上反复找了几遍,都没有看到三菱商行的名字,得意之下,连忙来到了龅牙的跟前。
“中校先生,我们三菱株式会社在中国一向遵纪守法,没有拖欠任何费用,是不是可以直接过关?”
“不欠费啊,不欠费好啊,只要检查通过,立刻让你们过关。”龅牙的回答很热情,笑容里却隐隐带着一丝奸诈。
二三二章交涉
各家商队被堵在路卡之后,已经耽误了好几天,却一直无法过关。
商场如战场,眼看着时间都耽误在这里,这些大小商队已经闹腾了好几次,但在蛮不讲理的部队面前,都被弹压下去,挑头的还因此吃了官司,以‘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被四十五师扣押,又缴纳了一笔款子才把人保了出来,如此一来,再没人敢于闹事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硬来不行,就改软磨,各家商队又派出代表和四十五师交涉,大家在客栈里等了半天,负责人龅牙中校才姗姗来迟。
一众商队代表立刻涌了上去,围着龅牙七嘴八舌地说着好话,软语相求的有之,据理力争的有之,诱之以利的有之,危言恐吓的有之……
偏偏这位龅牙中校软硬不吃,正是所谓的滚刀肉,歪不歪斜不斜地往椅子上一靠,无论大家说什么,总是摆着一张鼻孔朝天的臭脸,令人憎恶之极。
“不行,现在不能过关!”
面对群情汹汹的商队代表,龅牙却是满脸的不耐烦,一口把大家顶了回去,又突然直起了身子,指着大伙教训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前面正在剿匪呢,危险的很!本营长既然奉命把守这处路卡,就得保证大家的安全,所有人通通不能过关!”
“长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条道多年跑熟了的,肯定不会出事,放我们先过去,好不好?”
说话的这位,是一家张家口本地商行的代表,他们和德王关系密切,自然不怕草原上的马匪。
龅牙突然一瞪眼,厉声斥责道:“那怎么行?!做什么事都得有规矩,让你过去了,别人怎么办?”
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代表皱皱眉头,一脸严肃地责问道:“中校先生,既然前面在剿匪,为什么这几天还有很多商队通过了路卡,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龅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冷问道:“你呀,你是英吉利国仁记商行的吧?欠的税费都补齐了吗?”
英国佬愤愤不平地回答道:“当然,我们两天前已经补交了所有税费,为什么还不让我们通过,你们言而无信!”
“不要胡说啊,那些过关的都是官方商队,他们有正规部队提供保护,不怕土匪,这些早有告示说明,你们既然不加入官方商队,就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吧。”
各家商行的代表一阵错愕,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被堵在这里,都是为了那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但令人无奈的是,这一招玩得很高明,不在明处强行收钱,只在暗中下绊捣乱,剿匪护商的理由光明正大,大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算这些商行个个背景强硬,也无从发作理论。
“长官,那我们还得等多久啊?”一位代表陪着笑脸问道。
龅牙突然变得一脸和气,安慰道:“快了,应该快了吧,听说前线战事很顺利,最多再有两三个月就太平了。”
两三个月?!一众商行代表面面相觑,要真耽误这么长时间,不如现在扭头转回张家口。
一片沉默中,突然有人开口问道:“长官,如果我们加入官方商队,能不能立刻过关?”
龅牙点头微笑道:“那当然可以了,官方商队吗,都有我们四十五师负责安全,办理手续之后,当天就可以过关。”
问话那人立刻答应下来:“好嘞,我们长兴商行刚刚决定,这就加入官方商队。”
“我们晋远商行也加入官方商队!”
“我们也加入……”
各家商行代表纷纷反应过来,既然绕不开这处路卡,干脆交钱了事,以后也省心得多。
四十五师似乎早有准备,龅牙吩咐一声,立刻就摆起了摊子,为各家商行办理手续,登记,收钱,发路条,一气呵成,一场剑拔弩张的交涉突然转为喜剧收场。
看到各家商行都向四十五师妥协,那十几家外资商行也沉不住气了,负责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也纷纷派出代表排在了队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老外虽然没听说过这句中国俗语,但其中的道理却非常明白。生意场上只有利润,没必要斗气,为了这趟春季贸易,这些外资商行都投入了巨大的成本,先把这趟生意做下来,至于吃得这个哑巴亏,回来再向本国政府求助,慢慢交涉不迟。
三菱商行的村上正男排在最后,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好容易才轮到他,当即上前向着办理人员微微一躬,递过了一份刚刚填好的申请表。
办理人员刚要接,龅牙突然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等等,三菱商行的村上是吧,不能给你们办。”
“为什么?”村上正男一愣。
龅牙微微一笑,好像看着老鼠的猫:“前两天检查你们的货物,发现了违禁物品大烟土,村上先生不会忘了吧?”
那次货物检查是龅牙亲自带队,按着肖林的指示,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往三菱商队的货物里面塞了二两烟土。
“那是有人恶意陷害,我们商行从不经营烟土生意。”
村上脸色潮红,激动地辩解着:“而且中校先生应该知道,总共只发现了二两大烟土,最多算作那名雇员的私人行为,不代表我们商行。”
龅牙摇摇头:“那可不行,肖林将军你知道吗?就是新任察东镇守使,前几天刚刚发布了禁烟令,你们三菱商行就顶风作案,私贩烟土,可撞在我们肖将军的枪口上了,你们先等几天再说吧!”
村上正男非常窝火,前两天进行货物检查,竟然在三菱商行一名中国籍雇员的行李中发现了二两烟土,这件事十分蹊跷,八成就是四十五师栽赃陷害,不过奇怪的是,三菱商行并没有得罪这支中**队,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总共也就二两烟土,这些中国士兵却如同破获了一起大案,天天来找麻烦,现在又为这个,不放三菱商行通过路卡。
(说两句闲话吧,因为本书成绩实在太差,半渡已经在准备新书了,但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一直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写着这本书,所以更新变慢,见谅!)
二三三章为什么选择三菱开刀
张家口,水母宫,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
肖林正在灯下给张学良写信,包新业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肖将军,正蓝旗路卡来电,按照您的命令,已经扣住了三菱商行的商队,下一步如何行动请指示。”
“奥,好呀。”
肖林眉毛一挑,接过电文细细看了起来,龅牙倒真是个人才,虽然相貌长得磕碜了一点,办起事来却非常麻利,让人放心。
“给龅牙回电,再把三菱商队扣两天,等到日本鬼子真急眼了,再放他们过去。”
肖林想了想又问道:“张老花子有多少人马?能不能吃掉三菱商队?”
张老花子在兴隆混得十分艰难,突然接到肖林的电报,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却都是实打实的承诺,为他勾勒了一幅锦绣前程,既不改编他的人马,也不限制他的行动,只要甘为四十五师的马前卒,干些肖林不便出手的脏活,广阔的蒙古草原就任他驰骋。张老花子当即毫不犹豫,带着手下几百号人马潜入了察哈尔,现在就藏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三棵树。
“他一共五百多人,长短枪三百多条,不过缺乏重火力,不一定是三菱商队的对手。”包新业对往来军情全都烂熟于胸,张口就答了出来,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看到肖林正在皱眉思索,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巴。
肖林站起身,在窗前站立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命令特务营配合行动,化妆成马匪加入张老花子一伙,一定要吃掉三菱商队……告诉李登洲,一定要注意隐藏身份,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包新业再也忍不住,终于劝道:“肖将军,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得罪日本人,后果很难预料呀!”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包新业在其中穿针引线,从头至尾非常了解,从一开始,肖林就是有目的地设计三菱商行,现在还要下狠手吃掉他们的商队,包新业隐隐有些担心。
“冒险?冒险也值得了,总得找人开刀立威,三菱商行最合适!”肖林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在前世旧时空里,肖林既不哈日,也不仇日,对抵制日货并不坚决,看着《蜡笔小新》和《哆啦a梦》也会呵呵直乐,但对于三菱公司,肖林却一直非常抵制。
作为一个车迷,肖林曾经研究过一些著名车标的来历,比如德国宝马,其商标非常有特色,蓝天、白云、螺旋桨,正代表了宝马公司的来历,他们以前就是德国著名的军工企业,专门生产飞机引擎,所以走遍西欧,在荷兰和法国等饱经二战苦难的国家,宝马车一直销路不畅。
而三菱公司,就是著名的零式战斗机的制造商,正牌的军工企业,但三菱汽车在中国却销量不俗,这也是令人无奈的现实。不过肖林现在是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能量,当他决定要找一家外资商行开刀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就选中了三菱。
至于得罪日本人的后果,肖林并不在乎,日本人在察哈尔的势力并不太强,对他影响不大。更重要的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张作霖晚年和日本人逐渐交恶,以至于最后被谋害于皇姑屯,对日本人强硬一些,正符合老帅现在的心意,有了张作霖这个超级**oss支持,拿下一个三菱商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瞻前顾后……
龅牙办事果然牢靠,按照肖林的吩咐,慢慢地将各家商队放过路卡,只不断找着三菱商队的麻烦,一直又拖了好几天,硬是从村上正男那里讹诈了两条小黄鱼(金条),才发下路条,放三菱商队过关。
三菱商队通过了路卡,龅牙笑呵呵地向着村上正男摆手喊道:“村上君,你的开路以马斯,撒由那拉喽!”
“嗯——!”
村上正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瞪了龅牙一眼,转身向手下喊道:“快开车,快走,尽快赶上大股商队!”
看着大队人马消失在地平线,龅牙得意地微微一笑,三菱商队几百号人现在已经落单,想要平安通过浑善达克沙地沙地,根本不可能……
两天后,北*京中*南*海。
张作霖正在接见他的日本顾问浦野英光。
“大帅,我代表大日本驻京总领事严重抗议,我国商人在察哈尔境内遭到马匪袭击,打死打伤二十余人,所有货物被洗劫一空!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恶性案件,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浦野英光声色俱厉,激动异常。
“哎呀!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张作霖一脸惊讶,连连劝慰道:“你放心,我会严令查办此案,一定抓到凶手,依法严办……不过,草原上这些蒙古马匪,一向猖獗的很,搞什么满**立运动,不听中央调遣,我们也无能为力呀。”
三菱商队一出事,肖林的报告就打到了北*京,张作霖早就知道这回事,也想好了应对之辞。
“肯定不是满**立分子干的,因为……”
浦野英光正在猛地摇头,突然一阵语塞。
满**立运动,是川岛芳子的老爸肃亲王,和川岛芳子的养父川岛浪速一手炮制的,他们怎么可能向三菱商行下手?
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拿不上台面,现在就当着东北王张作霖的面,要是承认日本人是满**立运动的后台老板,非得让张作霖赶出去不可。
浦野英光顿了一下,岔开话头:“为了确保抓到真正的凶手,我们要求派出观察组赶赴察哈尔,监督这起案件的侦破,如果必要,华北住屯军可以派出人员协助。”
“嗯——,这个嘛,可以派观察组,但不能出动军方人员,浦野顾问,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察哈尔是中国的地界,要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同意华北住屯军参与此案,外界的压力会很大的。”
张作霖一边和浦野英光打着太极,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肖林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当然不能全给他挡着,也要给他点压力,看他能不能妥善应对。
二三四章东北第一大忽悠
围绕着察哈尔三菱商队事件,张作霖和日本顾问浦野英光反复争执,足足讨论了两个多小时,才算达成了一致意见,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张作霖笑呵呵地端起了茶杯。
“浦野顾问,时间不早了,今天留下吃个便饭吧?”
端茶送客,浦野英光久居中国,这个讲究还是知道的,随口答道:“不用……奥,好的,我想和大帅谈谈‘满蒙新五路’的计划,正好一起说说。”
最近一段时间,奉系和日本之间矛盾很多,浦野英光今天中午突然接到察哈尔事件的消息,立刻把其他事情放在一边,找到张作霖进行交涉,等到这件事说完,才发现正事都没有办。
张作霖脸上笑意不减,却摇摇手说道:“下次吧,下次,今天晚上我要参加顾维钧总理的宴会,就让犬子学铭陪浦野顾问一起吃饭吧。”
一听浦野英光又提起‘满蒙新五路’,张作霖就是一阵头大,这是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抛出的一个计划,实际来源于参谋本部提出的方案,致力在长春、敦化、索伦、延吉和吉林等地修筑五条铁路,加强对满蒙一带的控制,并为与苏联会战进行战争准备,这个计划一旦实施,整个东北就会立刻变成冒烟的活火山。
对这个计划,张作霖根本没打算同意,但是日本人却不依不饶,这些天一直缠着他不放,搞得老帅也非常头疼,幸好察哈尔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分散了日本人的注意力。
“大帅,先不要走!这是‘满蒙新五路’的计划书,请今天就签字!”
浦野英光一伸手,拦住了张作霖,又威胁道:“大帅,郭松龄造反的时候,你就答应允许日本修筑‘满蒙新五路’,现在怎么能反悔?我**部对‘满蒙新五路’志在必得,如果你不合作,日本军队将帮助你的敌人蒋中正!”
“呵呵,何必这么紧张呢?拿来我看看。”张作霖笑呵呵地接过文件,翻看起来。
浦野英光又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胡萝卜:“大帅,为了帮助贵国政府消灭南方乱军,田中首相特批了五百万日元,只要您在‘满蒙新五路’文件上签字,就可以充作奉系的军费。”
这个年代的日元非常值钱,五百万元堪称一笔巨款,张作霖微微一愣,点点头说道:“好,好,我签了就是。”
张作霖终于松口,令浦野英光惊喜异常,连忙送上了钢笔。
接过钢笔,张作霖点点刷刷,一页页文件签了下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签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啪’地把钢笔一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顾不得计较张作霖的态度,浦野英光如获至宝,小心地收好文件,随即告辞离去。回到日本领事馆,急匆匆地找到了南满铁路社长山本条太郎,向他报功。
听说成功和张作霖签约,山本不由得喜出望外,从浦野英光接过文件,兴奋地查看起来,一页页翻着,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疙瘩。
“浦野君,这份文件为什么会签成这样?完全不符合正规程序!”说着话,山本叫过浦野英光,指着文件向他责问道。
顺着山本的手指看去,满心喜悦的浦野这才发现了问题,每一页上都不见张作霖的名字,只有用黑钢笔画的一个圆圈,连忙抢过来翻到最后一页,还好,张作霖在这里总算签了一个字——阅。
“上当了,我明天再去找他!”浦野英光磨了磨牙,又气又怒。
第二天一大早,山本和浦野一起来到中*南*海,却不料扑了个空,大帅府的参议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了进去,却告诉二人,老帅一早就去天津了。
山本和浦野下了狠心,一起在中*南*海门口堵了三天,终于堵住了张作霖。
“大帅,你为什么在文件上画圈,还只签了一个阅字!”一见到张作霖,浦野就激动地责问着,委屈地几乎要掉下泪来,没想到,张作霖堂堂安**总司令,竟然会跟自己耍赖!
“不要急嘛,这叫圈阅,表示我已经初步同意,这么大的事情,当然需要慎重一些了。”张作霖和颜悦色,耐心地劝慰着浦野。
“大帅,现在怎么处理?这份文件你必须签,否则后果自负!”山本几乎要跳了起来。
“签啊,为什么不签?”
张作霖微微一笑,转头喊道:“何侍从长,把那份密约拿来……这是我准备的密约,已经签好了,你们拿去吧。”
事情来回变换得太快,山本和浦野都有些晕晕乎乎,从何侍从长手里接过文件,两个人一时都没明白过来,张作霖这么变来变去,到底在搞什么玄虚。
一式三份的文件崭新洁净,两个人打开细细查看,不错,这次张作霖既没画圈,也没只写一个阅字,而是端端正正地签着自己的大名。
“两位好走,我还有事,告辞了。”张作霖摆摆手,自顾转身进了中*南*海,不再理会山本和浦野。
张作相跟在旁边,也知道‘满蒙新五路’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追上张作霖问道:“七哥,你怎么真的签了?”
“怎么可能,我忽悠那两个小鬼子呢……不过,日本人为这几条铁路开出了五百万日元的价码,要是能把这笔钱搞到手就好了。”
张作霖说着话,突然微微一笑说道:“老八,要是我真的顶不住了,就把事情推到你那里,由你应付这些小鬼子,好不好?”
“七哥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张作相答应得非常干脆……
拿到张作霖亲笔签署的密约,山本条太郎急匆匆地赶回了日本,向首相田中义一报喜。
这份密约很长,但每一页山本都看过,就是‘满蒙新五路’的条款,和日本人提出的方案大同小异,完全可以接受,而张作霖也没有再耍花招,在每一份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文件送上去之后,山本颇受了一番夸奖,刚得意了没两天,突然又被田中召到了首相官邸。
“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田中再没了前两天的和蔼可亲,把一份文件甩在山本面前,用手指点着上面不停的咆哮着。
山本拿起文件一看,在两大段说明文字中间,竟然藏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本协约签字后尚须两国政府正式签字才能生效’。
二三五章繁荣
保护费刚刚推出的时候,反对的声音一片,但到了五月间,随着张家口各家商行的商队返回,大家都是喜气洋洋,再没有丝毫怨气。
虽是交了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但大家得了个省心方便,自家的成本也降低不少,自然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整个张家口,提起肖林都是一片赞扬之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跟着商队一起回来的,还有苏俄和蒙古的客商,再加上各省往来的商人,张家口城里城外的客栈全部爆满,就连很多居民也把空房租了出去,一样赚到了不菲的外快。
张家口街面上人气兴旺,各色人等比往年多了几乎一倍,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些商人有的来自京津直隶,有的来自山西陕西,有的甚至来自于黄河以南,整个北方,几乎半个中国的商人们都聚到了张家口,一起参加张库大道的商业盛宴。
随着消息的传开,人人都听说张家口今天组织了官方商队,只要交纳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就能到草原上跑一趟,带回来的,是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放着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在这里,各地的商人都在开动脑筋,看看本地产的货物,有什么能卖到蒙古去赚大钱。
听说老毛子那里日子过得苦得很,凡是平日里生活用得上的,在那里都当宝贝一样地抢,从吃喝到穿用,各种货物纷纷涌到了张家口,全看中了这里的商机。
而那些刚刚回来的商队,也都被丰厚的利润刺激,急火火地要再跑一趟,再重新组织货源实在太麻烦,正好张家口这里货物充足,干脆直接批上一些,转身又向库伦出发。各种货物周转得愈发快了,在水母宫附近干脆发展出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简易的窝棚仓库里面,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不少商人们都是在这边看看风色,但各处商人聚集,互通有无,自然比平日多出了许多商机,还没等到那些草原上归来的商户来,大家已经做成了不少生意。
做成生意交割货物之后,都赶紧安排人抓紧赶回去备货再运来,这边生意太好做了,这种发财的良机万万不能错过。
外地商人的大量涌入,让整个张家口一下子沸腾起来,很多人手中没有现货,货物都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后才能到来。
但商机无限,南北商人们在茶馆,在客栈,在各种地方彼此交流洽谈,先达成了若干的意向,很多人算算尽管还没见到现大洋,可这次已经没有白来,铁定是发财了。
至于那些有车马牲口的商行,更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凡是想去草原上做生意的商人,都抓紧给自家的货物预定行脚,免得生意落空,看到这里的生意如此火爆,不少实力雄厚的客商都生出了自建商行的念头。
有了自家的商行,就可以招揽伙计,购置车辆,组建自己的商队,现在张库大道已经太平,只要给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交上些保护费,就能大摇大摆地的出塞行商,脑子灵光的,早就开始张罗着这条发财之计。
沿着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出去,半条街上的店铺位置都变成了黄金宝地,只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租售的价格就翻了几个跟头。这里临着衙门,各种手续办理方便,整条街又平整干净,仓库和搬运的苦力都是现成的,让人更觉方便。但大多数客商还有些吃不准,不愿意投入巨资买下这些商铺,而以租赁居多,这么多人一抢,更把这些铺子的租金都抬到了天上,而且不断地向周围蔓延。
张家口的商业突然蓬勃发达,已经在周遭打响了名气,就连承德多伦一带的富户,没事了也来张家口转转,看看有什么时髦好货,置办下来。
商机无限,自然也提供了打量的饭碗,直隶周遭还有不少流民的生活没有着落,纷纷涌向张家口,出卖劳力,换几个辛苦钱。
人流、物流、金银汇聚张家口,让这边突然有了爆炸一般的繁荣。张家口的餐饮服务行业,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四月还好,到了五月初各种吃食的价钱飞涨,无论是粮食菜蔬,还是鱼肉蛋类,几乎都是一天一个价钱,高昂的利润更把周围的米菜商贩喂得肚圆,就连草原上的牧民也跟着沾了光。
刚到五月,整个张家口各家商行的货物都被倒了几手,仍在有更远地方的商人正在运货而来,这样爆炸性的繁荣让肖林始料不及,他原来也想到开春后会红火,但却没估计到会如此火爆。
为了配合管理,绿脚兵干脆直接在街头巡逻,维持治安,抓捕小偷骗子,凡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人等,一概都送去做苦力。
开始的时候,看着大批的士兵全副武装的在路上巡逻,商人们都有些害怕,但绿脚兵的纪律严明,维持治安尽职尽责,从不敲诈商贩,大家才纷纷放下心来。
书房中,包新业正在向肖林报账。
“肖将军,现在每天交钱的商人都排大队,得尽快增设几个办手续的地方。”
肖林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苦笑道:“从来没想过,居然钱多得收不过来。”
这一个多月来,随着商业的繁荣,张家口各项税费收入极高,单单保护费一项,就收入了六万块大洋。
正在这个时候,李登洲走了进来,向着肖林敬礼说道:“肖将军,最新情报,山西督军阎锡山准备接受南方政府条件,加入北伐!”
肖林楞了一下,连忙抢过电文,细细看了起来……
1927年4月20日,冯玉祥在西安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并率部东出潼关,于5月26日攻占洛阳,6月1日攻占郑州。并与北伐军第八军唐生智部会师。阎锡山看到这种局面,怕出手太迟会失去日后分享北伐胜利果实的地位,于6月5日接受南方革命政府的委任,因其控制山西和绥远,即将所部改称为晋绥军。
二三六章晋绥名将
1927年春季,褚玉璞率直鲁联军开到南京,孙传芳将宁沪防务移交,江苏督军一职,也交与褚玉璞继任,又由毕庶澄驻守上海、自率总部人员退驻扬州。不料直鲁联军立足未稳,国民革命军即展开了浙、皖钳形攻势,于3月下旬先后攻克上海、南京,直鲁联军溃不成军,褚玉璞仓皇北逃,孙传芳也被迫渡江北撤。
国民革命军占领南京后,蒋中正又派张群劝孙传芳反正,参加北伐,孙传芳不从,国民革命军于是继续渡江北进,于5月攻占蚌埠、徐州。于此同时,张学良率安**三四方面军入豫,威胁武汉,而国民党方面经过‘四一二’事变,处于分裂状态中的宁汉两方各自为战。武汉方面以唐生智为总指挥,组成三个纵队北伐,进军河南,在漯河、临颍击败奉军主力,与冯玉祥部会师郑州、开封,随后进入豫东与直鲁军作战,取得两次兰封战役的胜利,并肃清豫境吴佩孚残余势力。张学良兵变之后渡过花园口铁桥,北撤直隶.
河南既定,阎锡山再无后顾之忧,眼看天下大势将定,连忙赶来登上最后一班车,于1927年6月挂起青天白日旗,就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参加北伐。
就是在这个时候,北伐军内部却形势突变。
宁汉双方斗争愈演愈烈,4月12日,蒋中正发动**政变,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形成所谓的"宁汉分裂",宁汉双方各以正统自居,互相攻讦,手中又都掌握着军队,都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为了调停宁汉纠纷,冯玉祥连续倡议召开了郑州和徐州会议,宁汉双方各退一步,武汉方面分共清党,南京方面蒋中正下野,成立南京国民党中央特委会,促成宁汉合流。
武汉汪精卫发动‘七一五政变’之后,标志着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失败,也意味着北伐战争的性质转变,中国共*产*党自此开始建立自己的武装,发动了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等一系列武装暴*动,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宁汉合流的真正赢家是南京方面,除了蒋中正暂时下野,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攫取了实际权力,所以很快就遭到了汪精卫一派的抵制,爆发了更加激烈的政治斗争,国民党元老胡汉民也被架空,去职出国,武汉方面大将唐生智和张发奎则发表通电,坚决支持汪氏。
南京特委会遂命令李宗仁、程潜北上讨伐,在谭延闿、朱培德等实力派的支持下,打败了唐生智的部队,唐生智下野,部队被李宗仁收编,两湖地盘尽入桂系之手。同时,张发奎则借追击叶挺、贺龙南征军之际,杀入广东,与李济深争夺地盘,与黄绍竑激战于广州城下,汪精卫失去了军队的支持,最后只好愤而辞职。
南方闹成了一锅粥,却把阎锡山害得不轻,北伐军攻克郑州、徐州之后,就开始内乱不断,把他顶在了和奉系对敌的最前线。
而张宗昌和褚玉璞败于江苏之后,又丢掉了直隶地盘,无奈之下掉头杀入河南,循陇海线一路西进,攻向了盘踞在郑州一带的冯玉祥所部,失去了南方北伐军的支持,冯玉祥和阎锡山只好暂时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安**。
阎锡山倒向北伐军之后,震惊最大的莫过于老帅张作霖,昨日信誓旦旦共同‘讨赤’的盟友,今天一转眼就变成了‘革命军’。山西方面态度的公然转变,使得奉系的形势更加恶化。
为了以壮声势,张作霖于6月18日在北*京就任安**海陆大元帅,潘复出任安**政府总理(北洋政府最后一届总理),发表讨赤通电,并派遣阎锡山的同学,军政府参议署长丁国翰赶赴太原,明为奉上‘安**副元帅’一职进行拉拢,实为窥探阎锡山的动向。
阎锡山对丁国翰热情招待,表示易帜只为自保,无意与张作霖为敌,转劝张作霖放弃安**称号,改易‘东北国民革命军’,与南方言和,至于今后是否向奉系用兵,则始终未作承诺,丁国翰不得要领,无功而返。
随着这些大佬巨头纷纷活动,北中国的形势一月三变,肖林也产生了浓重的危急感。
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内,四十五师几位高级将领齐聚一室,正在研讨形势。
迎面墙上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苏民毅手执指挥棒,正在介绍前线的形势。
“冯玉祥占领郑州之后,张学良即率领三四方面军由河南向北撤退,李天宏所部第七师也在其中,阎锡山派出徐永昌部出兵井陉,作出进攻态势,但一直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使得张学良从容渡过滹沱河,在沙河以北的望都、曲阳、定县、新乐一线布防。”
听说张学良和李天宏脱险,肖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安**二十万人马败出河南,正在披靡千里而撤,如果晋绥军拦腰截击,恐怕立刻就是一场大败。
阎锡山不愿独立对抗奉系大军,一直在坐等徐州北伐军沿陇海线西进,倒放了张学良一条生路。
“阎锡山虽然按兵不动,坐失战机,但却一直在忙着调兵遣将,已经面对奉系摆出了作战姿态。”
苏民毅又介绍道:“根据可靠情报,傅作义率第四师、李服膺第十四师前出蔚*县,兵锋指向石家庄和保定。同时,商震率领晋绥军第一军,第七军以及两个骑兵师,三个炮兵团已经摆在娘子关一线,而徐永昌率晋绥军第二、三、四、六各军几骑兵第八军三个师,三个炮兵团陈兵井陉,随时可能沿京绥铁路东进,察哈尔的形势非常紧张。”
听说察哈尔正面的敌将是徐永昌,肖林心头不禁一紧,徐永昌,原来是冯玉祥手下的国民三军代理军长,山西籍贯,刚刚投靠了阎锡山,此人现在名声不显,但在将来却大放异彩,中原大战晋绥军总指挥,抗战中担任军委会军令部长,和军政部长何应钦,军训部长白崇禧,政治部长陈诚并称军委会四巨头,并代表中国政府在密苏里号上接受日本投降,堪称一代名将。
二三七章南下
肖林穿越而来,对于李景林之流从没听说过,但徐永昌是日本投降时中国的代表,当然知道他的大名,虽对其事迹不为了了,心底却隐隐一阵心慌。
还好,晋绥军的另一员名将傅作义对着石家庄,和察哈尔应该没有交集,暂时不用担心.
纵观自己手下,四十五师的主要将领大都出身于牛头冲,和徐永昌、傅作义等人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真要是展开厮杀,恐怕不是对手。
而双方的兵力更加不成正比,因为和冯玉祥结盟,山西周围再没有敌对势力,晋绥军将近二十万人马都摆在面对奉系的前线,兵力远远超过了察哈尔,只凭高维岳的第九军,必然寡不敌众,守不住防线。
眼前的形势如此险恶,又是肖林从未遇到过的困境,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张作霖安**的几十万大军。
但是,张作霖要对付的可不光只有一个阎锡山,北伐军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与此同时,张宗昌和褚玉璞的直鲁联军,正和冯玉祥的西北军缠斗不休,如果现在爆发战争,只能任由高维岳和肖林自己对抗晋绥军。
这个时候,苏民毅正在总结发言:“综上所述,徐永昌能征惯战,手下又有十余万精锐部队,一旦沿京绥铁路东进,我军很难战而胜之……”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肖林心中担忧,面上却平静似水,安坐不动。
将为军之胆,身为一师之长,还在讨论军情的时候就显得慌乱,只会让手下信心不足,不管有没有主意,先定住心神再说。这个道理是他最近才悟出来的,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肖林勤勉之余,早扔掉了前世那些痞气,经常反省思考,也在成长之中。
“既然是这样,我说一点个人意见吧。”郝梦龄突然Сhā言,向着肖林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请示的意味,肖林正想听听他的意见,当下点点头,抬头静听。
“也不用过于悲观,阎锡山虽然蠢蠢欲动,但现在还没有发作,老帅也在尽力安抚他,我们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郝梦龄自从远征草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已经摆脱了被俘降将的阴影,和大家融为一体了,他和苏民毅又本是旧识,不怕得罪,言语中也没太多顾忌:“虽然徐永昌的兵力数倍于第九军,但纵观晋绥军的态势,其主要目标却放在京津地区,张家口承受的压力没有那么大。”
曲南杰摇摇头道:“张家口位置关键,晋绥军要想攻打北*京,很可能兵分几路,先打张家口,从侧后威胁京津。”
郝梦龄接道:“不错,正是要他分兵,只要徐永昌不是全力来攻张家口,我们就有可能给他碰个硬钉子,逼他绕开察哈尔。”
听到这个方案,肖林眼前一亮,随着对蒙商贸的扩大,张家口这里摊子已经铺开,正在发展的节骨眼上,要是能保住这里,打上一仗完全值得。
“锡九兄,如果徐永昌执意要打张家口,我们怎么办?”
郝梦龄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从苏民毅手中接过指挥棒,指点说道:“如果晋绥军大举进犯察哈尔,只有两个进军方向,一是沿多伦走正蓝旗和浑善达克沙地,从外围包抄张家口,这一路补给困难,我军以逸待劳,又有高维岳的第九军配合,不足为虑。”
郝梦龄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所担心的,就怕徐永昌依托京绥铁路东进,强攻宣化,从张家口南面进攻,将我军和奉系后方的联系拦腰截断,如果这样,恐怕张家口就难以守住了,当今之计,必须尽快加强宣化方面的防御。”
众人随着郝梦龄的指点,看向地图上的宣化,一起暗暗点头,郝梦龄果然眼光不凡,宣化正是张家口防御的关键。
问题是,四十五师兵力有限,难以守住宣化,如果打成一场消耗战,是肖林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这样吧,锡九兄尽快拟一份军情报告,由我亲自发给参谋总处,并转张汉卿,将咱们的分析报上去。张家口的防御,不仅关系着察哈尔一省的得失,还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形势,我想老帅会派部队协助宣化的防御。”
肖林说到这里,又接着命令道:“阎锡山虽然还没有动,但是有备无患,四十五师各部从即日起开始进行准备,在宣化以北修筑防线,以防万一,另外,多伦方向的防御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有必要,四十五师可以配合高维岳,参加多伦方面的防御……”
从邵得彪到几位团长,肖林一一布置了任务,整军备战,以往万一,好在大军作战不是说打就打的,阎锡山就算想动手,也得有个准备缓冲的时间,正好给张家口留下了准备时间。
军事会议开完,肖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出远门。
徐永昌一代名将,自己手下只有一个郝梦龄,太过年轻,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得找两个帮手才行,要和徐永昌匹敌,恐怕只有石醉六和蒋百里才够资格。
自从孙传芳兵败江苏,蒋百里一直在上海隐居,听说最近心灰意冷,过得很不得意,自己来个三顾茅庐,好赖要把他请到张家口来,哪怕不担任什么职务,帮帮忙也好。
至于石醉六那里,最近已经断了消息,因为宁汉之争的缘故,武汉两湖战火不断,石醉六的黄埔长沙分校正在漩涡中,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而王铁胆等人,已经在那里学习了一年,现在两湖形势混乱,也让肖林放心不下,也想亲自跑一趟,把他们都带回来算了,至于石醉六,也趁机再联络一下感情,拉拉关系。
说走就走,肖林第二天就离开了张家口,带着黑子等几名保镖,都换上一身便装,赶赴北*京,只在梁启超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火车南下,直抵长沙。
二三八章突然的招揽
肖林等人一路舟车,到达长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下车伊始,就发现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紧张,车站处对过往旅客的盘查十分仔细,大街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黑子,去买几份最近几天的报纸。”
接过一摞报纸,肖林快速地翻看着,已经明了了事情的原委——1927年5月21日,驻守长沙的武*汉政*府辖军许克祥,发动**事变,捣毁了中*共控制的“湖南总工*会”、“农民协*会”等激进组织,宣布拥护蒋中正的南*京国*民政*府,史称“马日事变”。
“走,快到学校去!”
一目十行看完报纸,肖林不禁心急如焚,难怪最近消息阻隔,没有收到王铁胆等人的书信,原来长沙发生了如此巨变。而长沙黄埔分校,正是国*共斗争的前沿阵地,在学生和教员中,都有不少左翼分子,许多人已经参加了共*产*党,又是部队系统,在这场事变中绝难幸免!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长沙小关外教场坪,长沙黄埔分校就在这里,到了学校门口,就见到了国民革命军三十三团的大幅布告,这里已经被许克祥控制了。
守门的士兵一口湘音,大声向他们吆喝道:“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管制区,闲杂人等不许出入!”
“老总,我兄弟在这所学校上学,特意从北方赶来看他。”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多日,此时虽然言语客气,气度却不凡,那哨兵上下打量他几眼,回头把排长叫了过来,一番周折之后,又报上石醉六的名字,守门的哨兵再三盘问,终于领着他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肖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
肖林加入梁启超门下后,和石醉六等人已经算是师兄弟,交情和往日不同,石醉六起身相迎,那名士兵看了他们二人两眼,不敢打搅,转身出门而去。
见到石醉六样子还好,肖林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追问道:“听说长沙发生事变,学校里怎么样?我们兴隆籍的学生都好吗?”
“还好,还好,兴隆籍的学生一向远离政治斗争,在这场大祸里得以保全,只可惜,有不少师生卷入其中,我也无法回护。”石醉六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马日事变当天,长沙黄埔军校就成为许克祥控制的重点,派出部队进入学校,当夜枪杀左*派学生20多人,逮捕50多人,政治教官夏曦等共*产*党*员连夜转移,学校里的正常教学已经中断。
“学校里这两天正在排查左翼分子,兴隆籍学生一向洁身自好,专心学习,应该能够平安过关,学校里现在虽然实行军事管制,等上几天风头一过,自然就会平缓下来,你不用担心。”
石醉六摇摇头,接着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两天,我就要辞职离开长沙了……许克祥枪杀20多名学生,还抓走了数十人,身为校长,无法回护学生的安全,我只有辞职一条出路,以谢众人。”
对于左翼共*产主张,石醉六并不赞同,但无论参加哪个党派,都是他的学生,中国未来的军人,就这样被残酷杀害,石醉六痛惜不已,已然萌生去意。为了搭救被捕的学生,又向唐生智递上了辞呈,以辞职为要挟,但几天时间过去,唐生智没有做出任何答复,石醉六已经下定决心,辞去校长一职,离开长沙。
此时宁汉合流在即,汪精*卫即将发动‘七一五政*变’,早就下定决心分*共清*党,哪怕有一百个石醉六要辞职,也难以挽回形势,让唐生智放出被捕的左翼学生。
意外之下,肖林心头狂跳,虽然尽力压抑,眼中还是闪出了丝丝热切,向石醉六问道:“既然这样,先生准备去哪里呢?”
论起来两人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师兄弟关系,但是石醉六年近半百,肖林在他面前不敢托大,只以先生相称。
“去意突生,漫无方向。”
石醉六随口答了一句,仍然有些消沉,他在黄埔长沙分校苦心经营一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心灰意冷,失望之极,恨不得买舟西渡,远离这个纷乱的国家。(在真实的历史上,石醉六于1928年至1929年旅居德国,长年住于柏林)
“既然如此,先生可愿赴察哈尔一游?肖林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盼得先生教诲!”
急切之下,肖林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我现为察东镇守使,辖下半省之地,上百万人口,要想治理好,着实不容易,我身边的几个人,大多出身绿林土匪,眼界胸襟都颇有不足,带领四十五师上万人马实在有些勉强,希望先生能够帮我!”
“这个,……。”
肖林留意着他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我也绝不是勉强先生,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张家口格局太小,容不下先生大才,有什么想法,先生只管说。”
石醉六一时沉吟不已,也不做声,默默思索,表情变幻,肖林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自张家口南下,本来是为了招揽蒋百里,顺便来看看王铁胆等人,到了长沙才知道这里局势严重,石醉六已经辞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才贸然开口,的确有些鲁莽,如果这次不能留下石醉六,不知道他又将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石醉六原为蔡锷黄兴的参谋长,擅长军工,又担任黄埔分校的校长,这样的人物,足以和徐永昌抵敌,对于这位大才,肖林实在太过渴望,以前之所以没有招揽,实在是自己的庙太小,容不下这条真龙,恰巧石醉六正在失意之中,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效果如何,就看石醉六的反应了。
石醉六眉头紧皱,思忖半晌,缓缓抬起头来,转脸看向肖林,肖林知道他做出了决定,脸上带笑,心中忐忑,问道:“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二三八章意外的招揽
肖林等人一路舟车,到达长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下车伊始,就发现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紧张,车站处对过往旅客的盘查十分仔细,大街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黑子,去买几份最近几天的报纸。”..
接过一摞报纸,肖林快速地翻看着,已经明了了事情的原委——1927年5月21日,驻守长沙的武汉政府辖军许克祥,发动**事变,捣毁了中*共控制的“湖南总工*会”、“农民协会”等激进组织,宣布拥护蒋中正的南京国民政府,史称“马日事变”。
“走,快到学校去!”
一目十行看完报纸,肖林不禁心急如焚,难怪最近消息阻隔,没有收到王铁胆等人的书信,原来长沙发生了如此巨变。而长沙黄埔分校,正是国*共斗争的前沿阵地,在学生和教员中,都有不少左翼分子,许多人已经参加了共*产*党,又是部队系统,在这场事变中绝难幸免!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长沙小关外教场坪,长沙黄埔分校就在这里,到了学校门口,就见到了国民革命军三十三团的大幅布告,这里已经被许克祥控制了。
守门的士兵一口湘音,大声向他们吆喝道:“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管制区,闲杂人等不许出入!”
“老总,我弟弟在这所学校上学,特意从北方赶来看他。”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多日,此时虽然言语客气,气度却不凡,那哨兵上下打量他几眼,回头把排长叫了过来,一番周折之后,又报上石醉六的名字,守门的哨兵再三盘问,终于领着他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肖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
肖林加入梁启超门下后,和石醉六等人已经算是师兄弟,交情和往日不同,石醉六起身相迎,那名士兵看了他们二人两眼,不敢打搅,转身出门而去。
见到石醉六样子还好,肖林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追问道:“听说长沙发生事变,学校里怎么样?我们兴隆籍的学生都好吗?”
“还好,还好,兴隆籍的学生一向远离政治斗争,在这场大祸里得以保全,只可惜,有不少师生卷入其中,我也无法回护。”石醉六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马日事变当天,长沙黄埔军校就成为许克祥控制的重点,派出部队进入学校,当夜枪杀左派学生20多人,逮捕50多人,政治教官夏曦等共*产*党*员连夜转移,学校里的正常教学已经中断。
“学校里这两天正在排查左翼分子,兴隆籍学生一向洁身自好,专心学习,应该能够平安过关,学校里现在虽然实行军事管制,等上几天风头一过,自然就会平缓下来,你不用担心。”
石醉六摇摇头,接着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两天,我就要辞职离开长沙了……许克祥枪杀20多名学生,还抓走了数十人,身为校长,无法回护学生的安全,我只有辞职一条出路,以谢众人。”
对于左翼共*产主张,石醉六并不赞同,但无论参加哪个党派,都是他的学生,中国未来的军人,就这样被残酷杀害,石醉六痛惜不已,已然萌生去意。为了搭救被捕的学生,又向唐生智递上了辞呈,以辞职为要挟,但几天时间过去,唐生智没有做出任何答复,石醉六已经下定决心,辞去校长一职,离开长沙。
此时宁汉合流在即,汪精卫即将发动‘七一五政变’,早就下定决心分共清党,哪怕有一百个石醉六要辞职,也难以挽回形势,让唐生智放出被捕的左翼学生。
意外之下,肖林心头狂跳,虽然尽力压抑,眼中还是闪出了丝丝热切,向石醉六问道:“既然这样,先生准备去哪里呢?”
论起来两人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师兄弟关系,但是石醉六年近半百,肖林在他面前不敢托大,只以先生相称。
“去意突生,漫无方向。”
石醉六随口答了一句,仍然有些消沉,他在黄埔长沙分校苦心经营一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心灰意冷,失望之极,恨不得买舟西渡,远离这个纷乱的国家。(在真实的历史上,石醉六于1928年至1929年旅居德国,长年住于柏林)
“既然如此,先生可愿赴察哈尔一游?肖林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盼得先生教诲!”
急切之下,肖林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我现为察东镇守使,辖下半省之地,上百万人口,要想治理好,着实不容易,我身边的几个人,大多出身绿林土匪,眼界胸襟都颇有不足,带领四十五师上万人马实在有些勉强,希望先生能够帮我!”
“这个,……。”
肖林留意着他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我也绝不是勉强先生,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张家口格局太小,容不下先生大才,有什么想法,先生只管说。”
石醉六一时沉吟不已,也不做声,默默思索,表情变幻,肖林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自张家口南下,本来是为了招揽蒋百里,顺便来看看王铁胆等人,到了长沙才知道这里局势严重,石醉六已经辞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才贸然开口,的确有些鲁莽,如果这次不能留下石醉六,不知道他又将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石醉六原为蔡锷黄兴的参谋长,擅长军工,又担任黄埔分校的校长,这样的人物,足以和徐永昌抵敌,对于这位大才,肖林实在太过渴望,以前之所以没有招揽,实在是自己的庙太小,容不下这条真龙,恰巧石醉六正在失意之中,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效果如何,就看石醉六的反应了。
石醉六眉头紧皱,思忖半晌,缓缓抬起头来,转脸看向肖林,肖林知道他做出了决定,脸上带笑,心中忐忑,问道:“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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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章再觅良将
石醉六淡然说道:“你我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一年来肖林兄在北疆的作为,也多有耳闻,石某人身为一介军人,有机会为国家戍边守土,不能不从。”
这番话说得很严肃,很正式,肖林大约猜出了他的决定,喜悦之下,仍有些不敢相信:“先生,您这是答应去察哈尔了?”..
石醉六点头道:“石某人辛苦半生,一事无成,正当困惑之际,蒙肖林兄不弃,自会尽力而为。”
肖林大喜过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扶着石醉六的臂膀说道:“能得先生相助,肖林必定发愤图强,不负先生之志!”
石醉六考虑了这么长时间才做出决定,内心也经过权衡利弊,再三犹豫,反复的矛盾斗争,他之所以答应肖林,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对国民党的失望。
作为辛亥革命和护法战争的元老,石醉六对政治革命充满了热情,但国家不能从“推翻满清政府走向建设中华民国的积极方向反而是军阀割据,中国困惫于混乱的泥泞之中辗转为外侮所乘,损失不计其数”,他自认为这是他“习陆军的最凄惨的结果”,已近日多次表示“绝对不愿以国家性质的职业作为攘利争权的勾当”。
自民国建立以来,十几年来内乱不已,石醉六反省之余,认为不统一则权利分割,统一有可能导致权利专卖,所以感到建立党军的意义重大,国*共两*党相互关系与民族的利害密切相关,民族主义若为两党共同重视,民族必活必利,否则必害必死。石醉六在“思想上对社*会*主义原有深厚同情的指望”。但在中国现状上他主张明确而强化三民主义的步骤,因为三民主义不明化就很难强化,不强化则国民党不振,而党治将不是以弱致而败就以强取而亡。
北伐战争爆发之后,石醉六对其报以极大的希望,并积极投身其中,出任长沙黄埔军校校长,眼看着北伐节节胜利,正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国民党却逐渐偏离了联俄联共的轨道,自整理党务案,到四一二事变,七一五事变,分党清共,宁汉合流,此时的北伐,已经演变成了国民党新军阀取代北洋旧军阀的战争,从革命战争蜕化为军阀混战,中国离宪政越来越远,这样的现实,为石醉六难以接受。
石醉六顿了一下,突然说道:“肖林兄,我可以去张家口,不过你得答应一个条件,我不担任军中任何实际职务。”
“可以,可以,能够经常向先生请教,我就心满意足了。”肖林满口地答应下来,别说这个条件,哪怕石醉六要星星,他也会搬个梯子上房去摘,石醉六的名气太大,又和奉系没什么来往,四十五师还真没有合适的职位安排,只要把他带到张家口就好,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将来形势的发展,石醉六也不会甘于一直坐在板凳上。
石醉六点点头,终于确定下来:“好,那就一言为定。”
马日事变祸及长沙黄埔分校,让石醉六心灰意冷,二十余名青年学生死于枪口之下,已令他心生去意,正在彷徨之际,肖林却突然抛出了橄榄枝。
上次见面的时候,肖林还只是兴隆的一名县长,虽然把一县之地治理的气象不凡,但格局还是太小,石醉六也没有在意,不料分手之后,肖林北上察哈尔,竟然不惧苏俄强大的武力,一度收复达里冈爱区域,引起了石醉六极大的关注。
百余年来,中国在列强的压迫下节节退让,签署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民国初建,虽有徐树铮收复外蒙的惊艳之举,但很快又被迫丢掉,肖林敢于挑战强大的苏俄,正好燃起了石醉六心中埋藏的血性,对他的举动颇为赞赏,评价很高。
答应肖林去察哈尔,与其说是石醉六的选择,不如说是无奈之下的逃避,宁愿戍守北国边疆,不忍看华夏大地军阀混战。
肖林最初的忐忑和兴奋过去后,骤然放松,对石醉六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请先生尽快准备,咱们过几天就离开长沙……对了,这里局势不稳,把王铁胆他们也带走吧。”
黄埔军校学制一般都不长,长沙分校都是一年毕业,王铁胆等人来这里快到一年的时间,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长沙黄埔军校正在漩涡中心,肖林当即作出决定,没必要非得拿那张毕业证,直接把人都领回四十五师。
四十五师正缺军官干部,在长沙黄埔的这三十几名兴隆学员都是宝贝疙瘩,肖林正准备重用,以对四十五师逐渐换血,提高官兵素质,可不能在长沙出现什么意外。
石醉六点点头道:“没有问题,学校里正在动荡,已经有上百名学生离校,兴隆学生在政治上又都清白,说走就能走,这样吧,咱们准备一下,两天后离开长沙……”
事情果然很顺利,兴隆籍的学生既不属于国民党,也不属于共*产*党,当局对他们并不关注,虽然三十几名学生一起肄业离校,但在动荡的局势中也没人在意,王铁胆等人很快办好了手续,在肖林的安排下坐上北去的火车,赶回兴隆,再去张家口军中。
车站上,肖林正在和王铁胆等人告别:“上车吧,回去了先到教导大队报到,我和石先生过几天就回去。”
“肖师长,你们要去哪,这里太乱了,可得注意安全。”肖林身为奉系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说起来和北伐军是敌对关系,如果走漏消息,立刻就会被抓起来。
“没关系,我马上也要离开长沙,去上海一趟。”
肖林拍拍王铁胆的肩膀,又说道:“你们也要小心,一定要把队伍带好了,这三十多人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自从牛头冲入伙,肖林就和王铁胆结识,一向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兄弟,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多加培养,王铁胆一向办事麻利,也经过战场上的洗礼,现在又有了黄埔分校深造的经历,肖林对他很看重。
“肖师长,你去上海干什么?”王铁胆和肖林多日不见,听说他不和自己一路回去,很是舍不得,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肖林一皱眉,佯怒道:“走你的人吧,这是你该问得?”
王铁胆嘿嘿笑了笑,挥手作别,转身上车,列车一声长鸣,喷出一股白烟,离开了长沙车站……
几天之后,肖林和石醉六出现在上海街头。
曹操有一句名言——“得陇望蜀”,正是肖林现在心情的写照。
他这次南下长沙,本来只是听说两湖形势紧张,担心王铁胆等人,不料却意外请到了石醉六,堪称计划外的收获,让他非常得意。兴奋之余,对招揽人才更有信心,又惦记起了战略大师蒋百里。
心里存着这个打算,但自觉分量不够,肖林就找了个机会,试探了一下石醉六的意思,想利用这位大师兄的身份,帮着自己和蒋百里说说话,没想到石醉六一口就答应下来,没有任何犹豫,让肖林的心里充满了对名人的憧憬。
大家都是梁启超的弟子,虽然天各一方,却一直保持着联系,到了上海之后,很快在租界找到了正在寓居的蒋百里,不料刚把来意一说,蒋百里就把头摇个不停。
“去察哈尔?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看蒋中正如何收场!”
蒋百里入幕苏传芳所部,败于北伐军,竟然和蒋中正斗起气来,对他颇有成见:“蒋中正名为革命,实为新式军阀,这样的人如果掌握大权,必是中国之灾难,我不能离开南方。”
虽然寓居上海,蒋百里这些日子一直和武汉唐生智保持着联系,力图推动其反蒋,只不过事关机密,没有和肖林石醉六二人明说。
肖林不知如何去劝,石醉六却猜到了个大概,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政治意见和观点相近,几十年的交情,怎会不明白蒋百里的想法,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就算你看不惯蒋中正,但他现在羽翼已成,你留在上海也难有作为,不如到北方转一转,也顺便看看梁师,听说这一年来,梁师的身体可大不如前了。”
这一招非常高明,明着告诉蒋百里留在上海也是耽误时间,不会有什么作为,又拉出恩师梁启超,打起了亲情牌,一时之间,蒋百里也无言以对。
被石醉六启发,肖林灵机一动,又加了一把火:“百里兄,徐志摩再过一月就要新婚,你和他莫逆之交,怎么能不去观礼?干脆早些到北京去,就当去散散心如何?”
“志摩要结婚?和陆小曼吗?”
蒋百里一愣,脱口反问了一句,见到肖林点头,沉默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和你们去北*京走一趟……不过,过些日子我还要回南方来。”
二四零章谈兵稍带儒酸气
坐在北去的火车上,肖林一边和蒋百里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
自从在梁启超府上结识蒋百里之后,因为后世的名气太大,肖林对他特别关注,多方打探之下,对蒋百里的生平更加了解。..
必须承认,蒋百里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堪称国士无双,但是肖林绞尽脑汁,却想不起蒋百里后来都有什么著名的事迹,最后得出结论,此人后半生和蒋中正不和,不为国民党重用,以至于建树不大,空有一腔大才,却没有足够的成就可匹配。
史书中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往往由于各种目的和春秋写法进行了扭曲,普通大众没有时间去仔细调查,往往一知半解。蒋百里最为人熟知的,是他曾经担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但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从1912年12月5日至1913年9月,其中1913年6月18日自杀未遂,并深受重伤。
可以说,蒋百里对保定军校的意义在于开拓和精神,不能把他和保定军校绑定起来,所有的保定军校的功过都放到他身上。如叶挺是1919年毕业的,按照两年制来看你,应该是1917年入学,可以说和蒋百里没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国民党的高官中陈诚虽然也是保定军校,则是1922年毕业,那个时候距离1923年的军校停办已经不远了。理论上说保定军校属于比较正规,而黄埔军校则相对速成性质,但是黄埔系之所以出了更多人才,其实是时代背景的原因。所以评价一个人物要看时代背景。
“百里兄,北伐之战暂时归于胶着,你怎么看将来的形势?”肖林出手阔绰,又带着些随从,直接买的头等票,包下了两个包厢,在这里说话全无禁忌,直接议论起天下的大势了。
身为穿越者,了解历史走向是最大的作弊器,但可惜的是,肖林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差,眼看着北伐形势风云变幻,张家口渐渐吃紧,肖林却苦于不了解这段历史的具体走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才急着向蒋百里这位战略大师讨教。
“孙传芳坐失战机,北伐军已经占据大势,安**虽然声势浩大,却只能暂取守势,以求自保,从长远看,这场战争可能会陷于胶着。”
蒋百里入江苏后,曾为孙传芳献上中下三策,劝他趁着北伐军和吴佩孚激战于湖北之际,出兵包抄北伐军,这的确是军事上的高明之策,如果孙传芳正确地判断形势,听从他的计划,北伐战争的走向还很难说。但是,孙传芳却过于轻视北伐军,妄想收取渔翁之利,以至于坐看北伐军坐大,对这场失败,蒋百里一直耿耿于怀。
“那么百里兄以为,晋绥军会如何动作呢?”
蒋百里的判断和历史虽有偏差,但相去不远,肖林对此却早知大概的结果,对此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的,还是阎锡山是否会对察哈尔出兵,张家口这一亩三分地是否安全。
“阎锡山处事历来顺水推舟,从不逆流而上,北伐大势已成,晋绥军不会一直作壁上观,多半会主动出击,向京津进军。”
蒋百里说到这里,看了肖林一眼:“当然,张家口地理位置特殊,阎锡山肯定也不会放过这里的。”
听到这里,肖林心头不禁一沉,阎锡山和一般的军阀可不同,无论军政哪个方面,都自有他的一套办法,晋绥军虽然现在名声不响,但在将来的抗日战争中却大放异彩,战斗力非比寻常,更何况,还有徐永昌这样的名将为帅。
对蒋百里的判断,肖林并不怀疑,此公由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然后又游学于德国,1905年回国后,虽然没有真正的参与具体的指挥作战,基本上就是各路诸侯的高级幕僚,先后被赵尔巽、段祺瑞、袁世凯、黎元洪、吴佩孚、孙传芳、等聘为参谋长或顾问(在真实的历史上,后来还在唐生智和蒋中正手下干过),等等诸如这类的角色,颠沛于诸侯,但他30岁就担任保定军校的校长,起点极高,可以说年少有成,战略眼光极高。
真正让蒋百里青史留名的,还是其所著《国防论》里的观点,在很多方面和毛公的《论持久战》暗合,与历史走向也惊人的相似,倍为后世推崇。
蒋百里和蒋中正虽然同为军校校长,但是成就大不相同,蒋百里为人心高气傲,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做保定军校校长的时候,更是拔枪自射,险些丧命,他只是一个军事人才,如果有合适的机缘,不断积累,逐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将军,但在中国的各家军阀中却被孤立,不能发挥作用。
“看来,不得不和徐永昌打一仗了!”
肖林用拳头在掌心轻轻砸了一记,紧皱着眉头,只感到身上的压力越发沉重,晋绥军沿着京绥铁路一线布置了十余万大军,这一仗的对手过于强大。
肖蒋二人说话的时候,石醉六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突然问道:“肖林兄,担上心事了?”
“是啊,如果徐永昌大举来攻,我怕张家口守不住。”
石醉六淡淡一笑道:“那也不用担心,守不住就不守好了。”
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肖林眼前豁然开朗,困扰自己多日的心事,突然全都消失不见,守不住就不守,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懈怠,却大智若愚,正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他不多的历史知识中,隐约还记得晋绥军的名字,这支部队虽然不以纪律严明著称,但在历史上也没有什么恶名,就算把张家口让给他们占两天,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与此相反,如果真在张家口打一场恶仗,恐怕就会给城市带来巨大的破坏。
他不禁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了答案,却依然不敢确定,又向石醉六请教道:“请先生详解指点!”
“所谓战术,一曰破、二曰分、三曰围、四曰歼。”
石醉六向着蒋百里点了点头,微微致意,又接着说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不动如山,就是指敌人的防御体系。移山很难,整个拔除敌人防御体系一样很难。可是要找出山间的通路却是可行的,正如哪怕敌不动如山,亦能在防御体系中找出个攻击点。
高明的将领,不应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尽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所谓破,就是突破,即在敌防御体系中找出个点,加以攻击而形成突破。其中之重点就在两个字——虚实。
虚实可分两种。一是识虚实,就是能分辨何谓敌之薄弱环节,这是作为军队指挥官的一项
基本素质,算不上高明。二是造虚实。高明的将领在于善于制造敌人虚实,也就是说善于调动敌人。敌人被调动,原来不动如山的防御体系才会露出破绽和弱点,这样才能找到薄弱环节加以攻击。
所谓分,就是分割,即形成突破后将敌防御体系分割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小块。可分为实分和虚分两种。实分就是真实地分割敌军,虚分就是假装要分割敌军迫使敌人撤退。无论是真是假,其要点都在于制造态势,也就是在形成突破后制造出一个Сhā入防御体系内部的箭头。
所谓围,就是包围,即在分割敌军后选择其中一块形成包围。其要点在于孤立分割后的一部敌军。
所谓歼,就是歼灭,即歼灭所包围的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虽然晋绥军兵力远远超过察哈尔的第九军,但如果徐永昌大举进攻察哈尔,在战斗中可能产生各种机会,到时就看双方将领能否抓住了……”
和蒋百里不同,石醉六已经亲口答应了肖林的招揽,这几天来没事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着察哈尔的局势,对肖林担心的这些事情,早就胸有成竹,今天恰又当着蒋百里的面,正好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
石醉六又说道:“当然,要想取得这一仗的胜利,必须调动各方力量,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条件,四十五师虽然自成系统,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张作霖手下的一支安**部队,放着东北军这么大的一个后台,怎么能不利用呢?”
蒋百里点头Сhā话道:“不错,阎锡山这几年虽然声威大振,但以晋绥军的兵力,不可能彻底击败奉系部队,想从张作霖手里夺取北京,只凭他们自己可办不到。”
肖林不禁连连点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是奉系系统内部的一个小军阀,怎么尽想着独自对抗阎锡山了,还得找老帅少帅诉诉苦,实在不行,再去找老丈人张作相帮忙,总得过了这一关。
看到肖林一点就透,石醉六很是高兴,又接着提出了一个问题:“阎锡山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并不可怕,不过要想打赢这一仗,必须先做好自身的准备……”
二四一章政治委员
肖林和蒋百里、石醉六等人一路上谈兵说政,时间变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两天过去,已经来到了直隶地界,驶入了石家庄。
石家庄是京汉线上的一个大站,火车在这里停靠二十分钟,一进入站台,肖林等人就发现车站上的情形不对,这里有很多士兵,身上的军装也不是安**的制式。
“这是晋绥军的部队!石家庄被阎锡山占领了!”
肖林曾经远征绥远,对晋绥军最为熟悉,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部队的来历,没想到这几天坐在火车上消息断绝,直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看来,阎锡山正在步步紧逼,早晚要发动对奉之战,奇怪的是,老帅为什么不做出反击?
虽然狐疑不定,却苦于没有任何消息来源,肖林更加想不明白了。
“我估计,张作霖还对阎锡山抱以幻想,害怕过于强硬,把他逼到对立的方面去。”蒋百里思索片刻,做出了判断,他虽然对蒋中正不满,但又和张作霖一向不和,说到底,身上还有些书生意气,和人打交道往往归于失败。
不过,蒋百里的眼光非常高明,这个判断离事实不远,肖林回到北*京之后,下车伊始,很快就搞明白了石家庄事件的来龙去脉。
早在6月3日,山西即改悬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阎锡山同时把所属12万晋军改编为北方国民革命军,由大同、娘子关两路移动,不过阎对张作霖仍维持良好的关系,他有代表常驻北京,张作霖也有代表驻太原。6月5日,阎锡山致电张作霖声明,晋军出动系因奉军北退,担心临时不易布防。仅驻东天门,现已停驻井陉,不再前进。
同日,太原召开国民大会,经过阎锡山的御用党部和民众团体游说,拥其担任国民革命军北方总司令,并通电请山西省党部分共清党,拥护南京国民政府等议案。第二天,阎锡山就任总司令职,通电服从三民主义,并发表就职宣言。
“今兹三民主义,已深入北方民众心坎,一切反革命之势力,已到最后崩溃之时期,凡我南北真实之革命同志,急宜集中革命势力,以打倒军阀帝国主义,俾统一的国民政府,得以早日实现……”
6月28日张作霖派邢士廉赴太原与阎商议解决时局的办法,奉军在京绥路增加兵力两旅,防阻商震所部。但在阎锡山的忽悠下,老同学邢士廉的任务未完成,阎驻北京之代表李庆芳则向张提取消大元帅府的主张,张、阎之间藕断而丝未连。
阎锡山是一个微妙的人物,在革命党中他是参加开国的人物之一,民国元年就坐上山西都督的宝座,他和这把宝座好像如胶似漆,坐了上去就分不开。北方在民国初年是北洋军阀的天下,他亦附和北洋军阀,亦步亦趋。不管是革命党人,或是北洋军阀,阎老西坚守一个原则,他就是山西,他和山西是不可分的。在北方,皖系也好,直系也好,奉系也好,他表面上都和他们虚与委蛇,可是都不卖身投靠,因此北方派系此起彼落,对他都毫不发生影响。
7月17日晋绥军徐永昌突然出兵,占领石家庄,奉军退走正定,在正定、定州、保定布置三道防线。22日,张作霖向山西代表提出晋军撤出石家庄的强硬要求,在保定、德州之奉军准备进攻河南冯玉祥军队。25日张作霖和张宗昌分别派遣代表赴太原向阎锡山提议,请撤走石家庄驻军以便奉鲁军南下进攻冯玉祥军,阎置之不理。
虽然阎锡山连连紧闭,张作霖却仍不愿与他翻脸,只因在北方群雄中,阎锡山处境较为自由,阎锡山从辛亥革命后就稳坐太原,只求保住山西。虽然只占据山西绥远一个半省,但可以闭关自守,待时而动。他不是没有野心,不过很能含蓄,守份待时,现在变成了各方所争取和拉拢的对象,奉张拉他,南方的革命军也暗中和他连络,尤其是西北方面的冯玉祥也和他敷衍。
对阎锡山和南方革命政府的判断失误,成为安**政府的一大隐患,张作霖一直对山西抱以幻想,在大敌当前之时又出了几手昏招。
安**政府成立之后,张作霖连续发出几道政令,以收拢人心,在《和平革新令》中,更宣称“自今更始,一切外交内政均已民意为归……与孙*中*山多年交谊,宗旨本属相同,凡属孙之同志一律友视,对甘心赤化者问罪兴伐……”
张作霖之所以发出这条政令,是因为看到南方国民政府抛弃了联俄联共的主张,开始**清党,如此一来,和蒋中正又成了拥有共同意识形态的朋友,何必再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蒋中正虽然背离了北伐的初衷,但却以统一中国为目标,又怎会和安**讲和。
7月7日,安**政府决定裁撤京畿卫戍总司令一职,由军事、内务两部办理所有维持治安事宜,派高金山接受卫戍区域防务。
19日,张作霖又统一北方海军,任命张宗昌为海军总司令,沈鸿烈为第一舰队(东北舰队)司令,吴志馨为第二舰队(渤海舰队)司令。
临阵换将,本是兵家大忌,晋绥军大兵压境,安**对京津防务却没有及时加强,却在不断忙于平衡安**内部的各派势力,即可以说是老帅的无奈之举,也可以说是他的一个漏招。
在晋绥军的压力下,直隶的形势越发紧张……
河北怀安柴沟堡,西距煤都大同120公里,东距张家口不足百里,自古以来就是晋察蒙三省交汇之处,四十五师正在这里修筑工事,以防止晋绥军进攻。
路旁的山梁上,肖林和蒋百里、石醉六等人正在查看周边的地形,手举望远镜四下张望,偶尔指点着正在辛苦工作的官兵,不时地议论着什么。
蒋百里是肖林硬拉到张家口的,在北京呆着的那两天,他忙着和奉系官员见面,请命建议加强察哈尔防御,每天从早忙到晚,只又晚上回到梁启超府中,才能见到蒋百里一面,但是蒋百里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在肖林的邀请下,终于和他一起来到了张家口,全当是走动散心。
肖林像一块橡皮糖一样,想尽办法贴在蒋百里周围,没有别的原因,此公的名气太大,正是肖林稀缺的人才,这次蒋百里来北京,当然尽量要和他套套近乎。
山梁之上,已经完成了好几处永久性工事,看到官兵们这些日子的工作效果不错,肖林很是兴奋,对石醉六和蒋百里喜道:“柴沟堡可以算作张家口的西大门了,我们的工事修筑的这么坚固,应该能守住察哈尔了吧。”
石醉六微微一笑:“肖林兄,四十五师在东北军中也算精锐了,但要对抗强敌还嫌不足。”
“奥,还有哪里要改进?”
肖林自恃的,是利用穿越者的便利,自四十五师成军之际就按照后世的经验来建设,强调火力和机动性,虽然只学了一个皮毛,也比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军阀部队精锐得多。
“这支部队无魂,比起南方党军还有很大差距。”
石醉六轻轻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我在长沙这一年,耳渲目染,对北伐军了解很多,这支部队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以党治军,思想统一,纪律严明,亮相比较起来,四十五师身上的匪气还是太重,高下自分。”
“这个……”
肖林一时无话可说,他从后世穿越而来,当然知道思想政治工作在军队中重要性,无论如何,那支即将在八一南昌起义的部队百折不挠,最后夺取天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支部队的指导理论要远远先进于各家军阀,在思想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肖林对此却一直有所抵触,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奉系军阀的一员,为了保证自己实力的发展,对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有些排斥。政治思想是一柄双刃剑,如果用不好,反而会引起极大的混乱,他可不希望手下的这支部队逐渐‘赤化’,出现大量的倒戈投共事件。
说到底,还是他的政治理论水平太差,不知道如何对抗革命思想的宣传,因此在四十五师中,政治教育一直没有抓紧,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四十五师虽然装备相对精良,却和其他的军阀部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就像石醉六说的那样,这支部队无魂,战斗力不强。
“石先生,这个问题怎么办才好呢?”肖林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石醉六明显早有考虑,张口就答:“很简单,模仿南方党军,在军中建立政治指导制度……你不用担心,在初期阶段只管宣传些爱民守纪,报效国家的东西就够了,部队里的战士文化水平大都不高,光这些就够他们消化两年,将来如果要继续建设这个方面,再找些人才帮你总结理论就好。”
也是啊,在这个年代,很多军队中都设有政治委员一职,比如冯玉祥所部的西北军,就有大量的共*产*党*员担任政治委员,自己也完全可以照猫画虎,把政委这个职务建立在四十五师之中,对部队的建设大有好处,也能在实际工作中培养干部。
二四二章再见德王
仔细琢磨后世的经验,肖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军中设置政治委员的确有说不尽的好处。
除了能加强部队的凝聚力,还有利于对整个部队的掌控,万一部队主官受伤或者牺牲,也有人能够承担领导责任,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一条可以借鉴的经验。.doulaidu.
王铁胆等人从长沙黄埔分校回来以后,现在还在教导大队集中管理中,没有分配到部队中去,当初四十五师组建的时候,一个萝卜一个坑,提拔了一大批中层基层军官,等到王铁胆等人现在回来,反而没有合适的位子给他们了。
对从长沙黄埔肄业的这批人,肖林非常重视,打算以他们为骨干,逐步实现对部队干部的换血,对他们的使用当然也很重视,可不愿随便安个参谋一类的头衔,就把他们扔在部队里,现在既然有了设置政治委员的主意,肖林立刻就联想到了长沙黄埔的这批学生。
从长沙黄埔一共带回来三十多名兴隆籍的学生,加以分配,正好为四十五师提供了一批合适的政治委员。
这批学生,一年来在黄埔耳渲目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都有点政治水平,用来管理四十五师,足够了。
“训练,训练,部队不抓训练,就没有战斗力。”
石醉六淡淡接着说道:“除了军事技术的操练,一定要注重对部队的训导,对士兵们既要训以战斗之法,还要训以做人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礼,这里面的道理,你慢慢体会就是了。”
石醉六所讲的这些带兵之法,虽然浅显,但所站的角度很高,令肖林觉得既新鲜又兴奋,这些道理,都是他以前从未听过的,只因他从军以来,老师就是邵得彪这几位,比起石醉六境界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当然谈不到这个高度。
肖林主意拿定,点点头坚决地说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在营连之中设置政治委员,尽快把训兵之道抓起来!”
蒋百里和气地看了他一眼,又提醒道:“还有一件事也要抓紧,上次咱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要想对付晋绥军,察哈尔自己首先得是铁板一块。”
来到张家口后,蒋百里虽然对奉系和安**的争斗并不在意,但却非常关心边境的形势,特意向肖林提出了稳定察哈尔的几条建议,并一直督促着肖林落实。
肖林微笑应道:“百里兄放心,我明天就要去见德王,如果一切顺利,一定能把草原上的这颗钉子拔掉!”……
锡林郭勒草原草原上,多见流动的蒙古包,少见固定的房屋建筑,这是因为蒙古族都是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居无定所,所以很少建房,更因为人烟稀少,也没有多少市镇。
但德王府却是周围百里内难得一见的大院落,虽然只是黄泥土墙,但建筑式样却完全仿照这元上都的模式,充满了蒙古特色,其所在百灵庙,更是草原上著名的繁华市集。
这天午后时分,锡林郭勒盟长,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正在府中与幕僚吴鹤龄议事,几名下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启禀王爷,有一支汉人军队朝着百灵庙来了!”
德王眉头一皱,推开炕桌,跳下地来,两手一张,早有下人伺候他穿上长袍,迈步出门登上了砦墙,吴鹤龄等人连忙跟了上来。
远处空旷的草原上,一支部队正在缓缓而来,足足有上千人马,不动声色,却又暗藏杀机,好像一只收起爪牙的猛兽,正在沉着地靠近了猎物。之所以收起爪牙,是因为拥有强大的自信,如果猎物敢于逃跑,只要轻轻一击就能将其扑杀。
“果然是绿脚兵,竟然逼上门来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德王虽是血统纯正的蒙古人,却自幼接受儒学教训,汉文化水平很高,一口汉话韵味十足,成语用得非常准确。
吴鹤龄有些慌张,一连串地说道:“这伙人真是无法无天,难道北京政府都不约束他们吗?怎么办,王爷,要不要赶紧撤走,要不就关门,不许他们进入百灵庙?”
德王白了吴鹤龄一眼,这家伙,外表看着精明强干,肚子里却是个草包,这支部队足有上千人马,似乎还带着重武器,不远千里专门找来,竟然想堵住大门不让他们进,实在是个馊主意。
至于逃走,更是根本想都不用想,来的这支部队里有不少骑兵,就连驰骋于草原的大吉扎布,也被他们一直追到达里冈爱歼灭掉,凭着德王府中的这些老弱,想要在草原上逃脱绿脚兵的追逐,完全不可能。
吴鹤龄实在是个绣花枕头,太蠢笨了,中兴蒙古的事业依靠这些人,看来是困难重重呀!
“杀牛宰羊,准备欢迎汉人部队!”德王转眼间就拿定了主意,不管这支部队来意如何,只管以礼相待,他就不相信,这些人敢于对他堂堂蒙古王公动粗。
德王的身份放在这里,走到北*京也得受到张作霖的礼遇,绿脚兵在草原上往来驰骋,他也早就摸清了这支部队的来历,无非是察东镇守使手下的四十五师,还得受安**政府节制,别看他们背枪架炮的,德王并不感到半点紧张。
“回王府,准备接见汉人军队的首领!”传下命令,德王带着吴鹤龄等人转身回到了王府,收拾整理一番,等着汉人部队的使者上门。人倒架不倒,蒙古人虽然再没有成吉思汗时代的荣光,但在一伙武夫面前,撑起贵族的荣耀,还是能够做到的。
果然,这支部队进入百灵庙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德王府拜见。
“王爷,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
听到下人的报告,德王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张家口大兵压境之际,肖林竟然跑到锡林郭勒草原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有请……不,我亲自去接他们。”绿脚兵进城的时候,德王呆在王府佯装不知,已经把架子拿得十足十,现在人家到了王府门口,再不去迎接一下,实在是作态过度,有些失礼了。不管怎么说,肖林身为察东镇守使,也算是个有身份的大员,去迎一下不算过分。
带着吴鹤龄等一伙随从人员迎出大门,迎面正碰上肖林等人,早知四十五师绿脚兵的大名,德王上下打量着肖林,脸上已经堆起了笑意。
“您就是肖林将军吗?果然是英雄出在年少,英姿飒爽,人中龙凤呀!不愧是张作相的爱婿……”
绿脚兵气势汹汹而来,本身已是失礼之举,德王只盼在气势上压倒肖林,让这位少年权贵碰了大大的钉子,知道谁才是锡林郭勒的主人。故此虽然在寒暄,一番话听着客气,却皮里阳秋,隐隐带刺,讥讽肖林以妻出头,年少而窃居高位。
“四十五师执行公务,正好路过这里,一直仰慕亲王殿下的大名,肖林特来拜见。”
肖林一边说话施礼,一边上下打量着德王,也许是为了以示隆重,德王特意穿着一身蒙族盛装,气派俨然,却稍显守旧,与时代脱节。
不过,此人的目光闪烁,眼神犀利,显出他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个人的身份贵重,四十五师中无人可以抗衡,不得已,肖林才专门跑了这一趟,来到锡林郭勒草原。
“包秘书,把那份文件拿上来。”
随着吩咐的声音,包新业递上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肖林接过来,直接又递给了德王,又施了一礼笑道:“德王殿下,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已经查明,锡林郭勒盟人员吴鹤龄等,共计七十九人与悍匪大吉扎布等有染,这是大吉扎布手下匪徒的供词,还有其他相关证据,请德王过目,等一下,我们就要执行法纪了。”
吴鹤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不料几名绿脚兵上前一架,已经把他控制在王府门前。
“你……放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到我这里来抓人!……”
德王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肖林却仿佛充耳不闻,转脸对黑子吩咐道:“百灵庙这里人员复杂,多派些人保护王府,一定要保证德王的安全,万一有马匪伤害了殿下,我为你是问!”
交待完毕,肖林转身就走,把气急败坏的德王留给了一伙子大头兵,在他的喝骂声中,闯进了王府。
软禁德王,剪其羽翼,大战之前,先把这颗脓包挤掉,才好专心对付晋绥军,这件事虽然办得鲁莽,却是不得不为之。
吴鹤龄等人身为德王羽翼,一向和大吉扎布往来密切,要想往他们身上安个罪名,几乎不用费脑子,只不过,因为德王在蒙古人中威望甚高,以前一直没人敢捅这个马蜂窝。
别人不敢惹他,肖林却不在乎,只因他是穿越者的身份,奉系的形势会越来越危急,只要能打胜仗,得罪个什么德王云王的,没什么关系。
二四三章手榴弹
离开王府,肖林回到了四十五师的军营之中,心情一片大好。
四十五师剿灭大吉扎布等蒙匪时,早就掌握了诸多证据,德王虽然身为锡林郭勒盟长,却一直暗中扶植勾结草原上的蒙匪,以培植蒙古自立势力。
但是德王在蒙古族中威望极高,虽然有这些证据,也难以彻底扳倒他,所以肖林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才突然出手,一举剪除了德王的羽翼,自吴鹤龄以下,一口气抓了七八十人,只留下德王一个光杆司令软禁在王府中。
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肃靖草原,为四十五师打造了一个安全的大后方,在对晋绥军作战的时候,才能心无旁骛,专心对敌,无论是撤退包抄,还是迂回反攻,都可进退有余,莽荡荡千里草原,任由绿脚兵往来驰骋。
在帐篷中刚刚坐下,黑子急匆匆走进来报告道:“肖师长,德王要见您。”
“奥?他沉不住气了?”
肖林微微一笑,吩咐道:“把他带来吧,客气一点。”
这回是德王求着要见自己,当然要拿捏一下,军营里的帐篷虽然简陋,却正好亮亮军威,摆摆架子。
黑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时候不大,又进来敬礼报告道:“肖师长,德王一名带到。”
肖林起身走出帐篷,正碰上了黑着脸的德王。
“肖师长,我对贵军今天的行为表示强烈的抗议,不要忘了,这里是锡林郭勒,自古就是蒙古族的聚居之地,但你们汉人一直欺压我们,违背了百年来的盟约,令蒙古人渐渐式微,今天更悍然出兵,依仗武力进占百灵庙,难道说,你们想让我们亡族灭种吗?!”德王这半天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一张口就是长篇大论的指责,激动异常。
“德王殿下,你完全说错了!”
肖林一口就顶了回去:“蒙古人的衰落,都是满清所为,明末的时候,蒙古一族共有一千二百万人,但经过二百年清朝的统治,至辛亥革命时只剩下五十多万人,这里面的原因,德王不会不知道吧。”
满清虽然号称和蒙古人是“亲兄弟”,但却一直采取种种手段压制着这个民族,自康熙年间,清朝就大力在蒙古推行喇嘛教,并强制规定——凡有兄弟八人者,七人须当喇嘛,凡有兄弟五人者,四人须当喇嘛,仅有一人可为娶妻生子的平民。
这种政策,造成了蒙古族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
当喇嘛有红黄缎子穿,又可坐享优厚的俸禄。女子没有充当喇嘛的福气,但又难找得相当的配偶,于是都做了内地人泄欲的对象。因为由本部内地来的文武官吏及军队、商人,都以道远不能携带家眷,他们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临时太太。一方面是七八个蒙古男子仅有一个妻子,一方面是一个蒙古女子,有若干的内地人为她的临时丈夫,事实上形成一个乱茭的社会。
因为男女卫生都不讲究,染上淋病、梅毒以后,惟有听其自然,当时活佛即患梅毒,烂塌了鼻子。蒙古人中大量人群患有花柳病,所占的百分比极大。
德王愣了一下,又努力劝说道:“肖将军,看来你也了解我们蒙古的历史,那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作对呢?汉人政府就这样防制我们,使我们即将灭种,无法生存,所以,有些蒙古人想要独立也是可以理解的……”
肖林一脸诧异的神情,愕然反问道:“德王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满清政府防制你们的,怎么说是汉人?我们汉人和你们一样,同样受到了满清政府的压迫和虐待……至于吴鹤龄等人通匪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谋求蒙古自立,在德王看来都是有情可原,不过我要提醒殿下一句,任何想要分裂国家的行为,都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当然,德王一定是受他们蒙蔽,并不知情……”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德王费尽口舌也未占到上风,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军营,回王府去了。
第二天,肖林将大部队留在百灵庙继续稳定形势,自己带着少量人马赶往了三棵树。
这几个月来,三棵树的兵工厂大干快上,发展很快,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爆发,如果兵工厂能够提供一些新式武器,对提高四十五师的战斗力有了画龙点睛的效果,对此,肖林报以很大的希望。
到了三棵树,在兵工厂找到了厂长王家瑞,又碰上了早就赶到的石醉六,对于这位军工专家的,肖林非常重视,特意把他请到三棵树,为自己这间兵工厂提提意见。
因为搬到了察哈尔,这家厂子改名叫做四十五师军人工艺实习厂,但所作所为,干的都是兵工厂的活。
众人寒暄之际,石醉六悄悄对肖林说道:“早听百里说你素有异志,我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撑起了这么大一个摊子。”
这间兵工厂是肖林最大的秘密之一,外人都不知道,要不是石醉六加入了这个圈子,也不会让他来这里,难怪他猛的一见,吃惊不小。
“呵呵,一起走走吧,还得请先生多提意见。”肖林有些小小的得意。
在王家瑞等人的陪同下,大家一路参观着兵工厂。
在肖林的不断投入之下,又经过几个月的积累,这家兵工厂已经初见规模,光其中的工作人员,就达到一千二百多人,其中最大的两个分厂,还是铜元分厂和子弹分厂。铜元分厂是兵工厂自身的造血机器,为厂子赚取经费,因此一直受到极大的重视,而从华远公司定制德制子弹机已经投产,日产子弹两万发,流水线作业。
看完这两个车间,王家瑞又领着大家来到了武器试验场,一番安排之下,首先为肖林演示的是仿制的硝酸铵炸药。
在这个年代,硝酸铵炸药是一种新型的技术,具有特别的优点,成本低廉,安全高效,是大量生产炮弹和炸弹的基础。王家瑞演示的,既有普通的硝酸铵炸药,还有速燃抛射火药和引信定时慢药,都是炮弹规模化生产中用到的各种火药。
对于火药,肖林就是个外行,只是听着技术人员的介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知道这种仿制的硝酸铵炸药非常重要。
第二个演示项目,肖林却能看懂了,演示的是铸铁手榴弹。
手榴弹,是步兵非常实用的一种近战武器,肖林对其颇感兴趣,一番试炸后,第一个兴冲冲地来到试验物前,检验着爆炸效果。这次试验的效果很好,铸铁弹体爆裂成了数十片弹片,杀伤力很大。
“肖将军,铸铁手榴弹经过多次试验,已经基本成型,可以考虑投入实际生产了……”
王家瑞的介绍声中,肖林拿起一枚手榴弹,来回打量着。
“王厂长,为什么这些手榴弹都是甜瓜形的,没有木柄手榴弹呢?”
王家瑞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是根据部队的实际需要,因为四十五师大量使用掷弹筒,所以迫切需求一种两用的手榴弹,既可以徒手投掷,又可以通过掷弹筒发射,所以才研制了这种甜瓜形手榴弹。”
“好,好,这样子就解决了掷弹筒的弹药问题,你可为四十五师立了一大功呀!”
肖林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四十五师装备的大量掷弹筒,使用的炮弹都要从日本外购,不但价格昂贵,还容易受人所制,严重地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兵工厂现在可以仿制这种手榴弹,的确具有重要的意义。
“不过,能不能生产些木柄手榴弹呢?用以装备普通士兵,我想,这种手榴弹的成本总要低一些。”肖林因为穿越而来,对木柄手榴弹怀有特殊的情结,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也正在考虑之中,木柄手榴弹除了降低成本,还有一些特殊的优点。”王家瑞不认识石醉六,不知道跟前还有这样一位专家,只顾着耐心向肖林这个门外汉解释着:“木柄手榴弹因为加了一个手柄,所以投掷距离要远远超过圆形手榴弹,而且,如果遇到坡地等特殊地形,木柄手榴弹也不会回滚,能够准确的杀伤目标……”
肖林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偷眼向石醉六瞧去,看他也在微微颔首,心里明白,王家瑞正好说到点子上了。
“放手干吧,王厂长,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要尽快把手榴弹生产规模化,也许很快就能用上了!”
大战在即,肖林对兵工厂生产的掷弹筒炮弹充满了期待,这是四十五师手中的利器,只有充足的弹药保证,才能确保战斗的胜利。
“只要肖将军支持,我一定能把厂子办好,不过,咱们厂里人才力量不足,我通过以前的同学,联系了两名法国技师,想聘请他们来咱们厂子里供职,不知道行不行?”王家瑞知识分子脾气,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
肖林却一阵感动,这个年代的人无论什么信仰,大都比较耿直,除了搞政治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个王家瑞一心扑在工作上,有这样的人负责,肯定能把兵工厂办好。
二四四章形势之变
检验完兵工厂的产品,肖林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张家口。
三棵树一行收获不小,除了检验了家底,肖林还牵头组织一个“兵器委员会”,自任秘书长,兵工厂的厂长王家瑞任副秘书长,又邀请石醉六担任顾问。..
这一招才是肖林的真正的目的,石醉六不肯在军中担任实职,也不能总这么悬着,干脆利用他对军工的了解,先送上一个顾问的虚职,如此慢慢过渡,总要把他套牢。
至于这个兵器委员会,也不完全是个摆设,兵工厂现在还挂着军人工艺实习厂的牌子,在军中的地位太低,不符合其实际情况,机构职能不理顺,就不能充分发挥这家兵工厂的作用。
回到张家口后,肖林一门心思扑在整军备战上,除了督促四十五师抓紧练兵,还找到察都统高维岳,进行了一番长谈沟通,探讨如何对付晋绥军的挑衅。
对于察哈尔的严峻形势,高维岳也非常担心,两人一拍即合,又联名察哈尔副统包恒远等大员,一起向参谋总处打了一份报告,提请加强察哈尔和京津地区的防务。
报告打上去后没两天,就有消息反馈回来,参谋总处同意了察哈尔的请求,拟调三军团齐恩铭的十一军进驻宣化,以防备晋绥军进攻察哈尔。
听到这个消息后,肖林和高维岳都松了一口气,齐恩铭身为张学良的爱将,手下的十一军也是奉系中的精锐,足有二万多人马,有这么一支部队加入察哈尔防御,虽然比徐永昌的实力还不如,但也能对抗一番了。
但奇怪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没见到齐恩铭进驻宣化,雷声大,雨点小,十一军总是渺无踪影,等了足有半个多月,肖林和高维岳一番打听,才知道老帅准备发起对北伐军的反攻,十一军接到了紧急调令,在保定一带集结,准备南下开封。
这件事来得突然,让察哈尔众将空欢喜一场,又听说张学良即将带兵出征,肖林急忙赶到了北*京…………
北*京顺承郡王府,原为清代礼亲王代善孙勒克德浑的府邸,在顺治年间,勒克德浑晋封顺承郡王,成为清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世代传承,在京城西边留下了这座华贵的王府。
张作霖入京之后,占用顺承郡王府为大帅府,除了中*南*海以外,平时都居住在这里。
这天午后,一辆卡车拐过街角,停在了郡王府的门外,副驾驶这边的车门一开,肖林跳了下来。
时节正值盛夏,华北地区的天气很热,卡车里又没有后世的空调,肖林在日头下赶了一上午路,额头和背心都汗涔涔的湿透了,跳下车来,反而觉得畅快了许多,不由得深深喘了两口气。
看到肖林穿着少将军服,一名哨兵已经迎了上来,向着他敬了一个礼:“长官,请出示证件。”
肖林点了点头,从上衣兜里掏出证件递了过去:“麻烦兄弟报告一声,察东镇守使肖林求见张汉卿张军团长。”
那哨兵接过证件翻看了两眼,又递还给肖林,转身走进岗亭,拿起了电话向上报告,时候不大,张学良的新任副官徐春接了出来,把肖林带进了王府。
看着肖林的背影,那名哨兵羡慕地咽了口吐沫,对同伴说道:“大刘,你看刚才这个少将,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么派头就那么大?”
那大刘呸了一声,对这哨兵骂道:“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凭什么跟人家比,那份派头是战场上拿人命垫出来的,不用呲牙瞪眼,就能把你小子的魂吓飞!”
“是啊,是啊,他说话倒挺客气,但就那么看了一眼,我这心里就直打鼓……”
肖林这时还未走远,这两人虽然压着声音,还是被他听见了只言片语,不由得微微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来到民国已经两年多,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没有了当初的生涩之感,就像一个民国的土著。
但这都是表面上的现象,肖林心里明白,他和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有很多事情,这个时代的人都以为非常重要,肖林却根本并不在乎,他的着眼点,在于将来的对日作战,“九一八事变”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安**和北伐军的争斗,根本就不重要。
只可惜,老帅张作霖却不这么看,又在策划着对北伐军发起反攻,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察哈尔很难抵挡晋绥军的进攻,实力受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要想在“九一八”的时候有所作为,必须保证四十五师不断发展,所以,对晋绥军的这一仗,还得打好。
老帅到现在仍对阎锡山抱以幻想,仍在集结部队,准备和北伐军死磕,却至晋绥军于不顾,这个选择,在战略上无疑是错误的,当然,并不是肖林比张作霖还高明,只因为踏实穿越者,知道奉系不可能战胜北伐军。
这次来京,就是要尽量劝说张学良,通过少帅影响张作霖,对北伐军暂时采取守势,转而对阎锡山下手,肃清北方。如果能够实现这个目标,既保存了奉系的实力,又能解除察哈尔的压力,成全肖林自己。
但是,如何才能说服张学良,肖林心里也没个底。
跟着副官徐春来到王府花厅,张学良正在这里等着他,两人见面寒暄几句,肖林就直接问道:“汉公,听说我军即将发起龙潭之战,消息可靠吗?”
“不错,蒋中正为了对付唐生智和张发奎,南京方面把徐州和鲁南的部队都撤了回去,国民党内部正在兵兵乓乓打得热闹,孙传芳已经趁机收复了长江北岸地区,这个机会非常难得,老帅决心趁机消灭江浙一带的北伐军,夺回南京和上海,把那些革命党赶回两广去。”
因为宁汉之争的缘故,蒋中正已经暂时下野,出国去了日本,江浙北伐军群龙无首,南京处于无政府状态,看起来的确是个反攻的好机会。张作霖已经做出安排,以张学良和张宗昌所部进攻河南,并派渤海舰队进攻吴淞,配合孙传芳。
具体的战场形势对安**也非常有利,江浙一带的北伐军因为内乱,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李宗仁的桂系部队布防在芜湖一带,何应钦的第一军在镇江一带,都把枪口对准了唐生智所部,南京里面却变成了一座空城,对孙传芳的防御非常空虚。
“汉公,这一仗不能打呀!蒋中正虽然下野,部队的实力却没有损失,孙传芳自从去年败于北伐军,只剩下些残兵败将,肯定不是北伐军的对手。”
“你说得不错,不过,这件事很复杂,老帅已经下定了决心,恐怕难以改变成命。”在肖林这个亲信面前,张学良说话没什么顾忌:“反攻江南,是孙传芳的主意,他想要拿回五省地盘,老帅也节制不住……管他呢,就由着他折腾去吧,反正东北军只派出渤海舰队配合,主力未动,打赢最好,打不赢也无所谓。”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只是肖林开始没有想到,对于军阀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部队和地盘,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部队,地盘守不住,没有地盘,部队养不起。孙传芳败于北伐军之后,不得已投在张作霖门下,在奉系的庇护下生存,倒有点像是投奔刘备的吕布,蜗居于小沛,很不得意,眼看着突然国民党内乱,突然出现了一个机会,当然要全力一搏,试图夺回江南地盘。
可惜的是,这是一场徒劳的努力,孙传芳也算是一代枭雄,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一场表演了。
肖林沉吟片刻,摇摇头叹道:“汉公,我敢断言,孙传芳必败无疑,这支部队虽然实力不比当初,但也能作为山东的屏障,就这么扔在浙江,太可惜了。”
“必败无疑?!你怎么这么肯定?”张学良奇怪地看了肖林一眼,心里一阵犹豫。
龙潭之战,奉系部队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老帅也对其报以很大的希望,眼看着国民党内部乱作一团,当然想趁机战而胜之,就此翻身。因此奉系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出兵河南,配合浙江战事,一旦孙传芳攻击得手,奉系主力从河南直下武昌,就能彻底扳回一年来战场上的劣势。
当然,经过年初的一场较量,奉系部队在河南和江苏两败于北伐军,已经不再轻言武力统一全国,比起北伐军,奉系部队的战斗力实在太差,这一点,张学良自己就有亲身的体会。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要配合孙传芳的反攻,只能暂时把晋绥军采取忍让,以至于徐永昌都占领了石家庄,老帅却一忍再忍,又派出使者赶往山西,想把阎锡山拉回安**的阵营。
这已经是安**全国性的战略安排,几条战线都在为龙潭之战做配合,肖林却口口声声的,说孙传芳必败无疑,那么,老帅对全局的布置都错了吗?
二四五章冢中笑尔书生气
顺承郡王府内,肖林和张学良继续谈论着局势。
“汉公,就算孙传芳拿下江苏,也难以吃掉李宗仁和何应钦,自从去年南昌战役,孙传芳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现在虽然号称十万之众,却都是些拼凑的二流部队,李何二人却都是善战之将,哪怕一时失手,只要回过神来掉头反攻,孙传芳还是在江南站不住脚。”soudu.
对张学良的问题,肖林避而不答,反倒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后防不稳,就不宜战线过长,安**大举进攻江浙,败则挫动战线,进退失据,而就算取胜,却又从东北到江南拉出一字长蛇,首尾难以两顾,这个大亏,去年咱们已经吃过了,以我个人的意见,当前应当首先解决山西问题,彻底平定北方,咱们再和南方革命党决一死战……”
奉系一年前曾经饮马长江,占领上海和浙江,但因为战线过长,被孙传芳的五省联军赶回了长江以北,又丢掉了徐州,那一场败仗,就是奉系由盛转衰的开始,这个惨痛的教训,张学良当然记忆深刻,不由得站起身来在花厅里来回踱了两圈,皱眉苦苦思索。
不得不承认,肖林说得很有道理,前车之鉴,不过就是一年前的事情,怎么能在同一条沟里跌倒两次呢?
对于北伐军的战斗力,张学良已经领教过了,年初的一场较量,他本人败于河南,褚玉璞败于江苏,奉系部队明显不是人家的对手,时至今日,自张作霖以下,已经不再做武力统一的美梦,老帅张作霖也因此发出《息争令》,向南方革命政府示好。
最好的结果,就是划江而治,然后徐图发展,再做打算。
也许,肖林说的才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选择。
但是,想要采取这种选择,必须要有极大的勇气和控制局面的能力。
北伐军正在内乱之中,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趁势而击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比夺取胜利还要困难。
配合孙传芳发动龙潭战役,是为了政治服务,如果和南方政府谈判议和,能够占据有利形势。
张学良停下脚步,已经拿定了主意,尽管他也承认肖林说的有其道理,但是,龙潭战役是多方巨头议定的决策,根本不可能改变。
安**政府是一个多方势力的联合体,内部有太多的矛盾和利益要平衡,孙传芳客居山东,褚玉璞败回直隶,这些人都急着打败北伐军,对山西的阎锡山根本不感兴趣。
更麻烦的是,安**政府内部经济政治问题不断,都急需发动一场对外战争,以转移内部矛盾。
连年内战,军费浩大,而张作霖一直仰仗的财政大员王永江,却在去年辞职回乡,扔下了一个烂摊子,京津银行业最近纷纷关门歇业,更令经济恶化,犹如雪上加霜,奉票(张作霖发行的纸币)连连走低,不过几年间,和银元的兑换价格几乎贬值了十倍。
(王永江,大连人,奉系重要成员,曾出任财政厅长,奉天省长等职务,1926年借病回乡,一年后病故。在奉系的政务系统中,王永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他的离去和辞世,对张作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除此之外,日本人的态度近来也非常暧昧,对于东北军进关,日本人最先是支持的态度,但随着奉系不断败于北伐军,日方的态度逐渐转变,他们害怕的是,张作霖的部队都被北伐军消灭干净,最后南方政府统一全国,如此一来,日本在东四省的权益就会受到影响。
所以最近以来,日本方面不断催促张作霖停止扩张,退回关外,并不断催促老帅落实各项协议承诺,但张作霖却一直在和日方打着太极拳,不断地忽悠……
只有取得一场对北伐军的胜利,才能在站直腰杆说话,无论如何,都得利用国民党内乱这个难得的机会,打一个漂亮仗。
“易经有云:‘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可失时’,肖林兄,这一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打了。”
张学良向着肖林摆摆手,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向父亲建议一下,暂时放缓三、四军团南下的速度,静观江浙之变。”
肖林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肖林加入奉系已经一年多了,从没对军政大事发表过意见,这次劝说张学良,也是再三考虑的结果。
身为下属,如何与上司相处是一门艺术,给领导提意见,是这门艺术的手段之一,而选择沉默不语,是另一种手段。
发现问题很容易,清谈高论也很容易,沉默是金也很容易,但如何选择,里面却大有学问。
肖林要在奉系混下去,如何和张学良相处非常重要,俗语说伴君如伴虎,张学良又一向年轻气盛,为免猜忌,肖林很少乱讲话,免得什么时候犯了忌讳,稀里糊涂自毁靠山。
而且,奉系内部关系复杂,肖林只是一个新人,虽然担任了察东镇守使,但在各个大佬眼中,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贸然议论事务,说不定就会莫名其妙地得罪某人,白白树敌。张学良的身份特殊,自己是一个武将,没事在少帅面前搬弄是非,大放厥词,没什么好处。
少说话,多做事,这是新人必须遵守的原则。
从新人到老鸟,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搞好人际关系、熟悉工作环境、提升业务能力、摸清领导脾气,才是关键的。
一年下来,情况渐渐不同,自己也快熬成了老资格,总是在军政大事上一言不发,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因此,肖林今天第一次提出了建议。
但是张学良没有采纳。
对此肖林早有思想准备,也不着急上火,没有再劝。
给领导提意见,并非一定要让他按着自己的意思办,如果是那样,实在太不成熟了,这和面子无关,只要能够表明我的姿态,显示我的能力,足矣。
如果一味强劝,张学良肯定暗中火大,就算勉强接受,万一事态发展偏离了自己的设想,不用说,后果非常严重。就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中,也显得老帅少帅加上几位巨头,外带参谋总处,等等这一大帮子人的智力水平都低于自己,无形中就得罪了一大片,所以,意见提完就好,听不听是张家父子的事,肖林不会再说,最多通过老丈人再劝劝老帅。
这一切,是做人做官的道理,如果不懂这些,只能当一个高级幕僚,却不能为一方主官。
张作霖发起龙潭战役,要考虑的问题肯定很多,只是自己不在其位,想不到罢了。
这次劝谏的方针,集中了蒋百里和石醉六等战略大家的意见,老成谋国之议,现在正是决定奉系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张氏父子能够采取这个建议,集中全力先解决北方,整个形势就会有一个新的变化,奉系也就拥有了和北伐军抗衡的本钱。
但是,在张学良这里就碰了个软钉子,还要坚持发动龙潭战役,历史的大方向果然是各种合力的结果,根本不可能靠个人撬动。
所在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就不同,旁人很难理解。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不管怎么说,张学良还是听进了自己的意见,对配合龙潭战役有所顾虑,打算留力以防阎锡山,这,就足够了。
再通过别的渠道和关系,对老帅加以影响,修正安**的方针,尽力使事态向着有利于自身的方面发展,不要忘了,肖林的老丈人张作相深得张作霖信任……
当天晚上,肖林就给吉林发了一封电报,对张作相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意见,从整个大势的分析,到张家口的具体防务,事无巨细,通通向老丈人描述了一番,想要让张作相影响老帅,起码得说服张作相。
张作相的回电很快,又向肖林询问了一些具体问题,随即答应下来,尽快找机会劝劝老帅张作霖。
对于结果,肖林没有报太大的奢望,只要老帅能够放弃对阎锡山的幻想,分出一些精力以备和晋绥军开战,这就足够了。
过了两天,肖林又接到情报,阎锡山又晋绥军做出了扩编,将部队分成了三个军团,第一军团军团长商震,第二军团军团长徐永昌,第三军团军团长杨爱源。
如此一来,晋绥军一共辖有十二个军,十七个师,两个骑兵师,七个独立旅,共拥众二十余万人,这十二个军中,其中第八军为骑兵军,另有炮兵集团和一个直辖第四师,师长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傅作义。
晋绥军的编制和奉系类似,其军队组织和调动都非常秘密,阎锡山的统御自有一套,保密防谍工作都做得很好,肖林得到消息,已经有些晚了,越发感到了形势的紧迫。
阎锡山这次扩军,无疑就是大战前的准备,看来,他很快就会动手了。
风起于晋绥,草动云飞。
二四六整顿军纪
在北*京这几天,肖林还参加了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礼,他虽然对陆小曼无感,但看在徐志摩的面子上,还是备了一份厚礼专门赶去,在婚礼上,又看着梁老先生把徐志摩教训了一番。
徐志摩风流才子,感情生活一波三折,早年因与才女林徽因相恋,和原配夫人张幼仪离婚,但不料林徽因却拔慧剑,斩情思,主动退出了这段感情。徐志摩失落之余,恰巧结识了有夫之妇陆小曼,遂将满腔的热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身上,两人苦恋数年,终于修成正果。soudu.
婚礼结束后,蒋百里就想离京返沪,肖林正不知如何挽留的时候,梁启超的健康状况却突然严重恶化,为了看护恩师,蒋百里又留了下来。
梁启超原来就有肾病,时常尿血,自己曾经笑言,只要小便的时候不睁眼去看,就和正常人一样,可知其病情严重。这两年经过调理,本已渐渐好转,但就在一个月前,老友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突然辞世,给了梁启超一个沉重的打击,以至于病情加剧,就此卧床不起。
王国维,国学大师,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等人并称清华四大导师,在二十世纪末红极一时,时人但论读书,多引王国维三重境界之说,其中多有附庸风雅之辈,不一而足。
王国维的自尽,多少和北伐军有些关系,他是一个中国的传统文人,眼见数千年纲常崩溃于一旦,马列西学汹涌而来,当此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终于殉道于传统文化。
过了几天,梁启超的病情稍见好转,眼看着晋绥军步步紧逼,肖林就向梁老先生告辞,走的时候,又邀蒋百里同去,得到老师的同意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张家口。
卡车驶入察哈尔地界之后,不断碰上检查的哨卡,随着形势越来越紧张,张家口明显加强了戒备,以防止晋绥军的侦查人员,对过往的商旅行人一律仔细盘查,凡是拿不出路引的,直接就关押起来,深加追究。
检查虽严,肖林这辆卡车当然畅通无阻,不料到了张家口市区边上,却被堵在了一个路卡前。
这里离水母宫只有十多公里,正是繁华热闹的地段,因为张库大道商路的兴旺,过往车辆商队极多,路卡这一堵,排出的队伍足有几百米,看样子最少得半个小时才能过去。
这会天色已经晚了,等候检查的行人商队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口上风大,晚风一吹,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看到这辆卡车上Сhā着四十五师的小三角旗,路人们的眼光中都闪过敬畏的神色,向着这边瞟上两眼,纷纷窃窃私语。
黑子把头探出窗外,向前张望了一番,转脸对肖林说道:“肖师长,咱们往前开开,加个队吧。”
“算了,还是等等吧。”肖林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这辆卡车在附近常来常往,很多人都认识,跑到前面加队,影响不好。
这只是小节,肖林心里很清楚,光凭按规矩排队,并不能得到民心,但是排队总比不排强,一支部队形象的建立,正是由点点滴滴的小节构成。
跟着队伍缓缓移动,前面却突然一阵骚乱,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家商队和守卡的士兵起了冲突。
“我去看看。”眼看着那边动起手来,肖林再也坐不住,跳下车向前走去,耳旁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蒋百里也跟了上来。
向着他点头一笑,肖林脚下加快步伐,不多时就来到哨卡前面,几个人正和守卡的士兵撕扯着,叫骂声中,一名士兵扬起枪托,把为首闹事的那个汉子砸倒在地。
士兵们仍在不依不饶,又追过去架起那汉子,抽出绳子就要绑,肖林上前两步,拦住了他们:“怎么回事?”
肖林不认识这些士兵,士兵们却都认得肖林,见到师长突然出现,几名士兵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一时没人答话,挨打那汉子看到肖林一身将官服,知道来了主事的,连忙抢步过来哭诉道:“长官,我兄弟从唐山来,遭贼把路引丢了,在这里被老总们扣住,怎么都不放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这汉子情绪激动,前言不搭后语,肖林听得糊涂,反问道:“你是哪里人?来领人带的有保书吗?”
“小人就是张家口本地人氏,为了领我兄弟,专门在警察局开的保书,但老总却不认,非要二十块大洋的保金,因此才争执起来。”
肖林脸色一沉,转头向士兵们问道:“他说的可属实,你们长官是谁?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一名班长模样的士兵走上两步,敬礼道:“报告师长,我们是三团二营的,事情倒是大差不差,但这家伙嘴里不干不净,弟兄们气不过,因此才动起手来。”
“既然有了保书和保人,为什么还不放人,谁让你们收保费的?”
“报告,弟兄们都是奉命行事,这是我们营长的命令。”那班长有些慌张,连忙答道。
“胡闹,去把龅牙给我叫来!”
当着蒋百里的面,一进张家口就闹了这么一出,肖林的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三团二营的营长正是龅牙,这家伙又给自己惹事!
“长官,长官,您可得管管,绿脚兵的这个卡子死要钱,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呀!”那挨打的汉子已经看出来,肖林是个大官,连忙趁机告状。
肖林心里老大的不耐烦,这人实在没眼色,还在给自己添乱,又把绿脚兵的名声也裹了进来,但这个场合偏偏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先别急,事情总会查清楚,要是我们的错,一定给你个交待。”
时候不大,报信的士兵领着龅牙匆匆跑来,一见到肖林,龅牙连忙举手敬礼:“师长……”
肖林直接打断了他:“我来问你,保费这个章程是你搞出来的,还是另有其人,收了多少人次了?”
龅牙来的路上明显做了准备,当下脖子一梗说道:“报告师长,这是我的主意,也没收多少,只有不到一千块大洋……师长,这事是我的不对,您别责怪弟兄们,要不我把钱都退出来就好了。”
“你想的倒好,光退钱就行了吗?先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几名士兵犹豫了一下,龅牙先瞪起了眼睛:“他娘的,没听到吗?师长要行军法,赶快的,拿棍子上来揍我!”
士兵们这才把他拉了下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棍,在龅牙嘴里塞了一根木棍咬住,然后噼里啪啦打了下去。
“嗯,演戏吗?这几棍不算,从头再打。”肖林冷冷瞪了那名行刑的士兵一眼,他是龅牙的部下,手里的木棍高高举起,带着风声猛的落下,棍头却当当地先着地,卸掉了大半的力量。
那士兵不敢再作假,终于实打实地开始下棍,龅牙却是个滚刀肉,虽然疼的一耸一耸,涕水横流,却咬着木棍死扛,一声不吭。
自从成为四十五师的师长,肖林第一次对部下用肉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今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了维护四十五师的形象,他本人还老老实实的排队,不料手下却搞出这些名堂!
看龅牙的神情举止,不用说,这件事八成和三团团长马三儿有关系,竟然已经收了近千大洋,可见这个保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四十五师已经成军半年多,但身上的匪气还是太重,尤其以马三儿的三团为甚,肖林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一直事务繁忙,没有彻底整治,不料却搞出这么一出。
水至清则无鱼,四十五师出身土匪,肖林也没有指望,一下子把部队改造成路不拾遗的模范军,只希望潜移默化,逐步改变部队的风气,看来,战前必须整治一下部队了,否则这个样子,怎么和晋绥军作战?
不过大战在即,这件事却不能扩大化,马三儿在部队里位置特殊,动他不合适,肖林也拉不下这个脸,只好拿龅牙来立威。
二十军棍一会就打完了,肖林向着那告状的汉子点了点头,上前对龅牙说道:“所有扣着的通通放人,道歉,再写一份事件报告交到师部,这件事不算完,还得给你处分。”
出了这么档子事情,肖林也不再矫情排队,直接过了卡子,向督署衙门驶去,坐在卡车上,肖林沉默半晌,向蒋百里问道:“百里兄,我今天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打得匆忙了。”蒋百里淡淡一笑。
肖林默然。
今天这件事,本可当做一个契机,达到在大战前整顿军纪的效果,可这么急急忙忙把龅牙打了一顿,没几个人看到,对部队的震慑不够,十成的效果只达到五成,的确有些失误。
看来只有想些办法弥补,就这件事发一份全军通报,再给龅牙一个处分,当然,马三儿也得敲打敲打,却不能用力过猛……
诸般事宜,头绪纷杂,肖林还在皱眉思索,卡车突然“吱呀”一晃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已经驶入了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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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章突然开战
肖林回到张家口后,第二天就收到了龙潭战役爆发的消息。
1927年8月23日,孙传芳兵分三路,由浦口、大河口和扬州三处渡过长江,进逼南京,与李宗仁的桂系部队激战于栖霞山,27日,何应钦率第一军参战,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龙潭,孙军抵抗不住,渐呈败象,至31日,终于全线溃败,死伤万余,被俘万余,其余部队丢弃所有装备,仓皇逃回江北。
孙传芳所部从渡江到战败,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如此痛快的脆败,远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消息传开之后,晋绥军明显受到了刺激,加快往来调动部队,跃跃欲试。
在晋绥军的压力之下,安**也在不断调兵遣将,加以应对,好在通过肖林的努力,张作相和张学良等人又反复劝说,老帅张作霖也提前有所动作,最为精锐的三四军团没有出兵河南,还留在直隶境内,一番调动后,很快摆出了一道防御阵型。
除了直隶,察哈尔也处于晋绥军的正面,偏偏这里只有高维岳的第九军驻防,其他援兵一时调动不及,反而压力最为沉重。
高维岳将第九军的主力摆在多伦一线,又命肖林的四十五师驻守张家口,确保省府安全和全军的退路。
虽然肖林以往战绩彪炳,但不管怎么说,四十五师都是一支杂牌部队,高维岳对其战斗力还是不放心,就依着察东镇守使的职责,把四十五师放在了二线,高维岳的这个举动,虽然显得有些轻视四十五师,却也是一番好意,里面明显有照顾的意思。
肖林对这个安排当然没异议,虽然守土有责,但他却不愿和徐永昌硬拼,如果晋绥军来势太猛,就连张家口他都有放弃的打算。
但要放弃张家口,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经苦战而放弃大城,罪责不小,参谋总处那一关都过不去,搞得不好,还会被扣上个畏战的罪名。
这些日子以来,张库大道的官方商队已经停了下来,随着最后一支商队到达蒙古,四十五师在草原上的部队纷纷撤回张家口,开始整军备战。
张库大道的商队是四十五师的摇钱树,费尽力气剿灭蒙匪,就是为了打通这条商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肖林不会下这个命令,但是察哈尔的战争气息越来越浓,只好忍痛割爱。
大部队撤了回来,只在百灵庙留下了一个营,以便控制德王和蒙古部落。
自从进驻百灵庙后,德王不得不选择和肖林合作,整个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渐次安抚,又有两股蒙匪望风而降,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
对德王采取这种措施,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从长远看隐患不小,但眼前即将爆发大战,只好采用这种临时手段,只求稳定后方,有什么弊端,也得在一两年后才会爆发,打败了晋绥军,慢慢整治不迟。
肖林又特意选了些贫弱的小部落,给些急需的钱粮物资,雪中送炭,以收其心,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渐渐加强着对察北地区的控制。稳住蒙古草原,就多出了闪转腾挪的余地,否则一旦张家口有失,四十五师就只能退出关外。
除此之外,从锡林郭勒南下,可以直接威胁晋绥军的后路,这个伏子非常重要。
重要的物资和工厂都转移到了三棵树,那里是四十五师的老营基地,有着浑善达克沙地的保护,地形不明的晋绥军很难直接攻入。
开设路卡,加强张家口的戒备,也是战前不得不做的准备,如果这个时候还任由晋绥军的情报人员随意出入,敌人对察哈尔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仗也不用打了,至于路卡带来的负面影响,只好以后慢慢弥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进入九月中旬,晋绥军突然停止各种动作,平静下来。
这天午后,天气凉爽,陪着蒋百里和石醉六一起吃过午饭,肖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书案之上,堆着一摞厚厚的军情文书,都是包新业整理后放在这里,等着肖林批复,大战在即,军中的各种准备工作全面展开,身为主官,部队的调整,物资军火的调配,弹药的补充,都得一一分拨明白,过眼核实。
作为秘书,肖林对包新业用的越来越顺手,此人办事勤勉,虽然没什么惊人的才干,却胜在稳妥可靠。政务管理,并不需要高水平天才,只要兢兢业业,尽心办事,反倒比诸葛庞统还要好用。
一份份仔细查看,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最后一封文件圈阅,脑袋微微有些发沉,肖林伸了个懒腰,就势在后间的小床上躺下假寐,不料刚一挨枕头,就沉沉睡去。
窗外突然起风了,不断地卷动着窗户,呼啸着,咆哮着,就像一个冲锋的战士。
北国大地,千里焦土,弹雨纷飞的战场,漫山遍野的士兵,枪声、炮声、呐喊声,无数的人正在拼死搏杀,肖林渐渐看得清楚,对面的敌人都是一身黄|色的军装,都是日本人!
到处是血,到处尸横遍野,百姓们被绳索绑缚着,排成长长的队伍,被牵到一个万人坑前,一阵机枪响起,大家纷纷倒下,栽进坑中,肖林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想要大声叫,却叫不出声音,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人死死地按住……突然,身后卷起一阵狂潮,无数的华夏儿女手持钢枪,向着对面那群日本人冲了过去!
“肖师长!肖师长!”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喊声,把肖林从梦境中拉了回来,睁眼一看,包新业满脸焦急地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肖林心里一沉,睡意全消。
“晋绥军动手了,刚刚接到的消息,晋绥军攻占柴家堡,张家口和多伦之间的联系被切断。”
“什么!”
肖林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柴家堡失守,驻守多伦的高维岳第九军就陷入了敌人的重围之中,已经变成一支孤军,在几倍之敌面前,几乎没有突围的可能。
包新业不敢说话,只是向旁边闪了闪身子,露出后面的一名青年军官,带着连长的军衔,满面都是羞愧,军装上沾满了火药黑灰,还带着几处血迹,也不知他负伤了没有。这连长肖林认识,叫作杨海翔,他的连队就负责柴家堡的防务。
哐当一声,窗户被狂风猛地一推,重重地甩了出去,一阵冷风突然灌了进来,让他立刻清醒了许多。
“敌人有多少,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柴家堡离张家口只有不足百里,如果派出汽车,一个小时多点就能赶到,如果及时发动反攻,还有机会夺回阵地。
杨海翔沉痛回道:“敌人最少有一个团,上午九点发起突袭,我连措手不及,不到半小时阵地就丢了,请师长治罪!”
“敌人占领阵地后,有什么动向?”上午九点发生的战斗,现在组织反攻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肖林暗暗定住心神,又继续询问。
杨海翔回答道:“我们全连一共剩下了十几个人,撤下来的时候,敌人也没有追击,好像在整修阵地。”
肖林沉默了片刻,转头向包新业问道:“多伦那边有没有电报?宣化和蔚县,还有北*京方面,都有没有消息?”
“都没有。”包新业摇头。
“立刻给高维岳督军发电报,还有,北*京参谋总处,大帅府都要发电,报告柴家堡军情……还有,传令部队紧急戒备,防止敌军再次发起进攻。”
肖林站起身来,又轻轻拍了拍杨海翔的肩膀,说道:“敌众我寡,能率部守御二十分钟就算完成了任务,你下去休息吧,柴家堡丢失的责任在我。”
杨海翔眼圈一红,向着肖林敬了个礼,激动地说道:“师长,尽快下命令反攻柴家堡吧,我愿意担任先锋连的向导!”
肖林却转身来到了窗前,迎着劲风站在窗口,默默地向后摆了摆手,杨海翔不敢再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阎锡山终于下手了,意外的是,竟然首先选中了自己!
从年初到九月,晋绥军蓄势如此之久,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就是一场大战,恶战。
徐永昌果然善于用兵,隐忍多日,突然挺进察哈尔腹地上百里,一举攻占柴家堡,在多伦和张家口之间砸下了一颗钉子,硬生生地把第九军和四十五师分割开来,要完成这个目标,必须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计划,特意挑选的时机和路线,如此处心积虑,当然所谋极大。
柴家堡只是第一步动作,徐永昌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还得好好分析一下。
张家口?不像,既然柴家堡已经打响,张家口的防务肯定加强,晋绥军远道而来,想要进攻重兵把守的张家口,恐怕咽不下去,还会崩掉几颗牙齿。
可以肯定的是,多伦的高维岳腹背受敌,极其危险,这支部队,恐怕就是徐永昌的猎物。
不过,仗着这些日子多有准备,多伦的防务也很强,只要把第九军缩成一个铁核桃,晋绥军短时间内难以吃掉高维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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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章难局(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四八章难局(上)——
兵营之内,一阵骚动。***
柴家堡遇袭的消息,随着集合的号声,很快传遍了水母宫军营,劈啪作响的军旗之下,士兵们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部队,过往的经历让士兵们坚信不疑,能够打败这支敢于进犯的晋绥军,取得胜利,一张张黝黑朴实的脸上,焕发着出征前的兴奋,充满了对功勋的渴望。
一支支连队集结完毕,随即在邵得彪的安排下,进入张家口郊区的城防阵地,敌军既然敢于突袭柴家堡,很难说会不会再派一支部队,摸到张家口来。
整个张家口*市区都进入了戒严状态,在绿脚兵的巡察之下,所有的商铺全都关门歇业,闲杂人等不许上街,敢于违令喧哗闹事的,立刻加以拘捕,必要时可以开枪。
敌情不明,小心无大错。
督署衙门内,道路都由青石铺就,身着戎装的军官们川流不息,靴声囊囊,一起向会议室快步赶去。
会议室内,四十五师营以上军官济济一堂,苏民毅、曲南杰、郝梦龄、马三儿等将领神情严肃,坐在长方形的会议桌旁,柴家堡守将杨海翔虽然只是个连长,但刚从前线下来,因此坐在众人的末尾。
肖林一身少将军服,居中而坐,面沉似水,右侧邵得彪,左侧石醉六,穿着一身便装,有些中低阶军官见他面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水母宫驻军有限,算上刚刚设置的营级政治委员,到会的一共二十多人。肖林抬眼一扫。将领们已经全部到齐。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晋绥军突袭柴家堡,阵地已经丢失,我决定立即发动反攻,探探这股敌人的虚实”
敌人突袭柴家堡。然后就地整修工事,变攻为守,明显是要阻断张家口和多伦的联系,总不能就让晋绥军如野营拉练般轻松,想要占据柴家堡。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不管敌人有什么目的,刚刚进驻柴家堡几个小时,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先反攻一阵再说,不求战而胜之,最起码试探一番,看看这支敌军的战斗力如何。
自曲南杰以下。众将一起抬首挺胸,纷纷主动请缨。
肖林目光环视众人,最后落在曲南杰身上:“敌情不明,又切断了第九军和我师的联系,第一仗关系士气,不容有失。只有曲团长最为合适,我命令,一团在一刻钟后出发,乘汽车赶往柴家堡,对敌发起反攻,不论胜负,都要在今晚结束战斗。不与敌纠缠。”
四十五师分驻各地,此时都不宜擅动。只有一团驻守水母宫,正好担任反攻任务。
自从草原剿匪。郝梦龄等部队一直风光无比,曲南杰的一团战斗力最强,却因为承担张家口的防务,从未出鞘,曲南杰虽然不说什么,肚子也也早憋着一股劲,今天面对强敌险情,肖林又把重任放在了一团肩头,更把他的斗志撩拨起来,只是他性子一向沉稳,虽然兴奋,面上却看不出来,稳稳当当地站起身,朗朗说道:“请师长放心,我一定和这股敌人好好过过招,看看他们的斤两!”
说着话,肖林又把目光投向了杨海翔:“杨连长,还能参加战斗吗?”
杨海翔只觉得热血沸腾,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连剩余六十余人,还有一战之力,愿意担任反攻柴家堡的先头部队!”
肖林来到他的面前,颔首赞道:“好!胜不骄,败不馁,可谓强军,对晋绥军的第一枪,就交给你杨海翔了!”
部队集结完毕,整装待命,曲南杰又向肖林敬了个礼,带着杨海翔等一团的将领,转身大步走出会议室,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军官的命令呼喊,枪械的撞击声,然后又是一片汽车的引擎喇叭作响,曲南杰带着部队出发了。
这桩事情安排完,肖林心中稍定,又接着说道:“除了柴家堡,还有六七处重要关口由营以下部队驻守,现在都没有收到军报,不知道有没有失守,为防万一,二团一营即刻赶赴张家口西郊防御工事,配合一团行动,敌暗我明,没有准确情报,不许贸然出击。”
柴家堡距离张家口只有四十公里,派出一营接应曲南杰部,万一战事不利,不至于全线崩溃。
郝梦龄心中一凛,晋绥军二十万大军,突然发动一定是雷霆之势,目标绝不可能只限于一个小小的柴家堡,万一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张家口就危险了。
一支支部队调动安排下去,会议室中将领渐渐变少,只剩下石醉六和苏民毅几个,应急救火的事情办完,几人这才有时间分析军情。
晋绥军的这次行动非常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发动之际,直接深入高维岳第九军后方百里以上,一击而定柴家堡,充分显示了徐永昌的指挥水平,如此劲敌,对在座诸人都是一个全新的考验。
突然,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肖师长,高维岳督军回电。”
肖林和石醉六对视一眼,张口说道:“念!”
柴家堡失守之后,还是第一次收到军情电报,终于可以综合各方信息,了解晋绥军的动向。
“自今日午后,多伦周围出现多支小股敌军,并发生小规模冲突,经侦查,第九军周围共出现晋绥军四个师的番号,都属于徐永昌所部二军团,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暂时处于对峙之中,四十五师宜加强张家口防务,确保省府不失……”
晋绥军突然袭击柴家堡,正好把高维岳堵在了多伦,从他电报里看,明显把四十五师当成了薄弱环节,千叮万嘱,念念不忘,对他面前的几万敌军却浑不在意。
肖林心如电转,瞬息间已经做出了判断,却没有急着说出,转脸向石醉六问道:“石先生,您对当前的形势怎么看?”
石醉六淡淡说道:“派出多支小股部队袭扰,就是为了迟滞第九军,以防包围圈未成,高维岳壮士断腕,突围而走,从晋绥军的动向来看,明显是以多伦为目标,张家口暂时无忧。”
这个判断不难,苏民毅明显也想到了,在一旁点头称是,看到这两人的判断都和自己一致,肖林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不管高维岳如何危险,张家口起码暂时安全了。
晋绥军夺取柴家堡,就是为了封堵援军,截断高维岳的退路,这一步棋,够狠!
要想进攻张家口,只能依靠奇袭,但是柴家堡的枪一响,这种可能性已经消失,张家口背靠热河直隶,就算抵挡不住,也可以从容撤退,进攻的价值不大,徐永昌没这个打算。
“还没有北*京方面的消息吗?”肖林又向那个参谋问道。
那参谋答道:“没有,我们分别给大帅府和参谋总处发报,先后三封,一直都没收到回电。”
在心里大概估算一下,从收到柴家堡失守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已经发出了三封电报,十分钟一封,可算频繁,但北*京方面还没有回电,却有些奇怪。
肖林疑惑之余,忍不住向石醉六看去。
石醉六略一沉吟,微笑说道:“依我之见,大帅府里现在恐怕正忙着呢,咱们小小一个柴家堡失守,事情太小,还排在后面,耐心再等等,就会受到消息。”
“奥……不错,不错,石先生说得有道理!”肖林连连点头,阎锡山蓄势数月,既然动手,肯定全线出击,保定、涿州等地,无论哪一处失守,都会威胁京城的安全,老帅张作霖大概忙不过来,正在疲于应付。
“继续发,五分钟一封,把高维岳督军的电报也转过去,一有回电,立刻通知我。”肖林摆了摆手,让那参谋下去,柴家堡失守是小事,多伦和第九军陷入重围,难道参谋总处也会置之不理?
安**的精锐大都集结于邯郸一带,京津一带也有不少部队,如果顺京绥铁路来援,几天就可抵达察哈尔,高维岳面对强敌而不惧,所依仗的大概就是这一点。
说起来这还是肖林的功劳,如果张学良率领三四军团南下郑州,阎锡山趁虚搞这么一下,安**立刻就会阵脚大乱。
石醉六的判断果然不错,十几分钟后,大帅府和参谋总处的回电相继发来,肖林终于对战局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1927年9月,阎锡山在冯玉祥所部的配合下,向安**发起大举进攻,兵分五路,一改正面激战之成法,多以奇兵旁击截杀,第一路由天镇向东南趋宣化,第二路由蔚县袭南口之后,第三路出石家庄,在正定与奉军十五军激战。第四路在石家庄以南,沿京汉线,预备牵制大名之直鲁军,第五路则突袭柴家堡,将高维岳装进了口袋。
当天晚上,曲南杰率四十五师一团反攻柴家堡,晋绥军依仗工事,固守不出,双方激战数场,直到深夜,晋绥军一直防守严密,无机可乘,曲南杰随即撤出战斗,退至张家口西郊,和柴家堡展开对峙。(……)
二四九章难局(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四九章难局(下)——
凌晨时分,派遣到到处的侦查兵终于回报,除了柴家堡,另一处要冲兴和也已失守,张家口和第九师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报告师长,兴和的晋绥军兵力不少,最少有一个乙种师。”
“敌人有什么动向?……许参谋,立刻给高维岳督军发电,通报兴和军情。”兴和防务属于第九军,败退的官兵大概已经赶到了多伦,高维岳应该知道了这个情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知他一声。
“敌人没有进一步行动,正在连夜赶修工事,设置防御。”
肖林沉吟片刻,命令侦察兵再去探查,务必确定敌情。
“石先生,晋绥军连夺柴家堡和兴和,看来是想关门打狗……咱们要不要组织反击?”
石醉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兴和离着张家口又远了一些,敌情不明,连夜反攻,也许就中了敌人的圈套,无论如何,晋绥军的兵力远远超过四十五师,以少打多,不得不小心从事。
两人正在说话,曲南杰回来了,晚间反攻柴家堡的时候,正赶上一场大雨,曲南杰身上的军装都已湿透,还沾着些泥土硝烟的痕迹。
“肖师长,柴家堡的敌人可不少,我换了三个地方先后进攻,看晋绥军的样子,最少有一个旅,三千多人的样子。”
“去烧一碗姜汤来。”
肖林向参谋吩咐一声,又端起一杯热茶递给曲南杰:“伤亡大吗?这股子敌人战斗力如何?”
曲南杰接过茶杯,抿着喝了两口,然后放在桌上:“不好对付,这股敌人都是老兵,夜战也能沉得住气。枪也打得准。损失了几十个弟兄。”
夜战一晚,只伤亡了几十人,曲南杰并没有出尽全力,没有重武器的配合,贸然进攻严密防御的阵地。等于让士兵去送死。
探明了柴家堡的敌情,就算完成任务。
“撤退的时候,敌人有没有追赶?”
“没有,晋绥军一直稳守阵地,虽然远远超过我部兵力。却没有追击。”曲南杰摇头。
风雨交加,天黑路泥,敌退而不追,敌军的指挥员取舍有道,不是平庸之辈。
天亮之时,电报往来,各方军情渐渐汇集。肖林终于对整个的战场形势有了了解。
随着晋奉之间日渐紧张,晋方所买军需用品在天津被扣,京绥铁路路款停止发付,奉方不断索求归还石家庄,于此同时,奉系部队又频繁调动。派出张学良、张作相、于珍、赵倜等高级将领分路巡察,以上种种迹象,严重刺激了阎锡山,以为张作霖即将对山西动手,随即抢先发动了对奉战争。
晋绥军三个军团兵分五路,展开攻势,南边几路或者主攻涿州、保定。或者牵制安**主力,和察哈尔关系不大。但北路的柴家堡也是晋绥军的一个主攻方向,对安**的压力很大。
进占柴家堡和兴和的晋绥军。是丰玉玺的第六军,大约一万多部队,在他的配合下,徐永昌调动主力,以两军四师完成对高维岳的包抄,第九军陷入重围,根据侦查情报,自雁门关至龙泉关一带,晋绥军的后续部队仍在沿着京绥铁路推进,李生达所部第五军抵达繁峙一带,兵威直逼张家口的南大门宣化。
综合各方情报,晋绥军在察哈尔投入了第二、第三军团四个军的部队,共计八万余人,而察哈尔只有高维岳和肖林的三万余人,兵力对比将近三比一,局势非常严峻。
晋绥军展开进攻后,张作霖连夜电召众将,至当天下午,张学良杨宇霆、张作相、韩麟春、张宗昌等大将纷纷到京,并联名致电阎锡山,促请避免战争。阎锡山随即回电,语气含糊,推脱责任,称“此次误会非出我方之自动……已严责大同驻军切查”,同时却严令各部加快行动,继续向安**发起猛攻。
翌日,山西驻京代表南桂馨等人秘密离京,并发布誓师讨奉之艳电,与张作霖彻底决裂。
10月2日,张作霖发表讨阎通电,晋奉战争正式爆发。
夜半十分,中*南*海居仁堂的一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虽然几个窗户都开着,大吊扇转个不停,屋子里还是烟雾腾腾。
因为张作霖本人抽烟,部下众将也大都嗜烟如命,像张作相和杨宇霆几个不好这口,也只能强忍着,时间已是深夜,这两人都是满眼血丝,微微红肿,说不清是被烟雾呛的,还是熬夜熬的。
杨宇霆捂着嗓子咳嗽两声,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却不入肺,从嘴里直接吐了出来,说也奇怪,自己也熏上这么一根,满屋子的烟味似乎都闻不到了,咳嗽两声,向张学良问道:“汉卿,听说你和芳宸韩麟春字又发了一封联名电报,阎锡山回电没有?”
张学良摇摇头:“没有,我和芳宸所发微电电文于微日发出,10月5日,故称微电,和艳电等同理,洋洋万言,却如石沉大海,看来阎百川铁心要和咱们开战,这一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到这里,张学良微微一愣,一个月前他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孙传芳即将发动龙潭战役,安**占尽主动,不料转眼间主客突变,轮到晋绥军来进攻安**。
“哼,记得上年山西为冯逆所迫,围攻大同,蹂躏雁代,晋北不保,太原垂亡。阎锡山信使往还,叠电告急,摇尾乞怜之态,如在目前。”
韩麟春早年留日,又担任清政fǔ陆军讲武堂教务长,文化素养较高,之乎者也,骈句排比,都是信口而来的习惯,谈吐和一般丘八都不相同:“我军力攻南口,转战千里,直趋绥北,兵无宿粮,马无积秣,方才剿灭叛军,不料阎锡山狼子野心,认贼作父,倒行逆施,反颜事仇……大帅,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借此一战彻底剿灭,难解三军心头之恨!”
张作霖微微点头,却把目光投向了杨宇霆:“邻葛兄杨宇霆字,战事突起,你有何良策?”
杨宇霆号称奉系第一智囊,大战突然爆发,安**仓促应战,这种情况下,老帅对杨宇霆的意见最为倚重。
“这一仗来得仓促,晋绥军气势汹汹,宇霆不才,有四策可以破敌。”
杨宇霆毫不推辞,两眼闪光,扫视座中众人一圈,朗声开口道:“第一、津浦线由第一方面军扼要防守,对南方革命军暂取守势,不宜轻启战端。第二、阎锡山此次反奉,系以冯玉祥为后援,此路最为重要,安**二七两个方面军,应依照原定步骤,努力向河南郑汴发展,以断冯、阎之联络。此路指挥,仍以张宗昌和褚玉璞担任为宜。第三、晋绥军二十万人马对京绥铁路一线展开猛攻,其意图却在吸引我部兵力,相机夺取京汉线,涿州和保定才是敌军的主攻方向,察哈尔只为分战场,因此我军宜坚守京汉线,先守后攻,将晋绥军主力歼灭于涿州一带,这一方面的战斗,应以汉卿为总指挥。第四、至于京绥铁路和察哈尔方面,责成高维岳等部坚守抵抗,如必要,可以向张家口一带靠拢,同时,东四省部队全部入关,以辅忱张作相字的五军团为察哈尔援兵,择机与徐永昌决战……”
张作相不由得微微点头,杨宇霆果有大才,三言两语间,已将纷乱的局面梳理得清清楚楚,只要照着他说的这四策执行,立刻就能稳住形势。
不过按照杨宇霆的这个机划,察哈尔就变成了次要战场,虽然形势岌岌可危,却要从千里之外的吉林调兵相救,高维岳所部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张作相想到这里,张口说道:“邻葛兄,从吉林调五军团援助察哈尔,大部队长途奔袭,军需物资的集结调动都需要过程,没有七八天的工夫难以成行,恐怕远水解不了尽渴,是不是抽调三四军团一部,就近援助察哈尔?”
“无妨,张家口非可守之地,没必要在这里和晋绥军硬拼,只要命令四十五师肖林所部节节阻滞敌军,争取时间就可以,必要的时刻,可以放弃张家口。”
作为战略大家,杨宇霆和石醉六不约而同,都提出放弃张家口,这座城市的确不利于防守,反倒是附近的南口、怀来等地都是合适的战场。
张作相沉吟片刻,又问道:“就算如此,那高维岳的第九军怎么办?总不能把这支部队就扔在多伦。”
杨宇霆摇头道:“第九军两万余人,无关大局,为将者该断则断,取舍之道最为重要,绝不可因小失大!”
两人渐起争论,其他众将也议论纷纷,支持谁的都有,议到最后,老帅张作霖一锤定音。
“邻葛说的很有道理,京汉路才是决战之地,但如果张家口过早失守,北*京和关外的压力太大,另外第九军是咱们的老部队,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从三四军团调一个师驻宣化,协助四十五师防务,尽快反攻柴家堡,救援高维岳。”(……)
二五零章破解(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零章破解(上)——
张家口西郊城防阵地上,肖林召集众将,在一团的指挥所内召开紧急军议。(
敌情渐渐明朗,参谋总处的作战命令已经下达,下一步就看前线如何执行了。
三言两语把情况介绍完毕,铺开地图,就手用马鞭指点,肖林对众人说道:“如果情报无误,我部正面之敌为晋绥军丰玉玺的第六军,三个旅一万余人,兵力稍多于四十五师,柴家堡西南大约三十公里处,晋绥军李生达的第五军攻占繁峙,正沿京绥铁路向东推进,预计明天下午抵达宣化,进攻张家口南侧。”
苏民毅对着地图看了一会,第一个说道:“战斗刚刚打响,丰玉玺和李生达就突进百里,明显蓄谋已久,从这两路敌人的动向来看,意图非常明显,丰玉玺部主守,截断我部与多伦的联系,防止四十五师增援高维岳,而李生达部主攻,从南面威胁张家口的侧翼,并截断从直隶来援的安**,其目的是为了配合丰玉玺,确保柴家堡的安全。”
声势,就凭他们这两万多人,想要攻占张家口,斤两还差得太多。”邵得彪说到一半,抬头问道:“肖师长,高维岳督军那里军情如何?”
比起四十五师,李生达和丰玉玺的兵力明显处于优势,但张家口深处察哈尔腹地,长途奔袭之下,四十五师又有了防备,不可能一鼓而下,只要安**的援兵赶到,李生达立刻就会困于坚城之下,进退两难。
晋绥军的目的,还是多伦的第九军。
要想援助多伦,要么走兴和大路,三天可以到达。要么走柴家堡小路。翻山越岭,绕过浑善达克沙地一角,大约五六天的路程,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肖林没有直接回答邵得彪的问题。默默递给他一份电报。
这份电报是高维岳刚刚发来的,他被徐永昌的四个师包围,不见了前两日的镇定,连连督促四十五师出兵相援。
这也怪不了高维岳,参谋总处刚刚下达了作战计划。安**的主力都集中在京汉线一带,集中兵力与晋绥军的第一军团商震部决战,虽然没有明说,无形中高维岳的第九军已经成了弃子。
抬眼向西看去,黑压压的乌云翻滚,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邵得彪匆匆把电报看了一遍,又递给了其他人传看。皱眉想了片刻,问道:“肖师长,多伦岌岌可危,安**的三四军团近在咫尺,难道不派援兵吗?”
肖林点点头:“派了,参谋总处今早下令。由李天宏的第七师北出南口,支援察哈尔,估计后天可以抵达宣化,正好赶上阻击李生达。”
情况已经很明朗,李生达和丰玉玺进逼张家口,做的就是两手准备,如果安**防御空虚。他们就势直下张家口,以此为根据。进一步威胁京津,如果安**的援兵及时赶到。他们就采取守势,节节阻击,固守柴家堡兴和一线,以便主力从容进攻多伦,既然李天宏的第七师已经赶来,估计晋绥军会采取第二套方案。
想要援助高维岳,就得过了丰玉玺这一关,昨天晚上敌人刚到柴家堡,又下着大雨,如果以四十五师全力进攻,也许还能夺回阵地,现在敌人已经构成防线,站稳了脚跟,一个旅的部队依托工事据守,已经不太好对付了。
不过肖林并不后悔,昨天晚上敌情不明,贸然出击,以几千将士的性命孤注一掷,一旦失败,就是全面溃败,这种侥幸心理,是一军统帅的大忌。只能说在这场对弈中,晋绥军先声夺人,占了先手,肖林的应对中规中矩,不能算做失误。
骤逢强敌,反倒激起了肖林的斗志,朗声对众人说道:“邵副师长说得不错,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在多伦,李生达所部只是佯攻,现在高维岳督军那里情况危急,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众人一时沉吟不语,马三儿却大声接过话头:“这还犹豫什么,既然有李天宏帮咱们看着老窝,咱们就全力进攻丰玉玺,打通柴家堡,把第九军接出来就是了。”
四十五师和李天宏大都是老熟人,听说他们来援张家口,都感到十分高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第七师帮忙,马三儿的胆气立刻壮了不少。
苏民毅微微一笑,向马三儿说道:“马团长斗志可嘉,不过咱们兵力有限,就算加上第七师,一共也就两万多人,自保张家口有余,但想要突破柴家堡防线,难度不小。”
李天宏自从年初出兵河南,为求张学良信任,一向冲锋在前,和冯玉祥几场激战下来,第七师减员严重,只剩下一万五千多人马,已是一支疲兵,就算和四十五师联手,面对李生达和丰玉玺,并没有任何优势。
马三儿伸出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指,向着地图上面一戳:“没关系,丰玉玺刚来一天,前面的阵地也许搭好了,纵深肯定还是虚的,只要我们集中兵力猛攻一点,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就能把这群王八蛋击溃……”
相比马三儿,苏民毅考虑的更加全面,当下摇摇头反驳道:“这恐怕不妥,我们的目标是援助第九军,在柴家堡就拉开架势死战,到了多伦还怎么打仗,不要忘了,后面还有整整四个师的晋绥军,五六万人。”
马三儿被他说得一愣,想要争辩两句,却讲不出什么道理,把一张马脸憋得通红。
“马团长,参谋长说得有道理,你先别急,再考虑一下。”
曲南杰见马三儿发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了两句,又转过头对肖林说道:“肖师长,我以为当前情况,应以少量部队守御张家口,利用固有工事阻击来犯之敌,主力以兴和为突破口,和多伦第九军两头夹击,兴和腹背受敌,必将崩溃,只要我部和高维岳配合得当,完全能够掩护其脱险。”
肖林轻轻点头,曲南杰的这个计划他也想到过,徐永昌两个军四个师,调动不易,还没有完成对多伦的合围,只要第九军及时跳出包围圈,再冲破丰玉玺的封堵,就有可能脱险。
当下之计,是要尽快确定援助第九军的路线,和高维岳配合行动,打通第九军后撤之路。
相比柴家堡,兴和道路平坦通畅,有利于大部队激动撤退,只要三天就能从多伦撤回张家口,选择这里突围,更为合适。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个方案看上去不错,但好像还有疏漏的地方。
肖林沉思片刻,又向郝梦龄问道:“锡九兄,你的意见呢?”
比起牛头冲众人,郝梦龄的军事素质要高了不少,这种事关全军生死的大计,一定要听听他的意见。
“兴和敌人将近万人,依托阵地防御,急切难以拿下,柴家堡离那里不过十余公里,半天时间就能赶到,如果柴家堡之敌增援,兴和之战陷入纠缠,徐永昌的大部队赶到,第九军就会全军覆没。”
肖林心中猛的一凛,难怪心里觉得不踏实,潜意识的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柴家堡和兴和的守敌摆成掎角之势,攻其一部,另一部必救,大举进攻兴和,丰玉玺也必然派部队增援兴和,还是无法解围,想要打通到多伦的联系,必须解决柴家堡之敌的威胁。
如果兵力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分割包围,就能各个击破,但是四十五师兵力有限,又没有地利优势,难以实现这个战略。
照现在情况来看,张家口虽然暂时无碍,但四十五师和第九军同枝同脉,高维岳又和四十五师一向配合融洽,决不能见死不救。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面对晋绥军设下的难局,众人一时都没有好的办法。
想要破局,必须另出奇招!
邵得彪等人虽然从军多年,但以前职位不高,经验有限,郝梦龄又过于年轻,也没指挥过这种大规模战役,众人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由自主的,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石醉六。
石醉六坐在桌前,一份份检看着军情文件,感到了众人的眼神,抬头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肖林身上:“肖师长,从繁峙到宣化,可有我军防御部队?”
肖林点点头:“怀安长城一线,驻有我部三团一营,利用地形优势,能够阻击延缓李生达的部队,但敌我兵力悬殊,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营?能守多长时间?”
肖林回头看了看邵得彪,邵得彪点头答道:“以这个营的战斗力,最少能抵御两个小时,如果拼死不退,可以坚持四到五个小时,不过要是这样,这个营估计就打没了。”
“不错了,李生达善于用兵,能在他手底下坚持三个小时,四十五师这一段训练的效果很好。”
石醉六先称赞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不过要想救出高维岳,就得让李生达顺利通过怀安,长城防线最多只许坚持半小时!”(……)
二五一章破解(中)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一章破解(中)——
怀安古长城,始建于战国时代,为了抵御匈奴而修建,历经秦汉等各朝不断扩建,至明朝万历年间筑成,逶迤于群山之间,肃立于北国之巅,古风盎然。)
这里自古就是战场杀伐之地,直到近代热兵器兴起,才渐渐变得平静,不料今天一早,古战场上再次响起了枪声。
一场激战之后,晋绥军击溃守敌,夺取咽喉要地香炉山,士兵们还在打扫战场,第五军军长李生达率领着一群手下将校,沿着石阶登上了香炉山烽火台。
站在长城烽火台上,李生达举目四望,只见天地茫茫,远山苍苍,令人胸中豪情荡起,首战得胜,意气风发之余,举起手里的马鞭指点着周围问道:“诸位,知道长城为什么修在这里吗?”不等有人回答,又自顾解说道:“怀来县制设于唐朝,北望绥远,西瞰山西,东顾直隶,自古就是鸡鸣三省之处,兵家必争之地,拿下这里,就打开了察哈尔的西大门,我第五军万余将士只须一日急行军,就可直叩张家口!”
参谋长魏斌击节赞道:“早知军座文武全才,熟读经史,没想到对地方掌故也如此熟悉,我军一战而定怀来,守敌溃不成军,张家口的那些土匪兵只怕已经望风而逃了。”
今日进攻香炉山阵地,虽然遭到了一定的抵抗,但当晋绥军展开阵型发起强攻后,只一个突击就冲上山顶,四十五师一个营的守军仓皇败退,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李生达摆摆手,正色道:“未必,未必,大战在即。所谓骄兵必败。不能轻敌!”
嘴里咬得紧,心里却有些痒痒的,魏斌这番话虽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也有他的三分道理,驻守张家口的是安**四十五师。早就听说这支部队由土匪招安而来,师长肖林原来是个小商人,因与张学良交好而上位,今日一试,果然战斗力有限。
张作霖父子用人任人唯亲。小人窃居高位,这样的部队焉能不败?
说起来,这也是各家军阀的通病,哪怕在晋绥军内部,同样存在这种现象,山西军政系统内,一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跨”。阎锡山祖籍五台,历来重用老乡,他的亲信多为五台、定襄等地的晋北人,李生达却出身晋东南,其部下官佐多为晋东南人氏,甚至还有不少外省人。因此在晋绥军内部,第五军一直属于外围部队,比如这次进攻安**,阎锡山就亲自点将,命令第五军佯攻张家口,配合徐永昌消灭高维岳。
佯攻,就意味着沦为配角。李生达刚刚晋升中将军长,正想在这场大战中表现一番。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那徐永昌也是个外来户。但因为加入晋绥军的时候就带着几万人马,立刻被任命为二军团军团长,在这一战中又担任北路军总指挥,比他李生达威风太多了。
“军座,轻敌固不可取,但纵敌逸机也是为将者的大忌,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最忌犹豫不决,这个机会您可得抓住呀!”魏斌两眼放光,极力相劝。
李生达转过身来,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军座,阎总司令命令我第五军佯攻,配合徐永昌行动,但是四十五师土匪出身,战斗力羸弱,只要我军雷霆一击,定可一战而下张家口,这件功劳已是我第五军囊中之物,不知军座愿不愿取?”
魏斌比喻的形象,李生达不由得怦然心动,如果能以本部第五军攻占察哈尔省府张家口,的确是大功一件,无上荣光。
李生达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五期,和傅作义是同班同学,从军之后逐步升迁,却一直官运不顺,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但因西北军进攻山西,李生达率部死守大同五个月,因此得到阎锡山赏识,连跳数级,攫升为第五军军长,晋北镇守使。
发迹于战场,当然还想再铸辉煌,当年大同一战,李生达以“善守”而成名,今日张家口一战,也许又能博得一个“能攻”的称号!
至于佯攻配合徐永昌的任务,只要顺利拿下张家口,自然完成。
犹豫了片刻,李生达终于询问道:“魏参谋长,张家口城防如何布置?”
“根据我军侦查得知,敌四十五师一部据守城区,另以两团各守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在后,宣化和泥河子分据西郊北郊,其阵型为倒三角品字形防御。”魏斌蹲下身子,顺手捡了几块小石子摆了一个示意图,虽然简单,却也一目了然。
“李天宏的第七师动了没有?”
李天宏的第七师驰援察哈尔,这是早就掌握的情报,要想攻占张家口,必须把这支敌人也考虑进去。
“没有,李天宏的第七师出京之后,就停在昌平不走了,已经耽误了整整两天,据说是后勤出了问题。”魏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支部队出自于直鲁联军,不属于老张的嫡系,闹些纠纷矛盾很正常……军座,趁着第七师还没赶到,赶快下决心吧!”
李生达没有答话,转身来到垛口前,默默地凝视着远山。
时节已是早秋,山风猎猎,略带凉意,顺手解开脖领处的风纪扣,一股清风立刻扑进了胸膛,但他还是觉得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眼前这个机会看起来诱人,但事出反常即为妖,几十万大军正在生死大战,无不各逞巧计,机关算尽,突然之间,敌人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会不会是个陷阱呢?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李生达培养出一种能力,对潜在的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
但是思前想后,又看不出危险在哪里!
第五军除了军部直属的工兵、骑兵以及辎重部队,还有直辖十五师三个团,陈长捷第九师三个团,霍原壁二十七旅三个团,共计两师一旅九个团,一万五千多人,再加上柴家堡丰玉玺的第六军,兵力上远远超过了四十五师,只要敌人援军不到,李生达有把握一战而下张家口。
战争终归要靠实力说话,只要以雷霆之势碾压过去,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被轧的粉碎。
拿定主意,李生达转过身来,对魏斌说道:“魏参谋长,命令陈长捷部加快行军,务必于明日晚间赶到宣化,对敌守军发起进攻,霍原壁旅于明晚十点前赶到泥河子,即时发起进攻,军部直辖十五师担任预备队,跟随进军,相机而动。”
魏斌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劝道:“军座,这样分兵进攻,主次不清,恐怕会陷于缠斗,张家口敌人主力支援上来,我军反而尴尬。”
四十五师守军摆成了一个倒三角形防守阵型,各点之间可以互相呼应配合,防御很是坚固,李生达却偏偏选择了两点平推,敌人只要死守一点,再以张家口城防部队支援一点,反过来又会形成兵力优势,如此一来,胜负难料。
李生达微微一笑:“没关系,正是要把敌人主力调出张家口,这一仗务必速战速决,没时间慢慢拔钉子,我准备跳过泥河子和宣化,直接中心开花,攻占张家口城区!”
魏斌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生达的用意,张家口处于奉系地盘腹地,铁路运输快捷,如果不能及时攻克,安**就可以从关外调兵支援,再加上李天宏的第七师随时都会赶到,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军座,中心开花固然效果最佳,但也最为危险,万一遭到敌人反啮,攻击部队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李生达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丰玉玺的部队就在柴家堡,只要我们两军加以配合,就能吃掉四十五师的主力,这一仗不但要拿下张家口,还要彻底消灭敌人的守军,确保我北路军后侧安全。”
如何破解品字形防守,是所有军校都会讲述的内容,李生达当然熟知各种方法的优缺点,他之所以选择中心开花,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按照阎锡山的命令,李生达的任务是佯攻张家口,封堵牵制安**的援兵,配合徐永昌歼灭高维岳所部,现在临阵改变作战计划,一定不能影响这个战略意图,否则就算拿下张家口,也功不抵过,难逃罪责。
因此李生达才决定两路出击,同时进攻泥河子和宣化,然后中央突破,直捣张家口城区,如此一来,敌人的主力部队都被卷入了战斗,再也无力顾及多伦,柴家堡与兴和自然稳固。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德国人的一句名言,用在这里最为恰当。
至于被敌军反啮包围的风险,李生达却毫不在意,自己直辖的十五师素来精锐,第九师的陈长捷此公在平津战役中据守天津,因而为国人熟知,但在这个时候,他还只是李生达手下的一员年轻战将,晋绥军中的后起之秀又骁勇善战,从今天香炉山这一战来看,四十五师的战斗力有限,不是第五军虎狼之师的对手。
既然下定决心要打,就不再瞻前顾后,李生达谈笑之间,一个严密的作战计划已经成型,马鞭一扬,对魏斌说道:
“传令,部队停止休息,连夜向张家口进军!”(……)
二五二章破解(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二章破解(下)——
宣化南门外,有一个紧邻着城墙的小村子,这里原有二三十户人家,眼看着要打仗,村里的住户逃了个精光,四十五师三团以此为据点,构筑起了城防阵地。***
村外向着大路的方向,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麦子早已收割,玉米还未长起,地里光秃秃的一览无余,赫然还堆放着几道鹿角和铁丝网,以阻挡冲锋部队。
天色渐暗,空气中飘荡着薄雾,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打破了傍晚的沉静。
“轰隆!轰隆!”
一连串炮弹砸了过来,倾泻在田野之中,不时有地雷被引爆,转眼就把鹿角和铁丝网炸开了好几道豁口,像几条被斩断的长蛇,痛苦地扭曲着,翻滚着。
五分钟的连续炮击,将步兵的前进道路清扫完毕,炮火随即向后延伸,集中轰击着后面的小村,小村立刻被腾起的烟尘笼罩,砖石横飞,墙倒屋塌,好像一艘暴风雨中的小船,即将沉没。
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军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喊杀声,几百名晋绥军的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小村冲了上去…………
作战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肖林目光一挑,向电话看去,一名参谋早已上前抓起话筒,凑在耳边大声喊道:“喂,喂,我是前沿指挥部,什么?你再说一遍!……好的,我这就报告师长。”
那参谋将话筒拿开,转身对肖林说道:“师长,宣化来电,晋绥军今天傍晚向宣化发起猛烈进攻,战斗非常激烈,敌军番号为陈长捷所部第九师。”
终于来了!
肖林不惊反喜。走上前接过话筒:“是马三儿吗?情况如何?怎么。你马三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今天也叫起苦来了……我不管你有多困难,一定要坚持守下去,坚守一天,算你完成任务。坚守两天,我给你记功,坚守三天,我给你记大功……如果一天之内就丢掉宣化,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马三儿的大嗓门在电话里十分清晰。几乎是吼叫着说道:“是,我马三儿保证死守宣化,人在阵地在!”
挂了电话,肖林轻轻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陈长捷的名字在后世就听说过,没想到刚一开打。就和这位名将碰上了,以一个团对一个师,以马三儿对陈长捷,坚守一天的任务实在太重了。
但是现在别无选择,要想完成整个战斗计划,坚守宣化是关键的一步。只能靠三团硬顶着了。
看到肖林不安,石醉六微微一笑,劝道:“不用担心,如果拉开了放对,马团长可能不是陈长捷的对手,但他最为勇猛顽强,为你军中第一猛将。最适合结硬寨,打死仗。坚守宣化两天没有问题。”
听他夸奖马三儿,肖林稍觉放心。转头对邵得彪说道:“马三儿要是能守两天,就把三团团长的帽子还给他,咱们部队里,还真缺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
邵得彪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赞同,前些日子因为整顿军纪,马三儿官降一级,以团副代理三团团长,如果能够在此战中立功,重当团长名正言顺。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参谋走了进来,向着肖林举手敬礼:“肖师长,高维岳督军来电,晋绥军已向多伦发起进攻,外围阵地于今天下午失守,敌军已经逼近城区。”
肖林心中一紧,第九军经营多伦防御日久,工事完备,不料只一天的工夫就陷落了外围阵地,可见敌人攻势猛烈。随即问道:“敌人投入了多少兵力?多伦情况如何?”
“敌人以十二军两个师主攻多伦,第七军的两个师向多伦侧后方运动,现在已到达白家庄一带。”那参谋说着话,拿着几面彩色小旗在地图上Сhā好标记,注明敌我态势,只见多伦上面Сhā着一面红旗,周围却Сhā着四面蓝旗,马上就要形成合围。
邵得彪也在看地图,一边皱眉思索着,一边缓缓说道:“徐永昌包而不围,还留着个口子,是想把高维岳逼出多伦,在运动中消灭。”
肖林点点头,同意他的推断,第九军驻守多伦多日,城防坚固,徐永昌如果强攻城区,免不了一场恶战,需要多长时间先不说,就算最后吃掉第九军,自身的伤亡也少不了,因此才没有包围多伦。
现在这个局面,弃城而走,退路却被丰玉玺阻断,徐永昌追击掩杀上来,很有可能发展成溃败;困守孤城,又会陷入重围,早晚还是全军覆没。
只有尽快打通和多伦的联系,才能掩护第九军撤出险境。
“给高维岳督军发电报,我部正在积极行动,掩护第九军撤退,请第九军继续坚持固守,并调动准备突围,两天后东进兴和,前后夹击,消灭敌人守军。事关重大,请高督军谨慎运作,决不能让敌人察觉我军的意图。”
等那参谋记录完毕,肖林又吩咐道:“再给李天宏师长发一封电报,请第七师继续滞留昌平,做出假象迷惑敌军,并做好准备,一旦察哈尔时机成熟,立刻赶赴战场。”
那参谋下去后,肖林转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石先生,您在指挥部稍坐,我和邵副师长去接裴春生。”
石醉六点点头:“你们去吧,现在天已经黑了,今天晚上正好行动。”
肖林拿起桌上的军帽,戴好之后,向石醉六敬了个礼,和邵得彪一齐走出了指挥部……
夜色之中,京绥铁路宛如一条长蛇,穿过口外高原,离着兴和三十公里处的一个转弯处,绿脚兵戒备森严。
四十五师的教导大队一共两千余人,沿着铁路线两侧洒出去老远,又横向派出警戒部队,把戒严区域一直扩展到五公里以外,这一带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是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车轮声,渐渐的,夜色中出现了两道雪白的车灯,一列火车驶了过来。到了转弯处,几名绿脚兵举着小旗迎了上去,对着车灯不停打着信号,在旗语的指示下,列车渐渐减速,然后喷出几股白烟,停了下来。
这列火车前半截都是封闭的箱式货车,后面几节敞篷的车厢,却用竹篾围得严严实实,又套上厚实的帆布,看不出装的是什么。火车停稳之后,封闭的车门被吱呀呀推到两旁,闪出了许多安**的士兵。
早就等在跟前的绿脚兵一起上前,抬着钢架跳板搭在车厢的底板上,和火车上刚到的士兵一起,七手八脚地撤去周围的伪装,小心翼翼地把一门又一门大炮推了下来。
裴春生现任安**炮兵司令,这列火车由热河出发,运载的是裴春生手下的炮兵二旅,整整五十多门大口径山野炮,火力强大。
要想顺利攻克兴和,必须借助于重武器,有裴春生的大炮帮忙,才可能在敌人增援之前,迅速解决战斗,炮兵部队调动不易,肖林专门求到了张学良头上,才把裴春生调了过来,又特批了整整一列火车,进行运输机动。
肖林和邵得彪等人走上前来,正好迎着刚刚跳下火车的裴春生,他身后也带着几名部下将校,其中就有这个炮旅的旅长邹作华,肖林和裴春生本来就是老熟人,领着大家互相介绍一番,很快彼此就认识了。
“肖林兄,这个地方安全吗?咱们尽快转移吧,我这个炮旅可是张军团长的宝贝,一定不能出问题。”裴春生向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黑暗中好像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肖林点点头答道:“放心好了,卸车完毕立刻动身。”
炮兵虽然威力巨大,但却不能独立作战,现在敌众我寡,如果这个炮旅被晋绥军发现,肯定会招来敌人步兵的攻击,趁着夜色正浓,得尽快找地方隐蔽。
炮旅的士兵为主,教导大队帮忙打下手,几千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一列火车卸空,除了各种口径的大炮,还有成箱堆积的弹药。
在向导的指引下,部队沿着荒野一路向北,跨过一片盐碱沙地,趟过一条只到脚脖的小溪,从一片树林旁进入了一个山谷。
来到山谷深处,肖林示意部队停下,对裴春生介绍道:“就是这里了,此地名叫拐子沟,是我专门挑的地方,除了少量蒙古牧民,很少有人知道。”
“这里不错,几千人藏个三五天,也不会被人发现。”裴春生四下张望,山谷隐秘,了无人迹,不由得很是满意。
这里离兴和不远,但肖林早有安排准备,晋绥军远道而来,不了解情况,肯定找不到这里。要想取得最大的战果,就得出其不意,把这支炮旅藏在兴和的鼻子底下,在关键时刻突然出击,肯定能给晋绥军一个惊喜。
部队开始准备安顿宿营,一阵忙碌后,肖林对裴春生说道:“裴司令,有邹旅长留在这里,你和我回张家口吧,我留下一个步兵团在这,这里的安全不用担心。”
藏在拐子沟就得野营露宿,没必要让裴春生在这里受罪。
“不用了,我去张家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这里。”
裴春生却摆摆手,谢绝了肖林的好意:“你赶快回去,尽快组织反攻,别总让我在这里吃罐头干等。”
肖林点点头,微笑说道:“我会尽快的,不过现在还不行,还要再等等。”(……)
二五三章慢敌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三章慢敌——
在晋绥军诸多年轻将领中,陈长捷素以骁勇善战着称,打过不少硬仗恶仗,最后往往都能战而胜之,几乎从未吃过败仗,因此深受阎锡山赏识。_虽然只有二十多岁,资历尚浅,却连连攫升,担任第九师少将师长要职。
不料在小小的宣化,陈长捷却碰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
四十五师开始备战以后,马三儿的三团就负责宣化的防务,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已经把这里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宣化城区周围筑有城墙,马三儿在城墙内挖掘了许多藏兵洞,里面备有大量沙袋,城墙一旦被炸毁倒塌,立刻涌沙袋填补,挨着城墙,还挖有一圈大型陷阱,晋绥军苦战后突入城区,又往往落入陷阱之中,不少三晋儿郎还在莫名其妙之中,就把性命丢在了这里。
在城墙后面百米之处,还筑有第二道防御阵地,高墙之前遍布散兵壕和小型炮兵掩体,阵地前挖有四米多深的外壕,壕沟前利用树根作成鹿角,道路上设置拒马,每个城墙拐角处还设有永久性机枪掩体,每处掩体配置轻重机枪十余挺,选点巧妙,不留任何射界死角,任何一处城墙被突破,都在其火力封锁之中。
从头天傍晚激战到第二天黄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晋绥军虽然几次攻入宣化城中,但都被马三儿组织反击赶了出去,直到入夜时分,陈长捷才暂时停止进攻,第一回合的战斗,以马三儿略占上风结束。
李生达指挥部内,一名参谋正在汇报军情:“报告军座,前线紧急军情。宣化和泥河子进攻受挫。部队伤亡严重。”
“奥?”李生达身子一耸,微微有些意外,昨天香炉山的守军一击即溃,不料今天却变得厉害了。
参谋长魏斌Сhā话道:“困兽犹斗,宣化和泥河子是张家口的门户。敌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想要一战而下不太现实,军座,您本来的计划就是引蛇出洞,宣化打的艰苦一点。才好把四十五师的主力调出张家口。”
李生达不禁释然,魏斌说的有道理,守军经营察哈尔多日,工事完备,弹药充足,仗着地利之便顽抗一时,早在他的判断之内。只要不断向其施加压力,自然能够将张家口的守军调出来,然后中心开花,一举奠定胜局。
沉吟片刻,李生达下令道:“电告陈长捷,我把炮营再调给他。明早五点对宣化展开进攻。……除了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方向有没有动静?”
“张家口周围已经戒严,检查非常仔细,咱们的侦查人员进不去,不过从外围观察来看,敌人正在加紧修筑防御阵地,好像在做巷战的准备。”
“巷战?荒唐!丢了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必然守不住,打巷战有什么用?”
李生达冷冷一笑。接着说道:“缩在窝里不出来,还是因为打他不疼。电告陈长捷,明天早上四点发起进攻,务必突破宣化城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李生达早就研究过四十五师的底细。这支部队出身于土匪,前身是兴隆县保安团,虽然在草原上一仗打得不错,把魏益三和石友三打得狼狈不堪,但那时国民军刚刚从南口前线败退,痛追落水狗,打打顺风仗,这种胜利说明不了问题。
真到了比拼实力的时候,这支部队肯定缺乏韧性,从他们摆出的防御阵型来看,僵硬教条,其将领的指挥才能也一般。
只要宣化告急,就能把张家口的守军调出来。
整个一天都在辛苦赶路,李生达却沉浸在兴奋之中,丝毫不觉疲惫,轻轻捏了捏两眼之间的鼻梁,又对魏斌说道:“命令直辖十五师向宣化侧后运动,于明天中午之前赶到预定位置,一旦张家口守军来援宣化,立刻截击包围。”……
在李生达的严令下,陈长捷于次日凌晨再次对宣化发起了猛攻,晋绥军远道而来,携带的火炮弹药有限,却在这场战斗中投入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炮弹,把县城当做省城来打。
于此同时,霍原壁对张家口西面的泥河子发起了猛攻,投入了整整一旅的兵力,驻防泥河子的郝梦龄在压力之下顽强据守,浴血奋战。
在这两处战场上,晋绥军都占有兵力优势,四十五师以寡敌众,十分被动,只是凭借着强大的火力装备,利用地利与敌抗衡,但随着战斗不断展开,晋绥军渐渐适应了四十五师的战术,不断蚕食着守军的阵地,向城区内缓缓推进,其中尤以陈长捷所部最为凶狠,两天下来,他和马三儿都拼出了火气,往往为了一处据点险要反复争夺,双方的伤亡都很大。
张家口指挥部内,肖林正在调兵遣将。
“苏参谋长,请你率领辎重营巡视城区,有趁机作乱违纪者,直接抓捕,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再调一团二营和三营两部,于南郊小李庄集合。”肖林分拨命令,又转眼看向了邵得彪:“邵副师长,给你两个营的部队,能不能给陈长捷来个狠的,打个反击?”
邵得彪一身戎装,早已收拾利落,朗声回答道:“一个营就够!”
肖林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次反击不是为了击退陈长捷,只是为了给他个教训,把声势搞大一点就行,戏不要演过了。”
在宣化告急的时候发动奇袭反攻,出兵援助马三儿,这是早就定下来的策略,其中的战术要旨众将都已熟知,此举事关重大,只有邵得彪这种老成之将,才能把握好其中的火候。
“请师长放心,我心里有数。”邵得彪点点头,谢过肖林提醒,转身向几员手下喝了一声:“吹集合号,出发!”随即大踏步走了出去。
嘹亮的军号响起,早已集结的部队鱼贯出城,都是一身蓝布军装,远远看去,如波似涛,眼看军威严整,肖林的心里稍感放心,该做的布置都做了,下面就看敌人会不会上钩。
尽人事,听天命,此计成与不成,要看李生达和丰玉玺如何反应,晋绥军如果中计,这一仗就赢了一半,如果不吞这个诱饵,重头再想办法。
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都在惴惴不安中渡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终于该收网了。此时的心情,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急不可耐想要揭开色盅,看看自己到底摇了个几点。
“石先生,咱们也行动吧。”
略略平静心情,肖林正正军帽,对石醉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醉六点点头,和肖林一起走出指挥部,除了被邵得彪带去两个营,张家口内的城防部队都在列队等候,两千余人齐刷刷地站成几个方阵,看到肖林出来,一齐把胸膛挺得老高。
“四十五师的将士们!”
肖林迈步登上高台,站在猎猎军旗之下,高声喝问道:“我军自从兴隆起兵,血战178团,大败国民四军,驰骋坝上草原,收复北国边陲,啸傲察直两省,塞外千里,大小战斗百余次,无不以少胜多,可曾有过一败?!”
众军大声回道:“不曾!”
“今日敌军虽众,却奔袭数百里而来,强弩之末,疲兵劳军,可是我钢铁雄狮的对手?”
“不是!”
“醉卧沙场,马革裹尸,诸位想随我建功立业吗?”
“愿随师长破敌!”
“好!全军出发,向兴和出发!”
肖林跳下高台,翻身上马,向手下众军高声叫道:“消灭丰玉玺,同饮庆功酒!”
士兵们一起举起手中的钢枪,如同一片繁密的树林,一起指向了天际:“消灭丰玉玺,同饮庆功酒!”
两千余人的部队形成一道铁流,在军旗的指引下奔腾向西,滚滚如龙,气冲霄汉,经过肖林一番鼓动,士兵们对即将而来的战斗都充满了渴望。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部队,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都坚信不疑,会在肖林的带领下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一张张黝黑冒汗的脸上,焕发着兴奋和希望,因为胜利意味着荣耀,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出人头地。
肖林面色坚毅,心中却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随着四十五师的部署渐渐展开,张家口只剩下一支辎重营驻守,虽然有两千多人,却大都是负责后勤的辎重兵,里面还有大量的新兵,比起野战部队,战斗力差了太多。
张家口现在摆的就是一出空城计,如果李生达和丰玉玺全力来攻,非常危险。
虽然有意退出张家口,但为了完成救援高维岳的计划,张家口却不能马上失守,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丰玉玺的主力调出兴和再说。
要想保证张家口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进攻,让敌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今天派出邵得彪这支疑兵,正好为李生达出了一道难题。以李生达的本领,自然能够看出邵得彪兵力不足,如此一来免不了疑神疑鬼,不敢来攻城,只要让他感到一丝犹豫,今天反攻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军对阵,双方主将就像在对弈下棋,如果看破了对手的意图,自然就能占得先机,在张家口这一战中,敌人的所有行动都没有超出石醉六的判断,已经站在了陷阱边缘。
他到底会不会往下跳,这一仗究竟会输会赢?
骑在马背上,正在沉思之际,石醉六纵马追了上来,淡淡说道:“士气可用,天时属我,此战必胜。”(……)
二五四章入嗀(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四章入嗀(上)——
夜色深沉,空气湿热潮闷,晋绥军的阵地上人来人往,士兵们忙碌不停。(
兴和周围的一线阵地已经筑好,重点放在东西两侧,既要防备高维岳从西边强攻突围,又要防备张家口方向派来援兵。
紧挨着县城周围,二线阵地也已经初具雏形,头戴大檐帽的军官不时大声地吆喝着,催促士兵加紧构筑阵地,兴和县人口不多,又因为战乱跑了很多百姓,所以招不到足够的民夫,士兵们接连辛苦了几天,还是没有彻底建好城防工事。
蛛网般的散兵壕中,有一座刚刚搭好的放炮洞,里面立着十几根巨大的木柱,又用同样的木料搭起了顶棚,上面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泥土,看起来虽嫌简陋,实际上却非常的结实,只要不被大口径的野炮直接命中,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里是丰玉玺的指挥部,和晋绥军其他的将领不同,丰玉玺没有上过军校,从军之始只是一个大头兵,因为骁勇善战被一步步提升,爬上了中将军长的高位,因此丰玉玺有个特别的习惯,喜欢呆在部队一线,哪怕当了军长,也总是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前沿附近。
他的这个习惯,却让手下的参谋们苦不堪言,第六军的军部总共几十个人,都挤在这间低矮的防炮洞中,空气闷热,人声繁杂,电报滴答,几名年轻的女报务员忙碌不停,额头上涔满了细密的汗珠,都顾不上去擦一下。
丰玉玺静静站在桌前,手里捧了个搪瓷缸子,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幅大比例军用地图,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他耳中就像美妙的音乐,从军十几年来。最喜欢这种战场上紧张的气氛。
一名女报务员来到他的身前。看他正在出神,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军座,李生达军长来电。”
“念。”丰玉玺仍在盯着地图,眼皮都没抬一下。
“玉玺兄勋鉴。顷得前线确报,我部自前日始攻宣化及泥河子,守敌几欲不支,仅仗张家口之援军而支撑,现其后防空虚。一击可破,盼我兄速遣第六军助战,为百帅阎锡山字百川,部下称其为百帅,与张作霖称雨帅类似尽取口外之地,如公有必胜之志,生达绝无退缩之理。临书待命,翘首以盼兄之虎贲,李生达叩。”
“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李生达,尽跟老子掉书袋。你给我讲解一下。”
丰玉玺骂了一句,抬起头瞪着那个女报务员,一脸不快。
“李军长的意思,大概,大概是催您进攻敌人……”那个女报务员容貌姣好,性格却绵软,被李生达这么一骂一瞪。紧张的厉害,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下去吧,下去吧。”
副军长卢光连忙过来打圆场。英雄救美,从哪女报务员手里接过电报,摆摆手命她退下,然后对丰玉玺说道:“军座,李生达又在催咱们出兵,看来他是碰到硬骨头,啃不动了。”
“宣化打了几天了?”丰玉玺不动声色。
“整整两天,刚刚突破外围阵地。”
卢光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说道:“哼哼,百帅明明让他佯攻,他偏偏去强攻,想抢功劳也不是这个抢法,咱们不用理他,守住自己的烧饼炉不糊,看热闹就好了。”
丰玉玺却不答,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在瞭望孔前停下脚步,向外看去,夜色之中,黑黝黝的群山耸立远方,正是张家口方向。
“高维岳的第九军有什么动向?”丰玉玺也不回身,眼睛看着窗外突然发问。
“第九军还缩在多伦,不管徐永昌怎么吓唬,都不动窝,看来是想死守待援了。”
“高维岳既然不动,咱们就该动动了,都是友军,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看着李生达和敌人拼命。”丰玉玺突然转过身子,向着卢光挑了挑眉毛。
“军座,您的意思是……?”卢光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眼看着宣化即将攻克,四十五师崩溃在即,正好趁这个时候冲上去痛打落水狗,不能让李生达一个人把功劳全占了。
克名城,定口外,这份功劳着实不小,完全可以媲美消灭高维岳的大功,机会放在眼前,难怪丰玉玺心动。
想想也是,丰玉玺和李生达都是正牌的山西将领,却在这场战役中不受重用,守在这里封门堵路,为徐永昌做嫁衣,打下手,难怪他们都看上了张家口。
说来都怪百帅对徐永昌太偏心,他不过是个刚刚归顺的外来户,却被委以二军团军团长的重任,高维岳的第九军两万多人马,这块肥肉谁不想咬一口,也都分给了他。对此军中早有牢骚,虽然不敢明着拆台,但趁着方便抢一份功劳,任谁都不能责怪什么。
正在琢磨着,丰玉玺冲他得意地一笑:“李生达打仗一向鬼精鬼精的,他看好的买卖,错不了,咱们跟着去凑凑热闹……老卢,你跑一趟吧,从柴家堡调两个团交给你,今天晚上就出发,绕过泥河子,直捣张家口!”
卢光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多谢军座栽培!”
他已经明白了丰玉玺的用意,趁着四十五师和李生达打得热闹,第六军突然中心开花,十之**,能够抢先攻占张家口,让他带队指挥这场战斗,等于送给他一份天大的功劳。
“张家口到底是个大城市,不能轻敌,你把炮营也带去吧。还有,一开始不要暴露意图,先向宣化方向行军,半路上再掉头转向张家口。”丰玉玺说着话,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道行军路线,拐过泥河子,绕过宣化外围,直扑张家口南侧。
“军座高见,请您放心,我一定小心从事。”卢光点点头。心领神会。
之所以要兜这么个圈子。除了迷惑四十五师守军,也对李生达放了一颗烟幕弹,等到了宣化边上再突然发动,兵贵神速,一举拿下张家口。李生达再想来争功,也跟不上了。
兴奋之余,卢光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提醒道:“军座,我部奉命把守柴家堡与兴和。我从柴家堡带走两个团,那里就剩下一个团,万一敌人来攻,不太安全呀!”
“这个不用担心,安**的部队都守在北*京城周围,敌人在察哈尔只有高维岳一支孤军,他既然还在多伦没动。柴家堡就没有大碍。再说了,咱们在兴和还有一个师,离柴家堡不过三十余里,万一有事我可以派兵支援。”
卢光又提醒道:“高维岳虽然还在多伦,四十五师离的可近,抬脚就能到柴家堡。”
丰玉玺嘴角微微一撇:“四十五师?一支土匪兵而已。早被打残废了!李生达的第五军不是吃素的,四十五师能顶到现在就算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别人……你尽快动身,万一陈长捷提前占领宣化,咱们的计策就不灵了。”……
在丰玉玺的命令下,卢光赶到柴家堡,抽调了两个团的部队连夜动身。一路急行军绕过泥河子,朝着张家堡南面的宣化赶去。
卢光地形不熟。虽然一路小心掩饰,仍然泄露了行踪。不仅被地头蛇四十五师发现,也被正在进攻泥河子的晋绥军二十七旅发现,层层上报,很快把这个情报送到了李生达那里。
拿着刚刚送来的情报看了又看,李生达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自从进兵宣化以来,战事一直进展的不顺利,眼看着就要攻克宣化,张家口却赶来了一支援兵,出其不意的一场反攻,反让陈长捷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宣化这里陷入胶着,眼看着还得两天才能分出胜负,此时又收到情报,吉林的张作相所部正在集结,准备南下支援张家口,如果被敌人的援军赶到,这次作战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李生达这才下决心邀请帮手,再三恳请丰玉玺派兵参战,只要能够顺利拿下张家口,给他分些功劳就是,不料丰玉玺扭捏再三,总算出兵,却直接跑到宣化来了,这里面的意味可不太对头!
丰玉玺的部队处在张家口以西,正对着泥河子,此时李生达手下的二十七旅正在那里激战,丰玉玺既然派兵参战,不就近支援二十七旅,进攻泥河子,跑到宣化来干什么?!
“老狐狸!拿我当枪使!”
李生达皱眉思索片刻,自顾骂了一句,然后叫过参谋长魏斌:“命令陈长捷加紧进攻,尽快击溃正面之敌……霍原壁的二十七旅,暂时退出对泥河子的进攻!”
魏斌正在点头记录,突然猛一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退出进攻?!军座,霍原壁旅苦战两日,突破了敌人两道阵地,就这么放弃退出来,太可惜了!”
“泥河子并不重要,退出来没什么可惜。”
李生达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放着的那份情报:“丰玉玺都绕到宣化来了,咱们还在泥河子死拼,太过实心眼了!”
魏斌拿起电报看了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军座,丰玉玺这是要抢入张家口呀!”
李生达点点头:“不错,丰玉玺舍近求远,一路跑到宣化来,里面肯定有鬼,我敢打赌,他们根本不会靠近宣化,半路就得拐向张家口。”
“军座,那还等什么?张家口现在已经空了,赶紧让二十七旅追上去,抢在他们前头赶到张家口……想从咱们碗里抢食儿,他老丰还嫩了点!”
“不用急!昨天支援宣化的敌人并不多,张家口应该还有守军,呵呵,四十五师这支土匪兵还真能打,卢光一时拿不下张家口的,咱们只要跟在他后面,趁乱反而能捡个便宜。”
两天苦战,李生达再也不敢小瞧四十五师的战斗力,如果早知道这样,当初也许就不会选择强攻张家口。(……)
二五五章入嗀(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五章入嗀(下)——
凌晨时分,早上四点多钟,正是最黑的那段时间,离着泥河子不远的一座偏僻山村,安安静静的沉浸在睡梦之中。
村头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这阵势,最少也得上千人。
“娃他爹,快起来看看,外面好像过兵了!”媳妇心慌的紧,连忙推醒沉睡的男人,然后跳下炕头,冲到灶台处摸了两把锅底灰,一股脑地抹在脸上。
“不用怕,是绿脚兵。”男人轻手轻脚地出屋,扒着院门向外看了半晌,别的没看清,已经看到了那一双双独特的绿鞋。
“奥,那还好点。”媳妇稍觉安定,绿脚兵的名声她也听说过,一年来剿匪安民,倒是从没祸害过百姓,这半夜进村虽然蹊跷,总比来上一群外省兵好的太多。
“你先带孩子去后院躲躲”男人还是有些心虚,回过头来嘱咐着,自家媳妇儿也有几分姿色,万一被这伙当兵的糟蹋了,跟谁说理都没用。
“咚咚咚!”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夫妻两个心头都是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敲门声越发的急切,还是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把媳妇向后院一推,然后憨起嗓子,装作没睡醒的声音叫道:“谁呀?来了,来了!”
院门一开,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向这男人一抱拳,微笑说道:“打搅老兄了,在下肖林……”
这个小山村藏于群山之中,却有一条小路直通泥河子,再往西去,就踏入泥河子战场,部队有暴露的危险。肖林带着两千多人马潜伏在这里。无声无息,可谓静若处子,一旦战场上出现机会,又能迅速出击,动若脱兔。
小村里没有什么大户人家。这座小院被改成了临时指挥部,高高的天线架在房顶上,门口的卫兵戒备森严。
房东夫妇已经不再害怕肖林,反倒对他有些好奇,这个大官既年轻又和气。倒和自家兄弟有些相像。
“娃他爹,肖林兄弟当的什么官呀?我听那些当兵都叫他‘湿长’,这么威风,比乡长还大么?”房东媳妇正在小院里淘米做饭,却扬起脸来看着房檐上的天线发愣,这个肖湿长养的是‘电报鸡’,不知道会不会打鸣下蛋。
“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过世面!”男人正在灶台上忙活,不屑地瞪了婆娘一眼:“乡长算个屁呀,就是咱们兴和县长见了肖师长,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老弟……”
夫妻两个说的兴奋,不知不觉中声音越来越高,却被堂屋里的肖林听个正着。不由得暗暗好笑,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县长,哪怕张家口的市长也不放在眼里。
他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地图,地图上Сhā满了红蓝两色的小旗。红色代表己方,蓝色代表敌人。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很像是后世的战棋游戏。
自从穿越以来,为了生存曾经苦苦挣扎,当土匪,做奸商,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了百姓眼中神秘的贵人。不过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担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此中冷暖唯自知,并不像外表那样风光得意。
在以往的各次作战中,都由邵得彪进行指挥,肖林仍在学习之中,直到来到察哈尔后,邵得彪才逐步退到了配角位置,这次对晋绥军作战,就是肖林第一次独立掌兵。几天的激烈战斗下来,前线遭到敌人的猛攻,伤亡很大,更令肖林惴惴不安,为将者一声令下,千万人为之慷慨赴死,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要不是有石醉六做主心骨,恐怕早就把援兵派了上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初出茅庐刚上阵,对手却远非平庸之辈,阎锡山、徐永昌、傅作义、陈长捷……比起这些民国时代的名将,肖林自知差距不小,要不是占着穿越者的便宜,早被这些大佬蹂躏至死,连骨头都剩不下。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必须打好这一仗,否则只会沦为平庸之辈,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幸好请来了石醉六和蒋百里,在这两位战略大家的帮助下,一个精妙的作战计划已经布置完成。敌我双方你来我往,经过第一回合的较量,表面上不分胜负,四十五师却留有余力,调动敌人渐渐入嗀……
在夺取张家口的诱惑下,丰玉玺终于按捺不住,派卢光带领一支部队加入战局,不过让肖林意外的是,这支部队没有进攻泥河子,反而绕路奔向了宣化。
敌人的这个动向完全出乎肖林的意料,肖林苦苦思索,揣测着丰玉玺的意图。敌人最大的可能,肯定是奔袭张家口,当然也有可能选择支援陈长捷,共同进攻宣化,或者干脆绕到张家口西面,直接夺取出关要塞大胜关,以封堵四十五师的退路。
如果敌人强攻张家口,该如何应付?如果选择宣化为突破口,该如何应付?如果卢光奔袭大胜关,又该如何应付?……
战局渐渐展开,接下来就看双方将领的调度,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在肖林的计划中,丰玉玺的援兵应该压向泥河子,其压力由驻守在那里的二团承担,不料敌人突出怪招,绕城而去,反倒给肖林出了一个难题。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肖林的思路,抬头一看,郝梦龄陪着蒋百里走了进来。
“百里兄,锡九兄,你们怎么来了?前线有什么变化吗?”肖林连忙站起相迎。
郝梦龄身为蒋百里的弟子,一向对其非常尊重,听说蒋百里闲居张家口,特意把他接到泥河子军中,几天前晋绥军霍原壁旅进攻泥河子,这师徒二人率部抵御,一直没让霍原壁占到半分便宜。不料前线战事正酣,他们却突然来到了这里,肖林因此才有这一问。
比起弟子郝梦龄,蒋百里和肖林之间更随意些,一边脱去沾满泥土的外衣,一边回答道:“嗯,霍原壁的二十七旅退兵了,泥河子战斗刚刚结束。”这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明显刚刚赶路而来。
“真的吗?”肖林更加疑惑,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看蒋百里,蒋百里却正等着他的目光,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怀疑。
这个消息太过意外,要不是蒋百里说的,他也不会轻易相信,晋绥军出人意料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一场大战打到半截,突然转身就跑,这又是什么招数?
思索片刻,肖林又问道:“霍原壁旅既然退出战斗,接着又去哪里了?”这么大一股敌人,一定要掌握他们的动向。
“绕过泥河子,跟在卢光的后面朝宣化去了。”
郝梦龄接过话头,看到肖林皱眉沉思,又接着说道:“我和蒋校长觉得,这两股敌人都是奔着张家口去的。”
肖林心里腾腾跳了两下,四十五师的主力大都调了出来,张家口现在防务空虚,如果这两股敌人都直接扑过去,可真的危险了!
设身处地把自己想象成敌人,以两个旅的兵力奇袭张家口,只需要派出一支前锋部队冲击城防,再以两个旅的主力随后冲杀,就能轻松攻占张家口。
张家口危急,怎么办?派哪支部队回援?
“锡九兄,你的二团伤亡如何,能不能赶回张家口防御?”
郝梦龄朗声答道:“回援张家口没有问题,不过,蒋校长还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肖林不由得眼睛一亮:“奥?请百里兄指教。”
“四十五师自与晋绥军开战,示弱于张家口,拒敌于泥河子,苦战于宣化,这诸般苦心孤诣所谋为何?”不等他人回答,蒋百里又自顾解释道:“肖林兄所谋,无非是调出丰玉玺的主力,打通和高维岳的联系,把第九军救出险境,现在敌人果然中计,柴家堡兵力空虚,肖林兄此时不宜回援张家口,反应趁势攻击敌人的薄弱环节,以定胜局。”
“听百里兄的意思,是要以二团进攻柴家堡吗?”
肖林摇了摇头,说道:“就算能够拿下柴家堡,这条道路到多伦也太远,绕路不说,还都是山野小路,不利于大部队行军,高维岳如果从这条路撤退,敌人很方便掩杀截击,第九军还是难逃一败。”
蒋百里微笑道:“没关系,示弱于张家口是虚,进攻柴家堡也是虚,用兵之道,就在于虚虚实实,让敌人无法判断我军的意图,柴家堡是通往多伦的咽喉要地,丰玉玺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给予足够的压力,就能把兴和的敌人调出来。”
肖林精神一振,思索片刻,却仍是有些担心:“那张家口怎么办,敌人足足有两个旅,如果失守太快,四十五师就成了无根之木,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无妨,可让郝梦龄带一个营包抄敌后,袭扰卢光和霍原壁所部,肖林兄再命邵得彪加以配合,可以拖住敌人两天,为攻击柴家堡赢取时间。”
蒋百里伸出两只手指,一边比划着一边解说道:“两天之后,肖林兄可以电请李天宏驰援张家口,以报张家口安全,至于宣化,必要的时刻可以放弃,不会动摇我军的根本……”
在蒋百里的建议下,肖林终于下定决心,以其直属部队两千多人,再加上泥河子二团一部,对柴家堡突然发起了猛烈进攻。(……)
二五六章奇袭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六章奇袭——
第二天中午时分,郝梦龄的一营和邵得彪先后遣使来报,他们已经粘上了进攻张家口的敌人,骚扰进袭,始终保持接触,等到晋绥军全力来攻的时候,又仗着地形熟悉一轰而散,不与卢光硬拼。(
军报中又提到,随着四十五师渐渐展开布局,部队调动往来频繁,晋绥军也有所察觉,这两天频繁派出小股侦查部队,又洒出大量的探马和侦察兵,四处窥探,狐疑不定。
肖林对此早有思想准备,随即找到了骑兵营长鹿喜民,鹿喜民是西北军降将,原为石友三部下,在草原之战中归降,肖林看他擅长骑兵作战,破格提拔为骑兵营长。
“骑兵营自成军以来,扫荡蒙匪,叩关边陲,一向威风八面,但从没和正规军交过手,现在察哈尔大战已开,希望鹿营长能再立新功,给四十五师树个榜样。”
肖林连激带勉,三两句话就把鹿喜民撩拨的热血沸腾,又命令道:“骑兵营自今日起加强巡逻,务必清除晋绥军的信使和侦查兵,掌握从柴沟堡到宣化的通道,使敌人变成聋子、瞎子和哑巴……”
四十五师财大气粗,肖林又特别重视,把电台配备到了每个团,晋绥军却没这个条件,只有师一级单位才有电报机,如果截断了敌人各部之间的通信联系,又为胜利的天平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
两军对垒犹如黑白对弈,此举正合一句棋谚——“棋从断处生”。
鹿喜民兴冲冲地去了,骑兵机动性强,最适合封杀敌军的侦察兵,这份功劳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处理完此事。肖林又给邵得彪回电。命他全力调动手下的部队,队伍拉长,声势做足,一旦接战火力全开,不要吝惜弹药。总之,要给晋绥军演上一场大戏,却又要露出些细微的破绽,故布疑兵。
蒋百里和石醉六都曾说过,李生达善于用兵。邵得彪手下本有两个营,郝梦龄又派去了一营,三个营不过一千余人,无论怎样掩饰,李生达都能看出这是一支偏师,免不了疑神疑鬼,猜测四十五师的主力在哪里。肖林也会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随后将对柴家堡发起猛烈进攻,儿他真正的意图,却被掩盖的更加隐秘难料。
“再给参谋总处发电,并转发大帅府和三军团司令部,我部已经完成战略部署,即将发起反攻。接应高维岳第九军撤退,请协调吉林张作相督军所部,驰援察哈尔以抗徐永昌主力……另,李生达与丰玉玺部正在逼近张家口,以卑职愚见,晋省实力不足,长途奔袭。接济困难,利在速战。故提议我部撤出张家口,退至南口等险要地点。严阵固守,以待晋军之疲……”
一场大戏即将展开,必须知会各方,加以配合,肖林准备放弃张家口,这是察哈尔的省府所在,不提前说服张家父子,免不了一个弃守要地之罪。
电文发出,却没有时间等着北*京的回复,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部队已经展开,这一仗必须要打。
“命令郝梦龄所部在泥河子集结待命,等候师部直属部队一起出发,务必于今日下午抵达目的地,对柴沟堡之敌展开进攻。”
最后一份电报发出,肖林转过身子,向着石醉六一笑:“石先生,请你坐镇此处,率曲南杰的一团等候战机,我带着师直属部队去柴沟堡。”
郝梦龄的二团调走了一个营,进攻柴沟堡力不从心,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到十分,肖林决心亲自上阵。
中午时分,肖林带着部队突然来到泥河子,沿途所经之处,不时能看到些放弃的沟壑工事,附近还有些断垣残壁,上面都布满了弹痕,可见这两日战斗的激烈。
由此推想,宣化那边的战事肯定更加残酷,只有马三儿这种拗脾气,才能在陈长捷的压力下死顶到现在,掐指一算,整整三天仍未失守,得给马三儿记一次大功。
按照计划,马三儿部今天开始将梯次退出战斗,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宣化让给陈长捷,这一仗下来三团伤亡不小,再拼下去这个团就残废了。
失守宣化,放弃泥河子,疑兵张家口,反攻柴沟堡,底牌一张张地揭开,不知道晋绥军会做出什么反应。
郝梦龄深谙带兵之道,虽在苦战之余,但刚刚接到命令两个小时,已将部队集结完毕,肖林到了以后,立刻召集主要将校,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军议。
攻击目标早已明确,这次会议要确定具体作战计划,不等肖林点将,王铁胆第一个站了起来。
“锡九兄,贵部这两天坚守泥河子,辛苦了,柴沟堡这仗先休息一下,由我们特务营打头阵。”王铁胆刚刚出任特务营代理政治委员,头一次参加这种战前会议,年轻气盛,上来直接就抢任务。对部下之间的这种竞争,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肖林从不干涉,有意无意间还在暗中引导,以保持部队的火力。
“这可是攻坚战,特务营不太合适。”郝梦龄“好意”提醒。
“多谢郝团长关心,我们已有安排,就算拿不下柴沟堡,也要剥他一层皮……”王铁胆眼中精光闪动,话说的虽然客气,却毫不掩饰争强好胜的意图……
柴沟堡始建于唐代开元年间,为了抵御外族入侵,在此先后筑垣建堡,东有沙家屯,西有渡口堡,南有李新屯,北有满洲坡堡,将柴沟堡拱卫在中间,共有两屯三堡,都由砖包土墙所筑,自成防御体系,是京绥之间一处重要的战略据点。
沙家屯,是西出柴家堡的第一处关卡,于明代万历五年修筑,周长二里五十七步,土筑砦墙,高三丈五尺。外有护城沟。沟中有水。这座砦子正卡在出塞的道路之上,周边有牛心山、大尖山等峰峦,设有墩台联络,林木稠密,地形险要。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两辆卡车疾驶而来,到了沙家屯门前,从车上跳下几个身穿晋绥军军装的士兵,为首的是个中尉军官,走上两步来到砦墙前叫门。因为正在和安**打仗。沙家屯早已关门封路,不许行人通过,但这队士卒都是自家兄弟,几名士兵张望一番,把守门的连长叫了过来。
口外天凉,虽然还是秋天,砦墙上的风却如小刀般冷冽。那连长缩着脖子向下看了看,领头的中尉军官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军部有令,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入沙家屯,你们是哪部分的?来干什么?”
那中尉仰起脸来,不顾阳光刺眼。挥手笑道:“王连长么?俺们是军部辎重营的,前几天来过柴沟堡,现在归卢副军长调动。这不刚和安**开了一仗,伤了几十个兄弟,前线不好救治,这才把人送回来。老兄,帮忙开个门吧。弟兄们伤的重,早点救治还能保住命。”
那姓王的连长翻着眼睛使劲地回忆。却想不起这个中尉到底是谁,数万人的大军之中。中尉车装船载,根本数不过来,就算和谁有过一面之缘,也是转头就忘。
不过这个中尉应该是自己人,一口山西话说的非常地道,话里话外又显得对军中的内情很熟悉,这个王连长知道,卢副军长的确刚刚来过柴沟堡,带走两团人马上了前线,见仗之余,有弟兄受伤合情合理。
但是话说回来,砦门守卫责任重大,军令如山,不敢违背。
他摇了摇头,向砦墙下喊道:“对不起了,兄弟,实在是爱莫能助。上峰管的严,没有接到命令严禁通行,你们开的有卡车,再跑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老王,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兄弟们正在流血,眼看着就不行了,都是咱们山西子弟兵,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说着话,那中尉一把扯开卡车上罩着的帆布,露出车厢里一排排担架,伤兵们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缺手断脚,到处血迹斑斑,隐隐还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砦墙上几名士兵都面露不忍之色,大家都是当兵的,兔死狐悲,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一天?就这么看着自家兄弟死在面前,谁都受不了。
几个人一起撺掇,那王连长也有些心软,想了一下,又帮那中尉出了个主意:“这样吧,你们先候在门外,我立刻派人去柴沟堡送信,只要上峰点头让你们进堡,我立刻开门,你看行不行?”
那中尉低声和左右商量几句,又抬头苦笑道:“老兄,沙家屯到柴沟堡还有十几里路,你派人去送信,一来一回天就黑了,柴沟堡的何团长同不同意还两说!你等得,我等得,这些受伤的兄弟们可等不得,人命关天,求老兄看在同乡的份上,帮着想想办法吧!”
王连长正在为难,旁边一名士兵说道:“连长,咱们沙家屯也有军医,可以先给这些兄弟们看看,只要不让他们进门就行。”
王连长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既能救治这些伤兵,又能趁机查看一下虚实,真伤假伤,让医生看一下就知道了。
命令传下去,军医很快就赶来了,四十来岁的年纪,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身上背着一个大药箱,王连长命人取来一只大吊篮,几名精壮士卒一起使劲,把这个军医放下了砦墙。
墙下那中尉立刻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把军医领到卡车边上,转了半圈,突然伏下身子半天不动弹,好像在查看伤兵的伤势。
过了一会儿,那军医转过身来,向着砦墙上大声喊道:“开门吧,都是自己人,有几个伤重的马上要做手术!”
到了这个时候,王连长再无怀疑,命人放下吊桥,打开了砦门。
两辆卡车打着引擎,一前一后地开进了砦门,王连长已然下楼,看那中尉年纪轻轻,已经和自己同样的官职,肯定是军校毕业生,前途远大。既然卖了人情给他,有心套套近乎,刚刚迎上去,却看到自家军医摆着一张苦瓜脸。
军医身旁躺着一个断腿伤兵,刚才一直在低声呻吟,此时却突然双目炯炯,正向他瞪视着。王连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有何反应,那伤兵身子一扭,担架下突然冒出一条好腿,活蹦乱跳,又伸手在假腿中一抽,扯出一支花机关枪。
“中计了!”
王连长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眼前爆出一串耀眼的枪口焰,花机关枪不停地吼叫着,将一串子弹接连打进他的胸膛……(……)
二五七章智将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七章智将——
巧夺沙家屯之后,肖林毫不耽误,接着又对柴沟堡发起了进攻,以郝梦龄的二团负责正面作战,师部直属部队为策应,轮番冲击晋绥军的阵地。
晋绥军的主力都被卢光带走,剩下的一个团大部驻守柴沟堡,还有一个营分散在两屯三堡之中,绿脚兵一个不落,仗着兵力优势分割包围,不到两个钟头,又拿下了兵力薄弱的李新屯。一个连的守军大部被歼,连长战死,剩下的十几名残兵败将趁着夜色逃脱,四散而去。
战斗刚刚结束,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肃清残敌,救治伤兵,搜集弹药武器,四周还有几处炮火的余焰在燃烧,腾起一股股浓烟,火光闪处,肖林迈步登上了砦墙,身后跟着王铁胆等几名将校。
“肖师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王铁胆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挑起话头,肖林停下脚步,转过身笑道:“有什么想法就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咱们军中直来直去,不用搞这些铺垫。”
被说破心事,王铁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反觉一阵释然,说道:“晋绥军虽然占有两屯三堡,但柴沟堡才是敌人的根本,晋绥军的防御重点也放在那里。我部攻占沙家屯后,正该集中兵力攻打柴沟堡,只要拿下此处,其他几处敌人肯定不战自溃,卑职以为,今晚长途奔袭李新屯似无必要……”
肖林面带微笑,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在长沙黄埔分校苦读一年,王铁胆的军事素养大幅进步,一番评讲颇有见地,和石醉六战前的分析隐隐暗合。
李新屯孤悬两屯三堡之南。守敌只有一个连。不过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对战局影响不大。如果按照正常的路数,的确应该置之不理,集中兵力猛攻柴沟堡晋绥军主阵地。力争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解决战斗,一举奠定胜局。
兵贵神速,四十五师隐忍数日,突然发起反攻,当然应该以有限兵力攻敌要害。挽回不利局面,王铁胆的想法有他自己的道理。
不过,王铁胆还拘泥于一战一时,目光不够全面,奔袭二十里攻占李新屯,是肖林和石醉六反复商榷之下走出的一步好棋,看似平淡。其中却意味深长,王铁胆没有看出来。
随着部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要面对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肖林从一个宅男混混变成统兵上万的一方诸侯,自身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触,对人才的渴求和培养特别重视。
王铁胆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一向活络精明,对这个嫡系亲信,肖林一直有意栽培重用,破格把他提拔为特务营的政治委员,就是要给他压压担子,眼前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借助石醉六的精妙安排。帮助王铁胆学习提高。
“铁胆,我军现有两千余人。柴家堡正面守敌不足两营,如果放手进攻。应该能够拿下柴沟堡,但如此一来,敌人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王铁胆楞了一下,随即答道:“肯定会全力反扑,与我军在柴沟堡决战。”
“不错,柴沟堡位置重要,不容有失,一旦被我占领,丰玉玺和李生达就会放弃进攻张家口,调集第五军第六军主力围上来,这两个军将近三万人马,我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就算保住柴沟堡不丢,也难以彻底击败敌人。”
部署已经展开,不需要再对王铁胆保密,肖林说得兴起,对整个战局详细点评:“我军最重要的任务,是接应高维岳督军撤退,从多伦到柴沟堡路途遥远,难以摆脱敌人的追兵,如果后路被李生达截断,大家都被堵在柴沟堡,这里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因此,我军虽有能力攻占柴沟堡,却偏偏不能真地打下来。”
王铁胆似有所悟,眼睛眨了眨说道:“师长,我明白了,我军进攻柴沟堡是假,待机夺取兴和才是真!”
刚开始他只是有所不解,向肖林请教,经过这一番启发,已经猜到了整个的战略部署,恍然大悟之下,只觉得既兴奋又佩服。
见利能忍而不取,可谓智将,肖林之所以进攻柴沟堡,是因为丰玉玺从此处调兵奔袭张家口,露出了破绽,四十五师随机应变,攻其必救而调动敌人,以造成有利的战场形势。
“不错,要想骗过丰玉玺,就得把戏做足,让他以为我军的目的就是柴沟堡。咱们这两千多人,得伪装成全师的主力,李新屯虽小也不能放过,反而要大张旗鼓的打下来,拉开大战一场的架势。这和说谎是同样的道理,细节必须真实,如果放着李新屯不打,就会暴露我们的兵力不足。”
肖林讲解完毕,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转身命令道:“通信参谋,给高维岳督军发电,请他撤出多伦,向柴沟堡方向佯动,并并于明日晚间转向兴和……再通知郝梦龄进行夜战,对柴沟堡正面之敌增大压力,一定要把他打疼,打的他去向丰玉玺喊救命……”……
柴沟堡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开,丰玉玺最先收到报告。
十几名败兵站在丰玉玺的面前,一个个局促不安,枪也不知丢在了哪里,有两个还跑丢了鞋子,可见逃跑时的狼狈。丰玉玺却无心和他们计较,突然听说柴沟堡遇袭,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打击太过意外,必须尽快拿出应对之策。
问起李新屯失守的经过,一伙子败兵纷纷添油加醋,把三分的敌人说成十分,以减轻丢失阵地的责任,一番夸大其辞的描述,反而让丰玉玺更觉糊涂。
柴家堡刚刚发来求援电报,正面阵地遭到敌人的猛烈进攻,敌人的弹药就跟不要钱似的,子弹像下雨一样稠密,从敌人的火力来看,差不多有两个团的兵力。丰玉玺却不知道。四十五师的装备远远超过了安**的一般水平。郝梦龄手下虽然只有两个营,却打出了两个团的气势。
四十五师的主力还在宣化和泥河子,柴沟堡却冒出来两个团,李新屯还有一个团,这股子敌人又是哪来的?也属于四十五师。还是别的地方赶来的援军?
柴沟堡虽然位置重要,但离多伦太远,当初从柴沟堡调兵,丰玉玺也曾仔细考虑;想来想去,都觉得敌人不可能对柴沟堡下手。这才派卢光带走了两个团。没想到敌人就是这么不开眼,这边刚一离开,那边就一头扎了过来……
咬了咬牙,丰玉玺把思路硬生生拽了回来,救兵如救火,其他的暂时顾不上,先派部队援助柴沟堡才是正事。敌人差不多有一个旅,援兵派少了还不行,丰玉玺犹豫了一下,命令调集了两个团,火速赶往柴沟堡。
自家这边安排完毕,丰玉玺又给李生达发了一封电报。危急时刻,只有请第五军加以援手,拉自己一把了……
听说柴沟堡出现一个旅的不明敌军,李生达也是大吃一惊,但细细思索一番,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股敌人肯定还是四十五师,察哈尔战斗正酣。往来军情一天三报,从没听说有敌人的援兵接近。这股敌人就是四十五师的主力。
泥河子战斗已经结束,敌人能够抽出一个团。再加上一直潜伏的主力,才凑起了这支部队,丰玉玺的手下又是草木皆兵,免不了有些夸大敌人的实力。
确定四十五师逆袭柴沟堡,李生达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从与肖林交手,李生达总有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虽然宣化和泥河子都在激战,却总感觉对手未尽全力,还有一支主力部队没有暴露,好像一个危险的猎手,藏在黑暗中引而不发。
第九师与敌人纠缠了三天,陈长捷终于送来捷报,将守军逐出宣化,取得了一场艰苦的胜利,
对于这场胜利,李生达已经等得太久,现在虽然到来,却嫌有些太迟,想要独占攻克张家口的大功,已经不可能。
更令人担心的是,宣化守敌虽然损失惨重,却不是溃败而逃,他们是按照预定计划撤出战斗,主动放弃宣化。四十五师肯定还有什么更大的企图,李生达这两日左思右想,一直在揣测敌人的用意。
直到丰玉玺派兵抢进张家口,李生达才隐隐有所警惕,卢光一走,柴沟堡兵力空虚,四十五师很有可能盯上这里。
果不其然,敌人的主力突然出现在柴沟堡,接连攻取沙家屯和李新屯,柴沟堡主阵地岌岌可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既已出手,就失去了隐蔽和突然,反倒没那么可怕,李生达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下,准备堂堂正正打上一仗。那个肖林也算有几分谋略,勉强能当个对手,反攻宣化,袭扰卢光,用两路疑兵配合主力,突然奔袭柴沟堡,几乎就要得手。
如果柴沟堡有失,李生达也难免责任,要不是他强攻张家口,事态也不会发展成这样,说不得,这种时候还得拉丰玉玺一把,不能看着柴沟堡失守。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四十五师奔袭柴沟堡,也意味着一个难得的机会,趁着敌人后防空虚,抢先攻克张家口,就能一举奠定胜局。霍原壁的二十七旅,再加上陈长捷的第九师,万余人马攻打一座空城,不在话下。
至于柴沟堡方面,李生达决定亲自去救,直辖十五师是他起家的老底子,虽然已经做了军长,却还兼着十五师的师长,这支部队一直担任预备队,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总算等到敌人冒头,决不能再放跑了。这个肖林太过讨厌,短短几天就带来太多麻烦,李生达暗暗下定决心,要去掉这个心腹大患,哪怕柴沟堡失守,只要能够消灭四十五师,就能平息所有的指责。十五师作为自己的嫡系部队,装备精良,兵强马壮,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二五八章总攻前夜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八章总攻前夜——
攻占李新屯之后,肖林随即离开柴沟堡,赶往兴和。***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师部特务营,其他的部队都留在柴沟堡,由郝梦龄统一指挥。
除了继续佯攻柴沟堡,郝梦龄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咬住从兴和赶来的晋绥军援兵,防止他们掉头回去。根据特务营的情报,兴和来的援兵大概两千多人,郝梦龄手里也超过了一个团,就算不能消灭这股敌人,缠住他们却绰绰有余。
“锡九兄,这股敌人好办,李生达的十五师才难缠,十五师正从宣化赶来,预计明天中午抵达柴沟堡,如果兴和方面战事不顺,十五师就得靠你顶住了。”临别时分,肖林又对郝梦龄谆谆嘱托。
虽然预计明天上午就结束兴和的战斗,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凡事要向最好的结果努力,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郝梦龄虽然骁勇善战,无奈柴沟堡不是四十五师的主场,准备不足,没有坚固的工事为依托,面对强大的敌人,郝梦龄肩膀上的担子不轻。
最好的结果,还是干脆利落地拿下兴和,占得大势要点,自然控制全局。
“请师长放心,我部连夜构筑阵地,以二道河为依托阻击敌人,保证不让李生达踏入兴和。”郝梦龄胸有成竹,柴沟堡和兴和之间的地形他早已烂熟于心,什么地方适合阻击,什么地方可以设伏,都有通盘的考虑,李生达的十五师虽然强大,但借这地利之便拖他一天,郝梦龄自觉有八分的把握。
“好!一切都拜托锡九兄了,保持电台畅通。有情况随时联系。”肖林握着郝梦龄的手。用力摇了两摇,加入绿脚兵后,郝梦龄在察哈尔草原上扫荡蒙匪,十荡十绝,渐显名将潜质。柴沟堡交给他可以放心。
告别郝梦龄,肖林星夜赶路,子夜时分,来到了兴和大青山。
华夏大地上有很多相同的地名,大青山就是其中之一。全国各地数的出来的就有七八座大青山,比如安徽枞阳大青山、辽宁葫芦岛大青山、山东莱西大青山等等,兴和境内的大青山却是另一座山,属于阴山支麓,战国时称梁渠山,北魏时称弹汗山,明清时改称大青山。
大青山位于兴和东侧。距离县城只有十余里,灌木丛生,群山茫茫,丰玉玺的外围阵地就设置在这里。
大青山东麓的一座小山后,是事先约定的碰头地点,曲南杰早就等候在这里。见到他后,肖林问道:“怎么样,部队进入预定位置了吗?晋绥军有没有察觉?”
曲南杰点点头:“已经摸到敌人的阵地前沿,今天晚上天公作美,阴天没有月亮,敌人没发现。”
“好,离总攻还有几个小时。咱们先去炮旅一趟,和裴司令再开个碰头会。”
作战计划虽然都是事先制定好的。但是大战之前来不得半点懈怠,两军多兵种配合作战。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以至于功败垂成,痛失好局,这样的例子在战争史上屡见不鲜。
曲南杰微微一笑,显得信心十足:“嗯,只要炮兵兄弟打的好,我们保证一举拿下兴和,活捉丰玉玺!”
一团都是经过多次战斗的老兵,在四十五师中最为精锐,自从与晋绥军开战以来,除了第一天在柴沟堡打过一次试探性的反攻,再没有参加作战,这几天一直潜伏在泥河子附近的小村中,自团长曲南杰以下,所有军官和士兵都憋着一口气,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打出一团的威风和气概。
兴和一战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除了一团,教导大队也将参加战斗,这两支部队是整个四十五师的精华,战局至此,肖林终于亮出了看家宝刀。
宝刀藏锋多日,出鞘必然见血!
转到小山之后,就是裴春生的炮旅所在,他们今晚刚刚潜入这里,上千名兄弟正在山谷中忙碌,紧张热烈却又几无声息。
山坡之下,是炮旅的反斜面阵地,十八门120毫米三八式榴弹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炮口冲着西面的兴和县城。
十余里的距离不过5000多米,三八式榴弹炮的射程完全可以覆盖,奉系和日本军方关系密切,武器装备也以日式为主,裴春生的这个炮兵旅,装备的基本都是日式火炮。
在榴弹炮的后面,是四一式山炮的阵地,两个山炮营刚刚赶到,几十门大炮都由军马拖曳,阵地前有一道斜坡,军马拉不上去,炮兵们立刻纷纷上前,一起动手分解拆炮,然后肩扛手提运了上去。
叫过一名炮兵问明道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肖林来到了裴春生的指挥部,离着老远就听见他的大嗓门,正在大发脾气。
“邹作华,你怎么搞的?电话到现在还没通!这么大一个炮旅,没有电话怎么指挥?赶紧让通信参谋去看一看!”
奉系的炮兵部队都仿日式编制,一旅十八个炮连,每连配备一门野战电话,指挥官可以同时对全旅下达命令。这在当时已是非常先进的配置,在炮兵作战中,能把几十门大炮统一协调起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肖林刚刚迈步走进帐篷,就看到炮旅旅长邹作华说道:“裴司令,你不用急,胡参谋办事一向稳重,电话一会儿就能通。”
邹作华语调不徐不疾,仍在低着头查看地图,给裴春生碰了一个软钉子,裴春生刚要发怒,抬眼看到了肖林,脸色僵了僵,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硬生生地咽下一口气。
“肖林兄总算到了,今天晚上你可是主角,赶紧编排编排,看看怎么唱好这出戏。”裴春生仍在气恼之中,虽然开着玩笑,语气却干巴巴的。怎么都掩饰不住。
“裴老哥这次可说错了。今天晚上你们炮兵才是主角,我们步兵跟着捡现成就行。”
肖林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四下打量,帐篷里搭着几张简易的桌台,上面吊着一溜马灯。照得桌上雪亮,几名炮兵参谋正在紧张的计算着什么,射击诸元都已事先测定完毕,只要完成数据演算,全旅几十门大炮就可随时开火。
听见肖林的声音。邹作华终于抬起头来,向他招招手说道:“肖师长,你过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好的。”肖林笑着应了一声,拍拍裴春生的胳膊,一起走了上去。
这个邹作华似乎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说起话来总是很生硬。肖林对此倒不介意,就像歌里唱的,‘每个人有他的脾气’,不必强求。
裴春生身份不同,心态也和肖林不同,他是邹作华的顶头上司。很难像肖林那样豁达,走上前去气哼哼地问道:“作战计划早就订下来了,现在还有什么事?”
邹作华却不恼,伸手点着地图上的大青山:“肖师长,我刚从观察哨回来,晋绥军的第一道阵地就设在五里之外,依托山势。地形复杂,远距离炮火很难彻底摧毁。咱们的作战计划得修改一下。”
肖林微微一愣,这个时候推诿叫苦可不是好事。但邹作华是来帮忙的客军,纵然不满也不能发作,当下好言劝道:“眼下箭在弦上,这一仗必须要打,炮兵只要炸开一条通路,剩下的骨头就由步兵来啃。”
“肖师长,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邹作华虽然有些呆气,人却不笨,否则也不能胜任旅长的职责,肖林的话里刚刚露出一丝不满,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突然咧嘴一笑,解释道:“进攻仍按原定时间发起,总体作战计划也不变,只是修改一下具体战术,减少步兵兄弟的麻烦。”
“奥?那好!那好!邹旅长,你是怎么想的,请直说。”肖林这才明白过来,误会了这位邹旅长,人家不是要撂挑子,而是好心帮忙。
“经过这几天的修整,晋绥军在大青山修筑了一道外围阵地,根据侦查员的情报,其工事比较坚固,再加上山体的掩护,远距离炮击的效果很难保证,要想彻底摧毁敌人的防线,必须给咱们的大炮上刺刀。”
邹作华伸出手里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点了点,又向前一推,画出了一道粗短的红线:“我建议修改计划如下,榴弹炮营位置不变,山炮营阵地前移,等到总攻打响之后,先以榴弹炮营对敌阵地进行三分钟的炮火覆盖,再以两个山炮营进行交替掩护,一营前进时,另一营原地射击,一直逼近至晋绥军阵地1000米的位置,在敌人轻武器的射程之内,以高射速和火炮防盾为掩护,把大炮顶在敌人的鼻子底下,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肖林对炮兵战术是外行,但此战事关重大,听不懂就问,不停地向邹作华提出问题,邹作华却意外地好脾气,回答的很是耐心。
晋绥军的阵地依山而建,掩护周全,曲射炮火很难命中,要想摧毁敌人的火力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抵近低平开炮,直接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四一式山炮弹道低伸,正好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种山炮还有一个优点,结构简单,操作方便,一门大炮可以拆成9个部分,抗在肩上就能运走,以人力搬运进行短距离机动,在总攻之前运抵前沿不成问题。
以四一式山炮每分钟10发的射速,完全可以压制敌人轻武器的反击,再以步兵配合掩护,本身安全不成问题,摧毁晋绥军的主要工事之后,两个山炮营立刻转移,就能避免敌人的报复性炮火。
这种战术,源自于日军的老师——德国陆军,虽然冒有一定的风险,却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火炮的威力。
趁着说话的空档,肖林抬眼又向邹作华看去,见他全神贯注正在讲解,铅笔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滔滔不绝。此人明显带有技术性人才的通病,平时不善言谈,遇到本专业的问题就会突然爆发,变成一个演说家。
这个小毛病,倒也挺可爱。
两人整整说了十多分钟,终于讲解完毕,肖林彻底理解了邹作华的用意,欣喜之余连声致谢。不由得他不谢,邹作华的调整没有任何私心,全都是为战局考虑,宁可炮兵麻烦一些,还冒着人员伤亡的风险,也要尽量帮助四十五师。
如果换做旁人,十之七八都不会出这个主意,你是步兵,我是炮兵,大家以往也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费劲来帮你?邹作华却没有这些狭隘的门户之见,他所关注的,只是如何尽量发挥炮兵的威力,让部下积累更多的实战经验,因此才有这样的选择。
“作华兄,你的这个建议太好了,就这么办!”肖林不知不觉已经改了称呼,从邹旅长变成了作华兄,此公虽然不通人情,却是个实在人,可交,可以深交。
“好,你先坐一下,我去布置。”邹作华匆匆站起,快步走了出去,两个山炮营二十余门大炮,几百号人,要在两三个小时内临时调整部署,必须他这个旅长亲自去坐镇。
等他走远,肖林低声向裴春生问道:“裴兄,这人不错呀,你怎么和他有点不对付?”
不是肖林八卦,眼见邹作华人才难得,却和顶头上司处不好关系,刚刚又帮了自己一把,肖林有心劝劝裴春生,算是对邹作华的一个小小回报。
“这家伙,太傲了,仗着专业精通,看不起我。”裴春生还是一肚子气,他和肖林交情不浅,说话随意,并没有掩饰他和邹作华将帅不和。
“这也难怪,你出身步兵,偏偏来当炮兵司令,外行领导内行,难免有矛盾。”肖林说话也很直接。
裴春生也不生气,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干,还不是老帅赶鸭子上架,回头有机会,还得辞了这个司令,去当个步兵军长都行。”
肖林微微一笑,劝道:“这个邹旅长是个人才,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别和他闹得太僵了。”
裴春生摇摇头:“你不知道,邹作华不是咱们奉系出身,还参加过郭松龄叛变,我和他一向合不来……”
邹作华出身皖系,原为段祺瑞的部下,直皖战争段祺瑞战败之后,他却不愿接受吴佩孚的收编,转投奉系张作霖军中。郭松龄兵变之时,任命他为总部参谋长,算是事变的直接参与人,虽然张作霖事后没有追究责任,但却在奉系系统中混坏了名声,为裴春生等人不齿。
听说裴邹两人还有这样的过节,肖林不由得默然不语,这种矛盾太过复杂,旁人很难劝解。
沉默片刻,肖林抬手看看腕表,说道:“走吧,出去看看,现在是凌晨三点钟,还有两个小时总攻就要打响!”(……)
二五九章战争之神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九章战争之神——
凌晨4点58分,兴和大青山东麓,四十五师与炮旅联合指挥部。
随着总攻时间的迫近,指挥部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没有人说话,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只有表针的滴答声越发的响亮。
曲南杰已经下到阵地前沿,蒋百里不便与奉系高级将领见面,肖林身边只有石醉六陪着,和裴春生等人共同指挥。
石醉六的名气太大,公开身份也有诸多不便,本来不想露面,却架不住肖林生拉硬拽,才勉强跟来,当着外人的面,含糊其辞地称其为石先生,倒是没有穿帮。
第一次独立指挥大规模作战,首次出演的Chu女秀,不把石醉六请到现场坐镇,肖林总觉得不踏实。
“肖师长,时间已到,请下命令吧!”裴春生虽和肖林相熟,正式场合也以官职相称,语调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裴春生的军衔虽比肖林高,却自觉把最高指挥权交给了肖林。一来他们是客军,二来这也是固有的习惯,奉系作战时都以步兵为主,炮兵处于从属地位,根据步兵指挥官的命令采取行动,炮兵的指挥官更像一个幕僚,为步兵指挥官提供必要的建议和信息。
肖林点点头,抬起手静静看着腕表,秒针正在飞快向着表盘最上方奔去,10、9、8、7……这场大戏终于要到**了!
晋绥军占领兴和之后,几天来不断修整,将城防阵地打造的相当坚固,肖林手中的攻击部队兵力有限,要想迅速解决守敌,必须集中优势火力。进行出其不意的打击。因此才把总攻时间定在凌晨5点。
凌晨5点,一般人睡得正香,守军的警惕性也最差。
秒针和分针重合的一瞬间,肖林朗声说道:“现在是凌晨5点整,我命令。开始炮击!”
随着肖林一声令下,两颗信号弹突然升起,一红一绿照亮了天际,邹作华抓起野战电话,大声对话筒喊道:“呼叫榴弹炮营!一、二、三连全单位都有。瞬发信管榴弹装填,预定坐标A63H,同时弹着准备!”
榴弹炮营早有准备,目标已锁定,炮弹已入膛,随时都可开火,邹作华的命令刚刚下达。四下就传来一阵阵喊声。
“一连五炮位准备完毕!”
“二连三炮位准备完毕!”
“三连一炮位准备完毕!”
……
桌上摆着的野战电话一部部响起,几名作战参谋正等在跟前,纷纷抓起电话,对着话筒喂喂两声,随即回头报告。
“榴弹一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榴弹二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榴弹三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
邹作华抬眼看了看肖林,肖林向他重重点了点头,邹作华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话筒发布命令。
“一、二、三连全单位都有,单点共射同时弹着,准备倒数:5、4、3、2、1。开火!”
所谓单点共射,是指多门火炮一起开火。打击同一个目标,事先在地图上将各个目标编号。指挥协调的时候都以代号为目标,从而大幅简化了火力管制程序。
这种炮击方式不进行传统的试射,每门火炮的第一发炮弹就是有效射击,这样虽然会降低单门火炮的准确度,却正好避免了炮群射击弹着点过于集中的问题,因为各门火炮不同的误差,正好在目标周围形成弹幕的整体覆盖。
只要当过炮兵就知道,第一波炮击的威力最大,取消了试射,就能够保证火力打击的突然性,取得最大的战果。
几秒钟过去,四下仍是一片沉寂,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突然,耳边炸响一连串轰鸣,十八门榴弹炮一起开火!
夜晚之中,炮弹出膛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啸叫的风声冲了出去,越来越远,渐渐几不可闻……猛然间,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随着第一排炮弹出膛,指挥部里变得纷杂忙碌,就像一架复杂而高效的机器,开足马力运转起来。野战电话一部又一部响起,设在各处制高点的观察所纷纷回报消息,炮兵参谋忙碌地汇总着数据,邹作华又对着电话下达命令。
“榴弹炮营全单位都有,换装延迟引信,继续自由射击,山炮一营、二营向前沿抵近,请步兵兄弟加以掩护,尽快构建阵地……”
随着邹作华的命令,榴弹炮的怒吼再次响起,对晋绥军的阵地持续炮击。
现代战争中的火炮,指的是口径大于等于20毫米,以发射弹丸杀伤敌人的身管射击武器,在具体编制中,迫击炮、无后坐力炮等小口径火炮都属于步兵建制,只有75毫米以上的火炮才算大炮,而三八式榴弹炮,更是其中威力强大的佼佼者。
这个年代的榴弹炮,已经配备高爆炮弹,还能根据目标的不同更换引信。破坏地表阵地时采用触发引信,弹着目标后爆炸,可以清扫敌军设置的各种障碍物,为步兵打开前进通路;安装延迟引信则可穿透坚固工事的顶部,在其内部爆炸,其强烈的震波对近距离的人体都有极强的杀伤效果;还可利用定时引信进行空炸,有效杀伤掩体中的敌军。
老帅张作霖志在天下,这几年潜心发展奉系军事工业,东北兵工厂自产的炮弹虽然威力稍差,产量却很高,奉系的炮兵部队一向以大方著称,打起仗来从不节省弹药,十八门38式榴弹炮一起开火,将炮弹接连砸向晋绥军大青山阵地。
晋绥军阵地上被炮火笼罩着,不时有炮弹“咣咣”炸响,120毫米口径的榴弹落在哪里,方圆二三十米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士兵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绿脚兵已经喊杀着冲了上来,阵地上却没有枪声响起,在猛烈的炮击下,守军暂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榴弹炮营暂停射击!”
三分钟的饱和射击结束,邹作华一声令下,榴弹炮终于安静下来,敌人坚硬的外壳已被砸碎,里面的骨头要靠山炮营来收拾了。
天色渐亮,东方已见晨曦,大青山上激战正酣。
炮击过后几分钟,晋绥军终于回过神来,幸存的士兵们从藏身之处冒了出来,跳入残破的战壕,开始向绿脚兵射击。几块碎石推开,露出一处隐蔽的火力点,一挺重机枪开始喷吐火舌。
绿脚兵遭到火力阻击,并不急于冲锋,纷纷就近寻找掩体隐蔽,举枪和敌人对射,掩护着身后的山炮营。
晋绥军防御不力,两个山炮营推进的意外顺利,没有用上交替掩护的战术,已经抵达预定阵地,大炮都被拆成了零件,炮兵们肩扛手提,用人力运到了阵地前沿。
炮手们紧张地组装着大炮,测绘兵正在标定敌人的火力点,作图手用扇形尺在图纸上丈量距离,计算手拉动射击尺的游标以确定射击仰角,弹药手正在为炮弹装填引信。
二十分钟后,一门门山炮渐渐组装完毕,各种数据也计算清楚,炮队指挥官随即下达命令。
“山炮一、二连,5号装药,方向1350,仰角93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山炮三连,6号装药,方向1260,仰角79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山炮四、五、六连,2号装药,方向1430,仰角65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
炮兵们纷纷忙碌起来,水平手修订方向,高低手装订仰角,弹药手将多余的药包丢进废药坑,装填手装好炮弹,炮长闭锁后膛,然后拉动炮索,“通”的一声,第一发炮弹射了出去。
观察手举起望远镜,向着目标区看去,全神贯注,两眼一眨不眨,耳边接二连三又响起了开炮的声音,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北向偏离目标40米,角度15度。”观察手报出数据的时候,火炮已被推回原位,炮手们立刻修正角度,重新装填弹药,再次开火。
四一式山炮,其炮架缓冲设计独具匠心,可以吸收绝大部分的后座力,每次射击之后,只需两名士兵将火炮推回原位,就可以维持每分钟十发左右的射速,这种连续不断的打击,是所有炮火下敌人的噩梦。
一门门山炮接连响起,向着大青山阵地猛烈轰击,不到十分钟的工夫,晋绥军所有残存的火力点都被打哑,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分解火炮,准备转移!”
根据情报,兴和也有少量火炮,两个山炮营已经暴露,必须防备敌人的火力报复。
山炮刚刚停止射击,阵地前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绿脚兵们纷纷从掩体后面跳了出来,向着山坡上全力冲去。
守军的火力点已被拔除,战壕里的敌人几乎被消灭殆尽,现在要和时间赛跑,趁着敌人援兵未到,及时打开突破口,占领大青山阵地。(……)
二六零章丰玉玺的反击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六零章丰玉玺的反击——
丰玉玺这一晚没有睡好。)
昨天晚上接到柴沟堡遇袭的消息,急忙抽调部队赶去支援,两个整编团三千余人,夜晚之中仓促出兵,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丰玉玺整整忙了大半夜,才一一落实完毕,安生下来。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四十五师诡计多端,很难说还有没有藏着后手,万一中了敌人围点打援的计策,把这两个团再赔进去,第六军就真的伤了元气。
派走援兵以后,又赶紧和李生达联系,丰玉玺发一封电报,李生达回一封电报,两个人打起了电报官司。四十五师图穷匕见,柴沟堡岌岌可危,一旦失守,必然惊动百帅阎锡山,丰玉玺固然不免首罪,李生达也难咎其责,战场形势恶化至此,大家必须一起共度难关。
可气的是,李生达却抛出一个所谓将计就计的方案,把高维岳的第九军放过来,然后关门打狗,在柴沟堡打一场大型的歼灭战。
猛地一听,这个方案不失为随机应变的好计,丰玉玺却嗤之以鼻,如果把高维岳堵在柴沟堡,免不了要和拦路之敌拼命,没有工事城垣可依托,野战中如何拦住第九军?
丰玉玺反对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拿不上桌面的理由,按照李生达的计划,就要首先放弃柴沟堡,这个责任追究下来,板子肯定先打在自己的ρi股上,最好的结果还是守住柴沟堡,有功无过再论其他。
在电报里争执了一晚,李生达总算做出了让步,派出直辖十五师救援柴沟堡。对这个结果,丰玉玺虽然有所不满,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他和李生达互不统属。人家肯来帮忙就算不错,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原壁的二十七旅离柴沟堡最近,李生达却不派这支部队支援,说到底,他还是想着攻占张家口的大功。
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还得靠第六军的子弟兵,丰玉玺又给卢光发了一封急电,命他立刻掉头回援柴沟堡。
张家口就让给李生达吧,那肖林用兵如此狡猾,张家口又怎会没有准备。霍原壁此去,没准也会碰上块硬骨头……
胡思乱想到后半夜,丰玉玺才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之间,不停地做着梦,梦境之中,他和肖林又展开了大战。战场之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咣,咣……”
一连串的爆炸声将他猛然惊醒,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真实的炮击,不是做梦。大青山方向炮火连天,映红了天际。
“来人,来人!”
丰玉玺冲到院中,一指远处的火光,向跑来的勤务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打袍?!”
炮火响成一片,虽然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声势也异常惊人。他手下只有一个炮营,打不出这样的效果。这是敌人的大炮!
那勤务兵摸不着头脑,正在支吾。一名参谋急匆匆跑了过来:“军座,我军大青山阵地遭到不明敌军突袭,联络已经中断,可能……”
正说到一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那参谋脸色一变,猛地冲上来将丰玉玺扑倒在地,“咣当”一声,一颗炮弹在院外炸响,乱石飞溅处,那个勤务兵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烟尘中。
脑袋在石阶上重重碰了一下,丰玉玺反而异常清醒,只觉得一颗心立刻坠了下去,好像溺水一般无依无靠,什么东西都抓不住。敌人已经开始炮击兴和县城,大青山阵地肯定失守了…………
红日东升的时候,绿脚兵攻占了大青山阵地。
曲南杰和李登洲一起登上山顶,举目向兴和望去,太阳刚刚升起,西边还有些昏暗,晨曦中隐约可见兴和县城的轮廓。
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周围的绿色的农田,远处如丝如带般的是二道河,县城周围还有些黑色的线条突兀,想来就是晋绥军的城防阵地,北边一片荒野之后,群山绵绵。
这一带都属阴山山脉,大青山的位置尤其重要,自兴和东出张家口,必要要经过这里的山路,山路旁林深树茂,大白天也混混暗暗,不辨晨昏。山口的位置最为险峻,向内扩展成一个圆形的谷地,谷内藤萝灌木,茂密如织,周围都是峭壁悬崖,猿猴难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想要攻取大青山,绿脚兵肯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幸好在大炮的帮助下,又打了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只伤亡了几名弟兄,就拿下了这处天险。
几名炮旅的测绘兵爬上山来,开始丈量兴和晋绥军的阵地,通信兵跟在他们后面,把野战电话扯到了山顶。半山腰上,山炮营的士兵们扛着分解的山炮,正在向上攀爬。把山炮架在大青山上,也能弥补射程的不足,直接射击兴和县城。
电话刚刚接通,随即“叮铃铃”响起,通信兵拿起话筒喂了两声,然后转身四下找了找,看到曲南杰身上佩着上校军衔,就向他喊道:“您是曲团长吗?有电话找。”
曲南杰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微微有些失真,但还能听出是谁:“喂,我是肖林,即将对兴和县城发起炮击,请一团和教导大队按照预定计划向敌接近,准备进攻。”
“是!”
曲南杰回答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字的废话,刚刚放下话筒,身后传来一阵大炮的怒吼,榴弹炮营再次开火!120毫米榴弹炮射程较远,不用移动位置,就能直接打到晋绥军的阵地。
远处晋绥军的阵地上腾起片片火光,曲南杰顾不上观察炮击效果,对着李登洲招手道:“登洲,部队马上得下山,肖师长命令咱们逼上去,准备攻击兴和县城!”
留下少量部队据守山顶阵地,一团和教导大队的主力翻过大青山,向着山坡下的兴和县城冲去……
晋绥军的阵地上炮声隆隆,丰玉玺的指挥部就像一艘风暴中的小船,颠簸震动,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咣”的一声,顶棚上立刻落下了一片沙土,哗啦啦落在桌上、椅子上和众人的肩膀上。
满头满肩的沙土,丰玉玺不管不顾,站在观察孔前,举着望远镜向大青山方向看去。
“李副官,张团长的反击部队出击了吗?”周围都是连天的炮火,视线被阻挡,看不清楚战场的情况,丰玉玺在望远镜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刚刚组织的反击部队。
大青山是兴和的钥匙,失守之后,兴和的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因此虽在炮击之中,丰玉玺还是派出手下最为勇悍的张团长,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反攻大青山。
李副官伸手帮他拂去肩膀上的沙土,无奈地解释道:“军座,现在炮火这么猛,弟兄们冲不出去呀!”
全国的各家军阀之中,只有奉系才这么阔,把炮弹打得像下冰雹一般。晋绥军的士兵虽然不是头次上战场,却没体验过120毫米榴弹炮的威力,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都有些心理障碍。
“混账,敌人的炮弹也没长眼睛,只要冲出去就没事了,命令张团长立刻出击,否则全体枪毙!”丰玉玺勃然大怒,战局危急时刻,那容三心二意,现在就是该拼命的时候了。
“是!”李副官转身跑了出去。
又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爆炸的冲击波涌了过来,丰玉玺几乎站立不住,踉跄两下连忙扶住立柱,皱眉屏气忍耐着,直到那股冲击波过去,才长出一口气。
“肖林,肖林!直他娘!”
丰玉玺憋闷得厉害,愤愤骂了两声,肖林这家伙实在太狡猾,把自己骗得好苦。没想到,柴沟堡遭袭也是一记虚招,兴和才是敌人的真正目标!这一点不难判断,敌人调集了这么多大口径重炮对付兴和,其战略意图已经全明白了。
虽然仍在努力寻机反击,丰玉玺心底却隐隐感觉到,兴和已经凶多吉少,很难守住了,这一仗败得如此不堪,到底输在哪里呢?
关键还是过于轻视四十五师,不了解敌人的实力,只凭想当然的推断就做出战场决定,从而一步步踏入了敌人的陷阱,所谓骄兵必败,古人诚不我欺!
感慨之中,炮击终于结束,丰玉玺连忙举起望远镜,向大青山方向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顶飘扬的北洋五色旗,大青山果然已经失守。
突然之间,山顶上冲下一片灰色的身影,是四十五师的敌人,敌人正在向兴和逼近!转过望远镜,张团长带着几百名敢死队员向大青山冲去。
眼看这两支人马将要遭遇,丰玉玺迟疑片刻,咬了咬牙说道:“李副官,命令炮营,立刻开炮轰击大青山敌军!”
李副官一惊:“军座,不能开炮啊!敌人的榴弹炮射程这么远,炮营一旦暴露,就成了活靶子啦!”
敌人的榴弹炮藏在大青山后面,仗着射程优势打得晋绥军毫无还手之力,刚才虽被猛烈炮击,丰玉玺的宝贝炮营却一直没有还击。不是不想还击,是实在够不着敌人,也搞不清敌人炮兵阵地的具体位置。
“不要多说了,立刻开炮!”丰玉玺面无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腮帮子上暴起两道高高的青筋。(……)
二六一章更大的考验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六一章更大的考验——
“命令炮营,立刻开炮!”
丰玉玺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容李副官再次置喙。
身为一军之长,他岂不知现在开炮的风险,但眼下顾不得这些,必须要拼命了。
如果不尽快夺回大青山阵地,兴和县城必定失守,敌人只要在山顶架起大炮,居高临下进行射击,整个兴和县城都在其火力覆盖之下,自己只剩下被动挨打,再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兴和失守,肯定不能带着大炮逃命,炮营的十几门山炮就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与其白白送给敌人,还不如现在赌上一把,看看能否发生奇迹。
“是。”李副官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该提醒的都说过了,他已尽到了职责,既然长官下了决心,执行命令就是。
“通!通!”
远处突然响起一片炮火的轰鸣,丰玉玺发觉有些不对,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去,自家的反击部队正在遭受炮击,这是敌人的大炮在射击!
如同当头浇下一桶雪水,丰玉玺的身子微微晃了两晃,从头到脚冰凉彻骨。没想到敌人的动作这么快,已经在山顶架起了炮兵阵地,戎马生涯二十年,带兵至今,还是第一次处于这样的死境。
顾不得再由别人传令,丰玉玺几步抢到电话跟前,一把抓起话筒,大声叫道:“呼叫炮营,暂缓开火,目标变为敌人山顶炮兵阵地……”
已经来不及了,丰玉玺的声音突然被一串巨响淹没。炮营开火了。
炮营刚刚打出一排炮弹,对面山顶的火炮突然没了声音,丰玉玺似乎已经看到,敌人的方向手正在拼命摇动转轮。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指向晋绥军的炮兵阵地。
“转移,炮营立刻转移……”
丰玉玺有些忙乱,前后两条命令自相矛盾,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又是一片呼啸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敌人的山炮已经率先调整完毕,开始射击。
炮营完了!丰玉玺无力地放下电话,向左右命令道:“去。让张团长他们撤下来吧,停止反击,就地坚守待援。”
在敌人密集火炮的覆盖下,以步兵对坚固工事发起进攻。这不是勇敢,而是送死,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给卢副军长发报,给柴沟堡发报。给李生达军长发报,兴和遭到安**主力进攻,大青山阵地已经失守,我部最多还可支持四个小时。请火速援救!……再给徐永昌军团长发一封电报,高维岳第九军将从兴和突围。请徐军团长加以拦截追击。”
战局恶化至此,不能再捂盖子了。肖林的战略意图很清晰,就是要从兴和接应高维岳突围,自己却已无力阻止,只好尽快上报徐永昌……
任何人在求援的时候,都会把遇到的困难夸大一些,丰玉玺也不例外。他在电报里声称兴和只能坚守四个小时,自觉已经打了很大的富裕,但随着绿脚兵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他才发现,还是严重低估了敌人的战斗力。
为了躲避火炮,晋绥军采取龟缩防守,绿脚兵趁势展开了进攻,先以火炮猛烈轰击晋绥军阵地,再以步兵冲击,根本就是教科书式的战法。
这是一场综合实力的比拼,晋绥军虽以善守著称,却很少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作战,敌人的大炮等于就架在自家房顶上,想往哪打就往哪打,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方向进行突破,失去了火力支援的晋绥军处处防守,处处被动,完全不是对手。
在每一处阵地上,晋绥军顶着炮击往往已经伤亡过半,好容易熬到步兵接战,却突然发现,敌人冲上来的步兵也异常凶悍。
绿脚兵装备有大量的掷弹筒和花机关枪,最适合在接触战中发挥威力,这边刚刚架起机枪,那边的掷弹筒已经打了过来,一炮就把机枪炸哑,然后一群士兵冲上阵地,用手中的花机关枪收割生命,相比之下,晋绥军手中的步枪威力太差。
阵阵枪声之中,丰玉玺的指挥部内乱作一团,防线已经全面崩溃,到处都是敌人,先头部队逼近到指挥部百米之内,绿脚兵的喊杀声清晰可闻。
“军座,赶紧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副官扯着丰玉玺的袖子,苦苦哀求。
“我不走,要死就死在阵地上!”不过两个小时就被攻破防线,丰玉玺气急攻心,两眼都是血丝。
就算兴和失守,也不能让堂堂中将军长被抓俘虏,晋绥军实在丢不起这个面子,李副官向左右使个眼色,几名卫兵上前架起丰玉玺,把他硬生生架了出去…………
丰玉玺仓皇逃走之后,四十五师随即彻底占领了兴和。
早间的炮击虽然猛烈,却有意避开了城内的民居,兴和县府大院早已人去楼空,被设为肖林的临时指挥部。
作战室内,几名士兵还在收拾房间,摆放家具,一张大幅的作战地图挂在墙上,通信参谋正在测试野战电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四十五师和炮旅的将领们走了进来。一行人说说笑笑,脸上都是大胜之余的轻松,肖林却是一脸沉静,微笑不语,兴和之战虽然取得完胜,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
“赵参谋,高维岳督军有消息吗?”
那名通信参谋赶紧转身答道:“没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和第九军联系上。”
肖林点点头,吩咐道:“电致高维岳督军:我四十五师于今日上午9点攻克兴和,歼灭守敌两团大半,余者被俘,中将军长丰玉玺逃逸,我已派出骑兵营长鹿喜民西进接应贵部,望兄尽快摆脱敌人纠缠,赶赴兴和。”
肖林口述电报完毕,摆摆手让通信参谋下去,转过身来到地图前,陷入沉思之中。
这一仗刚刚打完,早间进攻的经过、敌人的反应、士兵的装备和士气,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平心而论,晋绥军的战斗力并不差,如果没有炮旅相助,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兴和。
打下兴和不易,守住这里更难,歼灭了兴和这股敌人,李生达的第五军却完好无损,张家口仍在危险之中,徐永昌的主力也会被吸引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第九军脱险。
“裴司令,这一仗得胜,全靠炮兵立下大功,四十五师全军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察哈尔敌强我弱,我军兵力单薄,为免发生意外,请炮兵二旅尽快乘火车撤退……”
等到高维岳一到,四十五师就要放弃兴和,炮兵二旅都是大口径火炮,不便机动,最好尽早撤离险地。
“不急吧,这仗还没打过瘾呢!等接到高维岳,你老丈人的兵再一到,咱们就在这里和徐永昌干一仗!”裴春生却不想走,几百里路跑过来,就这么回去不值当,如果张作相的援兵及时赶到,就能对付徐永昌。
肖林摇摇头道:“最好还是先撤,我军近日即将放弃张家口,关外的援兵一时上不来。”张家口一丢,铁路交通就被掐断,炮兵二旅想跑也跑不了,大炮过于昂贵,技术兵种人员培训不易,虽然只是一个炮旅,却比一个步兵师都重要,决不能出现意外。
“什么,放弃张家口?老肖,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裴春生在山沟里藏了几天,对整个战场形势不太了解,宣化失守的消息他不知道,霍原壁奔袭张家口的消息他也不知道。
“不行,我得先走,老肖,你赶紧给我调一列火车,把我的大炮都尽快拉走!”
“春生兄放心,火车我早有安排,早上8点从张家口出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该到了。”肖林说着话,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奇怪,兴和离张家口不过几十公里,为什么还没有火车的消息。
“那个,邹旅长,咱们立刻安排撤退……”事态紧急,裴春生顾不上和邹作华斗气,连声下达着命令,他虽是步兵出身,也当了半年的炮兵司令,别的不知道,几十门重炮集结调动之难,他却深有体会,如果张家口铁路一断,炮兵二旅就变成了一只笨拙的乌龟。
正在此时,那名赵姓的通信参谋匆匆赶回,一进门就直奔肖林:“肖师长,张家口遭到晋绥军霍原壁二十七旅进攻,万全失守。”
万全失守!肖林和裴春生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和意外。万全处于张家口以西,这里一丢,京绥铁路立刻切断,炮兵二旅想走也走不了啦!
没想到李生达如此坚决,不顾柴沟堡兴和两处遇袭,仍然坚持奔袭张家口,如此一来,又为战局增添了几分变数。
“李天宏的第七师到哪儿了?给他发电,十万火急,请其立刻增援张家口!”
肖林下完命令,转身无奈地看向裴春生,就算李天宏及时赶到张家口,却很难夺回万全,炮兵二旅还是没有退路。
“没办法,老天爷留客,我就待在兴和好了。”事已至此,裴春生反倒不急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更险恶的状况也遇到过多次,凡事都是这样,越怕越急越出错,只管硬着头皮顶上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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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章张家口
接下来的两天,察哈尔各处的战斗仍很激烈,却乏善可陈。
战局至此明朗化,交战双方的底牌都已揭开,剩下的,就是实力的比拼。
兴和位置关键,四十五师攻克之后,随即严密布防,牢牢死守,以郝梦龄据守二道河,构成第一道防线,以曲南杰据守大青山,构成第二道防线,教导大队担任全军的预备队,再加上炮旅协助防守,虽然难以打败正面的敌人,坚守自保却没有问题。
兴和虽然是个铁核桃,但李生达和丰玉玺职责在身,也不得不尽力夺回,两人携手调动部队,第一时间对兴和发起了反攻。
无奈战线拉得太长,手头可供驱使的兵力有限,丰玉玺在兴和附近有两个团,再加上李生达的直属十五师,两人满打满算凑了五个团的兵力。
以五个团进攻三个团,敌人还有一支强大的炮兵,想在两天之内拿下兴和,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生达和丰玉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果然,连战了两日都无功而返,直到第二天郝梦龄主动退出阵地,晋绥军才勉强渡过了二道河。当天晚间,陈长捷和卢光先后率部赶到,丰李二人看到一线希望,正在计划对兴和发起猛攻,却突然收到情报,高维岳的第九军也撤到了兴和。
两军交手至此,战场形势又为之一变,丰玉玺虽然吃了个败仗,但是主力仍在。徐永昌又紧紧追在高维岳的ρi股后面,随时都会杀到,晋绥军凭借雄厚的兵力,仍然占据着优势。而四十五师在肖林的指挥下连战连捷。巧妙腾挪,将高维岳的第九军拖出虎口,也圆满完成预定计划,总的说来,双方算打了一个平手……
兴和一带战火连天,北方百里外的草原上却是一片宁静。
时间已近黄昏,草原上照耀着落日的余晖,闪电河婉转曲折。在阳光下闪耀着烁烁金光,好像是蒙古少女身上的彩绦缘锦缎,晚风习习,好一幅醉人的塞外景色。
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马嘶。查木罕连忙走出蒙古包,登上一座小山向远处张望,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远远看去,就像闪电河一般看不到头尾。密密麻麻的士兵,数不清的骡马,还有一辆又一辆卡车,隆隆作响。**《《》》*好像一群怪兽闯入了草原。
“是绿脚兵,绿脚兵的大军来了!”
查木罕兴奋地叫了起来。这支汉人的大军纵横草原,有些蒙古人恨之入骨。有些蒙古人却觉得亲切备至。自从扫平了张库大道周围的蒙匪,查木罕跟着商队跑了两趟库伦,赚来的钱多得好比天上的云彩,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人家。
查木罕一扭头,对着自家女人喊道:“快赶些羊来,咱们卖给绿脚兵去。”
跟着商队跑了两趟,查木罕已经开窍,眼前这支大军就是他的财神爷,把羊卖给他们最合算。
“这好多兵的,我有些怕……他们不会不给钱吧?”眼看着汉人大军的声势,女人本能的有些畏惧。
“怕什么?绿脚兵讲信用,给的价钱一向公道,快走吧,天凉了羊就会掉膘,还不如现在卖掉。”查木罕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奔向羊圈。
绿脚兵在闪电河边停下脚步,准备宿营,查木罕夫妇赶着上百支肥羊,来到了军中。绿脚兵一天都在行军,正要准备做饭,很痛快地买下了这些羊,如同查木罕预计的那样,给出了一个满意的价格。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查木罕做完生意刚要走,却被一名军官叫住了:“老乡,我们长官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别怕,就是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肯定有赏钱。”
长官?查木罕有些紧张,但不去又不行,惴惴不安地跟着那名军官,来到了河边的一颗柳树下,一块大石上摆着一幅军用地图,几名汉人军官围坐周围,正在大声争论着什么。
“肖师长,参谋总处的命令说得明白,不能轻易放弃张家口,李天宏的第七师既然到了,就让他立刻投入战斗,把霍原壁从张家口赶出去。”说话的正是高维岳,他平日里一向谦和稳重,此刻却微微有些激动。
第九军星夜兼程,两天之内撤到兴和之后,徐永昌的两个军四个整编师,也追着ρi股撵了过来,李生达和丰玉玺又从东面发起猛攻。敌强我弱,腹背受敌,肖林当即建议,北出草原以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敌人,这是最后唯一的出路,高维岳别无选择,和肖林一起来到了草原。
连着行军两日,后卫部队不断阻击,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今天在这闪电河边宿营,召开一个简单的军议,参加的都是第九军的高级将领,还有炮兵司令裴春生。
四十五师只有肖林参加,刚一开会,就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已命张家口守军准备撤退,于今晚午夜主动退出城区。
听到这个消息,高维岳不禁又惊又怒,连这场军议的主题都忘记了。张家口是察哈尔首府,高维岳又身为察哈尔都统,实在难以接受肖林的决定,要不是张家口守军都是肖林麾下,他早就隔级直接下令,命其继续坚守了。
没办法,无论是邵得彪还是马三儿,都只听肖林的号令,绕不过去。
肖林却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摆起了道理:“高督军,卑职身为察东镇守使,当然也不愿看着张家口失守,但眼下却有几条理由,不得不暂时放弃张家口。”
说起来高维岳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要说服参谋总处,首先要得到他的支持,肖林因此非常耐心:“我张家口守军,现有邵得彪两营、马三儿一团、及四十五师辎重部队,连番激战减员严重,现在大约还有两千余人,自我攻克兴和之后,敌陈长捷部、卢光部掉头西进,张家口只剩下霍原壁的二十旅,压力有所减轻,因此才能坚守到现在。”
说着话,肖林又伸手在地图上一指:“但现在情况已变,徐永昌两个军四个整编师已尾追第九军进占兴和,张家口附近各地接连落入敌手,京绥铁路归绥(今呼和浩特)至张家口段已为晋绥军控制,火车通畅,运输便利,敌人随时能够调集重兵进攻张家口。如果我估计的不错,敌人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敌我态势的平衡马上就要打破,这个时候继续坚守张家口,不是上策。”
裴春生对铁路线情有独钟,也支持坚守张家口,在一旁Сhā话道:“肖师长,不是还有李天宏帮忙嘛,老帅还在召集关外部队,很快就能出来,我看呐,不如干脆在张家口打一仗算了。”
肖林应道:“把第七师投入张家口,就会发展成一场消耗战,持久战,一场烂仗!晋绥军仗着兵力优势,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我决战,李天宏一到张家口,势必把徐永昌的主力都吸引过去,到时第九军义不容辞,也要赶去增援,只好在张家口与敌决战,这一仗主客异位,变数太多,没有成算。”
高维岳皱眉无语,他心底虽知肖林说得不错,但开战以来节节败退,仗打成这样,实在憋气的很。
“高督军,晋绥军虽然来势汹汹,却有必败之势,只要我军正确应对,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打败敌人。”
看到高维岳面色不善,肖林娓娓劝解,他腹中有一套完整的作战方略,由石醉六和蒋百里两位战略大家共同推敲制定,必能说服高维岳。
“阎锡山以山西一省之力挑战政府,地不及我方十分之一,入口不过区区百万,却穷兵黩武,武装二十万军队前来进攻,其后勤补给压力极大,多拖一天,他们离失败就更近一步,因此只能谋求速战速决,以战养战。如此一来,其战术就受到很多限制,有些诱饵明知有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咽下去。”肖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眼看看高维岳的反应。
高维岳正听得入神,下意识地催促道:“嗯,有点道理,说下去!”
“因此我军不应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晋绥军想占张家口,就任由他拿去,以精锐部队严守南口等险要关隘,主力部队则隐蔽休整,保存实力。晋绥军抢占地盘,势必分兵防守,补给线也越拉越长,后勤供给不上,早晚必成疲惫之军,我军再突然掩袭敌之要害,必能一战而胜!”
“不错,是这个道理!”
高维岳连连点头,肖林所说的,已经不再局限张家口一地,而是从全盘考虑战局,其中所述颇有见地。今天开这个军议,本来就是要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肖林的这番意见恰到好处,使他的思路也清晰了很多。
“既然这样,就先从张家口撤出来吧,回头我给老帅发个电报,解释一下。”高维岳身为察哈尔都统,和张作霖沟通较多,有他从中斡旋,参谋总处自然会同意肖林的作战计划。
“肖林兄,大方向定下来了,具体的计划还得好好商量一下,咱们几万人马下一步如何行动,必须尽快拿个主意。”心情既畅,高维岳又改了称呼,肖师长变成了肖林兄。
“子钦兄(高维岳字)放心,我早有安排。”肖林微微一笑,招手叫过了牧民查木罕。
二六三章藏到沙漠里去!
查木罕不通汉话,在一旁候了半天,也不知这些汉人在说什么,见到肖林招呼,连忙上前施礼,察哈尔军中不少人都会些蒙语,就在旁边充当翻译。
肖林向他点点头,微笑问道:“老乡你好,和您问个路,这附近哪能过河,要能走汽车的……”
“草原上人口少,闪电河几十里内都没有渡口,更没有桥,车辆要想过河,就得绕到张库大道,那里有一座石桥。”看到肖林微微摇头,查木罕赶紧接着说道:“长官不用着急,闪电河已经上冻,再等十来天冻结实了,人和汽车都能过去。”
“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就得过河。”
肖林笑着摇摇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闪电河虽然不小,比起黄淮一类的大河还差得太多,真要下定决心过河,派工兵营搭桥就可以了。不过草原上树木稀少,免不了耽误些时间。
从闪电河说起,一直问到周边的风土人情,包括附近的蒙族部落人口,山峦河流的分布,还有草原秋季的天气……事无巨细一一询问,如同拉家常一般随意。查木罕慢慢放松下来,话也变得越来越多。
北出草原是肖林事先选好的退路,沿途的情报特务营早有收集,但查木罕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牧民,他的信息更加准确翔实一些。
“长官,其实还有一条小路绕过闪电河,不过知道的人很少。”查木罕说得兴起,仍不住卖弄起来。
高维岳却猛一抬头。关切地问道:“奥,还有小路?快说说看。”
“从这里往西有一条桦木沟,旁边就是阴山,穿过这条桦木沟。就能越过闪电河。”
桦木沟进口只有一处,又在林木的掩盖之下,非常隐蔽,只有少量本地的牧民才知道这个地方,如果遇上兵灾匪患,大家都会举家藏到桦木沟,总能平安地渡过危机,把这个秘密告诉绿脚兵。查木罕也有些思想斗争,但是覆水难收,话已经说到一半,查木罕只好接着讲完。
高维岳一皱眉:“往西去?这桦木沟通到哪里?”
查木罕答道:“这沟可长着呢!沿着阴山伸出去上百里。我年轻的时候走过一次,七八天才走到头,出去一看,已经到了集宁、凉城了。(_《《》》)”
听说这条桦木沟往西去,高维岳立刻没了兴趣。第九军现在仍在危险之中,他只想往东走,尽快向自家主力靠拢。
肖林却眼睛一亮,接过话头问道:“这路好走吗?牲口马匹能不能过去?”
四一式山炮相对较为轻便。可由一匹军马拖曳,只要桦木沟里能走牲口。就可能拉着山炮通过。
查木罕皱眉想了片刻,应道:“大部分地方都能过一驾的马车。不过有几处却非常难走,单马大概才能通过……反正啊,人走是没问题,汽车绝对过不去。”
“这就行了!”
肖林心里兴奋,眼中放光,桦木沟的道路还不算太差,起码可容牲口通行,四一式山炮又能分拆运输,完全可以走桦木沟绕到敌后,发起一场突然袭击。集宁、凉城,那已经属于山西的地盘,往南走就是重镇大同,晋绥军倾巢来攻,山西境内正在空虚,如果这几万人马突然杀到阎锡山的老窝,肯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极大的风险,单独一支部队孤军深入,既无后勤,也无援兵,只要一个闪失立刻就是全军覆没,必须好好思量一下……
“这倒是一条好计,不过时机未到,没有正面的配合,单以偏师奔袭敌后是取败之道。”高维岳仍是一贯的老成稳重,话虽不多,却正好说在点子上,无论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多么强悍,只要失去了后勤配合,早晚都难逃覆灭的命运,古今中外,这样的战例不胜枚举。
肖林点了点头,转脸对一名参谋说道:“把这个蒙古人带下去吧,给些钱留在军中,为部队当向导。”
查木罕对附近非常熟悉,还知道一条通往敌后的隐秘小路,当然要把他留下。
“两位兄长,既然决定放弃张家口,又要对付徐永昌的追兵,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肖林和高维岳、裴春生二人都是旧识,私交不错,比起一般的上下级关系更随意一些,此刻他侃侃而谈,倒好像是裴高二人的上司,正在主持这个军事会议。
“第一,全军渡过闪电河向东,过坝上草原退往承德,会同热河督军汤玉麟,就地防守反击徐永昌。比较起来,这条路线最为安全,随时能够得到援兵的接应,后勤补给也不成问题,不过,这个方案太过平凡,给敌人的压力也最小。
第二,继续向北走,一直退入锡林郭勒草原,等待反攻时机。这个方案也比较安全,徐永昌不可能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只要我们不停向北,咱们身后的追兵自然消失。至于部队的给养,我已有所准备,还可以从蒙古部落搞到一些粮食肉类,坚持一段时间没问题。
这个方案相对主动,能较好地牵制敌人,但也有一个缺点,为了摆脱徐永昌的追兵,我军要一直退到察北,离主战场过远,对将来的反击不利。”
说到这里,肖林停了下来,抬眼看看高维岳和裴春生的反应。
裴高二人正听得入神,他二人都是步兵出身,水平能力相近,对眼前的处境也有考虑,肖林所说的这两条路线他们都想过,也明白其中的优劣,难道说,还有别的路线可以选择?
高维岳下意识地催促道:“还有呢?接着说呀!第三条路线是什么?”
“第三,就近撤入浑善达克沙地,并隐匿其中休整,藏在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好处,离兴和与张家口都很近,随时能够包抄敌人的后路。而且,刚才那个蒙古牧民也说了,这里还有一条小路通往敌后,利用它可以做一篇文章。”
进沙漠?裴春生和高维岳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躲进沙漠固然有利战局,但几万人马要吃要喝,每天的粮食用水都需要很多,进了沙漠如何解决?
两人一起提出疑问,肖林却不慌不忙,解释道:“粮食问题我已有准备,百灵庙就屯有大军五日的用粮,如果必要,还可从附近征集一些。总之具体的办法我来想,总会让大家填饱肚子。至于饮水方面更不是问题,浑善达克沙地与其他沙漠不同,是著名的有水沙漠,其中分布着许多水泡子和沙泉,有向导带领就能找到,咱们全军都能藏在里头。”
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三棵树,四十五师设有大型基地,必要的军用物资都有贮备,为部队提供给养没有问题。但这个秘密却不能告诉外人,肖林因此没有明说,到时把粮食拉到军营里,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
听了肖林的一番话,裴高二人都是眼前一亮。既然水粮都能解决,再仔细思量一番,肖林的提议就具有可操作性。藏在这里,就等于藏在敌人的鼻子底下,随时都能给其要害重重一击,战术效果不言而喻。
“兄弟,你可真有一套,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多鬼主意!”裴春生连声赞叹,拍拍肖林的肩膀,佩服不已。这个办法就是所谓的灯下黑,难以想到的思维死角,自蹈沙漠死境而求变,一般人想不到这一招!
肖林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在这个年代,人们都对沙漠怀有本能的恐惧,视之为人类难以生存的禁地,浑善达克沙地面积高达五万多平方公里,这个年代还不为大众熟悉,一听到沙漠的名字就退避三舍,所以才想不到进入浑善达克沙地。但肖林穿越而来,思维方式不同,也没有这些心理障碍,因此直接想到了这一招,当初和石醉六一说,就很受了一番夸奖称赞。
高维岳考虑的却更加周全,思索片刻说道:“肖林兄,咱们这么多部队,还有不少伤兵,武器弹药也急需补充,还要从外面调集粮食,麻烦很多呀!在沙漠里藏上几天还可以,日子久了免不了走漏风声,如果徐永昌发现我们,调集大军来攻,也不用真打,只要切断补给线,咱们就会不战自败。”
两军作战,双方都会派出大量的侦查人员,以搜集对方的情报,第九军加上四十五师,一共三万余人,这样一支大军突然消失,势必引起对方的注意,很难长期潜伏下去。
“子钦兄说得不错,麻烦的确很多,我推算过了,咱们最多能在沙漠里藏个七八天,不过有这段休整时间,对我军就足够了。”
肖林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道:“我军潜入浑善达克沙地之后,徐永昌一时摸不清咱们的动向,势必做出各种揣测,按照常理,我军只有北上东进两条出路,敌人也会往这两个方向追踪。等他的侦察兵跑上一趟,再从锡林郭勒草原回来,最少也得七八天的工夫,徐永昌那时才会想到浑善达克沙地,不过为时已晚,我军已经休整完毕,反守为攻了!”
二六四章全军后卫
(感谢进口小吉普2号慷慨打赏,并赠送首订188份!)
一番军议,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肖林终于说服高维岳和裴春生,大军进入浑善达克沙地隐藏。**《《》》*
目的地虽已定了下来,却不能把脚就走,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晋绥军的追兵就跟在ρi股后头,直接进入浑善达克沙地,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整个计划都会暴露,必须留下一支部队作为后卫,阻击敌人,巧设疑兵,掩护主力悄悄撤退。
对此肖林早有考虑,向裴高二人说道:“我建议,由四十五师担任全军后卫,炮旅和第九军明天凌晨出发,先渡过闪电河向东佯动,在太仆寺转向秘密北进,潜入浑善达克沙地。”
“肖林兄,四十五师连日激战,也该歇歇了,这个任务就交给第九军吧。”高维岳的口气里带着几丝命令的意味,看向肖林的目光却充满了善意。
只要带过兵的人都知道,担任全军后卫是一个吃力的辛苦活儿,主力没有脱险就不能撤退,危险性极大,搞得不好就是丢车保帅。高维岳的这个安排明显有照顾肖林的意思,要不是四十五师巧夺兴和,第九军绝难轻易脱险,感激之下,就想把后卫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没关系,从兴和出来我们就在休息,都是第九军担任后卫,现在也该换换了。”
肖林却摇摇头,摆出了自己的理由:“对晋绥军这一仗关系重大。容不得任何闪失,我部一年来都在草原剿匪,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还是由四十五师担任后卫更合适。”
“嗯。好吧!就由你们打后卫,明天凌晨大军向浑善达克沙地出发。”高维岳心里一暖,几句感激之词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场合下,再说什么客套话都俗气的要命,以后找机会再回报就是。
这肖林年轻虽轻,却颇有担当,先人后己,不枉交了这个老弟。
“肖老弟。要不要给你留个山炮营?”裴春生也觉得过意不去,眼看着两位好友抢着挑重担,他也想帮着分担分担,可手下都是炮兵部队。实在干不了这个活,在心里咬了咬牙,拿出了一个山炮营。
“还是算了吧!山炮营好是好,跑起路来却是个累赘,我没打算和徐永昌拼命。(_《《》》)免不了到处兜圈子,带着山炮营反而麻烦。”
肖林微微一笑,这裴春生是个性情中人,只要和他对了脾气。就想着尽力来帮忙,却忘记了大炮有多么金贵。多少有点公私不分。不过,裴春生明显是一番好意。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能责怪他。
这样的人笼络住了,将来也许有大用……
夜晚在忙碌的准备中过去,简单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微黄的草叶上沾满了露水,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一双绿色的胶鞋突然踏过,瞬间就被露水打湿……
绿脚兵排成几列纵队,向着远处的闪电河走去,肖林登上一座低矮的土山,回身向东远望。
工兵营昨晚连夜搭起几座浮桥,第九军和炮旅半个小时前已出发,渡过闪电河向东前进,这会远远望去,还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东边就是热河承德,历来都是奉系的地盘,第九军向这个方向撤退,正在情理之中。估计过不了半日,徐永昌就能接到这个情报,他绝对想不到的是,一旦进入奉系的控制范围,第九军就摆脱了侦察兵的跟踪,随即转头向北,悄悄进入浑善达克沙地,在晋绥军的眼皮底下埋下一颗钉子。
现在要做的,就是拦住追兵,使主力部队摆脱敌人的纠缠,顺利赶到既定目标。
昨晚军议完毕,四十五师内部又召开军事会议,集石醉六、郝梦龄等人的意见,制定了一个详密的阻击计划。这个计划的主旨是伤敌一部,惊扰全军,以四十五师冒充全军主力,拉开在闪电河边决战的架势,高高举起又轻轻犯下,混淆敌人的视线后,趁乱而走。
根据最新情报,晋绥军的追兵来得很急,仍以陈长捷部为急先锋,位于全军之首,徐永昌的两个整编师跟在后面,整体呈三角型推进。敌人之所以摆出这个阵型,是因为难以判断安**撤退的方向,因此凝势待动,好像一只握紧的拳头,随时准备发力。
审慎有余,自然灵动不足,握起的拳头可以打出重拳,却很难抓住不停移动的目标,敌人虽有三个师,但集结在一起,想要摆脱不难,一战而走,就可全身而退。
“传我的命令,一团、二团于半小时内赶到檫木头渡口,预设阵地准备伏击敌人,教导大队向西迂回,消灭沿途小股侦察部队,吸引陈长捷主力来追……”
面对狡猾讨厌的四十五师,陈长捷的战法很是积极主动,急欲一口吞掉肖林。所部三个团分头并进,阵型比后续的两个整编师拉的还开,肖林的计划,就是设伏其前突的先头一团,不求消灭,只求重创。
以眼下的战场形势,没有条件打大规模的歼灭战,一旦敌人固守纠缠,就无法快速脱离战斗,等到敌人大部队从后压上,反而有可能陷入险境。
只要先狠狠敲陈长捷一记就好,他这个师一直急冲在前,正好是一个合适的打击目标。如果能重伤他的一个团,把陈长捷打伤打疼,敌人自然会吃惊,会迟疑,然后冲上来企图决战,如此一来,最少能争取两天时间,足够第九师和炮旅摆脱追兵。
朝阳升起,露水渐消,绿脚兵一路行军,来到了檫木头渡口,闪电河在这里变宽变缓,河水较浅,天热的时候可以步行泅渡。眼下时节是十一月初,塞外天气寒冷,闪电河已经上冻,虽然不能过车过马,人员只要轻装缓行,小心一点就能徒步过河。
一名参谋引着几位长官,来到一处无名高地,此处距离渡口五里,周围一马平川,正是唯一的制高要点。
高地之上,绿脚兵们手举兵工铲,正在奋力挖掘工事,这些兵工铲都是进口的德国货,一铲下去,冰冻的土地就被破开一块巨大的土疙瘩,连着上面的草皮被抛在一边。
“注意做好阵地伪装,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郝梦龄指点着手下的将士,这一仗的伏击战,不需要坚固掩体,只要有散兵壕就可以,看士兵们的进度,最多两个小时就能修好工事。
这就可以了,陈长捷从上钩到追至此地,怎么也得三个小时以上,看看无名高地周围的天罗地网,在这渡口要地突然杀出一支伏兵,肯定能够极大杀伤陈长捷的部队,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肖林转身向通信参谋问道:“李登洲有消息吗?”
教导大队担任诱敌任务,由李登洲亲自带队,肖林的口袋阵已经摆好,接下来就看陈长捷的选择了。能把他的一团调来檫木头渡口最好,以一团、二团和教导大队一起夹击,稳操胜券。如果不来,就主动冲上去打一场野战,在闪电河边缠住敌人。
相比之下,后一条是下策,能把敌人拖住几天不好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不好说,就算勉强完成掩护主力的任务,四十五师自家的伤亡也不会小,实力受损,在将来的战斗中难有很大的作为。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搞成这个局面,还不如不来当这个后卫。
陈长捷会不会追来?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不断有侦察兵往来奔走,回报前线军情。
“教导大队向南行军,一路消灭两支敌人搜索小队。”
“教导大队在南方二十里处遭遇敌人一团主力,双方发生战斗,各有二十余伤亡。”
“我教导大队撤向檫木头渡口,陈长捷一团随后紧追而来,距此大约十五里。”
……
好!肖林心中一阵狂喜,犹如一块大石落地,李登洲不负重托,略略接战之后,随即假作慌张奔逃,果然把敌人引了过来。
十五里的距离不过7500米,草原上视野开阔,站的稍高就看得很远。肖林几人趴在战壕边上,一起举起望远镜向南看去,远处兵如蚁,枪如林,已经依稀可见。
“做好战斗准备,注意隐蔽!”
一连串命令传了下去,肖林等人也纷纷在头上带起草编伪装,在战壕里小心藏好身形。这处无名高地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敌人的指挥官难免用望远镜观察,小心一点为妙。
正在此时,一名通信兵沿着战壕急匆匆跑来:“报告肖师长,最新情报,我军西侧发现敌人大股骑兵部队,总计不下万骑,经侦查,这股敌人为晋绥军骑兵第八军,现距檫木头渡口大约40公里……”
什么?
肖林身子不由得一震,突然杀出上万敌人的骑兵,战场形势立刻急转而下!
晋绥军第八军,是阎锡山手下的一支大型骑兵部队,军长谭庆林,驻地归绥一带,因为和察哈尔接壤,在草原上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阎锡山可真是下了血本,把整个骑兵八军都派到察哈尔来,难道说,他就不怕绥远空虚,被别人钻了空子?
肖林摇了摇头,强行把思绪拉了回来,此刻顾不得归绥,必须先度过当前的危机。
二六五章伏击
晋绥军骑兵第八军突然杀到,猛地冒出来这么一大股敌人,还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友上传更新}
敌人正在向这边赶来,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无名高地上,肖林以下众人无不脸色凝重,沉默片刻,又向那通信兵问道:“敌人的移动速度有多快?阵型如何?上万骑兵都在一起吗?”
那通信兵答道:“大概有一个团的先头部队,主力全跟在后边,来的势头很猛,我们的侦察兵不敢靠得太近。”
“拿地图来,现在他们到哪了?”
战壕里到处都是弹药箱,就着摆上行军地图,肖林等人围到了一起。
“在这,就在这里。”那通信兵在地图上指了指。
肖林点点头,心中稍定,敌人在闪电河南岸,四十五师如果现在就从渡口撤退,还能暂时甩掉他们。
但抬眼向南看去,陈长捷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再过半个小时就会进入伏击圈,此刻退走真是功亏一篑,还会被这股敌人粘上难以摆脱,就像一个讨厌的尾巴。
“肖师长,敌人兵力虽多,但从归绥长途跋涉而来,已是疲兵难战,派我的一团上去,肯定能打他个漂亮仗,阻他半天时间。”曲南杰主动请战。
“等一下,让我再想想。”教导大队正在诱敌,郝梦龄的二团准备伏击,肖林手中只有一团这支机动部队。把他们派出去容易,其中利弊肖林却没想清楚。
军情有重大变化,这一场伏击打还是不打?
打,就要承受骑兵八军的压力。以四十五师三个团的步兵,面对这股敌人倒也有一战之力,但是,徐永昌的主力就跟在后面,一旦被缠住,搞不好就会陷入重围。眼下的场景正像《大决战》电影里**打的那个比喻,做了一桌饭菜,却来了两桌客人。这还让人怎么请客?
不打,也同样危险,好容易引来敌人上钩,一番心血却要白费。更麻烦的是,就算你放过这股敌人不打,他们却不会承这个情,肯定要紧跟着追在身后,被陈长捷的这个团缠着。四十五师的处境极其危险,再加上这个讨厌的骑兵八军,想要平安撤入浑善达克沙地,免不了又得大费周折。(_)
“肖林兄。现在没得选择,这一仗必须打!”石醉六突然发话。两眼炯炯看着肖林。
犹如当头棒喝,肖林猛觉头脑一阵清醒。不错,既然战局展开,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都得积极面对,不战而逃只能换来一时安全,却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患。精心安排了一场伏击战,眼看敌人就要上钩,形势却突然急转直下,自己的实战经验不足,有些慌张了。
自从独立指挥察哈尔之战,肖林自觉肩头担子沉重,白日里殚精竭虑,晚间夙夜苦思,全部心思都扑在这场大战之上,指挥素养提高得很快,石醉六这一点,他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看到肖林的神色松动,曲南杰又再次请战:“看敌人第八军的架势,肯定是知道我军主力就在附近,仗着骑兵的速度快,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这是在急行军,骑兵也不会带太多重武器,派一个团打他的先头部队一下,就能把他们的速度拖下来。”
“你说得不错,敌人的先头团就交给你们一团了。”
方向一旦清晰,思路就变得流畅,肖林略略思索片刻,已经想好了对策:“曲二哥,你立刻带一团赶到双奶坡埋伏,多用迫击炮和掷弹筒,给第八军的先头团来个狠的,然后撤过闪电河……”在第八军的来路上,双奶坡是唯一一处可以利用的地形,在这里有效阻击敌人的先头部队,能为檫木头渡口的伏击战争取时间。(!
“绕到无名高地后面走,别让对面的敌人发现。”石醉六又提醒了一句,肖林既然派兵阻击敌人的骑兵,肯定就已下定决心,坚持要打这场伏击战,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不要被他们看出了破绽。
“我知道了,放心。”曲南杰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时间不长,无名高地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压抑的喊声传达着命令:“小心低头!不许说话!不许掉队!…”上千名绿脚兵提着手里的枪支掷弹筒,猫腰疾行,避开远处敌人的视线,从无名高地后死角向西奔去。
看着他们走远,肖林转过身来,南边传来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教导大队数百名士兵如同羊群一般,蜂拥着朝这边退了过来。队伍的后面,不时还有人举枪射击,朝着身后追来的晋绥军连连开枪,不过敌人追兵的势头更猛,好像海潮漫滩般不可阻挡,那些绿脚兵开不了两枪掉头就跑,远远看去,令人既紧张又为他们担心。
战场上有一种特别的肃杀气氛,肖林早知道教导大队在佯败,但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枪声连连,子弹纷飞,再加上不时受伤倒下的士兵,教导大队看上去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会被后面的追兵吞没。
再等等,再等等……这场伏击战的现场指挥权交给了郝梦龄,肖林伏在壕沟中,举着望远镜默默观看。
这一仗的成败非常重要,甚至事关整个四十五师能够脱险!
转眼间,教导大队已经撤到跟前,后面的晋绥军也将进入伏击圈。
眼看诱敌就要成功,到了这个时候,教导大队终于露出一丝古怪异样。呼呼泱泱从无名高地旁涌过,似乎已是溃不成军,这副架势猛一看倒也正常,既然是逃命,当然不会费力向山上跑,不过,这副做派却有些演过了,这处无名高地的军事价值非常明显,只要稍有军事常识就能看到,在这里架上一挺机枪,只要一个班就能争取半个小时的时间,从而掩护主力撤退,但绿脚兵为什么恍若不见?
可惜的是,这个想法只在晋绥军指挥官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被自动忽视了,只对左右吩咐了一句:“稍微拉开点,这会儿队伍太乱了,万一有点麻烦不好收拾。”
在他看来,这伙绿脚兵已经完全陷入混乱,每个人都只想逃命,顾不上阻击追兵了。
普通的晋绥军士兵更想不到这些,他们此时越来越兴奋,远处的闪电河已经隐隐可见,敌人已经没有退路,这就是所谓的背水一战,必败的死境。一片喧嚣中,晋绥军越追越急,眼看着这有一块无名高地,绿脚兵却不知利用来阻击追兵,这一仗胜得太轻松了!
“打!”
郝梦龄突然一声令下,无名高地上枪声大作,一条条火舌猛然喷出,向着晋绥军的追兵扫去。
这场伏击精心准备,果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一阵机枪连射和掷弹筒轰击,就将晋绥军大半个团裹入火力覆盖,要不是晋绥军的团长稍有警惕,全团都可能遭受重创。
“退!快撤退!快撤!”
那晋绥军的团长连声呼喊,手举短枪大声下着命令,突然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传来,他的眉心绽开一个黑洞洞的弹孔,略略摇晃了一下身子,然后无力地栽倒在草原上。
“好枪法!”
肖林心中赞了一句,举目四处寻找,只见教导大队已经转身杀了回去,李登洲站在士兵中间,手里的一支步枪还在冒着青烟。
一群群晋绥军的败兵转身而逃,绿脚兵刚刚追出去不远,身后却响起了集结号。
敌酋毙命,部队中伏,这个团的追兵就算不被全歼,也基本丧失了战斗力,陈长捷和他身后的两个师,肯定要疼的往后躲一下。
该撤了,此战的目的达到,趁早退走才安全。下面,就得看曲南杰那边打得怎样,如何脱身了…………
檫木头渡口晋绥军中伏的同时,双奶坡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草原上一望无际,晋绥军又都是骑兵,视野尤其开阔,此处虽有两个沙坡连绵连在一起,但上面只有些低矮的草丛,几乎是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伏兵的迹象。
不料刚刚走近,周围突然响起排枪,绿脚兵们头上身上到处都带满了草编的伪装,真的就这么藏在沙坡上,打了尖兵一个突然袭击。
好在只是十几名尖兵被歼,后面还有一个团的先头部队,这边既然发现敌情,立刻有几百名骑兵纵马冲了过来。
等待他们的,是猛烈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其密度之高,令晋绥军的指挥官错误的判断敌情,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损失惨重的骑兵们退了下来,尖兵团立刻摆出一副防御阵型,然后派出通信兵向军部报告。
听说遇到大股敌人伏击,骑兵八军军长谭庆林不惊反喜,只要抓住安**的主力,付出这么点代价完全值得。他随即调动全军,兵分两路向着双奶坡压了过来。
部队的压上速度并不快,第八军远道而来,并不想和步兵拼火力、拼消耗,只要能够咬住安**,等徐永昌的主力上来,自然能够消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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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章郝梦龄的退路
对速度超快的骑兵来说,几里地的距离一支烟的工夫就能赶到,骑兵八军的主力虽然有意压着速度,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也靠近了双奶坡。《》/《》/《》
沙坡下还是一片狼藉,东倒西歪,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偶尔还有伤员在呻吟,听得新来的晋绥军心里都是一紧,刚才不到十分钟的战斗,就给骑兵八军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敌人的攻击火力相当强大!
没人愿意白白当靶子,哪怕骄傲的骑兵也不例外,几百骑健马各自散开,排成散兵后才一声呼啸,齐齐向坡顶冲去。这双奶坡并没多高,几百名骑兵一起全力冲上,敌人的火力再强,也不可能全都顾及。
几百名骑兵互相壮胆,随时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射击,咬着牙一阵猛冲,耳边却一直没有响起枪声,转眼间已经冲上了双奶坡。
等待他们的,是空空如也的坡顶。
敌人哪去了?!举起望远镜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远处的一列队伍,视野中的绿脚兵正在撤退,沿着闪电河边匆匆逃去。
“敌人跑了,快追!”
晋绥军的骑兵们被逗起了火气,这伙绿脚兵还是真实无耻,占了便宜转身就跑,不敢留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决战。
草原上响起了隆隆的蹄声,几百、几千、上万骑兵一起冲起了速度,向着远处的绿脚兵追去。跑,看你们向哪跑?两条腿能不能跑过四条腿的骑兵!
诸多将校簇拥下,骑兵八军的军长谭庆林纵马登上了双奶坡。展现在他眼前的,是苍茫草原,是草原上正在上演的一出追逐大戏。一千多人的绿脚兵在前面跑,后面则是上万名骑兵在追。
谭庆林轻轻吐了一口气。紧咬的牙关好像在为手下的儿郎加油,无论怎么看,这场追逐战都只有一个结局,绿脚兵被追上,被绞杀,被歼灭,没有任何生机!
所谓万马奔腾,气势如虹。上万的骑兵一起追赶敌人,谭庆林虽在双奶坡上观战,也能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压力。从望远镜中看去,骑兵们充分发挥出了速度优势。追的越来越近,那些绿脚兵虽然加快了脚步,也无法改变被追上的命运了,但奇怪的是,他们仍然保持着行进队伍。没有混乱,没有崩溃,似乎胸有成竹。
“不好,敌人要渡河!”骑兵八军的参谋长最先发现了问题。谭庆林猛一抬头,向着刚刚上冻的闪电河看去。不由得心中一颤,没想到。敌人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招后手,还有脱身之计!
就像验证他的想法般,远处的绿脚兵突然掉头向闪电河奔去,然后散开队形,呈散兵状态直接踏上了冰冻的河面。后面追赶的骑兵们也发现不妙,纷纷打响手中的马枪,但离着绿脚兵还有一段距离,又在高速的运动中,这样的射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反倒像是欢送客人的爆竹,响个不停。
“都不许跑,慢慢走,散开走,那个胖子,你他娘的趴下,让大家拉着你走!”
结冰的闪电河上,郝梦龄大声的呵斥着手下的士兵,这条河刚刚上冻,冰面不够结实,如果踏破一处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让大家都掉进河里。那可是二团的灭顶之灾,塞外十一月的天气,这种冰冷湍急的河水,估计能活下来的不剩几个人。
“快,快把迫击炮营调上去,炸他们,把冰面炸开!”
谭庆林连声下着命令,他们是骑兵军,长途奔袭没有携带射程较远的重炮,否则就在这双奶坡上架起来开上两炮,把闪电河的冰面炸碎,立刻就让那些绿脚兵下了饺子。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上百匹健马一起奔出,马上的士兵们背负着拆借的迫击炮,马背上的弹药袋里装满了圆鼓鼓的炮弹。这伙骑兵中的炮兵心急如焚,绿脚兵正在河面上蹒跚而行,只要能及时赶到射程之内,几炮开出去,立刻大功告成。
但是,这里离河边实在太远,还进入射程还远着呢,那些绿脚兵大都过了河岸中线。
闪电河边,一匹匹快马猛然冲到,有的骑士已经拉紧缰绳,不敢再向前冲,有莽撞的却想继续跳上冰面追去,不料坐下的战马充满灵性,喺溜溜长嘶一声,猛然仰起了马头,身子一转,马蹄重重踏在河边的草地上。
一匹匹战马停在了闪电河边,有骑兵跳下马来,在冰面上狠狠踏了几脚,觉得还算结实,有跳上马挥动马鞭,战马虽死活不愿上冰面,但连吃几鞭,终于踏上去一只马蹄。
一匹成年马接近千斤,远非人的体重可比,马蹄刚刚踏上冰面,就发出一阵渗人的刺啦声,那骑兵一惊,连忙拉回马缰,又跳上岸来。
抬眼向对面望去,绿脚兵大都已经过河,冰面上只平躺着一个硕大的胖子兵,几个人拽手拉脚,一起拖动着他。
追到的骑兵越来越多,却全都束手无策,不能过,这冰面连这胖子都吃不住,怎么可能支撑健马?眼看着就要追上敌人,却被这河水阻断,有性急的已经跳下战马,徒步向对面追去,其他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马枪,向着对面射击掩护。
“嗖,咚!嗖,咚!”
身前身后,突然同时响起了迫击炮的声音,骑兵八军对着河岸那边开火,绿脚兵却也架起了迫击炮,专门轰击冰封的河面。爆炸之处,一团团碎冰飞溅,咕咕河水渐渐露出身影。
“快回来,河面要塌了!”
连声的呼喊中,刚刚跳上河面的晋绥军纷纷转身,这炮击虽不猛烈,但脚下的冰面正在颤抖裂开,想要徒步追过去,只会落到水里喂鱼。
眼看着已经无法可想,晋绥军纷纷调转枪口,向着拖在最后的胖子兵开火,无论如何,都要干掉他们几个,出一口气再说。
那胖子兵到了河边,其他几名士兵都已上岸,正在七手八脚把他向上拉,但一串串子弹飞来,胖子兵身边溅起片片冰碴,发出一阵令人恐惧的碎裂声,随即“扑通”一声,冰面裂开了一个大窟窿。
“哎呦,娘啊!”那胖子兵一翻身,已经掉入了水中,一阵猛扑猛刨,看来不会游水,动作狼狈,充满了喜感,对岸的晋绥军一时都停止了射击。几条绳索扔了下来,胖子兵赶紧抓住套在腰间,然后被大家拉着,奋力向岸上爬去。
眼看胖子兵要逃脱,河对岸一名士兵举起了步枪,正对着瞄准,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枪口压了下去,这士兵不由得一怒,扭脸刚要骂,却看到军长谭庆林站在身旁。
“算了,打死他一个没什么意思,饶他一命。”
谭庆林叹了口气,向着对岸大声喊道:“我是晋绥军骑兵八军军长谭庆林,对面的部队可是第九军?带队的军官是谁,能否出来叙话?”
稍过片刻,对岸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们是四十五师,郝梦龄在此向谭将军问好!”
郝梦龄?谭庆林皱眉想了想,好像是个刚刚冒头的青年团长,四十五师的名字也就知道,就是他们攻克兴和,才把第九军救出多伦。
“郝团长,你虽仓皇逃过闪电河,不过是暂且喘息苟活,就如你这落水士兵一般,我要击毙他易如反掌……我晋绥第八军都是骑兵,在这草原上你能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如果现在投降,我保举你一个少将旅长!”
说着话,谭庆林手臂一挥,身后几十门迫击炮一齐开火,对岸立刻爆炸连连,火光冲天。上万骑兵纷纷应声举枪大叫,士气稍振。
今天被绿脚兵打了一场伏击,白白损失了二百多人马,全军都觉得异常沮丧,谭庆林此举,就是想提振一下部队的士气。除此之外,他对郝梦龄的指挥也颇为赞赏,生出了爱才之心,有意招揽。
炮声稍停,对岸响起郝梦龄的声音:“谭军长,草原广阔如海,我绿脚兵如鱼得水,你骑兵八军虽然上万人马,却难伤我郝梦龄分毫,如若不信,就接着追下来。”
话音落处再无声息,等了良久,对岸仍是一片寂静,绿脚兵已在炮火的烟尘中走了个干干净净。
“分头沿河寻找渡口,搭建浮桥,全军过河追击!”谭庆林微微着恼,没想到这郝梦龄年纪轻轻,口舌上却也不肯吃半点亏,隐隐带刺,目中无人,一定要追上给他个教训。
骑兵八军的将士们正憋着一口气,得着军长的命令,立刻纷纷行动,这一带的河面已经被炸塌,别的地方总可以想办法过河。部队顺河而下,很快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用了两个小时,在冰面上搭起两座浮桥,顺利渡过闪电河。
过河之后,谭庆林立刻派出大量搜索骑兵,分头寻找绿脚兵的踪迹。在草原上转了半天,才有侦查部队回报消息,在四十里外发现绿脚兵。
骑兵八军立即兴冲冲地追了上去,一心要报双奶坡之仇。但当他们赶到目的地,绿脚兵又消失了踪迹,等待他们的,还是结成冰面的闪电河。
“可恨!算漏一招!”
谭庆林突然反应过来,草原上的闪电河九曲婉转,绿脚兵就绕着这条河转来钻去,和自己玩起了捉迷藏。偏偏天气凑巧,闪电河可容人步行通过,却不能承担马匹的重量,使得骑兵八军时时被动,一直无法抓住这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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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章暗香疑是故人来
等到谭庆林再次发现绿脚兵的踪迹,已是第二天的下午。郝梦龄带着二团向北而去,退到了锡林郭勒草原附近。
他手下骑兵八军的将领们立刻纷纷表示,愿意领兵北上追击,哪怕一直跑到外蒙,也要追上郝梦龄,包围他,打败他,出了这口恶气。
但是没想到,在谭庆林这里却碰了个钉子。
“不要追了……我已收到情报,高维岳第九军的正向承德前进,敌人的主力已经向东跑了,这个郝梦龄只是一支偏师疑兵。”
疑兵?众将校都是一愣,参谋长皱皱眉头,上前劝道:“军座,就算郝梦龄只是一支疑兵,咱们也不能放过他,全军的主力向东走,但可以派一个骑兵旅北上,以消灭这股敌人。”
谭庆林一阵犹豫,起身来回踱步,犹豫不决,周遭的将校们目光随着他来回移动,不敢出声打搅他的思路。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年龄不饶人,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连续几日的鞍马劳顿,脑中一阵昏昏沉沉。谭庆林的脑海中,又浮起了郝梦龄清越的声音,比起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年轻人,自己实在是老了。
“算了,把他追急了,肯定会一直往北跑到草原深处,察哈尔这么大,没时间跟他兜圈子,派一旅向北运动一下,把他吓跑就是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后勤补给万一跟不上,容易中了敌人的诡计。”
谭庆林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两条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年龄大了,再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只想小心谨慎不出娄子。那个郝梦龄说的不错,绿脚兵才是这片草原主人,小心驶得万年船,没必要白白地冒风险。
一众将校纷纷低下头,面色颇有不豫,就这么放过郝梦龄虽然稳妥,却在不知不觉中伤了士气……
郝梦龄一直退到草原深处的百灵庙,才摆脱了骑兵八军的追击。因为德王的缘故,绿脚兵在这里驻有一营部队,各种军需物资都有储备,郝梦龄就留在了锡林郭勒草原。整军备战。而四十五师的主力,此时也已潜入了浑善达克沙地,与高维岳、裴春生等人会师,一同进入战后休整。
浑善达克沙地中的沙泉,虽在初冬也不上冻。一道道涓涓细流渐渐汇集,形成了美丽的高格斯太河,穿过沙丘和柳林,越过草甸和湿地。在沙漠中形成了一处独特的塞外江南。
肖林进入沙漠后两天,四十五师留在张家口的守军也撤到了这里。
邵得彪、苏民毅、马三儿。还有三千余名绿脚兵,他们撤出张家口后。一路打打退退,和晋绥军大兜圈子,左后来回佯动了几次,才趁着一个夜晚进入了浑善达克沙地,把身后的晋绥军甩得远远的,根本没想到他们跑到沙漠里来了。
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也耽误了两天时间,今天才赶到会师地点,肖林、曲南杰等人连忙一起迎出。
远远看着邵得彪的身影,旁边还有马三儿和苏民毅,依稀却有个女人的身影,猜疑之间已经走到近前,肖林早已认出,这个女人正是邵菊,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仗还没打完,这丫头跑来干什么?肖林心中虽有不耐,还是上前点头示意。
“肖师长,你在兴和作战那几天,邵菊他们父女找到了张家口,正赶上部队撤退,我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邵得彪一见肖林,连忙上前解释,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回头看着他的便宜义妹,目光温和,宛如慈祥的长兄。
“嗯,既然来了,就先……等等,你说什么,这位是邵菊的父亲?”肖林突然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那个陌生的中年人,只见他身形瘦削,长衫棉袍,脸上两道刀削般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这位如果是邵菊的父亲,岂不是原中*共天津*市*委副书记刘克斌?看这样子,还真有那个范儿!
“肖将军,你好,我是刘克斌。”
此人果然就是刘克斌,他上前半步,向着肖林报了报拳:“当初天津*市委出事的时候,多亏肖将军援手相助,实在是太感谢了!”
刘克斌目光清澈,面色真诚,感激之情一看就出自内心。早听别人说过,要不是肖林帮忙,褚玉璞当初就把自己枪毙了,**员虽然不怕牺牲,但也不愿浪掷有用之身。
“惭愧,惭愧,能力有限,还是让刘先生吃苦了……对了,您是怎么出狱的?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肖林心中却实在有愧,他当时为了避免惹上麻烦,只是帮着在张学良面前说了两句好话,没有出尽全力搭救刘克斌,更别说他同时被捕的他同志,如果……当初再努力一些,刘克斌那些同志大概就不会牺牲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代的***员还是令人尊重的,十几条充满坚定信仰,勇于为这个国家付出生命的战士就这样牺牲,肖林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邵菊接话答道:“褚玉璞离出天津之后,督军府的监狱管的不严了,我们做通了牢头王富贵的工作,用掉包计把我父亲救了出来。”
做工作?这个春秋笔法还颇有些旧时空的妙处,说白了不就是腐蚀拉拢吗?肖林和牢头王富贵是老熟人了,那个家伙一向靠山吃山,从他看守的犯人身上发财,不用说,邵菊是拿着自己火锅店的利润去送礼,救他自己老爹了。
这个死丫头!现在却没法和她计较,只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
肖林还在琢磨着,刘克斌又接着说道:“我这次出狱后,和组织上暂时失去了联系,只好向肖将军借路,想通过察哈尔进入外蒙,到苏联共产国际报到。”
别看安**和晋绥军打得你死我活,在**这一点上他们却是一致的,张作霖一向仇视**,阎锡山也于“七一五事变“后进行清党,刘克斌虽然逃出了监狱,却仍然没有摆脱危险,当时八一南昌起义刚刚爆发,在北方的**组织中,大都和苏俄关系紧密,寻求和共产国际的联系非常正常。
肖林左右看了一眼,除了邵得彪、马三儿等心腹,附近没什么外人,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李先生既然相信我肖林,我也必然送佛送到西。请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就从张库大道到库伦,那里有苏俄的各种办事机构,可以和共产国际联系。”
肖林本来就同情**,又和邵菊有些纠缠不清的情分,这件事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管。但刘克斌到底是**的一名高层领导,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和**的这些瓜葛万一走漏出去,免不了给自己带来麻烦。
“多谢,肖将军果然深明大义,这些帮助我不会忘记的……先告辞了。”
刘克斌再次感谢,然后交待两声,转身和邵菊一起离开,邵菊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跟着父亲走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肖林微微有些感慨,这姑娘以前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好,两人碰上了不是火就是冰,但却从未像今天一样,客气中透着冷淡,透着生分。
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结婚了。
邵菊父女离开之后,众人说起分别后的战况,免不了眉飞色舞,兴奋异常,绿脚兵第一次和晋绥军交手,却处处争先,仗仗得胜,这个战绩怎不令大家开心无比。至于放弃张家口,普通士兵也许还有些情绪,在座的却都是四十五师的核心将领,都知道这是战术撤退,并不气馁。
邵得彪等人和肖林汇合之后,除了郝梦龄的二团,四十五师的主力全部集中于此,又已捏成了一只铁拳。
话题告一段落,肖林又问道:“苏参谋长,咱们军中的家眷都转移了吗?”
苏民毅答道:“肖师长放心,张家口被围之前,都已乘火车转移到热河,除了邵家嫂子,曲家嫂子,还有张作相督军的千金。”
听说爱妻平安无事,肖林这才放下心来,他和热河督军汤玉麟关系不太融洽,要依着本意,本来不想把家眷们送到承德,只是察哈尔正在大战,把这一大伙女人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第二天一早,肖林从骑兵营里挑了一个班,担任刘克斌的护卫,草原上的蒙匪已经踪迹全无,最多会碰上三几个晋绥军的侦察兵,有这一个班的骑兵,足够护卫刘克斌的安全。
相送在一片榆树林旁,众人本是萍水之交,客套几句后就准备挥手作别,已经为邵菊父女准备好了坐骑,等到刘克斌上马之后,肖林得着机会,拉着马缰递到邵菊的手中,问道:“你也要去苏联吗?什么时候回来?”
“嗯,不知道,我只剩下爸爸一个亲人,他去哪里,我当然也去哪里……肖大哥,以前我不懂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给你配个不是,我走了,还有,带我向嫂子问好!”邵菊突然一按马背,腾身上马而去,眼中却莹莹闪亮。(……)
二六八章嘉奖令和下一步的计划
“哎……”
肖林心中一软一荡,张口想叫住邵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已是结了婚的人,再没资格拦着人家单身姑娘不放。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肖林久久伫立不动,和邵菊的这段纠葛终于结束,只盼这位个性坚强,却命运多舛的姑娘,最后能有一个美满的归宿。
不由自主之间,肖林又想起了孙抒音,和这位红颜知己也多日没有联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越想越觉得挂念,回到自己的住处,匆匆起草了一份电报,发给了天津华远贸易公司,除了些不咸不淡的公事,也顺便送上了几句私人的问候。
刚刚发出电报,就接到参谋通知,高维岳召开军议,请四十五师正副师长参加。仿佛被突然拉回到现实中,才想起眼下正是大敌当前,肖林连忙放下自己的私人杂事,会同邵得彪一起匆匆赶去。
踏入第九军的驻地,立刻感到一股蓬勃的朝气,士兵们正在操练整饬,成排成列,如同辛勤的蚁群,忙碌又充满了秩序。一转眼四五天过去,第九军在河边休整数日,有水有粮,渐渐恢复了士气,自高维岳到普通士兵,都生出了报仇雪恨的心思,想要杀出沙漠,打晋绥军一个措手不及。
高维岳的指挥部中,七八名第九军的高级将领聚坐在一起,高维岳居中,正和左手的包恒远轻松地聊着什么。肖林抬眼看了看众人,除了各师的正副师长外,还有察哈尔副统包恒远、察西镇守使李顺凯两位高级将领,和大家寒暄两句,就挨着李顺凯的旁边,坐在会议桌前列。
在察哈尔众将中,包恒远、李顺凯和肖林的地位明显不同,他们除了担任军中实职,又都各掌地方大权,肖林虽然年轻资历浅。但也顶着察东镇守使的帽子,坐在李顺凯下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诸位。肖师长已经到了,咱们开始吧。”
高维岳的语调平和,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不像有什么紧急军情:“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因为老帅发来一份最新情报——蒋中正刚从日本回到国内,已经到上海了,老帅下了死命令,尽快发起对阎老西的反攻,解除晋绥军的威胁……”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的反应不一,有的错愕,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兴奋不已,肖林的心里却‘咯噔’跳了一下。
自今年夏天以来,北伐军一直都陷于权力斗争,安**能够守住北方半壁江山,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宁汉之争。蒋中正不得不下野出洋。北伐军群龙无首,暂时无力对安**发起进攻。
阎锡山和奉张开战以来,南北两路并进,左路军徐永昌部连克宣化、张家口,右路军攻陷石家庄、新乐、定县,威风凛凛。势头很猛。不过,晋绥军一直都在孤军作战。缺乏与友军的配合呼应,虽然打得热热闹闹。却已渐渐露出疲态。
眼看正是消灭晋绥军的关键时刻,蒋中正突然回到国内,却为局势增添了几分变数!此中风险,老帅张作霖无疑看得很清楚,因此才有这个反攻的命令。
“高督军,蒋中正现在有什么动作?”肖林越想越担心,Сhā言问道。
“蒋中正到了上海以后,立刻发表声明,声称不愿复职,甘为寓公,背地里却多方活动,意图重新掌权。”
高维岳在奉系内沉浮多年,军事能力虽然一般,对政治斗争却非常敏感,对蒋中正点评的非常犀利:“蒋某人玩出这么一手暗渡陈仓,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争取各方实力派的支持,否则仓促上台,冯玉祥、李宗仁、阎锡山几个一个反对,他还是镇不住场面。”
北伐军势大,内部的关系也很复杂,要想驱动这个庞大的利益联合体,就得协调好几方主要势力,西北军、桂系、晋绥军,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以老蒋的手腕,迟早都能摆平这个麻烦。
“诸位,老帅还发来一封嘉奖令,电文如下。”高维岳展开一封电报,众将啪的一声都站了起来,肃容立正。
“安**驻察哈尔之第九军自开战以来,固守察境,力撑大局,忠勇奋发,喜慰良深。所有全军官佐,着一律进一级待遇,头目则以排长记名,士兵赏洋十万元。其尤特别出力之官佐士兵,着该军长高维岳择保,阵亡官兵均着进一级给恤,其死伤最烈者,并着查报,从优恤赏。”
听到大帅升官又赏钱,众将脸上都露出了喜色,高维岳微微一笑,向肖林看了一眼,又接着念道:“高维岳军长转四十五师肖师长鉴:张家口屏藩关外,锁叩京师,形势之雄,兵家所重,四十五师力撑大局,固守斯城,轶兴和巧夺之奇,耻晋人乞援之举,得道多助,无惭仁义之师。
众志成城,何虑金汤不固,腾挪转战,敌不得逞,弥著功勋,实深喜慰。现直鲁联军克复定县,安**各部亦大举进击,将见义师云集,与幽燕袍泽会定三晋也!除代复外,望努力向前,以永嘉誉,是所至盼。”
众将脸上都是一片艳羡之色,后面这一大段都在表彰肖林的四十五师,风头几乎盖过了第九军,能得到老帅如此夸奖,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羡慕归羡慕,众将却没什么妒忌之情,要不是肖林拼死打下兴和,第九军已被徐永昌消灭,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接受老帅的嘉奖令。大家都是武将,彼此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哪支部队能打,还能仗义救援友军,大家就觉得服气。
有实力,为人办事又讲究,不知不觉,肖林在第九军中已经竖立起了威望。
电报念完,指挥部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恭贺之声。
“肖林兄,恭喜你呀,能得老帅如此青睐,过不了多久就能升军长了!”说话的是察西镇守使李顺凯,他还兼任三十九师师长,是高维岳手下最为精锐的部队。
高维岳又笑吟吟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杨宇霆总参谋长对你非常赞赏,参谋总处特意发来电报,询问我军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军事原理都是相同的,杨宇霆身为奉系第一智囊,和石醉六、蒋百里等人的思路都有暗合之处。察哈尔的战局峰回路转,在肖林的努力之下,第九军虎口脱险,四十五师主动放弃张家口,大部队退入浑善达克沙地,又提出拉长战线,静待晋绥军之疲……诸多神来之笔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已经深深打动了杨宇霆,在他的力促下,参谋总处终于放下了架子,主动配合第九军的作战计划。
“一点点微功不值一提,都是高督军栽培,各位兄长相助,肖林谢谢各位了。”
肖林向大家抱拳谢礼,又掏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高督军,这是我写的下一步作战计划,请各位斧正。”
奥?高维岳眉毛一挑,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肖林果然是个有心人,参谋总处刚刚来电询问,他这边却早已做好了准备。“好,你念念吧,咱们好好合计一下,这回一定要打个漂亮仗,给咱们第九军争口气!”
肖林点点头,朗声读了起来。
这份计划书出自石醉六的手笔,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仍是半文半白,却胜在详尽充分,讲述清晰,对当前的战局剖析的非常明白,众将听着听着,都被吸引得全神贯注,手里的茶杯就那么举着,老半天也忘记喝上一口。
“……阎锡山此次两路并进出兵,我军以主力据守京汉线,晋绥军本应做出调整,以京汉主守,而京绥主攻,如占南口京师震动,我军即在京汉获胜,亦当回顾后方根本。乃晋军不知如此,两路均采主攻,该军平日训练,又系守重于攻,今突取攻势,已嫌教育不够,而配置不合,亦为失着。盖京汉路晋军有六万,京绥路则出有四军八师十余万,主力猬集,妄图全力进袭京师。自我军退出张家口后当日,晋军即进而占领,随即以霍原壁二十七旅向南口进军,但遭我军李天宏部第七师顽强阻击,激战数日而不克,诚我军之幸事也。
复次晋军有一大病,即兵力太分。奉军专守,力易团结,晋方两路同攻,此处置一旅,彼处进一团,我军可预置防军,来则击之,凡此皆晋军战略错误,致不能收速战之利。晋更有一失算之事,即认为奉军三四方面之军,已不堪一战,故以重兵压迫京汉路,又希冀冯玉祥之西北军可以加入。不知迂回计划成功仍出于三四方面之部队,而冯军来援者,又复不能踊跃,终必遭致失败,阎锡山料敌不明,已成必败之势。
察哈尔自开战以来,已经迎来关键转机,徐永昌部长途劳兵,仍勉力奔袭南口一线,又分兵北出关外,妄图袭我热河,敌军为保后勤供给,不断调派援兵守卫京绥铁路沿线,绥远之骑兵八军,大同之第六军,主力都已调拨一空,其山西绥远境内空虚之至,我军只需以一奇兵绕至敌后,即可一战而定绥远,平三晋……”(……)
二六九章安国军大举反攻
山西太原,国民革命军北方总司令部.
时节正是秋末冬初,窗外的一棵老榆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到处都是一片萧瑟,更把房顶上那面青天白日旗衬托得夺人二目。阎锡山在窗前伫立良久,两眼望着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似乎也随着扑腾腾地翻滚。
自从阎锡山主政山西,这里就是山西督军府,悬挂的也是北洋政fu的五色旗,直到三个月前痛下决心,才改挂了这面青天白日旗,改为投靠南方国民政fu。易帜之初,阎锡山也曾经风光得意,踌躇满志,现在却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步步维艰。
晋绥军与奉张开战之后,战事初期颇为顺利,两路大军成钳形攻势,兵锋直指北洋政fu的心脏——北*京。但随着奉张援兵不断出关,敌人渐渐守住了阵脚,开始展开反攻。
晋绥军南路商震部主攻保定一线,奉系却按杨宇霆的布置,以戢翼翘、王树常两军分任左右两翼,中路故意引商震深入而四面包抄。在敌人的突袭下,定州失守,戢翼翘从后侧威胁晋绥军的退路,整个战局因而动摇。雪上加霜的是,直鲁联军又派出孙殿英部攻占石家庄,截断了晋绥军的补给线,在京汉线方向,晋绥军可谓大势已去。
眼下,只能指望徐永昌的左路军了,如果他们能够攻破南口防线,局面还有挽回的可能……
阎锡山正在冥思苦想。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百川,好消息啊,蒋中正到上海了!”说话之人名叫赵戴文,他是阎锡山手下的头号谋士。此时担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参议,此老六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办事一向稳重,此刻却挥舞着手中的一份报纸,喜不自胜。
“真的?蒋中正真的回来了?”阎锡山眼中喜色一闪,急忙迎上去接过报纸,展开细细看了起来。这些日子晋绥军孤军奋战,此中滋味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一目十行看过一遍。再一字一词地细细看了一遍,阎锡山终于放下报纸,抬眼看着赵戴文说道:“次陇(赵戴文字),北方战局必须尽快扭转。赶快与冯焕章联系,咱们和他联名通电,支持蒋公上台收拾局面。”
经过宁汉之争,国民党各派都有问题急需解决,桂系方面刚刚赶走张发奎。**又不断发起武装暴动,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整个南方到处星星点点。赤色之火已成燎原之势,李宗仁急于稳定桂系地盘。由衷希望缓解派系斗争。与此同时,北方的阎锡山对奉作战渐渐艰辛。也巴不得有人出头组织,派兵继续北伐。到了这个时候,另一位实力派巨头冯玉祥的立场就非常关键,在蒋中正的不断努力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最终也选择表态拥护蒋中正。
至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待蒋公重新上台。
1927年12月上旬,国民党南京派系干将何应钦发表通电,拥护蒋中正复职,各方大佬纷纷表态响应,顺理成章地,蒋中正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一职。
平心而论,蒋中正此次上位颇为精彩,时势分寸的把握非常到位,又巧妙地利用了各派危机,有打有拉,成功杀了一个回马枪,再次夺取了国民党军政大权。不过,这种阴谋诡计终归不是正道,蒋、冯、阎、李等人虽然结成暂时的同盟,但其实各家都有自己的打算,无形之中,已经埋下了分裂的隐患……
蒋中正重回南京国民政fu的同一天,北方战局也发生了重要转折,张作霖对晋绥军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在具体部署上,安**兵分两路,南路张学良、韩麟春率三、四方面军越过京汉铁路,包抄商震之后路,大举反攻,北路则由张作相、高维岳、汤玉麟率领所辖部队,向京绥铁路沿线的晋绥军发起反攻。
安**在南路准备充分,有一举消灭晋绥军之心,随着反攻展开,京汉路正面捷报不断,张学良很快又收复了保定,将商震所部彻底装进了口袋。不料正当少帅志得意满的时候,晋绥军却发起了突然的反击。
晋绥军傅作义直辖第四师突出奇兵,以三个团的兵力攻克涿州,此处距离北*京城不过百余里,又正好处在铁路线上,北*京和保定之间的交通遂告中断。
傅作义的这一招形同拼命,等于至自身于死境,不惜两败俱伤,他的直辖第四师卡在涿州,立刻将京汉线的战局引向了混沌。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算是顶上了牛,你切断我的补给线,我也切断你的补给线,大不了咱们拼命好了,看看谁能熬得过谁。
眼看就要全歼商震所部,却被傅作义Сhā了这么一杠子,少帅张学良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亲率劲旅炮兵合围涿州城,经月猛攻,终不能克,两军纠缠不已。
涿州之战在历史上非常有名,前后打了三四个月,在晋绥军的顽强死守下,张学良就是拿不下来这座小小的孤城。此战是傅作义的成名之作,晋绥军也再次获得了善守的评价。同时,这一仗也暴露出张学良军事指挥的平庸,因为迟迟拿不下涿州,商震部主力最后终于平安撤退。
在京绥铁路战线,徐永昌攻克张家口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击南口,以威胁北京,一路北出关外,袭扰奉张东四省根本,但随着张作相的吉林兵赶到,战局终于开始向安**倾斜。
晋绥军在察哈尔兵力雄厚,徐永昌麾下共有六军十二师,外带增援的骑兵八军,总兵力足有十余万人马,相比之下,高维岳和肖林总共只有三万部队,兵力差距过大,因此才暂避锋芒,躲进了浑善达克沙地。
但张作相派来了五六万吉林兵,再加上热河汤玉麟,南口李天宏,察哈尔的安**总数也有十二三万,和晋绥军已经不相上下。
除了兵力对比发生了变化,晋绥军的士气也陷入了低谷。
徐永昌几番设下重围,想要一口吃掉高维岳,却被肖林巧妙腾挪,把第九军救出险境,晋绥军就像一记记重拳都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憋气,虽然抢下了张家口等地盘,却不得不分兵把守铁路沿线,当初开战时的那股锐气,已经消磨殆尽。
在冷兵器时代,部队的士气会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热兵器时代虽然稍有不同,士气也非常重要。无论多么精良的武器,其直接操控者都是普通的士兵,活生生的人,士气会直接影响一支部队的战斗力。
在这个时候,奉张主力突然发动了反攻,张作相的吉林兵一部直扑南口后侧,和李天宏一起击退晋绥军的攻击部队,奉系悍将马占山又率骑兵十七师闯入草原,挡住了谭庆林的骑兵八军,汤玉麟之十二军西出热河,与晋绥军李生达部激战,高维岳又突然杀出浑善达克沙地,以第十六师郭希鹏攻丰镇,三十九师李顺凯攻南口,第十九师孙德荃包抄张家口,配合张作相的主力威胁徐永昌的侧翼。
高维岳突然从浑善达克沙地冒出来,大大出乎徐永昌的意料,随着晋绥军不断攻城掠地,兴和、丰镇都变成了后方,驻兵有限,准备不足,被第九军一番猛攻,很快失守,京绥铁路遂被切断,部队与后方失去了联系。
两天不到的功夫,安**就扭转了战场形势,徐永昌被迫收缩兵力,在张家口一线组织抵抗,并派出嫡系十二军猛攻兴和,企图打通京绥线,坐火车撤退。
无奈安**这次反攻蓄势已久,对徐永昌的反击早有准备,高维岳又下定决心要报一箭之仇,押上第九军的主力死守兴和。背后有张作相、汤玉麟、李天宏猛烈进攻,兴和这边却迟迟拿不下来,徐永昌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从京绥铁路撤退的打算,率部绕路宣化,怀安,靠着士兵们的两条腿向山西撤退。
安**却得理不让人,几路大军一起追了上去,连番战斗,每次都从晋绥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徐永昌使尽全身解数,才带着残兵败将退到繁峙,检点部队,十几万人马只剩下九万多,重武器和车辆器械丢失殆尽,损失非常惨重。
这还是徐永昌善于用兵,以败军边打边退,总算救出了一大半部队,换一个平庸之将来指挥,早就全军覆没了。
虽然退到了繁峙,安**仍没有放过徐永昌,高维岳的第九军做先锋,李天宏和张作相为配合,一起又扑了过来,只有汤玉麟的十二军停下脚步,退回了热河。
汤玉麟的主意早就抱定,热河才是自己地盘,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ρi股决不能离开热河,山西虽好,不是我老汤筐里的菜,就交给年轻人对付吧。(汤玉麟资格年龄都很老,张作相在他面前也是小老弟。)
二七零章桦木沟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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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一路苦追不放,徐永昌终于被激起了怒气,繁峙不是张家口,背后就是雁门关,就是平型关、就是大同,就是整个山西。这里是晋绥军的主场,安**还敢如此嚣张,干脆就在这里打上一仗,把敌人赶回察哈尔。
徐永昌调动部队,排兵布阵,在大同周围展开防御阵型,又不断督促后方运送物资弹药,拉开了一副决战的架势。双方将近二十万大军剑拔弩张,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战事忙碌,晋绥军上下几乎都忘记了肖林,偶尔有人说起,都以为四十五师已经撤到后方休整去了。自徐永昌以下都暗叫侥幸,四十五师的确太难缠,最好一辈子都别碰上……
桦木沟,位于内蒙克什克腾旗,地属七老图山脉的塞罕坝地带,是滦河、吐力根河、萨岭河等多条河流的发源地,景色优美而迷人。这里的冬季寒冷而漫长,从头年的10月到第二年的5月,整整八个月之久,入冬之后下上几场雪,沟里的积雪足有成年男子的一巴掌厚。一脚踏上去,立刻就没过了脚脖子。
山谷之中空寂幽静,几无声息。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踏雪声,惊起了一群黑琴鸡。晃动着它们漂亮的羽毛,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二十几只马鹿聚成一团,正在雪地上埋首吃草,听见黑琴鸡的叫声,迷茫地抬起头四下张望,视野里闯进了一队穿着绿胶鞋的士兵,跟在一个蒙古向导后面,向着它们走了过来。
在桦木沟里繁衍生活了不知几百年。这些马鹿很少见人,不知道害怕,只是看到绿脚兵人多势众的样子,才义愤填膺地退开一段距离。接着又低下头,在积雪下面寻找着草根。
“肖师长,打些马鹿吃吧,让弟兄们尝尝野味。”马三儿看到这些肥美的马鹿,不禁食指大动。
“好啊。但不许开枪,免得惊着外人。”肖林点了点,又提醒了一句,这山谷里回声太大。枪声传得太远,此地离沟外已经不远。万一被过往的牧民听见,容易暴露部队的行迹。
“放心吧。咱们这么人,赤手空拳也抓到这些傻鹿了。”
马三儿说着话,叫过一个排的士兵,从腰里取下军刺匕首,又拿过几条绳子编成套索,一边干着活,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那群马鹿。那些大家伙真不愧傻鹿这个称号,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没有半分警惕,还在低头忙着吃草。
查木罕发现马三儿的企图,连忙拦了上去,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显得很是激动,他是大军此行的向导,身边专门跟有翻译,已经把他说的译成了汉话。
“汉人老爷,打大不打小,打公不打母,给这些鹿群留个种!”
肖林不禁点了点头,这两句话肯定不是查木罕总结出来的,都是老辈传下来的经验,直白而朴素,却道出了生态平衡的法则。
“照他说的做吧,这群鹿算是桦木沟的一景,别打光了。”肖林到底是后世穿越来的,环保意识非常强,帮着查木罕劝了马三儿一句,又转头对石醉六说道:“石先生,部队也该打尖吃饭了,把邵副师长他们请来,咱们打打牙祭。”
“好啊,咱们正好开个碰头会,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定下来。”石醉六本来威望就高,来到察哈尔后又妙计连出,四十五师上下都对他非常尊重,苏民毅几次表态要把参谋长一职让给他,却都被石醉六婉言谢绝。
肖林对此也不勉强,部队里千头万绪,各种工作非常繁杂,苏民毅就像四十五师的大管家,参谋长干得还不错,没必要调换。石醉六却不必陷于这些日常事务管理,肖林要借重的是他的头脑,他的经验,他的人脉,如果发挥得当,他和蒋百里会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一个参谋长的头衔对他并不合适。
只要尽快发展自身的实力,总有合适的机会供这两位战略大家发挥。
命令传了下去,部队停止前进,在草地上扫开积雪,收拢干柴点起篝火,架锅融雪,烧水煮饭。时间不长,一道道炊烟升腾而起,马三儿那边一阵忙活,将那群马鹿歼灭俘虏大半,士兵们满面带笑,肩抗手提,提着战利品送到了炊事班。
传令兵通知之下,各位将领纷纷赶到,趁着饭前的这会工夫,召开了一个简单的军议。
肖林目光转了一圈,邵得彪、苏民毅、曲南杰、李登洲……四十五师的主要将领几乎都在这里,只有郝梦龄还在锡林郭勒草原,蒋百里也在他的身边。
“诸位,这几天钻山沟辛苦大家了,部队的士气怎么样?”
肖林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众人的神情,部队里最近补充了很多新兵,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种爬冰卧雪的环境。进入桦木沟已经六七天,行军条件非常艰苦,尤其是晚上宿营的时候,几乎就是直接睡在雪地上。
“天天吃野味,有什么苦的?”马三儿也赶过来开会了,手里还摆弄着一副硕大的鹿角,这是雄性马鹿的武器,枝枝叉叉,大概七八斤重,看起来十分威风。
曲南杰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问题不大,各部新设的政治委员帮了大忙。他们不仅教育帮助士兵,还能做到以身作则,和大家同甘共苦,部队的士气一直很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对政治委员连加称赞。肖林刚刚推出这个制度的时候,效果不太明显,大家也不太理解,总觉得身上又多了一层束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滴,四十五师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部队的土匪习气越来越少,行止有据,纪律严明,更像一支正规军了。
“师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出桦木沟呀?”苏民毅Сhā言相问,桦木沟里行军不易,四十五师又带着自己的炮兵营,苏民毅身为参谋长,一直负责组织后勤运输,这几天着实累坏了。
“今天把大家请来就为这事儿,向导查木罕今天确认,咱们离桦木沟的出口不远了!”
肖林一语既出,众人都是一阵兴奋,早听说第九军和徐永昌打得热闹,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只盼尽快走出桦木沟,在敌后大展拳脚,打出四十五师的威风。
“眼看就要出沟,高维岳督军又发来一封电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肖林说着话,一招手叫过了通信参谋:“念一下高督军的电报。”
那通信参谋点点头,打开文件夹朗声念道:“肖林吾弟钧鉴:我军竟日勇毅激战,敌不得已放弃怀安、柴沟堡一线阵地,至此察哈尔大局已定,徐永昌无力回天……我部现与敌相持于繁峙,急不能下。盼吾弟速出桦木沟,以精锐之师掩袭平型关之后,如此则繁峙危至,徐永昌可擒,三晋可定!待大局将定,可由四十五师北上攻击归绥,以建奇功!一得之愚,尚祈考虑,兄,高维岳子钦。”
来到民国这么长时间,肖林早已习惯文言化的书面语言,不用人解释也能看懂大概的意思,高维岳的这封电报,主要是催他尽快从敌后包抄平型关,以彻底打败徐永昌,除此之外,还承诺打败晋绥军之后,由四十五师进攻归绥,把收复绥远的这份功劳让给了自己。
对高维岳的这个建议,肖林颇为心动,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因此召集众将,集思广益,想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自己军中还有石醉六这样的顶级军事家。
在桦木沟里钻了好几天,大家行军之余,对下一步行动都有考虑,高维岳这份电报念完,众人立刻开始议论起来,这种非正式场合的会议,气氛轻松随意,没那么多严格的会场纪律,大家开着小会,肖林也不阻止,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所谓集思广益,所谓畅所欲言,就得让大家充分讨论。
一片嗡嗡声中,马三儿第一个站出来发言:“师长,咱们真要打归绥,还用得着老高批准?依我的意思,部队出了桦木沟之后,先别管什么平型关、雁门关,直接派两个团向西进兵,拿下归绥再说。”
归绥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是绥远省的首府,晋绥军在这里原来驻有重兵,但自从谭庆林的骑兵八军被调走,归绥周围非常空虚,除了少量的杂牌部队驻守城内,几乎没有正规守军。马三儿号称以两个团拿下归绥,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胡言乱语,只要肖林一声令下,四十五师肯定能够轻松完成任务。
打下归绥也非常实惠,不管怎么说,绥远都是一个大省,首府归绥非常富庶,攻克之各种缴获也不会小。而且占领归绥之后,下一步就可孤立包头并设法攻取,从而彻底控制内蒙地区,如果完成这个战略目标,从归绥向南向西,又可辐射山西、陕西、甘肃、新疆等省,整个西北都在其威慑之下
二七一章防御阵型
归绥位置重要,城市富庶,又没有多少守军,犹如一个衣不蔽体的绝色美女,充满了诱惑。
拿下归绥可以落到实惠,还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在老帅、参谋总处那里也好交代,不管山西之战打成什么样,四十五师都有功无过,在座众将议论纷纷,超过一半都支持马三儿的意见。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
“我不赞成先取归绥。”
大家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邵得彪,他向大家点了点头,解释道:“无论高维岳还是李天宏,都和咱们四十五师关系不浅,哪怕是张作相督军的吉林兵,也算是肖师长的亲戚。别人都在繁峙拼命,咱们却攻占归绥抢功,这样得罪朋友的事情可不能做。”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邵得彪说的确是正理,各路部队正在和徐永昌激战,这个时候不去帮忙,反而钻空子去打归绥,别人大面上虽然不好挑理,心里却难免落下芥蒂。
如此,可谓得不偿失。
“我也不赞成打归绥。”
这次说话的却是石醉六,表情严肃,态度坚决:“一城一地的得失都不重要,咱们要想在察哈尔站住脚,必须解决晋绥军。不消灭徐永昌的主力,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听到石醉六说得如此坚决,肖林不禁悚然而惊。
他从旧时空穿越而来,当然知道阎锡山的大名。他现在属于奉系。地盘又在察哈尔一带,结合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本能地感到了阎锡山的威胁。
在真实的历史上,阎锡山在山西一直屹立不倒。势力一度扩大的整个华北,风头甚至于压过了张学良。肖林对此虽然了解的不清楚,但知道将来会爆发的中原大战,阎锡山和冯玉祥等人联合倒蒋,由此可以判断,阎锡山今后两年都会走上坡路,实力强劲异常。
晋绥军,就是四十五师未来两年最危险的敌人。要想改变历史做出一番基业,就得在这一战中消除隐患。
但就这么放弃归绥,又实在太过可惜,肖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苦苦思索。
郝梦龄的二团在锡林郭勒,可以派他去打归绥,但一个团的兵力太过单薄,就算奇袭得手占领归绥,也难以抵挡包头守军的反攻……想到这里。肖林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却又转眼即逝,没有看清……
邵得彪看他发呆。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肖林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大家说道: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先打大同。再打归绥吧。”
肖林、邵得彪、石醉六,这几人在军中威信最高,他们接连表态,其他人的意见很快统一,先集中力量消灭徐永昌,再徐图归绥不迟。
大的方针定了下来,具体的作战计划却要好好商量。
勤务兵用弹药箱搭起一个简陋的桌台,摆上一幅大比例的军用地图,众人围坐周围,指点发言,各抒己见。
这一回,却是曲南杰首先发言,看来他胸中早有准备:“徐永昌虽然固守繁峙,但这一仗的主战场却在大同。繁峙背靠平型关,易守难攻,但其防御却依赖大同,大同为晋北核心重镇,晋绥军的军需物资和弹药军火打大都屯积于此,如果能够掐断大同和繁峙之间的联系,徐永昌就会不战自败。”
“不错,南杰说中了问题的关键。”石醉六点点头赞了一句,又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我军该如何行动呢?”
以石醉六的资历和声望,曲南杰这个小小的团长根本不够看,在他面前,座中诸将都得算作晚辈后进,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身份定位。因此石醉六这番提问并不是居高临下的考量,而是有所垂青的提携,曲南杰也没有任何不快,恭恭敬敬地颔首一躬,这才应声答话。
“从徐永昌的部署来看,他对当前战局也早有准备,晋绥军的整个防御阵型呈梯形结构,每条边都有两个重要据点,互相依托构成防线。毫无疑问,敌人的防御中心就在大同,又设天镇为其屏障,构成梯形后边,再以陶林、平地泉构成外围警戒线,自平型关经凌云、茹越到利民堡设置防线,从而形成梯形腰线,至于其前部防御重点,则在砂河、繁峙一线,敌人这些天修筑了大量斜交阵地,准备与我军进行决战,而灵丘、广灵等地,怎为敌军的防御覆盖机动范围,敌人的的防御力量一直延伸到东阳关、娘子关一线,和杨爱源的晋绥军三军团防区相接……”
曲南杰介绍完晋绥军的部署,又接着说道:“晋绥军摆出这样的兵力安排,却露出一个破绽,其正面的防御兵力稍嫌薄弱,根据我个人的揣测,敌人应该还留有后手……在繁峙平型关正面,晋绥军可能预伏兵力,出五台、蔚县而隐蔽,待我军进攻平型关时,再从侧后杀出夹击,同理,晋北雁门关外可能也有埋伏。”
“好,接着往下说!”
曲南杰的话音刚刚一停,立刻有人下意识地催促,他的这番分析非常透彻,大家都听得入神。
“敌人说完,再看我安**的部署。”
曲南杰用马鞭在地图上指点:“我军重夺张家口后,继续追击徐永昌,张作相之吉林兵,偕高维岳第九军沿京绥铁路西进,已经抵达繁峙一线,李天宏第七师则为迂回偏师,走怀来逼近平型关,与徐永昌所部对峙……下一步,就看我军采取何种方式攻破敌人的层层防线,在大同与敌决战。”
随着曲南杰的鞭梢,大家向地图上的大同。
大同,又称为平城、云州、西京、凤凰城,居于雁北大同盆地的西北部,北有外长城为屏蔽,南靠管涔山为依托,东南又有恒山为屏障,与平型关遥遥呼应,坐控桑干河流域,京绥、同蒲两条铁路交汇于此,扼晋察绥三省交通要冲、自古就是军事重镇,晋北门户。如果占领大同,就可沿着同蒲铁路南下,直扑阎锡山的老巢——太原。
大家此时都明白了曲南杰的用意,晋北地区多位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如果逐城逐地与敌争夺,部队的锐气全都消耗在长城内外,早晚难以取胜。只有出奇兵直击敌人要害,直接攻占大同才能奠定胜局。
“我军可采取的方案有两种,一、以少量兵力出蔚县进攻广灵,主力部队沿着京绥铁路西进,直接占领大同,切断整个晋省的联络。二、以少量兵力直扑天镇、阳高,佯攻大同,主力部队出蔚县进攻广灵,截断徐永昌的退路。”
曲南杰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两个方案各有利弊,但我更倾向于直接攻击大同,有我四十五师从敌后杀出配合,这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其效果也远胜于第二个方案。”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如果能够攻占大同,当然是这一战最理想的结果,大家在桦木沟里钻了好几天,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石醉六却微微一笑,对曲南杰摇头说道:“南杰,你的两个计划都不错,但是徐永昌也想到了。”
曲南杰一愣,脱口问道:“奥?石先生,你的意思是?”
肖林接口道:“今天刚刚接到一份情报,徐永昌的主力已经展开,分散配置于天镇、阳高、广灵、灵丘、平型关等地,另以一部增援大同,并在浑源、应县等地修建工事,看样子是要构筑第二道防线,并相机支援转移。”
曲南杰盯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已经看出徐永昌的用意。
晋绥军把兵力彻底摊开,无疑加强了防线的弹性,这样一来,就提高了部队的机动能力,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时调度支援。
以他先前提供的那两个方案,都会遭到晋绥军的强力阻击。
按照第一个方案,安**佯攻广灵,主攻大同,毫无疑问,主战场就在大同附近的天镇。徐永昌既然已经加强了天镇守军,就可凭借工事死守待援,而以大同的总预备队从后路夹击安**,再以浑源之驻军渡过桑干河,迂回至天镇右翼,如此一来,进攻天镇的部队将三面受敌,难逃一败。
按照第二个方案,安**主力进攻广灵,敌人同样固守待援,再以预备队从后夹击,灵丘守军迂回,一样可以造成三打一的局面。
总之,徐永昌的这一调整非常巧妙,一个变招就破解了曲南杰两套方案。
这该怎么办呢?曲南杰一时没了主意,不由自主的,目光又投向了归绥。
大同这边不好得手,还不如先拿下归绥。谭庆林的骑兵八军正在撤退途中,要不是马占山缠着他,早就跑回去了。如果局势发展成那样,四十五师难免两头落空,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石醉六却微微一笑:“南杰,不要灰心,再看看吧。徐永昌这个阵势看着严密,其实还是有弱点的。”(……)
二七二章敌之破绽
听说晋绥军的阵型隐含弱点,曲南杰心中一动,连忙又把眼神投向地图,凝神细细思索。
肖林在旁边半天没说话,脑子却一直没闲着,石醉六身为黄埔分校校长,手把手地讲解实际战例,这种机会可太难得了,好好听,好好想,可以大幅提高自己的指挥水平。
当然,肖林也有藏拙的意思,他是这四十五师的最高领导,行为举止必须稳重,不经过成熟的考虑就满嘴放炮,有损于他个人的威信,不利于整个团体的安定。
大家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仍是满脸凝重沉思之色,肖林心中却突然一动,好像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过面颊。
“有办法了,有办法攻破徐永昌的防御阵型!”肖林心中腾起一阵狂喜。
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有一段令狐冲和武当掌门冲虚比剑的描写,冲虚道长将太极剑法施展到极处,圈圈相套,绵转连环,令狐冲一直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最后冒险向剑光中间一击,才打败了冲虚道长。
敌人以为哪里最安全,就要从哪里突破,只要击破这里,其他各处便能迎刃而解!
肖林脑中飞速地运转,反复揣测着徐永昌的意图。
军事道理都是相通的,毫无疑问,曲南杰提出的两套进攻方案,徐永昌也想到了,并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在当前战局下,晋绥军刚遭大败。士气低落,武器装备也损失不少,要想成功守住大同,就要充分利用晋北的特殊地形。凭借地利之势打退安**的进攻。从徐永昌的部署来看,他的排兵布阵很有针对性,有意诱使安**绕过平型关,然后调动各部合力并击,在大同外围咱开决战。
要想打破徐永昌的计划,就得另找突破方向,从意想不到的位置发起进攻。
肖林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沉思良久。终于说道:“石先生,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请大家指正。”
“好,你说说看。一定是个好主意。”石醉六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他一直都在留意肖林,对肖林的想法也猜了个**不离十。
令石醉六吃惊的是,肖林似乎已找到正解,刚才目光在地图上所看之处。正是晋绥军的薄弱环节。这可真是不容易,此子从未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只在实战中不断学习提高,没想到进步这么快。眼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了。
“诸位,从地理上来看。平汉路西侧是太行山山脉,同蒲路东侧是恒山山脉。两山夹谷中纵贯一条从平绥铁路伸出,经察省蔚县至晋省代县的大道——蔚代公路。这一狭长地带地形复杂,在军事地理上是静态战役走廊,一般来说,这里是兵家大忌之处,守军只要加以提放,就能御敌军于境外。”
说到这里,肖林话锋一转,伸手在地图上点指道:“但依我之见,这里正是晋绥军的薄弱之处,我军应从蔚县——广灵——平型关一线进行突破!”
肖林手指处,正是晋绥军梯形防御的中间地带,在座众将都是一愣,这里处在平型关和娘子关中间,很容易遭到敌人各方兵力的合击,从这里突破,没搞错吧?
肖林的思路却越发清晰,侃侃而谈:“晋绥军在各个方向都有重兵把守,却恰恰忽视了中间地带,自蔚县到广灵一带,形成了一个100多公里的防御空隙,蔚代公路以东是太行山北端,与平汉路相接,是杨爱源二军团防线的左侧后;蔚代公路以西是恒山北端,是徐永昌大同防线的右侧后。两道防线各自为阵,互不衔接,涿州、大同两点之间的中央地带空旷敞开,徐永昌既不控制蔚代公路,又不在太行山北端屯兵,从而形成涿州――大同防线的中央裂缝。我军可以利用这个空隙,沿蔚代公路突破察晋边界,打晋绥军一个措手不及。”
邵得彪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皱眉问道:“晋绥军在这里的确疏于防范,但如你刚才所说,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我军贸然通过这个走廊,万一遭遇敌人伏击,立刻就是全军覆没的后果……而且,敌人在广灵、涞源一带驻有重兵,我军长途奔袭,如果急攻不下,困于坚城之前,整个战局都会因之动摇,风险太大了!”
王铁胆Сhā话道:“邵副师长,地形问题不用担心,自从与晋绥军开战以后,我们特务营就在搜集敌人的情报,绘制了最新的山西军用地图,从广灵到平型关所有险要都有标注。”
石醉六接着说道:“至于广灵、涞源的守敌,就要靠强攻解决了,裴春生的炮旅还在繁峙一线,有他们的重炮配合,肯定能敲开广灵城防,大不了多些牺牲,总归会攻克这两处要地。”
肖林接话总结道:“繁峙一线突破广灵之后,敌人驻守大同的预备队必将出动,趁着敌人空虚,我四十五师直Сhā天镇、阳高,再请繁峙方向出兵迂回蔚县,以形成对大同的包围之势。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成功攻克天镇,大同城就可不战而下。”
众人脸上都现出兴奋之情,又是一阵热烈的议论,从各自角度完善着这个方案,如果真能顺利完成肖林所说的战略构想,四十五师无疑会获得攻取晋北的首功,甚至可能南下打到太原去。
肖林也是踌躇满志,先不说四十五师会捞取多少利益,只经过这一战,阎锡山就会元气大伤,暂时解除对自己的威胁。那时也不用去打太原,只要回兵躲下归绥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肖师长,你这个计划虽好,就怕高维岳督军不予配合。平型关、繁峙一线不突破,咱们孤军深入敌后危险重重,整个计划都无法继续。”苏民毅对着地图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Сhā言提醒,他的性格一向谨慎周密,考虑问题更加细致。
“这个嘛……倒是个问题。”
肖林背着手转了两圈,思索着对策,要完成整个战略计划,第一步必须攻占广灵,也就必须沿着危险的蔚代公路进兵。无论是高维岳,还是李天宏,又或者张作相的吉林兵,想要说服他们冒这个风险,都不那么容易。
“通信参谋,记录电报,发给第七师李天宏师长,暨吉林军二十六师张延枢。”
肖林拿定主意,一字一句地念道:“欲建奇功,必出奇兵!”
那通信参谋呆了半天,还在等待下文,肖林却向他挥了挥手:“去吧,就这么发出去。”……
这封简短的电报效果非常好,当天晚上,肖林就先后收到李天宏和张延枢的回电,同意担任中路突破的任务,出兵蔚县,进攻广灵。张延枢还告诉肖林,他已将整个作战计划上报张作相,并基本获得了批准。
在进攻察哈尔的几路部队中,以张作相的地位最高,官职最显,实力也最为强大,整个晋北战事,自然以他为最高指挥官。至于少帅张学良指挥的三四军团,却被傅作义在涿州拖住了后腿,山西东侧娘子关一带暂时安全。
对这个结果,肖林并不感到意外。
所谓富贵险中求,李天宏和张延枢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渴望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年龄。从广灵中路突破,一举攻下大同,消灭徐永昌的主力,这个作战方案大胆激进,想象力丰富,正好符合他们的胃口,因而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
除此之外,李天宏为形势所迫,一直在努力博取张氏父子的信任,他本是叛将之后,平时见惯了风言风语、横眉冷对,只有拿出一份沉甸甸的军功,才能为第七师争取到生存空间。
接到肖林发来的作战计划,李天宏立刻看出其中的关键,这个计划虽然担有风险,但一旦成功,其收益也难以估算。无论如何,拼上这么一把,值了!
在电报的末尾,李天宏又通报了一件私事。他的弟弟李叔白刚从东北讲武堂毕业,分到第七师担任战术参谋,中尉军衔。
肖林和李叔白关系匪浅,听说他终于学业有成,由衷地感到高兴,特意又发了一封回电,由李天宏转交李叔白,勉励问候,殷切嘱托。想来李叔白呆在第七师,肯定会受到李天宏的照顾,但是肖林放心不下,自顾又发了一封电报。
电报发出,肖林还在琢磨,李叔白既然到了第七师,他的女朋友,郭松龄的女儿郭裕秋不知道来了没有。军中都是男人爷们,一个大小姐混迹其中,的确不太方便。
想到这里,肖林心中突然一动,立刻吩咐卫兵把王铁胆叫来。
“铁胆,向你问个人,你们掌握魏益三的情报吗?”
“知道一些……”王铁胆点了点头,开始介绍。
魏益三在草原战败之后,肖林放了他一马,任其部向西逃逸,但他先后背叛张作霖、冯玉祥和吴佩孚,再没人愿意收留他。这两年来,魏益三转战绥远陕甘,一直都在挣扎求活,手下的部队越打越少,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马……
肖林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点头。魏益三现在正在难处,这支部队倒可借用,联合他一起出兵攻打归绥,就能抢先下手解决绥远问题!
绥远一丢,晋绥军地盘只剩山西一省,如同砍去了阎锡山一条臂膀!(……)
二七三章平地泉
大同会战,事关整个战局的成败,肖林又给各方中枢发了一份详尽的电报,将自己的作战计划汇报上去。
要想彻底打败阎锡山,还得借助整个奉系的力量,只凭察哈尔这几路人马,力量过于单薄。因此必须多请示,多汇报,争取更大的理解和支持。
不过肖林早就拿定主意,不管参谋总处是否同意这个计划,也不管张作霖父子是否支持,只要能说服张作相和高维岳,这一仗就得这么打。
不是肖林执拗,只因时间不等人,不得不如此。蒋中正已经复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必须赶在北伐军前头解决山西问题。
晋北地区都是崇山峻岭,雄关漫道,如果按照常规战法进攻,没有大半年的工夫别想打到大同。到那个时候,蒋中正早就带着北伐大军杀了过来,所有的胜利果实都得拱手让出。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封封电报发了出去,一封封回电又发了回来,肖林和张作相、高维岳电报反复往来,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张作相和高维岳都被说服,决定采用肖林提出的作战计划。
得到他二人确切的回复,肖林不禁喜出望外。
单从军事角度而言,肖林的计划最为合理,说服张作相和高维岳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政治、经济、人事、舆论……各种因素都会影响一场战役的进程。所以肖林还是不敢放松,一直盯着张高二人。直到他们各自发来电报,已按计划先后出兵,肖林才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
肖林随即带领四十五师继续前进。终于在两天后走出了桦木沟。
一出桦木沟,肖林就收到郝梦龄的电报,他已带领二团攻占了绥远重镇平地泉。
平地泉,原是察哈尔右旗的一个小村子,1916年张绥铁路和京张铁路就是詹天佑修的那条铁路合并,改称京绥铁路,并延伸修建丰镇至苏集段,铁路通过平地泉。在此设置了一座二等车站。
随着时光的流逝,平地泉依托铁路逐渐发展起来,最终在此设立集宁县治,成为著名的塞外要冲。
平地泉是绥远首府归绥的屏障。北控外蒙,南联晋代,东接热察,西通河套,无论出入内蒙和青海。或是往来长城内外的贸易商队,都会从此经过。郝梦龄占领这里之后,就掐断了晋绥军骑兵八军的退路,还可以随时沿铁路线向归绥进军。
归绥。已经成了四十五师的盘中餐,碗里的菜。
在电报中。郝梦龄还特意询问下一步的行动指示,肖林的答复非常干脆——就地构筑阵地。等待接手换防,然后跟随主力向大同进军。
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凡事都需量力而行,郝梦龄手下只有一个团,就算能够拿下归绥,也难以挡住晋绥军的反扑,不如就留在平地泉坚守。如此一来,既阻断敌人京绥铁路的联络,又能为四十五师搭建一个桥头堡。肖林带着大部队深入敌后,所有的补给都得从锡林郭勒草原绕路送来,没有郝梦龄守住这条生命线,四十五师就不敢全力进攻大同。
除了这些官面上的原因,肖林还有另外一个顾忌。
他和魏益三已经取得联系,正在商议共同谋夺绥远,郝梦龄出身于魏益三手下,两人打起交道,难免尴尬和不便。
肖林倒不怕郝梦龄学关公,来个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再去投奔旧主魏益三。只是担心郝梦龄面对老上司产生心理负担,举止失措,白白吃亏。毕竟不要忘记,四十五师和魏益三联手只是为了谋求共同的利益,双方既有合作也有斗争,决不能掉以轻心。
到底派哪支部队接替郝梦龄的二团,肖林颇费了一番心思。
要留在绥远,就得独当一面,还得把握和魏益三之间的火候,只有成熟练达之人才能胜任,可供选择的人选并不多。
邵得彪职责重大,肖林身边离不得,郝梦龄又必须回避魏益三,马三儿失之刚强,不擅长处理这种微妙的关系,苏民毅又过于琐碎,那以担负绥远一省的重担……想来想去,肖林只剩下曲南杰一个人可选。
主意拿定,肖林即刻派曲南杰动身,率领一团赶往平地泉,临走的时候,肖林又给曲南杰交待了一个任务,在平地泉尽快修筑一座简易军用机场,为山西之战提供空中支援。
“时间紧迫,花高价雇用民夫来修这个机场,反正不管花多少钱,多大代价,都得在一周之内建好机场,起码要能起降咱们东北军的重型轰炸机,还得保证飞机的安全……”
肖林谆谆嘱咐,准备用大洋堆起一座机场,他是穿越客的身份,最了解制空权的威力,至于立体作战的概念,更是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
东北军买了那么多飞机,却一直没能在实战中发挥威力,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飞机的各种战术不成熟,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利用这种先进武器。
肖林对此却并不担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一个后世的网络宅男,从各种小说里也了解了一些基本的战术,随便拿出来两样,都会让这个时代掉落一地眼球。
说到底,这是一个思维盲区的问题,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钱不值,没捅破之前,却要付出无数的生命,无数的金钱去摸索。
这个年代的飞机续航能力不足,出发机场离敌人越近越好,在平地泉修建一座临时机场,就能把太原、包头纳入轰炸范围之内。至于更近的大同、归绥,飞机不用携带副油箱就可赶到,省下的位置多带几枚炸弹,战果肯定远大于从后方起飞的飞机。
只要能够说服老帅,派东北空军来助阵,肖林有九成的把握一战而下大同,彻底改变历史走向。
“请肖师长放心,我一定固守平地泉,配合主力赢得大同之战。”
曲南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任何一名将领都希望战斗在最前线,并打败强悍的对手证明自己,相比之下,曲南杰更愿意参加大同之战,而不是接防平地泉。不过他的心理调节能力很强,不用肖林劝解,自己就想通了一切,高高兴兴地接下任务,带着部队出发了。
一团刚走,肖林又收到情报,张作相、高维岳、李天宏已经展开攻势,大同会战打响…………
会战刚刚展开,高维岳第一个杀了出去,他麾下的第九军报仇心切,担负了迂回截击的任务,所部两万余人马自怀安逼近浑源、天镇,直接威胁大同的安全。
李天宏和张延枢则各带一师兵力,从怀来扑蔚县,直Сhā广灵,张作相的主力部队紧跟其后,担负着全军预备队的角色。再加上四十五师刚刚攻克平地泉,安**兵分三路分进合击,对大同乃至晋北形成了包围之势。
肖林收到军情之后,立刻带领四十五师斜Сhā天镇,以配合高维岳攻击大同。
天镇,春秋战国的时候为赵国廷陵邑,古城历史悠久,一向是雁北东部的门户,大同的屏障,更是安**和晋绥军争夺的首要目标。徐永昌发现安**迂回进攻雁北,立刻电令李生达固守天镇,在县城东侧的盘山至北山一线构筑阵地,并在县城周围修筑城防工事。
李生达自退出张家口后,一路撤回山西,撤退路上连吃了几个败仗,部队损失惨重,因此被安排在大同城内休整。不料安**突然以主力迂回雁北,徐永昌才命其仓促上阵,以抵挡高维岳和肖林。
由于对敌情准备不足,李生达仓促中拉起了一道消极的线状防御阵型。
他将司令部设在阳高城内,统一指挥全局作战。又以陈长捷一个团占据盘山制高点,利用山石地形,抢修工事阵地,再命霍原壁二十七旅占据盘山以北,在罗家山,李家寨、北山瓦窑口及铁路西侧构筑防御阵地,另以一个团守天镇城防外围阵地,直辖十五师驻守天镇城区。
晋绥军的阵地还未修好,高维岳和肖林就已杀到,第九军第二天就乘火车赶到天镇东侧的永嘉堡,并对经随军的前沿阵地发起了进攻。
当天晚上,肖林也率领四十五师的主力赶到天镇。
正值大同告急之时,广灵方面战火又起。李天宏和张延枢占领察南要地蔚县后,兵分两路向晋察交界的广灵进攻:第七师担任正面主攻,从蔚县攻击广灵附近的阵地;张延枢所部则掩护裴春生的一个山炮营,从阳原附近迂回到广灵侧后,夹击晋绥军守军。
广灵地处晋察两省的交通要道,与天镇互为策应,徐永昌对这里相对轻视,只派有一旅守军,在李天宏和张延枢的全力合击下,只坚持一天就告失守。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同一块非常稳固的巨石,却被撬杠巧妙掀动,就像肖林预料的那样,山西战局已然倾斜,对安**非常有利。(……)
二七四章东北空军
北*京顺承郡王府,张作霖大帅府。
虽是白天,房里也亮着好几盏时髦的电灯,把房间里照得一片光亮.
这是老帅张作霖特意吩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各个零件都添了不少毛病,只要看时间稍长,张作霖的两眼就会酸疼流泪,找了几位洋人专家大夫来看过,都没法根治。
门帘一挑,长媳于凤至捧着一只瓷壶走了进来,取过一只深口茶碗,倒了一碗温热的参汤,看到张作霖仍是一动不动,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看公文,便无声地福了一福,退出屋外。
随着于凤至的脚步声远去,张作霖才放下手中的公文,伸手端起参汤,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微现愧疚之色。他对于凤至一向疼爱,几乎看成自己的亲闺女,但这两天心情实在太差,没心情和她说话。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的宝贝儿子张学良,这小子从来都闲不住,总在外面沾花惹草,最近又和赵庆华府上的四小姐打得火热,被街边小报当做花边新闻,各种跟踪报道不断。这桩风流韵事已是公开的秘密,人人皆知,张作霖为此颇感内疚,有意无意中一直都在回避于凤至。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那参汤一口未喝,又被放在桌上,张作霖没头没尾地感慨一句,站起身走到窗前,呆呆看着院中的冬景。
家事不宁,国事更是不靖。张作霖的心病,根子上另有原因。
安**政府成立以来,步步维辛,事事不顺。经济、政治、军事、外交……几乎是处处碰壁,明眼人已经看出,奉系此次进关又将以失败惨淡收场。
奉系刚刚崛起的时候,对东四省的经济建设投入很大,但这几年战争不断,积攒多年的家底都投入到军事上,日本、俄国同时不断加强经济渗透,东四省的财政收入空前恶化。
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政治方面就挺不起腰杆。南京革命政府本系叛党乱军,北洋政府才是民国正统传承,但现在两方政府南北对峙,民心向背。越来越多的民众倒向南京政府,许多中立省份也纷纷表态,支持蒋中正上台,南方革命党俨然得到了大众的支持。
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已失天时。武力统一全国的梦想越发显得遥遥无期。
外交方面也陷入困局,日本人原是奉系最坚定的盟友和后台,但随着各处战场节节败退,双方的分歧不断加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早晚要跟小鬼子反目为仇。还有苏俄老毛子。死死控制中东路不放,也是东北的心腹大患……
诸多因素共同影响。就造成军事上的连连失败,傅作义死守涿州,张学良迟迟不能取胜,冯玉祥陈兵豫北,直鲁联军屡战屡败,何应钦进兵安徽,孙传芳败走徐州……纵观各处战线,都是捉襟见肘,勉力支撑,等到蒋中正理顺国民党内部关系,再次发起北伐,恐怕立刻全局崩溃。
战局几乎处处黯淡,只有晋北一抹亮色,耀眼夺目……
“咚,咚,咚。”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恭谨的敲门声,一名侍从副官敬礼说道:“大帅,空军参谋长徐世英求见。”
“奥?快请他进来!”张作霖点点头,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以示对徐世英的尊重。奉系在两年前设立东北空军司令部,由张学良担任司令,不过少帅身上的兼职太多,在空军只是挂个虚名,徐世英才是东北空军实际上的领导者。
时间不长,一名精神抖擞的青年军官敲门而进,正是东北空军的干将徐世英。
徐世英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东四省第一批留洋的飞行学员,毕业于法国依斯特陆军航空学校,因为业务能力出众,被张学良任命为东北空军参谋长,飞鹰队队长(张学良自任飞鹏队队长)。
“世英,找我有事吗?”张作霖问得亲切随意。
“大帅,我今天是请战来了。”
徐世英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大同会战即将展开,正是我空军将士建功之际,请大帅批准飞鹰队调往平地泉,为山西战局贡献一份力量。”
“世英啊,这个事情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山西前线条件限制,空军不宜前往参战。你们每一架飞机都是咱们东四省的宝贝,不能冒这个风险。”张作霖语气和蔼,态度却非常坚决,根本不同意徐世英参战。
在这个年代,因为技术和经验的不足,飞机所能能采用的战术非常简单,可对就近的固定目标进行侦查,对地扫射,小规模轰炸等等,作战能力有限。
制约飞机作战能力的,技术方面有两个主要因素,一是缺乏导航手段,飞机很容易在天上迷路,无法保证抵达远距离目标。二是缺乏通信手段,地空之间不能沟通,无法对地面部队进行近距离支援。
一直到二战时期,这两个问题才逐步得到解决,随着无线电测向的成熟,以及雷达的应用,飞机终于能够完成远程轰炸,比如德国就利用英国的广播信号帮助飞机定向,对伦敦进行轰炸。
此时这两个问题还完全无解,肖林却向后方提出请求,请空军选派一支飞行队调往平地泉,以配合大同会战。参谋总处为此特意组织了一场军事会议,经过讨论,大家得出一致意见,山西地形复杂,敌人目标难以确认,后勤也难以保证,空军不宜出战。
不料只过了一天,空军参谋长徐世英又改变主意,要求参加大同会战,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张作霖感到很不理解。
“大帅,现在情况不同,那些问题都有了解决办法,空军能够发挥作用了。”
徐世英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份文:“这是肖林送来的照片资料,还有一份简易的航空地区,对黄河、汾河、桑干河、五台山、内外长城、京绥铁路、同蒲铁路等等都有标注。咱们的飞机只要沿着铁路线飞,就能顺利飞抵大同。”
早期的飞机没有导航设备,都靠目视辨别地面标志,再参照地图认路。此时飞机不能飞得太高,驾驶员必须用双眼盯住地面,搜索标志物。在辽阔的空中俯瞰大地,和地面上的感受完全不同,一般性的标志物往往一闪而过,只有河流、铁路这样的长距离的路标才最为理想。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张作霖稍一思索已经明白过来,飞行员如果从平地泉出发,沿着京绥铁路飞行,自然能顺利飞抵大同战场。
“平地泉距离大同不足100公里,正好在咱们的飞机作战半径内,以飞鹰队的辽h1式轰炸机出击,能携带4颗100公斤的航空炸弹,足以摧毁晋绥军的一般工事!”
徐世英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好像即将驾驶战鹰冲上蓝天:“肖林还提出一套地空配合的战术约定,对我很有启发,如果利用好了,能对战局起到关键性的促进作用,山西问题有望在年前解决。”最后这句话,却是从肖林的报告中直接引用。
自与晋绥军开战以来,东北空军一直少有建树,飞鹏队每天派出两架飞机,在傅作义的涿州城上转两圈,洒下些传单就掉头返航。东北空军因为各种条件限制,一直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这是徐世英心中最大的遗憾。
到平地泉去,到太原去,在野战中与步兵精确配合,实现远程目标打击,这个前景对他的吸引力太大,因此力促张作霖同意空军出战。
张作霖明显被打动了,站起来在房内转了两圈,然后转身问道:“世英,你是内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要把空军前移至平地泉出发,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地勤、油料、弹药、机件……各种物资都得运上去,这件事如此复杂,到底能不能办成?”
时局越发紧急,留给张作霖的时间已经不多,奉系眼下急需一场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以定军心,以坚民意,以正国际视听。如果能在年前解决阎锡山,就可抽身对付冯玉祥,剪除了这两个最大的帮凶,再和蒋中正的北伐军决一死战!
不知不觉中,大同之战在张作霖的心目中地位越发重要,对张作相、高维岳、李天宏、肖林等人也充满了期待。
“只要大帅支持,肯定能够办成!”徐世英笑呵呵地说道:“有京绥铁路在咱们手上,就是把整个空军都搬到平地泉,也没有问题!
“好,我同意了。”张作霖终于点头:“你回头再和汉卿打个招呼,他是空军司令,也得掌握这个情况。”
徐世英走后好久,张作霖仍然非常兴奋,他本是一介草寇,恰逢生于乱世,赤手空拳打下一份偌大的基业,眼看天下大势波澜壮阔,他又怎甘轻易认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英雄暮年,壮心不已!
突然想起什么,来到桌前一阵翻找,找到了一份四十五师打来的报告,肖林在这份报告里狮子大张口,因此暂时被压了下来。
抬眼看去,要的东西果然不少,一千支步枪、两百支花机关枪、三十万发子弹……还有各种炮弹、炸药、刺刀、手榴弹、军毯、棉衣、皮衣、通信器材、药品、汽车……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举着这份清单看了半天,张作霖伸手拿过毛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只要能尽快拿下大同,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二七五章地空配合
冬日的阳光慵懒昏淡,照耀在北国千里大地之上。
时值冬闲,地里没什么农活,平地泉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没闲着,被绿脚兵招募去修飞机场.
跑道已经平整出来,将将可以使用,一群群的乡民散布周围,正在搭建飞机棚、库房等等房屋建筑。这是个好营生,给的报酬非常丰厚,乡民们都很满意,只是有些好奇,干活之余碰在一起,免不了议论两句,猜测这座巨大的‘鸡场’到底要养多少鸡。
天外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乡民们纷纷抬起头来,只见六七架飞机冲出云端,盘旋而下,逐一降落。
徐世英推开驾驶舱顶盖,探身跳上机翼,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喊声,把他吓了一跳。抬眼看处,一大群乡民手举铁锨棍棒围了上来,脸上都是一副狰狞神色,嘴里还在高声喊叫着:“打妖精啊,快来打妖精!”
徐世英吓了一跳,连忙挥手大声喊道:“别打,别打!我不是妖精!”
“呦!还会说话,这是个蜻蜓精,打死他!”冲在前头的一条汉子被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伸手一指徐世英头上的护目镜。
徐世英连忙把护目镜摘了下来,那汉子却不依不饶:“怎么还有个蜻蜓头?”
摸了摸脑袋,徐世英反应过来,又急忙脱下飞行帽:“我真的是人呀,不是妖精!”
“你身上这层皮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飞行服,小羊皮的。”徐世英又脱下飞行服。露出里面的毛衣毛裤,这副形象虽然不雅,却的确像个普通人了。
一伙子乡民凑了前来,小心翼翼地摸摸这身飞行服。互相议论纷纷。
“这衣服邪气呀,最好还是烧了。”这个年代的农民大多迷信,对徐世英还是充满警惕。
“不能烧,烧了我没得穿,飞到天上会冻死的!”
徐世英连忙阻止,乡民们放过飞行服,一起上下打量着他,几个胆大的上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几把。终于给出权威性鉴定。
“好了,好了,真是个人,不是妖精。”
徐世英感激无比。对着乡民们连连拱手抱拳,又伸手一指背后的飞机:“多谢大家,多谢大家,我是个飞行员,开的是飞机。”
噢?乡民们恐惧已去。好奇心起,纷纷围到‘飞鸡’周围看西洋景。这时周围几架飞机也已停好,飞行员纷纷跳了下来,立刻被大家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这‘飞鸡’。
“从张家口飞来?那不得二百里地呀?这飞鸡个子大,飞的也远啊!”乡民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对这些飞鸡非常佩服。
“这么大老远飞来,飞鸡肯定都累了。快给喂些东西吃。”乡民们热情无比,提来几桶水和小米,送到飞鸡跟前。
“我们的飞机不喝水,只喝油。”
预先到达的地勤人员一边解释着,一边张罗着给飞机加油,见到有乡民手里提着烟袋锅,连忙把他们请到一边……
在平地泉临时机场加油装弹之后,徐世英告别热情的乡民,驾驶飞机又冲上云端。盘旋一圈,已经看到了晋绥铁路,机群编好飞行队形,沿着铁轨向南飞去…………
山西大同,天镇盘山。
天镇是大同的门户,盘山又是天镇的钥匙。此山原名盆山,位于天镇东南四公里处,山峰高俊,地势险要,既可俯瞰京绥铁路,又能屏障天镇城。
盘山上名胜古迹众多,与李二口长城相邻,风景宜人,景色秀美,常年都有人来此踏青游玩,不过自从绿脚兵逼近大同,这里就变成了残酷血腥的战场。
山谷中枪炮声响个不停,绿脚兵正在攻山,马三儿站在前沿阵地上,手举望远镜看得入神,再加上他身躯高大,不知不觉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战壕,成了一个非常显眼的目标。
“哒,哒哒……”
一串机枪子弹射来,离着马三儿只有两三米远,马三儿一惊,连忙缩回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
“他娘的,这***陈长捷真难对付!”
守盘山的是陈长捷第九师的三团,和马三儿的三团是老冤家,两支部队在宣化就交过手,结结实实打了一场硬仗。那一仗马三儿以少打多,虽有邵得彪相助,最后也不得不主动退出宣化,算是打了一个平手。没想到不过一月的工夫,大家又碰在了一起,攻守异位,一清过往恩怨。
老对手之间知根知底,彼此都不服气,盘山之战一开打就非常火爆。
从早上到午后,绿脚兵先后组织了五次冲锋,又有师属山炮营提供火力支援,但是陈长捷没有辜负晋绥军擅于防守的名声,依托地形优势顽强阻击,将马三儿死死压在山脚之下。
“炮营,炮营都他娘的吃干饭呢?!敌人的火力点这么明显,怎么还不敲掉他?”眼看着这次攻击又将受阻,马三儿不由得暴跳如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一脸的愤愤不平。
比起裴春生专业化的炮兵旅,四十五师的炮兵营还嫌稚嫩,无论是战术水平还是综合素质,都有明显的差距。四十五师又是远道而来,随军携带的炮弹不多,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这一下更不适应,对马三儿的火力支援不够有力。
如同跷跷板一般,绿脚兵这边火力不足,对方就逞起了威风。半山腰的一处高地上,是晋绥军的机枪阵地,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此起彼伏,不停喷吐着火舌,打的绿脚兵都趴在山坡上不敢抬头。
“吹号撤退!”
马三儿愤愤下着命令,脸色阴沉。他虽然作战勇猛。却不是一味蛮干,眼看着再往上冲都是送死,只得先让弟兄们退下来,重新组织后再想办法进攻。
军号响起。趴在山坡上的绿脚兵如蒙大赦,纷纷起身互相掩护着,交替向山下退去,这支部队经过连番血战日趋成熟,虽败不乱,隐隐有已有强军的风范。
“给师部发报,问问空军支援什么时候到。”
几次冲锋下来,三团的损失不小。盘山阵地却屹然不动,仗打到这个份上,就得动动脑筋想别的办法了……
北方天空的一片云层下,六架辽fh1轰炸机呼啸而过。这种飞机是东北军自己仿造的。与同时期的飞机相比还算先进,装有两挺机枪,能携带4枚一百公斤的航空炸弹,最大的优点是航程较远,携弹量大。最大的缺点的造价昂贵,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部件都依赖进口,因此产量很低,整个东北空军只有飞鹰队装备了不到十架。
徐世英驾驶着头机。带领全队沿着京绥铁路向南飞行,天空的云层很低。飞行员们都小心的避开,否则看不到地上的铁路。就会在天上迷路,一旦失去方向,最后就会耗尽燃油,不得不迫降飞机。
抬起胳膊看看腕表,已经接近预定时间,徐世英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地面上寻找着预定的地标——长城。
距离已知,飞行速度确定,飞到长城的时间就可推算出来,然后再通过目测确认地面标记,就能保证航向的正确。
一条灰色的长带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和绵延的铁路横亘相交。
航向正确!这里就是古长城,往南不远就是大同!
按下机头,徐世英降低飞行高度,同时减慢了速度,缓缓从长城上的烽火台掠过。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烽火台再三确认,没有看错,那里有人挥舞着一面硕大的红旗,向他发出信号。
徐世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推动操纵杆,飞机立刻做出了反应,机翼轻盈地抖动了两下,向僚机和整个飞行编队发出了转弯信号。在他的带动下,机群在长城上方拐了一个弯,开始盘旋兜圈……
盘山山脚下,一名参谋急匆匆跑到马三儿面前:“团长,师部来电,空军轰炸机已到位,命我团按照二号方案进攻,以配合空军行动。”
马三儿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回电,我团将于十分钟后展开进攻,请师部及时协调空军。”……
徐世英兜了个圈子又绕向长城烽火台,心中却在暗暗祈祷:“不要再是红旗了,赶快发前进信号!”
飞机油料有限,再这么盘旋下去,只好掉头飞回平地泉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烽火台上亮起了绿旗,徐世英一阵狂喜,拉起机头从长城上呼啸而过,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另外五架挂着炸弹的轰炸机……
随着司号员吹响冲锋号,绿脚兵一反常态,没有预设炮火准备,直接就以大股步兵向盘山主阵地冲去。在马三儿的亲自率领下,三团士兵凶狠扑击,集群涌至晋绥军阵地前沿,用手中的花机关枪猛烈射击。
绿脚兵还配有大量掷弹筒,杀伤力极强,还可抛射射击,正是壕堑战的不二利器,晋绥军渐渐抵挡不住,只好将预备队调了上来,据守盘山的一个团全部进入阵地。
晋绥军的预备队赶到后,立刻扭转了形势,绿脚兵寡不敌众,只好向后退去。眼看这次进攻又要以失败告终,天空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几名晋绥军听到声音不对,扭脸抬头一看,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恐怖的阴影。
“飞机!东北军的飞机来了!”晋绥军的士兵大声喊叫起来,山西没有空军,这些飞机肯定是敌人的。
徐世英率领空军飞鹰队赶到,在他身下,是仓皇失措的晋绥军士兵,东躲西藏,却无路可逃。
二七六章攻克盘山
今天从外地刚刚回来,更新晚了,见谅!
在上世纪20年代,飞机在战争中始终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其根本原因,是受限于地空通信技术和导航技术的发展.
此时无线电通信还很原始,受制于仪器体积和操作性的限制,飞机上无法安装通信设备,一旦升空之后就和地面失去了联系,也就谈不上地面指挥,所有战斗任务都得依靠飞行员独立完成。
此时的导航手段也很粗放,大都采用目测导航和推测导航相结合,飞行员依靠时钟和计算尺的帮助,来测算自己所处的大概位置,飞机的速度、距离、角度和方向等数据之间有一套复杂的换算关系,然后刻画在计算尺上,就可大致推算出到达航路标志的时间,到时闹钟一响,就通过目视寻找地标,以确认飞机的航向。
因为这两个难点无法解决,各国的空军发展都受到限制,飞机一向单打独斗,和步兵少有配合,发挥的作用有限。不要说落后的中国,哪怕是一向领先的欧美列强空军,飞机的实际作用也远远小于对敌军士兵的威慑作用。
在这种大环境下,除了奉系张家父子,中国的各家实力军阀不约而同放弃了空军,视其为穷折腾烧钱的花花架子。奉系虽然拥有全中国最强大的空军,晋绥军的决策层却并不害怕,部队也缺乏防空作战的针对性训练。
与此相反,晋绥军的低层官兵却很害怕飞机。他们大都出身贫寒。受教育程度不高,对不了解的东西都有恐惧心理,飞机在天上高高飞翔,往来呼啸。他能打到你,你却很难打到他,对部队的士气影响很大。
奉系空军机群刚刚出现在天际,盘山山顶阵地的晋绥军立刻就炸了营。
在绿脚兵的反复进攻下,山顶上聚满了晋绥军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没有防空经验,见到飞机只知道拼命逃跑,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奉军机群的头机由徐世英驾驶,一个漂亮的俯冲,已将机翼下的四颗炸弹全部投下,在他身后的几架飞机有样学样。纷纷下蛋般投出了串串炸弹。
辽fh1携带的航空炸弹全从华远公司购进,都是原装的英国货,重达一百公斤,在这个年代就算重磅炸弹,威力巨大。二十几颗炸弹依次炸响。山顶狭窄,士兵拥挤,几乎每一颗炸弹都投在人群中,盘山山顶立刻变成了人间地狱。
炸弹掀起了巨大的烟尘。还裹着一片痛苦的哀嚎,但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这些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轰炸机编队冲过了山顶,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子。又扭头飞了回来,此时晋绥军阵地上烟雾稍散,侥幸躲过轰炸的士兵正在救助战友,听到头顶又响起了飞机马达,他们惊恐地扭头向天上看去。
“还好,奉军的飞机都没炸弹了……”看到飞机下面空空的机翼,晋绥军的士兵们心头都是一松,刚才那波轰炸实在太过恐怖,如果再来上一回,整个山顶阵地都会夷为平地。
“哒,哒哒……”
奉军的飞机越飞越近,突然,机翼下喷出了道道火舌,没了炸弹,他们就用机枪扫射。每架辽fh1都带有两挺机枪,又是居高临下的反复射击,造成的杀伤不亚于刚才的轰炸。在几架飞机如同犁地般的反复攻击下,阵地上的晋绥军终于被消灭干净,陈长捷第九师最为精锐的三团,成建制地被消灭在盘山山顶。
“怎么可能?!他娘的……”
天镇城内,陈长捷手举望远镜看向盘山,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望远镜遮住,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微翘的下巴,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这副神态如果被一名五官科的大夫看到,立刻就会得出结论,此人现在恼火之极,又惊又怒。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奉系空军和步兵之间地空配合如此精准,好像一场完美设计的战术演练,并造成了最大的战果。
虽在心疼损兵折将,陈长捷也不得不承认,奉系这次空袭非常成功,从步兵诱敌到飞机扫射,几乎是一气呵成,流畅而自然。整个战斗明显经过精心准备,就像一件名家制作的艺术品,充满了魅力。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以后都这么打仗,奉系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其实这倒是陈长捷过虑了,此时的空军很容易被各种客观条件影响,根本不能进行全天候作战。只要认真总结防空经验,加大对士兵的培训力度,在阵地设置和作战安排上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就能大幅降低空袭中的伤亡。
此时战争的胜负,最后还是要由步兵决出。
晋绥军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陈长捷准备不足,因为肖林的战法太过先进,晋绥军没有应对之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多数事务的发展都呈螺旋状上升。晋绥军此战付出惨重代价之后,自然会加以总结分析,努力找出破解奉系地空配合之道,就算不能完全消除飞机的威胁,起码也会降低部队的伤亡。
陈长捷正在胡思乱想,盘山顶上那些奉军飞机终于不再盘旋,先后爬高拉起,然后编成一队,绕着天镇城洒下一堆传单,然后隆隆地飞走了。
安**的飞机终于远去,走得得意洋洋,潇潇洒洒。
“快给盘山阵地打电话,询问部队伤亡、工事损毁、弹药存留……”
陈长捷正在一叠声地下着命令,耳边突然响起隆隆炮声,如同雷鸣般震天动地,被这炮击之威震撼,第九师师部里的所有人都涌到观察口前,东张西望,寻找着炮击的来源和方向。
“是75mm山炮,正在射击我军盘山阵地,射击频率好密呀!这些炮兵水平不错,炮打得也猛,最少二百发炮弹了……他娘的,东北军可真阔!”一名作战参谋是黄埔炮兵专业出身,业务精熟,只用耳朵一听,就判断出敌军炮兵的规模和训练水平。
逮着机会刚刚卖弄两句,旁边却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抬眼一看,师长陈长捷站在观察口处看着盘山山顶,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好像随时都会发作。
“三团完了!”
不用再举着望远镜细看,盘山山顶此时已成一片焦土,被飞机重炮连番重点照顾,又没有大型的永久性工事可以躲避轰炸,三团一千多号人肯定全完了。陈长捷不由得心疼不已,三团是他手下的主力团,装备精良,战力强悍,不料却在一顿轰炸中全团被歼,这可是晋绥军战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盘山是天镇,乃至大同,乃至整个山西的钥匙,小小一座山峰,特意派了一千多人防守。却不料刚刚开战半天,就在这场轰炸中损失殆尽,完全丧失了防御能力,绿脚兵只要派出一个排登顶,很快就能占领盘山。
到那个时候,天镇的陷落只是迟早问题。
陈长捷心中暗暗发狠,却又无可奈何。他手下虽有一师人马,却要分守盘山和李家寨、罗家山等处,一天之前,已经遭到安**第九军的进攻。
高维岳带着第九军迂回至此,正要给全军找一块立足点,对李家寨等地展开猛烈进攻,陈长捷的压力过大,不得不把全师的预备队派上前线,此时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
“郑团长吗?我命令你团立刻撤出罗家山阵地,在五分钟之内火速赶往支援盘山,如果不能及时赶到造成阵地丢失,就不要回来见我了!”事急从权,只好挖东墙补西墙,盘山位置太过重要,无论如何都得抢一把试试,如果能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夺回阵地,天镇、乃至大同就能转危为安。
命令下达,郑团长执行得非常坚决,不过五分钟之后,一队晋绥军士兵出现在陈长捷的望远镜中,向着盘山山顶奋力爬去。
“快呀,快呀!”陈长捷的指节攥得发白,为手下的士兵们加油使劲,眼看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刚才的轰炸和炮击太过猛烈,绿脚兵也不敢冲上山顶,现在就是比速度,还有一线生机。
“哒,哒哒……”
山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机枪声,一瞬间,陈长捷如同当头一盆雪水浇下,从头到脚冰凉彻骨。还是绿脚兵先登上山顶,盘山阵地丢了。
四十五师子桦木沟横Сhā晋绥军身后,突然出现在大同外围,随即发动了猛攻。开战第一天不过一个上午,就利用空军、步兵、炮兵的协同配合,消灭陈长捷一个团的守军,一举攻占盘山。
阎锡山收到盘山失守的消息,大惊之余急调第九军在丰稔山、聚乐堡一带布防,声援天镇、大同。同时致电张作霖:“此此决战无论胜败,于晋省东北均是极大损失,膏血原野,言之疚心。希与雨帅寻求谅解,为民众寻求和平。”
晋北战局不利,阎锡山终于撑不住了,向张作霖抛出了橄榄枝
二七七章用胜利说话!
对于阎锡山的主动示好,奉系内部有两种不同的意见。
少帅张学良正困于京汉线一带,始终无法攻克涿州,使尽了各种招数也拿傅作义没办法,听说阎锡山口风松动有求和之意,立刻表示欢迎,并主张与晋绥军立即开始谈判,以使三四军团主力脱身京汉线,转头南下与齐鲁联军回师,合力打败冯玉祥,再与孙传芳的一军团会师,和国民党中央军决一死战.
这个方案初听非常诱人,如果能够顺利实施,就可将奉系的敌人各个击破,进而挥师南下,再图武力统一全国。
但与之相悖,以杨宇霆为首的另一派纷纷表示反对意见,他们指出,这个计划是典型的水中月镜中花,看上去很美,却根本不可能实现。
如果山西之战不能消灭晋绥军的主力,直隶的侧后方就始终存在隐患,阎锡山在压迫下表示臣服,只要外部条件发生改变,他立刻就会再度举旗反奉,威胁北*京的安全。
山西和奉系开战之后,冯玉祥和蒋中正都未尽全力配合,他们既然谨慎小心留有后手,就很难一战将其彻底击败,一旦与之战端开启,必定艰苦异常,所谓迅速打败西北军、消灭北伐军等等,只是不切实际的口号空想。
在与西北军、北伐军作战之际,无论哪一个环节出现偏差,战局只要稍有不利,阎锡山必然顺势而动,乘火打劫。落井下石,与北伐军合力对付奉张,到了那个时候,安**政府就该垮台了。
两派人士各执一词。一番争论后也没个结果,只好报到张作霖处,由老帅权衡定夺。滋事重大,张作霖也是犹豫不定,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晋北前线又传来了捷报……
经过连续几日激战,驻守大同的李生达第五军损失惨重。
霍原壁的二十七旅把守李家寨、罗家山一线阵地,以抵挡高维岳的第九军。在裴春生的炮兵配合之下,高维岳仗着兵力优势发起了猛烈进攻,双方反复争夺阵地,竟日激战。霍原壁旅几近弹尽粮绝,堪堪守卫不住,李生达只好派出嫡系直属十五师赴援,总算挡住了高维岳的进攻脚步。
这边刚刚稳住阵脚,天镇方向又再度告急。
四十五师攻克盘山之后。兵临天镇城下,天镇守将陈长捷率领残部退往王千户岭二线阵地,城区只留一团固守。
四十五师随即开始攻城,先以大炮猛轰天镇城墙。然后采用最新的地空配合战术,在飞机的掩护下发起步兵冲锋。一日之内数次猛攻,却都被守军一一击退。双方陷入胶着。
天镇城外阵地上,炮声隆隆,硝烟滚滚,随着一片喊杀声,绿脚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二百多名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天镇城区冲去。
四十五师前沿指挥所内,肖林等几位高级将领全数到齐,都站在观察口处举着望远镜,对这次进攻非常关注。只要能够拿下天镇,大同以北再也无险可守,门户大开,任君往来,分分钟内就可攻占这座晋北重镇。
绿脚兵在地面发起冲锋,天上还有飞机助阵,经过这几天的不断演练,四十五师和空军的配合愈发熟练,在进攻天镇的时候又一次协同作战。只见数架飞鹏队的战机盘旋往来,用机枪不断扫射天镇城墙,打得晋绥军几处火力点都哑了火。在他们的掩护下,绿脚兵很快冲到了城墙处。
经过几天来的轰炸和炮击,天镇的城墙早被炸得七扭八歪,短短一段距离就有三四个缺口,绿脚兵从缺口处一拥而进,杀进了天镇城区。
四十五师指挥所内顿时一阵欢呼,肖林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城墙内却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枪声,其中既有绿脚兵常用的花机关枪和金钩步枪,也有晋绥军爱用的六五步枪(山西自造步枪,山寨版的三八大盖)。
“不好,敌人在城内有埋伏!”
邵得彪立刻反应过来,晋绥军肯定放弃了城墙,在城内构筑二线阵地继续坚守,战斗将转入繁琐的巷战。
巷战都在城区内进行,为了尽量减少无辜平民的伤亡,空军只能退出战斗,没了这个强大的支持,绿脚兵的优势立刻减少了一半,天镇这一仗,不好打了!
城墙内的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密,间或还有迫击炮和掷弹筒炸响。从声音判断,晋绥军从四面八方发起了反击,以局部优势兵力专攻城内的二百余名绿脚兵,想要把他们赶出城墙。绿脚兵的枪声渐渐稀疏,虽然仍在在苦苦坚持,但明显伤亡巨大。
“吹号,先撤出来再说。”
邵得彪向司号员下完命令,轻轻叹了口气,对肖林说道:“晋绥军果然善守,城墙被攻破还这么顽强,天镇是块硬骨头,咱们远道而来,磨不起呀!”
打不进去就另想办法,以绿脚兵一个师的兵力打守军的一个团,磨也把他们磨死了,拿下天镇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全线战局千变万化,天镇这里不能耽误得太久,李生达肯定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毅然舍弃天镇这一个团的守军,为主力争取部署调动的时间。等到徐永昌的主力赶回大同,阎锡山的援兵再从太原赶来,大同之战的结果又将难以预料。
必须破解这个难题!
肖林紧皱眉头,目光在地图上来回划过,突然心中一动,有了办法……
随着集结号吹响,攻进城内的绿脚兵又退出城外,战场陷入了暂时的平静。
出乎守军意料的是,绿脚兵突然停止了进攻,连续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动作。晋绥守军也乐得有个喘息的机会,利用这段时间修补城墙缺口,救治伤兵,开饭休息……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午后时分,绿脚兵才再次发起进攻。
徐世英的航空队打了个来回,再次出现在天镇上空,向着城墙内侧投下几颗炸弹,扫射不断。奇怪的是,绿脚兵却不太积极,只派了两个排从地面进攻,离着老远就找好掩体和城墙上对射,不停地打枪开炮,就是不往上冲。
一架飞机从城墙上掠过,机枪弹雨所到之处,只见碎石飞溅,人员纷纷卧倒躲避,那飞机打完一梭子弹,终于拉起机头,在天上得意洋洋地兜着圈子。
“呸,***飞机,真他娘的欺负人!”
守军团长刚才一直卧倒在地,此刻终于站起身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急步登上城墙向外看去。
看到绿脚兵没有趁机进攻,守军团长非常意外,满腹狐疑之余,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娘的!这帮子土匪兵搞什么呢?”
仗打得再惨烈都不怕,就怕对手来阴的,自己却蒙在鼓里当傻瓜。
“团座,你看!”
身边的勤务兵突然叫了起来,伸手指着绿脚兵阵地的后方,那团长连忙举起望远镜,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最少有两千人上下,一个加强团的兵力。
“是绿脚兵,绿脚兵绕过天镇了……他们,他们这是要去阳高,想抄咱们的后路!”连日血战,那团长从未有过一丝害怕,此刻却明显有些惊慌,有些无能为力的哀叹。天上有飞机看着,对面有绿脚兵守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绕过天镇,直扑阳高。
阳高,位于天镇和大同之间,城墙破烂不堪,低处仅一丈来高,根本无险可守。这里的守军虽然号称一个团,但却是察哈尔战场上打残的部队,全团只有600来人。
绿脚兵刚刚绕过天镇,天上的飞机就转头飞向阳高,地空侦查,轰炸,扫射,为步兵的进攻做好准备。
进攻阳高的是马三儿的三团,还有炮兵营加以配合,炮兵带着可拆卸的75毫米山炮,在阳高城下重新架好,集中炮火猛轰城墙薄弱处,步兵随即在飞机的掩护下发起冲锋,攻向阳高城垣。
一时烟尘滚滚,炮声隆隆,晋绥守军伤亡过半,绿脚兵顺利突破城墙,在马三儿的凶狠攻击下,守军甚至没有组织有效的反击,就被迫四散奔逃,突围出城,四十五师攻克阳高。
阳高失守,天镇后路被截,守军连连向上告急,经李生达同意,陈长捷终于下令弃守天镇,全军撤退,并将京绥铁路几座重要桥梁炸毁。四十五师攻克天镇。
同日,晋绥军从李家寨、罗家山一带撤退,高维岳的第九军随即越过内长城,与四十五师互相呼应,威逼大同。
战局至此,晋北屏障尽失,安**兵临大同城下。
随着大同和繁峙的联系被切断,徐永昌的主力也陷入危险之中……
天镇激战的同时,李天宏和张延枢攻陷广灵,切入了徐永昌防御阵型的中央,张作相吉林军主力兵进浑源,从平型关后侧包抄繁峙。
消息传到北*京,所有的争论戛然而止。战局至此已经明朗,形势一片大好,大同随时可以拿下,徐永昌的主力部队也进了安**的口袋,这个时候和阎锡山议和,等于放虎归山留后患,谁都不会做这种傻事。
二七八章大同,大同!
从阎锡山发表求和通电,到攻占大同门户天镇,之间不过两三天的工夫,进展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晋绥军一向以善守著称,当初南口大战之时,冯玉祥的国民军使出浑身解数,以十万大军经月苦战,也未能踏入平型关半步,最后被讨赤联军包抄合击,几乎消灭殆尽。
有此战例在前,奉系上下都将晋北视为天险禁地,对大同之战并不重视。在他们眼中,京汉线才是对晋作战的主战场,安**的精锐主力也都猬集在一带,大同方面只起一个配合牵制的作用,很难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张学良等人才赞同与山西议和,好抽身南下对付北伐军,平心而论,少帅的这个建议也有其道理,毕竟国民党中央军才是奉系的生死大敌。
但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晋北前线不断传来捷报,四十五师连克阳高、天镇,高维岳的第九军占领李家寨、罗家山,李天宏和张延枢攻占广灵、浑源,曾经不可逾越的晋北天险被甩在身后,晋绥军的防线全线告急,崩溃在即。
战局进展如此顺利,纵欲促使张作霖下定决心,不再理会阎锡山的求和电报,将对晋作战的重心转到了大同。
随着老帅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军火物资汇集于张家口,通过京绥铁路向晋北前线运去,徐世英的空军、裴春生的炮兵、还有各路晋北参战部队,都及时得到了后勤补充。
空军在盘山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令张作霖感到眼前一亮,为了鼓励徐世英和肖林,老帅又特意下令,除了飞鹏队继续留在京汉线配合三军团作战。另将飞豹队、飞虎队调往平地泉,参与大同会战。
与此同此,张学良以一部兵力继续围困涿州,另以三军团主力西进娘子关、龙泉关一线,从东侧威逼太原,将晋绥军一军团商震部牵制于井陉一带,无暇北上支援大同。
除此之外,老帅又从京津驻军中抽调孙旭昌、丁喜春两师人马。乘火车赶往繁峙前线,以支援大同会战。
多管齐下,陆空并进,大兵云集。晋北一时黑云压城,岌岌可危…………
张作霖在这边调兵遣将,意气风发,阎锡山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天镇失守的当天傍晚。山西太和城外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车队,队伍正中是一辆古怪的铁甲车,如果有太原熟悉的老百姓看到,就会认出这是阎锡山的座车。汽车经过专门改造,四面加装了厚厚的装甲钢板。就连车轮用的都是特意从国外购进的实心轮胎。
铁甲车外表古怪,内部却和普通的小汽车没什么两样。车厢里面空间不大,除了司机以外,还能坐三个人。阎锡山和老搭档赵戴文坐在后排,前排副驾驶位子上却是个年轻中校,北方革命军司令部参谋处处长郭宗汾。
道路坎坷,车辆颠簸,千里冻土上棵棵秃树,在车窗外一掠而过,说不出的苍茫冷清。阎锡山两眼望着窗外的冬日景象,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充满了寒意,突然轻叹一声,出声吟起诗来。
“天镇失守雁绥危,
无何岭口把节移。
兵不主动难为策,
……”
心有所感,前三句诗一气呵成,到了结尾处却沉吟起来,阎锡山反复推敲了几遍,都无法续以豹尾,终于摇了摇头,闭目不言了。
“百川(阎锡山字)这诗虽好,格调却嫌太过颓废,老朽不才,愿试续之。”说话的是赵戴文,此老年届六旬,一生浸淫旧学,说起话来习惯之乎者也,却并不是一无用处的酸儒。
“愿观先生大才。”阎锡山微微颔首,对赵戴文很是尊重。
“唔,就续这么一句吧……千里布防更欠宜。”赵戴文略一沉吟,已经觅得结尾之句,当下脱口念了出来,阎锡山却脸色一变,楞在那里反复低声地念叨起来。
从文学角度来讲,赵戴文的结尾之句才气平平,但听在阎锡山耳中却仿佛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联想到当下危机重重的战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千里布防更欠宜!千里布防更欠宜!……次陇(赵戴文字),你的意思是……?”
“百川,我等驱车百里奔赴太和岭口,正为了督战晋北,以解大同之危,但依老朽看来,此举乃为扬汤止沸之举,于大局无补。”
赵戴文在山西的身份类似宰相,无论军政民事,都有权参与发表意见,当下接着说道:“老朽虽不敢称名将之才,但也略知兵事,眼下晋北事急,徐永昌的战线却拉得太长,从繁峙到大同千里布防,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若不及时调整我军战术,整个战局怕会立时糜烂!”
阎锡山点点头,面色沉重:“我也正有这个感觉,哎!说起来这倒怪不到徐永昌头上,都是我小看了张作相和高维岳,小看了那个肖林,才出此下策,逼着二军团千里设防……”
说起带兵打仗的本事,阎锡山并不精通,但他胸襟开阔,驭下自有一套办法,自己错了就是错了,绝不会让部下替他背黑锅,这也是晋绥军一向团结的原因,山西一省也在民国自成格局二十余年。
“为今之计,必须赶在敌人重兵进攻之前,及时收缩兵力,并将徐永昌的主力后撤重新布防,才可力保太原无失!”
借着阎锡山的一首残诗,赵戴文兜了好大一个圈,才算说到正题。他对晋北战局早有看法,腹中也有应对之策,不过却是壮士断腕之举,如果不劝解的委婉些,阎锡山必然不会采纳。
阎锡山果然一愣,反问道“后撤?放弃平型关吗?让徐永昌撤到哪里?”
“不错,就是后撤,不过,不是放弃平型关,而是放弃大同!”赵戴文一语惊人。
“放弃大同!那怎么行?别的不管,这舆论视听、民心士气都交代不过去呀!”阎锡山即是军人,更是政客,考虑问题多从政治角度出发。
赵戴文接着解说道:“天镇、阳高既失,大同无险可守,城内只有李生达部之数千残兵,兵力有限,防守空虚,很难长期坚持。这种局面下大同已无死守之价值,与其在巷战中消耗我军兵力,不如主动退却再度构筑防线。”
阎锡山面无表情,犹豫难定,他知道赵戴文说得有理,但还是难下这个决心,大同是山西第二大城市,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就这么拱手让给安**,实在是不甘心,不愿意。
“郭处长,大同方面可有最新战报?”
参谋处长郭宗汾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一向精明强干,深得阎锡山器重。他虽在旅途中,也将最新的战报整理得清清楚楚,阎锡山这一问,立刻就清楚地做出回答。
“报告阎总司令,根据前线最新情报,第四十五师一部已经抵达大同城下,城郊聚乐堡一带爆发小规模战斗,从敌人的调动速度来看,两日后就可展开全线进攻。”
阎锡山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同到底能守多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看安**如何考虑,如果高维岳和肖林执意强攻,大同估计也坚持不了两天。
明明守不住,不如撤早放弃以求主动,这就是赵戴文的打算。
“郭处长,次陇先生提出放弃大同,你是北方革命军的参谋处长,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百公,我赞成次陇先生的意见,战争应以机动灵活为上,我军撤出大同可以制敌于极先,大乱敌人的调动部署,然后集中兵力于繁峙一线,寻求与张作相的主力决战。”
郭宗汾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略一思索,又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就能在局部造成优势兵力,有望反败为胜,打退吉林军的进攻,到那个时候,大同方面的敌人就呈孤军深入的态势,不用我军进攻,他们自己就得灰溜溜地退出大同。”
“这样啊……敌人攻占大同后,如果继续向山西腹地进军怎么办?我军主力大都在京汉线和京绥线一带,太原非常空虚,如果被那个肖林再来一次包抄奇袭,咱们连老家都得丢了。”
大同可以放弃,太原却决不能放弃,多年积攒的瓶瓶罐罐都在那里,就算想搬也一时搬不走,被敌人一家伙砸个稀里哗啦,损失就大了。
“还有,如果放弃大同,就算最后战胜重新夺回来,造成的影响也难以挽回。蒋中正会怎么看?冯焕章会怎么看?会对各方下一步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我晋绥军连保境安民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北伐革命!”
阎锡山最担心的还是两位盟友,晋绥军此时正在难处,全指望这两位盟友发兵相助,如果自己首先撑不住倒下,那也没法怪别人不来救命。
作为一方军政首脑,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
二七九章逼他下决心
阎锡山执掌山西以来,一向小心谨慎,没有必胜把握从不轻启战端。*.*无论别人打得多热闹,他总是奉行明哲保身的态度,以中立姿态静观其变,直到战局明朗才加入到胜利一方,从没因为站错队惹来麻烦。
这样行事虽然稳妥,但也有其负面影响。
每次军阀混战山西都在最后一刻参战,风险降低了,收益也跟着减少,从来都是跟在别人的ρi股后面喝汤,根本抢不到最大的那块肥肉。苦心经营十几年,阎锡山至今也只拥有晋绥二省,比起张作霖、冯玉祥这种风光无限的暴发户,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和艳羡。
时间长了,阎锡山还落下一个‘见风使舵’的名声,在朝野之间风评不佳,因为缺乏一贯的政治纲领,其统治也难以彻底巩固,山西省内还存在不少针对他的反对力量。
随着实力的膨胀,阎锡山一直想改变这个局面,恰逢北伐战争爆发,让他看到了这个机会,相比日薄西山的北洋政fu,南方国民政fu无疑更加先进,更加得到民众的支持。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立刻看出北伐军必将取得这一战的胜利,统一全国是迟早的事情。
当次风云际会之时,正该他阎锡山大展宏图,所以才冒险全力一搏,以晋绥军充当了二次北伐的急先锋,倾山西全力进攻张作霖。
战争初起,阎锡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以晋绥军、西北军、中央军加上桂系几方巨头,综合实力远远超过安**政fu。只要几家盟友及时跟上,打败张作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前方敌人还未打败,自家联盟内部却出了乱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几家盟友一直没有及时出兵,只撇下阎锡山一家和张作霖拼命,以至于晋绥军先胜后败,眼看着就要被敌人打到老巢……
阎锡山闭目沉思良久。突然出声问道:“郭处长,西北军河南战事可有进展?”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凭晋绥军根本无法取胜,必须找几个帮手一起上,蒋介石刚刚复职,正在忙着安顿后方。可指望的只剩下冯玉祥的国民军。
“报告总司令。国民军自开封北上,在兰考一线被直鲁联军击败,杨虎城、常好仁所部溃不成军,又退回了黄河南岸。”
郭宗汾回答的小心翼翼,语调低沉,表情严肃,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晋绥军正在困窘之中。就盼着西北军赶来支援,冯玉祥却偏偏打了一个大败仗。
“耐球的,冯玉祥个老狐狸就是靠不住!”
阎锡山脱口骂出一句脏话,却仍是愤愤难平,胸腹间喘息不定,脑海中又浮现出张作霖发给他的通电。
“……惟最后一言必须为公尽忠告者,认敌作友,与虎谋皮。败固无幸,胜岂相容?至功首罪魁自有定论……”
用指节敲敲太阳|茓。阎锡山心中一片懊悔:“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冯玉祥是有名的倒戈将军。最擅长在背后捅刀子,自己怎会一时糊涂,相信他的承诺!”
对奉作战正在紧急关头,如果西北军及时北上,就可配合晋绥军抗衡奉张,保卫山西,进而迎接国民党中央军发动二次北伐,而取得最后胜利。
但可气的是,冯玉祥却在关键时刻玩起了两面三刀,将主力都留在后方,只派些杂牌部队顶在前面,两个月来豫北战场雷声大雨点小,西北军始终没能冲破直鲁联军的防线。
冯玉祥之所以这么做,有他自身的原因。
自从南口战败之后,冯玉祥损兵折将,几乎输光了本钱,幸好北伐战场爆发,他趁着这股东风再次崛起,抢下了陕甘、河南几省地盘,然后立刻将北伐抛在脑后,全力经营后方根基。
偏偏陕西、河南的形势非常复杂,地方实力派众多,豫西樊钟秀实力强劲,所部号称二十万大军,直系旧将靳云鹗手下也有十万人马,盘踞在豫南与湖北交界的地方,在加上陇东的黄德贵、韩有禄,陕南的吴新田,陕北的井岳秀等等地方军阀,豫陕两省还有大量的散兵、土匪、封建会道门和红枪会武装,拥城割据,散布四方。
冯玉祥调动主力孙良成、韩复渠等部队,半年多来一直忙于剿灭这些地方实力派,被阎锡山逼得急了,才派出杨虎城、常好仁几支杂牌部队北上支援晋绥军。这些部队战斗力低下,根本不是直鲁联军的对手,刚出开封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耐球的,拿咱们充炮灰……真不行了一拍两散,老子直接投降张作霖,掉转枪口打到西安去,有他冯焕章哭的时候!”阎锡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晋绥军主力尚在,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所谓投降张作霖只是一句气话,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阵营转换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仗打输了,就无法对等谈判,前几天他给张作霖发了一封求和电报,却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
哪怕真的想求和,也得在战场上打个漂亮仗,谈判桌上才能取得主动。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赵戴文又适时Сhā话:“百川,求人不如求己,山西的安危不能放在冯玉祥、蒋中正身上。我还是那个意见,及时收缩兵力,主动放弃大同。”
“这个……”
阎锡山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中犹如刀绞般难受,苦思良久才缓缓说道:“放弃大同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决断,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阎锡山还在犹豫不定,肖林这边却在逼着他下决心。
安**兵不血刃占领天镇后,几乎未作停留就继续进兵,兵分两路踏入大同城郊。
大同地处盆地当中,周围基本无险可守,只有城东的聚乐堡、城西的高山堡可为拱卫犄角,李生达以这两堡为中心设置城防了外围阵地,高维岳和肖林随即各挑一堡分头攻打。
肖林选的是城东的聚乐堡,他并没有急着展开进攻,却让部队进行了一个短暂的休整。
从桦木沟包抄敌后以来,四十五师长途奔袭,竟日血战,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就像一只拉到极限的弹簧,全军上下都极其疲惫。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晋北重镇大同,还有城中近万守军,绿脚兵从未有过城市攻坚战的经验,想要取胜,就必须谨慎计划,精心准备。
肖林和高维岳经过商议,决定两军同时发起进攻,攻击时间定在后天上午9点。
四十五师扎下营盘,全军忙碌不停,协调辎重,配备兵力,补充给养弹药……只等准备就绪,就对聚乐堡发起进攻。
为了防止敌人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出城袭击,四十五师先设下了防御阵地,挖掘两道散兵壕,外设鹿角铁丝网,清理射界,预置火力点,埋设地雷。炮兵在后,步兵在前,老兵备战,新军修筑工事营寨。
半天时间,防御阵型大致布好,肖林和几名将领一同出了指挥所,四处视察。军营前面是两道环形的散兵壕,前后设有砦门,中间留出大道,以便车辆人员通行。二团、三团、教导大队和其他师部直属部队分布四周,人喊马嘶,战旗飘扬。
经过不断的训练和战火的考验,又得到石醉六等人的指点,四十五师越来越接近正规部队,此处只是战时的临时阵地,却设置的可攻可守,周密完备。
马三儿四处张望着,满脸带笑说道:“依我看就不用这么费劲,给我们三团一个小时,保证拿下聚乐堡,咱们弟兄也享受一下慈禧太后的待遇。”
聚乐堡修筑于明代,周长三里三分,高三丈七尺,全堡呈‘日’字型,前为军营后为粮仓,当年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慈禧太后西逃至此,曾在这里住过一晚。
“巧了,守聚乐堡的又是陈长捷的部队,晋绥军第九师二团。”参谋长苏民毅已将对面敌情研探清楚。
马三儿闻言大喜:“是这小子?好啊!以前大家一胜一败,算打了个平手,这次该分出胜负了。”
邵得彪摇了摇头道:“咱们和李生达是老对手了,几场打的都是硬仗,这支部队攻守都颇有章法,不能轻敌。”
绿脚兵不比别的军队,装备昂贵,待遇颇高,伤亡抚恤也极为优厚,损失太了总让邵得彪心疼不已。偏偏马三儿作战勇猛,打急眼了什么都不顾,所以邵得彪对他又特意提醒。
“大哥,有句话说得好,此什么(一时)彼什么(一时)的,反正这里不是宣化,咱们和第九军将近四万人马,李生达现在却只有几千人,他现在肯定躲在大同城里吓得发抖,只等咱们去抓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大家脸色一变,连忙纷纷卧倒。
“敌人炮击,注意隐蔽!”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绿脚兵的阵地上腾起了片片火光。
“敌人,敌人上来了!晋绥军来袭!”
烟雾稍散,观察哨已经发现了敌情
二八零章扬军威,克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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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达主动放弃天镇,就像是握紧了拳头,其目的还是为了更加有力地打出去。
随着安**兵临城下,大同城内的士气越发沮丧,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很多人都看出大同即将失守,要不是李生达派兵守着,大半的居民都会逃走。
张胡子(张作霖)的兵,个个都得是小土匪,杀进城来还有好?大同这回要遭难了!
第五军连番激战已经打残,部队编制番号虽然都在,实际兵员却不足一半,眼看着士气又逐渐低迷,李生达无奈之下,干脆集结部队,从聚乐堡主动出击。
大同是晋北中心,除了第五军驻守此地,城里还有不少兄弟部队在休整。为了配合这次反击,李生达又临时抓来一支炮兵帮忙,十几门大炮对着绿脚兵的阵地一阵猛轰,然后派出两千多人的部队杀向敌军阵地。
聚乐堡内晋绥军也加以配合,遣兵出堡从侧翼骚扰四十五师,兵力虽然只有几百人,枪却打得非常猛,一时和绿脚兵相持不下。
肖林等人已经退回了指挥部,这里有结实的掩体,只要不被大口径炮弹直接击中,就非常安全。
“***,陈长捷这是下血本了,这回一定要和他拼一拼!”外面激战正酣,大家都凑在观察孔前向外查看,马三儿先被激起了性子,嗷嗷叫着要带部队冲上去。
肖林却伸手拦住了他,晋绥军经营大同多年。物资弹药囤积极多,此时大炮小炮。机枪步枪都在拼命吼叫,火力极猛,暂时避过这个风头再说。
“师长,这股子敌人太猖狂,再不上去阵地就要丢了。”眼看着聚乐堡的敌人不断逼近,马三儿跳着脚急得不行,他和陈长捷是老冤家。可不想莫名其妙又上一阵。
肖林摆摆手拦住了他,举着望远镜向聚乐堡看了半晌,然后转头对石醉六说道:“石先生,我有个想法……”
“不错,值得一试。”石醉六笑吟吟地点点头,仿佛未仆先知。
这也太神了?肖林犹在不敢相信。石醉六看到他的表情。接着解释道:“李生达此次反攻过于勉强,看起来气势汹汹,后劲却嫌不足,只要咱们顶住开始的这波进攻,后面自然虎头蛇尾,不足为虑……反倒是聚乐堡的动向值得关注,利用好了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和石醉六的想法一致,肖林心中感到一阵激动,难道说,自己的指挥水平已经登堂入室,和黄埔分校的校长成为一时瑜亮……
李生达以数千残兵据守大同,以弱敌强,本应隐藏实力,小心布防。把精锐部队留在后面,等到安**进攻的时候突然全力一击。还可能有力地打击敌人,并扭转不利局面。
但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晋绥军炮兵步兵三路出击,几乎把精锐都亮了出来,如此不计成本,说到底只为了一个士气。
大同城中肯定一片恐慌,李生达才迫不得已出城作战,这里面的风险他自然也知道,只要能在这一仗中占些上风,稳固一下军心,就会主动退回大同。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用在此时倒也贴切,不过如此一来,晋绥军自身也露出了破绽。
“马三儿,等会儿给你个任务,带着三团绕开这股敌人,从侧翼摸上聚乐堡。这个活儿可不好干,必须一仗拿下敌人阵地。怎么样,能不能完成?”肖林看上的正是聚乐堡,拿下这里,大同外围阵地就将崩溃,直接进入巷战阶段。
聚乐堡只有一个团的守军,为了配合李生达主力反攻,却派出近半部队来攻击绿脚兵。现在要做的就是示弱诱敌,把这股敌人引得越远越好,等到马三儿进攻聚乐堡时候,不让他们回去增援。
如此一来,就能大幅减少攻坚时的伤亡。
“马三儿,先别急着出发,再等一下。”肖林观察着前沿战况,不断发令:“命令前沿阵地,放弃第一道战壕,把这股敌人请进来。”
诱敌深入,总得给点甜头,绿脚兵这一退,晋绥军面前豁然开朗,似乎只要再攻破一道战壕,就能突破绿脚兵的阵地,这个诱惑,他们能抵御得住吗?
“命令山炮营准备还击,同时定位聚乐堡目标。”
聚乐堡虽被建成一处要塞,周边却不过弹丸之地,以绿脚兵的山炮营加以轰击,很轻松就能覆盖全堡并摧毁砦墙。
城墙、堡垒,都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在火炮面前只是一个大号的靶子。
因为榴弹炮过于笨重不便机动,裴春生只派了一个山炮营跟随高维岳来到大同,如果安**手里有榴弹炮,直接架起来朝着大同轰上一气,守军估计就会直接逃走。
举着望远镜向聚乐堡看去,砦墙上影影绰绰都是观战的士兵,大眼一扫,不过三四百人的样子。
再向另一侧主战场看去,双方已经打成了壕堑战。负责此处进攻的是李生达的嫡系部队,第五军直属十五师,战力不弱。但在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封锁前,晋绥军无法越雷池一步,只好各找地形隐蔽,就地和绿脚兵展开对射。
相比之下,绿脚兵的装备更加精良,火力也更猛,对射中晋绥军落在下风,但是李生达明显也看到了此战再败的结果,退无可退之下,还是咬紧牙关死战。
李生达心中存着侥幸,战争,拼得往往都是最后五分钟,这边如果再坚持一会,聚乐堡方向也许就会突破……
肖林对这个局面却很满意,这个方向拖住敌人就好,晋绥军此次进攻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开头虽然厉害,但只要攻击受挫。必然后继无力,越战越弱。
要不是离着大同市区还有一段距离,肖林甚至想再派一支部队偷袭这股敌人的身后。可惜了,距离太远,离敌人的腹地又太近,走不出几步就会被发现,无法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现在要看的。还是聚乐堡的得失。
聚乐堡方向的绿脚兵退出了一线阵地,晋绥军随即跟进冲了上去。不知不觉中,战场的重心转到了这里,李生达、陈长捷等人都在揣测他们能否成功突破。
“咣,咣咣……”
大同城里又飞来一串一四式野炮炮弹,这里是晋绥军的主场。射击诸元早已测定。离着几公里打得也非常准,绿脚兵的阵地上立刻腾起一片火光。
转移阵地后立刻再次展开炮击,晋绥军炮兵所依仗的,就是每次炮击的时间较短,敌人的炮兵来不及抓到他们。这不是蔑视对手,也不是自觉刀枪不入,而是为了尽可能的支援步兵而冒险。
从宣化打到张家口。李生达的第五军和四十五师数次交手,彼此都算熟悉,根据以往和绿脚兵作战的经验,这个炮击频率是安全的,不等绿脚兵的大炮锁定目标,他们的炮兵已经再次转移。
但大同不是宣化,也不是张家口,李生达没有料到。绿脚兵跟着邹作华的炮旅打了几场硬仗,山炮营技术水平进步很快。又讨来了两套先进的测角器,炮击调整时间已经大幅缩短。
缺乏发展的眼光。僵化地看待对手,晋绥军很快就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炮营,炮营,找到敌人的炮兵阵地没有?”指挥部中,邵得彪抓起野战电话,大声地催促着炮营,必须尽快消灭敌人的大炮,部队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报告指挥部,已经定位敌人炮兵阵地!请求射击命令!”炮营营长的声音有些颤抖,激动的。
四十五师的炮营出身于国民军,因为弹药装备的问题,训练量和实战射击明显不足,技术水平存在短板,在察哈尔之战中很吃了些亏。这些日子跟着裴春生的炮旅在一起,四十五师的炮营明显长了见识,提高很快,今天能够有机会报仇雪恨,他们怎会不激动。
“那还等什么,快开火,消灭敌人的炮兵!”
邵得彪放下话筒,和肖林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也写满了兴奋之色。
抓住了敌人的破绽就不能放过,只要打掉了敌人的火炮,守军就变成了案板上的面团,任绿脚兵随便揉搓。
突然之间,绿脚兵二十余门75毫米山炮一起发出了怒吼。经过察哈尔一战,四十五师连缴获带补充,炮营的规模不断扩大,此刻同时开火,威势惊人!
大同方向立刻腾起片片爆炸的烟云,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绿脚兵头顶上呼啸的炮弹突然不见,晋绥军的炮兵哑火了!
成功了!指挥部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和掌声,肖林向着马三儿点了点头:“现在可以出击了,趁乱一举攻克聚乐堡,这一仗非常关键,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你就情好!”
马三儿早就等得急不可耐,正绕着柱子来回磨圈儿,接到命令后一跃而起,冲出指挥部通通通大步而去。
马三儿打仗虽然勇猛,却不是一味莽撞,三团早就集结完毕,做好了攻击准备,马三儿一声令下,上千人马悄悄地从阵地后侧迂回而出,向着聚乐堡的侧后方摸了上去。
“命令炮营调整目标,准备炮击聚乐堡砦墙。”肖林再次下令。
随着双方炮兵的互射,大同城周围许多民居都被殃及,树木庄稼被引燃,黑烟腾空,火焰冲天,战场上到处一片混乱,三团又是迂回而出,一直走出老远,都没被敌人发现。
“快,快,再近一点,就可以准备冲锋了!”肖林举着望远镜,在心里为马三儿加油……离敌人距离已近,可以发动攻击了。
“命令炮营立刻开火!”通过野战电话发布命令,绿脚兵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步炮配合。
“通,通通……”沉默片刻的炮营再次发威,向聚乐堡倾斜着钢铁怒火。敌人的大炮已被摧毁,绿脚兵的大炮就成了战场上的主宰。
炮兵早就测好聚乐堡的射击角度。此时突然开火,打得非常准。连续不断的炮弹落在堡内,落在土胚砖包的砦墙上,砖石飞溅,腾起片片火光。聚乐堡内的守军猝不及防,不少人直接被炮弹炸飞炸倒,侥幸没伤着的也乱作一团。
这连串的炮击就是命令。绿脚兵突然全线发动,无数士兵从战壕中杀出,向着正面之敌冲了过去,手中的花机关枪和掷弹筒不断开火,一时打得晋绥军抬不起头来。
于此同时,三团千余人马突然加快脚步。从阵地侧后冲杀而出。向着烟雾弥漫的聚乐堡冲了上去……
晋绥军的指挥官终于发现了危机,阵地后方令旗连连摇动,试图调动部队拦截三团,增援聚乐堡的守军。他们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绿脚兵刚才都在蓄势不发,就是为了一举拿下聚乐堡。
晋绥军非常清楚聚乐堡的战略价值,如果被绿脚兵攻占此地。大同就再也守不住了。
到了这个局面,这一仗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保住聚乐堡才是重点。但被四十五师突然爆发的反攻压制,阵地前方两股晋绥军都在疲于应付,好在他们终归训练有素,调整了一会儿终于完成了阵型变换,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后面阻击绿脚兵,前面掉头赶往聚乐堡方向。试图援助守军。
但战场上时间最为宝贵,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被马三儿远远地甩在身后。
“命令炮营调整目标,截击敌人增援部队!”肖林又为三团加了一道保险,他们马上就要冲到聚乐堡砦前,大炮正好调整目标,改为轰击敌人的援军。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一颗颗炮弹砸向了聚乐堡的侧翼,在晋绥军的援兵面前拉起了一道死亡弹幕。
“太过瘾了,这仗打得真来劲!”
看到晋绥军的援兵被炮火击溃,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炮兵,果然才是战争之神,肖林此时的体会异常深刻。
聚乐堡的砦墙到处都是被炸开的缺口,还有零星的枪声在反抗,三团的将士却犹如不见,如同潮水般一冲而进,瞬间就将寥寥无几的守军淹没。
大同方向突然响起了军号,召集晋绥军的残兵败将撤退,在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和兵力面前,敌人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反扑,只好暂时退了下去。
“今天打赢这一仗,李生达方寸已乱。三日之内,大同必为我军所下!”石醉六的总结最为精辟……
平心而论,李生达并非庸将。
在晋绥军系统中,阎锡山一向重用晋北老乡,李生达籍贯山西晋城,属于晋东南地区,但却凭借赫赫战功一路攀升,官居晋北镇守使、第五军军长之职。
多年戎马生涯,他几乎未尝一败,闲暇之余也因此暗暗得意,只想在战场厮杀中不断得胜,一路飞黄腾达。
不料自从遇到肖林的绿脚兵后,他的不败神话就被打破了,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察哈尔大败的原因,主要还是怪自己,轻敌冒进,见利忘险,才给了肖林可乘之机。
被四十五师打败之后,李生达的第五军实力大减,又受到阎锡山、徐永昌等多方批评,这些日子心里既憋闷又不服气。
察哈尔之败的主要责任都在丰玉玺,正是因为他一力抢功纵敌,才酿下兴和之败的苦果,最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要是一对一的放对,他自信能够轻松战胜四十五师。
因此当四十五师兵抵大同城下,李生达才冒险出击,想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先给肖林点颜色看看,从而挽回不利局面,为晋绥军调整防御争取时间。如果能打赢这一仗,也算立下一份不小的功劳。
不料聚乐堡一场大战,杀得他胆战心惊,这肖林用兵果然诡计多端,而绿脚兵更令人吃惊,这支部队仿佛又变强了!
聚乐堡一丢,大同的外围阵地已经崩溃,李生达仿佛被抽掉了精气神,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几乎是斗志全无。他不顾陈长捷等将领的反对,将第五军的残部全都撤到大同城内,主动放弃了城西的高山堡,在城区摆下防御阵型,然后拼命向后方发电报求援。
李生达的突然退缩,倒出乎肖林和高维岳的意料,晋绥军残部几乎毫发无损地撤进大同城区,高维岳随即占领了高山堡,和四十五师一起耐心清扫大同外围阵地。
高维岳和肖林商议一番,决定暂不急于攻城,李生达的守军虽然不多,但城市巷战很难发挥炮火优势,必然造成巨大的伤亡。安**长途奔袭,兵员补充和伤员救治都有困难,没必要主动跳进这个绞肉机。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为上策,下面就看阎锡山如何抉择了。
阎锡山接到聚乐堡失守的消息,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他虽然有心支援大同,但晋绥军的主力都在山西外围,太原已是一座空城,无兵可派。
形势逼人,经过一夜无眠的苦苦思索,阎锡山终于接受了赵戴文的意见,命令李生达炸毁御河铁桥,第五军弃城而走,南撤广武、雁门关一带,以收缩兵力,巩固防线。
攻克聚乐堡后第三天,四十五师兵不血刃占领大同。
二八一章进兵归绥
北岳恒山,绵亘千里。
恒山山脉处于晋、察、绥3省交界地带,雄踞于晋北中部,山势壮伟,诸峰矗立,其间有平型关、雁门关等著名险关要隘,内长城蜿蜒其上,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恒山山脉的正面为雁门山,因为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唐代为防突厥犯边,于山上设置关城,始称雁门关。此关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雁门山纵深达30公里,岗峦叠嶂,山势陡峻,易守难攻,是著名的古战场。而它的东侧却有一条宽10至30公里的滹沱河河谷,蜿蜒卧于恒山脚下。
在军事地理上,这条谷道是恒山山脉的战役走廊,晋绥军掌握在手,不但保障了恒山各据点守军的战役机动,而且结成了连接五台山的纽带,加强了战略主动地位。反之,如果被安**夺取了这条走廊,恒山山脉东麓(中、南段)的宽大正面则暴露无余,恒山各据点的守军将陷于被禁锢的地位。
由此可见,恒山既是晋北的第二道天然屏障,又是整个山西的战略支点及中枢地带。
正因恒山地位重要,阎锡山对其非常重视,多年来一直加以经营,依托恒山山势建有大量永备火力点和野战工事,构成了一道坚固的内长城防线。大同失守之后,晋绥军随即退守此处,利用既设工事和有利地形坚守,以护卫山西腹地和首府太原。
在地理位置上。雁门关和平型关互为依托,共同构成内长城防线的根基。如果有一处关隘被突破,另一处关隘也就失去了防御的价值。
绿脚兵攻占大同之后,“九塞之首”雁门关成为晋北会战的前线,大战将在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拉开…………
大同是山西第二大城市,虽然比不上京津繁华,却比张家口却差不了多少。但当绿脚兵进城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萧条景象。街道上到处扔满了垃圾杂物,不少沿街的房屋都大开着门窗,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随着晋绥军撤出大同,不少老百姓也跟着逃难走了,只因东北军的名声实在太差。
这其实都是以讹传讹,张作霖虽然出身绿林。发迹后对部队的约束还算严格。尤其是入关后更是屡次下令不许骚扰百姓,以免引发各地强烈的抵抗。当然,水至清则无鱼,东北军远算不上秋毫无犯,但起码不会在大城市里明着纵兵抢掠。
绿脚兵的纪律就更加严格,反正肖林生财有道,部队的薪饷丰厚。严令之下,很少做出格的事情。
进入大同后就是如此,肖林立刻指派教导大队担任宪兵,巡察整个城区。大战刚过,总少不了一些趁火打劫之徒,对这种人必须坚决打击。只有恢复治安,让老百姓有安全感,才能尽快平定民心。
晋绥军走得匆忙。只带走了少部分贵重金银,城里的几十座仓库里还存储着大量的粮食、弹药和其他物资。李生达临走之前虽然下令全部销毁。但当时人心惶惶都急于撤退,命令执行得很不彻底。给肖林留下了一份大礼。
肖林却不贪心,把这些仓库全部封了起来,再按照物资种类造册统计,然后主动送到高维岳军中。高维岳是绿脚兵名义上的上司,肖林干脆把所有缴获物资的处理权都交了上去。
此举大出高维岳的意料,第九军晚一天进入大同城,正担心油水都被四十五师榨干,不料肖林如此光棍大方……不,是光明磊落,把所有的东西都交了上来。
第九军上下都是交口称赞,肖师长虽然年轻,办事却大气稳重,有钱一起花,有财大家发……
投桃报李,高维岳将这些物资分成四份,最大的一份给了四十五师,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内疚,总觉得亏欠了肖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肖林手下只有一师人马,第九军底下却有整整三个师。
肖林却没有丝毫不快,谢过之后就大方收下,一句牢骚都没有。这老弟的心胸如此坦荡宽阔,更令高维岳感慨不尽,无他,唯有徐图厚报而已。
其实,肖林心中却另有计较,这些缴获物资虽然诱人,但不过是一时之财,花光用完就不会再有,要想可持续发展,还得另外寻觅造血机器。
他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归绥,惦记着绥远……
李生达主动撤出大同之后,城内的平民大都留了下来,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反正都是穷人,本来就无所顾忌。
城内的富裕人家却跑了一大半,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晋商,他们能带走家里的金银细软,却带不走城内的房屋住所。大同城内这样的空宅为数众多,绿脚兵进城之后就老实不客气地通通占用了。
城西善化寺附近就有这样一处宅子,房主当初下了不少本钱,整个府邸都特别的干净宽敞,因此被选作四十五师的临时师部,绿脚兵的几位高级将领都住在其中。
晋绥军撤走的时候破坏了电灯厂,到晚上十一点还没有修复,大同城内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房间中一灯如豆,摇曳的火苗在墙上晃动不已。
窗外传来阵阵马达的噪音,是通信科的那些小伙子在为电报机发电。随着几场恶仗打下来,所有人都认识到通信的重要,一进大同,参谋长苏民毅就亲自跑了一趟车队,从汽车油箱里凑了一桶汽油来发电。
油灯下面,肖林、石醉六、蒋百里、邵得彪和苏民毅等人团团而坐,正在热烈而兴奋地讨论着,门外突然“笃笃”响起两记敲门声,一名通信参谋走了进来。
“报告师长,三棵树来电,我部新兵团一千六百名新兵完成入伍训练,今日下午三点钟于张家口登上军列,预计明早抵达大同。”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肖林的表现很平静,下令道:“好的,给曲南杰团长发一封电报,转达师部命令,新兵团全员在平地泉下车,加入一团编制序列,并请曲团长按计划行动。”
那参谋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肖林转头对邵得彪说道:“邵大哥,南杰这下子兵强马壮,手下足有三千人马,一个团的编制不太合适了,是不是尽快调整一下。”
部队编制不是简单的垒积木,一团三营、一营三连,都有实践考验的合理性,三千人马塞在一团里,会带来很多指挥和协调上的问题,严重影响战斗力。
“部队发展这么快,咱们四十五师的编制早该调整了,不过,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怕惹麻烦啊。”邵得彪的目光中既有热切,也有谨慎。
“这个嘛,以前倒是个问题,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肖林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挥手说道:“咱们马上就要攻打归绥,这么大的窟窿都捅了,还怕一个旅的编制吗?”
将新兵团留在平地泉,就是为了加强曲南杰的实力,以便他腾出手来攻占归绥。
因为晋绥军的骑兵八军还在和马占山所部纠缠,归绥方面异常空虚,正是拿下归绥乃至整个绥远的大好时机,不能再犹豫了。
天赐不取,反祸其身!
邵得彪点头笑道:“也好,一团三千人马不好安排,干脆就改成师属独立旅,你看怎么样?”
独立旅?肖林有些犹豫,邵得彪明显还是有些顾忌,才想出独立旅这个主意,即实现了扩军的目的,又不用上报更改四十五师的编制,可谓一举两得。
在肖林的计划中,却不打算这样遮遮掩掩,而是将四十五师扩充到一个军的编制,这样虽然麻烦些,却直接一步到位,对以后的发展非常有利。
相比之下,肖林的志向(野心)要比邵得彪大得多。
但邵得彪既然发话,却不能一口驳了他的面子,肖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就按邵大哥的意思办,如有必要,拿下归绥再做调整。”
从独立旅改为一旅,不过是名称上的变化,非常简单,只要四十五师不断累积军功,自然能够顺利升级为军级编制,到那个时候,大家一起官升一级,自然把独立旅包括进来。
至于战功,四十五师最近可积累了不少,小的不说,值得夸耀的大功就有好几件,兴和之战是第一功,晋北反攻是第二功,拿下大同是第三功……如果能顺利收复归绥,当然又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至于攻打归绥的难度,肖林根本未予考虑,因为骑兵八军倾巢而出,整个归绥城内守军不过一千多人,都是些二三流的部队,曲南杰的一团却都是百战老兵,比归绥守军的战力高了何止两三倍。
战场形势对绿脚兵更加有利,在肖林的暗中联络下,魏益三已经和绿脚兵达成秘密协定,两军互相协助,共同攻打绥远守军,事成之后,绿脚兵取归绥,魏益三取包头,平分绥远一省。
大同已被攻克,魏益三又进兵包头,归绥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中,里无强军,外无救兵,这一仗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二八二章大佬莅临
二八二章大佬莅临
在肖林的诸般布局之中,暗中联合魏益三,两军共图绥远,无意是一步关键的手筋,偶得的妙棋。
四十五师攻占平地泉之后,就把主要精力投入了大同会战,对归绥方面按兵不动,眼瞅着这块肥肉就是不下筷子。
之所以如此,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兵力不敷使用,如果首先攻打归绥,就要面对包头和大同两个方向的援兵,四十五师还嫌力量不足。更重要的是,归绥是绥远首府,一旦被绿脚兵占领影响巨大,不说阎锡山作何反应,只在安**内部都会引来一片妒忌,甚至招来老帅的猜疑。
相比贫困的绥远,山西要富庶的多,先配合主力拿下大同,各方目光自然集中到山西这边,再攻打归绥就没那么显眼。
此时魏益三突然兵进包头,更给了肖林一个出兵的理由,眼看着绥远千里之地都要落入外人之手,四十五师恰好在屯兵于平地泉,岂能坐看魏益三来摘桃子,当然要尽快出兵,抢占归绥。
后面的事情更是顺理成章,有魏益三盘踞在包头,四十五师就要严守归绥,以保境安民。
养寇为重虽然是个老把戏,但只要运作的滴水不漏,仍是扩张自身实力的不二法门。
归绥的诸般事宜商议完毕,众人又把话题转回了晋北,毕竟山西才是主战场,不把阎锡山的老底消灭个差不多,就算打下了归绥也会遭到晋绥军的反扑,无法扎根立足。
“诸位,大同会战结束后,山西战事已进入一个新阶段,根据大帅的命令,将在大同召开一个联席军事会议,晋北各支部队首脑都要参加……哎,来电了!”
肖林说到这里,伸手去拿油灯,头顶上的灯泡却突然亮了,把房间照得一片光明,电灯厂修好了机器,重新开始供电。
这下看的清楚多了,众人都是一片欣喜,把油灯吹灭放在一边,重新又围拢在地图旁。
“诸位,明天的军事会议非常重要,将确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因为石先生和百里兄都不合适露面,我们必须先准备一个合适的方案,力求说服张作相督军,以争取主动。”
肖林说到这里,向着苏民毅微笑道:“苏参谋长,你先介绍一下晋绥军的部署吧。”
苏民毅点了点头,说道:“雁北战事失利后,大同一线的晋绥军全面南撤。李生达第五军由大同撤至雁门关,丰玉玺第六军驻守茹越口、应县,杨澄源第十六师守备雁门山正面,另以大同后备部队成立新编十九师,郭宗汾任师长,驻守朔县、神池一带,被保护雁门关的侧翼……徐永昌的主力则在繁峙一带与我军对峙,但也小幅度向后收缩,其主力第十二军已后撤至宁武、阳方口一线,以保持防线的完整。”
等他说完,邵得彪又接着补充道:“我刚刚接到消息,阎锡山把他的行营迁到了代县,就守在雁门山的南侧,亲自督战来了。”
“呵呵,阎老西看来是真急了……”
大家轻松地说笑着,晋北之战异乎寻常顺利,不要说后方的参谋总处,就是四十五师的这些将领也都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就赢得了大同会战,把威风不可一世的阎锡山逼到这个份上,简直都可以当做教科书的战例。
郝梦龄却一直在盯着地图,思考良久向蒋百里问道:“校长,晋绥军的防御部署我看着很熟悉,好像以前就摆过这么一个阵型。”
“不错,阎锡山摆的是个口袋阵,当年南口大战就这么用过,冯玉祥的国民军吃了大亏。”
蒋百里赞许地点点头,又解释道:“徐永昌继续坚守繁峙、平型关,主力却退守宁武、阳方口,等于彻底让开了蔚代公路,从这个部署来看,阎锡山打得是诱敌深入的主意。晋绥军试图采取逐次抵抗的方式,将张作相、李天宏引到砂河以西,然后从恒山、五台山两方面发动钳形攻击,并坚守平型关要隘以截断我军援兵,集中兵力加以歼灭。”
随着蒋百里的指点,大家一起看向地图,郝梦龄点头道:“阎锡山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呀!砂河的下游正是滹沱河,两河夹一山,中间一块小盆地,地形对晋绥军非常有利。”
口袋阵?肖林心里一动,以前经常听说这个名词,却很少见过,没想到阎锡山却准备了一个。
虽说死贫道不死道友,但他针对的却是张作相和李天宏,这可都是自己人,说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
“百里兄,阎锡山既然准备了一个口袋阵,我们又怎样破解呢?”
蒋百里微微一笑:“只要事先有所准备,无论什么计策都不难对付,这个口袋阵有很多办法可以破解,不过最有效的,还是将计就计……”……
清晨的薄曦之中,一辆黑皮列车缓缓驶入大同车站。
站台周围早有大队士兵警戒,将闲杂人等都屏蔽在外,以高维岳为首的第九军众将簇拥在站台上,准备迎接参加大同军事会议的同僚。
众人都是一身笔挺的军装,肖林的穿着尤其精神,见过火车进站,连忙又紧了紧风纪扣。
高维岳一扭脸,笑着打趣道:“肖林兄,你早就不算新姑爷,老丈人也见了多少次了,干嘛还这么紧张啊?”
“呵呵,以前都是在家里见面,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肖林有些不好意思。
肖林的女人缘一直很差,桃花运不畅,穿越后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伴侣,直到二十六岁才娶了张作相的长女张思瑜为妻。在民国时代来说,他绝对可以算晚婚晚育的优秀典型。
这段婚姻里面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但主要还在于肖林对家庭生活的盼求。作为一个穿越众,他在民国无根无亲,潜意识里充满了对亲情和感情的渴望,和张思瑜两人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此一拍即合,上演了一出民国时代的闪婚。成亲之后,他就带着张思瑜回到察哈尔,和老丈人张作相之间接触不多,颇有些生疏。
得来不易才珍惜,他和张思瑜结婚后很是恩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张作相一家也渐渐亲近,平时里多有来往拜访。
以张作相在奉系的地位,对肖林的发展也是一大臂助,不过他对张作霖一向忠心耿耿,和肖林却有很大的差别……
正在走神的时候,列车已经停靠在站台。
站台上的各位将领纷纷昂首挺胸,分列站好准备迎接,张作相在奉系的地位极高,又是晋北会战的前线总指挥,众将都算是他的下属,当然要尽量表示出尊重之意。
“哐当”一声车门推开,放下了一个铁质脚架,高维岳等人脸上挂起微笑,腿下也虚虚抬起,仿佛随时要抢步上前表示欢迎。
车门处人影刚刚一闪,“咔嚓,砰……”周围响起了拍照的声音,晃眼的镁光灯闪耀过后,众人这才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都是微微一愣。
“哎呀,没想杨总参亲自来到大同,我代表前线将士表示热烈欢迎!”高维岳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迎了上去,向着杨宇霆敬了个军礼。
“子钦兄辛苦了,大帅让我转告你,大同会战打得不错!”
杨宇霆微笑回礼,他既是四军团军团长,又是安**的总参谋长,当得起高维岳这个军礼,更有资格代表张作霖莅临前线视察。
“多谢大帅夸奖,高维岳终生引以为荣!”轻轻一句话,说的高维岳激动不已。
杨宇霆微微一笑,已把目光转向了后面站立的肖林:“四十五师打得也很好,尤其是空地配合的经验值得总结推广。”
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谁能在关键之处棋高一着,就会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四十五师在这一战中功勋卓著,横Сhā敌后突出奇兵,利用土办法和空军配合,打出了前所未有的地空配合,正是取胜的关键原因,其中的经验已经引起了奉系高层的重视。
“多谢杨总参夸奖。”肖林的回答却很平淡。
肖林从后世穿越而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官面上的套话当然会说,比如“之所以取得这场胜利,都依靠上级领导正确指挥,广大指战员齐心合力……”等等。但面对杨宇霆睿智的目光,这番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张学良和杨宇霆一向不对付,两人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但因为郭松龄造反的缘故,张学良遭受沉重打击,不得已在杨宇霆面前暂时服软,但两人之间的隔阂却丝毫没有化解,反而因为郭松龄之死而越来越深……
所有人都知道肖林是少帅的嫡系人马,只差在脑门上贴个标签,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须故作驽钝讨好之态,还不如这样直来直去,更加自然一些。
杨宇霆眼中笑意更浓,身形却微微一让,向后大声喊道:“辅臣兄,你的乘龙快婿在此,还不快来相见?!”
二八三章荣臻其人
~-~二八三章荣臻其人
张作相见到肖林之后,神色语气又与别人不同,表情上虽然特意绷着,稍嫌有些严肃,眼神里却充满压抑不住的赞赏。看得出来,他对肖林这一战的表现非常满意。
身为晋北前线最高指挥官,张作相对肖林的贡献非常清楚,四十五师不仅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直接参与了整个作战指挥,战役的几点关键之处都有他的身影。比如广为众人称道的一路奇兵——李天宏和张延枢兵出广灵,中路突破,就是听从了肖林的建议。
不过为了避嫌,张作相和肖林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又和后面军官见礼,肖林再抬眼时,已看到李天宏黑着脸走了过来,冷峻怨恨的目光不时扫过身旁一人。
“荣臻?!”
肖林微微一愣,这人他原来认识,名叫荣臻,本是李景林手下爱将,但在关键时刻率部投靠张家父子,使得李景林被迫下野,从此之后一路飞黄腾达。
荣臻也是河北枣强县人,和李景林是正牌老乡,但他却是直鲁联军的叛徒,李天宏和荣臻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可谓势同水火,恨之入骨,难怪他这副表情。不过,荣臻却另有一项过人的本领,令肖林很是佩服。
荣臻最大的特点,就是四面圆,八面光,善于公关和处理上下级关系。张学良和杨宇霆一向面和心不合,却都很欣赏这个荣臻。两人都加力栽培重用此人,使得荣臻一年内连升几级,从一个杂牌部队的旅长,骤然提拔为主力部队的军长,升官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肖林。
难得的是,荣臻同时得到了张杨两人的信任,这两位boss都知道对方在拉拢荣臻,却不约而同地,都显得非常宽宏大量,让奉系上下跌碎了一地眼镜。
这只能以独门秘技来解释了,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肖林对此充满了羡慕妒忌恨,他对杨宇霆颇有好感,却苦于门户之别无法接近,如果也能学会降低boss的仇恨值,后面的发展道路就骤然宽广了许多。
“肖将军,你好。”
正在思量间,荣臻已经抢步上前,和肖林打起了招呼,把一旁的李天宏气得直瞪眼。
“肖将军,有劳相迎,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呵呵,将军还不认识我吧,我叫荣臻,现任四方面军17军军长,对肖将军一向仰慕的很……”
荣臻体格魁梧,眉稀眼凹,刚一见面,一张吟吟笑脸倏忽间已经凑到跟前,两手拉住肖林的双手不停摇晃,好像是个全无戒心的坦荡直爽之人,一双眼睛却转动着灵光。
肖林只觉一阵头晕,这厮能量值好高,自来熟硬往人身上靠,偏偏对方军衔职务都高过自己,虽然厌烦却无从发作,只得勉强笑着应付了两句场面话。
“肖林久仰荣将军大名,您能踏足前线,大同上下蓬荜生辉,贵部17军更是杨总参议手下的精锐部队,定能在山西战事中鼎立新功……”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一个马前卒罢了,但凭各位将军驱使,莫敢不从,只求能为大帅分忧……”荣臻正在滔滔不绝,目光扫到肖林身后,已经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邵得彪,自自然然丢下肖林的双手,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说道:“这位老兄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真是一员虎将,依我猜测,想必就是四十五师的邵副师长喽?”
邵得彪淡淡点了点头,态度明显有些不冷不热,荣臻却仿佛全无察觉,拍手笑道:“久仰邵副师长擅于用兵,以两营兵力调得晋绥军团团转,又以寡敌众,独撑张家口力挽狂澜,堪比常山赵子龙!”
说到这里,荣臻的表情越发丰富,兴高采烈地和邵得彪打起了哈哈:“……邵将军的大名已经传遍京津关外,过不了几日肯定就会升军长,到时可要请兄弟我喝上一杯呀!”
荣臻的声音不高,只有身旁的几个人听见,肖林手下众将不由得一愣,一起抬眼怒视荣臻。
大胜之余众人初次见面,互相之间都很客气,本来正是云淡风轻的时候,荣臻却突然发难,借着几句玩笑来撬四十五师的墙角,刚一见面,就肆无忌惮地挑拨肖林和邵得彪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臻却笑盈盈的恍若未见,双眼却精光四射直视邵得彪,他敢于说出这番话,与其说是挑拨,不如说是试探,有意要看看肖林对部下的掌控能力,也顺便掂量一下邵得彪等人的斤两,因此一定要看看邵得彪如何反应。
邵得彪微微一笑:“荣军长谬赞了,张家口之战全仗肖林师长指挥若定,邵某不敢冒功。”
“好!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大将风范,荣臻和邵副师长一见如故,咱们一定要好好结交一番……”荣臻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尴尬一扫而光,转眼间,又和第九军的其他几位师长聊得异常融洽。
肖林轻轻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荣臻加了几分小心。此人是个堂堂军长,军阶官衔比肖林和邵得彪都高,根本不用如此刻意揉搓。他装出一副粗豪武将的架势,却偏偏留下许多破绽,唯恐你不知道他在扮猪吃虎。
这家伙就像一个高明的黑客,将自己藏在隐蔽安全的盔甲后面,又通过几道跳板和肉鸡才和外界建立联络,很不好对付。
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对四十五师明显不怀好意,此人八成是敌非友,必须小心应付……
“哎!老肖,发什么呆呢?”李天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林正骑着思想的野驴任意驰骋,被李天宏这一拍,一下又被拉回现实之中,连忙和李天宏见礼。他们二人之间合作多次,平日里经常电报往来,十分默契,当下互相敬礼、握手、微笑对视,所有的友谊都在不言中。
抬眼向李天宏看去,他的神色还有些僵硬,脸上虽然挂着一副笑容,却明显是硬挤出来的,比哭还要难看。肖林当然知道,李天宏这副样子并不是针对他,而是被那个荣臻气得了,他们之间恩怨太深,虽然上官在前,也几乎按捺不住。
前面有传来荣臻的高谈阔论,其中还夹杂着阵阵笑声,杨宇霆和张作相却充耳不闻,好像早就习惯了荣臻这样的行事风格。
看着荣臻的背影,肖林的嘴巴悄悄一努,低声问道:“他来大同干什么?”
“还能来干什么,抢功劳呗,晋北战局一日千里,眼看着就要打败阎老西,这么大的功劳岂能没有四军团参与,杨宇霆特意带他来立功的。”
李天宏心中颇为吃味,他为了博取张家父子的信任,不惜充当对晋作战的急先锋,拿出第七师的老本和晋绥军拼命,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上头却突然派了个别人来摘桃子,李天宏憋屈的几乎要发疯。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竟然是荣臻!
“老肖,你点子一向多,想想办法把这家伙挤走。”
“这可不好办,别的不说,杨总参那一关就过不去。”肖林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他架空,让他白跑山西一趟……”
荣臻不怀好意,却是17军的军长,又有杨宇霆和张学良做后台,这个人的威胁太大,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打压。
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众人乘车回到了高维岳的军部,下车伊始,杨宇霆就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发布命令。
“长途旅行较为辛苦,大家休息一下,半小时后召开军事会议。”……
高维岳的军部设在原来的大同市府,会议室收拾的干净整洁,庄重肃穆。
窗户擦得太过干净,不留神就看不到玻璃,家具虽是用过的,但在上面铺上一层墨绿色的桌布,把桌面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旧气,上面再摆上一套|乳白色的精致茶具,更显得气质高贵。
“大同处于前线,会议室能布置成这样很不容易,高维岳也算有心了。”
张作相点点头赞了一句,抬手虚引请杨宇霆先行,两人刚刚走进会议室,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诸位,大同会战克复名城,扬威三晋,大帅对此非常满意,特命我先予以嘉奖现洋二十万元,再请各部统计有功将士的事迹,由辅臣总指挥汇总上报,再统一叙功论奖。”
杨宇霆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李天宏等人尤其兴奋。大洋二十万元可不算少,大家分分,每家都能落个三万五万的,拼命厮杀了好几个月,终于能过个肥年啦!
杨宇霆抬手掌向下压了压,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他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对于山西的下一步战事,老帅有具体的指示,简单来说就是八个字——‘尽快谋和,以打促和!”
除了张作相知道内情,其他众将都是一阵愕然,要不是杨宇霆职高权重,压得住场子,会议室里怕是早就议论纷纷了。
从张家口好容易打到雁门关,前前后后伤亡数千弟兄,眼看着阎老西就要坚持不住,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议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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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章将计就计
.二八四章将计就计
杨宇霆突然宣布准备议和,犹如一瓢凉水倒进了热锅,会议室里立刻冷场.
军人的舞台就在战场,最盼望打仗,盼望打胜仗。晋北战事节节取胜,在座众将提着心劲准备再和晋绥军大战一场,以求破敌立功,突然听说要和阎锡山议和,都感到异常失望。
杨宇霆却沉静如常,目光有如实质般缓缓扫过众人,在他的气势威压之下,众将纷纷噤声肃坐,认真聆听杨总参训话。
“诸位,单凭武力是不能解决政治问题的。阎百川虽对大帅恩将仇报,但到底和北洋同出一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南方的革命乱党!”
提到南方革命党,杨宇霆的脸上突然腾起一片杀气,看得出来,他对国民党怨念极深:“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前局势,阎锡山就是那只河蚌,如果逼得太急,势必咬着我们不放,却被南方乱党捡了便宜。到了那个时候,革命乱党绝不会再放生路,我与诸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都是一片黯然,他们都把南方革命党视作生死之敌,但山西这棵桃树眼看已经成熟挂果,谁不想先摘几颗肥美的鲜桃。
舍小家为大家,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私才是人的本性…………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冗长而沉闷,却没有商量出一个圆满的结果。
晚间时分,肖林回到四十五师驻地,进门顾不得吃饭,先叫勤务兵打来一桶热水,美美地泡了个澡。
一整天肖林都在藏拙,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言,始终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各位长官的意见,此刻躺在热水桶中骤然放松,只觉得疲惫之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随着大同会战的胜利,奉系高层越发重视晋北战事,各方大佬纷纷Сhā手其中,自己只是个小角色,多听少说才是正理。
与杨宇霆的出发点不同,肖林在这一战中另有诉求,他根本没有奢望在未来打败北伐军,只希望能够尽量消耗阎锡山的实力,将形势导向对四十五师有利的局面,既要博取张氏父子的信任,还得兼顾自身的扩张。
不过山西局势纷乱复杂,眼看着就要谈和,想要混水摸鱼着实不易……
笃笃两声,门扇被敲响,勤务兵在外面大声叫道:“肖师长,石先生和蒋先生来访。”
“奥?!请他们去书房,我马上就到。”
肖林跳出浴桶,匆匆擦洗一遍,披上衣服冲出房门。他正在为难困惑,急着找人商量,石醉六和蒋百里来的正好。
一见到肖林,蒋百里就率先发问:“肖林兄,听说杨宇霆来大同了?”
“是的,他还提出八字方针——‘尽快谋和,以打促和’。不过,前线将领都不怎么支持。”
“可否部署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听到杨宇霆这八字方针,蒋百里和石醉六对视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没有,一整天都在扯皮,白白耽误时间。”
蒋百里点点头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支持也罢,不支持也罢,张作霖肯定要与阎老西议和,其中可做文章的,就是‘以打促和’这四个字。”
“愿闻百里先生高见!”局势紊乱,肖林急需高人指点,看到蒋百里似乎胸有成竹,心中不由得一喜.
“张作霖本想拉拢阎锡山,最后被迫与晋绥军开战,此战事先并没有详尽的计划和准备,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随着战局的发展不断调整目标,能够攻占大同,已是意外之喜了。”
蒋百里分析道:“山西非常富庶,如果可能,张家父子当然也愿意收入囊中,不过现在却不合时机。南方的冯玉祥蠢蠢欲动,蒋中正也做好了二次北伐的准备,奉系哪怕无力图谋统一全国,最少也想保住北*京政府的法统。张作霖因此坚决要从山西脱身,尽快结束对晋绥军的战事,以掉头对付北伐军。”
“理清了来龙去脉,就看清了大势发展方向,我们该采取何种策略应对也自然清晰,从南方革命政府的各种动作来看,二次北伐还需要两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这其中,就给我们留下了运作的空间。”
石醉六Сhā言道:“从杨宇霆的八字方针不难看出,张作霖对山西战事的进展有些吃不准,一方面想议和,一方面又想多占些便宜,再打上两场胜仗,迫使阎锡山做出最大的让步。”
“这都要归功于两位兄长的运筹帷幄,我军才能在五天之内攻占大同,打乱了各方巨头的节奏。”肖林及时拍了一记马屁。
“我们只是指指方向,具体指挥都靠你自己。别的不说,那个地空配合就非常新颖,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喽。”
蒋百里摆摆手谦虚两句,又接着说道:“张作霖的算盘打得虽响,终都是些阴谋诡计,不好拿到桌面上。我敢肯定,他和阎锡山一定已有接触,只不过讨价还价谈不拢罢了。”
“张作霖和阎锡山议和,受很多政治因素的左右,国际列强也可能牵涉其中,非常复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张家父子的立场来推测,他们也希望把晋绥军彻底打残,使得阎锡山再也无法兴风作浪。总而言之,两家虽在言和,山西却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百里兄,你的意思是……?”肖林的眼睛一亮,他不怕打仗,就怕议和,天下大乱才好趁机下手。
“肖师长,山西战事殃及黎民,对四十五师却是难得的机会!”
蒋百里微笑说道:“形势紧张,杨宇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明后两天就会直接安排作战计划,然后对晋北防线发动攻势。一边谈和,一边以武力强攻,就是‘以打促和’四个字的含义所在。”
肖林皱眉思索着战场形势,如果晋北战事再起,胜败殊为难料,奉军虽然势大,却急于速战速决,准备难免仓促。阎锡山却经营山西多年,部队主力尚在,因为傅作义据守涿州,商震的一军团已经退回山西,又加强了防御的力量。晋北地形复杂,晋绥军在恒山一线收缩防守,仓促之间难以取胜,如此一来,四十五师又将陷入难局之中……
仿佛看透了肖林的心思,蒋百里伸手在地图上一指:“晋绥军的防线虽然稳固,部署上却有自相矛盾之处,留下了一处明显的破绽——就是这里,滹沱河河谷!”
“这里?这里不是敌人的诱敌之处吗?”肖林探头看去,立刻想到了昨日的军情分析,晋绥军摆下的就是个口袋阵,想把张作相、李天宏的主力引到砂河与滹沱河之间加以歼灭。
蒋百里的眼中烁烁闪光:“所谓将计就计,就是这个意思,滹沱河河谷地形虽险,却是穿过恒山山脉的捷径,如果四十五师在关键时刻攻占茹越口,就能打通南下的通路,一举扭转战场形势!”
“百里兄,我明白了!”
肖林一拍巴掌,兴奋地说道:“张作相和李天宏先是佯装中计,全师进入滹沱河河谷,晋绥军必然调动部队以图围歼,我四十五师却从侧后奇袭茹越口,不仅能打破敌人的包围圈,还会引发整条防线的崩溃!”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张作相他们却不能佯装中计,而是真的中计,将计就计的只是四十五师。”
石醉六又解释道:“如果张作相、李天宏事先知情,一路的反应必然会露出破绽,以徐永昌等人的老辣,肯定会猜到我军的意图,如果敌人加强茹越口的防御,我军必然全军覆没!”
“这么说……奇袭茹越口是弄险之举了?”
肖林不由得有些犹豫,全军覆没,这个损失他实在承受不起。
“如果你不漏口风,风险就不大。茹越口、应县一带由丰玉玺的第六军驻守,这支部队在察哈尔之战中损失很大,不过是一支残军,四十五师完全能够应付。”
蒋百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当然,战场上随时可能产生意外,没有绝对的安全,这个方案是我提出的,最后的决心还要你来下。”
“就这么定了。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把!”
肖林这几天他反复思量,早把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得清楚明白,立刻就下了决心。眼下形势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能把阎锡山彻底打败,一旦晋绥军日后反啮,四十五师半年来的战果就会前功尽弃。
形势不等人,日本人正在磨刀霍霍,虎视眈眈,只好铤而走险。
“肖林兄,这个计划绝不可事先泄露,哪怕对你岳父张作相也不能说。”蒋百里放心不下,又嘱咐道:“等到郝梦龄取下归绥,势必会引起各方艳羡嫉恨,你只有再次立下大功,才能堵住众人之口,以安张家父子之心。只要能够保住归绥,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四十五师将来大有可为……”
二八五章马无夜草不肥
二八五章
马无夜草不肥
不出蒋百里所料,杨宇霆第二天果然雷厉风行,不再与众将扯皮耽误时间,直接下达了作战计划。
安**两路分进合击,采取“钳形”攻势,以张作相、李天宏所部为主攻,从广灵一线突入恒山腹地,直捣滹沱河河谷,高维岳、肖林所部为助攻,自大同南下进袭雁门关。
会议室中,杨宇霆手执指挥棒,点指大幅军用地图,侃侃而谈。
“张督军,李师长,恒山正面战线就交给你们了。平型关易守难攻,不宜与徐永昌的主力硬拼,只需从滹沱河河谷迂回至忻县,就可夺取恒山防线的战略中枢,对晋北守军实行反包围,聚而歼之,然后乘胜南下直取太原……”
绿色的会议桌旁,二十余名高级将领鸦雀无声,一起抬头静听杨宇霆的部署,神色却各不相同,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却事不关己面无表情。
“这是参谋总处拟定的方案,已经得到了大帅的批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都说说看吧。”杨宇霆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扫视着众人。
众将相互对视几眼,都是低头不语,杨总参把老帅都抬出来了,摆明了要强行通过这个方案,谁还傻乎乎地去充愣头青。
别人可以明哲保身不说话,李天宏却有些忍不住了,按照杨宇霆的部署,第七师要深入敌后打头阵,任务艰巨,还非常危险。
偷眼向张作相看了一眼,张作相却十分平静,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李天宏喉结上下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高声Сhā言。
“杨总参,晋绥军弃守大同之后,在恒山附近调整兵力部署,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我军贸然深入滹沱河河谷,很容易遭到敌人的围堵。晋北地形复杂,万一救援不及,这个,这个……很危险的。”
李天宏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张作相,大家接到的是同一个任务,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张大督军不能光看着我一个人叫苦吧!
不等杨宇霆答话,张作相先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道:“天宏说的不错,孤军深入是有一定的危险,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杨总参这两天反复强调过了,山西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从外围一层层地剥开晋绥军的防御最为稳健,但我们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所以只有采取中央开花的战术。”
一句话说到了关键之处,李天宏不由得一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道理很明白,所有的战术都要为战略服务,北伐军正在虎视眈眈,安**必须尽快打完这一仗,不得不冒这个风险。
“李师长不用担心,张汉卿军团长已经确认,三四军团将于三日内攻克涿州,然后以主力西进支援晋北战事。你们进入滹沱河河谷之后,我军的后续部队就会抵达平型关,对徐永昌的主力实行分割包围,第七师就等着立功吧,啊,呵呵……”
杨宇霆虽然智计百出,却并不善于处理人事关系,这句打趣着实并不好笑,除了荣臻几个心腹跟着笑了两声,其他人都一起盯着李天宏,看他如何反应。
“这个……”
李天宏还要再争辩,话刚到嘴边,脚底下却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句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扭头一看,肖林就坐在他的旁边,满脸认真地低着头,正在笔记本上记录会议提要。
“作战方案就这么定了,大家回去抓紧准备……”众人再无异议,杨宇霆宣布散会。
跟着众人走出会议室,李天宏悄悄叫住肖林。
“肖林兄,你刚才踩我干什么?”
“你呀,榆木脑袋!这个方案大帅已经点过头了,我岳父肯定也事先知道,高层作出的决议照着执行就是,你再反对也没用。难道说,你比杨总参,比大帅还高明?”
肖林白了李天宏一眼:“杨总参心高气傲,刚才要不是我岳父在中间护着,你差一点就得罪他了!”
李天宏脸庞一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厮,好生奸猾……”
肖林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哥哥诶,混社会就是这样,早晚把棱角磨平,才能处处***如意。”
李天宏叹道:“哎——,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担心的很,阎锡山摆的就是个口袋阵,我却硬着头皮往里钻,凶多吉少呀!”
“不用担心,杨总参不是说了吗?张汉卿的主力会支援平型关的,与其在这里发牢骚,不如趁这个机会要些好处。”
“你的意思是?”李天宏眼睛一亮。
“要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都没有这个道理,我要找杨总参讨些夜草,把四十五师喂肥一点。”肖林狡黠地一笑。
“奥?好!同去,同去!”……
杨宇霆威信卓著,军令一下,各部都紧张地准备起来。按照他的命令,高维岳和肖林都要南下作战,三天后退出大同,由荣臻所部17军接防。
大同晋北重镇,多年积累之下很是富庶,比归绥强了不少。不过肖林非常清楚,这块肥肉不是自己碗里的菜。
奉系这几年不断丢失地盘,很多高官大佬都无处安置,就连褚玉璞也丢了直隶督军的位子,成了丧家之犬。好容易拿下晋北,正是狼多肉少的局面,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辣贪婪的目光。
君不见,连杨宇霆都亲自赶赴大同前线,当年为了争做江苏督军,他曾经逼反郭松龄,一直都希望有一块自己的地盘,眼看着山西战事进展顺利,也许又看上了阎老西的位子。
除了肖林的部队,高维岳的第九军也驻守在大同,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与其费尽心机强争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干脆地执行命令落个好人,暗中谋取归绥。
让出大同势在必行,但肖林和高维岳浴血奋战,好容易才拿下这里,只凭着杨宇霆轻飘飘的一纸命令,就被迫拱手让出,不趁机捞点补偿,实在对不起手下的将士。
杨宇霆见到肖李二人之后,又安抚了李天宏一番,然后话锋一转,问到了绥远战事:“肖师长,听说你部在平地泉驻有一个团,团长曲南杰,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归绥现在非常空虚,能不能趁机出兵攻占呢?”
试探我?肖林心中一凛,提着小心答道:“杨总参明鉴,平地泉为我空军驻地,负责支援山西战事,防务不可疏忽,我部暂时无力攻取归绥。”
“不错,不错,空军在山西战事中作用不小,一定要小心警卫。”
杨宇霆满面带笑,心情看来不错:“你代我转发一封嘉奖令,驻守平地泉全团将士记大功一次,犒赏大洋两万元。”
杨宇霆心中暗暗得意,他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只要顺利完成大同防务交接,以荣臻手下17军的兵力,北上扫平绥远指日可待,到时候山西绥远都是四军团的天下,他身为四军团军团长,岂不是新一代的晋绥王?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一着一步都不容有失,给些甜头把肖林稳住,是一举两得,惠而不费的妙招。
肖林恭谨领命,说道:“杨总参统领全局战事,百忙之余仍对前线将士如此体恤,四十五师上下必定奋勇杀敌,以求早日平定山西!”
“呵呵,即使打败阎百川,和南方乱党之间仍有一场恶战,我每日殚精竭虑,只求早日结束军阀混战,谋求国家统一,拯救百姓于荼毒战事,扶植国家于列强之林……肖师长,李师长,你们年少有为,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一定要把国家兴亡放在个人利益之上。”
对于北洋政府来说,他们才是国家正宗法统,国民党不过是造反的乱臣贼子,杨宇霆这番劝勉可谓语重心长,冠冕堂皇,肖林和李天宏都是诺诺连声。
“不过话说回来,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对前行的部队应该更关心些…….四十五师这几个月非常辛苦,从张家口一直打到大同,军中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肖师长,李师长,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
想瞌睡就来个枕头,肖林心中大喜,和李天宏对视一眼,接话说道:“扫平乱军,恢复和平是军人的天职,我四十五师有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很好。”杨宇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就这么轻轻两个字,再没下文了?这个老狐狸!
肖林心里骂了一句,主动说道:“不过有三件事,既劳杨总参问起,卑职却也不敢混充搪塞,否则因此耽误了军情,反而不美。”
杨宇霆一挑眉毛:“噢?有话直说嘛,不要绕来绕去的。”
肖林微微一躬说道:“既然如此,卑职就直言了。”
大同是四十五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就这么让出来,总得让杨宇霆出点血,狮子大张口肯定不成,分寸必须要把握好。
“第一件,部队连番激战,缺乏弹药。”
杨宇霆一挥手道:“区区小事罢了,上次拨给你的弹药是少了点,我这就命令参谋总处,从东北兵工厂给你调拨二十万发步枪弹,十万发机枪弹,两万发手枪弹,两千发75毫米山炮炮弹,怎么样?”
二八六章收获巨大
二八六章
收获巨大
因为装备配置和战术指导思想的关系,四十五师的弹药消耗一向极大,每一次胜利都是用大笔的金钱堆积而成。
杨宇霆大笔一挥,拨给四十五师一批急需的弹药,肖林不禁喜出望外,连连表示感谢。有了这批弹药,三棵树兵工厂就能省下大量的资金和时间,以生产其他急用的武器装备。
“除了弹药,第二件事呢?”杨宇霆主动发问,语气和神色都非常和蔼。
军中一向崇尚战功,哪支部队能打仗,自然就受到大家的尊敬,四十五师是攻克大同的首功之臣,谁都得承认这个事实。杨宇霆派荣臻来抢摘桃子,心理上也做好了被敲竹杠的准备。
肖林说道:“天时已到年末,晋北、绥远又地处寒冷,我军缺乏足够冬装军衣,有的战士因此冻伤,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
杨宇霆哈哈一笑:“好,按照一万两千人的足额编制,拨给你棉衣军鞋,嗯,第三件事呢?”
在参谋总处的记录名册上,四十五师就是一万两千人的编制,军装什么的并不值钱,杨宇霆更愿落个大方,足额拨付。
“我军进军雁门关后,恐怕还有恶战,但是四十五师的粮食供给都从张家口筹集,绕过草原路途遥远,希望杨总参调拨一些汽车以解燃眉之急。”
肖林提出三件事,第一件难些,第二件不值一提,杨宇霆都是随口答应,等到这第三件事说出来,他却不由得一愣。
弹药、军装都没什么关系,这汽车却全靠从外国进口,奉系上下都缺的厉害。给的多了,各方眼红不说,也是一笔好大的费用。
心中虽在迟疑,面子上却后不犹豫,杨宇霆哈哈一笑:“是啊,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弹药物质都运不到前线,怎么能打胜仗?不过汽车到处都缺,不能给你太多……这样吧,先拨给你十辆美国卡车,不过司机你要自己解决了。”
“能有十辆卡车,肖林已经感激不尽,司机就不敢劳杨总参费心了。”
杨宇霆微微一笑,问道:“还有别的困难么?”
“三件事都得到杨总参关怀落实,没有别的要求了。”肖林微微一躬,心中颇为得意,今天的收获不小,他很知足了。
李天宏在一旁看得眼睛溜圆,羡慕之至。这肖林真能拉得下脸来,拨拉到碗里的都是菜,除了弹药,卡车,衣服鞋子竟然还要,也不嫌丢人啊!
他本来就想要些武器弹药,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思路太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用得上,趁着这个机会多要些才好。
如果可能,为什么不要些军饷呢?李天宏有些犹豫。
肖林却不这么想,弹药、军装和汽车已经接近杨宇霆的底线,再多要军饷,杨宇霆八成会打马虎眼,白白落个没趣。而四十五师最渴望的扩编问题,他根本就没提,否则可能会将杨宇霆当场激怒。
自从直鲁联军逐步独立于奉系,尤其郭松龄造反之后,编制问题在奉系内部非常敏感,只要是师以上部队,想要扩编都得经过层层审批,还得老帅亲自点头,非常谨慎。
受到肖林的启发,李天宏比葫芦画瓢也提出了三个要求,分寸把握得还不错,都在杨宇霆的接受范围之内,一一应了下来。
正事说完,杨宇霆又提起山西军务,围绕着恒山会战,点明了两人的主要任务。李天宏第七师要阻断平型关和后方的联系,配合张作相攻取忻县,四十五师则负责攻击恒山正面,以牵制李生达、丰玉玺所部。
相比之下,四十五师的任务相对轻松,甚至有些模糊。
肖林对此非常满意,事态的发展都在蒋百里和石醉六的预料之中,杨宇霆为了给荣臻开路,不遗余力要把四十五师撵出大同,才会在急忙之中下了这道仓促的命令。
这几天一直都在扮猪吃虎装糊涂,就是为了这个结果,有了足够的自由度,就能完成奇袭茹越口的计划!
说了一会话,肖林和李天宏一起告辞,杨宇霆仿佛不经意间,又交待了他们一句:“恒山会战非常重要,关系到国家命运,我军前途。我明天就要赶回北*京,你们也尽快回到部队上,抓紧准备安排,如果耽误了军令,我可要翻脸骂人喽!”
肖林心领神会,杨宇霆是在敲打他,这就是像一场谈判,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该给的好处也给了,尽快收拾行李离开大同吧。
他和李天宏一起躬身领命,转身离去,和李天宏作别分手,绕回四十五师驻地,赚了一圈处理些公务,看看天色渐黑,命伙房炒了几个小菜,又叫勤务兵打来一壶汾酒,然后吩咐道:“去,把石先生和蒋先生请来,还有邵副师长。”
看到肖林心情不错,黑子忍不住问道:“肖师长,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没有,今儿个就是真高兴。”
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发展,肖林当然很高兴,兴致起处,突然问道:“黑子,想不想出去带兵?铁胆现在已经是中校了。”
黑子一直担任肖林的警卫排长,立功机会不多,因此军衔也不高,不仅比不上龅牙这种一线军官,比那些黄埔分校回来的毕业生也差了一两级。
“不要,我不会当官,在警卫排就挺好。”黑子却无欲无求。
肖林点点头没有勉强,个人长处不同,发展道路也不同。黑子是个好兵,也跟着李登洲学了不少东西,但真给他一个营,未必能打胜仗,没必要拔苗助长。
不过没关系,随着实力不断增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急需干部,总有合适的位子安排他。
说话之间,石醉六和蒋百里先后来到,邵得彪却迟迟不见,肖林等人围坐桌旁,倒好汾酒,一边聊天一边耐心等待。
说起今天的会议内容,蒋百里和石醉六都很满意,按照杨宇霆的计划,山西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四十五师正好趁机上下其手……
“恒山会战,有两个可能。要么晋绥军全线崩溃,安**攻入晋中盆地,与阎锡山在太原缔结城下之盟,要么安**战败,被迫退出山西。不论哪一种情况,四十五师暂时都没有太大压力。”
蒋百里这两日反复琢磨,对当前形势胸有成竹,分析道:“不过从长远看,这两种结局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后果,差别极大,如果晋绥军战败,安**政府还有余力对抗北伐军,四十五师就可趁机割据绥远,以求长期发展,不过如此一来,肖林兄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安**退出山西,张作霖早晚都要退回关外,归绥也就失去了价值,就算一时攻克,也难以立足据守。”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以四十五师取得恒山之战的胜利。如此一来,整个山西都在四十五师手中,肖林兄只需让出富庶的三晋之地,就能顺理成章地占据绥远。”
肖林听得心神摇荡,二目放光。如果能拿下一省之地,自己当家做主,有太多的计划可以执行,不枉这场穿越之旅。
如果一切顺利,还可能影响奉系的发展方向,在“九一八”来临之前做好准备,从而改变历史……
“百里兄,依你之见,恒山会战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八分胜,两分败。”
蒋百里点起一支香烟:“徐永昌虽然善于用兵,阎锡山却只是三流只将,但他有个毛病,喜欢干预前线的指挥。晋绥军恒山防线仓促布成,士气低落,安**的胜机很大。”
“不过我有一点担心。”
石醉六Сhā言道:“在杨宇霆的作战计划中,三四军团的支援非常重要。大战在即,张学良虽然号称三天内拿下涿州,我却对他不太放心。”
涿州处于京汉铁路咽喉,距离北京不足100公里,只有攻克涿州,才能提兵西进支援山西。但是,傅作义却以一个师的兵力死守于此将近两个月,张学良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三天,三天后会怎样呢?
“如果张学良不来,再没人和肖林兄抢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一仗的关键,就在茹越口,此地由丰玉玺的第九军把守……”蒋百里说得兴奋,干脆在床上铺开地图,指点分析。
“恒山会战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石醉六提醒道:“归绥那边该动手了!”
肖林默默地点了点头。荣臻马上要调来大同,他手下兵力充足,足足一个军的部队,如果四十五师不尽快拿下归绥,荣臻少不得就会Сhā手。
正在这个时候,邵得彪举着一份电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肖师长,石先生,蒋先生,郝梦龄来电。”
“奥,快请念!”
“我部已完成改编,按照旅级编制实现新兵融合,部队士气高昂,渴求一战,请师部下令进攻归绥。”
肖林腾地站了起来:“好!我这就给魏益三发电报,好戏即将开场!”
二八七章高维岳之野望
二八七章
高维岳之野望
第二天上午,杨宇霆等人离开了大同。
杨宇霆身为安**参谋总长,职责在于统揽全局,坐镇中枢,能亲临大同前线主持这次军事会议,已经给予晋北战事足够的重视,所以会议一了,就急着赶回北*京。
整个晋北前线,还由张作相担任总指挥,协调各部统一配合,按照预定方案发起恒山会战,除了高维岳和肖林,其他高级将领也乘坐同一列火车离开大同。
把他们送上火车后,肖林回过头来,组织部队准备开拔,在大同这座大城市里呆了好几天,四十五师休整充分,犹如一把钢刀经过磨刀石的磨砺,锋芒正盛。
午后正在忙碌的时候,高维岳却突然登门拜访,肖林连忙迎出大门,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了客厅。
两人分宾主坐定之后,寒暄几句,高维岳笑眯眯地开口说道:“肖林兄,杨总参已经回北*京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下面该如何配合行动。”
说起来四十五师隶属于第九军,高维岳却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身段放得非常低,丝毫没有身为长官的自觉。
“好啊,正想听听子钦兄的高见。”
肖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和高维岳之间历来如此相处,既有官面上保持距离的尊重,又有些私人的交情参杂其中,如果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完全想不到高维岳是肖林的顶头上司。
之所以如此,事出有因。
自从肖林担任察东镇守使后,四十五师的粮饷弹药都由参谋总处直接拨发,不受高维岳控制,这两支部队更类似于友军。
这都是老帅张作霖的权谋之术,督军(都统)一职上管军,下管民,掌握一省的军政大权,很容易失去控制。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直鲁联军,这支部队本来源出奉系,坐大之后却听调不听宣,几年前就形成了半独立的态势,要不是外患不断,被强大的北伐军压迫着,自家人之间早就闹起来了。
受了这个教训,老帅对外放的督军(都统)不再完全信任,而是热衷于在部队中平衡协调,相互制衡,四十五师只在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绕过肖林,高维岳却根本指挥不动。
机缘巧合之下,绿脚兵才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发展成为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这个你先收着。”
高维岳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肖林,肖林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叠大面额的银票。
“子钦兄?这是什么意思?”
只大眼粗粗一扫,肖林已经断定,纸袋里的银票肯定达到了六位数,面对这么一大笔钱,不由得不动心,嘴里虽在发问,手中却把牛皮纸袋攥得死死的。
“这是查找的通敌资产,不多,一共一百二十万块大洋,我给你带来了一半。咱们马上要退出大同,总得给兄弟们准备些盘缠路费。”
听说手里攥着整整六十万块大洋,肖林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在他计划中,占领归绥后要开办工厂,兴修道路,扩充部队,处处都等着用钱,有了这笔巨款腰板都直了三分。
“这么一大笔钱,合适吗?”
这笔钱无疑是高维岳刮地皮得来的,所谓“通敌资产”,肯定是强加的罪名,肖林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善良的宅男,很有些不落忍。
“放心吧,我做事自有分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给你就拿着好了。”高维岳顿了一下,又道:“普通老百姓我都没动,就找了几家富商下手,一家十万二十万的,他们虽然肉疼,还承受的住,不会惹麻烦的。”
高维岳浑不在意,这是惯用的手法,世人皆有仇富心理,只让些富户出血,再赈济些贫困百姓,此举还能落个劫富济贫的美名。
当然,对肖林还是打了埋伏,真正的大头落在他的口袋里,并没拿出来。现在和肖林在一个锅里刨食,这件事早晚瞒不了他,干脆就分他一份,顺便还了以前的人情。
欺老不欺小,高维岳看得很清楚,肖林处事***,战功彪炳,早晚都会高升,舍下这笔钱将他笼络住,是一单不错的投资。
“呵呵,山西晋商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竟然筹到了这么一大笔钱。”肖林哪知高维岳肚子里的念头,能凭白落下六十万块大洋,已经是意外之喜,喜出望外,对高维岳也充满了感激之情,根本没想其他那么多。
这老高,真够意思!
以肖林的性格,哪怕再缺钱,也想不到去向商人直接下手,这种方式太过激烈,不符合他的性格。但这笔钱从高维岳手里绕了一圈,犯罪感就小多了,当下老实不客气地装进了腰包。
原罪,也许这就是原罪吧,不过这笔钱太重要,其他的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肖林叫进包新业,将银票收了起来。
高维岳看着他转身出去,扭脸对肖林问道:“他不是你的秘书吗?听说要留在大同担任联络处长了,看来你已经做好开拔的准备喽?”
“是啊,杨总参军令如山,不走不行,第九军想必也该出发了吧?”
高维岳微微一笑:“是该走了,不过去哪里还没定。”
“奥?子钦兄的意思是?”肖林有些奇怪,军事会议上说得清楚,第九军沿同蒲铁路南下,进攻雁门关正面。高维岳此时却突然改口,难道说,他也和自己一样,另有打算?
这样反而不妙,四十五师目标不大,私自行动还无所谓,要是整个第九军都不按作战计划行事,整个战局就乱了。
“雁门关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怎么打,却得推敲一下。”
高维岳仿佛看穿了肖林的心思,笑着说道:“天镇之战打得非常漂亮,四十五师能穿Сhā敌后,一举奠定胜局,由此我也深受启发。现代战争发展太快,再不加以变化,我就跟不上这个时代喽……雁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出奇招难以攻克,我打算派一个师从正面佯攻牵制敌人,亲自率领两个师Сhā进内长城,从侧后包围雁门关,一举制胜!”
“不可!我军不熟悉山西地形,这样太危险了!子钦兄,杨总参说得很明白,让咱们佯攻牵制敌人,以配合张作相、李天宏行动,咱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肖林连忙劝阻,无论多高明的计策,连着用就不灵了,四十五师刚从桦木沟玩了个包抄敌后,高维岳却打算来个比葫芦画瓢,真当徐永昌、李生达是傻子吗?
不过还好,高维岳并没有别的想法,还在雁门关上动脑筋,和原定计划偏差不大。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没关系,晋绥军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几百里长城都封上,我已经找到一条小路,能够绕到雁门关后面。阎锡山的主力都在外围,如果咱们顺利攻克雁门关,就能一举直捣太原。”高维岳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子钦兄,就算有小路可走,但这里是阎锡山的地盘,不必内蒙草原,一旦进入敌后,部队的后勤补给都跟不上。还有,翻山越岭的,肯定不能携带重武器,最多带两门迫击炮,敌人都是永备性工事,这样硬碰硬地强攻伤亡太大……”
“不是这样的,咳,咳……”
正在争论中,高维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肖林连忙递过一杯茶,拍胸抚背,好容易才止住。
“好点没?”因为那六十万大洋的关系,肖林这会儿看高维岳特别的顺眼,关心备至,老高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刷白刷白的,天气这么冷,额头还隐隐见汗。
“能不能给我找口吃的,我有点心慌。”高维岳额头的汗滴越来越多,身子微微哆嗦,几乎软在了椅子上。
“子钦兄,你可别吓我,请大夫吧?”肖林有些吃惊,这明显不正常,肯定是病了。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赶快吃块糖就好。”高维岳声音有些发颤。
“勤务兵,赶快拿些进口水果糖来,快些,再去伙房拿些点心!”肖林反应过来了,高维岳得的是糖尿病,现在是低血糖了。
在旧时空里,糖尿病十分常见,也算是一种富贵病,初期病情不显,只是特别的不经饿,一旦低血糖全身酸软,非常痛苦,但只要及时补充糖分,难受上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不过随着病情的加重,糖尿病会产生多种并发症,失明,下肢坏死,脏器损伤,最后危及生命。
“勤务兵呢?怎么还不来?”
看着高维岳浑身大汗淋漓,反复虚脱了一般,肖林越发地心急,大声催促着手下。
忙乱中,惊动了高维岳的副官,他本来等在外屋,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从怀里摸出两块外国奶糖,剥开喂到高维岳口中。
勤务兵捧着两只碟子跑了进来,送到高维岳面前,高维岳也顾不得长官威仪,抓起来大口吞食,不多时吃了个精光。
二八八章兵不血刃取归绥
二八八章
兵不血刃取归绥
高维岳突然发病,引得肖林好一阵忙碌,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排吃食,还寻了一间静室让他休息,然后命人赶往第九军通报。
时间不长,来了一大群高维岳的下属家人,还带着两名大夫,一起涌进屋子里面,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张罗着要把他接回去。
高维岳却只是低血糖发作,吃了些东西慢慢缓了过来,只是精神萎靡的厉害,看到乱成这个样子,干脆告辞。
“肖林兄,真是见笑了,现在是没法说话了,明天部队就要开拔,有关战局之事,咱们电报联系吧。”
来到大门口,高维岳握着肖林的双手不住摇晃,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正事没说两句,白跑了一趟。
不过,他发病的时候,肖林显得非常关心,心中也有一丝感动。
“子钦兄,有什么指示您随时通知,我一定积极配合。”
肖林话说得客气,却留着余地。作战计划虽然是制定好的,但具体执行各部都有机动余地,高维岳想拉着四十五师一起行动,肖林却另有打算。
各有所图,他的船,不能上……
第二天中午,肖林按时整军出城,离开大同。高维岳亲自送行,面子上仍是非常客气,却没有再提两军配合作战的事情。
四十五师战斗力强悍,如果能得到肖林的臂助,拿下雁门关又多了两分把握,不过闻弦歌而知雅意,昨天晚上一番试探肖林都不接招,收钱却老实不客气,人家根本没兴趣合作,干脆就把这个事情撂在一旁。
没了张屠夫,未必就吃带毛的猪,第九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付李生达一支残军,自家多努力些就行了。
离开大同后,四十五师向雁门山进军。
世人大多知有雁门关,而不知还有雁门山,实际上,关乃以山而名。雁门山属于恒山山脉,横亘一千五百里。按照杨宇霆的部署,四十五师的进军目标不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而是另一处处于朔州的长城名关——杀虎口。
杀虎口位于雁门关以北,互为犄角依仗之势,为内长城重要关隘,守军是杨澄源的晋绥军第十六师所部,不把这股敌人解决掉,高维岳就无法放手进攻雁门关。
以路程计算,大同距离杀虎口不足一百公里,但因为道路难行,肖林将行军时间预定为三天。
进攻杀虎口乃至雁门关,都是为了配合张作相、李天宏,犯不着拼命,只要能牵制住据守朔州的杨澄源,就算完成任务。因此四十五师难得轻松,一路缓缓向杀虎口进军,半路上收到消息,第九军已经从另一条道路赶到前头去了。
“老高这是急于立功呀!”
肖林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大概是受了四十五师连战连捷的刺激,高维岳对雁门关之战非常热心,抱病率军杀了上去。
不过这也是好事,第九军打得勇猛些,别人的压力自然就轻,对张作相和李天宏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蒋百里和石醉六预计的不错,他们很快就要陷入晋绥军的重围了。
肖林更关心的,还是几百公里外的归绥,也不知曲南杰能否顺利得手,再和魏益三配合默契,演上一出好戏。
相比之下,杀虎口之战的成败,无关大局。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也不能坠了绿脚兵的威风,任何一支强军,都是百战百胜不断积累信心,最后淬炼锻打而成。
大同失守后,晋绥军大步后撤,自大同到杀虎口一路通畅,四十五师行军非常顺利,一路上肖林电报不断,和各方大佬保持联系,随时掌握着全局动态。
离着杀虎口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终于接到了曲南杰的捷报,晋绥军守军不战而逃,绿脚兵兵不血刃占领归绥…………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瓷茶杯摔在地砖上,被砸得粉碎。
杨宇霆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目光如两柄刀子般,狠狠地瞪视着前来报信的郑谦。
“你说什么?四十五师昨天就占领了归绥?!”
“是的,肖林实在太狡猾,他占领归绥后,只给汉卿发了一封捷报,然后才转到大帅府中。我一得到消息,这不立刻就赶来了。”郑谦是张作霖的秘书长,更是奉系士官派干将之一,杨宇霆欲以荣臻十七军夺取绥远,他也早知道这个计划。
“他用的是哪支部队,平地泉不是只有一个团吗?”
杨宇霆不得其解,他千算万算,特意把四十五师打发到恒山前线,就是为了给荣臻扫清障碍,肖林又是从哪里派去一支部队,竟然一举攻下了归绥。
四十五师在平地泉只有一个团,又得守备机场车站,最多能抽调三五百人,难道说,晋绥军竟然如此不堪,被一个营就拿下个归绥。
妈了个巴子,归绥到底是一省首府,虽然兵力空虚,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呀!
“捷报上说,四十五师动用的就是平地泉的守军,不过编制却奇怪,叫做四十五师独立旅,具体战况却不太清楚……”
郑谦还未说完,杨宇霆已经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不行,我得去大帅那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搞出一个独立旅,他肖林难道还想拥兵自重?!”……
杨宇霆出门上车,一路向大帅府驶去,心中怒气蓬勃。
这个肖林好大的胆子,竟敢愚弄自己,当初信誓旦旦无力窥探归绥,只不过两三天的工夫,却突然出手,玩了一出虎口夺食。
必须得教训他一下,逼着他让出归绥,论官职,论实力,肖林都上不得台面,他虽然是张作相的女婿,但比起自己这个参谋总长还是不够看。而且荣臻的部队已经在火车上了,足足有一个军,分守绥远和大同也足够了。
现在缺的,就是大帅的一道口谕,自家部队总不能为了抢地盘火并,就算要动粗,也得师出有名……
汽车驶过冬日的街道,杨宇霆渐渐冷静下来。
此事没这么简单,肖林敢于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个人是谁呢?张作相,不会,他从来不参与奉系内部的派系斗争,稳坐钓鱼台,老好人一个,不会是他。
杨宇霆眉毛一挑,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名字——张学良。
一定是他!
这可不太好办了,被四十五师抢了先手,占得归绥,再想把他们赶出绥远,没有过硬的理由可说不过去……
杨宇霆还没有考虑好,汽车已经到达了大帅府,既来之则安之,他当即不再犹豫,跳下汽车,迈步走进了大门。
大帅府虽然戒备森严,杨总参却常来常往,犹如自家一样随意,直接就进入了内堂。
“大帅在哪里?”他向一名熟识的副官问道。
那副官连忙答道:“在花厅,张军团长来了,正陪着大帅说话。”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张学良的手笔!杨宇霆心中跳了跳,又升起一股怒气。
自从郭松龄造反之后,张学良在自己面前好像换了个人,把往日的傲慢敌意都收了起来,客气逢迎,处处都让着三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背后下黑手!
不过,归绥之事却着实棘手,俗话说疏不间亲,张汉卿到底是大帅的长子,自己又失了先手,这件事该怎么扳回局面呢?
杨宇霆一边思索着,一边迈步来到花厅门前,花厅之中,张家父子正在议论着什么。
“小六子,肖林搞的这个独立旅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已经打电报问过他了,倒也情有可原。”
张学良的语气轻松自然,全然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接着解释道:“他在察哈尔剿匪的时候,草原上四通八达,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就另外组建了一支保安部队,一来二去,这支部队还历练出来了,刚刚改编成为独立旅,此次竟然立了大功。”
张作霖笑道:“嗯?呵呵,有点意思,四十五师原来就是保安团出身,这个独立旅又是这么个玩意儿,还偏偏都能打仗,真是想不到!……对了,我以前没见过这个独立旅的编制,军饷装备都是谁发的?”
“独立旅以前是保安部队,主要负责在草原上剿匪,军费都是自筹的,所以参谋总处没有登记,父亲当然不知道。”张学良说到这里,一抬眼看到了杨宇霆,连忙热情地起身招呼,满脸喜色地说道:“邻葛兄来了,家父正要去寻你呢……你还不知道吧,四十五师收复归绥了!”
在杨宇霆看来,张学良的笑容充满了对自己的讽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小子果然道行深厚,这会算是载了。
杨宇霆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独立旅的来历他听都到了,想要从编制上找肖林的麻烦,不太容易。
这个年代地方不靖,到处都不太平,各路小军阀数不胜数,保安团之类的地方部队更是多如牛毛,只要你有本事自己筹措军饷,大帅根本不会介意,看得顺眼了,还往往会发上一纸委任状,给个不花钱的官职加以笼络。
二八九章强行Сhā手
~-~二**章强行Сhā手
“什么,四十五师攻占归绥?这怎么可能?”杨宇霆一脸愕然,仿佛全不知情。
他是收到郑谦的小报告才赶来的,哪怕心里再着急,总得掩饰一二,当下快步走上前去,接过肖林发来的报捷电报看了起来。
“怎么样,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杨总参也没想到吧?”张学良笑意吟吟,人畜无害,看样子好像还沉浸在惊喜之中,杨宇霆看在眼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这可太不像话了!”
杨宇霆把电报纸啪地甩在桌子上,脸上突然变色,已带上了一丝薄怒:“肖林这是战场抗命,竟敢私自采取军事行动,简直又是一个李景林!大帅,此风决不能长,我建议立即将肖林撤职查办!”
肖林是张学良的嫡系,既然占领了归绥,吃到嘴的肉不会轻易吐出来,想要抢回这块地盘,必须先把肖林抹黑。
因为李景林、张宗昌等人的教训,大帅治军一向严格,肖林敢于战场抗命,老帅绝不会轻易纵容。自己的这记反击堪称犀利。
只要寻个由头发作了肖林,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四十五师赶出归绥,再命荣臻就近出兵接防,还能挽回局面。
“邻葛兄,不要生气,哪有这么严重。”张学良微笑劝道:“肖林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很忠诚,可以信任。”
杨宇霆一皱眉,说道:“汉卿,难道说,这都是你的安排?”
他声音虽然不高,这句质问中却带上一丝火药味。
很多事情拿不到台面上说,大家心里却都明白,老帅更在旁边看着。奉系内部的派系斗争一向激烈,老帅也心知肚明,甚至煽风点火,以张学良的身份,如果私下里就惦记着争权抢地盘,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件事嘛,我事先倒是不知道,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四十五师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张学良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毫不动气,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杨宇霆的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难道说,这小子还留着什么后手不成?
不应该呀!
如果在平时,有人敢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张学良早已勃然大怒,为什么现在如此镇定?看他的样子,倒仿佛一只气定神闲的老猫,将捉到的老鼠玩弄于股掌之中。
心中有些发虚,面上却还要坚持,杨宇霆将口气放缓,心平气和地和少帅摆起了道理:“汉卿,眼下正要和阎锡山议和,归绥是绥远一省的首府,得失之间牵扯到整个战局。四十五师又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就敢私自出兵抢占归绥,此举说轻了是抢功争宠,说重了就是怀有野心!……”
“呵呵,我的杨总参呀,你真的误会了!”
张作霖本来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见到越说越僵,终于出来打圆场:“这里还有一份肖林最新发来的电报,你看一下吧。”
另外还有一封电报?杨宇霆本能地感觉不对,却摸不着头脑,只好接过来细细观看。
“你刚才说得也不错,归绥已经是我军的笼中鸟,盘中餐,早晚任意可取,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四十五师擅自出兵占领,的确要严加惩处。不过前方形势有变化,肖林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趁着他看电报的工夫,张作霖解释道:“魏益三那个叛徒本来躲在甘肃,咱们和山西作战,他趁着绥远空虚突然出兵,不但占领了包头,还意图染指绥远一省。肖林发现形势紧急,紧急派遣四十五师抢下了归绥,这才稳定了绥远局面……”
杨宇霆的眉头越拧越紧,心中暗暗咒骂。魏益三这个混蛋太可恶了,到处都有他,到处来搅局,竟然又打上了绥远的主意,自己的如意算盘也跟着落空。
魏益三是奉系的叛将,深为张家父子痛恨,张学良口下也毫不客气:“跳梁小丑,也想学人弯弓射鹿。我安**精锐一出,魏益三自然望风披靡。”
说到这里,张学良瞟了杨宇霆一眼,这两年总受到他的压制,今天终于扳回了一局,这种感觉,简直比抽大烟还痛快。
杨宇霆放下手中的电报纸,突然向他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汉卿,刚才是我莽撞了。既然事出有因,肖林就有功无过,四十五师攻占归绥,堪称大功一件,应该通报全军予以嘉奖!”
没想到杨宇霆变得这么快,张学良不由得楞了一下,他狐疑地打量着杨宇霆,总觉得他的笑容下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小诸葛诡计多端,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平地泉,位于察哈尔右翼前旗,原本只是一个小村,但因为京绥铁路在这里设置车站,十余年之间发展成一座繁荣的城市。
这座城市因铁路而生,车站就是城区的中心,也是城中最为紧要之处,绿脚兵在这里驻有一个营的守军。
曲南杰以主力攻占归绥,平地泉只留下一个团的守军,又要分守机场、市府等要地,车站这里就放了一个营。
这个营是一团的老部队,原是驻守柴家堡的一个连,长官杨海翔。这支部队半年前就和晋绥军多次交手,因为在丰玉玺手下丢了柴家堡,杨海翔知耻而后勇,作战一向勇敢。
曲南杰所部扩编为独立旅后,这个连也跟着升格为营,并深为曲南杰倚重,委以驻守车站的重任。
口外的冬天异常寒冷,十二月间气温已经低达零下十几度,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恍如童话世界。
车站交通要地,往来物资旅客繁多,早上起来之后,趁着还没有上冻,杨海翔就带着全营士兵开始扫雪。
天气冷得厉害,干起活来难免束手束脚,好在绿脚兵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大家一起动手,一个多钟头已经把站台周围全部打扫干净。
大家正在忙碌着,一名通信兵从值班室里奔了出来,离着老远就大声叫着:“营长,杨营长,团部电话找你!”
“来了!”
杨海翔扔下手中的铁锨,快步赶回值班室,几个好奇的士兵向那里张望着,天太冷,窗户上都是水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两三分钟的工夫,厚厚的棉布门帘一挑,杨海翔又冲出门来。
“全体集合,全副武装,战斗准备!”杨海翔的神情即紧张,又兴奋,好像大战之前的状态。
士兵们连忙扔下扫雪的工具,奔回营房换装取枪,时间不长,站台上已经排好了三列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士气高昂。
“弟兄们,咱们在前线流血卖命,好容易拿下了归绥,还没坐下缓口气,就有人眼红想来抢果子……我刚刚接到团长电话,十七军要来抢咱们的归绥,坐着火车马上就到平地泉了。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把他们赶出去!”士兵们齐声大呼。
“好,不把他们赶出去,咱们就得灰溜溜地离开绥远,这一仗牺牲的兄弟们就白死了……”
一场简短的动员之后,绿脚兵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这几天早就听营长说过,后方的那些老爷兵要来摘桃子,肖师长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动手也要把他们堵在平地泉。
没想到真的来了,还来得这么快!没关系,绿脚兵枪林弹雨都不怕,还怕这些总打败仗的老爷兵!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先开枪!记着,是不许先开枪,他们要敢开火,就放手打回去!”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咬牙咬的,杨海翔的脸色铁青,又扫视了一遍手下这几百弟兄,接着命令道:“一连去车站后埋伏,火车一停,立刻控制车头。二连去候车厅埋伏,把重机枪给我加起来,听我的命令行事,三连跟随我行动……”……
“呜——”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驶入了平地泉车站。
几名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挥舞着红旗,示意列车停车,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停了下来。
“哐当”一声,沉重的铁质车门拉到两旁。这是一辆黑皮的闷罐车,车厢上没有窗户,里面的士兵们一直都在昏暗中打盹,突然暴露在雪地映射之下,一个个都晃花了眼睛。
车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听声音有些不对,几名副官模样的军官跳下车来,又扶出一位身穿呢子大衣的中年军官。他的肩膀上扛着闪闪发亮的少将银星,正是十七军三十九师的师长罗阳。
罗阳举起一只手搭在眉前,眯着眼向车头处张望着,雪地太过耀眼,只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还有隐隐的喝骂之声。
他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军人来说实在熟悉不过,正是一大群士兵拉动枪栓的声音。
“什么人?”
罗阳心头一紧,连忙转头看去,只看到对面的士兵都是一身安**的军装打扮,奇怪的是,其中有些士兵穿着一种特别的绿色胶鞋。
“不许下车,接受检查!”
对面说话的人举着个铁皮喇叭,声音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他后面,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十余挺轻重机枪,一起对准了列车,对准了身穿少将军服的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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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零章以弱制强
眼看绿脚兵摆出这么一个阵势,罗阳先是一惊,接着就变成了恼羞成怒。(1_1)
他今日率部来到平地泉,就是为了介入绥远局势,甚至鸠占鹊巢,寻机将曲南杰逐出归绥,并取而代之。
魏益三占领包头,不仅给了四十五师出兵的理由,也成了杨宇霆Сhā手绥远的借口。归绥不容有失,魏益三兵力雄厚,只凭曲南杰的两三千人马,怎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杨宇霆亲自下令,把罗阳所部调来加强归绥防务,并寻机消灭魏益三叛军。
平地泉是归绥的门户,四十五师守军不多,罗阳打算先控制这里,然后再由参谋总处给曲南杰下达一份正式的命令,先礼后兵,率领数千虎狼之师堂堂正正地进入归绥。
兵力比曲南杰多,又有参谋总处的军令撑腰,在他想来,王师所到之处,四十五师就算不能箪食壶浆而迎,起码也得乖乖就范。不料在平地泉下车伊始,绿脚兵就用机关枪来欢迎他堂堂的少将师长。
“混账,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不快把枪放下!”
罗阳端起少将师长的派头,声色俱厉地呵斥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被十几挺机枪一起指着脑袋,罗少将虽然身经百战,也不禁有些心慌。
在军中厮混了十几年,他对常见的各种武器装备都很熟悉,大眼一扫,那些机枪可不是装腔作势的吓唬人,全都做好了射击准备,随时可能开火。
“罗师长,对不起了。”
杨海翔一口叫破了罗阳的身份,却未见丝毫紧张,又举着大喇叭喊道:“上峰有令,平地泉军事重地,过往部队严禁停留,请您立刻上车,我会送来烤羊美酒招待弟兄们的。”
罗阳冷冷一笑:“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参谋总处的军令,三十九师要赶去支援归绥,如果被你耽误了战机。你们师长都吃罪不起!”
魏益三抢占包头,威胁归绥,给了四十五师出兵的理由,杨宇霆却从中受到了启发。同样的一件事
“对不起。婆婆多了没人做饭,我只听俺们团长的命令,长官有什么军令,都请通过俺们团长下达!”杨海翔寸步不让。
“大胆!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杨总参?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的兵不让下车!”罗阳说着话。大步迈下站台,几名卫兵立刻跟了上去,一个个怒目凝眉,平端着手中的花机关枪,仿佛随时准备火并。(1_1)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要开枪了!”
对面传来杨海翔的声音,罗阳却不屑地撇着嘴角,继续迎着枪口走去。
在他身后,车厢的铁门纷纷打开。里面的士兵早就憋闷得难受。作势要往站台上跳。
“哒,哒哒哒……”
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罗阳的瞳孔突然收紧,眼帘中映入了一串通红的火舌,在雪地的映射下更显得耀眼夺目。
绿脚兵的机枪开火了!
脚前三尺突然溅起一片碎石尘土,罗阳的身子一震。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受伤。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腿下竟微微有些发软。
这帮无法无天的丘八。竟敢真的开火,虽然故意压低了枪口,但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好悬没有出丑。
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罗师长再也迈不动脚,站在原地用余光左右一扫,手下没人受伤,但明显都被吓到了,蹲在车门后边就是不敢下车。
大家都在张大帅手下吃粮当兵,说起来都是自己兄弟,这帮子绿脚兵怎么全属生瓜蛋的,乒乒乓乓真的动起了家伙。
一群疯子!他们难道敢对友军开枪?
但是,没人肯用自家性命去试探对方的决心,绿脚兵已用实际行动发出了警告,敢于下车者,杀无赦!
“你是那个部分的?姓名,职务,赶紧给我报上名来,我要找你们长官交涉!”罗阳色厉内荏,不愿再和杨海翔这种小角色纠缠,这厮说开枪就开枪,根本就是个一根筋的粗胚。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一条贱命的愣头青。自己可是堂堂少将师长,岂能折在鼠辈宵小手中,犯不着和他置气。
罗阳虎着脸回到车上,手下将校纷纷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师座,这帮孙子太欺负人了!我都不信,咱们硬闯过去,他们还真敢开枪不成?”
“开枪也不怕,干脆放手和他火并。他们最多也就一个营的兵力,咱们可有好几千人,抬抬手像碾死个臭虫一样,就把他们灭了。”
一伙子将校还在喧嚣,罗阳的脸色越发难看,怒斥道:“够了!刚才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来夸口吹牛!”
如果在火车刚刚停下的时候,所有车厢里的士兵一涌而下,想来能够凭借人数的优势冲破四十五师的封锁。但机会稍纵即逝,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可能。
众将校瞬间失声,一起低眉顺眼看着脚下,不敢和罗阳对视,心中却都感到说不出的委屈。谁也没想到,这伙绿脚兵如此蛮不讲理,对自己人都敢玩真的,这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招失手,步步落后,一个师数千名兄弟,竟然被几百人用机枪堵在火车上,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不敢动弹。
“让司机赶快开车,咱们出了平地泉再说。”罗阳摆手下令。
惹不起咱躲得起,四十五师兵力有限,只能控制车站一带,把火车开到荒郊野外,找个地方停下来,看谁还能挡着部队下车。
或者干脆命火车直开归绥,打曲南杰一个措手不及,以武力解决绿脚兵后,直接抢下绥远地盘。
不过这么做也有极大的风险,搞不好两支部队就会直接火并,罗师长虽然自信足可解决绿脚兵,但事后肖林到张家父子那里告一记歪状,杨总参和荣臻荣军长自然伤不到半根毫毛,他罗师长却免不了当个替罪羊。
参谋长急忙去传令,穿过车厢向车头奔去。时间不长,却又一脸沮丧地拐了回来。
“师座,过不去呀。四十五师占领了车头,不让咱们开车。”
“反了他!给我冲过去!”
罗阳怒不可遏,四十五师的好大的胆子,简直就是在***祼地打自己的脸。等到了归绥之后。一定要找回这个面子,将那个不长眼的营长送到军事法庭去。
“冲不过去啊,这帮子绿脚兵都是些二愣子,只听他们师长的命令,咱们要是硬冲。肯定会引起火并。”参谋长一脸的尴尬为难,他刚才已经做过努力,却被绿脚兵毫不留情地赶了回来。
“火并就火并,不行就开枪,出了什么事我顶着!”
罗阳出离愤怒了,大家都是武将,谁也不是天生被人欺负的,全师人马被一个营扣住。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下去。
“师座,冷静啊,冷静!”
参谋长连忙上前相劝:“真的把事情闹大了,那曲南杰肯定不会罢休,咱们再也进不了归绥,反而耽误了军座的大事。还有。四十五师这帮人十分狡猾,已经把道岔扳开了。咱们想走也走不了……”
罗阳心中一沉,连忙将身子探出车窗外。举着望远镜向远处张望。果然,铁轨上已被人动了手脚,道岔被扳到了一旁,火车如果向前来,就会驶入旁边的维修备用车道。
在道岔前面,赫然还搭起了两座街垒工事,上面架着好几挺轻重机枪,那个小营长看来是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留在平地泉车站。
一个芝麻大的营长敢这样做,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四十五师也许还有别的安排,贸然动手难免吃亏。
沿着铁路两旁看去,两旁都是数不清的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一起对准了列车,只要一声令下,自己这几千人马就会变成屠刀下的羔羊。
因为乘坐火车,三十九师的士兵都挤在一起,手边没有重武器,绿脚兵虽然只有一个营几百人,也令罗阳非常忌惮。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又是一阵混乱,罗阳抬头一看,车站里又涌进了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四十五师的援兵到了。
这支部队原来驻守平地泉市府,听说车站出事,急忙赶来支援,他们一到地方,立刻架起枪口瞄准了列车。
“算了,命令大家原地休息,我再去和他们交涉一下。”罗阳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硬冲的打算,拳头没有人家硬,只好再去讲道理。
四十五师到底是安**的部队,肖林再横,终归也得听老帅的命令,总有人治得了他们。
且容他们再得意两天,等到上峰的命令一到,一定要雪今日之耻…………
杀虎口前线,四十五师这几天一直在认真贯彻佯攻的命令。
自古以来,杀虎口就是晋商与口外交易的咽喉要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隘,地形非常险要。
晋绥军在这里派有一个团的守军,四十五师以一师主力(缺一团)围而攻之,连续三天下来,双方伤亡……轻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所谓佯攻,就是出工不出力,就是装样子,磨洋工,拼命的架势一定要拉足,关键时刻却不出头,尽量爱惜手下士兵的生命。
拿下杀虎口,后面还有朔州,然后就是雁门山,这层层防线好比是岸边的沙滩,以四十五师这点兵力,就像退潮时无力的海浪,冲不到一半就会被吸得干干净净。
高明的指挥,就是让部队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这个正确的地点绝不是杀虎口,没必要在这里消耗兵力,以晋绥军有利的地形,四十五师如果强行攻打,哪怕得到飞机大炮的配合,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肖林决定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机会来临。
二九一章杀虎口前论刀兵
~-~二九一章杀虎口前论刀兵
恒山会战,算得上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对阵双方的兵力超过二十万,在雁门关到平型关一带的广阔区域里角力抗衡,数百里内一片烽烟。
相比之下,安**兵力占有优势,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张作相、李天宏、高维岳和肖林各军,按照计划同时发起进攻,铁拳骤出,无坚不摧,除了四十五师,各部的进展都非常顺利,晋绥军的防线岌岌可危。
但是阎锡山早有准备,晋绥军也不是单纯消极防守,他们利用地利,一面节节抵抗消耗安**的锐气,一面暗中在滹沱河河谷布下个口袋阵,试图一战转败为胜,挽回不利局面。
对肖林来说,现在没有合适的战机,只能耐心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一场会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双方的阵型都比较稳固,基本上无懈可乘。但战场形势不断发展变化,高明的将帅可以攻敌之必救,或者分割包抄敌军,又或者示弱以诱敌……以种种手段调动对方,主动创造出稍纵即逝的战机,并敏锐地加以利用把握,取得胜利。
现在的情形就像两头猛兽相争,利爪翻飞,每一掌拍出去都是鲜血淋漓,但真正致命的,却是瞄向对方咽喉的獠牙利口。
肖林不愿打鲜血淋漓的消耗战,去当给别人制造机会的无名英雄,相反,四十五师要等待时机,一口咬破晋绥军的咽喉……
因为这个缘故,恒山会战一开始,肖林就抱定了一个拖字诀,每日里犹如青蛙爬井,进三退二,连续几天战斗下来,连杀虎口的城墙都没有摸到。
一开始的时候,张作相和高维岳都没有在意,只当肖林还在调整准备之中。四十五师一向英勇善战,只要一发力,轻轻松松就能攻克杀虎口。
但随着战局不断发展,四十五师还是毫无寸进,张作相和高维岳再也沉不住气,接连发来电报催促肖林,口气也越来越严厉。
临时指挥部中,肖林将一封电报递给了石醉六。
“石先生,您看看吧,这是高维岳今天发来的第三封电报,咱们还拿苍头河说事,恐怕搪塞不过去了。”
苍头河是四十五师行动迟缓的借口,这条河位于杀虎口外,眼下正在上冻时期,既不能泅渡,也不利于架桥,四十五师一直受阻于这条河,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石醉六点点头,手举高维岳的电报细细观看,战场上一点细微的变化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他多年参谋长生涯养成的习惯。
石醉六在名义上不过是个高级幕僚,但他的来头太大,又得到肖林的自持,足够镇得住场面。而且他为人一向认真负责,自从大同会战开始后,实际上已经担负起四十五师参谋长的职责。
对石老先生的篡越,苏民毅并不介意。开玩笑,石醉六是什么身份,能得到他指点两招,是一名军人无上的荣耀。
石醉六五十几岁,已经有些老花眼,苏民毅就凑在他跟前,解释着电报内容:“石先生,高维岳督军除了督促尽快攻占杀虎口,还要求四十五师另遣一部跨过长城,直接攻袭朔州,以掩护第九军的侧翼。”
石醉六点点头,淡然说道:“强攻杀虎口没有必要,杀虎口两堡两山,从正面强攻要拿多少人命来填?只要我军击破恒山防线,这里自然不攻而下。”
杀虎口两侧高山对峙,地形十分险峻,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是开阔的苍头河谷地,自古就筑有两座十几米高的堡寨,堪称易守难攻。
“不过,攻袭朔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倒可以考虑。”
石醉六轻轻的眨了眨眼,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上峰有令,总得有个交待。朔州不一定要打下来,只要能把守军拖住,不去支援雁门关,就算大功告成。”
坐在地图旁边的蒋百里点点头,Сhā话道:“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部队跳过长城之后,任意机动随心所欲,有利于掩盖下一步的意图。”
说着话,蒋百里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的茹越口轻轻一点,和肖林对视一笑。
茹越口处于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的结合部,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打个形象些的比喻,就好像是恒山防线的腰眼,轻轻一捏,阎锡山立刻全身酸软,使不上力气。
四十五师早就在打茹越口的主意,这里现在由丰玉玺把守,他手下的第六军早就是一支残兵,以四十五师的实力,战而胜之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茹越口的得失牵扯着整个战局,夺取的时机必须精准把握。
动手早了,会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茹越口,徐永昌势必全力反扑,四十五师的压力过大,哪怕拼死打败敌人,徐永昌一见战事不利,就可能收缩防御,将战局重新导入胶着。
动手晚了,晋绥军就能从容完成诱敌深入的歼灭战,张作相和李天宏难免损失惨重,此时再夺下茹越口,徐永昌也可以从容调度,以优势兵力限制四十五师的活动空间,逐步挤压并将绿脚兵逐回长城以北。
无论发生那以种情况,再都不能彻底打败晋绥军,随着蒋中正发动二次北伐,阎锡山又会卷土重来,如此绥远、大同不论,连察哈尔也难以保住。
时机未到,还得等待。
石醉六放下手里的电报,皱眉思索片刻,问道:“苏参谋长,雁门关前线战事如何?”
“第九军此战非常勇猛,高维岳督军坐镇山阴,以第十六师进攻雁门关正面阵地,暗中却命郭希鹏、孙德荃另率两个师翻过芦芽山,从宁武关和雁门关之间越过长城防线,预计两日内就可包抄至雁门关侧后,切断守军与代县的联系。”
“奥?这么快?”大家都有些意外,纷纷凑到了地图跟前。
苏民毅手执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道进军路线,高维岳为了绕过晋绥军长城防线,向西迂回了一百余公里,在地图上兜了一个大圈,俨然又是一场长途奔袭。
很明显,第九军此举就是四十五师当日迂回桦木沟的翻版,高维岳所图甚大,打算一举歼灭雁门关守军,打开南下大同的通路。
“石先生,第九军动作这么快,咱们是不是也该抓紧些。”苏民毅用请教的口吻说道:“我军越过长城之后,可以考虑继续南进,穿Сhā至雁门关以东,从侧翼支援高维岳,如果能够顺利占领代县,整个恒山防线崩溃在即。”
“不妥。”
石醉六几乎毫不犹豫,就否决了苏民毅的建议。苏民毅脸上微微一红,略略有些尴尬,石醉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当下向他微微点头,放缓口气耐心解释。
“长城万里,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越过,并没什么难处。真正困难的,还是如何应对敌人的反扑。要想翻过重山峻岭Сhā入敌后,部队必须轻装行进,不要说火炮等重武器,连弹药都不能携带太多,如此一来,战斗力必然下降。”
石醉六说到这里,伸手在地图上指点:“高维岳虽然兵力占优,但长途奔袭之下已经失了锐气,阎锡山也绝不会轻易放弃雁门关,必然调动兵力包抄合击,第九军免不了一场苦战。”
“啪,啪,啪。”石醉六抓起铅笔,在地图上连点了几下,又画出几个小小的蓝色箭头,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起指向高维岳的第九军。
“宁武关位于同蒲铁路之上,晋绥军驻有重兵,雁门关危急,宁武关势必来援,这是西路援兵。
李生达除了守卫雁门关,其第五军残部都在代县休整,高维岳切断雁门关后路,代县首当其冲,必然拼死阻击,这是南路援兵。
丰玉玺的第六军驻守茹越口、应县,就在雁门关以东,肯定也不会坐视雁门关失守,这是东路援兵。
杨澄源的第十六师守朔州、杀虎口,如果李生达求援,朔州之敌必然南下包抄高维岳的后翼,这是北路援兵。
高维岳两个师深入敌后,弹药匮乏,没有重武器,在这几路援军合击之下,还能有多大作为?我们没必要跟着凑热闹,凭白的担了风险,却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众人都是纷纷点头,第九军此去既然占不到便宜,四十五师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苏民毅却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思索着又问道:“石先生,我听说高维岳正在联系空军配合作战,空军的威力咱们都知道,如果他们能在援兵赶到之前,及时攻占雁门关,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吧?”
“这方面我就是外行,得请教肖师长喽!”石醉六微微一笑,把皮球踢给了肖林。
“没了铁路做指引,空军恐怕没什么大用。”肖林无奈地摇了摇头,雁门关一带都是崇山峻岭,在天上目测寻找目标,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空军虽然厉害,这种情况也是有劲使不上,高维岳的算盘恐怕要落空。
如果轰炸目标换做宁武关,只要顺着同蒲铁路飞过去就能找到,相比之下容易了许多。
“既然这样,我军不宜大举深入长城之后,而应在杀虎口以北继续待机。”苏民毅终于被说服,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高维岳督军的命令也得执行,不能落下贻误战机的口实。”
肖林思索片刻,下定决心:“这样吧,就派二团配合一下,无论如何,都得给朔州的杨澄源一些压力。”
郝梦龄虽然年轻,却已显现出未来名将的潜质,足可独当一面,派他越过长城之后,进可攻退可守,肖林最觉放心。而四十五师的主力留在杀虎口以北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一旦放出去必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军务刚刚议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举手向肖林敬礼。
“报告师座,大同联络处包主任急电,十七军把咱们的军需仓库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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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章大同城里争意气
.二九二章大同城里争意气
那参谋话音未落,屋子里好几个人都腾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怒气勃发,像马三儿这样性子急的,已经在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当了半辈子兵,没见过这样胳膊肘向外拐的。肖师长,你下命令吧,我这就带着三团杀回去,把荣臻抓来见您!”
曲南杰在归绥,郝梦龄也领命即将出征,眼看别人都有仗可打,马三儿羡慕之余,巴不得天下大乱,一听大同有事,立刻跳了出来。
马三儿这主意出得莽撞,意外的是,屋子里却响起了一片赞同之声。
“是啊,这个时候可不能下软蛋,一定要给荣臻点颜色看看。”
“荣臻敢封军需仓库,就是要试探咱们的底线,不给他个钉子尝尝,他肯定还会得寸进尺!”
……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四十五师正在前方和敌人拼命,后方却被自己人切断了后勤供给,等于被人把血管掐断,随时就会因此而丧命,难怪众人反应如此激烈。
肖林伸手往下轻轻一压,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然后向那参谋问道:“十七军封咱们的仓库,用的是什么理由?”
四十五师南下杀虎口,在大同留下一个特派联络处,为部队提供各种后勤物资。
这个联络处免不了和其他部队打交道,包新业是文职出身,镇不住场面。肖林因此又将白富生派去,委了一个副主任的头衔协助他,专门负责对外联络。
白富生毕业于东北讲武,原来就是魏益三手下的一名参谋,在奉系的中下层中有很多同学故旧,对外协调游刃有余。他和包新业都是稳重细致的性子,为人处事一向讲究分寸进退,绝不是惹事生非的主儿。
这件事来得突然,肖林隐隐猜到了背后的原因,但为了稳妥起见,还要证实一下。
“电报上说的含糊,好像是牵扯到了一桩通敌案子,怀疑有赃物存在咱们的仓库,荣臻亲自下令给封了。”
通敌案子?难道是高维岳的手尾不干净,又牵连到自己?
肖林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荣臻此举将自己彻底得罪了,为了几个不相干的晋商,犯不着。
毫无疑问,荣臻对大同联络处下手,还是为了归绥,为了绥远。
联系前后因果,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推算得七七八八。ishu.
曲南杰占领归绥之后,魏益三也占领了包头,杨宇霆眼热之余,毅然Сhā手,命令荣臻派罗阳所部一个师赶赴绥远,打着支援四十五师的旗号,号称要共同对付魏益三。
罗阳带着部队乘火车从大同出发,意气满满,准备相机挤走曲南杰,不料刚到平地泉,就被早有准备的绿脚兵截住,并不惜火并当场开枪,把罗阳的一个师的人马死死堵在火车上。
没想到四十五师如此强硬,准备不及,罗阳交涉无果,最后只好被迫返回大同。
荣臻因此勃然大怒,干脆对四十五师驻大同的联络处下手,自包新业、白富生以下,所有人手都被软禁在联络处中,又派兵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试图逼迫肖林就范。
“这荣臻真是个无赖品性,我踢你一脚,你拉我一鞋,事情搞得越来越大。”
事发突然,肖林在心里骂了一句,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置之不理?绝对不行,没了后勤补给,恒山这一仗怎么打?
让出归绥?更不行。别的事情可以商量,绥远却关系到日后的整个大计,坚决不能让步,此事必须强硬解决。
自己在奉系资历很浅,堪称不折不扣的小字辈,要不是有张学良撑腰,根本上不了台面。但是,那荣臻也不是老帅的嫡系,他虽得杨宇霆信任,但也是直鲁联军出身,大家都是半路出家,大哥别笑二哥。
这场冲突表面上是四十五师和荣臻争功,背后却是士官派和学院派的斗争,说不得要冲锋在前,为少帅挣回面子。
处理好了,未必是一件坏事。
当然,强硬不等于蛮干,态度坚决,还得配合必要的手腕。
肖林猛地停下脚步,坚定说道:“回大同,我去会会荣臻!”……
冬日天短,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大同的天色就有些昏暗,一股股旋子风吹过街头,卷起了路边的垃圾,破报纸和枯叶飞舞不定,搅得大门前一片狼藉。
这里是四十五师驻大同联络处,已经被荣臻下令封查,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上面还纵横贴着两道巴掌宽的的封条,墨迹淋漓,盖着血红的大印。
风头过处,两名站在门口的哨兵连忙背过身去,缩着脖子背对风口,不约而同地吐着吹进嘴里的沙子。
“呸,呸呸,妈了个巴子,受这个洋罪真是倒了血霉,太他娘的冷了!”
一名哨兵嘴里骂骂咧咧的,两手笼在袖筒里,把步枪抱在怀中,不停地来回跺着脚,身子还在微微打战。ishu.
“知足吧你!吃沙子总被吃子弹强,在这站岗起码落个省心。”
另一名哨兵年纪大些,却是爱炫耀的话唠,当下左右看了看,对同伴小声说道:“听说了吗?前线已经打起来了,张督军几万人马中了埋伏,弟兄们死得那叫一个惨!”
军中最爱传这些小道消息,三分真,七分假,对军心影响很大,各级长官都对此深恶痛绝,严令禁止。不过人性的特点就是如此,上面越是禁止,下面传得越邪乎,前线张作相稍有不利,后方就以讹传讹,几乎说成一场大败。
兔死狐悲,大家都是张家的兵,先前那名哨兵不禁悚然动容:“不会吧?吉林兵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会干不过山西醋瓶子!”说着话,他又朝着联络处的大门努了努嘴:“还有这个四十五师,从张家口到大同就没打过败仗,号称常胜军,怎么不去支援张督军?”
“你懂了屁!咱们军长把四十五师的联络处封了,没了弹药粮饷,常胜军也得打败仗。这可是釜底抽薪之计,想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小霸王孙坚节节得胜,眼看就要抓住美人貂蝉,袁术却断了孙坚的粮草,才让那貂蝉跑了……”
他还在信口批讲,先前那名哨兵摇摇头叹道:“哎,咱们军长这招可有点损,背后下刀子,不够光明磊落……对了,孙坚的外号不是小霸王吧?好像是他儿子才对。”
那话唠老兵脸不红心不跳,梗着脖子说道:“你懂什么,孙坚原来的外号就叫小霸王,他死了之后才传给儿子的……”
两人正聊得兴起,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听动静好像是一队汽车,马达轰鸣,喇叭声声。
这两名哨兵都是一愣,连忙抬头看去,一道道雪白的车灯耀人双眼,根本看不清对面来了多少人车。
“吱,吱——”
十余辆道奇卡车高速驶来,猛地停在了联络处的大门口,不待那两名哨兵反应过来,车上跳下了几百名荷枪实弹的绿脚兵。
“你们,你们那部分的?要干什么?”
回答他们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这群绿脚兵可真威风,全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手里端着一水的花机关枪,大张机头对准了这两名哨兵。
为首的是一名中校军官,迈步走上台阶,伸手撕下大门上的封条,然后伸手轻轻一推,两扇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动作快点,先接人后搬东西。”
那中校军官正是李登洲,扭脸淡淡看了那两名哨兵一眼,吩咐道:“把他们捆上,扔在屋里。”
人多好办事,时间不长,包新业和白富生等人都被接了出来,纷纷上车,士兵们又抬出了二三十口箱子,一起扔进了车厢。
喇叭一响,车队启动,转眼间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如同一阵风般,绿脚兵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敞开的大门,和地上破烂的封条,屋子里面,还有两名哨兵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呜呜低声叫着。
过了十几分钟,接到消息的罗阳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勃然大怒,赏了两个哨兵一人一个耳光,然后扯出他们口中的破布,怒目问道:“混账,饭桶!人呢?是谁干的?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话唠哨兵虽然害怕,还是改不了话多的毛病,抢着答道:“师座,我们也没办法呀,那帮人是四十五师的绿脚兵,凶神恶煞的好几百号……听他们说,还要去军需仓库。”……
原大同市府,后高维岳第九军军部,现荣臻十七军军部。
餐厅之中,荣臻正在吃晚饭,参谋长潘鑫陪坐一旁。
“军座,四十五师可够肥的,仓库里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子弹、炮弹、军装、长短枪,最可气的,还有几百箱肉罐头。”
潘鑫说着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好像这一桌美味佳肴还不如那些肉罐头好吃。荣臻白了他一眼,放下汤勺说道:“你要看着那些罐头好,就拉到队伍上给兄弟们开开洋荤。嗯,别的东西先不要动,免得日后打官司。”
正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枪声,急促而连续,好像是花机关枪的声音。荣臻和潘鑫的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
战线早就推到了恒山一带,大同已属后方,这阵猛烈的枪声可来得蹊跷。
“何副官,去查查哪打枪,要是有人胆敢作乱,立刻弹压!”
外面的枪声响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荣臻不禁松了一口气,面上虽然仍做严厉之态,心中却不以为意,十七军两万人马驻扎在大同周围,谁还敢在这里翻了天去。撑到底,不过是些喝醉了的士兵起了冲突,没什么大不了的。
该抓抓军纪了,后面可能还有大仗要打。恒山一带正打得热闹,一旦时机成熟,17军就可沿着同蒲铁路直下宁武关,抢占太原。
想到这里,荣臻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四十五师抢了归绥就由他去吧,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的,如果能拿下山西,十个归绥也比不上……
正想的得意,门帘一挑,罗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军座,出大事了。”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慌什么?还有没有军人的样子?”荣臻怒道:“稳重些,出去,喊了报告再进来。”
“嗯……是!”
罗阳虽然心急,但看到荣臻面色不善,只好转身出去,规规矩矩地轻轻敲门,报告求见。
“进来吧。”荣臻的声音很威严,很稳重,颇具大将风度。
“军座,四十五师造反了!”罗阳语出惊人,荣臻身子一晃,好悬没了从椅子上栽下来。
他定了定神,已然恢复了冷静,厉声问道:“不可能!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一个小时前四十五师突然进城,直接闯到大同联络处和军需仓库,把人和东西都拉到了火车站,我带着弟兄们去拦,又被他们赶了回来……”
“蠢材,你不会动手吗?”荣臻终于怒了,这罗阳连续两次误事,在绿脚兵面前总是英雄气短,灰头土脸,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动手了,咱们兄弟打不过他们,伤了几十个,后来四十五师又抢先开枪,他们一开火,弟兄们都炸了窝,只好任他们冲过去。”罗阳嘴里辩解着,心中却一阵发虚,说不出的委屈。
那伙绿脚兵实在太横了,一言不合抬手就打,拔枪就射,虽然都是朝天开枪,气势上却死死地压住了十七军,最后顺顺当当地扬长而去。
“现在他们人呢?”
荣臻几乎要抓狂,有什么损失先不论,被四十五师来去自由随便欺负,传出去实在太过丢脸。
“他们把军需仓库的东西都搬到火车站,好像要坐着火车逃跑。”罗阳的情报工作完成的还不错。
荣臻啪地一拍桌子,汤水溅起老高。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拦住……”
刚说到一半,却被门外的副官打断。
“报告,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
“正忙着呢!谁来也不见!”荣臻怒喝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肖林来了?他还敢来见我?!”
二九三章我要枪毙你!
与肖林原来在大同的住处相比,荣臻军部的规模可就威风了许多,这里原本是大同市府,高墙深院,青砖碧瓦,处处显得庄严肃穆。1(1)
走遍整个大同城,这里都算是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荣臻把军部设在此处,就是在无声地向所有来客宣示,大同这块地盘他做主!
与高维岳和肖林不同,荣臻此来大同做的是长久打算,除非打下太原,他就不打算再挪窝了。因此除了十七军军部,他还带来了军政两套班子的人马,为将来接手山西做准备,这些人此时也都暂住在军部之中。
前线正在进行恒山会战,大同处于京绥、同蒲两条铁路的汇聚之处,无形总已成为前线的物资集散地,各部的弹药粮饷经此分发转运。荣臻的十七军还要正面抵敌宁武关,职责重大,被杨宇霆任命为晋北前线的副总指挥。
晋北前线以张作相为首,除了荣臻,高维岳也挂着副总指挥的头衔,名义上都算是肖林的上司。
四十五师的粮饷军需一向由参谋总处直接发放,在高维岳这边只走个形式,钱和东西自己去领走,回头补交一份统计表格而已。相比之下,荣臻却是个外人,他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无论怎么说都是越权行为。
对方挑衅在先,肖林出手把被扣的物资都抢回来,最多落个桀骜不驯的评价,很难说有多大的过错。
在火车站把所有的物资运走。命李登洲率领部队随车押运。肖林转过头来,带着包新业和白富生来找荣臻。
李登洲等人担心荣臻翻脸,在车站临分手的时候,执意要留下一支部队护卫肖林。肖林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这大同城里都是十七军的天下,真要动手,千八百人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显得自己心虚,干脆只带着黑子的警卫连。
一行人分乘两辆卡车,向十七军军部驶去。肖林坐在车上。两眼微合,静静思索。
对于和荣臻对质,肖林并不害怕,他来大同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有把握让荣臻低头。
不过那幢通敌案子却是个隐患,他收了高维岳分来的六十万块大洋,这笔款子数额巨大,不发作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就是一桩大案要案。{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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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款子有些烫手,既然吃下了就得把嘴巴抹干净,不给他人攀咬的机会。
想到这里,肖林突然睁开双眼,问道:“新业。荣臻办的那个通敌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几个晋商做原告,被第九军强加罪名敲了一笔款子,事情闹开,荣臻就硬拿这个做理由,把咱们撕扯上了。”
包新业的口气很委屈,他虽是肖林的心腹,却也不知道那六十万块大洋,大同联络处搞成这个样子,他心里十分内疚。
“那些晋商怎么找到的荣臻。他们手里有证据吗?”
“不知道,只听说一个叫王惟祖的商人挑头,这人的能量很大,在山西、京津和上海都有实业,不知怎么和荣臻搭上的线。”事发之后。包新业也曾多方打探,可惜缺乏渠道。很多内幕消息都接触不到。
“既然如此,倒没什么关系……”肖林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那六十万块大洋从高维岳手里绕了个圈子,旁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内幕,无凭无据,就是一笔糊涂官司,问题不大。
八成是荣臻想找个理由对四十五师下手,歪打正着,正好扯上了这件事情。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包新业等人都知道,荣臻有杨宇霆做后台,手里有兵有权,和他的这番冲突麻烦多多,他犹豫了一下,对肖林建议道:“肖师长,反正军需物资都夺了回来,您何必去荣臻府上冒险,要不然您先回杀虎口,把我和白富生留在这里交涉。”
肖林摇摇头道:“不行,有初一就有十五,这件事的根子还在绥远,不绝了荣臻的念头,他不会罢手……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有些事情必须面对,咱们现在要是扭脸一走,是非对错都由荣臻编排,传出去就是我理亏心虚,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肖林突然打上门来,夺回了被扣的军需物资,但荣臻这回吃了亏,下回还可能采取更为激烈的动作。四十五师在前方和敌人拼命,后方却不得安心,无论如何都是个大麻烦,肖林只有亲身上门,找荣副指挥解决此事。
包新业和白富生一起默默点头,不再相劝。肖林摆摆手继续说道:
“山西战事三两天内不会结束,后勤补给这块压力非常大,你们还要留在大同负责此事,我必须要表明态度,让荣臻知难而退!”
肖林说得简单,心中却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今天这一场冲突,四十五师和十七军几乎撕破了面皮,荣臻绝不会轻易低头……
果不其然,肖林等人刚到十七军军部门口,就险些擦枪走火。
白富生按照拜见上官的礼节,给守门的哨兵递上了拜帖,自报家门,以肖林的名义求见荣臻。
依着军中的规矩,这名哨兵应该客气几句,再把几位长官请进门房休息,送上茶水等待荣臻出门相迎。
但那哨兵一听是这伙人是四十五师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紧张地看了看肖林身后,警卫连此时已经跳下了卡车,眼看对方人多势众,那哨兵连忙把步枪端在手里,如临大敌。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十七军军部,不许放肆!你,你,不要过来,没有长官的命令,不许随意出入!”
说着话,他一把扯过胸前挂着的哨子,使劲吹了起来。随着尖利的哨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从大门里涌出,领头的是个少校军官,一出门就大声喝道:
“谁在这里闹事?活得不耐烦吗?!”
肖林一身少将军服,最为显眼,那少校军官斜眼打量着肖林,嘴里却毫不客气。他是荣臻的侍从副官,高官显要见得多了,官不大,胆气却壮,没把肖林放在眼里。
虽然没必要凭白得罪一个少将,但如果对方胆敢闹事,一样拿下!
见他无礼,黑子勃然大怒,身影一动,倏忽间已到跟前,手臂一探一收,已经将那少校擒在怀中。
十七军的士兵们一片哗然,纷纷拉动枪栓对准黑子,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威胁:“快把庄副官放了,要不然我们开枪了!”
“谁敢?!”
黑子将那少校扔在地上,然后一招手,警卫连立刻举起了手中的花机关枪,两方人马形成对峙。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
肖林摆摆手,上前扶起那少校,淡淡地说道:“我是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有紧急公干求见荣臻荣军长,还请庄副官行个方便。”
“你就是肖林?!”那少校又惊又怒,不及说话,转身向后连连挥手:“都把枪放下,放下!”
这少校跟随荣臻左右,消息灵通,四十五师这两天凶名卓著,他如何不知?这伙绿脚兵最是蛮不讲理,此时又是肖林亲自现身,还是避避风头再说。
“肖师长,您稍候片刻,我去请军长出来。”庄少校前倨后恭,转身匆匆而去。
周边十七军的士兵早把枪支收了起来,但还摆出戒备的架势,紧张地看着肖林。目光中有敌意,有畏惧,还有几分好奇。
两边就这样尴尬着,等了片刻,那少校又匆匆转了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善,好像受了训斥的模样。
“请肖师长进去,不过这些弟兄可得留在这里!”他一指肖林身后的警卫连。
“不行!职责所在,我们必须进去!”
黑子言简意赅,态度坚决,那少校也毫不退让,随着他两人的争执,其他士兵纷纷靠拢过来,空气中的火药味渐浓。
“没关系,警卫连就留在这里,我们几个进去。”
肖林伸手拦住黑子,又点了包新业和白富生跟着,一起向门内走去。庄副官本想拦住黑子,但黑子眼睛一瞪就把他吓了回去,只动了动嘴巴,没有敢吭声。
进大门,拐过照墙,穿过院落,几个人在庄副官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客厅。刚到门口,肖林就开口扬声说道:“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荣臻副总指挥!”
说完之后也不待屋中答话,直接推门就闯了进去。现在不是讲究礼貌的时候,从杀虎口一直闯到荣臻府上,这一场大闹不论谁对谁错,气势上已经站了上风。
肖林上门拜访,荣臻也不出迎,只躲在屋子里拿架子,无意中却显得有些萎靡软弱。
推开房门,迎面坐着的两人都穿着黄|色的将军服,一个是十七军军长荣臻,一个是他的爱将,三十九师师长罗阳。
这两人和肖林原本相识,此时却都黑着一张脸,犹如谁欠了他们两吊钱。
“肖师长,你好大的胆子!私调部队擅离战区,与投敌造反同罪,我现在就可以枪毙你!”一见到肖林,荣臻立刻扣过来一顶大帽子。
二九四章交锋(上)
早有人将门口的一场风波禀报,除了荣臻,左右手下也跟着听到一些。1(1)在他们看来,肖林在大同城里大闹了一场,竟敢又打上十七军军部的大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着荣臻的一声怒喝,两旁十余名卫士纷纷抽出短枪,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黑子却凛然不惧,两手一搓一扬,左右开弓握住两把驳壳枪,抢步护在了肖林前面。
“不用喊打喊杀的,我既然敢来此,怎么,荣军长难道害怕了不成?”
肖林伸手把黑子拦住,迎着荣臻的目光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自顾往椅子上一坐,神态自若:“四十五师在前线流血拼命,战功卓著,不是荣军长一句话就能抹杀的,所谓投敌造反云云,肖林敬不敢受!”
荣臻能见自己,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这个时候气势上不能弱了,哪怕心里有些打鼓,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
从荣臻的表现来看,有色厉内荏的嫌疑,他如果真想下狠手,根本不用露面说这些狠话,只需在这客厅中埋伏一队士兵,自己就得束手就擒。
看唬不住肖林,荣臻摆了摆手,命两旁的卫士退下,扭过头来,两眼已如刀子一般向肖林扫了过去,冷冷说道:“就算四十五师没有造反,但接连开枪寻衅,挑起冲突,这是***祼的兵变暴乱!”
荣臻的脸色如寒冰一般,也不再做那些无用的虚言恐吓,只敲钉转角,要坐实四十五师的罪名。
“前线战事紧急,后方的蛀虫却侵占军需物资,将士们自然要讨个公道。”肖林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放肆,在我十七军军部还敢口出秽言!肖林,我怀疑你的部队已经赤化,必须立刻加以整顿。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刻交出部队中的暴乱分子,否则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大门!”
眼看着肖林自投罗网。却仍然不知死活,荣臻脸上露出了猫戏老鼠的笑容。
令他吃惊的是,肖林竟然回报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口气也变得平和。犹如聊天般问道:“荣军长,如果我命曲南杰退出归绥,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这个……”
荣臻不由得一愣,这肖林难道是要服软?眼珠一转,正碰上肖林狡黠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冲口喝道:“那也不行!军纪大事,怎能用来讨价还价?”
这厮好狡猾,差点着了他的道。如果刚才顺口答应,等于不打自招,承认是在有意刁难四十五师。
“各退一步多好,真闹开了,怕是荣军长也不好交代。”肖林仍是淡淡的。让荣臻摸不准真假。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是在威胁我吗?”
荣臻眼中冒火。嗓门也越来越高,说出来的话却没了刚才的锋芒。吃不准肖林的心思,他有些犹豫不定,只好先装作生气的样子撑住门面,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
荣臻本来和肖林无冤无仇,和四十五师闹成这样。说到根子上还是为了绥远,对方既然有妥协的意思。何不顺坡下驴?
问题是,就怕肖林口是心非。下个套等着自己来钻。现在答应得挺好,转过头来却倒打一耙,还是拿他没办法。
以肖林的身份,还有他手下一个师的部队,荣臻也不敢采取过激的行为,了不起把他扣下软禁,然后向上报告,由上峰处理。
但这肖林却是张作相的女婿,背后又有张学良撑腰,官司打到哪里,恐怕都难有结果,最后免不了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罢了。
种种念头瞬间在心中闪过,荣臻还没理出个头绪,罗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军座,这肖林狡猾的很,您可别上了他的当。”
嗯,是这个理!
荣臻猛的一激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肖林如果有意和解,就不会带兵闯进大同,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又笑嘻嘻地伸手来揉,这家伙竟敢戏弄本军长,可恼!可恨!可杀!
罗阳并不是干练之才,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荣臻一直惦记着Сhā手绥远,在利益的诱惑之下影响了判断能力,而且他还要考虑奉系高层之间的派系斗争,所以一时走进了误区。
“荣副指挥,你也是堂堂中将军长,吹胡子瞪眼睛可不好看。”
肖林突然收起笑容,挺直身子正色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通知荣军长,归绥不会让出,四十五师的供给也必须要保证,如果大同这边再有麻烦,咱们就请老帅来评评理!”
不等荣臻发怒,肖林摆摆手又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们都想奔个好日子,我能理解。不过,十七军不管看上了哪块地盘,就从敌人手里去夺,别在自己人背后搞小动作!”
被肖林戳破心思,荣臻不禁恼羞成怒,刚要发作,一名副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他敬礼道:“报告,紧急军情。”
“军座正忙着呢,等会再说。”罗阳向他一摆手。
“这份情报非常紧急,参谋长特意叫我第一时间送到……”那副官说着话递过一封电报,又凑到荣臻跟前低声说着什么,肖林坐得稍远,只听到高维岳、晋商、宁武关几个字眼。
终于来了!
肖林心中一喜,要和荣臻硬碰硬,只凭自己分量稍嫌不够,他来大同之前,特意通知了高维岳,请他仗义执言,帮自己说话。这位老哥哥资历老,人头熟,还是这场通敌案的主角,拉着他一起对付荣臻,算得上一个好帮手。
高维岳和自己都属张学良嫡系,私交也一向不错,自然会尽心尽力。何况他从大同的晋商身上狠敲了一笔,这场通敌官司一出,也会受到牵连,不帮着肖林把事情捂下去,说不好就要把那笔巨款吐出来。
钱帛动人心,在这起案子中,肖林和高维岳可算同谋,自然要共同进退,不遗余力。也不知他在电报中说了些什么,只见荣臻脸色阴晴不定,不时冷冷地向肖林瞟上两眼。
肖林在这边不动声色,荣臻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浪。
原因无他,高维岳给他的这封电报措辞极其强硬,一力为四十五师辩护,并号称愿为肖林担保,如果荣臻处理不公,他将率第九军赶回大同,向荣副指挥讨个说法。
“这是怎么回事?都说第九军和四十五师互不统属,两家各扫门前雪,怎么这高维岳如此维护肖林?”
荣臻在心里暗暗叫苦,四十五师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编制,他对大同联络处下手之前,也考虑过高维岳的态度。当初想来,高维岳事不关己,最多帮着肖林不疼不痒地说上两句好话,犯不着为此强行出头。不料刚一动手,就像触到了高维岳的禁脔,立刻跳出来为肖林撑腰。
这可算是料敌不明,肖林不过是个少将师长,荣臻并不在乎,但高维岳的身份却不同,真要是撕掰起来,荣臻还真有些气短。
虽然杨宇霆有意照顾,给荣臻安了个晋北前线副总指挥的头衔,但谁都没把这个虚职当回事。他是中将军长,高维岳也是中将军长,还兼着察哈尔的都统,实打实的地方大员,平日里能给荣臻几分面子就算不错,轻易得罪不起。
更何况在恒山会战中,高维岳的第九军是雁门关方向的主力,再加上肖林的四十五师,如果这两支部队都撂了挑子,仗也不用打了。
贻误整个山西战局,这个责任太过重大,哪怕杨宇霆也不会答应。
杨宇霆虽然有心染指绥远,但相比之下,山西却重要得多,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该如何选择,根本无需犹豫。
他正在发愣,肖林却突然站了起来:“荣副指挥,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如何处置请你仔细考虑。前线军务繁忙,告辞了。”
“等等!通敌案子没结,你还不能走……”
荣臻连忙拦住肖林,自觉辞穷,又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四十五师在平地泉和大同几次对友军开枪,险些造成|人员伤亡。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个交待,否则手下的将士们闹起来,我也压制不住!”
见他气焰已失,肖林微微一笑:“好,我就留在大同呆两天,把咱们两军之间的冲突好好掰扯掰扯,一定要求个公平处理。告辞了!”
抬手敬了个军礼,不待荣臻有所反应,肖林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黑子等人连忙跟上,簇拥着离开了十七军军部。
“军座,就这么放他走了?”肖林刚一出门,罗阳就跳了起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慌什么!他要想逃出大同,我就有理由抓人了。”
荣臻瞪了这个不争气的手下一眼,又对副官说道:“快把潘参谋长请来,我要给杨总参拟一份报告……”
“军座,您找我?”
参谋长潘鑫正好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摞子电报。“还真是麻烦了,张汉卿和张作相都发来电报,为那肖林说话。还有,大帅也特意询问此事,命您尽快回电解释……”
“嗯!”
荣臻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犹如被掐住了脖子,这真像捅到了一个大号的马蜂窝,麻烦连连。
二九五章交锋(中)
肖林离开十七军军部,当晚又住进了大同联络处——(
今天下午绿脚兵来过大同联络处,重要的东西都被运走,但床铺被褥等生活用品却基本齐全,肖林带着一百多人的警卫连,别的地方也不太方便,干脆又扭头回到了这里。
包新业和白富生熟门熟路,一进门就忙着张落指引,安顿众人休息。留在大同本来就是个意外,肖也不计较住宿条件,随便挑了间房子住下。
身处别人的地盘,警卫连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荣臻使什么阴招。这样的例子自古就屡见不鲜,明面上斗不过,却在背后打闷棍,然后使出流氓嘴脸推个干净。
这一晚,也许不会平静。
黑子不待肖林吩咐,就在联络处周围设下了重重岗哨,肖林的住处更是戒备森严。就算十七军有人想混水摸鱼,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意外的是,这一晚十七军没来生事,却等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忙碌一天,又和荣臻针锋相对一场,最是耗人的精气,肖林顾不上吃晚饭,先泡了个热水澡解乏。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穿好衣服来到院中,突然听到大门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迈步走了过去,门洞里站着一老一少,正在和黑子争执着什么。
“怎么回事?”
借着大门外挂着的灯笼,肖林打量着两位不俗之客。这二人容貌相近。一看就是父子关系,穿着打扮颇为体面,虽在争执恼怒之中,神情之中也带着几分谦和,像是富商模样。
黑子一回头,这才发现肖林:“师长?您快回去休息吧。两个商人在这里闹事,我这就把他们轰走!”
惊动了肖林,黑子越发不悦,虎着脸就要赶人。
那老者反应却快,抢步上前对着肖林深深一揖:“您就是肖师长吧?老朽贱名王惟祖。久仰大名,特来拜访。”
王惟祖?肖林心中一动,包新业今天还提起过他的名字,此人就是通敌案的原告。大同城晋商之魁首。
他怎么会找上门来,难道是荣臻授意?
“这么晚了,王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肖林按下心中疑惑,淡淡问道。
“这个,这个……”
看肖林不冷不热的模样,王惟祖有些畏缩,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颠三倒四地解释着:“肖师长见谅,肖师长见谅,我们其实也没什么急事”
“父亲。**——*没关系的,我素闻肖将军开明通达,一定会为咱们做主。”
王惟祖之子向着肖林施了个礼,朗声说道:“在下王希来,拜见肖林肖将军。”
王希来三十来岁的模样,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倒是个精干角色。
肖林向他点点头,又淡然说道:“开明通达?肖林不过是个军人,当不起这四个字,王兄过誉了。”
这父子二人是通敌案的原告。大晚上神头鬼脑地找上门来,肖林正在是非漩涡之中,不得不小心提放。
“依在下之见,肖将军不但当得起这四个字,还远远胜之!”
王希来眉头一挑。神采飞扬:“自肖将军主政察东,去陈弊。兴德政,短短一年间张家口经济繁荣,贸易昌盛,其中种种利国利民之举,社会各界有目共睹,肖将军可谓功在千秋!”
被挠在痒处,肖林终于面露微笑,王希来越发兴奋,又接着说道:“在下仰慕肖将军已久,今日得见,堪称三生有幸!实不相瞒,家父和口外蒙古多有贸易往来,张家口也设有一家商号,名为广德,不知肖将军听说过吗?”
张家口数百家商号,肖林哪能一一记住名字,但眼下情形却不便一口回绝,只笑了笑含糊说道:“如此说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这里说话不方便,王老先生,王兄,请进客厅一叙。”
眼看王希来谈吐不俗,肖林决定给他个机会,顺便也摸摸通敌案的实情,以应对荣臻的刁难。
几人一路来到客厅,勤务兵上前泡茶倒水,黑子又在门外设下一个班的卫兵,然后手扶短枪站在肖林的身后。
大家分宾主坐定,寒暄几句,王惟祖首先介绍自家的身份,这也是社交中应有的程序,他父子和肖林素不相识,既然有事相求,总得取信于人。
一番讲述,肖林对他父子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王惟祖是晋商世家,康雍年间讨伐噶尔丹,王家先祖看准机会,向清军捐赠了十余匹军马,从而取得清王朝的信任,被授予盐引凭证(就是有牌照的官商),贩盐运粮,从此一路发迹。
到了民国年间,王家的生意发展到整个北方,上海、南京等南方大城市也有染指,家财万贯,在大同诸多富豪中首屈一指。又开创风气之先,把长子王希来送到美利坚留洋。
两年前王希来学成归来,王惟祖自觉年老体弱,精力渐渐不济,便培养锻炼儿子当家,两年下来,王希来已经接下王家的各项买卖,王惟祖只做个幕后老板,不理日常的琐事。
“王兄,你在美国学的什么专业?”听说王希来是留洋海龟,肖林颇感兴趣。
“我在美国一共呆了七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物理专业学士学位,加州理工机械专业硕士学位。”提起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王希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内里充满了过往的回忆,曾经的骄傲,失落的梦想……
肖林察颜观色,已知他所言不虚,这个年代没有大学扩招,留洋美国的机械专业硕士,是货真价实的高级知识分子。
对王希来的评价又加了两分,但此人是敌是友,一时还难以判断。
“王老先生,王兄,两位深夜来访,找我有什么事吗?”一番攀谈之下,大家亲近了几分,肖林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肚子里却在揣摩王家父子的来意。
王惟祖闻言忙又站起,对肖林行礼说道:“肖师长,我王家遇上了一场大难,祖辈多年心血怕要毁于一旦,只求肖师长做主!”
见父亲说得不清不楚,王希来又补充道:“我王家生意做得虽大,但现钱都在流通中,手边的流动资金并不多。不瞒肖将军,我们给高督军就交了四十万大洋,现在十七军又来伸手,我们实在支付不起……”
王希来一番解释,肖林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王家是大同晋商首富,高维岳早早就盯上了他,使出些栽赃陷害的手段,硬从王家敲走了四十万大洋。
王家虽富,四十万大洋也伤筋动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以为破钱消灾,买个平安,却不料高维岳收钱之后,转头就离开了大同,等到荣臻后脚一到,又打上了王家的主意。
高维岳的手法没什么新意,荣臻也想到了这条发财之道,王家树大招风,无巧不巧,荣臻张口又是四十万大洋。实在拿不出这笔巨款,王惟祖窘迫之下,终于攀咬到高维岳身上。
借着这个由头,荣臻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却没放过王家父子。四十万大洋已经进了高维岳的口袋,就像吃到嘴里的肉,根本吐不出来,还不如再从王家挤一挤,自己捞些油水,落个实惠。
他给王家父子七天期限,再次筹措四十万大洋,否则就是封店封厂,抄家抓人……
“肖将军,我王家生意上的钱款大都在外地,四十万大洋实在拿不出来,家中的细软房产全都贱卖了,也不过刚刚凑到一半。”
因为急用钱,细软房产都是贱卖,只此一项就损失惨重,但眼下却顾不上这些,王惟祖无奈地摇摇头,又接着说道:“眼看七天期限将至,老朽却束手无策,如果荣军长真的发怒,老朽吃两天牢饭无所谓,但王家百年字号,店铺工厂一旦关门,机器待工,合同延期,信誉扫地,这损失可就大了!”
搞清楚通敌案子的前后经过,肖林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高维岳办事还算干净,虽然被荣臻抓到小辫子,却没有牵连到自己。
至于查封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八成是荣臻借题发作,只要把绥远的争执摆平,自然海阔天空,风浪不兴。
“王老先生,我冒昧地说一句,您在这件事上有些失策。”
这王家父子非常重要,堪称解铃之人,肖林一边暗暗考虑如何入手,一边信口对他们父子施加些压力:“所谓一事不托二主,您不该把高督军扯进来,搞成这样,事情反而复杂了。”
王惟祖脸上一红,又是一白,倏忽间来回变了几次脸色。这件事的确是他的责任,当时荣臻一阵恐吓,压力之下只想为自己辩解,在荣臻面前走漏了口风。
应该用拖延的手法应付荣臻,再寻高维岳为自己出头,既然收了保护费,碰上事情当然要帮忙。
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现在却晚了,高维岳远在雁门关,耽误这几天,再来不及找他,听说这肖林是高维岳手下的头号大将,或许能帮上忙。
王惟祖心里有些打鼓,肖林虽然气度俨然,但终归太过年轻,在高维岳和荣臻面前,不知能不能说上话。
死马当活马医,只好如此。未完待续
二九六章交锋(下)
二九六章
交锋(下)
客厅里灯光明亮,肖林和王家父子正在叙话。
听说王家父子遭到荣臻敲诈,肖林陷入了犹豫。
从高维岳那里收到六十万大洋,肖林的手上并不干净。不过他是坐地分赃,倒不觉得太内疚。
不管背后那些晋商受了多少委屈,反正事不关己,肖林干脆采取鸵鸟政策,把头往沙堆里一藏,装作看不到就算了。
但现在本主找上门来,当面苦苦哀求,肖林的骨子里还有些残存的同情心,实在不忍继续装聋作哑。
但此事牵扯复杂,纵然要管,也得寻个万全之策。
“王老先生,王兄,肖某官职低微,无权干预长官的命令,这件事恐怕爱莫能助。”肖林虽然仍在推辞,口气却有些松动。
“肖将军,贵军的内情我略知一二,您和荣军长虽然职务有别,但彼此互不节制,大同城中十七军一手遮天,高维岳督军又远在雁门山,只有肖将军能为我父子做主。”王希来说到这里,两眼迎视着肖林,毫不畏惧。
听他话里有话,肖林暗暗点了点头,这王希来倒是个精明较色。
高维岳收了王惟祖父子四十万大洋,荣臻再来敲诈,寻高维岳出头帮忙合情合理。四十五师属于第九军编制,高维岳既然不在大同,找到肖林也算对路。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能将军中的这些复杂关系梳理清楚也算不易,四十五师在大同城中一场大闹,谁都知道肖林和荣臻之间是对头,肖林再无借口推辞。
这件事躲不过去,肖林考虑了片刻,建议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不过先别高兴,荣军长那里我说不上话,要想平安无事,还是拆借些款子,把钱先交了。”
“如果能借到钱,老朽也不来麻烦肖师长了。前几日刚把亲戚朋友借了一遍,现在的确没有办法!”王惟祖一不留神,又把高维岳扯了进来。
王希来又接过话头:“在下虽然接受的是美式教育,但素以国家积弱为忧,只求以实业报国。继承父亲产业之后,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在大同办起了几家工厂。偏偏遭遇此难,几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只盼肖将军仗义援手,在下一定涌泉相报!”
听他说得动情,肖林心中一动,向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考虑一下,明天再去你的厂子里看看,如果能找到办法,一定帮你。”
宅男本色,求个良心安稳,如果这王希来果然人品出众,肖林当然要伸手相助,不过只听他一面之词不可信,还得亲眼去看看。
事情麻烦,王家父子也有心理准备,肖林既然应了下来,父子二人都觉得十分高兴。肖林此时也去了戒心,又命人送上些茶水点心,和王家父子长谈至深夜。
随着话题不断深入,王希来惊喜地发现,肖林和别的军阀大不相同,此人眼界开阔,谈吐不俗,听他自我介绍,祖上是南洋华侨,化学专科毕业(肖林真实的学历是三本化工专业,这个年代大学生不多,肖林故意将学历说得低些),辗转巧合才投笔从戎……
荣臻这一夜没有睡好。
被肖林闯上门来质问一场,又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荣副指挥的面子算是栽到家了。
面子终归是小事,肖林提出的条件尤其不能接受,就这么放弃绥远,实在不甘心!
消灭晋绥军之后,山西督军肯定是杨宇霆的囊中之物,绥远督军一职却难定归属。遍数奉系高层将领,有资格出任这一职务的虽然不少,但这些人几乎全都身居要职,换到绥远这么个边穷省份做督军,没几个人愿意。
如此一来,绥远督军的人选很可能从少壮将领中产生,以荣臻的条件,有很大的竞争力,如果十七军顺利进驻归绥,再通过杨宇霆摆平上层关系,提拔自己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意外的是,肖林的态度非常强硬,不惜采用过激手段,斗了两个回合,荣大军长没占到一丝便宜,还惹来多方大佬责问。
事情闹到这一步,荣臻已经无力控制局面,只好发出一封加急电报,向杨宇霆求援。
一个晚上平静地过去,早上起来,荣臻又把几名手下干将召集到一起。
“潘参谋长,杨总参有回电吗?”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荣臻毫不掩饰急切的心情,一进门张口就问。
“没有。”
潘鑫摇摇头,看荣臻面色不善,连忙又补充道:“我已派人在通信科盯着,杨总参回电之后,第一时间就会送来。”
“嗯……肖林那边有什么动静?”荣臻又扭脸向罗阳发问,他负责监视肖林。
“肖林一早就去了振华炼焦厂,他,他好像和王惟祖搭上了关系。”罗阳低着头,不敢正眼面对荣臻。
“饭桶!废物!为什么不看好王惟祖?”
荣臻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立刻跳了起来。罗阳不敢辩解,站在那里,把头垂得更低。
深深吸了口气,荣臻强压下怒火,心中暗自狐疑,肖林和王惟祖互不搭界,他们怎么突然搞到一起了?
这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和通敌案有关,难道说,肖林想借此事对自己发难?
很有可能,通敌案牵扯到高维岳,肖林少不得也分了些好处,因此一旦事发,这两人立刻联手和自己相斗。
难怪高维岳如此维护肖林,这肖林又如此强硬。
把几件事联系到一起,荣臻越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自己却偏偏忽略了一个破绽——王惟祖。
在荣臻眼里,王惟祖不过是一只肥羊,并没把他放在心上,因此才疏于控制。他打算从王惟祖身上狠狠敲一笔,这几天一直苦苦相逼,干的都是不能见光的勾当。
如果搁在平日,敲诈几个“敌占区”的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军阀混战中一向惟力是视,大家都要趁机发财。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同现在处于是非中心,肖林和自己势同水火,如果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煽风点火把事情搞大,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俗话说做贼心虚,一有风吹草动,荣臻自己先怯了三分,却把肖林当成了清白之人。
那肖林和王惟祖接触,也许已经掌握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该怎么应付?
“潘参谋长,你派人通知肖林,今天下午召开军事会议,请他务必参加。”荣臻的声音冰冷如刀。
“军座,您打算……?”潘鑫隐约猜到荣臻的意图,试探着发问,看到荣臻面带杀气,连忙劝道:“此人的确可恶!不过,杨总参那边还没消息过来,是不是等等再动手?”
“没什么,先把人扣起来再说,免得上蹿下跳,早晚坏了我的大事!”因惧生恨,荣臻越发憎恶肖林,心思转动之间,终于决定下手。
潘鑫不敢再劝,正色应道:“是,我这就派人去振华炼焦厂。”……
肖林此时正在振华炼焦厂,在王惟祖父子的陪同下参观。
这里位于大同西郊,七八百人的样子,规模不小,所有机器一应齐全,都是最近购置配备的,明显是个新开的厂子。
山西多煤,王希来利用资源,准备开办一家小型钢铁厂。在这个年代,这就算标准的高科技企业,特意把肖林请到这里,就是想让他看看王家的实力。
厂子统共八个大型车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转了一遍。
肖林在旧时空学的就是化工专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一百年后的生产工艺经过多次升级更新,和这个年代完全不同,那些爷爷辈的机器太过陌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走马观花看个大概。
不过此时的炼焦工业非常原始,原理方面略略一看就明白,一圈转下来聊上几句,对这个炼焦厂的生产规模、技术水平有了一个笼统的印象。
众人回到厂子里的会客室,香茗一杯,茶香渺渺,济济一堂,相谈甚欢。
“肖将军,您是内行,给我们厂子提提意见吧。”王希来脸上笑得真诚,心里却有考校的意思,这肖林明明是个军阀,偏说自己上过大学,倒要看看水平如何。
“嗯,我不干化工很多年喽,只提个浅显的意见。焦炉煤气是炼焦的副产品,咱们厂都直接燃烧排放掉了,实在太浪费,能不能想个办法利用起来,当做平炉炼钢的燃料。”
以炼焦产生的焦炉煤气炼钢,是旧时空里常见的配置,肖林拿到这里应付场面,却领先了时代几十年。王希来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张着嘴一脸惊奇。
“好主意!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要想利用焦炉煤气,还得解决一系列技术问题肖将军,如何保存运输?”
“具体我也说不好,只提个大概思路——用钢瓶。压力足够,焦炉煤气就会转化成液态,自然方便运输保存,只为炼钢服务,需要准备的钢瓶也不多。”
肖林随口乱出主意,这个年代能否实现液化气灌装,他心里也没数。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让王希来去实验吧。
不待王希来再次发问,肖林摆摆手打断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转身对王惟祖说道:“王老先生,这是二十万大洋,您老先收着,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王惟祖一喜,连忙接过,千恩万谢:“多谢肖师长,多谢肖师长,不出半个月,我保证一分不少都给您还上!”
“好的,如果有困难,晚些还也没关系。”通过两天接触,肖林已然心中有数,王家父子应该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哪怕自掏腰包,也得帮他们过了这一关。
不过二十万大洋不是个小数目,拱手白白送人,等于承认自己是个贪官,只好借给王家父子。
二九七章龙潭虎|茓也要闯
.二九七章龙潭虎|茓也要闯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肖林起身告辞,王惟祖连忙挽留.
“肖师长,肖将军,我在蓬莱楼设下酒宴,务必要给老朽个薄面,赏光小聚一番如何?”
“以后吧,以后还有机会。”肖林含笑推辞:“肖某这几日身不由己,恐怕给两位惹来麻烦。”
通敌案牵扯到肖林,王惟祖又是首告,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确有些古怪。
王惟祖一脸歉然,拱手赔礼说道:“肖将军,事情闹成这样,并非老朽本意,牵连到肖将军,我父子深感愧疚。您只管放心,我今天就去找荣军长销案,此事再也不提!”
王老爷子声音越来越高,半真半假的有些激动,肖林等的就是这个表态,连忙顺势劝住了他。
“国家法度不严,让王老先生受了委屈,肖某理当赔罪才是。”肖林躬身还礼,又淡淡说道:“不过这桩案子混沌不清,背景复杂,贵号虽然受了些损失,还是趁早抽身为上。”
这番话说得就很重了,警告多于劝诫,王家父子如果纠缠不清,肖林也保不住他们。
“一定,一定,多谢肖师长提醒。”王惟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他经商多年,和军政要人经常打交道,几十万大洋已经扔了出去,哪怕再觉得肉疼,现在也要撑住面子。
见他如此上道,肖林也有些欣赏,此人识时务,知进退,能忍让,难怪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王老先生,王兄,今天就到这里吧,肖某告辞。如果以后碰上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肖某一定鼎力相助!”
肖林终于做出承诺,和王惟祖达成协定,这桩案子一笔勾销,有什么首尾都由肖林解决。
王家父子一起把肖林送出门外,大家站定,王惟祖又叹了口气。
“哎,山西承平多年,老朽才将身家都放在大同,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草率。”说到这里,王惟祖犹豫了一下,赔笑问道:“以肖将军看来,山西战事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问题有些敏感,说严重了是打探军事机密,不过王家父子和肖林已然成了同盟军,王惟祖才问得如此直接。
“得陇望蜀,合浦还珠。”
肖林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信手拈来个成语点了一句。
王惟祖却饱读诗书,一点就透,沉吟了片刻,试探着说道:“久闻张家口政通人和,如果肖师长愿意照拂,老朽倒想去那里做些生意。”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虽然没听说过这句话,王惟祖却深知这个道理。
“好啊!我正想和王兄谈些合作的事情,既然王老先生有意,这件事大有可为!”
肖林挥手笑道:“张家口现在商机正多,以王老先生和王兄的才干,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样吧,等这一仗打完了,我请两位到张家口一叙,好好计划一下。”
无商不富,无工不强,王家实力雄厚,王希来开办的又是现代工厂,使用得当,将是自己实力发展的一大臂助。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在张库大道和京津地区的刺激下,肖林属下的轻工业发展迅速,但光凭这些,只能赚取工业链条的末端利润。钢铁、化工、机械……这些产业才是打赢未来战争的基础。
“既然如此,咱们一言为定!”王希来也显得很兴奋。老父在前,他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也非常赞同和肖林合作。
大家挥手作别,肖林登上卡车,黑子凑到他耳边小声报告道:“肖师长,刚才荣臻派人来了,通知您参加军事会议。”
军事会议?肖林眉头一挑。
张作相和高维岳等人不在大同,除了十七军这些军官,只自己一个外人,开的是哪门子军事会议。荣臻主动找上门来,看来是要采取行动了。
不过现在正是相持的关键,退缩不得,这一趟不管有什么风险,一定要去。
肖林一摆手:“走,咱们再去会会荣副指挥。”
一路来到十七军军部,卡车刚刚拐过街角,黑子就发现气氛异常。
“师长,好像有点不大对头。”
太安静了,这是一条大路,平时行人车辆不少,此时四周却冷冷清清,十七军军部门前站着几名哨兵,神色木然,目光阴冷。
“停车,快停车!”黑子厉声喊停了司机,扭脸对肖林说道:“师长,荣臻不怀好意,咱们拐回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还走得掉吗?哪怕是龙潭虎|茓,咱们都得闯一闯了。”
肖林心里也有些打鼓,外表却镇定如常,又命令道:“谅他也不敢下毒手,等会如果真的翻脸,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手下只有一个警卫连,如果真的火并,徒增伤亡,不可取……
十七军军部之中,荣臻已经布好天罗地网。
肖林可以带几名卫士进入军部,他的警卫连却必须留在大门外,到了会议室里,连副官也不能跟进来,只凭肖林一个人,天大的本事也闹不出乱子。
会议室后面埋伏着一个排的士兵,只需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冲进来,将肖林擒下。
至于外面的警卫连,也早有安排,一并缴械解决,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擒贼先擒王,制服了肖林,四十五师群龙无首,再也掀不起风浪,如果敢于兴乱闹事,十七军这两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
撕破脸来闹一场,趁乱夺了归绥,等到上面责怪下来,生米也做成了熟饭。
到时候放出肖林,再慢慢平息事态,只要落到实惠,哪怕被老帅骂上两句,再给肖林赔个罪,没什么大不了。
“报告军座,肖林已经到了,正在门口求见。”一名副官跑进来报信。
来了!荣臻腾地挺直了身子,目光如刀扫过左右。
“带到会议室去,让他先等着。”
潘鑫低头默不作声,肖林到底是手握兵权的少将师长,还兼着察东镇守使,今天如果把他抓起来,就算结下了生死大仇,不死不休,还把少帅一派都得罪个干净。
这么做,值得吗?
不过荣臻既然下了决心,他身为十七军参谋长,只能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否则死得更难看。
管他娘的,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着。
正在此时,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胆怯地看了一眼荣臻,凑到潘鑫跟前递过一封电报。
潘鑫接过匆匆扫了一眼,身子一震,快步走到荣臻的跟前,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拿来我看。”
荣臻脸色也是一变,伸手抢过电报,细细观看。
“翕生(荣臻字)兄勋鉴,顷得大同确报,知公与肖林相争,义气用事,兵戎相向,学良将信将疑……”
这封电报由张学良发来,对荣臻委婉相劝,颇为客气,但细品其话中含义,少帅的ρi股却坐在肖林那边。
这也难怪,张学良手下颇多心腹干将,但最近一年来,却以肖林的风头最劲,四十五师抢下归绥,等于给少帅脸上增光,他肯定会维护肖林。
“……所不能已者,乃东北军十余年合作之精神,千里驱阎锡之成绩,一旦毁弃无余,令人耿耿耳!盼兄与肖林屏弃前嫌,精诚团结,拯黎民于战火,还国家之安定……”
默默将电报放在桌子上,荣臻胸口起伏不定,气息难平,面色沉重。
“屏弃前嫌”,说的好听,无非要逼我让步,如此一来,绥远自然落入四十五师的手里。
但这句牢骚只能在心里想想,哪怕在自己的心腹面前,也不敢当众说出来。
荣臻下定决心和肖林斗到底,谁来说情都不在乎,但就怕张学良出手干预,因为他和少帅之间关系也很深。
十七军属于四军团编制,荣臻自然属于杨宇霆的嫡系,但他一向善于钻营,也颇得张学良欣赏,鉴于少帅特殊的身份,荣臻对张学良一向恭敬有加。
自己和肖林争夺绥远,在少帅面前已经有愧,张学良又发来这么一封电报,虽然没有明说,不满之情却隐隐可见。
谁给少帅通风报信的?一定又是肖林。这小子,一向都是恶人先告状!
发狠归发狠,少帅的面子却不能不给,荣臻一时有些犹豫,该如何处置肖林。
正在这时,罗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跃跃欲试地说道:“军座,肖林还在会议室里等着,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在这场鸿门宴中,罗阳扮演的是项庄的角色,他刚从外面巡视回来,迫不及待要对肖林下手。
在平地泉,罗阳在四十五师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对肖林恨得入骨,今天亲自挑选了一个团的精锐老兵,埋伏在军部周围,只待荣臻下令,就要拿肖林的警卫连出气,以找回当日丢掉的面子。
“等等,让我再想想。”
荣臻摇摇头,挥手说道:“你先去会议室,把肖林稳住,我一会儿就到。”
他正在皱眉思索,没有注意罗阳一脸不解的神情。
张学良突然Сhā手,打乱了荣臻的计划,他要必须考虑一下,把思路理清,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是!”
罗阳不知张学良来电,只当荣臻想等会再动手,当下应了一声,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二九八章先倨后恭为那般
~-~二九八章先倨后恭为那般
警卫连都留在外面待命,肖林带着几名护卫走进了十七军军部。
早上出门前,肖林早有安排,有便衣跟在身后,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包新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邵得彪,上报张作相等人。
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明知荣臻不怀好意,肖林也不太担心,在一名参谋的带领下,来到了会议室。
自从进了十七军军部大门,黑子就如同一只绷紧的弹簧,高度紧张。
肖林虽然有令,不许在这里和十七军动手,但如果对方敢于无礼,黑子不惜以鲜血捍卫尊严。
会议室里空空无人,一杯茶刚刚喝完,罗阳走了进来。
肖林知道罗阳的身份,也知道他和四十五师的过节,反正梁子早就结下,再也不用假装客气,所以肖林只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到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肖师长,等烦了吧?别着急,荣军长很快就到。”罗阳却显得很兴奋,站起坐下,没话找话。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看着肖林,就像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好的。”肖林仍是淡淡的。
肖林越是从容不迫,越发激怒了罗阳。
从平地泉到大同,被四十五师连连欺负,罗阳早已深恨肖林,一直渴望报复。
今天布下八卦阵,总算逮着一个出气的机会。在罗阳想来,肖林最好害怕的瑟瑟发抖,然后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自己却抬脚把他踹倒一旁,然后毫不留情地拔枪将他击毙……
不如此,难解罗某人心头之恨。
不料肖林却不知死活,已然进了陷阱,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闲适随意,罗阳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肖林,你狂什么?今天要好好和你算笔帐!”
罗阳猛然站起,一拍桌子喝道:“我来问你,平地泉那些士兵向我挑衅,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率领三十九师意气风发挺进绥远,却被绿脚兵用枪逼着撵回了大同,这件事已经在奉系之中传为笑谈,罗阳引为奇耻大辱。
“这件事嘛,我开始的确不知情。”肖林回答的坦坦然然,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做的很对。如果我在那里,也会下令开枪,不让你们进绥远半步。”
“开枪?!”
罗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意识到失态,怒极反笑:“小小年纪嚣张狂妄,果然一身匪气,我三十九师进绥远是奉了参谋总处的军令,你凭什么阻拦?”
“凭什么?就凭绥远是我们四十五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肖林的火气终于被激了起来,连声喝问道:“血战张家口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在哪里?察哈尔反击战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在哪里?大同会战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又在哪里?!等我们打跑了晋绥军,你却跳出来想摘桃子,没那么容易!”
一连串的质问,罗阳几乎招架不住,呆了半晌才找到反驳的理由:“荒谬!魏益三犯境,我三十九师为了援助你们,才不得不进入绥远!”
“这就不劳罗师长费心了,我部自己就能对付魏益三。”肖林脱下军帽,拿在手中轻轻弹了两下,风度特别的翩翩,就好像当年公瑾,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
“做梦吧你!魏益三一万多人马,就凭你们那点兵力……”
“也许罗师长还不知道,我部独立旅已将魏益三击溃,捷报刚刚送到北*京。归绥,稳如泰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魏益三实力不足,仅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在包头站住脚,所以在暗中和肖林结成了联盟。所谓将魏益三击溃,不过是演了一场戏。
“嗯……”罗阳一时语塞,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真的假的?四十五师的一支偏师,竟然打败了名将魏益三!果真如此,再没了出兵归绥的借口。
短暂的惊愕过去,罗阳心如电转,已然拿定了主意。不管真的假的,现在都不能理会,只要把肖林控制住,还能夺回归绥。
“不可能!谎报军情可是大罪!我明着告诉你肖林,荣军长已经下令,要将你军法从事,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罗阳恼怒之下,已将荣臻的命令抛在脑后,拍拍手就要发动伏兵:“来人呐,把他的枪给我缴下来!”
哐啷一声,后门被撞开,一群士兵应声冲了进来,作势要往上扑。
“谁敢?”
肖林一咬牙,唰的拔出了手枪,黑子抢步上前,和他并肩举枪而站。
左右看了看,这群伏兵的足有二三十人,都是罗阳特意挑选的死忠,面对肖林这个少将师长也毫无惧色,这回是真真中了埋伏。
肖林本来不想抵抗,却不愿折在罗阳手中。此人心胸狭窄,难免携私报复,更重要的是,他的分量不足,说话不管用,最好还是把荣臻逼出来。
正在僵持间,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人,正是参谋长潘鑫。
“这是干什么呢?都是自己人,快把枪放下。”潘鑫先劝肖林,又对罗阳下令:“罗师长,让你的人立刻退出去!”
罗阳正要分辨,却见潘鑫不住地向他打眼色,心知必然发生了变故,顾不得理会肖林,带着手下士兵退出了会议室。
“实在不好意思,底下士兵失了约束,冲撞了肖师长。请放心,荣军长一定会严加惩处这些闹事的家伙,给肖师长出气……”
在十七军军部闹了这么一出,若说荣臻和此事无关,谁都不会相信。
但这件事性质太过恶劣,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到了这个地步,潘鑫只好先把荣臻摘出来,将责任推到下面,让罗阳背起这个黑锅。
肖林却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戳破了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言:“我今天是来开会的,却碰上一场全武行,请问潘参谋长,荣军长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误会,误会,这都是罗阳丧心病狂,军座的确不知情。他有点急事耽误一下,马上就会过来……”……
荣臻此时正在给杨宇霆回电。
等了整整一天,杨宇霆终于有电报发来,洋洋洒洒一大篇,将当前局势分析了一遍,到最后汇成一句话,命荣臻搁置与四十五师的矛盾,全心全意打好恒山会战。
四十五师击败魏益三之后,绥远的局势已经稳定,没了合适的理由,强行派兵进入绥远,必然引起张学良派系的猛烈反弹,就连本来采取中立的元老派,也会转为同情四十五师。
就算厚着脸皮进了绥远,能不能站住脚还在两说,如果吃相太过难看,万一引起老帅的反感,反而得不偿失,到时候挤不走四十五师,只会更加被动。
比起绥远那个穷地方,山西重要的多。而且荣臻顺利进占大同,已经抢到了最大的那块蛋糕,这个时候可不能内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打败阎锡山。
只有将晋绥军的主力消灭,才能保住大同,并相机夺取太原。
彻底打败阎锡山,就剪除了蒋中正的羽翼,为未来与北伐军的决战做好准备。
此中厉害关系,杨宇霆看得非常明白,于公于私,都必须先对付晋绥军。
最后促使杨宇霆下定决心的,是前线战局的变化。
高维岳以两个师翻越长城,迂回到雁门关后侧,却遭到了晋绥军的围追截击。短短几天工夫,连续数场恶战,高维岳连战连败,两个师的部队渐渐陷入包围之中,情况危急。
高维岳所部是雁门关一线的主力,直接影响恒山会战的结局,一旦有失,西线各路敌军再无牵制,晋绥军满盘皆活,连大同都陷入危险之中。
到了这个地步,十七军也得尽快上阵,以挽回不利局面。杨宇霆向荣臻下达命令,十七军沿同蒲铁路南下,进兵晋南门户宁武关,威胁山西首府太原,逼迫晋绥军回兵相救,以解高维岳之围。
自家老大终于表态,荣臻再无犹豫,决定和肖林暂且化敌为友。说干就干,他先命潘鑫赶到会议室稳住罗阳,然后躲在书房里连着起草了几份电报。
从老帅到少帅,从张作相到高维岳,这些天先后来电,或说情,或询问,不一而足。荣臻本想拿下肖林再做解释,因此一直顶着全没回复,现在既然态度改变,也就没必要再耽误。
别人不说,老帅张作霖的电报怎敢一直拖着?
诸事忙完,荣臻急匆匆赶到会议室,一进门就向肖林伸出手去,满面笑容。
“肖林兄,军务繁忙,让你久等了,哥哥现在就给你赔不是!”荣臻握着肖林的双手,笑容爽朗,态度真诚,又随便寻了个理由,郑重其事地退后一步,向着肖林深施一礼。
大家闹成这样,想要和解,总得拿出点诚意。但这件事实在上不得台面,荣臻只好找个借口,向肖林赔礼道歉。
“无妨,说起来我也有错。刚才等得急躁,和罗阳师长起了几句口角。”肖林顺坡下驴。
荣臻大手一挥:“不要管他,这小子有些欠火,肖师长教训的好!”
罗阳再次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自家军座和肖林相对而坐,谈笑风声,参谋长潘鑫却像个勤务兵一样,跑来跑去的倒水点烟。
这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阳还在疑惑,荣臻已经看见了他,当下脸一黑,向他怒吼一声:“罗阳,快点滚过来,给肖师长鞠躬道歉!”
让我给肖林道歉?!
罗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荣臻那要杀人的目光,只好强自忍着委屈,一步三挪,来到了肖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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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章兵家要地茹越口
晨曦的微光下,山峦起伏,莽莽苍苍,肖林率领四十五师,沿着山路崎岖前行。(.)
黎明的空气清冽寒冷,不知名的鸟雀叫个不停,一阵马蹄声响,殿后的苏民毅追了上来,向肖林请示道:“师长,部队连着急行军一昼夜,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掉队的很多,要不要休息一下?”
肖林勒马回头向后看去,将士们的情绪很高,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但一夜没有休息,人人眼中都带着血丝,脸色青灰。
“传令前卫停止前进,各部就地做饭打尖,休息四个小时。”
苏民毅领命而去,分派传令兵赶往各部,时间不长,除了担任警戒的部队,疲惫的战士们就地歪倒在山路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肖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倘若此时遭遇敌人袭击,可不就全完了么?
“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把大家先叫起来,按连级编制整顿队伍,保养枪支弹药,等做好了饭再睡。”
也不能怪士卒纪律不严,即便他自己,一跳下马也觉得两腿打飘,大腿内侧被马鞍子摩得生疼。身为一军主帅,别人可以抱怨,他绝不可以。
肖林面若无事,来到路旁的一块大石旁,让黑子摆好军用地图,又命令道:“去把石先生和蒋先生请来,再通知邵副师长,来我这里开个会。”
黑子转身去了,肖林自顾坐了下来。盯着地图静静出神。
他从大同返回杀虎口后,立刻集结部队悄悄退出战场,向茹越口进发。
为了避免被晋绥军发现,肖林特意从战场外围绕行。山路难行,四十五师又携带着山炮等重武器,部队的行军速度大受影响,一天一夜才刚刚走了一半路程。
但是前线军情紧急,困难再大,也得尽快赶到茹越口。
恒山会战展开之后,安**一开始攻势如潮,张作相主力一部配合李天宏的第七师。沿着蔚代公路高歌猛进,一路连克晋绥军三道防线,高维岳也遣兵迂回至雁门关后侧,对守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但随着战线拉长。安**渐渐露出疲态,就像一个拳击手,一套猛烈的组合拳打了出去,对方摇摇晃晃的,但就是不倒。自己的力气却已经用尽。
在晋绥军的层层阻击,逐节消耗之下,安**的攻势渐渐减弱,李天宏进入滹沱河谷地之后。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张作相在平型关正面始终无法取得突破。滹沱河谷地的前突部队反而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高维岳此时也颇为不妙,他的两个师孤军深入。在代县遭到李生达顽强阻击,始终无法攻克雁门关,与此同时,宁武关一带的晋绥军东进支援,对高维岳形成了包围态势。
战况不利,安**终于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从老帅到杨宇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四十五师占领绥远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并授意肖林尽快赶回前线,以挽回不利局面。
对此肖林早有准备,他选择的突破目标,就是茹越口。
只要顺利舀下茹越口,就能一举打败晋绥军,如此,北方平定,绥远无忧,大志可图。
从一个赤手空拳的穿越客,到威震一方的一军统帅,两年多来的甘苦外人难以体会。四十五师连战连捷,连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晋绥军也不是对手,肖林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个年代绝不是太平盛世,时势造英雄,乱世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遍数当今风流人物,张作霖原是土匪出身,冯玉祥早年丘八一名,蒋中正也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混混,恰逢风云际会,纷纷扶摇而上,乘云化龙。
比起这些人,肖林也许还嫌稚嫩,但有穿越的作弊器帮忙,眼光见识却差不太远,如果把握住机会,同样能创下一番事业。
哪怕不能成王封侯,只要能为将来的抗日做一份贡献,也不枉穿越一回……
时间不长,石醉六等人先后到来。
随便找了两块石头当板凳,大家围坐在地图旁,研讨军情。
“石先生,百里兄,邵副师长,我军明天就可到达茹越口,这一仗该怎么打,想听听几位的意见。”
“大家都知道,前线战况非常严峻。”
这几人里蒋百里相对年轻,当仁不让,首先接过了话头,指着地图说道:“恒山会战开始之后,平型关守军之顽强出乎意料,张作相四万人马,拥堵在平型关前面的狭窄地区内,武器装备和空军优势不能发挥,几天激战,进展不大。
平型关方面无法打开僵局,滹沱河谷地之我军就处在包围之中,随着晋绥军的援兵不断赶到,人员伤亡,弹药消耗,这样延宕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大家都轻轻点了点头,蒋百里讲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但胜在要点明晰,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把前线态势说得清清楚楚。
“徐永昌死守平型关,意在夹击滹沱河谷地之我军。现在来看,他让开薇代公路,未必没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蒋百里说着话,伸手在地图上一划:“恒山山脉绵延数百里,把北面雁北盆地和山南的滹沱河谷隔断。内长城蜿蜒在山脊线上,其间共有18个隘口。但只有舀下茹越口,直Сhā阳明堡,才能造成晋绥军防线的崩溃。”
在肖林的大力培养下,四十五师特务营发展极快,山西会战一开始,就进行了大量而精细的情报收集。此时,18个隘口的军事布置,守军番号,阵地位置,都在地图上标的清清楚楚。
茹越口位于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背靠应县,阳明堡却在繁峙和应县之间的公路上,如果攻克这里,就能切断平型关和后方的联络,彻底动摇晋绥军恒山防线。
恒山防线一共18个隘口,晋绥军分兵把守,不可能面面俱到,相比雁门关和平型关,茹越口道路情况较差,只能通过大车骡马,这种小型关隘道路崎岖,过多的设防会让重兵闲置。
因此,晋绥军只以丰玉玺的残军驻守茹越口和应县,守军兵力不足,四十五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进攻茹越口。
“茹越口是一道长二十多里的山沟,顺着山沟向南攀升,到分水隘口处,左边的山头叫铁吉岭,右边的山头叫五斗山,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
蒋百里侃侃而谈:“据侦察人员报告,驻守茹越口的是丰玉玺的34旅,这个旅经过连番激战,减员严重,士气低落,战斗力不足为虑。
因为兵力不足,这个旅全都摆在山下入口处,铁吉岭和五斗山防备空虚。因此我建议四十五师分兵三路,以一个团担任正面主攻,另以两部轻装包抄敌后,占领铁吉岭和五斗山,居高临下,三路夹攻,守军自然崩溃。”
这个计划大胆而犀利,正符合肖林的胃口,以四十五师的实力,舀下茹越口不成问题,关键是要速战速决,以雷霆一击切断平型关的后路。
石醉六点了点头,Сhā话道:“需要注意的是,铁吉岭南面离繁峙城只有四十公里,徐永昌的大本营就在那里。铁吉岭舀下不是问题,关键要防止徐永昌反扑。”
蒋百里思索片刻,点头说道:“不错,这个问题不能忽视。既然这样,攻打铁吉岭的部队就不参与山下的战斗,直接就地修筑工事,准备防御。”
打下来还要守住才行,守住茹越口,四十五师就能从后方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援,将突破面不断扩大。
邵得彪也提出了一条建议:“我再补充一点,为了保证顺利攻占茹越口,应请兄弟部队加以配合,另寻两处隘口发起攻击,以掩护我部主攻方向。”
在石醉六和蒋百里面前,邵得彪稍微有些拘谨,但他的这条建议很是合理,石蒋两人都非常赞同。
得到两位军事大家的肯定,邵得彪也非常高兴,又接着补充道:“高维岳还有一个师被阻于雁门关之外,可以就近转攻石楼口,再请张作相督军分兵进攻大小石口,以迷惑晋绥军,配合我部夺取茹越口。”
“就这么办,等下我就发电报。”肖林点头答应。
大石口和小石口位于应县以南,离平型关不远,张作相的部队半天就可抵达。这两地受到压力,徐永昌必然派兵增援,间接减弱茹越口的防御。
“既然要分头出击掩护主攻方向,干脆让郝梦龄也配合一下,让二团先在杀虎口打一仗,然后再到茹越口来。”
曲南杰在绥远,肖林手中的兵力有限,让郝梦龄先在杀虎口摆摆样子,然后立刻转向,向茹越口方向运动,等到晋绥军发现不对,茹越口这边早就打响了,晋绥军也来不及支援。
作战计划基本成型,几人都感到一阵轻松。
这时炊事班做好了饭,热热腾腾的大锅菜,大家都正饿着,先把军务放在一边,捧着饭盒吃了起来。
三百章欲擒故纵五斗山
茹越口,顾名思义是道山口,铁吉岭和五斗山相对而望,中间夹着一道长长的山谷,地势逐步抬高,形成了两道山坡。
这两道山坡,就像茹越口的两扇大门,互为屏障,易守难攻。
晋绥军的阵地就设在入谷处,前后三道阵地,后面的山顶上也安排有预设阵地,不过只有少量守军。
绿脚兵来到茹越口后,稍作整顿就发动了攻势。
地形对守军有利,不宜强攻,肖林以教导大队负责正面佯攻,另派三团和特务营轻装迂回到五斗山和铁吉岭后侧,对山顶进行奇袭。
不过为了配合这两支部队,正面的进攻也得拿出点力度。
辛辛苦苦抗来的山炮派上了用场,一边六门,不偏不倚,同时向茹越口两侧的守军开火。炮火掩护之后,教导大队向敌人的阵地发起冲锋。
四十五师来的突然,直到茹越口前守军才发现,没想到安**会瞄上这个小小的隘口,驻守此处的34旅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他们在半个月前就调防茹越口,防御阵地修建的很牢固,对可能遭到的进攻有所准备。最初的惊慌之下,丢掉了第一道阵地,34旅很快稳住了阵脚,在第二道阵地顽强抵抗。
五斗山前,绿脚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炮击的硝烟刚刚散去,阵地前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身着灰布军装的绿脚兵排开散兵线。好像海浪般向山坡上涌去。
刚刚进入机枪射程,晋绥军的阵地上闪出了道道火光,几挺轻重机枪一起打响,立刻把绿脚兵钉在了山坡上。
绿脚兵经过多次恶战。已经不是那支只会打顺风仗的土匪军。晋绥军的火力虽猛,冲锋的绿脚兵却没有慌乱溃败,就地寻找掩体藏好自己,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战斗小组。
松树下有一个土坎,形成了一处射击死角,晋绥军的机枪一开火,就近的几名绿脚兵都扑到了这里。大家都在一个连队,彼此熟悉。职务最高的一名班长就成了临时指挥。
趴在土坎后面,头顶上子弹飞舞,那班长小心翼翼地冒出眼睛,向山坡上看去。正面是一挺马克辛重机枪。正在疯狂的扫射。
看清了敌情,班长把脑袋缩了回来,拍了拍掷弹筒兵的胳膊:“兄弟,把掷弹筒准备好,我们等下掩护你。把那挺***‘老黄牛’干掉!”
马克辛机枪的枪管上装有粗大的黄铜水冷套管,俗称老黄牛。
这个战斗小组一共七个人,一挺轻机枪,四支步枪。还有一名掷弹筒兵,一名弹药手。他们身上还有一支花机关枪。但现在射程不够,派不上用场。
几名士兵纷纷拉动枪栓。机枪手换上了一个新弹夹,猫下身子蓄势待发。那班长却没有急着下命令,只竖着耳朵听着那挺重机枪的射击声,等待时机。
“预备——打!”
头顶上的子弹稍偏,那班长突然大喊一声,率先站起来开火,其他几名绿脚兵也腾身而起,机枪步枪一起响了起来。
突然受到猛烈的射击,那挺马克辛暂时哑了一下,训练有素的掷弹筒兵抓住空隙,一手瞄准,一手装弹,只用了十来秒钟就拉动了射击皮带。
“嗖——咚!”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那挺重机枪一歪,倒在了地上。
掷弹筒兵只匆匆扫了一眼,又转头瞄向了下一个目标……
渐渐的,晋绥军的火力点被一个个拔除,等到最后一挺轻机枪飞到了半空中,绿脚兵一起跳了起来,杀声震天向山坡上冲去。
山坡下,肖林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四十五师刚刚成军的时候,部队连战连胜,锋利如箭,但相对却缺乏韧性,弓弦一拉,有去无回。就像生铁,坚硬却易折,打起仗来后劲不足,如果碰上逆境,很容易溃散。
经过一年多的以战代练,血与火的磨砺,绿脚兵渐渐如枪如剑,攻守自如,锋芒暗藏,部队连续作战的能力越来越强。以四十五师现在的战斗力,就算和晋绥军打起持久战、拉锯战,也丝毫不落下风。
在教导大队身上,这个特点尤其突出。
比起其他各部,这支部队的兵源素质要高出一截,很多士兵都是青年学生,识文断字,接受能力很强,经过政治委员的爱国主义教育,教导大队的士气尤其高昂。
保家卫国,平定战乱,就是这支部队的追求。
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舍生忘死的勇气,部队也有了凝聚力。共*产*党的部队拖不烂,打不死,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年代的青年人慷慨热血,却不失淳朴,饱受国家羸弱之苦,以振兴民族为责任。肖林回避了党派斗争,用军人的使命要求官兵,在现有阶段效果不错。
李登洲又是个兵王,一向以身作则,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教导大队的战术素质节节进步,为其他各部提供了大量的基层军官。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教导大队就是四十五师的黄埔军校……
正在这时,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绿脚兵不断冲锋,离晋绥军的二线阵地不足百米,有些守军开始向后逃跑,不料山坡上突然又赶来一支援兵,足有一个营三四百人,身后还跟着执法队,连开数枪打死了几名逃兵,把阵地重新稳固下来。
敌人的预备队上来了!
这一个营的援兵跳入阵地,立刻就加入了战斗,步枪机枪响如爆豆,再次拦住了绿脚兵冲锋的脚步。
“吹号撤退。”
肖林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淡然下令。
站在身旁的李登洲一愣,连忙劝阻:“师长,这个时候怎么能退呢?只要把迫击炮调上去支援一下,就能冲开一个口子,我保证拿下阵地!”
“我知道,不过没必要硬拼。”
肖林微微一笑:“把34旅打疼就可以了,不能逼得太急。真把他们逼到山顶上,反而麻烦。”
茹越口这一仗既要打胜,还要速战速决。肖林真正的杀招是迂回敌后的两支奇兵,如果34旅坚持不住,后撤山顶防守,反而不利。
李登洲虽然不擅指挥,但也身经百战,只轻轻一点,就明白了肖林的用意。
“明白了,是该撤下来。不过,这样子真有点可惜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遗憾地向山坡上看去。谁都希望自己的部队不断取得胜利,这一仗如果正常进行,本该再一次获胜。
“没关系,我保证这道阵地还是你的。”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三团应该就要对五斗山山顶发起奇袭,等到马三儿从山顶上杀下,教导大队从正面配合,击溃守军,夺取阵地,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四十五师扩编在即,教导大队是肖林的宝贝,哪怕是普通一兵,放在新兵部队里都要当个班长,没必要和敌人硬碰硬,白白增加伤亡。
撤退号声响起,山坡上的绿脚兵都是一愣,眼看再努一把力就能得胜,这个时候撤下去心有不甘。
但军令如山,纵有满腔不愿,绿脚兵还是交替掩护,退了下来。
绿脚兵这一退,34旅果然被迷惑了。
四十五师行动隐秘,茹越口突然遇袭,守军连绿脚兵的番号都没搞清,敌人的兵力意图更是一团糊涂。眼看对方战力不弱,拼尽全力堪堪守住入口处阵地,34旅忙不迭的调兵遣将,继续加强防御,无意中却疏忽了后方山顶……
丰玉玺的第六军军部设在应县,位于茹越口南侧。
第六军在察哈尔会战损兵折将,除了守在茹越口的34旅还保持着完整建制,其他部队都被打散打残,枪支弹药不敷分配,连一人一枪都达不到,除此之外,部队里还带着大量伤员,应县县城里就像一座巨大的伤兵营。
退回山西之后,丰玉玺几次向阎锡山请示,要求补充兵员武器,但被安**大举反攻,晋北晋东四处冒烟,阎锡山一时也顾不上这位败军之将。
手下没兵没枪,丰玉玺只好躲在应县,自己慢慢舔伤口,只派出相对实力较强的34旅守在茹越口,对其他各处的战事袖手旁观。
不料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麻烦还是找上门来,茹越口突然遭到不明敌军的袭击,34旅接连发来两封求援电报。
听说来敌战力强悍,丰玉玺不由得慌了手脚。34旅就算能守住茹越口一时,在敌人连续猛攻之下,迟早都会丢掉阵地。
但是,茹越口却丢不得,堂堂第六军如果连这么一个小隘口都守不住,阎长官一怒之下,恐怕会来个军法从事。
必须增援!
但满打满算,应县城中可战之兵不过千人,想要支援茹越口,力不从心。
无兵可派,他只得严令34旅死守茹越口,胆敢后退,提头来见。
不过他心里明白,打仗终归还是看实力,如果34旅不是敌人的对手,逼得再紧也没用。
无奈之下,他向徐永昌发去了一封求援电报。(……)
三零一章援兵(上)
繁峙,南靠五台,西接代县,着名的平型关位于其境内,徐永昌的晋绥军二军团指挥部也设在这里。(.)
“敬礼——!”
门口的哨兵一声高叫,把步枪“啪”的往肩上一靠,另一支胳膊抬起来敬了个礼,动作干净利索,赏心悦目。
27旅旅长张洪峰举手回礼,然后迈步向内走去。
进了指挥部,张洪峰在心中暗自猜测,徐永昌徐军团长这么急把自己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作为跟随徐永昌多年的心腹爱将,张洪峰对战争非常敏感,他隐隐地猜到,前线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
果不其然,徐永昌一见张洪峰,就给了他一个紧急任务。
“洪峰,刚刚接到报告,安**一部突然袭击茹越口,丰玉玺那里压力很大,这股敌人来意不善打算派27旅上去支援……怎么样?部队什么时候能出发?”
张洪峰昂首挺胸,朗声答道:27旅枕戈待敌,随时都可动身出发。请军团长放心,张洪峰在,安**绝难踏入茹越口半步!”
“很好,茹越口位置紧要,一旦失守,全局震动,给你的这副担子可不轻。”
徐永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不过先别急着说大话,这股敌人来得很蹊跷就怕等你赶到茹越口的时候,阵地已经失守,一定要做好打恶仗的准备。”
“不会部今晚就能赶到茹越口。34旅怎么也能坚持个两三天。”
张洪峰27旅担任二军团的预备队。就驻扎在繁峙县城外,离茹越口不到四十公里山路,如果现在立刻出发,晚上12点前肯定能赶到。
茹越口却是着名的天险,怎么也不该在半天内失守。
“很难说。安**这两天在石楼口、大小石口、杀虎口和雁门关等处同时发起进攻,行动诡异,似乎还有更大的图谋。茹越口这一打响,倒验证的猜测,张作相此举还是声东击西的把戏,真正的目标在茹越口……”
比起石楼口和大小石口。茹越口的位置更加关键,要害之处突然遭到攻击,徐永昌立刻看清了安**的意图。
看清归看清,却嫌有些晚了。既然安**选择茹越口为突破方向,肯定已经考虑到自己会派出援兵。所谓兵贵神速,敌军将领岂会不知?虽然不知他的具体战术如何安排,但很可能在27旅赶到之前就攻克茹越口。
这就是防守一方的无奈了,内长城数百里防线,到处都可能受到进攻,只能在连接公路的几处紧要隘口布以重兵,茹越口的防御相对薄弱很多。
张作相却好眼力,抓住了这个薄弱环节,就好像一刀斩向自己的腰眼。雷霆一击!
茹越口一失,平型关到雁门关的防线被切做两段,更可怕的是,敌人还可顺势杀入恒山腹地,解滹沱河谷之围,如果被敌人这几万精锐突破包围,往来搅杀,整条恒山防线立刻支离破碎!
一番解释,张洪峰也领悟到战局的凶险,神色凝重了许多。
如果军团长的推测不错。自己赶到的时候茹越口已经失守,没了地利的屏障,这一仗可难打了许多。
“你准备一下,带部队立刻出发。你到茹越口的时候,如果阵地还军手中。一切好说,敌人长途奔袭。粮弹不足军只需稳重坚守,时间一长,敌军无机可乘,自然会撤走。”
徐永昌却早已想好了对策,面授机宜道:“如果在你赶到之前,茹越口已经丢了,也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只需……”
布置完毕,张洪峰告辞离去,立刻带着27旅出发了,果然不出徐永昌所料,半路上就接到茹越口失守的消息……
茹越口前,绿脚兵正在通过。
肖林等人站在城楼上,目送队伍穿过内长城。
从杨宇霆手中讨来一批新军装,四十五师人人都是一身新衣,着装统一,旗帜鲜明,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是一条灰色的河流,正在奔涌向前。
肖林此时的心情不错。
拿下茹越口之后,他立刻向后方报捷,除了张作相和参谋总处,又亲自拟了一封长电,发给了张学良。
当初大同军议的时候,张学良号称三天内拿下涿州城,不料傅作义意外的顽强,少帅亲自督军连番猛攻,都无法攻破涿州城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番进攻不能破城,张学良也失了锐气,涿州之战再度陷入胶着。
没了张学良三四军团的支援,张作相孤掌难鸣,因此在平型关一线和徐永昌相持不下,间接造成晋北战局的被动,李天宏和张作相一部被围困在滹沱河谷。
张学良手下的部队都是东北军的精锐,十余万大军,却拿傅作义的一个师没有办法,围城三个月寸功未建,少帅的面子彻底掉在了地上,又被傅作义狠狠地踩了两脚……
相比之下,晋北作战却亮点多多,除了张作相的吉林兵,参战的几支部队都属于张学良系统,总算给少帅挽回了一些面子。
这其中尤以四十五师的功劳最大,以前的都不算,现在又拿下茹越口,恒山会战马上就要迎来转折点,如果一切顺利,涿州失利的阴影也会在一场大胜下烟消云散。
肖林抓住机会,向张学良提出扩编的要求,鸟未尽,弓不藏,少帅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个编制要的理直气壮。
不过这种事极为敏感,不是三两天能定下来的,先走通了张学良这一关,再慢慢运作不迟。
肖林又对张学良提出建议,以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涿州,主力则斜Сhā娘子关一线,对商震一军团发起进攻,使得晋绥军处处告急,首尾不能相救。
傅作义的独立四师被困多日,粮食弹药不足,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涿州虽然靠近北*京,也不必一直如临大敌,反应将主力抽到山西前线,加大对晋绥军的决战力量。
这封电报很长,肖林在其中加入了许多自己的建议想法,还有对当前形势的分析,石醉六、蒋百里等人的观点也有采用,称得上有理有据,锦绣文章。打败阎锡山后,就要直接面对北伐军,这一战将决定国家的格局,奉系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扑扇扇,扑扇扇,肖林奋力扇动着蝴蝶翅膀……
队伍渐渐过完,邵得彪向肖林敬了个礼,这是告别的意思,他要带着这支部队南下攻取应县。
“肖师长还是不放心,茹越口兵力太少,要不然把教导大队给你留下。”
肖林要留守茹越口,他身边只有特务营和辎重营两支师部直属部队,人数不少,却没有多少阵地战的经验。
“不行,你那边压力更大,只带一个团绝对不行。再说了,二团明天就到了这里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还能去支援你。”
邵得彪主攻,肖林主守,郝梦龄的二团是后续部队,没了曲南杰的一团,肖林的兵力还是有些不足。
那边也没问题,丰玉玺不值一提,等敌人的援兵赶到,李天宏也靠过来配合了,还是势均力敌……到时就把二团放在茹越口,给咱们看好后路。”
守好穿过茹越口的这条通路,就能源源不断地向滹沱河谷中的友军提供补给,扭转战局。
“好的,拿下应县之后,一定要及时夺取阳明堡,切断平型关的后路……丰玉玺的残兵不要追的太急,马三儿性子冲,您看着他一点。”
听说肖林要取阳明堡,旁边站着的苏民毅眉毛跳了两跳,肖师长的胃口实在太大,把徐永昌的六七万人马全封了进去。
肖林看到了苏民毅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这一战的确有些弄险,难怪他这个反应。
在商议军情的时候,肖林就提出攻占阳明堡,彻底封死徐永昌的退路,把晋绥军第二军团装进口袋。
这个意见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徐永昌手中还有六七万人马,肖林截断平型关的退路,徐永昌的二军团无路可逃,必然拼死反击。
除此之外,晋绥军其他各部还有十万人马,徐永昌被围,晋绥军必然拼死来救,到时候两面夹击,四十五师被夹在中间,虽然有李天宏和张作相配合,胜负仍是难料。
万一功亏一篑被徐永昌跑掉,还不如趁早转头夺取雁门关。夺取雁门关,就可打通从大同南下的通路,和高维岳、荣臻一起进攻太原。
肖林却对太原不感兴趣,这块地盘打下来也守不住,守得住也不会给自己,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相比之下,尽量消灭晋绥军的有生力量更加重要,只要阎锡山没了实力,哪怕将来北伐军来了,也够不着内蒙草原上的绥远、察哈尔。
为了这个目标,冒些风险值了。肖林因此头一回乾坤独断,下决心夺取阳明堡……
邵得彪走后不久,肖林转头布置茹越口的防御。
天擦黑的时候,他正在铁吉岭上忙着,几名侦查员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徐永昌派出27旅增援茹越口,今天晚上就会到达铁吉岭南麓。
三零二章援兵(下)
“来的好快!”
肖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头向敌军的来路看去,只见漫山残雪枯树,昏暗的太阳微微有些偏西,远近都是一片冬日肃杀景象,哪有敌人的影子。(.)**()
山峦叠嶂,晋绥军还在几十里外,当然看不到。
从时间上推算,徐永昌一接到茹越口求援的报告,就派出了一个旅的援兵,反应不可谓不快。
肖林手边多是些二线部队,郝梦龄明天晚上才能赶到,这一天,很难捱到头。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邵得彪赶回来救援,先将27旅击溃。
肖林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全师被拖在茹越口,就给了徐永昌和丰玉玺调整防御的机会,哪怕打败27旅,回过头来也难已攻下应县。
茹越口道路不良,四十五师缺乏后援,如果不能及时摧枯拉朽,将晋绥军的阵型大乱,战斗必将重新陷于胶着。
说不得,只好以手中这点人马应战27旅。虽然有诸多不利因素,但仗着地利,坚守一天还是有希望的。
肖林手下有一个特务营,一个辎重营,及其他师部直属部队,总共将近两千人,兵力上大约是27旅的一半。不同的是,这一千多人都不是野战部队,装备相对较差,实战经验不足。
茹越口两山夹一谷,左右山坡都不能丢,按照肖林的部署,辎重营守五斗山。特务营守铁吉岭。其他部队担任预备队。
相比之下,特务营的将士战术素质最高,装备也最为精良,所以守在前突的铁吉岭。不过这支部队没打过几次阵地战,也缺乏相应的重武器。好在邵得彪临走的时候,特意留下了几门迫击炮和重机枪,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叫过特务营营长何凯旋,政治委员王铁胆,肖林对两人一番嘱咐。
“再有两个小时,敌人就会赶到铁吉岭南侧。在这之前,必须在山坡上修好两道纵深阵地,山顶上晋绥军的预设阵地也要抓紧改造,把防御方向调到山南。还有。再派一个连去给27旅搞个欢迎仪式,不用硬拼,袭扰延误他的进军速度就可以。只要拖到天黑之后,敌人今天就无法进攻,再争取一晚上的准备时间。”
晋绥军在茹越口修筑的工事都在山坡北侧,除了山顶上的预留工事,南边没有任何防御设施。特务营拿下铁吉岭后,立刻开始修筑防御阵地,但冬天地面都被冻硬,一铲子下去只是一个小坑。修筑的速度大受影响。
特务营最擅长袭扰游击,迷惑敌人,多争取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这一仗就多了几分把握。
接下来,就要看敌人的动作,如果27旅同时进攻铁吉岭和五斗山最好,压力分散,不足为惧,如果27旅只选一路强攻,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27旅会如何选择。很快就会揭晓答案。
安排好铁吉岭的守备,肖林重回茹越口城楼,这里居高临下,左看铁吉岭,右观五斗山。是联系两山之间的通路,处在山顶阵地后方。肖林的预备队就摆在此处。
连番军报不断传来,前方的预警部队和27旅的先头部队已然接战,按照命令稍作抵抗,就撤出了战斗,然后不时在来路上设伏骚扰,打几发冷枪。
敌人的前进速度果然受了一些影响,直到红日西沉,彩霞满天的时候,27旅的先头部队终于出现在铁吉岭山下。
离着山坡七八里处,晋绥军架上轻重机枪,摆出防御姿态,大队士兵挥动工兵铲,修起了一座山前阵地,几门山炮装卸完毕,瞄着特务营的阵地虚虚试射了几炮,计算着射程和角度。
几名军官登上高处,手举望远镜向这边查看,很快令旗挥动,分出一支人马,两个连左右,径自绕过铁吉岭山脚,向着茹越口后侧而去。{http:///友上传更新}
“传令,敌人来袭,全军准备战斗。铁吉岭,茹越口坚守各自战斗位置,无令喧哗、走动、开枪者,一律枪毙!”
黑子转身传令而去,肖林手举望远镜心中起疑,眼看天就要黑了,敌人舍近求远,派出一支部队先来进攻五斗山,这一招还真是诡异。
到了五斗山前,晋绥军这两个连分成两半,一个连留在山下掩护,另一个连散开排成散兵线,向着山坡上缓缓爬去。
辎重营的纪律不错,眼看敌人已经进入了第一道阵地的射程,却安安静静地没有开枪,好像无人防守。
晋绥军却前进的小心翼翼,一路上借着树木山石交替向上爬去,明明对面一枪未放,却不断做出各种隐蔽掩护的动作。
眼看着双方越来越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枪声就是命令,辎重营的阵地上冒起一片火光,上百支长短机枪同时打响,如同爆豆一般。
不过比起一线部队,辎重营的枪法普遍不精,晋绥军又加着小心,这一阵射击效果不大,只打倒了七八个敌人。
晋绥军就地卧倒,和辎重营对射了一会,然后掉头向山下撤去。
五斗山上站起一名传令兵,双手挥动三角型的小旗,向茹越口发来旗语。
“师长,辎重营请求追击敌人。”参谋向肖林报告。
“不准,回旗语等候命令。”
肖林想了一下又吩咐道:“辎重营旗开得胜,勇气可嘉,传令嘉奖,命其继续稳守阵地,以坚固阵地消耗敌人的锐气。”
肖林手中部队有限,辎重营野战经验不足,守住阵地是第一目标,必须借助地形优势减少自身的伤亡。
一阵尖利的哨声响起。这是代表敌人来袭的意思。抬头看时。却是铁吉岭前敌人又发起了进攻,也是大概一个连的样子。
石醉六也站在垛口前观战,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打退这波敌人,今天晚上就不会再来进攻了。”
晋绥军这两次都是试探性进攻,天色已晚,这个年代的士兵因为营养不良,很多都患有夜盲症,大家都有意回避夜战。
肖林点点头:“那最好,咱们的二线阵地好没有修好。如果27旅放手强攻还真怕顶不住。”
“摸不清虚实,27旅也不敢冒险,咱们明显有所准备。把他们吓住了。”石醉六面露微笑。
果不其然,铁吉岭方面轻松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暮色渐沉,茹越口暂时恢复了平静。
两军山上山下对峙,各自忙碌。27旅远来疲惫,做饭休整,准备明天决战。四十五师利用这难得的时间,抓紧修筑阵地。
天黑之后,肖林顾不得吃饭,在苏民毅的陪同下来到铁吉岭山上。恶战当前。怎么都得到一线阵地上走一走,了解一下部队的精神状态。
因为曲南杰的一团扩编为独立旅,辎重营原来的营长被调去担任团长,现任营长是从一团调出来的杨海翔。
当初察哈尔会战的时候,杨海翔还是个连长,在丰玉玺的突然袭击下,很快就丢掉了柴家堡。自此之后,杨海翔知耻而后勇,作战勇猛,屡立奇功。因此被肖林特意提拔为辎重营的营长。
“杨营长,战士们的士气如何?”
杨海翔胸脯一挺,大声说道:“请师长放心辎重营一定做到人在阵地在,守住五斗山!”
肖林轻轻一皱眉:“打什么马虎眼问你部队的士气怎么样?”
“还好,还好……”
“大战当前。还敢藏着掖着,老实说!”肖林的口气渐渐严厉。
杨海翔脸色发红,犹如煮熟的大虾:“真没什么大问题,平日里受那么多教育,战士都知道军人的荣誉,不会出孬种的。就是辎重营新兵比较多,有些紧张。”
“这倒是个问题……要不然这样把师部警卫连调给你,加强五斗山的防御。”
今天傍晚的时候,27旅先向五斗山发起试探进攻,肖林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辎重营比特务营的战斗力还是差一些,如果晋绥军选择这里作为主攻方向,杨海翔怕是顶不住。
“不用,不用!师长,你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杨海翔立刻跳了起来:“从察哈尔剿匪开始,辎重营也上了多少次战场,部队里也有一半的老兵。师长你放心,五斗山阵地就是一道铜墙铁壁,哪怕27旅全军来攻,也别想占到便宜。”
“说大话可没有用,走,去阵地上看看。”
两军作战,必须有一支得力的预备队,既然杨海翔如此自信,肖林也没有坚持,把警卫连留在手中,对整个战局更有利。
山坡上前后数道战壕,几人一路走来,战士们仍在阵地上忙碌,加深战壕,掏挖防炮洞,天气虽冷,却干得热火朝天。
为了防止引来敌人的炮击,阵地上没有篝火照明,好在月色星光,摸黑也能看个大概。
几人顺着战壕来到阵地前沿,眼尖的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一看师长和参谋长都到最前线来了,立刻围了上来。
一群人围着肖林,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鼓起勇气问道:“师长,听说晋绥军来了好几千,是不是真的?”
肖林抬眼向他看去,小伙子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稚气,看得出来,他年龄不大,像是个新兵。
这问题不好回答,晋绥军的确有一个旅的兵力,也不能说假话骗他,如果直接承认,这些新兵却明显有些害怕。肖林干脆避开这个问题,反问道:“小兄弟,什么时候入伍的,一共消灭了几个敌人?”
“报告师长,俺在张家口当的兵,半年多了,还没杀过敌人……”说到最后,那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听你的口音,老家是河南的?”肖林越发和气。
那小伙子忙不迭答道:“是。俺老家发大水。逃荒到兴隆,一家都饿死了,只剩下俺和小妹,要不是有难民营收留,也早都没命了。”
“你参军了,小妹谁来照顾?”肖林关切地问道,这小伙子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背后却有一个心酸落泪的故事,但在乱世之中,这样的身世屡见不鲜。
“她现在挺好的。在兴隆难民营上学呢,识了几百个字了。”提起小妹,这小伙子立刻眼中放光。
“弟兄们,大家多是苦出身。跟来这山沟里打仗,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周围的士兵大声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欺人,人来欺你。咱们在察哈尔过的好好的,晋绥军却打上门来,咱们连番苦战,总算把他们赶回了山西,好像犯不着再拼命了。”
肖林顿了一下,又道“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不守住这茹越口,被晋绥军得到喘息的机会,早晚还会再来找麻烦。到那时,咱们能逃到哪去?所以说,这座山口虽然荒凉,背后却是咱们的父母兄妹,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咱们的家乡。晋绥军不灭肖林誓不回军!”
“晋绥军不灭,誓不回军!”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应和。
肖林一指山下晋绥军阵地的方向。又接着说道:“徐永昌的部队出身于西北军,本来就手下败将以一个团打败西北军一个师,死守兴隆,扫荡草原。四十五师又血战张家口,力取大同归绥。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弟兄们,27旅虽然军的一倍,但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之流,一击可破!”
“明天晚上,最多后天,诸位请等着,如何如何破敌制胜!”
肖林依仗的,是郝梦龄的二团,此时却不便向普通士兵解说。不过凭着肖林百战百胜的经历,辎重营这些士兵都对他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和崇拜,既然他说会打败27旅,大家都坚信不疑。
“最晚明天早上,晋绥军就会进攻,如能取胜必亲满美酒,以敬英雄……谁愿在此战中立功?”
话音未落,那小伙子第一个跨步而出,众士卒踊跃向前,唯恐落后。肖林一番话,忆苦思甜,朴实无华,深深引发了他们的共鸣。又以自己的威信感染士兵,藐视敌军,鼓舞士气,将士兵们一个个激励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杀下山去。
“好军有各位勇士,27旅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明日决战,必胜无疑!”
肖林豪气冲天,内心激荡不已。
百般苦心布置,一击而破茹越口,只要能撑住明天这一关,战局必将向胜利倾斜,这其中花费的心血,外人没有切身体会,难以理解。
察哈尔会战至今,肖林一直兢兢业业,唯恐出错。这种情形就像在过独木桥,脚下如临深渊,眼看终于快到头了,对岸就在面前……
如肖林所料,27旅在黎明就展开了攻势。
昨天傍晚,27旅那两波试探进攻都随意草率,只是要探探四十五师守军的部署,五斗山和铁吉岭都严阵以待,晋绥军自己就退了回去。
不过经过一晚上精心的准备,白天的第一波攻势就异常猛烈。
六门一六式山炮一字排开,向着五斗山阵地猛烈开火,五分钟的时间,用钢铁弹丸第一道阵地梳理了一遍。
晋绥军的一六式山炮威力巨大,口径达到惊人的105毫米,采用低炸力开花全弹,一炮下去,碎石横飞,沙土飞溅。
整个五斗山仿佛都在炮击下颤抖,藏在防炮洞里的士兵被震得头晕脑胀,捂着耳朵苦苦挨着时间。五分钟的连续轰击,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沉闷的炮弹声过去,五斗山前冒出了一大群晋绥军的士兵,足有一个营的兵力。和昨天不一样,这群士兵毫不犹豫,仗着人多一起蜂拥向上冲去,想趁着炮击的掩护,用人海战术一举冲破四十五师的阵地。
炮击之后,山坡上还残存着一道鹿角,给他们造成了麻烦,刚有几名士兵提着刀铲去清理,绿脚兵的机枪就叫了起来,把他们打翻在地。
晋绥军立刻集中火力,一起开火掩护,再次冲上一群士兵,劈砍凿挖,清理出几处通道,扔下了十几具尸体,冲过了这道鹿角。
但离着辎重营的阵地越近,对面的火力也越猛,晋绥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27旅不乏老兵,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面这群对****法不行,但气势却凶得很,宁愿冒着被子弹击中的危险,也要拼死压住27旅的火力。
毫不疑问,对面有不少新兵,打起枪来又急又慌,根本不知道节约子弹。
按理说,这种对手没什么可怕,只要耐心与之周旋,他们自己就会犯错误。比如说,弹药打光了……
不过暂时要避下锋芒,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碰上这么一群愣头青般的对手,晋绥军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各寻掩护依托,和绿脚兵展开对射。
转眼间对射了十五分钟,令这些晋绥军心惊肉跳的是,对面的绿脚兵好像慢慢找到了感觉,枪打得越来越准。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他们已经连续猛烈射击十五分钟了,但子弹好像总也打不光,根本没有一点节省弹药的意思。
对射一方火力强大,又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这两个优点足以弥补枪法的不足。渐渐的,晋绥军有些顶不住了。
也难怪他们失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面这伙对手是一支辎重部队,子弹什么的,真不缺。
三零三章斗智斗力
在辎重营的弹雨覆盖下,进攻的这股晋绥军有些支撑不住,不时有士兵中弹倒地,上百人都被火力压制在山坡上,反击的枪声渐渐稀疏。{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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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藏在隐蔽物后面,不时回头向山下看去。这个阵势硬冲就是送死,应该吹号撤退了。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集结号一直没有吹响,山脚下还出现了一只军法队,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的后背。看这个架势,如果敢于撤退逃跑,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直接枪毙。
进退维谷,这伙晋绥军的士兵只好尽量勾头缩腰,把自己藏好,多挨一刻是一刻。
27旅旅长张洪峰站在山脚下,看到进攻不利,却不打算放弃。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一次进攻,决不能稍受挫折,就半途而废。
他素来自恃悍勇,敌人越是强大,也激起了张洪峰的斗志。当下亲自来到山脚下督战,又调动27旅的后续部队推进到山脚下,架起迫击炮轰击着绿脚兵的阵地,为冲锋士兵提供火力支援。
不过此时就显出了绿脚兵居高临下的优势,肖林立刻传令,山上也架起了迫击炮,向着对方轰击,不过几炮就炸翻了两门迫击炮,逼得对方只好后退到射程之外。
迫击炮打不到,一六式山炮来帮忙,沉闷的炮声再次响起,也炸翻了绿脚兵两门迫击炮,2比2,打了个平手。
趁着炮击较量的工夫。张洪峰传下命令。分出两支人马,一支大股部队向铁吉岭发起冲锋,另有一个排的小分队则向着茹越口山谷摸去。
肖林早看到了那支来偷袭的小分队,却暂时没有理会。这支小分队就是来试探虚实的,张洪峰大概也没指望他们创造奇迹。
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在谷口没有设置部队,两边山坡上又打得激烈,谁都没顾上这支小分队。于是乎,这一个排的晋绥军长驱直入,一直进到了山谷里面。
越走越深。这支小分队反而有些心虚,生怕两次的悬崖上突然响起伏击的枪声。地形实在太不利了,只要一支轻机枪,就能把这几十个兄弟送上西天。
张洪峰手举望远镜。也在观察山谷中的动静,这个排前进的如此顺利,出乎他的意料。
从对手的反应来看,明显放弃了谷口阵地,不难推断,敌人似乎兵力不足。
再综合各方传来的情报,张洪峰基本能够确定敌人的身份。他们,就是四十五师,最多不过两千人上下。
山谷中那支晋绥军的小分队越走越远,已经离茹越口城楼不远。张洪峰终于下令,命其原路返回。四十五师就算放弃了山谷,在茹越口城楼处肯定也有布置,再往上走就是无谓的送死。
试探到这种程度足够了。损失一个排倒没什么,但对士气还是有一些打击,既然完成了任务,就把他们撤回来。
接到进攻山谷的命令,谁都看的出其中的危险。这一个排的晋绥军本来报着必死的心理准备,突然得令后撤,一个个喜出望外。匆匆忙忙地回头就跑。
不料快到出口处的时候,右侧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枪声,立刻打倒了十几名兄弟。
抬头一看,五斗山悬崖上冒出一群绿脚兵,正在猛烈射击。
五斗山上。双方连续对射了将近半个小时,27旅又先后派出两个连支援。都无法挽回不利局面。无奈之下,张洪峰只好把攻击部队撤了下来。不料对方稍得喘息,就横向跑到悬崖边,欺负起山谷中的这支小分队。
被绿脚兵端着机枪架在脑袋上扫射,小分队顾不上还击,扔下十几具尸体,匆匆忙忙逃出了山谷。
第一波进攻失利,张洪峰却看出了点苗头。{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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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犹豫,他立刻对五斗山派出了第二波进攻部队,敌人既然有破绽,就要不断向其施加压力,放大这个破绽,然后一击而胜。
反复不断的炮击和进攻,五斗山上到处都是硝烟战火,原本的面目完全看不出来。一串串子弹射过,辎重营不断有人中枪,机枪手刚刚倒下,后面立刻有人接上。
战壕之中,一个瘦瘦的身影正在连续射击,正是那个河南小伙子。突然一颗炮弹飞来,连忙卧倒的时候,左肩上已被弹片击中,立刻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靠你***,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刺啦一声,小伙子从军装上扯下一缕布条,横竖在肩膀上扎了两道,简单地止了止血,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然后向手心吐了口吐沫,又端起枪咬牙射击。
为了小妹能一直过上好日子,拼了命也要打败敌人!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张洪峰不断调兵遣将,在他身后,数千晋绥军各找隐蔽,排成了几支队伍,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发起冲锋。
举着望远镜向茹越口城楼方向看去,山谷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四十五师的兵力的确有限,徐总指挥果然料敌如神。
想起徐永昌给自己的锦囊妙计,张洪峰越发感到佩服,虽然远在繁峙,没有第一手情报,徐永昌却对前线的形势判断极其准确。
从赶到茹越口后,战事的发展一直都在徐永昌的预计之中,连敌人分守两山,放开山谷的防御阵地都预料到了……
在张洪峰的指挥下,27旅仗着兵力优势,不断对五斗山和铁吉岭发起进攻。消耗着守军的力量。连续的几次冲锋之后。晋绥军前进得越来越远,慢慢已经接近了敌人的一线阵地。与其相反,随着伤亡不断增加,武器弹药的损失,绿脚兵的火力渐渐变弱。
五斗山正面阵地宽度不小,晋绥军分成几个方向进攻,到处都在厮杀鏖战。好容易将一股晋绥军打退,杨海翔顾不得炮击的危险,在阵地上跑来跑去,指挥战士们救助伤兵。收集弹药,修整掩体。眼看着另一个方向又冲上来一股敌人,立刻又飞快地赶了过去。
相比之下,铁吉岭的战斗就平和了许多。晋绥军虽然保持着攻势。但出工不出力,到了拼命的时候就主动退了下去,双方的伤亡都不大。
茹越口城楼上,肖林等人一直举着望远镜,关注着战斗的进程。
27旅又一次对五斗山发起了炮击,远远看去,炮弹炸起一朵朵黑云,刚刚整修的阵地又是一片狼藉。
苏民毅放下望远镜,向肖林建议道:“师长,敌人的山炮和迫击炮太厉害了。这么硬拼下去不是办法。要不然,让辎重营退到二线阵地。”
肖林有些不甘心,现在不过是上午十点,现在就丢掉了一线阵地,太快了,后面的仗可不好打。但考虑了一会,他还是点点头说道:“好,发旗语,辎重营放弃一线阵地。”
苏民毅说得有道理,兵力有限。这样拼下去肯定扛不住……
辎重营退到二线阵地后,敌人的迫击炮和山炮受到一定影响,暂时失去了威力,五斗山方面终于稳定下来。
但安生了不到十分钟,晋绥军又一次发起了猛烈进攻。在火炮的配合下。数百名步兵排成冲锋阵型向上冲来,虽然遭到辎重营的迎头痛击。却顽强不退,硬生生和绿脚兵拼着消耗。
“师长,有些不对劲呀!”苏民毅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五斗山放弃一线阵地是他的建议,不料并没有解决问题,二线阵地又有些危险了。
“27旅舍近求远,不及成本的猛攻五斗山,却在铁吉岭方向佯攻。依我看,这还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如果我们调动部队支援五斗山,他就要回头猛攻铁吉岭了。”
“不错,敌人兵力占优,所谓佯攻和主动随时可以调整,如果我们跟着张洪峰的指挥棒转,他立刻就会弄假成真,变佯攻为主攻。”
肖林点了点头,克制着不动声色:“五斗山的防御还得靠杨海翔自己想办法,不过,可以从侧面支援一下。黑子,你带警卫连从铁吉岭迂回,冲击敌人的侧翼,不论胜负,一战就走。”
晋绥军在铁吉岭那边动作迟缓,正好是个破绽,警卫连突然反守为攻杀下去,起码能取得一场小胜。这一仗不求杀伤多少敌人,只求牵制敌人,振奋士气。
黑子领命去了,带着警卫连消失在长城后面,不一会,肖林就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从茹越口绕上铁吉岭,接着战壕的掩护,警卫连来到了阵地前沿。此时晋绥军正在发起进攻,大约两个连的兵力正顺著山坡向上爬。
今天这样的场面反复了多次,等到进入了射程,绿脚兵就会开火阻击,晋绥军和敌人对射一场,就会转头撤下去。
当反复成为习惯,这些进攻的士兵就有些疲沓,反正也没打算攻上阵地,走个过场再下山,就该开火吃饭了。
正在此时,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晋绥军都是一愣,抬头看处,绿脚兵纷纷跳出了阵地,杀声震天冲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攻守突然转换,晋绥军还有回过味来,亮晃晃的刺刀已经到了眼前,也不知谁先带的头,晋绥军纷纷转身向山下逃去。
ρi股后面子弹纷飞,绿脚兵横冲直撞杀了下来,山下的晋绥军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火力反击。
警卫连狂追猛打,花机关枪响个不停,还想抵抗的晋绥军立刻血花飞溅,人倒命丧。一路几乎追到山脚下,顺手又消灭了两门落单的迫击炮,警卫连突然掉头,又退回了山上阵地。
在他们身后,晋绥军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炮弹横飞。机枪怒吼,足有五六百人为警卫连送行。
突然吃个大亏,张洪峰恼怒异常,将铁吉岭前线的一名团长当场撤职。
茹越口城楼上,石醉六却发现了一丝异常:“肖师长,你注意到没有,27旅在铁吉岭方向兵力不多呀!”
“哎呀,就是。怎么才这点人?”肖林从望远镜中看去,警卫连这次进攻,将铁吉岭前的晋绥军都惊动了。跟在警卫连身后追击的大概有五六百人。再加上其他二三百闲散部队,铁吉岭前的敌人只有两个营。
难道说张洪峰真的是佯攻铁吉岭,实攻五斗山?肖林一时陷入了沉思。
27旅一共三个团的兵力,按照常理。铁吉岭前面最少也得摆上一个团。但现在只有两个营,说明张洪峰暗中集结了一支部队,藏在阵地后面。
这支部队到底在瞄着哪里呢……?
肖林没有想到的是,张洪峰瞄准的恰恰是茹越口山谷。
一时大意,铁吉岭被四十五师打了个反击,虽然损失不大,张洪峰却有些心虚,唯恐被肖林看穿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徐永昌最先提出的,铁吉岭方向是佯攻,五斗山方向同样是佯攻。但这两处佯攻一虚一实,互相配合,都是为了将四十五师的注意力从山谷处调开。
安**控制了茹越口,就能源源不断地从这里增派兵力和物资,如果不及时封上这个漏洞,整条内长城防线就被切成了两半。
一般来说,要打茹越口,就要攻取五斗山和铁吉岭,但四十五师占据地利,如果一寸寸和他们争夺阵地。这一仗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等到安**的援兵赶到,27旅还是无法取胜。
但徐永昌却提出了一条妙计。
按照他的计划,下一步,就要不断加大对两山的压力,将敌人的预备队调动到前线。然后突然从中路突破。
山谷中地形不利,这个计划风险不小。但如果成功,就能一举切断五斗山和铁吉岭的联系,将这股敌军全部消灭,并且关门打狗,把四十五师的残部包围在茹越口南侧……
传令兵往来奔波,在铁吉岭、五斗山和茹越口城楼之间传递军情。
两山之下,晋绥军发起了更大规模的进攻。本来铁吉岭方向还是佯攻,但被警卫连意外打乱部署,张洪峰干脆将错就错,在铁吉岭也发起了猛攻。
时间已近中午,连番的激战,27旅进展缓慢,张洪峰有些等不及了。
五斗山和铁吉岭南坡本来没有防御阵地,四十五师攻下茹越口后,才在这里修筑了两道工事,其中第二道工事尤其简陋。在张洪峰的亲自督战下,27旅越发悍勇,绿脚兵立刻感到吃力。
阵地前舍生往死的厮杀,后面也在忙碌不停。一个个伤兵被抬下阵地,一箱箱弹药送了上去。大炮都被邵得彪带走攻打应县,肖林手里还有十余门迫击炮,是绿脚兵现在威力最大的武器,一边和对方的山炮打着游击,一边为前沿阵地提供着火力支援。
但架不住晋绥军兵多,一波打下去,换了一波又冲上来,渐渐占了上风。
相比之下,五斗山方向更为吃力,从早上恶战到中午,虽然打退了敌人五六次进攻,辎重营也伤亡近半。
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晋绥军这次进攻非常凶猛,虽然死伤惨重,但还剩下几十人冲上辎重营的阵地,绿脚兵亮出刺刀,才把他们赶下山去。
“师长,这样下去五斗山就顶不住了,要不要把预备队调上去?”苏民毅面色焦虑。
“这个……石先生,您怎么看?”肖林这一年来多经战阵,但如此复杂危险的局面却经得不多,这个时候,还需要石醉六的指点。
石醉六此时也在沉思,却没有关注战场,反倒对着茹越口的地图发呆,听到肖林发问,缓缓说道:“两军对阵,如同两人对弈,只有打乱敌人的意图才可取胜。张洪峰如此猛攻五斗山,就是希望我们派兵支援,我以为,这不是上策。”
石醉六的威望极高,一开始说话,指挥部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都在等待他的下文。他又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军兵力有限,现在还不到最危险的时刻,预备队最好不用,可以让辎重营再退一步,退到五斗山山顶固守坚持。”
肖林手中可用兵力不足两千,分守三处,还要留下一支三百人的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
肖林迟疑着发问:“放弃二线阵地,茹越口就失去了左侧保护,这样有些危险?”
辎重营如果退到山顶,就无法控制茹越口山谷。
石醉六摇摇头:“问题不大,五斗山不行,还有铁吉岭,足够帮助防守茹越口山谷。这两处地方都非常关键,敌人意图不明,我们必须要留个后手。”
肖林思索片刻,已经明白了石醉六的意思。张洪峰手中还有一支生力军,不知道瞄着那里,如果自己先把手里的牌全部打完,对方一旦发难,无力应付。
主意拿定,肖林下令:“传令杨海翔部撤出二线阵地,退入五斗山山顶预设阵地。”
三零四章五斗山营
27旅来增援茹越口的路上,碰到了不少被击溃的晋绥军败兵,在他们口中,攻占茹越口的是一支大部队,最少有两个师……不,最少有一个军的兵力。{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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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军难免夸大其辞,四十五师又来的隐秘,张洪量一时摸不清敌军的虚实。当天傍晚感到茹越口后,首先扎稳自家阵脚,第二天才展开进攻。
电报往来,军情传送,中午时分,张洪峰终于摸清了对手的底细。这支给晋绥军带来巨大麻烦的部队,就是原驻张家口的安**四十五师。
除了四十五师,茹越口附近没有别的敌人,由此可以推算出对手的大概兵力。四十五师虽然超编,但一部驻守绥远,另一部出击应县,守备茹越口的最多不过两千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洪峰立刻加大了进攻力度,希望尽快解决战斗,然后掉头夹击应县之敌,将四十五师彻底消灭。
再一次调集炮火轰击,然后以步兵发起冲锋,一路杀上五斗山敌人的二线阵地,才发现绿脚兵已经撤退。
辎重营直接退到五斗山顶,出乎张洪峰的预料。
他一直都在关注战场进程,从绿脚兵的表现来看,五斗山的二线阵地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只要派上一支部队增援,起码还能守上一阵子。
相比之下,五斗山比铁吉岭的地形平缓一些,对进攻部队有利。张洪峰本打算在这里打一场消耗战。将五斗山变成四十五师的绞肉机。不料对手一退再退,干脆退到了山顶。
早就听说肖林诡计多端,一交手果然难缠,绿脚兵虽然让出了两道阵地,防御阵型却保持不乱,张洪峰想要调动敌人的目的,落空了。
“传令三团团长吴开福,五斗山攻击部队休整20分钟,开始进攻山顶阵地!”
张洪峰没有沮丧和急躁,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一退再退。终归要逼得你无路可退,绿脚兵已经退到山顶,下一步只能正面应战。
“咣,咣……”五斗山顶传来一阵沉闷的炮弹爆炸声。105毫米口径的一六式山炮连续射击,在进行攻击前的火力准备。
将占领的二线阵地略作修整,架好机枪火力点压住阵脚,晋绥军三团重新集结部队,团长吴开福调动两个连的兵力,跳出战壕向五斗山山顶爬去。
吴开福心里暗暗估计着形势,五斗山山顶不比山腰,那里有晋绥军的精心修筑的预设阵地,又雄踞诸峰之上,地形险要。以两个连的兵力发起进攻,恐怕难以奏效。
不过山顶狭窄,攻击面宽度有限,再多派部队也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底线眼睁睁看着。
这一仗,得做好拉锯战的准备。
枪声响起,前面已经交火,不出吴开福所料,绿脚兵仗着地利轻松实现了火力压制,好几挺机枪的位置都非常巧妙。扫射之下,整个山坡都被覆盖。
眼看手下士兵一个个如同木桩般栽倒,吴开福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第六军那帮混蛋,南坡设这么多火力点干什么?”
茹越口工事都是丰玉玺的第六军修筑的。山顶这片阵地尤其精益求精,连对着内侧的南坡都修了好几个交叉火力点。坚固隐秘,选点颇见功力。
被迎头一阵猛击,晋绥军不得不退了下来,再次调上大炮,轰击着刚刚暴露的绿脚兵火力点。
不过距离有些过远,炮击的效果不佳,连续炮击了将近十分钟,终于轰掉了两处前突工事,至于里面的绿脚兵,早在炮击开始的时候就躲进了山坡后的防炮洞。
张洪峰放下望远镜,对副官下令:“停止炮击,命吴开福再次进攻。{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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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旅奔援茹越口,携带的弹药有限,这样强度的炮击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剩下的火力点就得用人命来填了。
山风激荡,五斗山上硝烟渐渐散去,晋绥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向着山顶冲了上去……
午后慵懒苍白的阳光下,两军在茹越口前舍生忘死的拼杀,辎重营连续打退敌人四次进攻,自身的伤亡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比例。
全营实员700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不足300人,阵地虽然还在手中,防守的火力却越来越弱,晋绥军却丝毫不给辎重营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如同海浪般连续不断。
这个场景,就像是一只满身是刺的豪猪,却碰上了一群奋不顾身的斗牛犬,斗牛犬被扎的满身是刺,豪猪身上的锋芒也渐渐被磨平。
晋绥军利用迫击炮和炸药包,逐一拨除着五斗山顶的火力点,每处要紧的地方,双方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眼看着晋绥军一路攻城拔寨的冲上去,吴开福又派出了一个连的后续部队。
这一个连的部队没有火力阻击,飞快地向山顶奔去,肖林立刻察觉到危险,晋绥军是想拼着受些损失,也要在山顶打下一块立足之地。
如果被晋绥军站稳脚跟,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冲上来,五斗山山顶就危险了。
“命令宪兵连支援,一定要把敌人的先头部队赶下去!”
宪兵连是四十五师的纪律部队,负责维护张家口的治安,装备训练都不弱于一线的野战部队,一直埋伏在五斗山山坡后,是肖林早就准备好的一支预备队。
旗语挥动,从肖林这个角度,能看到宪兵连已经出发了。另一侧的山坡上,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渐渐接近山顶。
“要快,要快!”
肖林心中有些着急,自己还是经验不足,等到敌人出招才做出反应。如果被敌人的先头部队冲上阵地。两方纠缠起来,后面那两个连再冲上来,肯定是一场苦战。
“警卫连,跑步支援五斗山,一定要把敌人打下去!”只凭宪兵连未必能挡住敌人,要做最坏的打算,肖林把手中最大的一张牌打了出去。
如果还不能稳住五斗山的局面,说不得,只好抽调茹越口城楼的防守部队去增援,拆东墙补西墙。
眼看晋绥军先头部队两个连已经接近山顶。背后的宪兵连终于还是慢了一步,肖林心中不由得一沉。毫无疑问,已经无法阻挡敌人的后续部队登顶,这一场肉搏战必然损失惨重。
正在这个时候。五斗山上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喊杀声,响彻四野。
一群绿脚兵跳出战壕,迎着晋绥军冲下山去,他们手里举着短枪、刺刀和工兵铲,甚至还有一把菜刀,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悍勇异常!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辎重营长杨海翔,手里高举着一把从西北军手中缴获的大刀片,在他身后,有士兵更有辎重营的脚力。有勇猛的士兵还有满身血迹的伤员,有马夫,有伙夫,虽然不时有人受伤倒下,却没有一个后退胆怯的孬种。
那个河南小伙冲在前面,胳膊上缠着绷带,举着一把工兵铲,和晋绥军拼杀。刺刀捅来,正中大腿,血流如滚倒在地。却兀自奋力去砍敌人的腿脚。几名晋绥军一起举枪刺下,将他钉在地上,临死前眼望茹越口城楼,连声大叫。
战场纷乱,离得有些远。肖林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杀敌……报恩……照顾俺妹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肖林不禁一阵痛惜:“无论胜败,一定要把我军烈士的尸体抢回来,我要亲自祭奠英魂。”
一人拼命,力敌千夫,辎重营的这些后勤人员虽然未经战阵,却拼死无畏。被这么凶猛的一冲,晋绥军一时拦截不住,竟然有些混乱。杨海翔刀起刀落,连着砍翻了几名敌人,带着一群残兵,把晋绥军冲成了两半。
绿脚兵胜在气势高昂,晋绥军胜在训练有素,肉搏战一时难解难分,半山处的晋绥军后续部队加快了脚步,急着要支援山顶。
但是,这个反冲锋为绿脚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宪兵终于登上了山顶,立刻冲上去支援辎重营。被这支生力军突然加入战团,激烈的肉搏战立刻分出了胜负。
绿脚兵以多打少,晋绥军一个个被刺倒在地,终于抵敌不住,发声呼喊转身一起向下逃去。绿脚兵杀的兴起,紧追其后一阵冲杀,将后面跟上来的两连敌人也赶下了山坡。
“好,好,打得好!”
肖林等人举着望远镜观战,眼看绿脚兵大展雄威,将晋绥军杀了个落花流水,都忍不住大声地赞好。
“拿一面军旗来。”肖林心情激荡,这一仗的得失胜败先不论,只凭辎重营的表现就让他满意。毫无疑问,他又得一支强军,一员猛将。
早有参谋送上一面四十五师的军旗,这旗帜脱胎于北洋五色旗,却在旗帜的右上角另外绘制了一幅桑叶形状的中国地图。(外蒙未独立时,中国地图的形状不是公鸡,更像一片桑叶)
肖林提起毛笔,龙蛇飞舞,在军旗上写下几个大字:五斗山营。
“给杨海翔送去!辎重营从今日起升为主力部队,更名五斗山营!”
身旁几名参谋都是一脸羡慕的神情,以赫赫之战功命名的部队,堪称无上的荣耀,此战之后,五斗山营必然名扬全师。
阵地稳固,警卫连不需再出动,黑子接过战旗,由五六个人扈卫着登上五斗山,一路上对两侧的将士们大声呼喊。
“师长有命,辎重营克强敌建奇功,特授战旗一面,更名五斗山营!”
战旗转过山脊,时间不长,五斗山顶传来一阵欢呼,辎重营的战士们簇拥着杨海翔,向山顶最高处涌去。
高举着崭新的战旗,来到阵地顶上高处,杨海翔兴奋地脸色通红,奋力将旗帜Сhā在五斗山顶。猎猎山风吹来,旗面舒展飘荡,扑啦啦作响。
这一招是肖林从后世学来的。非常有特色。解放军中不乏以地名为称号的部队。代表着引以为傲的战功,有效地激发了士兵的荣誉感,加强了部队的凝聚力。
要守住茹越口,五斗山决不能丢。临阵授旗,可以激励辎重营的士气,为守住五斗山增加一分把握。
张洪峰猛攻五斗山,暗中却另有所图,这都是很浅显的疑兵之计,声东击西的把戏,局外人一眼就能看穿。但肖林身在局中。却感到压力巨大。
虚虚实实,虚实难料,凭着兵力雄厚的优势,张洪峰随时可以翻手为虚。覆手为实,只要在任何一点取得突破,绿脚兵的防御阵型立刻土崩瓦解。
肖林苦苦打拼三年,才积攒下四十五师这点本钱,却立志要挽救国家于危亡,驱逐日寇于将来。离着‘九一八事变’越来越近,任何一步走错都是万劫不复,肖林输不起茹越口这一仗。
五斗山争夺战,看上去不过几百人在厮杀,背后却决定了整个茹越口的安危。进而关系到恒山会战的结局。往大里说,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北中国未来的格局。兵凶战危,千万人的身家性命系于此战。
烧不死的是凤凰,辎重营如果能在战火中涅槃,淬炼一身铜筋铁骨,顶住重担闯过此关,前路骤然开朗!
晋绥军连续恶战了大半天,军势有些疲惫,终于暂停攻击,双方在阵前换过阵亡的尸体。运到后山火化。肖林亲自吊祭,动情之处,众军无不热泪盈眶。
火焰腾飞,士兵们一起朝天开枪,气氛庄重肃穆。肖林命人妥善收好烈士的骨灰。将来要带回张家口安葬。
半个小时后,晋绥军再次发起猛攻。除了五斗山以外,铁吉岭也加大了攻击力度,特务营伤亡不断增加,连连告急。
特务营堪称绿脚兵的眼睛耳朵,是按照后世模式打造的特种部队,就这样消耗在阵地战中,令肖林异常心疼。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午后两三点钟的样子,算算郝梦龄即将赶到,肖林传下命令,命特务营也退后一步,让出一线阵地。
当出乎肖林意料的是,晋绥军的表现有些异常,午后的攻击越发猛烈,一波接一波的士兵连续冲击,不计伤亡和损失。肖林又调上铁吉岭后的预备队,才看看稳住阵地。
临时指挥部中一片忙碌,苏民毅突然举着一份电报兴冲冲地叫了起来。
“师长,邵副师长来电,我部于下午两点半攻克应县!”
“奥?!难怪27旅发疯,原来是受了刺激。”肖林也是一喜。打下应县,恒山会战就赢了一半,徐永昌恐怕要逃跑了。
“给邵副师长发电,立刻派三团攻占阳明堡,封住徐永昌的退路!”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消灭晋绥军的主力才是关键。
当然,想要完成这个目标,首先要保证茹越口不丢,从这里运去源源不断的给养,滹沱河谷的友军才能起死回生。
连番恶战之下,四十五师的阵地狼藉一片,晋绥军也耐下性子不断推进着阵地,将山炮直接架在山脚下,尽可能地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茹越口城楼附近,绿脚兵向着五斗山方向挖出了一条壕沟,清理射界,设置鹿角等障碍物。万一五斗山失守,以此为最后一道防线。
一阵猛烈的炮击,晋绥军再次发起了进攻。辎重营新得嘉奖和援兵,士气正旺,仗着地利顽强抵抗,五斗山暂且无忧。
铁吉岭方面却出了问题,二线阵地面前攻击面过宽,被晋绥军冲了上去,双方又一次展开了肉搏战。
“警卫连,立刻赶往铁吉岭支援,坚守山顶,防止敌人突破!”
肖林做好最坏打算,哪怕特务营全军覆没,也要守住铁吉岭。郝梦龄的二团应该快到了,最后五分钟必须坚持住。
铁吉岭二线阵地上,特务营被缠住肉搏,一时脱身不得。这个时候,就是想退上山顶也来不及了,只能拼死先把敌人赶下阵地。
但是晋绥军明显也在拼命,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特务营开始还占着上风,慢慢地变成以多打少,击退敌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眼看警卫连登上了山顶,肖林咬牙下令:“吹号,命特务营向山顶撤退。”
两军正在咬牙拼命,一方突然转身就跑,把后背卖给敌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哪怕有警卫连接应,特务营的伤亡也必然惨重。
但是,肖林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27旅的大股援兵正在登上山坡,再不走,必然被包了饺子,全营尽没。
军号响起,特务营转身向山上退去,背后晋绥军穷追不舍,不时有绿脚兵中枪倒下……
正在这个时候,茹越口山谷中传来一声枪响,回音震荡,虽在喧嚣的战场上,仍显得异常响亮。
怎么回事?肖林心中一惊,听枪声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山谷中预警的哨兵。难道说,晋绥军从山谷中摸上来了?
向左右山上一看,铁吉岭和五斗山都在激战之中,不说自身难保,起码也是无暇分身,顾不得分兵控制山谷。难怪,难怪晋绥军长驱直入,如此一来,茹越口城楼就危险了!
三零五章进退失措
四十五师夺取茹越口,打破了恒山会战的平衡局面。(1_1)
张作相一部两个师和李天宏的第七师被围困于滹沱河谷,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刻,四十五师邵得彪部攻占应县,硬生生地在晋绥军的包围圈中打开了一条支援通道。李天宏和吉林兵立刻向应县靠拢,眼看着就要和邵得彪会师。
张作相的吉林兵主力在平型关正面同时发起猛攻,分兵进袭大小石口,将徐永昌的主力死死缠住。与此同时,荣臻第17军自同蒲铁路南下,进叩太原门户宁武关,在他的接应下,高维岳第九军跳出包围圈,掉头向恒山腹地杀去。晋绥军恒山防线一时处处告急,不成防御。
在这种情况下,阎锡山亲自赶到恒山岭口村,在一座窑洞中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穷乡僻壤,条件简陋,窑洞中只摆了些桌椅板凳,挂上一幅军用地图。但其间出入的却都是晋绥军中的大人物,将星闪耀,分量十足。
前线吃紧,一众将领没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面色严峻地围坐在桌旁,凝神听取参谋处长郭宗汾介绍最新战况。
“诸位,安**四十五师一部于两小时前攻取阳明堡,平型关后侧被敌人截断。繁峙以东,自平型关到大小石口一带,我军徐永昌二军团与敌激战。另外,安**张学良所部越过京汉线,于昨日起对娘子关一带发起猛烈进攻。我守军处境危急……”
阳明堡失守。张学良进攻娘子关,前线没有一个好消息,众将无不面沉似水,阎锡山坐在前排,眉心皱成一个大疙瘩。
“诸位请看,四十五师夺取阳明堡之后,滹沱河谷的敌人正在向应县积极考虑,意图截断我第二军团后路。”
郭宗汾说着话,手中的指挥棒在地图上一指:“综合敌人这两日来的动作,可以断定。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大规模攻势,截止目前进展顺利,如果不及时压制敌人,我军恒山防线有整体崩溃的危险。”
徐永昌的二军团指挥部设在繁峙县城。位于滹沱河北岸,是滹沱河河谷的枢纽,向西达代县、崞县、原平,向东达砂河、大营到平型关。向南,通过峨口到五台,处在丁字路口的繁峙,是整个恒山防线后方的枢纽。
四十五师大胆的战术动作,让雁门关至平型关防线的后背受敌,晋绥军防线断成两截,平型关前线的补给被迫停顿。
郭宗汾介绍完毕。众将无不黯然,窑洞内良久无语,最后还是阎锡山打破了平静。
“次宸(徐永昌字),战局至此,你有什么意见?”
阎锡山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来一直研究军事,他一向把张作霖看做争雄天下的对手,对奉系部队多有关注。
在他看来,奉系部队装备虽然精良,但战斗意志薄弱。军官指挥模仿日俄战争时期的日军,战术陈旧。正是基于这种认识,阎锡山才敢于独自对安**发起进攻,以一省之力挑战北洋政府。
只可惜晋绥军先胜后败,被安**一路反击。直杀到山西境内,到了这个时候。南方蒋中正仍在磨磨蹭蹭,早就许诺展开的二次北伐仍未发动,以至于山西战事糜烂至此。
见到阎锡山问话,徐永昌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众将不知他闹什么玄虚,都纷纷侧目注视,徐永昌却恍如未见,正色向阎锡山一躬说道:“阎长官,战局如此,极难补救,以我个人的看法,最好还是放弃繁峙平型关,退守忻口一线。”
徐永昌身为二军团军团长,算得上恒山战役的主将,没想到他竟然提出撤退,众将都是一阵愕然。
徐永昌出身冯玉祥的国民军,骤居高位,一向为人所嫉,人缘不好。要不是阎锡山在场,恐怕早有人跳起指责他的居心。1(1)
少数心胸狭窄的暗自腹诽,这徐永昌果然是个外来户,不知道晋绥军创业之艰难,山西三晋膏腴之地,难道就这样拱手让给安**?
众将纷纷以白眼斜着徐永昌,明显都对他很是不满。徐永昌却平心静气地只看着阎锡山,等他做出决定。
“次宸,这恐怕不妥,我军在恒山一线还有雄兵十万,就这样一枪不放撤退,怎么向南京国民政府交待?还是另想办法!”
阎锡山语调虽然和气,态度却异常坚决。
虽然被安**赶回了山西,阎锡山对晋绥军仍然充满了信心,他认为,只要利用晋北地形天险,集中优势,此地抵抗,足以消耗安**的兵力优势。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阎锡山还是采取两手准备,一方面在战场上积极抵御,一方面和张作霖暗中接触,准备议和。
不过战场上没有分出胜负,双方的分歧过大,议和之事进展缓慢。
茹越口一丢,阎锡山深知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不由得心急如焚。毫无疑问,安**因此占尽了上风,在谈判桌上必然提出苛刻无比的条件。
对奉作战打了半年,晋绥军伤亡无数,军费耗尽,谈判桌上再被张作霖宰一刀,阎锡山实在不能接受。
打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挽回局面!
“如果要打,我也准备了两套作战计划,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对于阎锡山的态度,徐永昌早有思想准备,也不强劝,心平气和地说道:“占领茹越口之敌为安**四十五师,后续兵力不足,对平型关战场只能起声援作用,我军可以加强繁峙防御,然后暂时搁置这股敌人,集中兵力先解决滹沱河谷的敌人。不过为了确保胜利。必须从宁武关和雁门关抽调三到四个师。再从娘子关一线抽调三个师,形成局部优势兵力,速战速决……”
“不行,这个方案不行,娘子关方面的压力也很大,别说三个师,三个团也抽不出来。”商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是一军团军团长,负责晋东防御,因为手下的傅作义在涿州屡建奇功。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嗯,娘子关一失,晋东再无屏障,这个方案有些太冒险。”阎锡山摇了摇头。否定了徐永昌的建议。
“既然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全力反击茹越口之敌,消灭四十五师,重新构建恒山防线。”徐永昌的神色有些暗淡,在他看来,这个方案无疑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下策,用兵应以出其不意为上,绝不该跟在敌人的背后亦步亦趋。
当前形势下,上策还是及时收缩。放弃恒山,保存实力,在太原外围重新构筑防线,等到南方革命军发起二次北伐,再次反守为攻,重新夺回主动权。
相比之下,决战滹沱河谷可算是中策,安**在那里一共三个师的部队,虽有四十五师接应,局部兵力有限。只要阎锡山敢于决战。拼着损失惨重也将这股敌人消灭,恒山战局仍可维持。
只可惜,上策、中策都被否决了,只剩一个下策。
如果换做别的场合,徐永昌一定据理力争。但他刚刚加入晋绥军半年,根基未稳。在这种场合下只有发言权,没有表决权,把自己的计划都说出来,就算尽到了责任。
“不错,刚才郭处长也说了,茹越口外暂时没有敌人的后续部队,只要消灭四十五师,恒山防线又会恢复安全。”阎锡山却对徐永昌的第二套方案很欣赏,与手下众将热烈地讨论起来。
趁着话缝,徐永昌又提醒道:“阎长官,哪怕在恒山决战,也要在忻口一带做些准备,以免万一战局不利,太原门户大开……”
“好了,次宸放心,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阎锡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岔开话头问道:“次宸,前线部队的状态如何?既要守住平型关,又要反击茹越口,你的担子不轻呀!要不要给你调些部队?”
阎锡山一心想夺回茹越口,但他也知道平型关前线战事正酣,想来想去,只有从抽调后方太原的部队。
“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多一支部队就多些把握,谢谢阎长官了。”徐永昌本欲张口拒绝,突然心思一动,又转了口风。他不敢自比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但多掌握些部队总是好事。
“对了,茹越口前线怎么样了?那肖林狡猾异常,我怕张洪峰不是对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和27旅失去了联络。”
如果27旅能打败四十五师,当然立刻扭转战局,一切顺利的话,整个恒山战役都将以大胜告终。阎锡山和徐永昌心中升起一丝盼望,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茹越口,……
茹越口城楼位于山脊连接处,处于两山阵地的后方,有铁吉岭和五斗山在两侧保护,山谷就是一处绝境天险,不可能通过。
但随着两山阵地不断后撤,绿脚兵都被压缩到山顶,原本防御严密的山谷突然露出了破绽。
除了师部的直属人员,城楼处只有两个连的守军,防御单薄,晋绥军大举来攻,情势立刻危急。
山谷前的哨兵来报,来袭的晋绥军足有一个营,行进速度很快,离城楼不足五里。
五里,不过是2500米,如果在平地上,十分钟就能赶到,山谷里虽然难走些,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苏民毅,调一个排来,保护石先生和蒋先生撤退!”情况紧急,肖林第一时间想到石醉六和蒋百里,这两人太过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不走。这一仗已到生死关头,人人舍命才有一线生机,士气可鼓不可泄,岂能为个人的安危影响大局。”
石醉六抽出****,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别忘了,我首先是一名军人!”
蒋百里也慨然说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军援兵随时赶到。我愿和大家一起坚持这最后的五分钟。”
危难之时最容易看清人的品性,石醉六和蒋百里虽是客卿身份,却都不愿独自逃走。这二人身份特殊,视荣誉和尊严重于生命,如果为敌所困情势危急,甚至会选择自杀,他们能留下来陪自己共度难关,可谓轻生重义。
肖林心中一暖,又是一喜,多日来的水磨功夫没有白费。这二人对四十五师的认同感越来越强,已经渐渐融为一体。
再花些心思,就能将这两位高人收为己用。
“好,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士兵们各自准备,就连师部的文职人员也拿起了枪,茹越口城楼前严阵以待。
说话的工夫,晋绥军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足足有四五百人,向城楼蜂拥而来。
两侧的山坡上也发现了这股敌人,纷纷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不顾阵地前晋绥军正在猛攻,各自分出一支部队冲向山谷边。试图协助城楼防守。
但晋绥军早有准备,这边刚刚冲出阵地,那边立刻枪炮齐鸣,以火力封锁,有调动部队从侧面迎了上去,把绿脚兵挡在山谷两旁。
趁着这个空隙,山谷中的晋绥军一阵猛冲,终于来到了城楼前面,早就等待多时的守军立刻开火,双方一时杀的难解难分。
两山一谷。处处都在激战,晋绥军看到取胜的希望,士气大振,前赴后继,山谷中的这支生力军潜伏已久。更加疯狂凶猛。
“命令三营进入山谷,支援城楼战斗!”
张洪峰手举望远镜。强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调兵遣将,又向城楼处派出一支援兵。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刻,他要以连续不断的重拳击倒对手,没必要再留什么后招。
“传令下去,第一个冲上茹越口城楼的,赏大洋一千!活捉敌酋肖林者,官升三级!”
“消灭四十五师!”
“活捉肖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城楼前弹雨连连,晋绥军接二连三地倒下,其他的士兵却不管不顾,狂吼乱叫着向城楼上猛冲。
茹越口城楼,此时就像一叶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沉没。
27旅整体前压,山炮和迫击炮连续射击,奋力要尽快打光最后一颗炮弹,内长城周围烟雾升腾,土石飞溅。
一颗105毫米炮弹飞来,正中城楼左侧,咣的一声炸响后,城墙立刻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十几个剽悍的晋绥军士兵嗷嗷叫着,跟在一名上尉身后向那缺口处冲击,几名绿脚兵从砖石下站起身来,举起刺刀迎了上去。
肖林连忙调过两挺机枪,封锁这小队晋绥军的后路,城墙上跳下一队绿脚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以多打少展开白刃战。
这边刚刚稳住阵脚,背后却传来几声惨叫,另一队晋绥军趁着空虚,已经摸到了城楼处,沿着台阶向上突去。防守这里的是四十五师师部直属人员,不擅于肉搏战,三招两式,节节败退,晋绥军很快在城楼上站稳了脚跟,人数慢慢增多。
肖林心知不好,整个阵地此时如同漏水的篮子,按住一处,晋绥军又从另一处冒了出来,阵地陷落在即。
当机立断,肖林传令:“全军收缩,后退至五斗山方向临时阵地。”
五斗山最危急的时候,绿脚兵对着那个方向修建了一道临时阵地,将其作为最后的备用防线。不料五斗山没有失守,城楼处先顶不住了,正好用上这道阵地。
肖林已做好最坏打算,如果茹越口城楼失守,就死守两山山顶,和27旅纠缠到底。
“师长,快走,我来掩护!”
苏民毅抬手一枪,打倒了一名晋绥军军官,带着十几人伏在石阶前,掩护其他人撤退。趁着晋绥军大股部队未到城楼,绿脚兵甩开敌人的纠缠,撤到了临时阵地。
但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晋绥军涌上城楼,内长城周围火光腾腾,映天蔽日。
苏民毅等人转身要撤,斜刺里一挺机枪突然扫了过来,几名绿脚兵应声倒下,其他人只好伏下身子,各自隐蔽,一时退不回来。
晋绥军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将苏民毅等人包围其中,却没有急着开枪。他们看得清楚,苏民毅身穿上校军装,这可是个大官,如果能够活捉,赏钱必然不少。
眼看苏民毅等人被围,肖林急得眼中冒火,恨不得立刻率兵杀回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师长,快看!”一名士兵突然举手指向茹越口后方,兴奋异常。
“援军!”左右都是一阵欢呼。
“援军!师长,二团来了!”
肖林抬眼看去,山谷中出现一支长长的队伍。
这支部队从茹越口北方来,毫无疑问不是晋绥军,算算时间,十之**就是郝梦龄的二团。举起望远镜细看,果不其然,这伙士兵脚下都穿着绿胶鞋,正是四十五师的绿脚兵!
肖林欣喜若狂,放声大笑,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跟我冲锋杀敌,救出参谋长!”
看到援兵来了,左右士卒群情振奋,一起大吼着跳出战壕,跟着肖林向敌人冲去。
肖林不易察觉地落后两步,隐在将士之中,郝梦龄既然赶到,这一仗有胜无败,没必要再拼命。
一天苦战,此刻终于一阵轻松,恒山会战大局已定,多日来的重压一扫而空。
三零六章尘埃落定
郝梦龄及时赶到,四十五师终于反败为胜,击退了27旅的进攻。
面对四十五师表现出的韧性,张洪峰只能徒呼奈何,继续组织部队发起攻击。可惜连续战斗之下,他手下的部队有些疲惫,随后两天的战斗毫无建树。
但在这两天中,整个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晋绥军突显败象。
在千变万化的战场上,正解和错招往往只有毫厘之差。
四十五师占领茹越口的时候,徐永昌立刻建议全面撤退,以跳出安**的包围圈。只可惜这个计划远远领先于战局的发展,没被阎锡山采纳,晋绥军非但没有及时抽身,反而迎面向茹越口扑了过去。
安**立刻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被困在滹沱河谷中的三个师掉头东进,和四十五师会师于应县,并挥兵夺取了阳明堡和峨口,将平型关一带的晋绥军装进了口袋。图穷匕见,阎锡山这才反应过来,安**的目标既不是平型关,也不是雁门关,而是驻守其上的晋绥军第二军团。
没听徐永昌之言,此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丢了阳明堡和峨口,繁峙到五台的退路被切断,第二军团陷入重围之中,败局已难以挽回。
阎锡山不断催促蒋中正尽快北上,以解平型关之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无奈之下,还得从安**身上想办法,阎锡山又回到了谈判桌前。
不料张作霖突然变了嘴脸。将原来的谈判条款全部推翻。提出了一份新的和谈方案。
这份方案共有五条主要条款。一、山西脱离北伐阵营,易帜加入北洋政府。二、阎锡山本人下野,出洋考察。三、山西之部队缩编,晋绥军所部十二个军及一个独立师改编为五个师,多余人员遣散。四、割让晋北及绥远地盘。五、赔偿500万元战争经费……
这份和谈方案毫无诚意,阎锡山却意外的委曲求全,当即表示只要前线暂时停火,各项条款都可磋商。
怎奈张作霖老谋深算,又岂会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一方面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一方面命令前线部队穷追猛打……
风云变化之际,1928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刚过阳历年,已经进了农历腊月。今天是腊月十六。镇子上人流涌动,都是赶集的乡民。附近虽在打仗,普通老百姓该过年还得过年,十里八乡都知道,腊月里逢着三六九,峨口镇上都有大集。
和平日里不同,镇上还有很多军人,都操着东北直隶口音,听说是北*京张大帅的部队。老百姓本来有些害怕,但相处时日久了。看这些胡子兵还算和气,也就渐渐融洽相处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革命和北伐都太过飘渺,相比之下,这伙绿脚兵还算不错,从不强买强卖,更不糟蹋大姑娘,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兵了。
肖林早上刚刚起来,李天宏就带着李叔白来访,大家聊天聊起了兴致。信步一起来到街头闲走。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肖林和李天宏并肩而行,几名卫兵跟在身后,李天宏却坠在最后,拉着黑子嘀嘀咕咕。
他俩本来就是老熟人。见面特别亲切,李天宏一路上眉飞色舞说个不停。黑子笑呵呵地充当听众,倒也异常的融洽。
集市上各色货物都有摊子贩卖,来往乡民喜气洋洋,仔细地挑选着年货,不难看出,在阎锡山多年经营之下,山西少经战乱,老百姓的生活相对富足。
不过这个年代大环境太差,出了山西就是战火连连。虽在这小镇上,也能看到一些外地口音的难民,面带菜色,在路边或坐或跪地乞讨,本地乡民见了,往往会扔下一两个大钱。
“肖林兄,山西是个好地方呀!民风淳朴,地方富庶,我都想留在这里了。**
三零七章沟通(上)
山西原平,二月十八日午后。
虽然已过立春,三晋大地仍是一片春寒料峭,出了原平东门沿着公路两侧,不时能看到冬日的残雪。
正是冬闲的时候,田野里寂静无人,愈发衬托出公路旁的热闹隆重。自东门外十里处开始,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严了整条公路。
一群安**的高官显要站在路旁,不时抬头向远方翘首张望,看样子是在等着迎接某位重要的大人物。
仔细看去,这些人都是安**中的高级将领,都是山西会战中的军长师长,平日里他们在军中都是一方大将,此刻却规规矩矩地站在寒风之中,偶有交谈也是窃窃私语。
“子钦兄,老帅可真给阎百川面子,竟然派汉卿亲自赶来。要依着我的意思,根本就不用谈判,直接打进太原了事。”
话的正是荣臻,他的言语中虽然对老帅没有不敬,却隐隐在发着牢骚。也难怪,安**眼看就要拿下太原,老帅却答应与阎锡山议和,荣臻图谋山西的大计功败垂成。
“龢生(荣臻字),慎言,慎言。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老帅这么做必有缘故,咱们都是粗鄙武夫,不可妄自非议。”高维岳轻轻咳嗽两声,给荣臻碰了个软钉子。他年纪大,资格老,满脸诚恳地讲着大道理,荣臻竟然一时语塞。
“这老家伙,还记着我的仇呢!”
荣臻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大同通敌案至今余波未平,无意中得罪了高维岳,无论人前人后,老高对自己总是一副戒备心的态度。动不动就是一番官话套话,搞的自己脸上无光。
行军打仗,顺便榨些油水,这都是军中的惯例。都怪自己行事不谨,被那个肖林抓住了痛脚,将通敌案捅到了新闻界,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惹了一身腥臊。连带着还成了恶人。
吃瘪难堪,下意识地抬头左右看看,正好碰上李天宏似笑非笑的目光,荣臻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他率领17军南下宁武关。正在和晋绥军杨爱源的三军团鏖战,却被李天宏的第七师乘虚而入,抢占忻口立下大功,这份窝囊更是没地方撒气。
看李天宏志得意满的神态,明显没把自己这个晋北前线副总指挥放在眼里。只是李天宏现在风头正劲,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看你嚣张到几时!
荣臻正在心里暗暗发狠。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来了,来了。少帅来了!”
抬头一看,远处公路上出现了一支车队。一水的绿色六轮卡车,正是奉系标配的军用车辆,浩浩荡荡地向原平驶来。
“潘参谋长,军乐队开始奏乐!”
荣臻连忙下令,然后轻轻向前迈了两步,自自然然地站在众人之前,高维岳对他的动作无动于衷,仍和李天宏站在后面。
“吱,吱——”卡车驶到众人身前停下,荣臻连忙迈步迎了上去,满脸都挂着恭敬的笑容。车门一开,跳下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
“是你!?”荣臻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
“是我呀!荣军长难道不欢迎吗?”来人正是肖林,笑眯眯地打起了哈哈,脸上的表情如和睦的春风,完全看不出当初在17军军部里嚣张的模样。
“张军团长呢?”
荣臻脸色铁青。他一向自居受张学良的赏识,但此刻突然想了起来,这个肖林才是少帅手下的第一红人。
肖林一扶车门,张学良跳下了卡车,向着荣臻淡淡点了点头。
“龢生,辛苦了。”
不知是旅途劳累,还是有什么心事,张学良的脸色青灰,神情抑郁。目光扫过荣臻,却没有任何表情。
“阎百川的代表到了没有?”
“报告军团长,山西代表团昨天下午就到了,团长赵戴文,副团长杨爱源。”看到少帅心情不好,荣臻也显得规规矩矩,立正敬礼,正色回答,不敢有一句废话。
“赵戴文?还算有点诚意。”
张学良点了点头,冲荣臻回了个军礼,向下走去。
赵戴文是山西二号人物,他来谈判,很多事情可以直接做主。至于杨爱源,则是晋绥军三军团的军团长,掌握着山西军中仅存的机动部队。
晋绥军十二个军分为三个军团,一军团长商震,正在娘子关一线作战,被十几万安**团团包围,岌岌可危。二军团长徐永昌,已经打光了手下的部队,成了光杆司令。
高维岳见张学良来到身前,连忙上前行礼。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受了风寒?”
“老高放心好了,我没事。”张学良眼中露出一丝暖意,高维岳是他手下的老班底,多少年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才有这样话的资格。
“军团长,大敌当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高维岳的话语中隐隐带着劝诫的意思。
少帅最近两年来负面消息不断,吸食大烟,注射吗啡,和赵四姐闹得满城风雨……身为下属,无法直言相劝,只能这么旁敲侧击点一下。
这也是高维岳资格老,面子足,才敢上这么两句,要是旁人,提都不敢提。当着矬人不矮话,张学良自知行为有失,每次听人提起鸦片二字,往往恼羞成怒。
不过高维岳一番好意,张学良心里倒没什么芥蒂,当下微微一笑道:“多谢老高提醒,我心里有数。”
张学良沉迷毒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一句心里有数,封住了高维岳的嘴巴。高维岳不敢再劝。退后两步,自寻肖林叙话。
李天宏迈步上前,向着张学良举手敬礼:“报告军团长,第七师师长李天宏觐见!”
“天宏啊。精神头不错嘛!好,好!”
张学良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拉起李天宏的手,抑扬顿挫地道:“老帅命我转告你一句话,第七师打得不错!”
“得大帅金口一赞,第七师上下敢不效死以报!”被张作霖亲口表彰,虽然只是一句话,却把李天宏兴奋的满脸通红。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整整一年,还是头次入了老帅的法眼。
这回肯定赚大了!有老帅这句话,叙起功劳来肯定忘不了第七师,这回也许真该出头了!
“怎么样。部队在忻州还习惯吗?”张学良意外的话多,又拍着李天宏的肩膀道:“好好休息,好好练兵,山西战事结束以后,第七师还有大用。”
眼看着少帅谈笑风生。荣臻心里一阵冰凉。肖林、高维岳、李天宏,这些人才是张学良的心腹,自己跟在杨宇霆身后,虽然和少帅私人关系不错。但到底不是一个阵营。
“肖林,走吧。咱们去见见赵戴文。”张学良对肖林更加不同。语气随意平和,如同面对家人兄弟。
一行人登车上马。在部队的簇拥下,转回原平城中……
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安**兵临太原城下,商震的第一军团又含在张学良嘴里,晋绥军代表团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张作霖的大部分条件,只在一些细节方面讨价还价。
相比裁军、下野、赔款等苛刻条件,阎锡山在易帜上
这是阎锡山的一点花招,南方国民政府即将展开二次北伐,形势随时发生变化,这些苛刻的条件只管答应,总有变通解决的手段。
裁军,阎锡山不怕。裁掉的部队可以暂时转为地方保安武装,只要留住山西政权,这支部队就不会散伙。
赔款,也没什么关系。赵戴文在谈判桌上提出,山西现有资金紧张,请求分期支付500万元赔款。阎锡山想的明白,这笔钱听起来是个天文数字,但只要支付第一期50万元即可,等到二次北伐开始,这笔账非但不用再付,也许还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下野,意思。阎锡山在山西经营多年,哪怕暂时去职,也没人能动得了他的地位。
割让晋北绥远,这更没问题。军阀混战一向如此,谁打赢了地盘归谁,将来再夺回来就是。
唯一有些争执的,就是易帜问题。
山西以一省之力,充当二次北伐的急先锋,本想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票,无奈被张作霖打到老窝,暂时只有投降。但阎锡山看得明白,安**肯定不是北伐军的对手,这天下还是蒋中正的,如果现在易帜投入北洋阵营,就好像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所以阎锡山特意交代,无论安**提出何种条件都可接受,但在易帜问题上不能让步。
可以投降,不能背叛。
易帜虽然只是个形式问题,却代表着一方势力的政治立场,按照后世的法,属于大是大非的问题,一定要旗帜鲜明,态度坚决。所以赵戴文此来原平谈判,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唯恐完成不了阎锡山交待的任务。
出乎赵戴文意料的是,张学良在谈判桌上非常配合,非常好话,痛痛快快就答应了赵戴文的请求,完全没有战胜一方的咄咄逼人。
这可有点奇怪。
在谈判之前,赵戴文曾和阎锡山分析过当前形势,一致认为张作霖也急于结束山西战事,以全力准备对付北伐军,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双方才有了和谈的可能。
但就算如此,张作霖也没有如此心急,蒋中正哪怕明天就出兵北伐,前面起码还有直鲁联军顶着。
张作霖在谈判中如此让步,很可能还受到了别的压力…………
当天晚间,肖林应邀来到张学良的住处。
进入客厅,张学良正在等他,屋子里没有别人,桌子上却摆着四个茶杯。
肖林一愣:“汉公,还有人要来吗?”
“嗯。我还请了子钦和天宏,咱们在一起聚聚。”
肖林点了点头,这倒合乎情理,大家都属于少帅派系。平时很少有机会聚到一起,现在
现身,大家正好一起坐坐。
“肖林兄,趁着他们没到,咱们先一件私事。”张学良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尴尬,拿起桌上的茶杯,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肖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肖林心中起疑。脸上却写满了义气:“汉公请,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这个,你也应该听过。我正和绮霞姐相恋……”张学良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介绍着自己的婚外恋。
肖林听过这段风流韵事,所谓绮霞姐,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赵四姐。
看到张学良如此坦然,肖林既鄙视又羡慕。少帅这辈子可真没白活。感情生活多姿多彩,这位赵四姐最后虽然修成正果,但论起来大概是三的n次方了。
“……夫人贤惠,终于接纳了绮霞。此中苦辣酸甜,实在不足提起。”
张学良介绍完毕。深深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肖林兄。我这辈子欠的风流债太多,以后再不想招惹这种事了。不过有个人我放心不下,还想请肖林兄照顾。”
肖林心中一动,问道:“是孙抒音孙姐吗?”
“不错,起来还是缘分未到,抒音外柔内刚,性格坚韧,我们还是不能聚首……”
张学良仍在絮絮叨叨,肖林心中却暗暗侧目。这位少帅果然是个公子哥脾气,婚外恋都玩出性格不合来了。
张学良又道:“抒音最近心情不好,我想让她到处走走,去别的地方我也不放心,就想到张家口了。华远公司最近业务繁多,也正好在察哈尔开一家分公司,交给她我比较放心。”
“汉公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定照顾好孙姐。”
杜甫有诗云: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张学良这会得诚恳,事实上却是他另觅新欢,孙抒音此时一定伤心难过。
华远在张家口开设分公司,对四十五师来利大于弊,肖林没理由不欢迎。而且他和孙抒音关系匪浅,于公于私,这件事都要管上一管。
两个人被勾起了兴致,又聊起当年火锅店里的时光,唏嘘感慨,彼此间亲近了不少。虽然都是短短两年前的事情,这会起来却恍若隔世,只觉得温馨宁静。
正在回忆当初的趣事,张学良突然问道:“肖林兄,我想把叔白调到身边,你看怎么样?”
李叔白?调到你身边干什么?肖林一愣,干巴巴地道:“这个……好事呀。”
张学良笑了笑,解释道:“一民走了之后,我身边的副官总是不合用,换了几波也没碰上个稳重的。我看叔白也长大了,想给他个机会。”
第七师就驻扎在原平,张学良今天碰到了李叔白,简单聊了几句,发现李叔白比当初成熟了不少,勾起了张学良的爱才之心。
不管李景林当年有没有二心,张学良以阴谋兵变迫使他下野,在道义层面上来,终归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张学良见了李天宏和李叔白,多多少少总有些愧疚,这会被肖林勾起故旧之情,就想提携李叔白一番。
“我了解叔白,他一定能干好的,汉公这个人挑的不错!”
听是去担任张学良的副官,肖林心中大定。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上几年,随便放出去都是一方高官要职,王一民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当然,旧时空里这种例子更多,领导的秘书、司机往往都混得不错,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两人正聊得高兴,高维岳和李天宏先后来到,寒暄几句,依次入座。
在座都是心腹爱将,张学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诸位,明天和山西代表团签订和约后,我就要赶回涿州,然后再赶回北*京,有些事情要向你们交待一下。”
今天下午的谈判,已将和谈的大致条款敲定,只等明天签字,山西战事就可宣告结束,但是涿州方面还有一幢麻烦要处理。
从山西战事开始到结束,傅作义死守涿州五个月,现在仍在坚持,现在既然已经议和,涿州方面一终于可以和平停火。
虽然奉军久攻不下,但涿州孤城困守已然弹尽粮绝,士兵们以酒糟果腹,连续食用一个多月,个个头脚虚肿,手指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深坑,好半天都不能恢复。
围攻涿州的部队就是张学良手下的三军团,这场令人精疲力竭的围城战终于结束,少帅要赶去收拾首尾残局。
(注释,傅作义困守涿州,是历史上的真实战例,前后坚守100余日,最后和平停火,傅作义也因此一战成名。同时,在这一仗也从侧面暴露许多问题:东北军战斗力低下,张学良军事指挥能力欠缺……)
张学良接着道:“山西战事中,全仗各位努力,我三军团才能连战连胜,平定晋绥军战乱。老帅一向赏罚分明,这一仗既然打完了,我当然要为大家请功,今天就先和各位通通气。”
论功行赏,这是好事呀!肖林心中就是一喜,立刻想到了旧时空里的经历。
在旧时空里肖林替别人打工,每到发奖金的时候,老板总要先和大家进行沟通,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免得最后结果出来了不好修改。
没想到,张学良竟然也会这一招,倒要看看他开出什么条件。
三零八章沟通(下)
山西战事历经半年,最后以完胜告终,肖林等人都可算劳苦功高。
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自然应该论功行赏,如果没有合适的奖勉,哪怕肖林等人不说什么,也会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此刻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但是张学良既然和大家沟通,代表的就是老帅的意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当场就可拍板定夺。
这番官场上的规矩大家都很清楚,因此张学良提起话头之后,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事关切身利益,不得不谨慎一些。
张学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高维岳的脸上,温言问道:“子钦兄,参谋总处还有一个副总参谋长的位子,你愿不愿到中枢任职?”
高维岳一愣,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副总参谋长叫着好听,但却居于人下,怎比察哈尔都统一方封疆大吏。高维岳年纪渐老,已没了仕途发展的野心,就守着察哈尔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率意随心。
“好,既然这样,子钦兄还是先留在察哈尔。”张学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掩饰过去。
参谋总处杨宇霆一手遮天,他早想安Сhā个亲信进去,但夹袋中可用的人才不多,才一直拖延下来。本想着高维岳资历较老,这回又立下大功,可以放在这个位置,无奈本人不愿意,也无法强求。
甩开不快,张学良又微笑问道:“山西战事,第九军伤亡如何?”
高维岳先看了一眼肖林,然后回答道:“报告军团长,我部战前原有兵力三个师。共计三万七千五百五十六人,现在。现在只剩下一万八千一百二十人。”
四十五师在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编制,但实际上自成系统,高维岳就没把四十五师算上,这种局面还是张学良有意造成的,所以也不需要解释。
从晋绥军进攻察哈尔开始,高维岳的第九军连番苦战,损失最大,尤其是雁门关一战,两个师都被打残,要不是最后晋绥军战线动摇。自行撤退。高维岳恐怕就要从军长变成师长了。
“不容易,不容易呀!”
张学良点点头,语气深沉感慨:“每一场胜利都是用将士们的鲜血换来的,山西一役,第九军竟然伤亡过半。让人心痛,让人难过呀!”
高维岳腾地站了起来:“请军团长节哀!流血牺牲是军人的天职,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只要军团长一声令下,我第九军还能再上战场杀敌!”
“好,好!子钦兄果然是我三军团的老黄忠,豪气不让少年!”
张学良哈哈大笑,又轻抚高维岳的胳膊说道:“坐下,先坐下。子钦兄虽勇。疲兵却不可上阵。大敌当前,我再给你一个师的编制,把部队打造一番,你看怎么样?”
高维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多谢军团长信任,我一定把第九军打造成一支铁军!”
肖林在旁边心中一动,加上四十五师。高维岳的第九军本来就有四个师,再扩军一个师,岂不成了一个小型的军团?看来,四十五师要调离第九军的编制了。
这件事有利有弊,四十五师独自成军,当然可以壮大实力,但张家口富得流油,肖林实在不愿放弃。
他正在动着心思,张学良又向李天宏问道:“天宏,第七师现在有多少人呀?”
“在册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五人。”李天宏有些心虚。
“实员呢?不要打马虎眼。”
李天宏抬眼看了看张学良,张学良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看来不像要找麻烦的样子,当下鼓起勇气说道:“实员一万七千零十三人。”
第七师自从和肖林合作,连续打了几个胜仗,收编了不少俘虏败兵,部队最多时膨胀到快三万人,这都是人所尽知的秘密,唬也唬不过去,李天宏只好稍打了些埋伏,报出一个和实际相差不远的数字。
看到李天宏实话实说,肖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张学良的性格了,这位少帅是典型的性情中人,手下只要对他坦诚忠心,有些出格的错误他也会尽力回护,但如果瞒着他搞什么小动作,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被贴上奸邪小人的标签,再也得不到信任。
李天宏超编养兵,张学良十之**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一直没有捅破,反正第七师不是嫡系部队,犯不着撕破脸皮。
旁观者清,肖林在一旁看得明白,少帅既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是要重用李天宏了。
还好,李天宏没有犯糊涂。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天宏有两下子。别人的部队都是越打越少,第七师却越打越多!”
张学良哈哈大笑,调侃,敲打,观察着李天宏,李天宏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在一旁赔笑。
“呵呵,天宏年少有为,英勇善战,我当然要重用。”
张学良最近刚刚升任安**上将军衔,在几名心腹面前不免有些恣意,将李天宏揉搓一番后,笑眯眯地问道:“天宏,要是给你个军长来干,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李天宏身子微微一震,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得到张家父子重用,提为一军之长。惊的是,少帅要把自己调到哪个军去,第七师这一万多子弟兵怎么办?
张学良悠悠说道:“阎锡山虽然被打败了,南方还有冯玉祥、蒋中正、李宗仁,强敌环饲,危机重重,所以我们还要扩编整军,以和敌人决一死战……天宏,大帅有意以你的第七师为基础组建一个军,你看怎么样?”
听说第七师还在自己手下,李天宏终于放下心来,连忙表态:“能得大帅赏识,李天宏一定誓死以报!”
“你手下将近两万人……”
张学良说到这里。李天宏连忙张口想解释两句,张学良摆摆手制止了他。脸上的神情很得意,好像掌控着一切秘密。他笑笑又接着说道:“你再招些新兵,就可以编成两个师,再从16军调一个师,正好凑成一个军,另外给你派个副军长,如何?”
“可以,都听军团长的安排。”调来一个师,再派来个副军长,都是应有的平衡控制。可以接受的条件。
16军是张学良的心腹嫡系。军长齐恩铭,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从那里挖来一个师也不错。要知道,这都是奉系的精锐老兵。十分难得,如果新兵太多,毕竟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说定李天宏的安排,张学良把目光又转向肖林。
“肖林兄,四十五师如何安排,你有什么意见吗?”张学良笑眯眯的,心情不错。
“别的没什么,就是部队有些疲劳,连续作战半年多。需要休整一下。”肖林明知张学良在问什么,却有意回避,顾左右而言他。
眼看高维岳和李天宏收获颇丰,肖林要说不动心,绝对不可能。不过眼下这情况就像买东西讨价还价,谁后开价谁比较主动。
肖林强压着心头的火热。故作淡定,张学良却并非什么老辣之辈,自己先忍不住了。
“可以休整,不过也是扩编后的休整,大帅已经点头,四十五师扩编为军。”
肖林大喜,连忙站起身来表忠心,喊口号:
“报告军团长,四十五师能取得一点成绩,离不开大帅的英明领导,军团长的正确决策,兄弟部队的大力支持……众人划桨开大船,万众一心成大业。四十五师将以辛勤的血汗和牺牲,夺取对‘赤军’(北伐军)战斗的胜利……”
一连串后世流行的套话顺口而出,把张学良哄得眉开眼笑,李天宏暗自佩服。
张学良又勉励一番,多少也敲打了肖林两句,不过肖林注意到,和对李天宏的态度不同,张学良没有提出往四十五师掺沙子。
难道说,四十五师原班人马扩编为军?从没有过这个先例,肖林不敢奢望,又隐隐怀着幻想。
不过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如果在这个场合下打听派不派副军长什么的,难免引起张学良的反感,四十五师难道是独立王国?针Сhā不进,水泼不进?
再说了,就算派来个副军长,肖林也确信能把他吃得死死的,这种小事,回头另找途径打听就是。
“军团长,我部扩编以后,驻地在哪里?”肖林得着机会,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和李天宏的情况不同,张学良肯定会给他一块地盘。
“绥远,先驻扎在绥远……不过,你的资历不够,绥远督军恐怕另有其人,你来做副督军。”张学良微微有些歉意,以肖林的功劳,本来可以给个督军干干,不过这个位置早有人盯上了,只好让肖林受些委屈。
肖林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微微有些委屈,嘟囔着问道:“副督军?谁来当督军呀?”
“还没定,这件事我有些控制不住。”张学良面无表情。
张学良说得明白,绥远督军的人选不由他控制,也就是说,此人不属于张学良派系。
肖林立时反应过来,朗声说道:“请军团长放心,无论谁来做督军,绥远都只听军团长的命令!”
见肖林一点就透,张学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去了绥远之后,要尽快剿灭魏益三的部队,最起码也把他逐出绥远,夺回包头。包头的得失不止一城一地,还关系着陕甘后路,对打败冯玉祥有重要意义。”
“军团长,这是要对冯玉祥动手吗?”刚得着升官的消息,李天宏有些兴奋,恨不得立刻再立一场大功。
“不错,南方蒋中正已然坐大,急切之间不易图谋,必须先剪除他的羽翼。我军方针已定,先打冯玉祥,再和‘赤军’决战!”张学良的表情异常严肃。
听说要和冯玉祥作战,肖林和高维岳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冯玉祥以陕甘为后方,主力猬集于河南。两个月前,杨虎城所部被直鲁联军击败之后。冯玉祥调来了精锐嫡系部队,孙连仲驻临漳。鹿钟麟驻濮县,孙良诚驻菏泽,与直鲁联军相持不下。
从豫北到鲁西,冯玉祥的部队正在和直鲁联军作战,纠缠不清,张学良既然提出要打冯玉祥,这一仗肯定迫在眉睫。
第九军和四十五师连番作战,肖林和高维岳都希望有一段休整时间,对此战并不积极。
除此之外,肖林还有别的担心。冯玉祥盘踞在河南。背后就是北伐军的地盘。跑到黄河岸边和冯玉祥打仗,一不小心就会和北伐军碰上。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北伐军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其他部队,四十五师虽然不弱,但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开这一仗呢?
几人渐渐越聊越远,从军事扯到政治,又从政治聊到了经济,最后转回了私生活。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高维岳打量着张学良,虽然谈笑风生,但眼角隐隐有几道血丝,笑容中带着一丝憔悴。
“哎。国家维艰,老帅操劳,学良身为人子,不能为父分忧,有愧于心呀!”
张学良最近不太顺心,赵四小姐、傅作义、土肥原。一个比一个麻烦,各种压力之下,老帅也一天天见老……
张学良公子哥本色,头一件烦心事就是女人,但让老帅张作霖作难的,却是昔日的盟友——日本人。
张作霖和日本的关系复杂,既有相互利用,又有矛盾斗争,在经过最初两年的蜜月期之后,从郭松龄反奉开始,张作霖渐渐和日本人貌合神离。
这两年间,张作霖有意摆脱对日本的依赖,在军事、政治和经济文化领域,都做出了政策上的调整,更多地寻求与西方列强的合作,试图以西夷制东夷。
在张学良的运作下,经华远公司从中撮合,苏、德、英、美等列强都与奉系建立了贸易合作关系,奉天兵工厂内金发碧眼的外籍技师多达1516人,大炮、坦克、飞机等等先进装备不再是清一色的“东洋造”。
就在刚刚过去的1927年,日本政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后世臭名卓著的田中义一出任日本首相,并主持召开了著名的“东方会议”,参加人员来自于陆军、海军、外务省、参谋本部、关东军、以及驻华使领馆人员。
在这次会议上,日本再次调整了对华政策,变得更加强硬,更加急迫。有关东北问题,日本各方得出以下结论:
满蒙实行分离,与中国本土区别对待,也就是推行“满蒙分离”;对张作霖采取强硬措施,逼其迅速解决“满蒙悬案”;如果张作霖满足日本的要求,支持他;如果张作霖不听话,日本“应决心不失时机地作出适当的措施”。
这些内容最后都写进会议文件——《基于对华根本方针的当前政策纲领》。会后,田中将会议精神写成奏折,上报天皇,提出:“惟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如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所谓《田中奏折》。
在日本国内,对中国政策一直存在着两派不同意见,温和派主张采取和平的手段占领东北,即通过获取在中国的商租权、杂居权、铁路修筑权等蚕食东北,通过不流血的非军事手段,将东北从中国分离出去。
而日本军方却主张直接武装占领,并不惜发动战争。在东方会议上,武力派的意见成功取得了内阁的支持。
东方会议之后,田中内阁派出驻奉总领事吉田茂、驻华公使芳泽谦吉、满铁社长山本条太郎等人,向张作霖提出“新五路”计划。
这五条铁路是日本的“战略铁路”,向北运兵可与苏联开战,向南战略物资源源不断,向东可与朝鲜铁路相接,一旦修成,东北完全被日本人所控制。
张作霖老谋深算,岂会轻易答应修筑“新五路”,当下又拿出东北大忽悠的精神,对日本人虚与委蛇。
但日本人吃过亏后也学乖了,紧盯不放,百般威逼,张作霖无奈之下,只好在《满蒙新五路协议》上签了字。
签字之日,53岁的张作霖“蹒跚踉跄”,“一夜之间,憔悴万分”。
这件事后不久,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又找上门来,向张作霖递交了一份《满蒙备忘录》,共计十条内容,除了‘新五路’协议之外,又提出允许日本驻兵满蒙,以及将南满租借地割让给日本等要求。芳泽言语之间非常霸道,“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把张作霖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大骂:“他妈了巴子,越是人家危急的时候,日本人越是掐着脖子要好处。”
张作霖一改往日的油滑,以孤注一掷的强硬姿态发表面声明,拒绝在《满蒙备忘录》上签字,并宣称要与北伐军决一死战,誓不退出关外。(日本为了保护在东北的利益,威逼张作霖退回东北,暂避北伐军锋芒)
自此,日本人与张作霖公开决裂,停止一切援助支持,还咄咄逼人,趁火打劫,大肆向奉天调动部队,关东军的司令部也从旅顺迁到奉天。
少了日本这个强大的后台,南方北伐军又声势浩大,再加上连年征战,东北的经济也走到了崩溃边缘……张作霖渐渐无力控制局面,奉系这条大船将驶向何处?
三零九章张家口怎么办
张学良快刀斩乱麻,很快和山西方面达成了协议,签字仪式如期举行,历时半年的山西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晋绥军的代表是赵戴文,张学良怎代表安**政府签字,两人各怀别样心思,在和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微笑握手,交换文件。
早就等待多时的记者纷纷按动快门,镁光灯闪耀之下,两位签字代表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数十万将士舍生忘死的厮杀,掩盖在泯却恩仇的微笑下。
普通民众对此并不在意,对他们来说,这一仗谁胜谁负无关紧要,只要能够尽快恢复和平,摆脱战乱刀兵之苦,就是一件大喜事。
但也有少数眼光长远的人已经看出,随着张作霖打败阎锡山,其势力更加膨胀,必然无法和南方政府和平相处,更大的一场战争即将来到。肖林这个穿越人士更加清楚,未来的二十年间还将有无穷的战火,内战不断,强虏入侵,苦难深重。
签字仪式之后,张学良兴致勃勃地前往太原,拜会阎锡山,视察山西军政两界。本来这种事无需少帅亲往,但是张学良在涿州栽的跟头太大,怎会放过这个找回面子的机会。
这种事情用不上部队,肖林和众人一一告别,和高维岳一同携军班师撤退。升任绥远副督军的事情还没有落实,自己还是察东镇守使的身份,因此又返回了张家口。
离家渐进,肖林越发思念妻子张思瑜。在外征战半年多,两人只通过鸿雁传,电报寄情,长时间的分别当然远胜新婚。肖林一到家,就闭关三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修炼那合体之术。
三天之后,神功初成,肖镇守使终于破关而出,重新坐堂理事。
久不在家,张家口积累了不少大小事务,都等着肖林定夺处理,一时间陷入了繁文累牍的公务之中,每天都在督署衙门里忙到深夜,才能回家休息。
四十五师扩编在即。需要补充大量的兵源。新兵从征召入伍到训练成军,中间有一个适应过程,必须及早着手准备。
兵源问题还好说,肖林最缺乏的还是干部,从张学良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向四十五师掺沙子,但如此一来,干部紧缺的矛盾越发突出。四十五师成军时间太短,很多中层军官都是连升几级提拔起来的,经验能力都有欠缺,如果骤居高位,会带来各种隐患。
除此之外,这个军的组织架构如何搭建也是一篇大文章,兵种设置和编制管理都不是随意的小事。否则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眼看正月将过,对蒙的贸易商队即将再次出发,这条商路是肖林重要的造血机器,也得妥善安排。
拿下绥远地盘固然是好事,但肖林在张家口苦心经营,也不愿轻易放弃。
占着张库大道的便利。张家口一年来蓬勃发展,已然成为北方又一座重要的经济城市,这里面凝聚了肖林的大量心血,其中的利益绝不愿拱手让出。
不过既然要去绥远做副督,察东镇守使肯定不能再兼着,由谁继任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肖林旁敲侧击地问过张学良,张学良却不置可否,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
别的事情可以让步,可以置之不理,这件事却必须解决。肖林身边也没个人商量,石醉六和蒋百里都是军事家,却不是政客,在他们面前,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提也不要提,提了也白提。
左思右想,考虑再三,肖林这天亲笔拟了一封电报,发给了少帅张学良,在电文中直接提出建议,由李天宏继任察东镇守使。
遍数奉系诸将,谁来张家口对四十五师都不利,只有李天宏是肖林最重要的盟友,在张家口很多生意买卖中也有股份,这块地盘交给他,和在自己手中差不多。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不大,李天宏身份特殊,张学良就算同意,老帅那关估计也过不去。但是肖林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第七师扩编,一个军的部队总得找块驻地,察东镇守使地位不高,也许能交给李天宏。
电报不长,却花费了肖林好大的心思,堪称字斟句酌,一直又忙到繁星满天,才回到家中。
好在家是温柔的港湾,张思瑜见他劳累,这一晚特意地体贴照顾,备下酒菜夫妻二人相对小酌,轻语浅笑之间,已经洗去了满身的疲惫。
第二天早上起来,肖林简单洗漱早餐,早早又来到了办公室,虽然明知张学良不会这么快就回电,但这件事一天不定,他的心就放不下来。
暗暗提醒自己养气静心,拿起一摞公文翻看,渐渐压住了烦躁的心情,门口当当传来一阵敲门声,包兴业走了进来。
“指挥使,大同商人王惟祖父子求见。”
“奥?果然找到张家口来了。好,请他们进来,客气一点。”肖林吩咐一句,又改口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接一下。”
王惟祖倒还罢了,肖林看重的是他的儿子王希来,此人精于现代工业,可堪大用。
一路迎到大门外,王家父子正在门房处等候,肖林抢步上前,哈哈笑着说道:“王老先生远来,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倒让我这个主人失礼了,莫怪,莫怪!”
肖林笑着拱手赔罪,又转过身向王希来见礼,王家父子都是商人身份,他也以民间礼节相待,正好拉近彼此的距离。
没想到肖林如此热情,王家父子的神色立刻亲近了不少,忙不迭地回礼寒暄。
“天气寒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细谈。多日不见,我正有许多疑问要向贤父子请教。”
肖林命人大开中门,亲自在前面引路,以迎接贵宾的规格将王家父子请进了督署衙门。守门的卫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哪怕是高维岳都统来了,指挥使也没用这么隆重的礼节。
这一老一小。可能是指挥使的亲戚?那个年老的,也许还是指挥使的长辈
肖林恍若未见哨兵惊奇的目光,既然要卖人情,干脆把人情做足,礼贤下士,就得有个尊重人才的样子,想当年大耳贼初见诸葛亮,就在他的卧榻下站岗放哨。
来到客厅中除去大衣,分宾主落座,左右送上茶水。肖林客客气气地问候旅途辛苦。又询问起王家父子的住处。
“王老先生,王兄,你们来到张家口是客,衣食住行都由我安排好了。这样,塞北酒店是张家口数得着的店家。我给你们安排一套贵宾房。”
“多谢,多谢,但老朽实在不敢劳肖指挥使费心,平日在工厂里,我父子都是普通的吃住,没那么金贵。”
王惟祖连忙致谢婉拒,又说道:“实不相瞒,我父子今日是来投奔肖指挥使的。”
肖林一愣:“怎么说?难道……荣臻又为难你们了?您两位放心,我必然帮王家讨个公道。”
肖林和荣臻在大同斗得兴起。却把王惟祖牵连在其中,虽然自掏腰包给了他二十万大洋,王家还是大大地出了一回血,如果荣臻还对王惟祖紧咬不放,肖林不介意再和他斗一次。
“哎,不怕县官就怕现管。我王家在山西买卖众多,不敢麻烦肖指挥使了。”
王惟祖露出一丝苦笑,却又有几分如获重释的坦然,荣臻苦苦相逼,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又用大洋摆平,不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件事不用和肖林多提了。
王希来接话道:“山西地方不靖,家父有意分散风险,想在张家口投资建厂,不过我父子人地生疏,只好拜请肖将军支持!”
“好啊,我双手欢迎!热烈欢迎!”
肖林大喜,中日之间的国战不仅是战场上的搏杀,更是经济的比拼,工业的竞争,没有民族资本的帮助,只凭自己发展难免事倍功半。想什么来什么,王家父子实力雄厚,如能收为己用,将是极大的臂助。
被肖林的热情感染,王家父子也是喜笑颜开,王惟祖摇摇头叹道:“老夫年迈,要不是山西时局不稳,老朽本不想来张家口,没想到肖指挥使如此厚待。同为奉军将领,荣军长和肖指挥使的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令人感慨呀!”
听他父子反复提起山西局势,肖林笑笑问道:“王老先生,安**和晋绥军已然签订合约,山西已经恢复和平,何来时局不稳的说法?”
王惟祖一摆手:“哎——,一时之妥协,换不来一世和平,安**斩草未除根,阎百帅又坚忍果毅,岂会久居人下?依我看,不出半年,山西又将发生战事。”
肖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王惟祖这番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仗着穿越者的优势,肖林当然知道阎锡山日后风光一时,也就是说,只要二次北伐开始,晋北之地就会被晋绥军夺回去,不过没想到的是,王惟祖不过是一个商人,眼光也如此精准。
“奥?依王老先生之见,山西战事再起,又将谁胜谁负?”肖林来了兴趣,用考校的目光打量着王惟祖,此老虽有些商人的圆滑,但面相瘦削,目光精明,倒隐隐有些高人的样子。
被勾起了谈兴,王惟祖言谈举止自如了许多:“以老朽浅见,此战胜负与阎百帅无关,却由南方蒋中正先生决定。晋绥军新败,以阎百帅之力,自然不是张雨帅敌手,但若得北伐军相助,安**恐怕不是对手。”
因为肖林身为安**高官,王惟祖这番话才说得如此委婉,国民党四中全会已经通过了《集中革命势力限期完成北伐案》,二次北伐箭在弦上,只待准备完毕,立刻就会向安**动手。
肖林想通此节,对王惟祖又高看了一眼,此人虽是商人出身,但老于人情世故,对天下大势看法也极准,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自己身边还真缺这么个人。如果能收其为幕僚,正好合用。不过此人家大业大,急切不好收服。
“王老先生高见,肖林佩服!”
一记马屁送上,肖林又试探道:“既然阎百帅早晚卷土重来,王老先生又何必舍近求远,到我张家口来办厂呢?”
“犬子才疏志大,不愿一直呆在山沟里,肖指挥使又急公仗义,我父子才特意追随至此。”王惟祖礼尚往来,也还回来一定高帽子。
肖林心中又是一喜。王惟祖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大同通敌案发的时候,他曾经调查过王家父子的底细,这二人虽然善于经商,却与阎锡山等军政人物没什么交集,缺乏上层关系人脉。
这父子二人。倒像老天特意留给自己的礼物。
肖林越发心动,有意再探探王惟祖的深浅,灵机一动,想起了那个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
“王老先生,肖林后生小子,有一事难决,恳请指点一二……”
他刚刚说到一半,王惟祖微微一笑:“肖指挥使,能令您为难的事情应该不多。容老朽猜一猜如何?”
“请讲!”肖林眼睛一眯,眼中欣赏之情更加浓厚。
王惟祖一捋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掉起了袋:“鵾鸟化鹏,旧巢难舍。”
虽然极力控制,肖林的身子还是轻轻一震。他即将出任绥远副督,正对应‘鵾鸟化鹏’。放不下张家口,正对应‘旧巢难舍’,王惟祖果然人老成精,竟然一语中的。
张学良还没回到北*京,自己即将出任绥远副督的事情也属绝密,肯定没有走漏消息,王惟祖却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太令人吃惊了。
“敢问王老先生,此事该如何解?”
“指挥使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此事本可两全其美。”王惟祖说到一半,卖了个关子停下来,端起茶杯滋溜溜喝上了。他虽然精明过人,为人处世中却有些臭毛病,自己还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在肖林面前如此举止,既低俗又有些不敬。
不过肖林爱其才,敬其财,倚重其子,对他这种不上台面的举止只当未见,静静地等待下文。见到肖林从容淡定,王惟祖这才悚然而惊,连忙正坐放下了茶杯。
“指挥使无论去哪处高就,都可遣一大将继续镇守张家口,如此自然左右逢源。”
本来满怀希望,却没想到王惟祖的主意如此平庸,肖林不禁微微泄气,这种想法太过一厢情愿,既然去了绥远,张家口怎么还能留给自己。
“此路恐怕不通,人走茶凉,察东镇守使肯定另有委派。”
“以老朽看来,肖指挥使经营察东多日,推荐一位继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否则岂不寒了三军之心。”
王惟祖笑了笑,又说道:“肖将军离开之后,察哈尔也需要平衡关系,老朽以为,肖将军的部下才是察东镇守使的最佳人选。”
肖林心中如同重锤敲击,自己前几日钻进了牛角尖,只略略一想,就否定了继续占据张家口的想法,从没仔细推算过其中的可行性。
察哈尔地处东四省门户,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副统包恒远手下无兵,光杆司令一个,只有高维岳一家独大,所以察东镇守使即使空出来,也肯定不会给第九军。
但是察哈尔又是张学良派系的地盘,还得从这一派中产生察东镇守使的人选,手下还得有一支部队镇守在张家口,如此一来,符合条件的人选并不多。
现在想来,这件事大有可为!
肖林几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副手——邵得彪。以他少将副师长的身份,提一级放在察东镇守使的位子上,非常合适。有他守在张家口,四十五师肯定不会断了军饷给养。
至于李天宏,已经被肖林甩在了一边。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张家口的经济收入直接关系到四十五师的将来,能直接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更保险。
“王老先生大才,肖林茅塞顿开,佩服不已!”肖林站起来一揖到地,解决了自己的大麻烦,王惟祖当得起这个礼。
“哪里,哪里,肖指挥使是军政贵人,可折杀老朽喽!”
王惟祖连忙相搀,待肖林重新落座,又说道:“老朽生性谨慎,此来张家口之前也打探过察哈尔的局势,妄自揣摩,荒谬之处还请肖指挥使莫怪。”
原来他事先做过功课,肖林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王惟祖不过是一介商人,对政治官场如此熟悉,让人难以接受。
“王老先生神机妙算,我自然依计而行。还请贤父子在张家口小住几日,等这件事定下结果,再选择究竟在哪里投资办厂。”
肖林这番话诚意十足,已然做出决定。如果邵得彪成功上位,张家口还在自己的掌握中,自然可以照拂王家父子,如果保不住张家口,干脆带着他们一起去绥远。
绥远矿产丰富,鄂尔多斯产煤,包头产铁,王希来大有用武之地。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听起来是那么熟悉,肖林的心中轻轻颤动了几下。
三一零章有煤矿有铁矿,正好开个钢铁厂。
这个声音好熟悉!肖林慌忙起身,不忘向王家父子告罪一声,已然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孙抒音。
一年多未见,孙抒音越发清丽照人,更洗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知性妩媚,只站在廊中向肖林轻轻一笑,早把两旁的卫兵看得目瞪口呆。
娘的乖乖,这女人咋会这么俊呢?天上的七仙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肖林心中也是一热,几步抢到孙抒音的面前,嘴巴动了两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满心的喜悦无法表达,只含笑伫立,浑然忘了周遭众人。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如此关心,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对美好的珍惜和回忆。
见他惊喜,孙抒音脸上笑意更浓,无语相对几个呼吸,孙抒音微觉尴尬,终于打破了沉默。
“林哥,我可是来投奔你的,愿不愿意收留呀?”
“愿意,当然愿意,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肖林正在眉飞色舞地拍胸脯,突然觉得身上一紧,已经落入了旁边一人的熊抱。
“亲爱的肖,见到你太高兴了!”
奋力把头向后仰去,终于看清了本斯特那张丑脸,一双绿眼睛光芒闪动,脸上挂着率真的笑容。
“老本,你也来了!”肖林一把将本斯特搂进怀里,在他的后脑勺上连拍了两下。啪啪作响。
“喔。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太热情了,我受不了啦!受宠若惊,受之有愧……”本斯特人高马大,脑袋却按在肖林的肩膀上,狼狈不堪。他在中国的生意越做越大,中文水平也日渐进步,一句话里能连着用上两个成语。
哈哈大笑之中,肖林放开了他,本斯特仍在嘟嘟囔囔地抱怨。
“本来以为你们东方人都很含蓄。没想到你会和我行贴面礼……肖,你对孙小姐为什么这样冷淡?难道不欢迎她吗?”
肖林瞥了一眼孙抒音,笑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含蓄的东方人。男女有别,礼节不同。”
本斯特摇了摇硕大的脑袋:“噢,没关系的,我每次从英国回来,都要和孙小姐行贴面礼的。”
你个老色鬼!肖林心里暗骂一句,向着孙抒音伸出手去:“中国人男女朋友之间,习惯行握手礼。”
其实在这个年代,中国的风俗习惯还很保守,男女之间并不流行握手礼,肖林此举有些趁火打劫、假公济私的味道。他乍见孙抒音喜出望外,正好借机和她亲近些。
这番小心思,才显肖林宅男本色。
“嗯,失礼了,林哥,等我一下。”天气寒冷,赶路而来,孙抒音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刚刚伸出手,又急忙缩了回去。解下手套之后。大大方方地和肖林握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坦然自若,肖林却已经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这丫头,够能装的!
转身招呼本斯特进屋。王家父子见来了远客,起身告辞。肖林把他们送到大门之外,又约好隔日再会,这父子非常重要,不能怠慢了他们。
转身回到客厅,聊起近日状况,孙抒音只淡淡地解释了几句,不愿多说。
和张学良说的一样,孙抒音辞去了华远总经理一职,不过在张学良的百般挽留之下,还是留在了华远公司,这次来张家口,就是准备开一家华远的分公司。
“这家分公司一定要开在张家口吗?”肖林皱起了眉头,这家公司很有利用价值,但自己马上要去绥远任职,相隔太远。
“以后就想做点小生意,混个温饱安逸,林哥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孙抒音微微一笑,很明显,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瞧,我把本斯特也请来了,就想好好考察一下,尽快把公司办起来。”
“好,过几天咱们一起出门,去绥远考察。”
有本斯特在中间搭桥,可以搞到很多国外的先进设备和武器,肖林准备来个借鸡生蛋,利用华远的分公司发展自身势力。
聊了一会闲话,肖林说道:“抒音,老本,你们都是我的老朋友,却没见过我的夫人,今天到我家里吃个便饭,以后也好有个照顾。”
“好啊,中国菜,我喜欢。美味可口,妙不可言。”老本这次的成语用得不错。
肖林的住处就在督署衙门后院,三个人一路聊着闲话,穿过月亮门,拐过照墙,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越的歌声。
我们相逢在风流里,
好象浮萍相聚无几。
朝夕共欢笑同游戏,
但经不住那风浪冲击。
……
唱歌的是个女声,天生的一副好嗓子,比后世经过调音师加工的唱片还要纯粹,恍若天籁之音,几个人一时都楞在那里,沉浸在这歌声之中。
如今被摈弃各东西,
总有一天风波不起。
记住这仅是暂别离,
相逢还在风流里。
……
歌声从墙后传来,那里生着一颗翠柏,肖林特意在上面安了一架秋千,阳光和暖的时候,张思瑜经常带着丫鬟在那里闲坐。
不过自己的老婆最熟悉,肖林可以肯定,唱歌的绝不是张思瑜,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轻姑娘,也许是她的哪个丫鬟。
这歌唱得太好听了,肖林被勾起了好奇心,和孙抒音他们一起循着歌声迈进二进院。举目望去,张思瑜正坐在秋千上打拍子,唱歌的确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不过肖林以前从没见过她,奇怪的是。却又隐隐觉得面熟。
“思瑜。来客人了……”
顾不上细究那丫鬟的来历,肖林先为大家互相介绍,那丫鬟一见肖林,连忙止住歌声退了下去。
听说是丈夫生意上的好友,张思瑜很是热情,引众人进屋落座叙话。
见张思瑜美貌温婉,孙抒音也觉得特别亲近,两个女人不多时就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倒把肖林甩在一边,只能和本斯特聊个不停。
正在说话的工夫。一个瘦瘦的丫鬟提着茶壶走了进来,惦着脚尖给大家倒茶,到了肖林跟前,眼睛闪了几下。目光中很是亲切。
“肖老爷,请喝茶。”
“你认识我?”肖林有些意外,他可以肯定,张思瑜身边本没有这个丫鬟,她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肖老爷大恩大德,在原平救了我的命,怎么不记得我了?”小姑娘有些不甘的样子。
原平?救命?肖林心如电转,终于想起一件事,李叔白在集市上买了一个小姑娘,被自己带回了张家口。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丫鬟。
仔细打量这个小丫鬟,还是一副瘦瘦的模样,脸上的气色却红润了许多,衣着头脸都变干净了,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模样还生得非常甜美俊俏。真是人要衣装马要金装,记忆中这丫头面黄肌瘦又脏又丑,不料将养几天收拾一番,却变成了一个小美女。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是你唱歌吗?”想起她动听的歌声,肖林对这小丫头有个几分兴趣。
“我叫翠妮儿。从收音机里学了一首歌,吵着肖老爷耳朵了。”肖林又提起唱歌的事情,小丫鬟还以为他要发作自己,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吓得了。
“嗓子不错。但以你的年龄,唱这种歌并不合适。”
肖林却微微一笑。道:“我来教你几首歌,然后你去舞台上给大家表演,怎么样?”
翠妮儿有唱歌的天赋,肖林手里有大量的后世经典歌曲,正好教给她来唱。四十五师马上要扩编成军,部队的文工团也该建起来了。
“唱给好多人听,我不敢……”翠妮儿不知道肖林的宏图大计,只是一想到要当着大庭广众唱歌,心里就跳个不停。
“不要害怕,多锻炼几次就好了。”肖林笑容和蔼,开始教她唱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这首《我的祖国》是乔羽的代表作,电影《上甘岭》的Сhā曲,曲调优美,歌词真挚朴实,充满了对祖国的热爱,最适合在部队中演唱。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畅。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
肖林唱到这里,目光如刀,下意识地盯着本斯特这个洋鬼子,本斯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第一个“啪啪”拍起了巴掌。
“好,唱得好!肖,你的歌声像夜莺一样美妙!”老本终于词穷,信口乱拍马屁。
“肖老爷,这首歌真好,我学着唱一遍看看对不对啊。”
翠妮儿跟着学唱了一遍,她的音乐天赋属于天生,不但学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准确地把握住了这首歌的神韵,唱得比肖林更加委婉动听。
“好好练练这首歌,以后你就到部队里当个文艺兵,专门给战士们表演节目,好不好?”
肖林摸摸下巴,又自言自语道:“翠妮儿,翠妮儿,这个名字太土气了,不适合登台表演,我给你改个艺名……崔妮,叫崔妮!”
同音不同字,却又俗中见雅,肖林心里很是得意。
当日午间,孙抒音和本斯特就留在肖林家中用午饭,宾主尽欢……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国春晚,天气仍然觉得很冷,地上的积雪也没有化尽,完全还是一日冬日景象。只有细心人才会发现,灰黄的树梢枝头已悄悄探出一点绿意,预示着春天的脚步即将来临。
肖林等人已来到归绥四五天了。绥远副督的任命还没有下达。但他接到了张学良的通知,出任绥远副督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大帅的首肯。大帅点了头,这件事基本就定了下来,肖林再也等不及,给邵得彪留下一批干部人选,以便他组建新的四十五师,然后带着其他的部队来到了归绥。
肖林经过反复考虑,决定同时发展张家口和绥远两处基地,这两处地方各有优缺点,正好互相补充。相比之下。张家口占着地利优势,可做为轻工业生产和销售基地,而绥远地盘辽阔,矿产资源丰富。可作为重工业基地。
之所以同时发展两块基地,还有一个原因,张家口虽然富庶,但距离关东军太近,中日战争一旦爆发,立刻就会暴露在战火下,将绥远设为后方,有利于持久抗战。
跟肖林一起来到绥远的,还有王惟祖王希来父子,和孙抒音本斯特二人。自己要来绥远任职虽然还属于机密消息,但这几人都是自己要借重的核心圈子,没必要瞒着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筹划一下未来的发展计划。
早来绥远还有一个好处,肖林马上要出任绥远副督,职责和镇守使大不相同,得尽快在这里扎下摊子,培养政务系统的嫡系。等到正牌的绥远督军来了,也只能和自己分庭抗礼。
如果和未定的绥远督军处不好关系,肖林不介意将他架空。反正自己手中有一个军的部队,虽然只是一个副督,分量却十足。
到了归绥之后,肖林就和王家父子出了一趟门,来到了后世的鄂尔多斯。现在的东胜县。
鄂尔多斯在旧时空鼎鼎大名,“扬眉吐气”。正对应“羊煤土气”——羊群,煤矿,稀土,天然气。其他的先用不上,肖林打算让王希来开发这里的煤矿。
东胜县此时还是一片草原隔壁,肖林等人吃了两顿烤全羊,等来了一队地质技术人员。这是肖林特意通知要求的,王希来找到的这些人,王家生意做的很大,在工业方面不乏可靠关系,这些技术人员可以放心使用,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技术人员来了,肖林开始装神弄鬼。
“希来兄,前些日子让你们王家受了很大的损失,没什么好补偿的,我给你指一条发财的明路。”这段日子处下来,肖林和王希来已经很熟稔,彼此称兄道弟。
“太好了!多谢肖指挥使提携。”王希来眼睛一亮,肖林手握大权,随便漏给自己两幢买卖,肯定就能赚得盆满钵足。
“这东胜县虽然贫穷,地底下却埋得有宝贝,我想和希来兄一起开发。”
“肖指挥使的意思是……?”地底下的宝贝?肖林说得含糊,王希来有些摸不准。
“根据可靠消息,东胜县有一座大型煤矿,储量丰富之至,更难得的是,这座煤矿的质地非常优异,不亚于晋煤。”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煤炭资源,但以山西最为著名,只因这里除的煤热值高,耐燃烧,易开采,比其他地方强了不是一分两分。
“噢?这消息可靠吗?”难怪让我带来地质人员,原来这里有煤。煤炭有乌金的美称,那不是煤,就是埋在地下的金子。
“完全可靠,具体消息来源,希来兄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可以保证,这里百分之百出煤,而且储量丰富!”
没法解释,干脆不解释,故弄玄虚反而显得更加可信。
王希来兴冲冲地去通知手下的技术人员,不料,却吃了一顿奚落。
“王老板,您是开厂子的,这矿上的事情您不懂,东胜县这个地形地质,怎么可能有煤?”这还算客气的。
“随便指着一堆牛粪就说有煤,想钱想疯了!”这是不留面子的。
“让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纯粹就是瞎胡闹,不多赔些报酬薪水可不成。”这是比较实际的。
“王老板,找矿可以,这么多人吃喝拉撒,机器一开都是钱,您可想好了。”这是比较厚道的。
七嘴八舌之下,王希来也有些心虚,又来向肖林讨主意:“肖指挥使,我这心里还是没底。这地方鸟不拉屎的,真的有煤矿吗?”
“怎么,不放心?”
肖林也不生气,自己仗着穿越的优势指点江山,的确有些惊世骇俗,难怪大家不相信:“希来兄,咱们打个赌好不好?找矿的资金由我来出,没有找到煤矿,算我消息不准,自认倒霉,但如果找到了煤矿,你让给我一成的股份。”
旁边的王惟祖毫不犹豫,立刻摇头拒绝道:“肖指挥使这不是埋汰我们王家吗?您就是不说,只要找到了煤矿,肯定会准备您的股份,但这找矿的资金当然要由我们出。”
王家近来虽然有些紧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找矿这点钱还不放在眼里,就此被肖林看轻,却大大不值。王希来终于下定决心,将找矿的工作布置下去,哪怕拼着空忙一场,也要搭上肖林的关系。
找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有那些技术人员忙着,肖林和王家父子返回了归绥。
在回去的路上,肖林又向王希来透漏了一处后世著名的铁矿。
白云鄂博,是内蒙著名的多金属共生矿区,旧时空包钢的矿石原料基地。守在煤矿和铁矿边上,开一家炼钢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希来如何激动,如何狐疑暂且不提,肖林回到归绥后,一位神秘的客人早已等待多时,他,就是魏益三。
三一一章草色遥看近却无(上)
(先道个歉,这两章文中出现了一个bug,北洋政府士气绥远设置的是都统,不是督军。前文没有细查,搞混了,自本章起改正。)
肖林等人返回归绥,一同来到了曲南杰的旅部。
曲南杰接出门外,寻个方便在肖林耳边小声说道:“师长,魏益三来归绥了,请求与您会面。”
“嗯——,你代我去见他一下,先探探他的底,然后再说其他。”肖林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约见魏益三,而是先派曲南杰和他会面。
自己和魏益三之间非敌非友,既没有什么恩怨,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彼此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既有合作,又有矛盾,该拿的架子必须要拿起来。
魏益三自从反出奉系之后,两年来一直颠沛流离,先后投靠过冯玉祥、吴佩孚等人,但都是貌合神离,不得信任,手下的部队也越打越少,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千人左右。相比之下,肖林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兵比他多,钱比他多,背后还有奉系这座大靠山。
“师长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待人接物,曲南杰一向稳重,由他打前场和魏益三接触,最为合适,肖林也不多加嘱咐,摆摆手让他出发,曲南杰刚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又拐了回来。
“师长,马上要与魏益三接触,您总住在酒店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找了几座宅子。您选一处。”
肖林这次来到归绥,本来不是正式上任,对住处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在酒店中临时凑合。没想去了东胜县一趟。曲南杰已经找好了三座住宅供他挑选。
“师长,这套宅子是商震的都统府,房子本身很漂亮,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新的,您看合适吗?”
曲南杰心思缜密,这几套房子都亲自去看过,还拍下照片带给肖林。绥远原来是阎锡山的地盘,他口中的商震是上一任绥远都统。
“都统府?不合适。我只是个副统。这套房子还是留给将来的都统。”
虽然不知道谁会出任绥远都统,都没必要为了一套房子引起对方的不快,如果肖林还是旧时空里的那个宅男,听说这么一套房子肯定眼睛都红了。但现在地位不同,追求的东西自然不同。
“这一套房子怎么样,原主是个蒙古王公,归绥一打仗,他就跑得无影无踪……”
“行了。就是它。”
肖林举着相片看了看,房子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典雅大气,正和他的胃口。第三套房子也不用看了。左右都是摆下一张床睡觉,没必要在这上面花太多的心思。
到了这所王府一看。果然是座好房子,周遭六七亩的大院落。前后四进的院落,院子里池塘花园一应俱全。此时的蒙古果然地广人稀,这样的住宅在旧时空根本就没地方找去。
房子太大,带着警卫连开始收拾打扫,时间不长,已经将前院清了出来,肖林暂时有了个休息的地方。领导参与劳动只是一个鼓励士气的形势,肖林随即收工休息,让士兵们接着去后院打扫。
正在此时,石醉六来访。
石醉六进门的时候,肖林正在摆弄窗台上的两盆冬青,这冬青长年翠绿,枝繁叶厚,是北方极受欢迎的观赏花木。肖林正在兴致勃勃,石醉六的脸却立刻沉了下来。
“形势逼人,肖师长却整日游山玩水,还摆弄这些花花草草,不怕拖延了大事吗?”
看到老将军发怒,肖林连忙撂下花盆:“石先生喜怒,前几日去东胜县都是为了公务,国家羸弱,肖林从来不敢懈怠。”
“公务?……算了,我知道你点子多,既然是为了公务,我倒该向你赔罪,刚才是我鲁莽了。”石醉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又说道:“不过肖林兄刚得绥远之地,百废待兴,实在当不得拖延。”
知道石醉六必有下文,肖林拱手道:“请石先生教我。”
“我军新得绥远,最宜外松内紧。外松,对奉天各项命令能拒就拒,能拖就拖,以免掣肘我军发展;内紧,则在于尽快扩军,发展工业经济,光结善缘。”
肖林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自己现在还颇受张学良的信任,但随着自身势力的不断膨胀,必须未雨绸缪,尽早打算。
大概就在这一年半载之中,张作霖就会遭到日本人的暗算,张学良进而上位,如果把握住机会,自己的实力又会再上一个台阶,但是张学良志大才疏,早晚有一天会形成客强主弱的局面,引起张学良的忌惮。
但肖林不想退让,也不能退让。少帅此人当个朋友不错,却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军事家,东三省交在他的手上,早晚要完完整整地送给日本人。
只有尽快扩充地盘,手中有钱有粮有兵源,只要实力够了,张学良就是想动自己,也免不了投鼠忌器。
想起张学良对自己的信任,两人之间的友情,肖林不禁黯然无语。政治,就是这么肮脏,但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只好担起相应的责任。
收回思绪,肖林笑道:“发展工业经济,我倒有两招散手,扩军什么的,自然也有石先生和大家相助,不过我既然身在奉系军中,又如何能拖延推诿奉天的命令?”
听调不听宣,阳奉阴违,都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四十五师的军饷全靠奉系发放,肖林各方面的实力都还太弱,很多事情要借助张学良的力量解决,一旦推三阻四失去张家父子的信任,反而得不偿失。
石醉六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一句道:“魏益三现在是不是在归绥?”
“不错。”肖林毫不犹豫地承认。
“此人如果处置好了。将是我军的一大臂助,奉天方面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把他扔出去做挡箭牌,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不能和他翻脸。”
两人不谋而合,肖林也不愿和魏益三动武,其中的原因有三。
一来当初取归绥的时候,两家是合作的关系,约定魏益三占有包头,事情刚刚过去两个月,此时就骤然翻脸,万一把这桩公案扯出来。难免惹来一身腥臊。
二则肖林发迹太快,在军政两界根基太浅,缺乏可以借重的力量,留着魏益三这支人马。比将其消灭更加有利。运作好了,可能又是自己的一支盟军,最不济,也能养寇自重,在关键时刻把水搅浑。
第三个原因也很简单。肖林有些不忍对魏益三下手。对山西一仗,安**和晋绥双方损失惨重,伤亡了数万名将士,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和兵力都消耗在连番的内战之中。等到日本人打来了,哪还有力量抵抗。
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肖林实在不愿意再对同胞下手。张学良虽然命令自己消灭魏益三,但只要魏益三愿意配合,肖林打算放他一马。
不过张学良既然下了命令,也不能置之不理,总得给少帅一个交代。这件事有些棘手,肖林一时沉吟不定,向石醉六问道:
“汉卿命我收复包头,但如果魏益三坚持不让步,该怎么办?”
“各家军阀为了地盘打死打活,所图不在城池土地,而是为了钱粮、物资、兵员以及各种人才,魏益三如果肯退让,咱们可以许他一份重重的好处,让他名义上虽然失了包头,所得利益却相差无几。如果利诱不成,自然就得软硬兼施,不妨和他真地开上一仗,只有如此,才能免受张汉卿的怀疑。”
肖林默默点头,他虽然心怀异志,但眼下却万万不能得罪张学良,相反还得尽量抱紧这条粗腿,哪怕为此和魏益三刀兵相见也在所不辞。
打仗也有轻重缓急之分,最多不和魏益三死磕,留他一线生路就是。
“留着魏益三,绥远就没有安定,奉天方面就算派来一位都统,也无暇与我军为难。等到撑过了这一两个月,天下形势还得变,到那时,恐怕就没人顾得上绥远了。”
二次北伐一旦正式开打,又是一个混水摸鱼的好时机,肖林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当下抚掌颔首,重压稍微减轻。石醉六考虑的很周到。他能发现问题,更会解决问题。如此人才着实难得。为他泼去凉茶,斟上热的,亲手端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醉六含笑接过:“我谋至此已尽。剩下的事情,就看肖林兄的了。”
“先生全心为我,我岂能不尽全力回报先生?”两人谈笑之间,惺惺相惜。
转身叫来副官,雷厉风行将各项军务政务分派下去,忙忙碌碌直到午后,曲南杰返回肖林府上,汇报与魏益三见面的经过。
肖林含笑听他说完,说道:“烦请二哥再跑一趟,告诉魏益三,明日肖林有请。”……
肖林和魏益三的见面本应是火星撞地球,但实际上却意外的平静,两人不约而同都采取了一样的策略。只谈风月,不谈时局,只讲感情,不讲军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就是一场咛叮大醉……
草长莺飞二月天,日子一天天轻轻滑了过去,已经能嗅到早春的气息。
魏益三这些日子过得很轻松。他此次来归绥虽然不便大张旗鼓,但也带着随身的卫队,一个加强连二百来人。肖林自东胜县回来之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招待的非常热情。
不过肖林又调来两个营守在附近,美其名曰保护魏长官的安全。
彼此交情不深,都是必要的谨慎措施,魏益三也挑不出理来,只好约束手下部队安生呆在营中,不要外出惹事。
自魏益三以下,二百多人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但这种日子过长了也颇为无聊。魏益三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魏益三这次来归绥,一半看肖林的面子,一半因为大势所趋。
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路军阀互相绞杀吞并,几乎无日不战,魏益三几乎没过上一天省心日子。
退走陕甘之后,等于闯进了别人的地盘,不可避免地和当地军阀发生了矛盾,先战杨虎城,后战马步芳,一年多来连续打了几场硬仗、恶仗。却还是没能在当地站稳脚跟。
等到肖林发出合作的邀请,他立刻就做出决定,率领部队抢下了包头,至于此举会不会激怒阎锡山。魏益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不如此,手下的部队眼看都要散了。
在草原上就和绿脚兵打过交道,魏益三早知肖林并不安分,名义上虽然属于奉系,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所以接到消息后立刻动身,打定了趁火打劫的主意,事成则取包头,事不成转身就走。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不料肖林颇重信义,绿脚兵取下归绥后。和魏益三演了两回双簧,就再没向西一步。严守分治绥远的承诺,如此,反倒勾起了魏益三的心思。
强敌环饲之下,魏益三孤家寡人一个,一直想挂靠一方大树以为护佑,但他先后背叛过张作霖、冯玉祥和吴佩孚,将重量级大佬得罪个遍,就算想要卖身投靠,也找不到门路。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接下了肖林的橄榄枝,和绿脚兵进行合作,时事逼人,不得不做出选择。
但这是无奈下被迫做出的选择,他心底还是有些看不起肖林,无他,肖林的实力虽然比他强一些,但比起那些弯弓射鹿的大佬们,还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令他意外的是,四十五师在山西战场上连连得胜,引起他心中不小的震动。
肖林虽然年轻,手下兵力有限,但其胆气谋略,带兵方略,战场指挥等等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外人不知道绿脚兵有两位妖怪级的军师,都将肖林视为军事天才。),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大器。
后来魏益三接到消息,肖林率领绿脚兵主力来到绥远,并向自己发出了会晤的邀请。不管魏益三想不想来归绥,也不管这次会晤有没有危险,都不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