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林不禁一愣,这丫头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老爸:“你没搞错吧?”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原来他改了个名字……”
邵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报纸上的照片,抬头又说道:“肖掌柜,你最有本事,一定要救救他!”
革命党,舍家弃子原本都是家常便饭!肖林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却摇摇头没有接腔,虽然他也同情革命党,但是这件事也不太好办。
眼看着肖林低下脑袋,摆明了就是拒绝的意思,邵菊咬了咬牙,上前拉起肖林的手,猛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肖大哥,只要你救出我父亲,我,我把身子给了你……”
手中突然感到了一团美妙异常的隆起,肖林错愕不已地抬起头,一张樱唇已经送到嘴边!肖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思维,不由自主,猛的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两唇相对,啜吸片刻,肖林双手已经探到邵菊的身侧,将她的旗袍刺啦扯开,三下两下扒掉了她身上的衣物,急促的呼吸中,一翻身已经扑了上去!
低头之间,却突然看到邵菊紧闭着双眼,眼角溢出一串串泪水,顺着脸庞淌到耳边:“肖掌柜,你如果骗我,我就死给你看”
女人这一哭,实在让人受不了!
“滚!”
肖林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抓起邵菊的衣物一股脑的砸了过去:“你他娘的演的好戏,害老子趁人之危,没那么容易……老子是流氓不假,但也不会欺负女人……”
“肖掌柜,我这个样子,还有清白吗?”邵菊突然一睁眼,冷冷地瞪着肖林。
“当然清白了!我又没怎么着你!”
肖林有些心虚,嘴巴上却骂个不停:“妈的,我把你老子救出来好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讹住我了……”
说着话,肖林转身出屋,哐当一声把房门重重地带上……
第二天一早,肖林来到了张学良的府邸,想救人,只有来求他。
在门口通报姓名后,等的时间不长,张学良迎了出来,一见肖林,拉着他就往府内走去:“肖林兄,你来的正好,家父在我这里,你和我去见见他。”
肖林吓了一跳,自己是来救邵菊老爸的,却碰上了张学良的老爸,这位可是张作霖呀!张作霖,张大帅,突然就这么见面,可没一点思想准备。
“汉公,先别急……我想请你帮个忙,褚玉璞督军刚刚抓了一个革命党……”
肖林把来意一说,张学良立刻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十几万将士在前线和革命党作战,后面却放掉了革命党要犯,让我怎么向大家交待?再说了,褚玉璞那里也说不通的。”
“汉公,其实是这么回事,这个刘克斌有个女儿叫邵菊,她昨天晚上……”眼看事情说不通,肖林吞吞吐吐,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张学良这个人比较情绪化,献身救父的煽情桥段肯定能够打动他。
果不其然,张学良听完邵菊的故事,口气变得松动了。“肖林兄,没想到你艳福不浅,我要是不管,倒让你难做人了。”
肖林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一时冲动,去侵犯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给自己惹来了太多的麻烦。
张学良嘲笑了肖林两句,想了想又说道:“刘克斌绝对不能放,不过,可以先不杀他,关起来再说。”
肖林连忙满口答应,死刑改死缓,死缓改无期,无期再改有期,事情都是这么操作的……
再不容肖林推脱,张学良拉着他走进了客厅。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可能因为年龄的缘故,微微有些发胖,但不失军人的气度,两眼向肖林不经意地一扫,目光如刀如剑,正是大帅张作霖。
张作霖明显知道肖林,只一听他的名字,就乐呵呵地叫了出来:“奥,我是老胡子,你是小胡子,咱爷们正好是同行。”
没想到张大帅如此和蔼可亲,肖林渐渐放松下来……
初次拜见长辈,只是认识一下,礼节性的交际,不需要多长时间,张作霖又身为奉系最高首脑,当然也没有闲功夫,肖林陪着他说了一会子话,就起身告辞。
张学良把他送到门口,过了一会拐了回来,进门后向着张作霖问道:“爹,您看肖林怎么样?”
张作霖身为东三省大帅,不是任何人想见都能见的,张学良今天特意把肖林领来,就是想给肖林一个机会。
“有点本事,可以用。”张作霖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这个人脑后有反骨,不能大用。”
张学良不由得一愣,这句话以前就听张作霖说过,当时说的是郭松龄,不想肖林又得了这个评价……
离开客厅,张学良把王一民叫到跟前,向他询问着肖林的情况,尤其是文化局的动向。
让肖林去文化局,这是张学良一个小小的考验,如果他连这个小衙门都掌控不了,那也不值得重用。无论将来放在哪里,肖林都得具备起码的领导能力,基本的政治斗争必须能够应付。
至于工作业绩,倒没有指望肖林能够创造什么奇迹,文化局那个破地方,干不出什么成绩来。
王一民早就受命关注肖林,对其情况非常熟悉,当下一五一十把肖林最近的动向都讲了一遍。
“电影?你说他在拍电影?”张学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由得一动,肖林一向怪招频频,难道这次还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王一民对这部电影却说不清楚,张学良也就不再追问,这部电影到底有什么奥秘,将来自见分晓。
继续听着王一民的介绍,听说文化局已经被肖林控制,副局长黄欢也被降服,张学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点头;不错,基本的考验肖林已经通过,下一步如何安排,得早作打算了。
降服黄欢还有刘恩铭帮忙,张学良却觉得很正常;借势而为,这是成本最低,最合理的选择,肖林的反击手段无可指摘。
此人可为一方官!
至于张作霖提到的,肖林脑后生有反骨,张学良对此并不担心;一个小角色没有多大的能量,随他扑腾也跳不出自己的手心。
既然是人才,又能信得过,不能总放在褚玉璞手下。;
一四三章告别文化局
几摞高高的报刊杂志把写字台堆得满满的,中川腾博俯在其中,不停地写写刷刷。
在稿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中川仰起身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作为日本最大的报社——《读卖新闻》娱乐版的头牌记者,中川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总算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工作,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信手拿起几份小报随意的翻看着,作为一名敬业的记者,他对同行的动态非常关注,没事翻翻这些街边小报,即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信息的搜集。
突然间,一幅火辣的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精致姣好,却衣衫不整茫然不知——“国际名模,《午夜凶铃》女主角小仓贞子更衣偷Pāi,《板山周刊》独家奉献!”……
一家东京小报突然刊登了贞子的火爆艳照,紧接着,两家中小报纸对此发表了严正的谴责,反倒引起了公众的兴趣和注意,各家小报纷纷转载贞子的照片,吸引了无数的眼球。随着事态的不断升温,日本最具影响的报纸《读卖新闻》也参与进来,派出头牌记者中川腾博采访了贞子。
贞子在采访中痛哭失声,悲愤交缠泪不停…满面梨花带雨的照片很快登上了《读卖新闻》,旁边还配有她对此事的感言——伤害她没有关系,只是担心教坏了小朋友,不知道怎样面对大家……
公众的义愤很快被点燃,异口同声地声讨无良的记者,偷Pāi事件更如火上浇油,沸沸扬扬,《午夜凶铃》的名字一次次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
十天后,天津。
黄欢已经退出了院门,吴嫂又追着送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卷钞票,喜眉笑眼地说道:“黄局长,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到家来了,连口水都没喝……”
今天黄欢上门,吴嫂仍是横眉冷对,不料人家却是来送房租的,把几个月的欠账一笔还清,这下子反而轮到吴嫂不好意思了,连声地聒噪兹哇着,不知道怎么客气才好。
“喝水就不用了,您要是方便,把胡同口这些东西拾捣一下吧,这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文化局的脸面上过不去呀。”胡同口放着一堆杂物,煤垛子、泥炉子、再加上几个破筐烂箱,本来就不宽敞的通道又被堵住了一半。
“好嘞,好嘞,我这就让小二收拾,晌午再买点白灰,把墙面也粉一遍,保证敞敞亮亮的,任谁都看着舒心!”黄欢谢了一声,转身走进对面的文化局。
院子里一群人正在忙碌着,有擦窗扫地的,有除草清垃圾的,就去对门还个房租的功夫,这边已经打扫出一个大概模样了。
不错!
黄欢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大声冲包新业问道:“包四眼,肖局长的办公室收拾好没有?”
这通忙碌是为了迎接肖林,他已经走了十几天,今天就要从日本回来,等一下黄欢还要赶去码头接船。
“已经收拾得了,您再去看看吧。”包新业正蹲在地上敲打着道砖,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好,我看看。”黄欢迈步走进肖林的办公室,心里却在暗暗嘀咕,包四眼这小子,现在真是牛了,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要是在以前,黄大局长有事问他,他立刻就得跳起来站好,规规矩矩的行礼回话。
自从跟着肖林之后,包新业的行情见长。这也难怪,谁让他的眼睛亮,第一个靠上肖林,别人不服也没用。
黄欢被敲打之后,知道肖林惹不起,只好服服帖帖地投降,不料肖林却不管杂事,把文化局这一摊子还甩给黄欢打理,对他这一亩三分地根本没兴趣。黄欢暗自欢喜之下,对肖林干脆敬而远之,惹不起你,总躲得起吧。
整个文化局只有包新业天天跟着肖林,总泡在升源电影公司里,黄欢好奇之下,私下里问过包新业一次,得知肖林在拍一部电影。
对此黄欢颇为不屑,年轻人异想天开,就爱鼓捣这些新鲜玩意,真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最后肯定碰个头破血流。
不料肖林电影拍完,立刻赶赴日本宣传推广,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卖出去上百个拷贝!随后传来的消息更令黄欢等人目瞪口呆,《午夜凶铃》在日本国引起了轰动,上映之后万人空巷,听说还有人在电影院被活活地吓死。
原来电影真的可以赚钱!
《午夜凶铃》赚了大钱!
更重要的是,还赚了日本人的钱!
自从这个消息传开,文化局一夜之间变成了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艳羡和询问的声音,黄欢也神气的不得了,就好像这部电影是他拍的一样。
昨天黄欢又被刘恩铭请去了市府,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不料刘市长好像换了一个人,把他好一顿夸奖,再三勉励之下,又把文化局欠的款子和薪水全都补齐了。
这一切,都是《午夜凶铃》这部电影带来的,黄欢也当了好几年的副局长,一直都在坐冷板凳,直到今天才知道风光的滋味。
就这么在肖林手下当个副职也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问候。
“肖局长!你好。”
“肖局长,您回来啦!”……
黄欢连忙走出屋子,抬头一看,肖林正在和大家打着招呼。
“肖局长,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我还说去接您呢。”黄欢快步迎了上去,离着老远就伸出了双手。
肖林伸手和他一握:“船到的早,我就直接回来了。”
黄欢连忙接过肖林手里的小包,把他让进了屋子:“肖局长,这间办公室条件太差了,您看要不要调换一下?”
黄欢有点尴尬,肖林刚来文化局的时候,他有意刁难,专门挑了这么一间破旧的办公室给肖林,现在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本想主动调换了,但是没有肖林的命令,又不敢擅自做主。
“不用,我用不着办公室了。”肖林微微一笑,看到黄欢茫然不解的样子,又解释道:“我马上就要调走了。”
“您要调走?不会吧!”黄欢惊讶地叫了一嗓子,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愿让肖林离开文化局,楞了一下才又问道:“您要去哪?”
肖林脸上的笑意更浓,慢悠悠地说道:“兴隆县,我要去那里当县长。”
一四四章一文一武
去兴隆县当县长,这是去日本之前就内定的,张学良当时给了几个选择,肖林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挑中了这个位置。
今天回来,就是要安排一下文化局的事情。[]
黄欢还在发愣,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已经改了称呼:“黄老兄,我走之后,你就是文化局的局长了。”
这……!
黄欢心里一阵恍惚,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发慌,眼睛微微发潮:“肖局长,您真是大人大量,我黄欢枉做小人,对不起您……”
听说肖林要走,他立刻就担上了心事,文化局的局长又空了出来,这是他惦记了几年的位子,突然再次摆在面前,实在令人心痒难耐,患得患失。但他自知得罪过肖林,又不敢报太大的希望,只在那里后悔不已。
突然得知自己就是下任局长,黄欢只觉得喜出望外,对肖林更加感激不尽,这一刻简直恨不得拜到肖林的脚下。
“不要这样嘛,谁来当局长我说了也不算。”
“不,我就认您,就是您拉了我一把!”黄欢的态度斩钉截铁,一方面是做戏表演,一方面也是真地感激肖林;以肖林的能量,最少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要在哪位大人物面前歪歪嘴,局长还是轮不到他做。
肖林微微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
“黄老兄,以后咱们兄弟多多联系,文化局还要靠你把握局面呀。”
肖林在文化局的时间虽短,却在这里花了不少心血,电影公司更是一棵摇钱树,有黄欢帮忙照顾,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最近他又写了两个剧本,准备交给庄英奇拍摄,旧时空里那么多优秀的影视作品,足够升源公司忙上两年。
“请肖局长放心,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
黄欢这会儿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又和肖林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肖局长,我要不是拖家带口的,真想和您去兴隆,在您手底下干,心里舒坦!”
“你就不必去了,不过,我要向你借个人”
说着话,肖林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子里,向包四眼问道:“包新业,你愿意和我去兴隆县吗?”
肖林的手下大都是土匪出身,识上几个字的就算有文化,身边非常缺乏文职人员,马上要去兴隆当县长,总得有人帮他写写划划,包新业,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离开文化局的时候,包新业跟在了肖林的身后。虽然有家有口,不太愿意离开天津这座大城市,但他的生活实在太窘迫,穷怕了,肖林开出了一份高薪,立刻就乖乖地跟了过来……
让包新业回去收拾安排家小,肖林则赶到了李景林的武馆。
以前李景林是督军,和肖林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互相之间的接触并不多,自从李景林下野之后,肖林反倒经常去他那里走动,和老爷子很亲近。这次离开天津,总要向他告个别,再和奉天的李叔白打个招呼。
“好事,去兴隆是一件好事!”
听说肖林要去兴隆县,李景林略一思索,随即兴奋地说道:“刘备也是从县令起家的,从小沛到新野,最后却成就了蜀汉霸业,贤侄,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兴隆县长呀!”
李景林已把肖林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言语之间毫无顾忌,肖林却是微微一愣,把自己比作刘备,过了吧?
“贤侄,你去了兴隆,正好和天宏互相照应,他现在日子不好过呀……”
李天宏的第七师驻地在张家口,正好处于南口大战前线,国民军和讨赤联军正在这一带激战,第七师调过去之后,立刻投入第一线参加战斗,连打了几场硬仗,损失很大,现在刚刚撤下来,在张家口外围休整。
肖林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又陪着李景林说了一会子话,然后起身告辞。
李景林把他送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了肖林:“你等等,我还有事相托……登洲,你来一下!”
随着喊声,李登洲来到了门口,一见到肖林,立刻抱拳施礼问好,李景林又转过头向肖林说道:“登洲以前是我的警卫排长,你们都认识的,这孩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总憋在武馆里太可惜,你把他带走吧。”
“伯父,您的意思……是让他跟着我?”
肖林有点不敢相信,李登洲是李景林的亲传弟子,就算要从军,也该去李天宏的第七师,李景林怎么会把他给自己呢?
“不错,登洲跟着你,肯定更有出息。”李景林微微一笑,知子莫若父,李天宏有多大本事出息,他最清楚,比起肖林,恐怕还是差了些火候。
除了笼络肖林以外,李景林也是真心想帮肖林一把。自从下野以来,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欠着肖林的人情却成了一块心病,让李登洲跟着肖林,对他们两人都是一件好事。
“多谢伯父!”
肖林深深一躬,对着李景林拜了下去,心里异常兴奋;在牛头冲对十七团一战中,他亲眼见过李登洲的本事,那就是一个标准的兵王!
李景林师徒都是军人出身,又是学武之人,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说定,李登洲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向师傅磕了三个响头,就跟着肖林离开了武馆。
回到鸡肠子胡同,肖林仍在兴奋之中,今天的兆头很不错,一文一武连收了两名手下,再从天津的伙计里挑上几个,自己就有了一套人马。
黑子和王铁胆一定要带走,乔老板也是用顺了的,但天津这边却离不开他。
那么多买卖生意,全都是重要无比的造血机器,一定要维持正常运转。好在军子等人渐渐成熟,各自都能独当一面,工厂里还有德国人卢卡斯管着,暂时也不会出问题,再加上乔老板居中调度,就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供应。
“乔老板,点帐!”
想到资金的问题,肖林突然想点点账目,看看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乔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拿着个账本跑来了:“肖掌柜,天津各项生意买卖,本月一共盈利一万零八百二十块大洋,账面余额三万三千四百块大洋。”
肖林点了点头,乔老板这里只掌握着公子系列产品和梦巴黎的盈利,如果加上桑尼株式会社的进项,每个月的收入将达到惊人的四万块大洋,而且,这笔收入还在不断递增中!
一四五章离津向远方
肖林忙了两天,将各项生意买卖安排妥当,终于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又来到了张学良的公馆。
副官王一民接了出来,把肖林领到客厅,张学良正在那里等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汉公,我今天就要去兴隆,特意来向你辞行。”见到张学良,肖林收起平日的随意,正儿八经地鞠了一躬。现在两人之间除了私交,更要论公谊,随着身份的变化,这些细节也需要注意。
“哎——,在自己家里,不要这么客气,咱们还是朋友嘛。”
任人唯亲,最怕恃宠而骄,见到肖林谦逊有度,张学良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很高兴:“肖林兄,兴隆县可不好干呀!你愿意去关外吗?我给你换个好地方。”
张学良一直很奇怪,肖林为什么坚持要去兴隆。那里本来是国民军的地盘,刚刚才被奉系占领,一来离前线太近,随时都可能打仗,二来各方势力交叉缠绕,很不好处理。
“不用,不用……我这个人恋旧,对兴隆有感情。”
肖林随口推脱着,自己的根基就在兴隆,离天津也不远不近,那里就是最合适的基地,如果赤手空拳跑到关外,怕是什么都干不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太恋旧了可不好……好吧,随你了。”
张学良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一官一爵,都是国家重器,贸然轻授,很容易引起非议,这次就委屈你了,只做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不过虽然只是一个县长,却是兴隆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张学良的语调平和,但在不知不觉间,角色从朋友转换成了长官,对肖林的一番劝勉中充满了期望。奉系东征西讨,不断拓展地盘,政务上的人才也非常匮乏,如果肖林可堪大用,手下又多了一员心腹干将。
兴隆县虽小,正好是一个考验,倒要看看肖林有多大的本事。
肖林正在诺诺连声,张学良又对王一民问道:“一民,潘宝义是不是在兴隆县?”
王一民连忙答道:“是,潘宝义的178团正在兴隆县休整,除此之外,直鲁联军也有一个团驻扎在兴隆县,具体番号我这就去查。”
“不用了,你给潘宝义发个电报,让他负责保护肖县长的安全。”
张学良摆了摆手,转头对肖林说道:“兴隆县现在是战区,各家部队挤在一起,
潘宝义是我手下的老人,如果碰上什么难处,就去找他帮忙。”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肖林虽是县长,却管不了这些当兵的,张学良怕他镇不住场面,特意给他找了个帮手。
肖林连忙点头称谢,心里却自有主意,求人不如求己,放着牛头冲这支人马在兴隆县,应该用不上这个潘宝义。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肖林起身告辞,张学良把他送到门口,突然说道:“肖林兄,如果前线军情紧急,你就尽快撤出兴隆,安全要紧。守土尽忠是军人的职责,不用你们这些秀才拼命……”
说着话,张学良拉起肖林的双手,紧紧握住,使劲摇动了几下,肖林心头一暖,手上也加重了力道,向着张学良点了点头……
回到鸡肠子胡同,用过午饭,把行李装上了大车,肖林一行人准备动身出发。
牛头冲在天津人手众多,再加上熟悉的街坊邻居,相送的人群把小院挤得满满堂堂,肖林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逐个握手告别,来到众人的最后,赫然发现邵菊站在面前。
两天前,褚玉璞枪毙了一批革命党,却留下了邵菊的父亲刘克斌,就关在督军府的大牢里,这个结果虽然不太理想,但总算给邵菊了一个交代。
“肖掌柜,祝你一路顺风。”邵菊语气平淡,低着眼睛不看肖林。
自从那天冒犯了她,肖林一直觉得很内疚,总想找机会做个补偿,现在看到她一脸凄清的样子,突然一阵冲动,脱口而出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兴隆?”
反正扒过她的衣服,干脆负责到底好了,这丫头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没有其他的毛病,好好调教调教,平时再让着她点,也能在一起过下去。
邵菊身子一震,沉默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我要留在天津,想办法救我父亲。”
听到邵菊拒绝,肖林心里一阵轻松,又有点恼火,巴巴地送上门去,却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点下不来,却又发作不得…………
带着黑子等人离开鸡肠子胡同,一路向北出了天津城,快到杨村的时候,肖林不停地向道路两旁张望着,远远看到一辆灰色的卡车,立刻招呼车把式把大车赶了过去。
“老本,本斯特!”
来到卡车跟前,肖林高声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喊声,本斯特突然冒了出来。
“亲爱的肖,我等了你很长时间,这批货太贵重,害得我很担心。”本斯特一边唠唠叨叨地抱怨着,一边走到卡车旁,扯起帆布,一摆手说道:“你要的货都全了,点点看吧。”
“好嘞!”肖林拍了拍本斯特的肩膀,伸手拉住把手,脚下轻轻一蹬,跳上了卡车,一口一口箱子挨着点验,这批军火花费巨大,不亲眼看看实在不放心。
这批武器用来武装牛头冲的土匪,现在应该叫做兴隆县保安团。
箱子里的各式武器摆放得整整齐齐,非常好数,一百具掷弹筒,一百支花机关枪,两门迫击炮,两挺重机关枪,再加上配备的弹药,把一辆五吨卡车塞得满满的。
自从与十七团一战之后,肖林对武器装备非常重视。他在战场上亲眼见识了掷弹筒的威力,一下子买了整整一百具,又购买了一批最新出产的花机关枪,以加强保安团的单兵火力,这个年代还没有自动步枪,只有这种较为原始的冲锋枪。
肖林验收完毕,跳下卡车,走到车前摇动着摇柄(老式汽车需要摇柄启动)。
“本斯特,这辆车借我用用。”
不待本斯特答应,肖林冲着黑子努了努嘴,随即钻进了驾驶室,等到黑子几个把行李搬上卡车,肖林一点油门启动了卡车,向着本斯特招了招手,缓缓向前开去。
“爱惜点啊,用完尽早给我送回来!”本斯特追着卡车的ρi股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身影很快被车轮后高高荡起的尘土淹没。
“林哥,你还会开车?”黑子坐在肖林的身旁,好奇地观察着肖林的一举一动。
肖林正在努力熟悉着这辆卡车,没有方向助力,没有离合助力,换挡需要两脚离合……总之,这辆老爷车很不好对付。
“回头我教你,这就是个熟练活,慢慢摸索着就会了。”肖林说着话,手扶方向盘缓缓加油,突然一拨档杆,加速向前驶去……
一四六章兴隆县
南口,指的是北京西北郊区昌平县的南口镇,这里是通往绥远的交通要道,燕山山脉的一个山口,地势险恶,易守难攻。
冯玉祥的国民军在1925年占据北京后,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用三个工兵营花了一年时间,修筑了一座南口要塞,正好卡在绥远铁路和出关山口上。离南口最近的出关通道是古北口,位于南口以北70公里,道路险阻,只有轻装步兵才能通行。
1926年4月,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阎锡山等各派军阀,组成了“讨赤联军”,向国民军大举进攻,国民军被迫放弃天津、北京,撤至南口预设阵地防守,刘汝明的第十师和佟麟阁的第十一师担任南口正面防御,其他部队则部署在察东和晋北各地,对奉军和晋军作战。南口方面是主要战场,张作霖和吴佩孚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这一方面,并集中大炮和飞机轮番轰击。与刘汝明所部浴血奋战。
站在北洋军阀的角度,南口大战在战略上完全失败。敌友不分,自相残杀,就在南口大战打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南方广东革命政府也在励兵秣马,并派遣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和第七军一部为北伐先遣队,从广东肇庆出发,挺进湖南,揭开了北伐战争的序幕……
在郭松龄兵败之后,冯玉祥受到各派军阀的夹击,主动下野,百般辩解自己未曾‘赤化’,又命令手下各部向吴佩孚输诚议和,但是吴佩孚心里太恨叛将冯玉祥了,一定要彻底消灭国民军;直系和奉系的主力部队与国民军在南口鏖战数月,损失惨重,南方各省极度空虚,以至于在北伐战场上节节败退,最终成就了蒋中正,也把冯玉祥彻底推到了敌对的一方,最后真的‘赤化’了。
南口大战揭开序幕之后,国民军在西线采取攻势,5月中旬,在晋北丰镇、阳高一带突然向阎锡山发起猛攻,大破晋军,占领大同,雁门关外要地尽为国民军占有。在东线则采取守势,在直系奉系的进攻下,逐步退却防御,魏益三的国民四军经过激战,在6月初退出兴隆县城,向张家口一带撤退……
大战过后十余天,依稀还能看到战争的痕迹,离着兴隆县城不远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废弃的工事战壕,一堵被炮火摧毁的土墙上,还有累累的弹痕,几个乡下小子,蹲在地上撅着ρi股,翻找着掉在泥土里的子弹壳。
前些日子打仗的时候,好些人都逃到乡下避难,现在刚刚消停下来,兴隆县里人气还没恢复,城门口虽然设着一个卡子,却半天都没人经过,几名哨兵背着枪晃来晃去,不时无聊地抬头向四下看上一眼。
远处突然荡起一股烟尘,高高地扬到天上,飞快向着县城卷来,就好像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天边逶迤而来!
这个阵势少说也得是上千人的队伍,几名哨兵立刻紧张了起来,纷纷手搭凉棚探头张望着。“是卡车!”一名哨兵已经看得清楚,不是什么大部队,而是一辆卡车在疾驰而来。
这辆卡车开得好快,拐弯的时候也不减速,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城门前,眼看就要撞到路障上,几名哨兵连忙乱躲乱闪,那卡车却‘吱’的一声猛然站住了,黑子把脑袋探出了驾驶室,向着众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学开车,不好意思……”
一名哨兵刚要开骂,哨兵班长却拦住了他,向黑子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包新业从另一侧跳下了卡车,上前递过一张路条:“新任兴隆县长上任,请开卡让路吧。”
“县长?!”哨兵班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包兴业,然后接过路条检查着,这路条没有问题,上面的印章清清楚楚,肯定是真的。
把路条还给包兴业,哨兵班长绕着卡车转了一圈,在车厢后面楞了片刻,又转到前面的驾驶室。除了司机黑子,驾驶室里还有一个人,看面相年纪轻轻,穿着举止却带着几分官派,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脚下一双黑皮鞋,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
哨兵班长打量着肖林,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是新来的县长?这可奇怪了,兴隆县这边已经有县长了,姓任名怀松!”
“奥?!”
肖林也觉得非常奇怪,皱眉思索了一下,取出一份委任状递了过去:“你看看吧,我是奉天行署任命的兴隆县长肖林。”
哨兵班长看了看委任状,又看了肖林一眼,再低头看看委任状,又抬头打量着黑子和包新业,犹豫了片刻,终于向后摆了摆手,几名哨兵连忙拉开了路障。
“任怀松在哪里?”车子启动之前,肖林突然又问了一句。
“西大街县府衙门,就在税务局的边上。”
哨兵班长的话音未落,黑子的右脚已经给上了油,偏偏左脚的离合松得太慢,卡车立刻发出了一阵轰鸣,紧接着弹跳了两下,突然向前冲进了城门。
眼看着卡车踉踉跄跄开进了县城,一名哨兵上前问道:“班长,任县长明明干得好好的,这个假县长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您怎么把他们放进去了?”
“那怎么办?人家有路条,还能卡着不放?”哨兵班长白了这个呆瓜一眼,忍不住又指点了两句:“谁当县长关咱们屁事,刚才人家是客气,真要翻脸咱们兄弟就得吃亏,当兵吃粮,扛枪领饷,没吃枪子就少管闲事!”
这个班长是战场上滚过来的兵油子,对老兵身上的杀气非常敏感,刚才那辆卡车的车厢里还有十来个随从,个个都像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主儿,自己这三两个人和人家放对,非得被狠狠地收拾一顿不可……
兴隆县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贯通其中,最后汇集在城中心的钟鼓楼,正好把城区分成了四块。黑子开着卡车从南门进城,到了钟鼓楼向左一拐,走不多远就见到了县府的牌子。
一四七章报复
卡车停在县府门前的空地上,众人纷纷跳下车来,肖林叫过包新业,指了指县府衙门说道:“新业,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里堂而皇之挂着县府的招牌,门口还有两个警察在把门,看上去规规矩矩的,挺像那么回事,李逵碰上了李鬼,一定要问问清楚。
包新业应了一声,迈步向县府大门走去,肖林则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
兴隆城外不时可见破败景象,进了县城倒还显得整饬,街道整齐干净,明显有人打扫,偶尔看到几处被炮火摧毁的房屋,也有民夫正在修缮重盖。
县府门前的空地上,设着一处粥棚,虽然离放粥的时间还早,粥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年以来,直隶地界战火不断,又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相比之下,兴隆县这里还算少了。
看到周遭井然有序的样子,肖林心里暗暗奇怪,难道除了自己之外,兴隆县真的还有一个县长?
正在这个时候,县府大门处突然一阵骚动,包新业和看门的警察吵了起来,不等肖林这伙人上前,一个警察抬腿就是一脚,把包新业踢了一个跟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死小子哪钻出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县政府招摇撞骗……哎呦,哎呦,啊,你轻点!”
李登洲左右开弓,两手一带一叩,锁住了这两个警察的胳膊,左手微微加了点力,上脚踢人的那个警察立刻疼得歪嘴呲牙,一连串的连声讨饶。
纷乱中县府里又冲出几个警察,一看同伴吃亏,各提棍棒就扑了过来,却不料肖林这伙人下手极快,没等他们的棍子抡起来,直接就被打翻在地,接着又被死死地踩在地上,有不服气的仍想挣扎着站起来,免不了多挨上两脚。
冲在后面的两个警察看到势头不对,一个拔枪,一个吹哨,尖利的警哨刚刚响起来,脑袋上已经抵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见到肖林这些人亮出家伙,一群警察不敢再反抗,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趴了一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纷乱之中,县府里涌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目瞪口呆,恼怒不已。
地上的那伙子警察正在哀号不已,县府里出来的这群人也是大呼小叫,肖林却笑容可掬地反问道:“先别问我,我先来问问你,你到底是谁?”
被几支枪一起指着,中年人气势一馁,只得回道:“我是本县县长任怀松,这些都是任某的同僚,有什么问题吗?”
“奥?这可太奇怪了。”
肖林脸上的笑意更盛,摇摇头地说道:“我是新任兴隆县县长肖林,从来没听说这里还有一位任县长,实在是失敬!”
任怀松脸色一变,楞了片刻才问道:“可有凭证?”
肖林拿出委任状递了过去,任怀松接在手里,反复查看了一番,默默无语地还了过来。
肖林随手收起委任状,脸色突然一变,厉声喝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的确是兴隆县长,承德市府委任的……”
任怀松有些紧张,言语间支支吾吾,肖林却是一愣,如果这个任怀松真是承德市府委任的,这件事的确很麻烦。
两个县长,一个是奉天委任的,属于张学良派系,一个是承德委任的,属于直鲁联军的褚玉璞系统,说起来大家都是奉系一家人,其实却各成体系,互不来往。
兴隆县,在地理上属于直隶,但却是奉系镇威军打下来的地盘,到底该归哪一家,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这种情况下,往往比得就是一个速度,谁先把这块地盘抢到手里,形成既成事实,别人总不好翻脸开打,一般也就顺其自然了。
这个任怀松动作倒快,镇威军收复兴隆县才几天,他把县府衙门就开起来了,这种情况下贸然起了冲突,事情搞大了,对肖林也没好处。
“任县长,我能看看你的任命文书吗?”肖林微微起疑,自己离开天津的时候,褚玉璞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也没有听人说起这个任怀松,必须得验验他的真伪。
“任命文书正在承德市府备案,暂时不在身边,过几天就会送到。”任怀松避开了肖林的目光。
备案中?
难怪你的动作这么快,抢着先把摊子支起来,然后再办理相关手续,八成就是这么回事!肖林心里更加怀疑,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任县长,我来兴隆任职是出于上命,虽有意外也不能擅自离开,咱们之间的冲突,就由上峰协调安排吧。”
任怀松的神情立刻轻松了许多:“对,对,上峰一场误会,搞得咱们这些小角色难做,实在没有必要……肖林兄,能不能先把兄弟们放了?”
任怀松向着肖林连连拱手,又左右看了看,一脸的尴尬之色。
肖林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帮流民闲人,正围在后边探头探脑。眼见得县府被砸了摊子,肖林一伙人又气势汹汹,有些人想帮忙却又不敢,有些人却只顾着看热闹。
“放了他们。”肖林一声令下,李登洲等人收起枪退后几步,一群警察扶腰搀肩,互相拉扯着爬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了两旁。
“你先等等。”肖林突然叫住了其中的一个警察,转头笑眯眯地叫道:“包新业,过来……他刚才踢了你一脚,你现在踹回去。”
“这个,不用了吧……”包新业犹豫地看了肖林一眼,肖林却向着他摇了摇头,神色间毫不犹豫。正是斗气争势的时候,不能太过宽厚,这一脚,必须踹回去,给任怀松看看。
包新业摘下眼镜,深深吸了口气,向着那个警察点了点头,突然抬脚踹了过去!被几支枪指着,这个警察不敢躲闪,反倒十分配合的一跤栽倒在地,过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任怀松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牵动了几下,才挤出了一丝笑意:“肖林兄,请进县府叙话,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一四八章以退为进
县府一番叙话之后,肖林道声叨扰,自顾带着李登洲等人离去了。
任怀松一直送到大门之外,又拉着肖林客套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眼瞅着肖林等人乘着卡车已经离开,警察局长于闯凑了上来:“任县长,这家伙根本不像个县长,会不会是假冒的?”
任怀松皱着眉头一阵沉吟,肖林的举止做派的确处处透着古怪,和以前见过的官场中人全不一样,今天的一番接触中,时而老辣洞察,时而又意气率性,许多官面上的规矩也不清楚,也不知道奉天那边抽什么风,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做兴隆县长。
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也不寻常,除了那个包新业还像讲道理的样子,其他人个个匪气十足,一言不合就掏枪动手,强势逼人之至,要不是被这伙凶神恶煞Ъ着,任怀松又何苦如此放下身段,小心伺候这位奉天来的肖县长。
“肯定不是假冒的,他的委任状我看过了。”
任怀松摇了摇头,否定了于闯的怀疑,又接着嘱咐道:“老于,你派人盯住他们,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还有,去把张营长请来,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于闯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答应,转身离去安排布置,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领着直鲁联军的张营长来到了县府。
任怀松将两人让进密室,关窗锁门,闭户而谈。
任怀松是直隶系统一手扶植起来的,背后的靠山是直鲁联军第九师师长付昌杰,为了抢下兴隆县这块地盘,付昌杰派了一个团为任怀松保驾护航,眼下碰上了麻烦,当然要找他们帮忙。
兴隆县,已经被直鲁联军捷足先登,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去!
肖林是奉天派来的县长,却伸手捞到了直隶的地界,大家各为其主,少不了要斗上一斗,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赶出兴隆!
“任县长,你放心,既然这个肖林敢来找麻烦,我今天晚上就把他抓起来!”张营长连连拍着胸脯。
直鲁联军一个团驻扎在兴隆,团长何封却在城外驻地,只留下张营长这一个营留守县城,不过当初已经对他交待清楚,如果县城有事,一定要支持任怀松。
“不妥,那伙人都带的有枪,冲突起来,万一出了人命不好收拾。”任怀松摆摆手说道:“最好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准备好了再动手……”
正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一声报告,于闯过去把门打开,正是手下那个挨踢的警察。
“报告县长,报告局长,那伙人离开县府后,去了东大街的远来客栈……”这个警察明显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说了两句就扶着门框大喘气。
听到这里,几个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知道了肖林落脚的地方,再怎么对付他,都可以随意设计。
“但他们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开车出城了!”磕巴了半天,这个警察总算把话说完,任怀松几个却都是一愣。
出城了?
这个肖林急匆匆的离开县城,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镇威军的178团就驻扎在白水镇,如果他去搬来救兵,再想对付他就没那么简单,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几个人疑神疑鬼,猜来猜去,都摸不透肖林的意思。
此人背靠奉系系统和镇威军,如果解决不好,就会放虎归山留后患,必须尽快出手!
任怀松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于局长,你派人四下里盯着,一旦发现肖林的踪迹,立刻向我报告,还有,一定要盯牢远来客栈和白水镇……”……
任怀松估计的不错,肖林之所以离开县城,就是为了回避风险。
突然碰上了任怀松,事出意外,难保对方采取非常手段,暂时退让一下,才是万全之策;更重要的是,要想顺利解决这个任县长,肖林也得有个时间缓冲,做好准备。
利用这个机会,正好摸摸兴隆县的情况,肖林干脆离开了县城,在兴隆地界里转了一圈,走遍了周围的十里八乡。
去年直隶大旱,又赶上军阀混战,兵灾更猛于天灾。沿途不时可见房倒屋塌,田地抛荒的景象,不要说经济生产,就是百姓的生存都难以为继,兴隆县这个烂摊子,不好搞。
唯一令人宽慰的就是麦收在即,田野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麦穗,已经垂下了沉沉的脑袋,有些性急的农户耐不住焦急,成熟一点就收割一点,麦田里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收获后的麦秸秆,好像一个患了癞痢头的斑秃患者……
难怪这些农户心急,粮食,终归还是要收到库里才踏实,不要说过兵过灾,就是赶上一场大雨,也会糟践不少收成。
这季冬小麦收上来之后,可以缓解燃眉之急,最起码不会再饿死人。
肖林走访各处的时候,特意留心着有关任怀松的风评,又向天津托人打探他的来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长,摸清他的底细,再动作不迟。
两天后,肖林再次回到了兴隆县城,又住进了远来客栈。
在乡下奔波了几日,又脏又累,肖林叫小二抬来一只浴桶,痛快淋漓地洗了个澡。
回到民国一年多来,最不习惯的就是卫生条件,在旧时空里很平常的淋浴,现在却只是一个奢侈的传说,更不要说,刚当土匪的时候还没有卫生纸可用……
洗完后套上一条大裤衩,舒舒服服地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房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包新业闯了进来。
“搞基呀你,进来也不敲门!”
肖林恼火地骂了一句,包新业却没听明白,手举一封请柬递了过来:“肖县长,任怀松请您赴宴。”
肖林接过请柬打开,上面写得清楚,邀请他于明天中午十二点去丹隆轩赴宴。
“新业,你怎么看?”肖林随手把请柬扔在了桌上。
包新业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肯定是一出鸿门宴,您可不能去!”
“你说得不错,就是鸿门宴,不过,不去可不行……”
肖林说着话,眼睛闪动了几下,脑子里急速地转动着,考虑着对策……
一四九章没有这个习惯
丹隆轩,坐落在县城中心钟鼓楼的西北角,是兴隆县里最好的馆子,西洋的装饰,东洋的菜式,只要进了这里,哪怕只吃一碗刀削面,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任怀松早早就来到了丹隆轩,和张营长一番安排计较之后,在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轻松地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着肖林上钩。
远到十里外的白水镇,近到一门之隔的隔壁包间,处处都已安排妥当。
白水镇那边,驻扎着镇威军的178团,这个团刚从前线下来,伤亡惨重,损失过半,说是一个团的编制,其实连半个团的兵力都不到,现在正在白水镇休整补充。这支部队和肖林都属于奉系,最可能为他撑腰,不过任怀松对此并不担心,直鲁联军的何封团长已经做好了准备,部队都摆在白水镇的正面,如果178团有所动作,肯定会把他们堵在县城外面。
何封团刚刚从山东调来,兵强马壮,装备齐整,对付一个残废的178团,应该不成问题。
县城里也经过了精心的安排,城门虽然没有封闭,却都加强了警戒,留守县城的张营长亲自坐镇,任谁都不可能掀起风浪。
至于丹隆轩这里,更是重中之重,楼上楼下,里三层外三层都有安排,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冲出来,将肖林制服!
“任县长,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准备,那个肖林不会不来吧?”张营长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就把大半截烟头甩到了窗外,看得出来,他也等得焦躁不安。
“不会,时间还早,张营长稍安勿躁。”
任怀松斟了一杯茶,推到张营长面前:“他要是想当这个兴隆县长,肯定就会来的。”
自己抢先入主兴隆,已经扎下了根基,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如果再磨蹭几天,承德那边的任命一旦下来,自己更是名正言顺的兴隆县长,既成事实放在这里,他肖林只能灰溜溜地滚蛋。
一山不容二虎,躲躲闪闪的肯定解决不了问题,肖林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一定会来碰一碰的!
今天布了这个局,就是一个死结,肖林不得不来,来了就正好收拾他!
不过,直隶在名义上仍然属于奉系系统,肖林这个人,可打可骂不可杀,把他抓住以后,如何处置倒是个难题……最好能够降服,打消他争抢兴隆县的念头,但从上次简短的接触中,感觉此人不会轻易放弃。
天津和奉天都已托人打听消息去了,却一时还没有回信,也不知这个肖林到底背景来历如何,身后有没有硬梆的靠山。要是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就扔给于闯任他揉搓,一定要把他的棱角磨平磨圆,再不敢踏入兴隆县一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到于闯,门帘一挑,警察局长于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任县长,肖林已经出门了,马上就到。”
于闯的话音未落,窗外已经传来一阵引擎声,任怀松抬头一看,正是那辆熟悉的卡车,肖林他们来了!
“他娘的,这辆道奇卡车可真不错,正宗的美国货。”
张营长探头向窗外望去,嘴里不住滋滋有声的感慨着,又指着刚刚跳下卡车的肖林问道:“他就是肖林?这小子够有钱的……哎呦,他们拿的是什么枪?好像是花机关呀!”
张营长脸色一变,起身急步下楼,任怀松和于闯都是一惊,连忙跟了上来:“张营长,出什么事了?”
“他们手里的家伙太硬,有危险,不能这么放上来。”
张营长说着话,已经来到了一楼门口,对把门的三排长吩咐了两句,然后随意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眼睛却一直向门外看着,盯着事态的发展:“坐,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急布置完毕,张营长一阵轻松,酒楼周围埋伏着整整一个连,没什么可担心的。今天的运气真不错,一辆道奇卡车,好几支花机关枪,居然送上门来,让自己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小子派头真不小,手下的护卫居然人手一支花机关枪,看样子是巩县兵工厂新出的德仿mp18,这种枪少见的很,有钱也买不到,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到手的。
花机关枪,是当时对冲锋枪的一种俗称,在近战和狭窄地形里,这种使用手枪弹的连发速射枪械威力极大,把他们放到酒楼里来,简直是引狼入室…………
肖林跳下卡车,抬起头看了看丹隆轩的招牌,目光扫过二楼上几扇紧紧关闭的窗户,嘴角微微一笑,带着手下的护卫迈上了台阶。
“站住,进去之前必须交出武器!”
三排长带着几名手下拦了上来,手里都斜端着步枪,挡住了李登洲等人的去路。
“缴枪?我没这个习惯。”李登洲冷冰冰地回道,并不浮躁动气,声音沉稳而冷静。
三排长一愣,上下打量着李登洲,李登洲一身半旧的军服,没带军衔肩章,漠然的看着他。
再看向肖林身后其他的护卫,几名护卫都是单手持枪,擎着手肘,只要微微一斜,枪口立刻就能指向自己。这些人可不是仗势欺人的走狗家丁,明显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虽然不到十个人,气势上却不输于门口这一个排的卫兵。
“不缴枪不能入内,这是我们营长的命令!”
说着话,三排长一抖手里的步枪,卡啦一声拉上了枪栓,身后二三十人一起举枪,对准了肖林一行人,李登洲和黑子等人也纷纷端起了花机关枪,两边立刻形成了对峙。
拉动枪栓,拨动保险,子弹上膛,枪口互指,只要谁的食指轻轻一动,立刻就是一个死局!
肖林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把黑子的枪口压了下来,笑嘻嘻地对三排长说道:“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舞刀弄枪的,不让进就算了……任县长,你出来一下,我看见你了。”
任怀松一直躲在店里,观看着外面的动静,眼看快要火并,也正在着急之中,被肖林这一叫,连忙拉上张营长,一起走了出来。
一五零章绿脚兵来了
丹隆轩里早有布置,包间隔壁就埋有伏兵,任怀松本想来个摔杯为号,当场擒下肖林,不料张营长临时改变部署,把肖林堵在了门口。任怀松对此莫名其妙,一场精心准备的大戏突然脱离了计划,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
这个肖林,果然有备而来!
任怀松是个文官,不知道花机关枪的厉害,但是肖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张营长又如此谨慎,他已经觉出一丝不祥的意味。
不过事到临头,也只有硬着头皮死撑下去,酒楼周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肖林一行却只有十来个人,任怀松实在想不通,他能有什么办法翻盘!
走出丹隆轩的大门,身边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任怀松更是胆气一壮,心里暗暗自责,实在太过胆怯小心了,就算肖林有准备,但已是笼中鸟,网中鱼,能掀起多大的浪头来!
想到这里,任怀松冷冷一笑,厉声喝问道:“肖林兄,你也太跋扈啦!我好意请你赴宴,闹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想闹成这样,没办法,你这里的规矩大,我的手下又不缴枪,这顿酒看来是喝不成喽!”肖林仍是笑嘻嘻地,扭脸叫过了包新业,突然变色说道:“新业,咱们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宣布吧。”
众人都是一愣,包新业已经掏出一副文书,展开念道:“兴隆县府民国十五年一号令,根据奉天行署的任命,及本县六十万百姓之共同意愿,特命令新任县长肖林兹日起行使县长权力,现任县长任怀松不具备相应资格,本应予以驱逐,念其在安置民生等工作中做出一定贡献,暂时留在县府待命……”
这份兴隆县府一号令是肖林的手笔,又经过包新业的润色,不文不白,不伦不类,偏偏肖林等人还认真无比,搞得正式隆重,任怀松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放肆!”
张营长已经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站了出来,指着包新业骂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滚一边去!”
“您就是张振邦张营长吧,这里在议政务,您是军人,最好不要Сhā手。”
肖林冷冷地顶了回去,一口就叫出了张营长的名字,张振邦的脸色不由得一变,这肖林,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啊,我当然两不相帮,不过要保个公平,谁想仗着拳头大说话,我就要管上一管!”
张振邦说着话,手臂一挥,丹隆轩二楼的窗户突然一起打开,一排枪口伸了出来,居高临下对准了肖林等人,眼看着占尽了上风,张振邦得意的一笑:“肖县长,直人治理直隶,我们就认这个规矩,您是奉天来的,还是回奉天去吧。”
“你说得不错,直人治理直隶,兴隆县也该交给兴隆人管理,不过,我就是这兴隆县的人,根子就在这里。”说到这里,肖林加上了几分兴隆乡音,张振邦这些当兵还没什么,身后于闯等几个警察面色都是一变,看向肖林的目光都复杂了几分。
他们几个都是兴隆本地人,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肖县长也是兴隆老乡,这本乡本土的,还是透着亲近呀!
“你们不信吗?我就是这兴隆县七里营的,赵老太爷叫我小兄弟……”肖林还在信口胡吹,于闯却又信了几分,七里营的赵老太爷家大业大,在县城里也有买卖,大家都是知道的。
任怀松看到情形不对,连忙厉声打断了肖林:“够了,我不管你是哪的,想凭一张文书赶我走,没那么容易。”
“知道,你都布置好了嘛,张振邦营在县城坐镇,丹隆轩这里埋伏了一个连,白水镇那边有何封何团长看着,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就能赶回县城……”
肖林淡然说着,脸上还带着微笑,任怀松和张振邦却越听越惊,所有布置都在对手的监控下,难道肖林已经有了对策?不可能!除了白水镇的178团,镇威军最近的部队也在几十公里之外,就算想来Сhā手干预,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张振邦和任怀松对视一眼,转头向肖林说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只要你愿意离开兴隆县,我放你一马!”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占着上风,干脆把肖林赶走,拖上几天是几天,等到做好了准备,他再回来也进不了兴隆了!
肖林却摇摇头,脸上的微笑更加灿烂:“我不走,我的帮手马上就到了。”
帮手?
张振邦和任怀松都是一愣,抬眼四顾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一阵阵整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传来,渐渐靠近!
这种整齐的步伐,只有队列行军才会产生,千百人踏着一个节奏行进,人未到,声先至,先声夺人!
不可能!听这声音从四面传来,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明显都有部队在行军,如果来者不是友军,兴隆县城实际上落入了他人之手。四门怎么会同时失守,一枪未放,悄无声息就丢了城门,要想做到这一点,得是一个团以上的兵力同时发起突袭,就是178团也没有这种实力!
错愕之间,张振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愣呆呆地看着街角涌出一支又一支部队,汇集在钟鼓楼下。
眼看着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丹隆轩,张振邦无力地低下了脑袋,大势已去,对方的拳头实在太大,把自己也顺便砸了个粉碎!
这支部队到底是哪来的?张振邦输的实在不服气,偷眼看去,军装也是镇威军的打扮,胳膊上的袖标却不一样,上面绣着三个黑色的小字——保安团。更特别的是,他们都穿着一水的绿色胶鞋,在灰色军装的衬托下,显得非常惹人注目。
这些胶鞋是天津成衣作坊的最新产品。
鞋,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军需装备,尤其对于步兵来说,一双耐磨的胶鞋,就像手里的武器一样宝贵,能够保护战士的双脚,大幅提高机动能力,适应高强度的训练和行军。
在这个年代里,硫化橡胶还没有出现,普通的胶鞋价格非常昂贵,只有南方少数几个省份出产橡胶,肖林特意购置了一批胶鞋底料,再配上帆布鞋面,做成了盗版解放鞋。
肖林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部队从此有了一个外号——“绿脚兵”。
一五一章一山二虎
钟鼓楼下,保安团的部队集结完毕,团长邵得彪大步走了过来,向着肖林敬礼道:“肖县长,兴隆县保安团向您报到,请指示!”
邵得彪这个军礼敬的有板有眼,动作标准干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军中,手臂放下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
这份笑容八分都是真诚,另两分却是做给肖林和手下兄弟们看的。
肖林这次从天津回来,首先回到了牛头冲,他当上兴隆县长的消息,邵得彪第一个知道。
自家兄弟飞黄腾达,坐上了兴隆县长的位子,这是一件大好事,牛头冲也能跟着沾光,这一点,邵得彪看得非常明白。
不过肖林爬升的太快,论起来还成了邵得彪的上司,这种身份地位的转换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肚量,邵得彪年过不惑,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就算有些小小的芥蒂,也藏在心里,对谁都没说过,自己慢慢地调整适应。
反倒是肖林毫无觉悟,无论见到砦子里哪位兄弟,都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
为此邵得彪又找到肖林,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既然为官,就得有个官派官威,私下里大家都是兄弟朋友,但是相处时要有个分寸,否则坏了规矩,惯出了毛病,到了场面上也会没大没小,不知高低,平白的闯祸丢人。
一番教训之下,肖林连连点头称是,但是出了门又忘在脑后,还和一众土匪们称兄道弟,没办法,一年前他还是个落难的洋学生,走投无路才投靠的牛头冲,在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兄弟面前,实在端不起县长的官架子。
邵得彪对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在人前背后维护着肖林的威信,今天到了兴隆县城,更把身份摆的板正,对肖林这个县长尊重异常,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保安团长。
“邵团长,保安团各部进展如何?”
“报告肖县长,我团各部已经占领兴隆县城,控制了四座城门和齐鲁联军驻军兵营,以及县府、警察局、税务局、县高小等机关要地。”
听说保安团占领了驻军兵营,张振邦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击得粉碎,他手下一营三连几百号人马,除了埋伏在丹隆轩的,其他都分守在兴隆四门和县府兵营要地,这些地方落入了保安团的手里,他的这个营已经被人家一锅端了。
“老子今天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过,我也绝不缴枪!”说着话,张振邦拔出手枪,冷冷地指向了肖林。
被几倍于已的保安团包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决不能腿软拉稀,硬抗着也要抗过去,大家毕竟是友军,真要撕破脸都不好看。
当然,如果肖林逼人太甚,张振邦也不惜动手,就算血溅当场,也要拼一口气。
既想顾住面子,全身而退,又不想激怒对方,引火烧身,这个分寸很不好把握。张振邦到了此时,只想把自己手下的部队拉出兴隆县城,已经顾不上任怀松了。
“张营长不要紧张,不要冲动,小心走火!”肖林斜走两步,避开了张振邦的枪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走路吧……你的手下我们会放的,枪械装备一律归还。”
肖林的目标是任怀松,并不想和直鲁联军闹得太僵,只要把张振邦赶出县城就行了……
张振邦退出兴隆县城之后,手下各部也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肖林信守承诺,没扣他们一人一枪,一个营的人马没有任何损失。不过,虽然没有人员物资上的损失,士气上却大受打击,被一支地方保安团连锅端,这是正规军的奇耻大辱。
胜败已分,再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张振邦整顿收拢队伍,向着团长何封靠拢过去……
赶走了张振邦,肖林随即接管了兴隆县城,县府、税局和警局都继续运转,除了派驻保安团监督,没有任何人事行政变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保持稳定,另一方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想掺沙子也掺不进去。
任怀松被扣了起来,软禁在县府之中,肖林随即起草了一份电报,找到了保安团。
在肖林为保安团采购的诸多装备中,还有一台特殊的机器——无线电收发报机,他要利用这台电报机向天津发报。
来到民国之后,除了卫生纸,肖林最为怀念的就是旧时空里完备的通信系统,除了拴狗器一样的手机,还有即时通信的互联网,四通八达的速递……而在民国这里,电报就代表了最先进,最快捷的远程通信。(当时电话已经发明,但是非常原始,交换和传输技术的概念还没有出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民国慢悠悠的生活虽然惬意,却不符合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肖林以穿越者的敏感为保安团配备了电报机,虽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碰上任怀松这件事,终于用上了电报机,肖林给张学良发了一封电报,讲述了兴隆的情况,并请示下一步的安排。
兴隆之争,其实就是奉系和直隶的派系之争,肖林以县长的身份,能够控制兴隆的局面,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任怀松,虽然只是个冒牌县长,肖林却不便处置,只能将问题上交。
对于任怀松,肖林倒有几分惜才之情,来到兴隆没有两天,他已经发现,任怀松的工作做得不错。
一县之长有太多的日常管理工作,既琐碎又枯燥,肖林自觉并不擅长,也无此耐心,手边更缺乏可用之人,可惜任怀松和自己派系不同,否则收为己用,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等了没两天,回电来了,内容却匪夷所思,完全出乎肖林的意料。
电文先对肖林夸奖劝勉了一番,又对邵得彪的保安团提出嘉奖,但紧接着峰回路转,指示肖林一定要尊重友军,和任怀松县长通力协作,一起治理兴隆。
这份命令明显是在和稀泥,竟然默许兴隆有两个县长,肖林一时莫名其妙,不知道该如何执行。
一山不容二虎,张学良竟然会发来这么一份电报,真够糊涂的。
一五二章窝囊县长的来历
手持电报,肖林不禁摇头苦笑。
张学良平日里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真的碰上了事情,却如此的莫名其妙。下属把问题报上去,完全不予解决,原封不动又推了回来,跟着这样的领导,不好混呀!
难道真是地位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不管是什么原因,难做的还是自己,两个县长一般高,人为制造出一对矛盾,大家什么都不用干了,只能忙着内斗不已。
就算要安抚直隶系统,给上任怀松一官半职就好了,哪怕是个副县长,也好处理的多。
难做归难做,命令还要执行,肖林把任怀松又请了出来,在县府里给了他一间屋子,挂上了任县长的牌子。左边是肖县长办公室,右边是任县长办公室,一县两长,紧紧地挨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兴隆特色…………
任怀松这个县长当的很窝囊。
他已经恢复了自由,在县府里也有了一席之地,但比被关着的时候还要郁闷。
名义上他也是兴隆县的县长,但有肖林压在脑袋上,处境尴尬不堪之极。不要说治理一县之境,就是在这县府院中,也没几个人听他的命令。
除了从承德带来的两个心腹铁杆,本地的官吏已经全部倒向了肖林,就连一手栽培提拔的警察局长于闯,也整天跟在肖林后面屁颠屁颠的,眼睛里再没他这个任县长。
忘恩负义的东西,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更为可气的是,肖林把自己当成了下属小吏,交派了一大堆的工作,不是安置流民,就是恢复民生,又把自己扔在县高小,搞起了女子国民教育。
堂堂一县之长,整日和些粗鄙不堪的村姑愚妇厮混在一起,实在是有损官体,有损斯文,有损任县长的身心健康,一想到那些村姑金灿灿如同玉米粒般的黄牙,任怀松简直连饭都吃不下去。
找到肖林一番抗议,肖林却有他的歪理——女子能顶半边天,接受教育后可以充当劳动力,搞好女子国民教育,对兴隆未来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希望任县长克服困难,继续努力……
任怀松对此非常不满,这明明是在捉弄自己,女人嘛,能够下地干活,生孩子做饭就行了,读书认字有什么用。
但是肖林的要求却非常严格,国文,算术,样样都要学,还定下了结业考试的规矩。任怀松被折腾的头晕脑胀,苦不堪言,那帮村姑愚妇聚到一起就聒噪聊天,根本不认真上课,还都是些榆木脑袋,难得有两个机灵的,实在是太难教了!
当牛做马出苦力,任怀松苦闷异常,却仍在忍辱负重,等待着机会……
这天下午,任怀松从县高小回来以后,直接拐进了肖林的办公室,肖林却不在,只有包新业坐在桌子后面,写写算算忙个不停。
一看到包新业,任怀松就觉着一阵不痛快,这个四眼眼镜只是肖林的秘书,但在县府里却风光无比,多少人排着队要拍他的马屁,就连自己这个任县长也得听他的调遣。
小人得志,鸡犬升天!
肚子里腹诽着,面子上却带着笑,任怀松客气地打着招呼:“新业,忙着呢?肖县长不在吗?”
“肖县长出门了,不在兴隆县。”包新业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任怀松眼睛一亮:“奥?出远门了?得多长时间呀?”
“五六天吧,很快就回来了。”包新业终于抬起头,从眼镜后面看了过来:“任县长,你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任怀松的脑子飞快转着圈,顷刻间已经编出了一条理由:“我想回承德老家看看,请两天假,您看能不能给个方便?”
“行啊,早去早回就好,我这就给你开路条。”包新业答应的非常痛快。
接过路条,任怀松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匆匆离开县府,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城直奔承德。
他本是直鲁联军第九师师长付昌杰的幕僚,被委以重任,派到兴隆发展,却被肖林突然杀出,硬生生的抢走了县府大权,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实在没法向付昌杰交待,不把这块地盘夺回来,以后别想得到重用了。
不过,肖林手里握着枪杆子,硬碰硬肯定要吃亏,碰上这么大的麻烦,当然要找老上司帮忙……
搭车赶路,急急而行,任怀松第二天中午赶到承德,进城之后,熟门熟路,直接来到了付昌杰的府中。
见到任怀松,付昌杰却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怀松,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说得任怀松鼻酸眼热,几乎要掉下泪来,当下向着付昌杰深深一躬,垂首拜道:“怀松有负重托,请付公治罪!”
“不怪你,事情我都知道了。”
付昌杰摆摆手,示意任怀松起身落座,然后接着说道:“那个肖林来头太大,一时不防,败在他手里也有情可原。”
任怀松不禁一愣,这几天,他在兴隆县里耳目全失,消息闭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听着付昌杰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大人物牵扯其中,动静不小。
看到他发愣,付昌杰缓缓解释道:“为了这件事,张学良向褚督军拍了桌子……”
一句话让任怀松目瞪口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兴隆县,怎么把直隶督军和奉系少帅都扯了进来?!
一番解释下,任怀松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被扣押之后,事情很快捅到了张学良那里,少帅为此大发脾气,还逼着褚玉璞下令,让直鲁联军退出兴隆县,不过,最后都被付昌杰顶了回去。
有付昌杰在这里顶着,褚玉璞就和张学良打起了太极,有什么责任都往付昌杰身上一推,自己落了个干干净净,把张学良也搞得没了脾气,兴隆县正卡在承德和北京天津之间,这块地盘褚玉璞也不想让出去。
张学良虽然不满,却拿褚玉璞没有办法,付昌杰又不归他管,有劲使不上,只能干生气,无奈之下只好妥协,最后搞出来个一县两长的怪胎。
一五三章第七师的困境
听说肖林的背景如此硬扎,任怀松不由得暗暗心凉,低头沉默不语。
这个对手,不好惹了。
肖林这个县长,竟然是张学良亲口点名任命的,想要把他扳倒,难度太大了。如果真把肖林赶出了兴隆县,等于一巴掌重重打在少帅的脸上,为了一个小小的县长,谁都不会去碰这个霉头。[]
“怎么,怕了吗?”付昌杰突然淡淡问了一句。
“不怕……”任怀松悚然而惊,付昌杰的语气可不太对头,连忙又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您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就对了!张汉卿再厉害,也长不出三头六臂,还不是拿咱们没办法?!”说到这里,付昌杰忍不住卟哧一笑,非常得意:“你只管放手和肖林斗上一斗,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你顶着。”
有了付昌杰这句话,任怀松心头又是一松,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自己只管向前冲好了,管他什么张学良张学坏,堂堂少帅,还能跟一个小卒子计较不成?付昌杰已经下了军令,不夺回兴隆,自己的前途可全毁了。
“付公放心,我一定把这个肖林挤走。”
任怀松表态完毕,又开始诉苦:“不过,兴隆县现在情况很复杂,那个肖林手下有一支保安团,都是刚刚招安的土匪,兵强马壮,张振邦营长就吃了大亏……”
这些天被肖林逼着当苦力,虽然窝囊憋气,但也有相应的收获,任怀松有意无意中,已经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此刻一条条汇报出来,才突然发现,对手实力强大,而且早有布置,丢掉兴隆实在不能怪自己。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一番委屈没有诉完,已经被付昌杰打断:“好啦,不用再说了!真是骄兵必败,张振邦草包一个,竟然败在一群土匪手上!”
堂堂正规军,被保安团直接拿下,无论客观理由多么充分,付昌杰都难以接受。保安团他可见得多了,那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加土匪,没什么战斗力。
任怀松小心地提醒道:“付公,肖林现在羽翼已成,又控制着兴隆县城,很不好对付呀!”
“没关系,官场政争,无非阴谋阳谋两途,归到底都是实力在说话,肖林虽有后台,根基却浅,只要在势头上压住他,就能把局面一点点扳回来……善斗者亦善造势,厚积薄发,水到渠成……”付昌杰说到这里,揉着下巴思索了起来,任怀松不敢Сhā言,就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付昌杰沉吟片刻,已经做出决断:“这样吧,你今天就回兴隆,直接去找何封团长,想办法先挫一挫肖林的锐气,然后,把那个保安团解决掉!”
“付公高明,只要把肖林的爪牙敲掉,自然就架空了他,有何团长相助,怀松一定为付公看好兴隆!”任怀松眼睛刚刚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担心地说道:“不过,保安团足足有一千多人,万一抵抗起来,恐怕不好收拾。”
“那就消灭他们。”
付昌杰淡淡说道,顺手端起了茶碗:“一群土匪,既然能招安,自然也会造反,保安团造反作乱,被我军平叛消灭,谅他张汉卿也说不出什么。”
“是,我这就回兴隆,还请付公赐一封手谕,我好去找何团长。”任怀松深深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离开付府,任怀松片刻不停,兴冲冲地向何封的驻地赶去…………
怀来和涿鹿两县,位于张家口和北京之间,在燕山环抱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永定河从其中穿流而过,两岸分布着一个个村镇,李天宏的第七师就驻扎在其中的一个小镇上。
靠山依水,小镇风景如画,但是人口只有一千多户,根本容不下一个师的驻军,第七师除了散布在百姓家里,把镇上的两座寺庙、一座教堂也全部占用,总算把师部和伤兵医院搭了起来。
住的地方还好凑合,吃的东西就没法糊弄了,部队的给养时断时续,小镇里也没有多少存粮,第七师的伙食都无法保证正常供应。再这样下去,只好纵兵抢粮了,都是本乡本省的直隶子弟兵,李天宏实在不忍心下这个命令。
除此之外,第七师刚从前线撤下来,轻重伤员无数,弹药消耗巨大,各种物资都非常匮乏,李天宏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师长,倒像一个大管家,每天都为这几千人的吃喝拉撒操心不已。
一切都是钱闹的,第七师现在的一切困难,都是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能有两三万大洋,就能熬过这一关。
李天宏公子哥出身,从小对钱没概念,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对钱如此渴望!
这日晚间,李天宏正在师部呆坐,副官急匆匆走进来报告道:“师长,肖林先生来了。”
“奥?快请……不,我出去接他!”
李天宏眼睛一亮,起身急步迎了出去,时间不长,陪着肖林走了进来。
“天宏大哥,你在这里好神仙呀!”肖林抬头打量着周围,李天宏的师部设在龙王庙,周遭都是虾兵蟹将龟丞相,仙气十足。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现在喝风咽沫,的确快成仙了。”李天宏苦笑一声,让着肖林坐下,然后急不可耐地问道:“兄弟,你是从天津来的吧,家父有什么交待吗?”
第七师在前线打死打活,流血拼命,好不容易撤下来休整,褚玉璞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拖欠给养和军饷,每次要钱要粮,都像挤牙膏一样,费了半天劲才要来一点点,过不了两天又陷入饥荒,全靠李景林不时接济,从天津派人送来军资,才能勉强维持下来。
褚玉璞有意刁难第七师,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他的意思,是要让第七师自生自灭,李天宏对此也无可奈何。褚玉璞以背叛李景林上位,自然也和李家结成了生死仇敌,要不是李景林下台不久,褚玉璞根基不稳,只怕早对第七师下手了。
一五四章强大的盟友
第七师惨淡经营,但仍是不断受到排挤,在褚玉璞步步紧逼,多方刁难之下,实力不断减弱。李天宏已经收到消息,第七师此番休整之后,仍要上前线当炮灰,再这么折腾上两回,只怕南口大战还没有打完,这点子人马就已经赔光了。
前途虽然渺茫暗淡,李天宏却顾不上担心,眼下这一关已经过不去了。数千人马窝在这个小镇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让他忧心忡忡,焦虑无比,幸好第七师对李景林忠心耿耿,虽然都在苦挨苦熬,军中倒没什么怨言。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肖林突然来访,李天宏的心里又跳了起来,天津到这里二三百里地,肖林肯定不是来闲逛的,八成是老父亲又筹到一笔款子,托他送来了。
正在满怀期待的时候,肖林却向着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最近一直在兴隆县,也有日子没见过令尊了。”
“哦,是这样……”李天宏勉强应了一句,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一时沉默不语。
“天宏大哥,不用发愁,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有一点。”肖林察颜观色,笑眯眯地安慰着李天宏,他和李景林常来常往,早知道第七师的处境。
“奥?!”李天宏猛一抬头,脸上也有了光彩,但是楞了一下后,又苦笑着摆了摆手:“算了,不用啦,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肖林行事低调,诸多买卖生意都不为人知,在李天宏想来,一个小商人能有多少钱,就算公子火锅生意兴隆,拿出一千块大洋也就顶了天,这点钱实在太有限,还不够第七师两天的饭钱。
“有多没少的你先拿着,不够了我再想想办法。”肖林仍是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硬塞在了李天宏的手上。
李天宏推脱不过,只好接在手中,摇着头很是感慨。
“唉——,那就谢谢兄弟了,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这当哥哥的实在不好意……”李天宏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好半天都合不拢,目光呆呆地定在手中的银票上。
再三辨认那一串数字,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是一张五万块的银票!李天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碰上假银票了,但仔细验看一番,不假,一点不假!这是一张盐业银行即到即兑的票子,走遍直隶南北几省,都和**的现大洋一样好用。
“兄弟,你这是……”李天宏手持银票,茫然不解地抬起头,事情太过出乎意料,他反而有些困惑。这笔巨款,就是李景林也拿不出来,不知道肖林从哪里搞来的,为什么又要送给自己。
“没什么,听说大哥你手头缺钱,我就筹了点款子送来了。”肖林还是平平淡淡的,好像说的是五百块大洋,而不是五万块大洋,不动声色中却在观察李天宏的反应。
五万块大洋,绝不是个小数目,把这么一大笔钱送给李天宏,是肖林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与以往开办的各种买卖不同,这是一笔风险投资,最后的结果和收益如何,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赤手空拳地穿越而来,肖林最大的劣势就是缺乏人脉,没有天生的血缘关系作纽带,或者多年交往的互相了解,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在民国打拼一年多来,肖林总是觉得身单力孤,除了牛头冲的一群土匪,再没什么根基可依仗。
但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借助各方的力量共同发展,只凭一个人慢慢奋斗,不仅事倍功半,而且缺乏抵御风险的能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步走错,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赚钱就是为了花出去,肖林开办了诸多买卖生意,日进斗金,当然不是为了当个守财奴、富家翁,雪中送炭拉上李天宏一把,就能和第七师结为盟友,这笔投资,非常值得!
“天宏大哥,除了这笔款子,我还购置了一批军需物资,东西虽然不多,也是一番心意,你派人去天津运回来吧……”
不等肖林说完,李天宏猛的站起上前,向着肖林深深一躬施礼下去:“兄弟,大恩不言谢,第七师八千官兵永远记得今日相助之情!”
自从李景林下野后,第七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人人都盼着这支部队散伙,患难之时正在彷徨无助,却蒙肖林伸出了援手,李天宏不由得感激涕零,很是激动。
肖林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这笔巨款肯定也是砸锅卖铁筹来的,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都是自己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如今在兴隆做县长,以后少不了还要仰仗天宏大哥。”肖林连忙起身,把李天宏扶了起来。
“好说,只要有用得着哥哥的,打个招呼我立刻就到!”
李天宏稍稍平静,却更是兴奋不已,转身大声叫道:“祰副官,通知警卫排,给我下河摸鱼,整两个好菜,我们兄弟要好好喝一杯!”……
祰副官办事麻利,时候不大,一桌酒菜已经摆了上来,肖李二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渐渐都有些微醺。
一边聊着闲话,李天宏肚子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合计着如何使用那五万块大洋,这笔款子数额巨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期望值,不仅能够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还能有不少富裕,官兵们欠饷多日,总得给大家发上一些,还要留下一笔钱,维持日后的运转,再从黑市上购买一批武器弹药,重新装备一番,第七师又是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
肖林二两酒下肚,也觉得非常得意,这趟张家口之行效果非常好,钱没有白花。第七师,都是李景林的百战老兵,精锐善战,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盟友,有百利无一害。
李天宏短期内都难以摆脱资金的匮乏,穷文富武,养着这么一支大军,消耗可想而知,只要不断地提供支持,就能逐步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自从来到民国,肖林使出浑身解数,开办了各种生意买卖,赚来的钱却不知道该花在哪里,以商养兵,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五五章保安团
在李天宏处盘桓了半日,第二天肖林辞别而去,赶回了兴隆。
这趟张家口之行收获很大,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哪怕对远在奉天的李叔白,都有一个交待,毕竟,李叔白也是公子火锅的股东之一,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分红。
和肖林一起开办的生意能为李家出力,恐怕是李二公子也没有想到的收获。
到了县城的时候,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多钟,肖林先回到县府转了一圈,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就出门来到了保安团的兵营驻地。
这处兵营原本属于直鲁联军,张振邦营被赶出兴隆之后,顺理成章地,保安团成了这里的新主人,除了官兵们驻扎在这里,邵得彪和曲南杰等人,几位主要的长官也都住在其中。
肖林此来就是为了拜访邵得彪他们,虽然官面上他是领导,但在私底下他还是大家的小兄弟,出门奔波了这几天,当然要和几位兄长报个平安。
一进兵营,肖林立刻被操场上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吸引住了,百十个精壮的小伙子手持木枪,两两捉对,正在练习拼刺。
为了爱惜衣服的缘故,小伙子们一个个都打着赤膊,枪枪到肉,喊杀震天,木枪飞舞中,碰在一起扑扑钝响,再加上脚下荡起的尘土,虽然只是在训练,却充满了冷兵器对抗独特的震撼,让肖林感到一阵阵冲动,恨不得也脱掉上衣,加入到其中。
不过想了想,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冲动的念头,力与力的较量,技巧和身体素质的完美结合,才能造就一名合格的肉搏高手,这一点,肖林自知做不到了。
站在场边正看得热闹,一队士兵绕着操场跑了过来,领头的队长正是李登洲,到了肖林跟前,向他敬了一个礼,然后喊着口令继续跑了下去。
李登洲现在是保安团的训练营长,这位兵王各种作战技术样样精通,没有他玩不转的武器装备,邵得彪一到兴隆,就把李登洲借了过去,专门负责指导保安团的训练。
至于让这些士兵跑圈,却是肖林出的主意,体能训练的意义他虽然一知半解,但在旧时空里看过太多的影视作品,比葫芦画瓢,也知道这项训练非常重要。别的不说,**就是被红军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两万五千里一圈转下来,没有一副好脚板可坚持不住。
这个年代,交通条件在那里搁着,铁路公路根本没有几条,部队打起仗来,所有的运动穿Сhā都要依靠步行,武装越野的速度,直接决定了一支部队的机动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肖林才特意为保安团配备了盗版解放鞋。
眼看一双双绿脚此起彼落,肖林心里暗暗得意,抬眼看见一个熟人,连忙招手把他叫到了跟前:“龅牙,这鞋穿着怎么样啊?”
在肖林刚刚上山的时候,龅牙还是马三儿手下的一个小喽啰,现在却已经当上了排长,当下对着肖林呵呵一笑:“老肖啊,这鞋可真不错,以前三五天就得磨破一双布鞋,现在……”
刚刚说到一半,龅牙突然向着肖林身后一个敬礼,怯怯地叫了一声:“团长!”
回头一看,邵得彪正严厉地瞪着龅牙:“你刚才叫肖县长什么?去,自己去操场跑十圈!”
“大哥,不用这样吧。”看着龅牙转身朝操场跑去,肖林心里很是不落忍。
“这件事听我的没错,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邵得彪摆了摆手,又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好有事找你,走,去伙房,边吃边说。”
一阵军号响起,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两个人说着话朝食堂走去,操场上的士兵纷纷结束了训练,只剩下龅牙孤独地奔跑在烈日下,肖林偷偷向他摊了摊巴掌,抢上两步跟上了邵得彪。
随着人流走进食堂,肖林抬眼四下打量着,自从保安团进驻兴隆县,他还是头一次在这里吃饭。
“怎么样,还不错吧?”邵得彪看了看周围,得意地问道。
“不错!”肖林连连点头,食堂办得的确不错,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士兵们排成了几行长长的队伍,不时探头探脑地向前张望着,都对中午的饭菜充满了期待。
走到餐台前,看了看准备的饭菜,肖林扭头向邵得彪说道:“伙食标准是不是低了点?弟兄们训练强度这么大,身体怕吃不消啊!”
“还行吧……都是白面细粮,有菜有肉的。”邵得彪抓起饭勺,在木桶里搅合了一下,从桶底捞起一勺子菜,饭勺里两块大肥肉藏在粉条中间,油光光地诱人无比。
这半年来,随着天津方面提供的军资越来越多,土匪们的生活标准也不断提高,早就摆脱了当初吃糠咽菜的阶段,都是苦日子里熬惯了的,保安团上下,从邵得彪到普通士兵,对现在的条件已经很满意了。
穷人乍富,还没有习惯大手大脚,邵得彪一向精打细算惯了,不愿给肖林多填负担。
肖林却对这种伙食标准不太满意,沉吟片刻,对邵得彪说道:“这样吧,每个月再加三千块大洋的伙食费,保证保安团的弟兄们吃饱吃好。”
话音未落,身边几个士兵已经发出了一阵惊喜的轻叫,又压抑着不敢大声喊出来,邵得彪瞪他们一眼,终于笑着呵斥道:“高兴了吧?还不快谢谢肖县长!”
一片欢呼声中,邵得彪的脸上也一直挂满了笑意。
保安团自从招安之后,再不能干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又不属于正规编制,无饷无粮,所有的后勤供给都由肖林提供,肖林在这支部队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这个转换在潜移默化中自然完成,邵得彪倒没什么抗拒和排斥,反而处处维护着肖林的威信。
在食堂伙房里检视一番,肖邵二人也打上一份饭菜,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大哥,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什么事呀?”肖林一边吃饭,一边随意地问道。
邵得彪放下筷子,微微一笑答道:“何封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想举行一次兵演,点名邀请保安团参加。”
奥!演兵?
肖林心里不禁一动,自从把直鲁联军赶出了兴隆县城,他就一直等待着对方的反击,任怀松果然不死心,又找来了何封团为他撑腰。大家都是友军,直接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不太合适,就想出兵演这么一招,要和保安团掰掰腕子。
“好啊,这是好事,咱们保安团练了几个月的兵,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一五六章苏民毅的逆袭
河北滦平,长山峪。
午后的阳光下,国民四军谭庆师正在酷暑下行军,时节刚到初夏,却偏偏热得出奇,士兵们一个个汗透军装,气喘吁吁,但在长官的催促下,仍然急急而行。全师六千多名官兵,排成的队伍见头不见尾,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前面的尖兵已经登上了山顶,后面的收容队还在半山腰打转。
山路崎岖,马匹不能乘坐,都交给卫兵牵着,师长谭庆和参谋长苏民毅并肩而行,随着大队一起爬上了山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到了山顶,两个人都累得够呛,站在风口,解开风纪扣,一边嘘气一边向四下看去。
“呼——,这天儿,一股子闷热,看样子要下雨了。”谭庆抬眼看了看天,又用马鞭指点着山下的古镇说道:“老苏,再翻过两个山头,就到长山峪前线了,今天晚上,就在长山峪镇子上休整吧。”
全师从张家口机动奔袭,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滦平前线,已经进入预定区域,比总攻的时间整整提前了24个小时,可以先休息一下。
“是。”苏民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自从在兴隆县败给牛头冲,他越发变得谨言慎行。
说起来,还是邵得彪手下留情,把新编十七团的俘虏都放了回来,才让他在上峰前有个交待,没有失去魏益三长官的信任,又被任命为谭庆师的参谋长。不过,苏民毅并不承情,这是他二十年军旅生涯中的奇耻大辱,无论谁敢当面提起,他立刻就会翻脸相向,怒火万丈。
“老苏,这一仗该怎么打,你说说看。”谭庆突然问道。
“嗯,五个师同时发动总攻,突破敌人的防线不成问题,但是打响之后,咱们可不能冲得太猛……”
南口大战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双方反复争夺之后,陷入相持,总体来说,东线一直对奉系直系采取守势,在对手不断的逼迫下,节节败退。
但在这个时候,张之江却抛出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计划,以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和石友三和过之刚两支部队配合,准备在东线发起一场大反攻。这个计划,非常可疑,更像是一场丢车保帅的阴谋。
“对!咱们只是一支偏师,又不争什么功劳,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ρi股绝不能离开兴隆……这一仗,蹊跷呀!”谭庆点了点头,陷入思索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国民军局势危急,张之江却在作战会议上信誓旦旦,号称要打回北京天津,简直就是在哄骗三岁的小孩子,之所以发动这次反攻,可能是为了掩护国民军主力撤退!
谭庆终于拿定了主意:“突破敌人防线后,咱们先攻下兴隆县城再说,真要是势头不对,转身撤回来也来得及!”
兴隆县的敌情早已掌握,那里只有两个团的守军,其中一个团还不满员,以谭庆师的实力,对付这样的敌手当然是手到擒来,至于什么保安团,已经自动被谭庆无视了。
国民四军盘踞山海关多日,谭庆对兴隆县的地形也很熟悉,县城周围根本无险可守,只有一堵矮矮的城墙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不过,在热兵器现代战争中,城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屏障了。
“师座高明!拿下兴隆县,进可攻,退可守,我师已立于不败之地!”苏民毅难得地拍了一回马屁,以坚定谭庆攻打兴隆的决心。这里头带着他的一点私货,只有攻打兴隆,才能击败保安团,活捉邵得彪,洗刷旧日的耻辱!……
于此同时,兴隆县府,肖林正在接待镇威军178团团长潘宝义。
潘宝义长手长脚,皮肤黝黑,外表不像个军官,倒像个木讷憨厚的老农,但是说起话来却傲气十足,阴阳怪气。
“肖县长,您是军团长跟前的红人,我本来不敢巴结,但是上峰有令,让我保护你的安全,以后少不得打扰肖县长了!”
“没事,潘团长不用担心,县城里有保安团,我的安全不用担心。”肖林一脸真诚的微笑,和和气气,人畜无害,却不软不硬地让潘宝义碰了个钉子。
“保安团?哼!”
潘宝义不屑地一笑,强忍着没有抬杠,抱着膀子看了肖林一眼,歪歪嘴说道:“明天下午就要兵演了,到时肖县长最好跟紧着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没法向军团长交待……”
肖林心里越发反感,淡然说道:“谢谢潘团长的好意,不过,潘团长还是专心兵演吧,可不要输给了保安团。”
“你……哈哈,好,好,我倒要看看保安团有多大的本事!”
潘宝义怒极反笑,忍了忍才冷冷说道:“既然肖县长这么自信,倒是我多余了,哼哼,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有我178团在,何封也不敢动你”
潘宝义脾气古怪,和肖林一见面就拧上了,两人虽属一个派系,却互相看着不顺眼,话不投机,最后不欢而散,潘宝义自顾出城而去,回到白水镇,准备参加兵演……
兵演定在第二天下午一点开始,肖林本想早点去,但偏偏杂事缠身,耽误了半天才到。
随着日本市场的不断拓展,天津的成衣工厂越做越大,在日租界里也越来越扎眼,已经被工部局和侨民团盯上了,要不是有真武太郎的身份顶着,特务警察早就上门了。
无奈之下,工厂只好开始转移,大举向兴隆搬迁,车队赶了两天路,今天中午刚刚抵达兴隆。
成衣工厂是最重要的造钱机器,肖林对其非常重视,一下子来了上百台机器,几百名工人,还有一个德国佬卢卡斯,这么一大摊子需要安置,肖林只好暂时放下兵演,跑来跑去一番忙碌,总算把大家安顿下来。
看看时间,兵演马上就要迟到,把剩下的琐事交给包兴业处理,肖林急忙赶到了兴隆县西门,和邵得彪汇合,一起出城赶到了兵演现场。
一五七章亮相兵演
出了兴隆县城不到五里,有一处小小的山包,是周围唯一的高地,一个月前,镇威军和国民军在这里发生过激战,周围的田地早已抛荒,被挑做了兵演的场地。
四周都光秃秃的,只在山包下有几棵杨树,树下一片树荫,用草席搭起了一座凉棚,再摆上几张桌子椅子,就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直鲁联军和镇威军的两拨参谋人员分成两边,泾渭分明,各自忙碌着,正中的一张桌子后面,何封和潘宝义两位团长冷冷坐在一起,等候着兵演的开始。
“娘的,这大热天的干等着,保安团还不来。”何封仰脸向天上看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闷热无比。
“不来正好,免得兵演输给他们,何团长面子上过不去。”潘宝义一张嘴就是夹枪带棒,把何封气得直翻白眼。
“扯淡!老子会输?别说保安团,就是你们178团也白给……”
正在这个时候,山包上的哨兵挥动了红旗,指向了县城的方向,从旗语上看,保安团来了,时间不长,一支部队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大概一个连的兵力,和另外两家参加兵演的人数相当,但远远看去,行军之中却有板有眼,尖兵、本队和后卫层次分明,完全是正规军的架势。
潘宝义本来不屑一顾,只看了两眼就有点发愣,这个行军阵型他太熟悉了,就是镇威军常用的标准操典,难道这支保安团也出自奉系?
何封却没那么惊讶,张振邦败走兴隆县城之后,向他详细描述过保安团的实力,虽然限于情报不足,所知一鳞半爪,但他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能够在突袭中迅速控制整个县城,让张振邦的一个营束手就擒,没有一定的综合实力,做不到这一点。
转眼间保安团已经到了跟前,潘宝义和何封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迎了出去。
保安团表现出来的素质,赢得了他们起码的尊重,如果保安团行军松松垮垮,不成阵势,他们两个绝不会相迎,不过,这只是第一印象,潘何二人并没把保安团当成真正的对手。
“何团长,潘团长,幸会……”
几个人互相介绍一番,简短寒暄,肖林向他们打着招呼,何封和潘宝义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地定在保安团的士兵身上。
这支部队的装备,太奢侈了,也太怪了!
全连配备一水的金钩步枪,还有一挺重机枪,十挺轻机枪,如此密集的火力强度,甚至超过了正规军的一个营。更奇怪的是,每个班还有一具掷弹筒,和两支花机关枪,这样的组合潘何二人从未见过。
保安团有花机关枪,何封早已听张振邦说过,但一直以为数量有限,只有警卫部队才配备,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已经是保安团的常规装备了。每个班多出两支花机关枪,在近战突击和巷战、遭遇战中都会占到极大的优势。
“邵团长,保安团全团都是这样的装备吗?”
何封心中暗暗怀疑,保安团把全团的家当都搬来了,所有的轻重机枪都集中在一起,就是为了在兵演中出出风头。
“何团长果然好眼光,一猜就中。”邵得彪的回答客客气气,虚实难知,又向潘宝义看了一眼。
潘宝义此时已经跑到了保安团队伍里,拦着一名掷弹筒兵仔细的研究着,保安团居然如此高密度的配备掷弹筒,令他非常震惊,镇威军和日本关系紧密,对日系武器都很熟悉,这种大正十年掷弹筒的厉害,他可非常清楚。
还有这些士兵脚下的绿鞋,既不像布鞋,更不是皮鞋,也显得非常古怪……
“潘宝义,干什么呢?你丢不丢人啊?”
何封叫了一嗓子,对潘宝义的失态很不满意,他对掷弹筒完全无感,只觉得保安团财大气粗,挥霍浪费,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掷弹筒是个新鲜玩意,何封听说过,没见过,更没有体会过它的威力,眼看它黑黝黝的短小矬笨,毫不起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保安团专门设置了掷弹筒兵,除了掷弹筒和弹药袋,身上只有一把匣子枪,一柄刺刀,何封对此嗤之以鼻,这根本就是一副花架子,彻底浪费了一名士兵,远不如花机关枪来得实在……
一名参谋跑步上前,举手向众人敬礼:“各位长官,今天兵演共有四项内容,第一项科目,射击”
何封和潘宝义都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各有深意。保安团这一亮相,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本来以为是只小绵羊,一张嘴,却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獠牙。
潘宝义冲着何封一扬下巴,怪声怪气地劝道:“枪再多,也得打得准才行。老何,别怕,比比再说。”
“老子怕个屁,老子就怕你输给保安团,连带着我丢人!”何封大怒,愤然反击,到了这个时候,何封反而有点后悔,真不该听任怀松挑拨,搞这个兵演,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可没脸见人。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丢人的,真的是正规军。
二十分钟后,射击科目对抗结束,保安团以微弱优势胜出!
“再来,比拼刺!”何封怒不可遏,急于扳回一盘。
兵演的各项科目都是何封安排的,拼刺更是直鲁联军的强项,他手下都是山东大汉,高大强壮,一向擅长肉搏战,肯定能在这一次中挽回面子。
“这一场我不比了,观摩一下。”潘宝义突然宣布退出,这一场肯定赢不了何封,保安团也不好欺负,还是先看看再说。
护具,木枪都是事先准备好了,木枪头上本来就裹着布团,上面沾些石灰,中没中枪一目了然。
双方各出一个排,穿戴护具进入场中,气势汹汹地碰到了一起,不过是五六分钟的样子,直鲁联军有一半人被判中枪,退出了场外,剩下的被保安团分割包围,没能坚持多长时间,终于全军覆没。
何封颓然坐在椅子上,沮丧不已,潘宝义难得没有落井下石,语重心长地劝道:“何团长,你输的不亏,保安团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夫,明显受过高人指点……”
被保安团连赢两阵,何潘二人都感到压力巨大,莫名其妙地,结成了暂时的同盟。
一五八章土木作业
(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顺便求两个收藏推荐。这次分类强推的成绩很重要,如果收藏再不上千,我在编*辑那里交待不过去啦,还有一天的时间,只差30来个,请大家支持一下,谢谢!)
兵演刚刚开始,保安团就连下两局,这一结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连肖林也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没想到,保安团练兵的效果这么好,单兵技术竟然能和正规军对抗。[]
当然,参加兵演的,是邵得彪手下最强的一支连队,但是对手肯定也经过了精心的挑选,在这一点上,大家半斤八两,谁都没占对方的便宜。
保安团个个笑逐颜开,其他人却非常的不痛快。178团没有参加拼刺科目,只在射击科目中惜败于保安团,还能勉强保持心态的平衡,但是直鲁联军的何封团却连败两场,大受打击。
何封尤其感到震惊,这个结果,太意外了!
张振邦已经提醒过他,保安团不好对付,但是何封下意识地,还是没把保安团看在眼里,一支部队的强弱,有太多的综合因素,不以胜败论英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今天的兵演却让他想得更深,射击和拼刺,更多比试的都是单兵素质,但决定这一切的,却是一支部队背后的综合实力。既要有称职的内行传授,又要有合格的管理做督促,后勤供给保证,训练的持续和一致,甚至还有实战的锻炼,这些综合因素都得达标,才能保证士兵的综合素质达到这个水平。
这一点,正规军甚至都无法完成,一支地方保安团却做到了,只要想想这后面的意义,就令人无比震惊。
保安团能够取得这两局胜利,肯定是多日艰苦训练的结果,一支地方保安团,这么辛苦地练兵干什么?他们依靠什么生存?……
不过,眼下还顾不上想这些问题,兵演已经输了两场,再这么输下去,何封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想不到!这场兵演,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比下去,想办法扳回两场,才能过了这一关。
“第三项,土木作业……”
参谋刚刚报出第三个科目的名称,潘宝义已经叫了起来:“参加,178团要求参加土木作业科目!”
在各路军阀中,奉系部队最擅长炮战。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奉系财大气粗,装备领先,奉天兵工厂就能批量生产炮弹,这一点,其他的各路军阀远远不如。有矛就有盾,奉系部队既然擅长炮战,对防御性的土木作业也非常重视,178团尤擅此技,眼看着比到了自家的强项,潘宝义连忙跳了出来。
今天来参加兵演,潘宝义本把何封当成了对手,自觉射击和土木作业都要胜过对方一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料保安团风头太劲,四个科目已经拿下了两项,178团再不出手,怕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抢不到了。
“本科目以国民军为假想敌,假设其突破滦平防线,从西北方向进犯我兴隆县城,请三位团长各自挑选阵地位置,以无名高地为中心,构筑一处完整的防御工事……”
所谓无名高地,就是那个小土包,二三十米高的样子,勉强能算一块高地。
相比射击拼刺等纯粹的单兵技术,土木作业对一支部队的综合要求更高,非常考验指挥员的能力,哪怕是一条战壕构筑的方向,一个火力点位置的选择,都要依靠指挥员的经验做出判断。
“我先来,我挑正面。”何封率先抢下了正面阵地,这个地形中规中矩,难度最小,直鲁联军上来就占了一个小便宜。
“不好意思了,邵团长,我挑好了,北边侧翼。”潘宝义选择了无名高地的右侧侧翼,这个方向,正对着他驻防的白水镇,的确是非常紧要的一处阵地。
两人选好位置,也不急着走,一起看向了邵得彪,围绕这块无名高地,好位置已经被他们挑走,邵得彪如何选择,就看得出基本功了。
邵得彪并没有着急做出选择,反而迈步登上了山包,举着望远镜向四周查看。
“你猜他会选哪里?”潘宝义问。
“左侧侧翼呗,还能是哪儿?”何封答,不屑一顾。
“那地方不好,要是我,会向县城方向退上1000米。”潘宝义隐隐带笑。
话音未落,就见邵得彪指点着远处,正在下达命令,选择的就是潘宝义刚说的位置。
何封不禁一愣,如果只是邵得彪选中这个位置,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潘宝义却和他殊途同归,这里头就有点门道了。难道说,这真是一块非常合适的阵地选位吗?
抬眼向那里望去,平平常常地一片土坎,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比起其他的很多地方,都不利于防守。为什么?邵得彪和潘宝义都选中了这里?
何封又琢磨了片刻,突然茅塞顿开,这片土坎虽然不利防守,却正好卡在无名高地和县城之间,只要这里不失守,小山包就不会被包抄围困,成为孤军。有了这片阵地,就保证了无名高地和县城的联络,能够不断得到援助和支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
一子落,全盘活,此人很厉害呀!
何封远远向邵得彪看去,心里暗暗疑惑,一个刚被招安的土匪头,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军事素养?
疑惑归疑惑,兵演科目已经开始,三家人马各自忙碌起来,纷纷挥动铁锨铲子,挖筑着工事。何封一边催促着手下的士兵,一边不时向另外两家望去,如果大家修的战壕工事差不多,谁的速度快,谁就赢了。
“快,快!”
眼看着战壕渐渐成型,何封越来越急,正在焦急地催促,山包上的哨兵突然挥动了小旗。保安团第一个结束了工事修筑。
怎么可能?又是保安团速度最快!
对于土木作业,何封自知不如178团,但也不想输给保安团,奇怪的是,178团竟然也落在了保安团的后面。
虽然失望,何封却没有彻底死心,土木作业,终归不是比赛赛跑,除了速度,更重要的还是质量。
很快,何封团也完成了阵地修筑,比保安团落后两分多钟,反倒是最擅长土木作业的178团排在了倒数第一,整整落后何封团五分钟。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何封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三家联合组成的评定小组转了一圈,最后一致推举178团在土木作业科目中获胜,原因很简单,178团在阵地上挖了一个大型防炮洞。
看到这个防炮洞,何封也没什么话说,短时间完成这么大的手笔,178团的土木作业的确有独到之处。
一五九章被迫烂尾的兵演
虽然提不出什么异议,何封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场兵演下来,四项科目结束了三项,他的部队一分未得!
按照顶头上司,直鲁联军九师师长付昌杰的意思,这场兵演是为了打压178团,为任怀松撑腰,顺便再摸摸保安团的底,以后寻机将其消灭。不料,最后丢人现眼的,是他手下的直鲁联军,保安团却风光得意,出尽了风头。
保安团,保安团,只要能够打败土匪强盗,保护一方平安就行了,偏偏兴隆县的保安团和别人都不一样,竟然和正规军抢起了饭碗,实力之强还出人意料,一下子打乱了何封的计划。
如果这是保安团的真实实力,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部队,何封已经做出了判断,双方真要是对上了,最多是两败俱伤,搞不好保安团还会占上风!想要赶走肖林已经不现实,任怀松还得继续忍耐下去,只能依靠承德方面的支持,设法在县城里抢下一块地盘……
“下面进行兵演最后一项科目,实兵演练……”
参谋大声通报着兵演的进程,何封不由得精神一振,实兵演练,这是他精心准备的压轴戏,获胜的机会很大!
相比前三项科目,实兵演练的分量明显要重得多,这是对一支部队综合战力的全面衡量,保安团终归只是一群土匪,缺乏实战经验,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只要在这场比试中胜出,仍然可以挽回面子!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何封抢步上前,大声说道:“潘宝义,这一场,咱们先来比划比划!”
先把178团打掉,保安团不足为虑!
“行啊,要比就快点,好像要变天了。”
潘宝义说着话,仰脸向天上看去,刚才还是艳阳高照,闷热无比,转眼间周遭却刮起了小风,还越来越急,一块乌云从天边流淌而来,厚重黑低,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双方随即商议约定,178团主守,何封团主攻,两位主官各自安排下去,部队纷纷进入阵地,准备开始攻防演练。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奔来一匹快马,急匆匆地冲到了草棚前,一名传令兵跳下马,快步跑到潘宝义面前,举手敬礼:“报告团长,李副团长急报,今日上午10点,国民军在滦平一线大举发动攻势,突破我军长山峪防线,敌谭庆师所部正在迅速逼近,请团座速回白水镇……”
“什么?!”
潘宝义大惊失色,白水镇离前线只有四十公里,不到一天的路程,敌军的刺刀已经抵在鼻子跟前了!
“紧急军情,停止兵演!何团长,邵团长,肖县长,我先走一步……”潘宝义连忙下令,带着部队急匆匆地离去,天边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霹雳串串,惊雷连响!
“哎——,别走啊,娘的,178团都是些兔子兵,一打雷就吓得直哆嗦……邵团长,咱们比试一下?”何封正在跃跃欲试,178团这一走,更觉得憋气恼怒,也顾不得军情紧急,又向邵得彪发出挑战。
“算了,马上就要真刀真枪打仗了,还搞什么兵演。”敌军犯境,邵得彪没有心情陪着何封胡闹。
“哼,这样的场面老子见得多了,打不过可以跑,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封总算找回几分优越感,刚刚卖弄了两句,邵得彪和肖林已经转身离去了…………
肖林赶回县府的时候,大雨已如瓢泼而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白雨。
县府里消息已经传开,都知道国民军又打了回来,气氛压抑而紧张。
迎面碰上了任怀松,肖林连忙叫住了他。
“任怀松,我不管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现在大兵压境,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办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心里有事,肖林不愿多兜圈子,一口就叫破了任怀松的心事,他在承德兴隆之间往返奔走,又和何封眉来眼去,肖林早就收到了风声。
“肖县长,肯定有什么误会了……”任怀松立刻面红耳赤,为了避嫌,今天的兵演他都没去观看,不料肖林早对他有了防备。
“误会不误会,将来自见分晓,不忙在这一时分辨。”
肖林摆摆手,又接着说道:“你立刻安排组织疏散,让百姓们投亲靠友,回乡下暂避,怎么都成,就是不能留在县城……”
在战争中,普通百姓是最底层的弱者,任由宰割,生灵涂炭;作为穿越者,肖林对此最不忍心,敌情一起,立刻就安排疏散百姓。这也是一份必要的谨慎小心,兴隆是他的第一块地盘,如果被打烂打残,伤了元气,会极大的影响发展速度,提前发动百姓转移疏散,可以尽可能的回避风险。
“出城?这么大的雨……好吧,我这就去办。”任怀松刚要推脱,却碰上了肖林冷厉的目光,心里猛跳了几下,连忙改口,转身下去安排。
肖林结识张学良和李景林等人后,什么督军、师长、市长、局长都见得多了,哪在乎任怀松一个小小的县长;平日里虽然和气,但大战之前陡显峥嵘,任怀松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县长竟然颇具威严!
雨,这场雨的确恼人!
看看天边的云层,厚墩墩的没有一丝缝隙,直隶大旱一年有余,这场雨来头不小,一时三刻停不了。
老百姓各家各户可以安排转移,但是肖林自己的摊子却刚刚铺开,成衣工厂连货带机器,被这场大雨一阻,已经撤不出去了!
不过,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大雨一下,国民军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沙河水位猛涨,也能迟滞敌军的速度…………
接下的一天,不断有溃兵经过兴隆县城,也带来了前线的各种消息,再加上各路情报汇总而来,敌情渐渐明朗。
国民军经过精心准备策划,以五个师另两个混成旅的兵力分成三路,于6月下旬突然在南口东线发动反攻,以滦平、隆化一线为主攻方向,并在古北口,喜峰口一带配合佯攻。讨赤联军准备不足,防线迅速崩溃,攻击正面形成一个三十多公里的巨大缺口,魏益三,石友三等部由此长驱直入,闯进直隶腹地,并迅速向纵深挺进。
取得战役的初步胜利后,国民军的进攻主力转头南下,向北京延庆怀柔一带袭扰,边打边走,一路奔袭。为了保证北京的安全,张作霖不得不从南口前线撤回部队,拱卫京师。
魏益三下属谭庆师所部,却一头冲向了兴隆,在白水镇一番激战,击败了守军镇威军178团,强渡沙河,攻克白水镇,178团残部匆忙撤往兴隆县城……
整个直隶都被国民军搅得鸡飞狗跳,小小的兴隆暂时被长官们忽视了,除了命令坚守抵抗之外,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在国民军强大的压力,兴隆县几家人马终于停止了内斗,暂时结成联盟。
一六零章一念之差
县府之中,直鲁联军、镇威军和保安团,三家部队的主官聚在一起,再加上肖林和任怀松两位县长,兴隆县军政头脑济济一堂,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形势严峻,来犯之敌整整一个师,兵力远远多于兴隆县的守军,偏偏白水镇已经失守,县城之前再无屏障,就像一个半祼的美女,充满诱惑地摆在国民军的面前。
“守土有责,阻击迟滞敌军……”各家收到的命令几乎都一样,不允许他们撤退。
这是当然的事情,兴隆背后就是京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北京陷落,政治军事上的损失难以估计,国际影响也无法挽回,这个后果,谁都承受不起;哪怕把兴隆这点子人马牺牲进去,只要能为后方争取时间,就算值得。
打也打不过,却又不许撤退,这可让人作难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守在县城里顶上两天,谭庆个老小子就得走人!”何封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高谈阔论,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全忘了这两天的狼狈。
何封的驻地在兴隆地界的边上,178团被袭后,他还在幸灾乐祸,洋洋得意,不料国民军的主力横扫周围各县,几支部队往来穿Сhā中,顺便就盯上了何封团;何封迫不得已,只好向县城方向退了过来,和友军一起抱团取暖。
““想得美,谭庆这家伙属王八的,咬着人就不撒嘴,碰上他你就知道了……”潘宝义还是一贯的冷嘲热讽,心里有数,嘴上却不说透。
白水镇的战况,别人不知道,潘宝义可非常清楚。178团依河而守,全力防御,但是谭庆死拼178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硬是强渡沙河,冲到了兴隆县城前面。如果打算绕城而走,谭庆就没必要强攻白水镇,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放过兴隆县,根本就不可能。
这支部队,就是冲着兴隆县城来的!
不过,潘宝义却没把这个判断告诉大家,178团现在伤兵满营,却受命守土兴隆,多拉几个帮手在一起,稍微觉得安全一些。
他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先让何封和保安团顶着,情形一旦有变,178团立刻掉头就跑!
“扯淡,谭庆有什么可怕的,他以前也就是个团长,都是178团太怂……”
何封对潘宝义颇为不屑,镇威军因为有东三省做老窝,一旦形势不利就退出关外,所以缺乏拼命和勇敢精神,白水镇肯定也是一触即溃,被谭庆捡了个便宜。
这两人吵来吵去,肖林也无心去理,歪过身子向邵得彪悄悄问道:“大哥,你怎么看?”
“我有些吃不准……”
邵得彪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从各方情报来看,国民军这次反攻虎头蛇尾,用意不明,几路进攻部队虽然气势汹汹,却缺乏后续接应和配合,不会和咱们缠斗……毕竟,打下一个兴隆县城,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要据守坚城,让谭庆占不到便宜,敌人自然会绕道而行。”
“大哥,你的意思,和何封一样了?”肖林又问。
“不错,现在这个局面,守在县城是最好的选择。”邵得彪答。
“好,那咱们就留在县城。”肖林拿定了主意,既然能守住,当然没必要转身就跑。
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达成了统一的意见,都同意据守县城。几位团长随即分配了防区,178团新逢初败,只剩下三五百人,被安置在县城中休整,外围阵地就交给了何封和邵得彪,以直鲁联军为主,保安团为辅,负责掩护。
“这是硬碰硬的打仗,保安团什么的,还是靠边站吧。”何封撂下一句话,直接抢过了外围阵地的指挥权。
邵得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大雨下了两天,终于渐渐变小,就在举行兵演的那块无名高地上,一支直鲁联军的部队正在忙着修整工事。这支部队是何封团的四连,一向以擅长防御著称,被何封委以重任,负责守卫无名高地,处在整个外围阵地的最前方。
哨兵举着望远镜四处查看,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发颤:“连长,敌人来了!”
“慌什么?头回上战场啊?”四连长不满地喝骂了一声,战斗打响之前,士兵们的情绪会互相传染,这个哨兵慌慌张张的,一副害怕的样子,把别人也搞得紧张无比。
“连长,好多敌人啊,好多……”哨兵却仍是激动不已,伸手指着阵地前面,四连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立刻也愣愣地发起呆来。
天上飘着小雨,田野都在雨水的浸泡之中,突然之间,却被踏出了一个个泥泞的脚印,此起彼伏的脚步中,一支大军填满了旷野,数千人排成几支队伍,从雨地里穿行而过,逶迤向前。
这支部队,都穿着国民军的军装,肯定就是谭庆师的主力,他们明显也发现了高地上的守军,却没有任何慌张和停顿,只是稍稍绕开了一些,避开了火力有效射程,继续静静地行军,朝着兴隆县城前进。
“娘的,根本没把老子看到眼里!”整个阵地只有一个连,面对着近万人的大军,四连长心里一阵狂跳。
“排长,怎么不理咱们?”看到国民军只管行军,全都绕开了无名高地,哨兵不禁莫名其妙,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侥幸,难道,敌人只是过路,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还没到时候,会有人招呼咱们的”无名高地正卡在路旁,就算步兵绕过去了,后勤辎重也绕不过去,国民军肯定要解决这里的守军。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因为大军运转调动不易,为了高地上这区区的一个连,犯不上全师都如临大敌。
“准备战斗!”四连长下达了战斗命令。
视野中,一支敌军突然转向,排开散兵阵型,向无名高地扑来,这股敌军,足足有两个营的兵力,看来是想用一次密集冲锋就解决战斗。
一六一章掷弹筒的威力
国民军一下子冲上来两个营,与其说是重视,不如说是轻视。
“娘的,老子今天要归位……”四连长用匣子枪捅了捅帽檐,一阵苦笑,国民军根本就没把这块小小的阵地放在眼里,拳头一抡,就想把守军砸个粉碎。不过,实力对比在这里搁着,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
拼吧,一枪不放就丢失阵地,团长何封肯定饶不了自己,在这里和国民军拼上一场,还有一线生机。
在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四连长早成了一块滚刀肉,越到了危急时刻,反而越激起了血性,面对几倍于己的攻击部队凌然不惧,顺手抓起一支步枪瞄了瞄,‘啪’的射出了一枪。
随着第一枪打响,全连纷纷开火射击,但是距离太远,子弹都不知飘到了哪里,没有造成任何杀伤,进攻部队继续缓缓前进,几乎丝毫不受干扰。
终于,一发流弹击中了目标,一名国民军的士兵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进攻部队却毫不慌乱,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他们还在节省体力,没有全力展开冲锋。
国民军这种沉稳的态度,是一种对敌人的蔑视,更是一种自信的镇定,只要逼近了防御阵地,一个集团冲锋就能解决问题。
这种无声的压迫反而更具威势,直鲁联军一轮排枪打完,敌人几乎毫发无损,越来越近,四连自己先慌了手脚,阵地上一阵骚动。
“连长,这个劲头不对呀,国民军要包咱们的饺子!”
放眼望去,几个方向都是敌人,一步步向阵地逼近,阵地上的枪声反而稀疏下来,士兵们怯战了!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军号,国民军展开了冲锋!两个营,六七百人的密集冲锋,像一道突然卷起的海浪,扑向了无名高地!
四连阵地上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唯一的一挺轻机枪已经打响,但就像扔进海浪里的一块鹅卵石,根本无法阻挡敌人前进的脚步。
太多了,到处都是国民军,以四连有限的火力,无法完成阻击。眼看着敌人来势汹汹,有的士兵还在射击,有的却已经逃出了掩体,在阵地上漫无目的地窜来窜去。
“撤吧,连长!赶紧撤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能硬拼啊,这样是送死!”…….
几名大小军官一起劝说着四连长,实力悬殊,军无斗志,这个仗,没法打了。
“撤,全连撤退!”四连长无奈地下令放弃。
命令一出,全连士兵纷纷退出阵地,一窝蜂般地向后狂奔,朝着身后的保安团阵地跑去。
没了最后的火力阻击,国民军的冲锋更加迅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已经涌上了无名高地。但是,国民军却没有任何停顿,撵着四连的ρi股又追了过来。
国民军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兵败如山倒,被自家的败兵一冲,守军的二线阵地肯定要乱,一鼓作气冲上去,摧枯拉朽,直接就能消灭这股守军。
一前一后,追兵和败兵之间只有百十米的距离,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前后脚已经涌到了保安团的面前。眼看着直鲁联军的败兵乱轰轰地逃了过去,国民军士气大振,一阵阵喊杀声中,汇集在一起,冲向了保安团的阵地。
四连长‘扑通’一声跳进战壕,回头看了一看,追兵就在身后,连忙又蹬着一口弹药箱,向战壕后爬去。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眼前的形势一看就明白,被败兵这么挡着,保安团到现在一枪未放,肯定也无法阻挡国民军的冲锋。
这一仗已经打败了,无可挽回,现在只有逃命要紧。
“通,嗖——,通,嗖——“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四连长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保安团的阵地上腾起了一片片烟雾和火光,十来具掷弹筒正在连续发射!
“快,快打,把这帮兔崽子打下去。”一个马脸军官在战壕里跑来跑去,不停催促着掷弹筒的射手,又一连串地下达着命令:“机枪准备,等我命令再开火,不要节约子弹,给我往死里打……”
每具掷弹筒都已经达到了射击速度的上限,一发又一发炮弹连续冲膛而出,不断地砸向涌来的国民军。
大正十年掷弹筒,是标准的曲射类武器,不用顾忌误伤面前的直鲁联军友军,火力杀伤有效半径8米,熟练的射手可以在一分钟内连续打出五发炮弹,虽然只有十具掷弹筒,却在阵地前沿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封锁。
在刚才的连续冲锋中,国民军的阵型已经有些混乱,数百人聚集在一起,正好成了掷弹筒下屠杀的目标,每一发炮弹都能造成几人、十几人的伤亡,连续的爆炸中,国民军不断成片的倒下。
这个时候,直鲁联军的败兵终于全部撤到了阵地后面,保安团的轻重机枪随即一起开火,一串串子弹又形成了一道弹丸的铁筛,侥幸没被炸倒的国民军又纷纷被击中,阵地前已经摆下了一两百具尸体。
这突然的打击过于凶猛,国民军竟然一时没有反应,前面虽然炮火隆隆,枪声大作,冲上去多少被打倒多少,后面却还有大股的士兵仍在向前冲锋,直到火力封锁带前才戛然而止,纷纷卧倒,从最初的慌乱中醒悟过来,架起机枪,和保安团展开对射。
“掷弹筒,掷弹筒,给我炸!”马三儿继续下令,敌人各寻掩体,卧倒在地,掷弹筒却正好是他们的克星。
“通,嗖——,通,嗖——”
掷弹筒再次发威,连续的炮弹不断射向国民军,一挺机枪立刻被炸翻,变成了哑巴。
“娘的,打得太偏了!”马三儿却恼火的很,十具掷弹筒一起开火,只打中一挺机枪,这个准头太差了。
掷弹筒没有任何瞄准装置,只靠射手的经验来瞄准,这批射手虽然练习了一段时间,却还是不能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刚才对付密集冲锋的时候,只管朝着人群开炮,还没什么问题,现在需要精确射击,就显出实战经验的不足了。
一六二章没有纵深就没有防御
在保安团的猛烈火力下,国民军终于抵挡不住,退了下去。
这次进攻,刚开始的时候十分顺利,几乎一枪未放就拿下了无名高地,正在得意的时候,却被精心准备的保安团迎头一棒,敲的头晕眼花。两个营的进攻部队,战损达到惊人的30,却没有找到敌人的任何漏洞,这一仗,输的非常惨。
守军的火力太强,这是国民军所有官兵的一致感觉,不要说参与进攻的那两个营,就是远在几里外的谭庆师主力,也都感受到了那片枪林弹雨的猛烈,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着战况。
掷弹筒的大规模运用,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如此凶猛的近战火力,国民军从未领教过,哪怕是亚洲最强大的日本陆军,恐怕也就是这个装备水平了,国内的军阀对战,从未出现过这样奢侈的战法。
当然,日本的陆军装备有一套完整的体系,各种破袭武器、轻重火炮都很齐全,在综合实力上还是遥遥领先,保安团只在近战火力上差强与其仿佛。
国民军的进攻部队退到了无名高地,暂时稳住阵脚和保安团对峙起来,指挥作战的赵副团长简单安排一番,随即匆匆来到了后方的师部,向谭庆请罪。
“师长,没想到敌人这么强,弟兄们实在冲不上去……”
谭庆骑在马上,半个脸都被望远镜遮住,嘴巴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向着保安团的阵地看了半天,才冷冷吐出几个字:“不怪你,回阵地去吧……等下,把苏参谋长请来。”
时间不长,苏民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谭师长,是不是吃了个亏?”
“嗯,败了一阵,伤亡了两百人……你说得不错,兴隆县的这股敌人不好对付。”
“伤亡这么大?”苏民毅有些吃惊,一场接触战就损失两百人,着实有些过分。
“嗯……怪我,我太轻敌了。”谭庆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闷气,脸色铁青,他刚才根本没把那点守军放在眼里,只想抓紧时间,一击而下,却造成部队大量的伤亡。
“老苏,听说兴隆县的保安团很能打仗,是不是?”谭庆突然问了一句,无论直鲁联军还是镇威军,战斗方式和实力他都很熟悉,否则也不会强行碾压,派出两个营发起密集冲锋,想直接干脆利索地吃掉敌人;不料,却碰上了一个铁核桃,一口下去把牙齿崩掉了两颗,这明显是一股新敌人,战法和装备都和别人不同。
问起保安团,苏民毅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但知道谭庆绝不是取笑,因此正色答道:“是,这个保安团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比正规军也不差,你知道的,我的新编十七团就败在他们手上……”
新编十七团被牛头冲打败,有着太多的客观因素,但是,一支正规军被土匪全歼缴械,无论如何都已经说明对手的实力,哪怕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保安团有能力和正规军对抗。
“师座,对这股敌人可不能大意!”
“嗯,既然这样,就在这里耽误一下吧……去把方团长叫来。”
谭庆终于收起了轻敌之心,准备派出主力部队,好好和这股守军较量较量
不料,这一耽误就是一个多小时,方团长领命出击,连续两次试探进攻都被保安团打了回来,又伤亡了几十人。
谭庆不禁暗暗心惊,方团长手下是全师最擅长攻坚的主力,对付一处小小的外围阵地都如此费劲,兴隆县城岂不是无法攻克了?!
“师座,这仗不能这么打,这股子敌人邪性,小炮打得太猛,机关枪跟下雨一样,根本冲不上去。”又一次退下来之后,方团长向着谭庆连连摇头。
“怎么,拿不下来了?!”谭庆微怒。
“再攻上几波,肯定能拿下来,他们最多也就一个营,能有多少弹药……不过,这样子硬拼不是办法,伤亡太大了,最好想想别的办法。”方团长建议。
别的办法?谭庆皱着眉头暗自思索着。
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就是架起山炮猛轰,守军阵地不过是壕堑工事,没有什么大型土木堡垒和永久火力点,只要一通炮弹砸过去,就能把对方的阵地炸个稀巴烂。但是,国民军一向缺乏重武器,谭庆全师也只有可怜的两门山炮,有限的炮弹还要对付兴隆县城的城墙……
举着望远镜又观察了半天,谭庆终于拿定了主意:“方团长,你派一个营,继续对正面阵地保持压力,另外两个营左右迂回,从侧翼突破敌人的防线。”
兴隆县城外面是一片平原,四通八达,无论哪个方向都能迂回穿Сhā,守军因为兵力有限,整个外围防线摆成了一道平行的线状防御,一字长蛇,只要突破一点,就能绕开这处难啃的骨头,然后分头合击包抄,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保安团的阵地上,部队正在利用战斗间隙整理装备,整修工事。虽然仗着火力强劲,几次打退优势兵力的进攻,但是保安团自己也有不少伤亡,更严重的是,弹药已经剩的不多了。
龅牙身上挎着两条子弹带,又从一个阵亡的战友身下抽出一只弹药袋,摸索一下,里面还有三四颗掷弹筒的炮弹。
“虎子,好东西,接着。”龅牙提起弹药袋,递给了身边一个掷弹筒兵。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喊杀和枪声,抬头一看,左右阵地都已发生了战斗,国民军两路人马正在猛烈冲击着直鲁联军的防线。
“三爷……营长,直鲁联军守不住啦!”龅牙一路小跑,冲到马三儿跟前,指着远处向他叫道:“他们的阵地一丢,咱们可悬啦!”
“看见了,怕什么?老子就没指望他们!”马三儿冷冷地看着两侧发生的战斗,不停地指点着:“看看,看看,这帮子废物,最多能坚持十分钟。”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说话之间,两侧的阵地已经失守。
“龅牙,给我带两个排,把东边那条战壕夺回来。”马三儿正在下令,头顶上突然传来一片凄厉的呼啸,两颗炮弹炸响在保安团的阵地上。
谭庆为了节省时间,终于挤出来十发七十五毫米山炮炮弹,砸向了这颗铁核桃。
一六三章外围阵地的陷落
无论是保安团还是直鲁联军,都没有能够克制山炮的远程武器,国民军的炮兵肆无忌惮,把两门山炮直接推到了无名高地后面,利用山体的掩护,避开了保安团重机枪的威胁,在这里设置了炮兵阵地。
这里离保安团的阵地只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对炮兵来说,几乎就是在拼刺刀,大炮等于架在了对手的鼻子上,再打不准,实在说不过去。
这个年代的炮火瞄准还比较原始,实战中第一发炮弹都是稳炮,填补炮架和地面,以及驻锄和驻锄坑之间的空隙,对其命中率一般不作要求;但是国民军一向物资紧张,弹药匮乏,在训练中尤其重视首发命中,舍不得浪费宝贵的炮弹。
谭庆师的炮手训练水平不错,两门山炮,第一发炮弹都命中了目标,一左一右击中保安团阵地的侧翼,随即在炮手的不断校正下,十发炮弹正好把阵地梳理了一遍。
炮声刚停,马三儿从狭小的防炮洞里探出身来,抖掉肩膀上的泥土,左右扫视着阵地。战壕里到处都是防炮洞,全营官兵都躲了进去,不过,有一处防炮洞运气不佳,被国民军的炮弹直接命中,里面的人肯定都牺牲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太大的伤亡。
人员虽然损失不大,阵地却被炸得不成样子,两挺重机枪太过沉重,来不及转移,都被炮火炸毁了。
马三儿心疼地咬了咬牙,抬头向四外看了看,大声命令道:“各连上阵地,准备战斗!”炮火准备已经结束了,国民军的进攻部队正在快速逼近中。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从阵地后面跑了上来。
“马营长,团长让你立即撤退!”
马三儿左右两侧的阵地一丢,邵得彪就派出了传令兵,生怕马三儿打发了性子,跟国民军硬拼。保安团的精锐老兵全在马三儿这个营里,都经过和十七团的生死之战,可不能在这里拼光了。
“知道了,这就撤……二连三连先撤,一连跟着我在后面掩护!”
马三儿一边下着命令,一边打量着周围,附近的直鲁联军已经全线溃退,国民军集中力量冲向了自己。这次进攻非同小可,兵力充足,除了正面的一大群敌人,左右两侧也同时发动了进攻,同时,另一支部队正Сhā向阵地的后侧,明显是要截断自己的退路。
“营长,三哥,你先走吧,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吃罪不起呀!”二连长和三连长苦苦相劝。
“快滚,别在这碍眼!”马三儿骂了一嗓子,从二连长手里夺过花机关枪,转身跳进了战壕。
国民军越压越近,已经开始冲锋,二连和三连快速先后退去,一连却突然猛烈开火,枪声大作,几具掷弹筒一齐发射,又在敌军阵中炸起一片片烟雾,趁着敌势稍阻,马三儿带着一连也向后撤去。
但是火力压制刚一解除,敌人又纷纷从地上爬起,快步追来,国民军接连损兵折将,已经杀红了眼睛,死死咬着马三儿不放。
马三儿带着一连边退边打,和国民军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纠缠在一起了。
一路向着兴隆县城狂奔,只不过四五里路的距离,很快就撤到了半路,但是身后的国民军越追越近,撵着保安团的ρi股嗷嗷怪叫,子弹不停地从身后追来,不时有士兵中弹倒下。马三儿跳过一条土坎,转身抬手就是一梭子,正打在追得最近的一个敌兵的肚子上,离得太近,一串子弹在他肚子打出了一排弹孔,血还没有涌出来,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停,兔崽子们撵得太紧,在这里揍他们一顿!”
一连的士兵纷纷停步转身,就近寻找掩体开始射击,剩下的几具掷弹筒连续开炮,机关枪也轻快地叫了起来,迎头一片弹雨洒向了追兵。国民军在连续的全力冲锋之下,阵型也有些混乱,迎头突然碰上了这股密集的火力,立刻被打翻了一片。
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一连的伤亡也很大,能打响的掷弹筒和机枪没剩下几支,火力不足,蜂拥而来的追兵只是稍微一顿,又接着冲了过来。
“掷弹筒,掷弹筒!”
所有的士兵都在催促掷弹筒,在密集冲锋面前,掷弹筒的威力甚至大过了机枪,无论哪里吃紧,只要飞过去一发炮弹,当即就能炸倒几名敌人。
“虎子,右边,右边再给他来一炮!”马三儿冲着掷弹筒兵大喊大叫。
“虎子,这边!”龅牙也在催促。
“虎子,给我前边来一炮!”
几个方向敌人都已经逼近,虎子有些慌乱,只略略一瞄,就拉动了皮带开关,顾不得查看战果,急忙又拿起了一枚炮弹,塞进了炮膛,调转掷弹筒的炮口,又瞄向了马三儿的面前。
“虎子,不要啊!……”马三儿突然瞠目大叫,一脸惊惧,虎子刚才那一炮没有打响,是一颗哑弹!
虎子却已经拉动了皮带开关,仍在茫然地看着马三儿……
一声巨响,掷弹筒炸膛!
一片血雾中,虎子剩下的半截身子重重栽倒,四散的弹片横飞出去,左右几名士兵也被殃及,直接被击中头胸要害,当场毙命。马三儿虽然离得稍远,却正对着炮口的方向,一片溅出的大小弹片正中他的腰腹和大腿,身子晃了两晃,倒了下去。
龅牙一把将他抱起,马三儿已经人事不知,伸手探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龅牙将马三儿抗上肩头,几十名士兵护着他,奋力向后逃去,几名受伤的伤兵自觉留了下来,端起机枪阻击着追兵……
国民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将外围阵地清理干净,从西北两个方向逼近兴隆县城。
在外围战斗中,尤以城北无名高地一线最为惨烈,国民军先后伤亡数百人,直鲁联军损失了两个连,保安团最为精锐的一营也伤亡惨重,营长马三儿身负重伤。
谭庆扫清外围之后,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只稍作调整部署,就展开了攻城。
一六四章炮击的节奏
兴隆县,只是一处小小的县守,但自古就是京津以北的重要门户,其城墙修建于明代,虽然并不高大,但在周围的一片平原上,仍然显得巍峨肃立。
但是走近观看就会发现,这座城墙早已年久失修,木质城门有些破旧,上面的城楼缺了一个角,屋檐上还有一片失火后的痕迹。更严重的是,拐弯的地方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裂开一道道缝隙,露出里面深黄|色的胶泥墙胚,上面又生满了野草灌木,在连续几天雨水的浇灌下,生机盎然。
很明显,这座城墙外表虽然高大结实,内里的质地却已经破败,只要找准位置放上一个炸药包,就能把它炸毁。
随着热武器时代的来临,除了北京西安那种巨无霸般的高大城墙,一般的小城墙都已经丧失了功效,再也没人维护修缮,兴隆县的城墙也不例外。
谭庆站在西门外的阵地上,掏出怀表看了看,早上5点55分,离总攻的时间还有5分钟。
“师座,我走了,祝您旗开得胜!”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抬眼一看,苏民毅正在向他举手敬礼。
“去吧,埋伏得离县城远一点,不要暴露了。”谭庆回礼。
苏民毅点点头,转身跟上部队,带着一个团绕路穿Сhā而去。
在谭庆本来的计划中,主力都摆在县城的北门和西门,东门也有两个营准备发起佯攻,正是经典的围三厥一,并没有封堵南门的安排。他只想打下兴隆落脚,并没有和守军死拼的意思,但是苏民毅却在战前主动请缨,自求带队去南门设伏。
谭庆对苏民毅的心思很清楚,只想着抓到老对手邵得彪,一雪前耻,正好这两天在保安团手下连连吃亏,谭庆也被激起了火气,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
兴隆之战开始了两天,却带给他太多的意外和恼怒,守军非但没有望风而逃,反而出乎意料的顽固和强大,给他的部队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攻到了敌人的家门口,只要攻破面前这道城墙,敌人肯定就会溃败了。
“开始吧。”
再次看看怀表,苏民毅轻轻一挥手,冷冷吐出了几个字。
一红一绿,两颗信号弹冉冉升起,在一片阴云中照亮了天际,只沉默了三四秒钟,周围突然响起了一串炮火的怒吼!
火炮,战争之神。
一门155毫米的榴弹炮,一炮就可以消灭大半个足球场上所有的敌人,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冲击波活活震死,在二战中,80的伤亡都是火炮造成的,曾经有一个德军营正在后撤途中,一颗苏联203毫米的炮弹落在部队正中,这个营直接被取消了建制,因为几百人非死即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在这个年代,75毫米的山炮就是恐怖的存在,其威力远非其他武器可比,一连串的炮弹接连炸响,城墙似乎正在不断地颤抖,突然,一发炮弹正中城楼,当即炸塌了一半,墙砖屋瓦飞溅出几十米开外。
随着炮手的不断校正,谭庆师仅有的两门山炮越打越准,几乎每一炮都轰击在城墙之上,到处闪着红光,到处腾着浓烟,到处飞着瓦砾。城墙抖动得更加厉害,哪怕谭庆身在几里开外,也能看到它在不停的摇晃,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除了两门山炮,还有几门迫击炮也开始射击,按照性能的分工,迫击炮主要轰击城墙后的火力点以及散兵阵地,并且封锁城墙后的援军,等到火炮准备一结束,步兵就要开始冲锋了。
与此同时,从北门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枪炮声,其他两个方向也开始了进攻。
多点进攻,是这次总攻的策略,在西门和北门两个方向上,各自都选择了两三个突破点,再加上东门的佯攻,肯定让守军顾此失彼。如果能够同时突破,敌军肯定防不胜防,有限的预备队难以阻止多点反攻,必然会造成全面突破,防线崩溃。
以多打少,当然要发挥自己的优势,谭庆只想速战速决,并不想打成一场消耗战…………
北门下的一座大型防炮洞里,曲南杰正在用土电话和城墙上的观察哨通话,随时掌握着战场上的敌情。(土电话是中国人的老祖宗发明的简易通话工具,有效通信距离100米,有兴趣的可以百度)
洞外炮声隆隆,洞顶的沙土涔涔而下,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抬头一看,李登洲背着一具迫击炮走了进来,黑子跟在后面,身上挂满了弹药袋。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太危险了!”曲南杰站起身迎了上去,从李登洲身上卸下了迫击炮,二三十斤的分量,入手只是微微一沉,倒并不吃力。
“没事,这炮打得都有点儿,我听着呢。”李登洲放下迫击炮,应了一句后,又翻起眼睛仔细听着洞外的炮声。
谭庆师是国民四军魏益三手下的部队,在郭松龄兵变之后才投到了冯玉祥手下,追根溯源,本来出身于津榆驻军,和李景林的部队都属于奉系。大家的操炮规典都一样,这些炮手训练有素,在李登洲这里正好有迹可循,通过着弹点移动的方式,基本就能判断出炮手的目的,和下一轮炮击的方位。
“三前两后,这一波打完了,黑子,跟我上城墙。”李登洲招呼一声,猫腰报起了迫击炮,又对黑子说道:“拿两颗炮弹就行了,其他的先放下。”
“不能去,太危险了!”曲南杰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们,国民军的炮击还未结束。
“没关系,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登洲轻轻一扶曲南杰的手臂,微笑说道:“这个时候出去正好,有可能干掉他们的迫击炮,冒点险值得。”
曲南杰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如果能消灭敌人的迫击炮,会极大减轻防御的压力。
黑子卸下沉甸甸的弹药袋,取出两颗炮弹塞进怀里,跟着李登洲走出了防炮洞。
一六五章城墙的争夺
李登洲和黑子一前一后登上城墙,一颗迫击炮弹突然在20米外炸响,两人脚下都是一晃,一片瓦砾碎石迸溅而来,打在了他们的身上和脸上,一股烟尘随即腾起,掩住了他们的身影。
烟尘稍散,一门迫击炮已经竖立起来,底座牢牢地抵在一块墙砖上,稳定非常。[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城墙外的远处,国民军的炮兵阵地上,几门迫击炮一字排开,正在不停的射击,李登洲瞄了一眼他们的周围,没有发现事先测距的参照物,国民军的炮兵阵地选得很蹊跷,先前做的功课没有用上。
李登洲不慌不忙,举起右臂竖起拇指,瞄了一瞄,随即闭右眼睁左眼,跳眼测距,在心里估算着距离,随即调炮、装弹一气呵成,炮弹滑入炮膛后重重地砸在底部的撞针之上,‘通’的一声射了出去。
300米开外,国民军的炮兵阵地上突然一声巨响,一门迫击炮当即被炸到了天上,不过转眼之间,又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再次掀翻了一门迫击炮。
“走,走,黑子,快走!”
李登洲第二炮刚刚射出,就伸手提起迫击炮,转身向后奔去,这两人身手敏捷,三步两步间连蹿带跳,已经撤下了城墙,刚刚钻进防炮洞,外面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国民军的炮兵开始报复性射击了。
如果刚才稍有犹豫,两人肯定就回不来了。
“干掉了两门迫击炮,还剩下两门山炮,一门迫击炮,不太好搞了……”李登洲往身上背着弹药袋,向曲南杰汇报着战果:“走了,我们去北边阵地上转转,等会儿再回来。”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放下土电话,向着曲南杰大声喊道:“曲副团长,敌人冲上来了!”
曲南杰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开始准备,几名机枪兵抬起重机枪,就要上阵地。
“慢着,重机枪不要上去。”曲南杰拦住了他们,重机枪威力巨大,非常宝贵,但是转移不灵,上了城墙就是活靶子,可不能白白损失在这里。
“掷弹筒准备,轻机枪准备……”随着曲南杰的命令,一排士兵登上了城墙…………
“通知各部,炮兵和重机枪阵地后移,守军有迫击炮实行抵近射击,一定要提高警惕。”
谭庆看着乱作一团的炮兵阵地,脸色铁青,战斗刚刚开始,守军又给了他一个意外,300米的距离,敌人的炮手竟然两发两中,如此的战术素养,远远要超过他手下的这些炮兵。这一仗,难道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正在纠结的时候,前线部队已经展开了攻击,数百名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城墙扑了过去。城墙上随即闪出一片片耀眼的火光,枪声大作,守军开始阻击了。
国民军的轻重机枪立刻全力开火,力求压制对方,剩下的一门迫击炮也大显威力,连续快速的轰击着城墙上的守军。在火力掩护下,国民军不断推进,十余名敢死队员抱着炸药包,不顾一切地向城墙冲去。
突然,冲锋部队的阵型中腾起了一片片烟雾,炮弹就像下雨一般,向着国民军砸了下来,成片的士兵不停地栽倒。
又是掷弹筒!
国民军所有的机枪都在疯狂地吼叫,城墙上已经被弹雨覆盖,但是掷弹筒却躲在城垛后面,仍在不停地发射,火力压制无法完成。
国民军唯一的迫击炮不停地轰击着,但是掷弹筒兵却非常机动灵活,往往只打上两炮就换个位置,让迫击炮始终逮不到目标,只好放弃了精确射击,但是,一门迫击炮又无法完成火力覆盖,城墙上虽然爆炸连连,实际杀伤却非常有限。
在100米左右的距离,十几具掷弹筒就是十几门轻型迫击炮,再配上几支从垛口伸出来的轻机枪,居高临下的屠杀着进攻部队,国民军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终于向后退了下去。
“好厉害!”
谭庆心里暗暗吃惊,守军的防御非常老到,这一仗,打得很巧。
国民军突袭而来,只用了一天就清理了外围阵地,兴隆县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构筑坚固工事的时间。谭庆又亲自挑选西门作为突破点,集中了两个团的轻重机枪,再加上山炮和迫击炮,组成了强大的进攻火力,只要反复冲击,给守军带来巨大的杀伤,自然就能拿下城墙。
但是,守军却扬长避短,不和国民军硬拼,充分利用掷弹筒的抛射特点,只用了二十来个火力点就挡住了国民军的进攻,自身的伤亡却很小。
在无名高地一战中,谭庆就领教了掷弹筒的威力,但却没有料到,敌军的掷弹筒准备的如此之多。无法压制敌人的火力,城墙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面对这样的怪招,谭庆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守军都是这样的配置,强攻就会演变成一场屠杀,谭庆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混在军中,手下的部队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损失过大,必须得改变进攻方式。但是,直隶战局变幻莫测,又没有时间和守军纠缠……
一名参谋匆匆跑来,举手敬礼报告:“报告师座,城墙西南角已被我师三团突破,三团长正在巩固阵地。”
“奥?!”
谭庆眼睛一亮,心中狂跳了几下,急忙对副官说道:“传我的命令,让一团长再次向北门发起进攻,一定要给敌人最大的压力!”
命令既出,国民军再次集结兵力,向城墙扑了过去,迎接他们的,是又一轮的枪林弹雨…………
城墙西南角,一道缺口足有十几米宽,坍塌的瓦砾砖石落在泥地上,形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后,几十名国民军的士兵蹲站在树后墙边,举枪对着面前的街道,准备应付守军的反扑。
一番殊死搏斗,终于把城墙炸开一个缺口,只要再坚守十几分钟,等到全团的主力冲上来后,就能向纵深突破,一举击溃守军。
突然之间,四面八方涌出了一群绿脚兵,手里都端着一水的花机关枪,向着国民军猛烈开火!
快要顶不住了
兴隆三家守军虽然早做准备,但是国民军的动作之快,攻势之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只用了一天就清除了外围阵地,随即在第二天清晨就开始攻城。
面对国民军的攻势,三家守军大致划分了防区,保安团守西门,何封的直鲁联军守北门,潘宝义的178团守东门,南门暂未发现敌军,就只派了保安团一个连守在那里。[]
从接到敌情,到谭庆开始攻城,一共只有两天的时间,双方都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仓促上阵,就是一场激战,守军仗着地利和武器装备的优势,首战之中让国民军碰了个钉子,虽然有两处城墙失守,但都趁着敌人立足未稳,派上预备队把敌人赶出了县城。
但是,谭庆随即也改变了策略,稳扎稳打,从四面八方不断向县城施加压力。经过一天激战,终于成功突破了保安团和直鲁联军的结合部,从西北角攻破城墙,楔入县城,保安团和直鲁联军先后组织了十余次反扑,都没能把国民军打退,不得不退守构筑二线阵地,展开防御。
不过,在保安团和直鲁联军的共同挤压下,国民军的突入部队也没能及时扩大突破面,和守军在县城的西北角陷入了对峙状态,不断地冲锋和反冲锋,双方的伤亡都很大……
何封腾腾腾大步走进指挥室,把头上的军帽一捋,‘啪’地一下扔在了桌子上:“他娘的,这个仗没法打了!谭庆这老小子吃定咱们啦!”
肖林和邵得彪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转头看向了桌上的地图,地图上红蓝两方的阵型犬牙交错,形势非常险恶,整条城墙防线摇摇欲坠;更严重的是,随着战斗进程不断地发展,已经变成了比拼实力的消耗战,敌军的兵力强大,再这么拼下去,早晚都会顶不住。
“咱们开始都判断错了,谭庆就是冲着兴隆县来的!”邵得彪扔下铅笔,面色沉重。
如果谭庆有别的打算,碰了两个硬钉子后,肯定就会撤走,但意外的是,国民军选择了强攻兴隆,不拿下县城誓不罢休,一着不慎,保安团已经陷入了困局,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但是两天的激战下来,保安团的伤亡也不断扩大,精锐老兵损失惨重,弹药消耗更是极快,已经捉襟见肘,处处吃紧了。
“老邵,不行咱们就撤吧!”
何封皱眉看着邵得彪,这一仗打下来,保安团的战力显露无遗,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要不是保安团派出预备队支援,西北角的城墙被攻破后,整条防线早就崩溃了。
保安团的那支预备队,着实让何封羡慕的流口水,一水的花机关枪,在抵头接脚的巷战中威风八面,比起普通的步兵连队,战斗力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晚了,现在想撤也来不及。”
邵得彪摇了摇头,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全身而退,敌人兵力雄厚,四面包抄之下,根本逃不出去,一旦中了埋伏,立刻就是全军覆没。
“哎——,那也不能在这里等死!”
何封吐出一口粗气,气哼哼地念叨着:“潘宝义那家伙呢?现在也不来开会,他还有几百人马,好赖也帮着抵挡一下……”
正在此时,一名保安团的传令兵跑了进来:“报告,胡连长急报,178团在十分钟前从南门出城,向延庆方向撤退……”
“他娘的,潘宝义跑啦!”何封一拳砸在桌子上:“不行了,我也得走,兴隆县守不住啦!”
潘宝义的178团负责防守东门,他这一撤,东门立刻门户大开。
“老何,你等等,就算要走,也得合计合计……”
邵得彪正在劝着,又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报告,178团在七里营遇伏,已被国民军包围,陷入激战,胡连长请示是否救援。”
“救个屁!让他死好了!”不等邵得彪说话,何封先蹦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种没义气的家伙,该着他中埋伏!”
“去吧,告诉胡连长注意敌人动向,不要轻举妄动。”邵得彪下完命令,转头又对何封说道:“老何,反正也走不了啦,就在这拼一场吧,只要守到后天中午12点,情况肯定有变化。”
“什么意思?”何封一愣。
“现在还不能说,相信我吧!”邵得彪说着话,转过头看了肖林一眼。
肖林向着何封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何封属于直鲁联军系统,是褚玉璞的手下,有些事情,不能让他知道的太早。
“准备巷战吧!只要顶住两天就行!”
几人随即分工安排,直鲁联军和保安团各抽一部,急速赶往东门,填补178团留下的空白,肖林则组织部队民工构筑街垒,设置火力点,开挖壕沟,在钟鼓楼、兵营和县府等处设置核心工事,外设铁丝网、拒马和鹿砦等障碍物,上挂手榴弹,埋设地雷和绊索,阻绝交通,清扫射界,做好了巷战的准备。
一旦城墙防线失守,仍然可以凭借几处核心工事作为支撑点,继续防御固守……
晚上9点多钟,夏日虽然天长,现在也已经黑透,但山路之上却有一条火龙逶迤而来,见头不见尾,在夜色中缓缓移动。
第七师的士兵们人手一只火把,正在夜色中行军,几千人的队伍没有一个说话,都在急匆匆地赶路,除了喘气声、脚步声和枪械的碰撞声,只有手里的火把发出劈啪的轻响。
李天宏勒住马缰,向副官说道:“祰副官,传我的命令,全师在前面的山谷里宿营,休息6小时,凌晨3点20分继续出发!”
大队人马进入山谷,布置警戒哨,搭建行军灶,开始做饭,一天12个小时的强行军,连续赶了60公里山路,部队非常疲惫。
“师座,电报。”李天宏刚刚端起行军饭盒,祰副官拿着一份电报纸找到了他。
李天宏接过来一看,又是肖林发来的求援电报,三眼两眼看完,不由得暗暗点头,没想到,兴隆县的那点人马这么能打,居然在一个师的正规军面前顶了整整两天!
“祰副官,回电记录。”
李天宏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来电知悉,望吾弟坚持最后三十六小时,我第七师正在全力行军,最迟于后天上午九点赶到兴隆……”
一六七章县府和钟鼓楼
就在李天宏在山谷中宿营的时候,兴隆县城的枪声终于渐渐稀薄下来,天早就黑透了。
这个年代,当然没有什么夜战装备,普通士兵也往往因为营养不养,患有轻重程度不同的夜盲症,再摸黑打下去很容易陷入混战,大家心里都没底,于是心照不宣地同时收手。[]
一天的激战下来,国民军再次扩大了西北角的突破面,已经威胁到了北门的侧翼,北门现在腹背受敌,势若危卵,很难撑过明早的猛攻。趁着晚上的时间,直鲁联军正在北大街一带构筑工事,准备进行二线防御。
但是最危险的却是东门,178团撤出兴隆之后,直鲁联军和保安团仓促接防,兵力捉襟见肘,在敌人的几次佯攻下都岌岌可危,到了傍晚的时候,谭庆终于发现了这个弱点,调动部队从东门猛攻,一度抢下城门,守军把最后的一批预备队都派了上去,才算躲回阵地,暂时稳住了防线。
如果谭庆明早继续猛攻东门,这里也很难守住,而县府就在东大街上,守军的临时指挥部也设在这里,所处的位置非常危险。
一天的战斗刚刚结束,肖林就和邵得彪一起安排转移,把指挥部一直撤到了县城南边的县高小。
县高小的一间教室里,窗外偶尔仍有枪声传来,忽远忽近,好像在提醒局势的危急,一屋子人却静悄悄的,远远站在郎中后面,连出气的声音都不敢喘大了。
郎中为马三儿换完药,拿起身旁的手巾擦拭着血污,转过身向着邵得彪摇了摇头,嘴里还是山砦时的称呼:“大爷,马三爷这个伤凶险的很,再不退烧,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话,郎中往边上一让,邵得彪、曲南杰和肖林几个一起上前,来到了马三儿的床边。
马三儿已经昏迷两天,还不见醒,肚腹和两条大腿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刚刚换完药,已经有红色的血迹透了出来,斑斑点点,星罗棋布,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再往脸上看去,一张长脸烧得通红,连脖颈和胸膛上都变了颜色,手还没搭上他的额头,就感到了一阵阵火热的滚烫。
肖林不禁暗暗心惊,这个阵势,明显是外伤后的感染,马三儿的伤势沉重,又赶上天气炎热,再不消炎,就有生命危险。
盘尼西林、磺胺、头孢……这些治疗感染的抗生素都还没有发明,只有这么硬抗着了。
“找点白酒来,多给三爷擦擦头和手,物理降温吧……”肖林对着马三儿的警卫员嘱咐了两句,和众人一起退出了屋子。
一到屋外,远处的枪声愈加响亮,立刻把众人拉回到眼前的战斗中,虽然已近深夜,县高小里却仍是忙忙碌碌,为第二天的战斗做着准备。
“射击的要领就是三点一线,目标,准星,缺口……”
操场上突然传来了李登洲的声音,肖林抬头一看,他身边聚着几十个人,身穿便装,手里却都拿着步枪,正在听他讲解射击技术。
走到跟前仔细一打量,这群人大部分都认识,全是牛头冲老营里的土匪,还有不少从天津撤回来的兄弟,连王铁胆都混在其中,手里端着一支金钩步枪,两眼亮晶晶地瞪着李登洲,听得非常认真。
这群人,说起来都是牛头冲土匪出身,但几乎都没打过仗,现在形势危急,也不得不临阵磨枪,准备上阵了……不过,这样子的兵,能打仗吗?
走上前拍了拍王铁胆的肩膀:“铁胆,能听懂吗?”
王铁胆一回头,一看是肖林,咧嘴一笑,高兴地说道:“能!我现在就想去试试,亲手干掉几个敌人。”
一直在天津蒸馒头卖火锅,王铁胆已经憋了一年,现在临到打仗的时候,不但不害怕,还很是兴奋,脸蛋红扑扑的。
“好!好好学吧,战场上都是你死我活,多学两招有好处。”肖林鼓励了两句,转身退开,心里却一直在打着小鼓。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这一天,肯定是最艰苦的一天…………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亮,国民军就从几个方向同时发起了猛攻,只一波战斗,就拿下了北门和东门,稍作整固之后,又纠结部队继续向城内推进,与守军发生了激烈的巷战。
相比之下,保安团把守的西门却压力稍减,邵得彪随即抽调了两个连,赶到县府阵地封堵敌军。
但是此时的兴隆城防,就像一道即将崩塌的堤坝,堵住了这里,那里又冒出水来,国民军攻占北门和东门之后士气大振,几路部队分头合击,把守军逐步驱逐向后,县府渐渐陷入几面重围之中,无奈之下,不得不主动退出,国民军一鼓作气,在午后已经杀到了钟鼓楼前……
钟鼓楼上,邵得彪举着望远镜看向四周,县城没有多大,四条大街四通八达,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四座城门。
保安团主动退出县府阵地之后,又利用街垒节节抵抗,逐步消耗着国民军的锐气,终于在钟鼓楼前稳住了阵脚,两军暂时陷入了僵持,东大街上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又向北侧的骡马市阵地看去,骡马市,是北大街上的核心阵地,如果被敌人突破,钟鼓楼就会受到两面夹击。
从上午到下午,直鲁联军在那里坚守了七个小时,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小小的一块阵地上,到处都是炮火的硝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到处都是阵亡的尸体,两军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还没有分出胜负。
又是一波攻击开始了,敌军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比前几次的攻击更加猛烈,邵得彪不由得暗暗揪心,直鲁联军久战疲兵,面对这样的攻势,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骡马市后面五百米,就是保安团设置的街垒,这里,就是钟鼓楼的外围阵地。王铁胆趴在沙包后面,手心里全是汗水,却下意识地紧握着步枪,两只眼一眨不眨,愣愣看着前面阵地上的厮杀。
一六八章王铁胆的首战
钟鼓楼前面的街垒阵地,由保安团三营一连五排把守。
这个排是牛头冲大胜十七团后扩编的部队,除了几个基层的骨干军官,大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战场经验比老兵差得太远,经过两天拼杀,减员了十余人,又从老营的后备队里补充了一批新兵,王铁胆就这么上了战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比起老营的这批新兵,排里的其他士兵又算是老兵,起码受过几个月的训练,又经过这两天战斗的洗礼,打起仗来规规矩矩,有板有眼。
王铁胆这批老营的兄弟却差了太多,好多人以前从没放过枪,更不要说流血杀敌,躲在街垒后面看了半天,被骡马市上惨烈的战斗吓得腿肚子直抖。
炮火的轰击下,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起,而在近距离的巷战中,普通枪械也显现出了极大的威力,一枪从额头上打进去,前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弹孔,后面却破开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脑浆和鲜血四处飞溅,几名新兵再也忍耐不住,纷纷俯下身子吐个不停。
王铁胆也没了参战前的豪气,脸色铁青,好像又回到一年前那副场景,被马三儿一枪打在腿上,几乎丧命,恍惚之中,那条伤腿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不由自主轻轻哆嗦起来。
国民军的这次攻击尤其凶猛,迫击炮连续轰鸣,轻重机枪突突作响,敢死队一排排的被打倒,又一排排地冲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扑上阵地,直鲁联军的火力越来越弱,终于爆发出一片喊叫,士兵们纷纷转身跳出掩体,向后狂奔逃窜。
骡马市阵地失守,直鲁联军败下来了!
“准备战斗!”
排长发出命令,士兵们纷纷拉动枪栓,眯眼瞄准,但是面前都是友军的败兵,一时却无法开枪射击。
‘通——,通——’
国民军的迫击炮追着ρi股打了过来,开始轰击街垒,后面的追兵也死死咬着国民军,又疯狂地冲向了保安团的阵地,渐渐连眉眼都能看清。
这股子敌人,足足有两三百人,一个个端着枪疾步向前,只盼能跟在直鲁联军败兵的身后,尽快冲进保安团的阵地。
“射击!”
敌人越来越近,五排长毫不犹豫地下令,一排枪弹射出,把直鲁联军的败兵打倒了一片,败兵们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向左右避开,保安团的机枪随即开始吼叫,子弹像雨点般洒向了后面的国民军。
但是刚刚打出一排子弹,国民军的迫击炮已经盯上了这个火力点,两颗炮弹飞来,直接将机枪炸哑,弹片飞溅,正中五排长的胸口,五排长一声不吭地载倒在沙包上。
国民军的敢死队齐声呐喊,又一起扑了上来。
“快撤!快撤!快逃吧!”弹雨之中,直鲁联军的败兵已经神志不清,脑子里只剩下逃命的念头,狂奔着跳过街垒,向后逃去,嘴里还在疯狂地大呼小叫。
王铁胆一愣神间,身边的战友已经纷纷起身向后逃去,不知是谁还向着他大声喊叫:“撤,撤,再不跑就没命了!”
王铁胆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左右一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同伴,前面国民军却蜂拥而来,越冲越近,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连忙跟着败兵向后逃去,一枪未放的步枪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没命令不能撤……”一名老兵大声喊着,想要拦住逃兵,手里的花机关枪仍在不停地扫射,突然间身上连中几枪,抖动了两下,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墙角下,二十来个逃兵站成一排,面如死灰,在军法队的枪口下瑟瑟发抖。
邵得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肖林问道:“兄弟,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刚才的战斗过程,邵得彪在钟鼓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平时,早就毫不犹豫行了军法。但是这批逃兵大多是老营的兄弟,第一次上战场,多少有些情有可原,而且很多人都是肖林手下的可用之人,尤其是那个王铁胆,是一直跟着肖林的心腹,如何处置,还得征求一下肖林的意见。
“这个…….”肖林也有些犹豫,虽说军法无情,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作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恐怕逃得比谁都快。
“大哥,大敌当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讲理**,终归还要讲情,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枪毙,肖林琢磨了一下,缓缓说道:“可以这样,让他们将功赎罪,把丢掉的阵地躲回来……”……
钟鼓楼下,二十几人组成的敢死队排成一列,正在领枪。
肖林拿起一支步枪递给王铁胆:“拿好了,兄弟,这次可不能再丢掉了!”
王铁胆接过步枪,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涌了出来,也不去擦,哗啦一声拉上枪栓,转身入列。
就在此时,保安团仅有的两门迫击炮突然开火,十几具掷弹筒在旁边配合,国民军刚刚占领的街垒上一片硝烟,火光翻腾!
硝烟稍散,街垒前突然杀出了一群敢死队员,王铁胆冲在最前面!……
从清早厮杀到午后,国民军的进攻势头渐渐趋缓,终于在钟鼓楼前停了下来,守军被挤压的越来越紧密,防御也变得越来越强,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伤亡之大,让谭庆心疼不已。
兴隆之战,伤亡已经近千,打成了一场烂仗,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国民军都得不偿失。
守军出乎意料的难缠,城墙被攻破后并没有崩溃,反而层层设防,和国民军打起了巷战,这个结果,谭庆实在没有料到,如果早知道敌人这么顽强,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攻打兴隆。
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仗打到这个份上,投入的代价已经太大,就此认输实在不甘心,几天的激战下来,部队消耗太大,必须尽快拿下兴隆,进行休整。
好在战斗还算顺利,已经攻陷了半个县城,照这么发展下去,早晚都会取得胜利。
奇怪的是,明明是必败之局,守军却还在坚持,死守硬拼,就是不撤,有些不对劲。
多年军旅生涯,谭庆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却找不到来源。
魏益三和石友三的主力部队奔袭京津,直鲁联军和镇威军都被调了过去,兴隆县周围100公里内再没有敌人,实在想不通危险会来自哪里。
一六九章演戏
谭庆正在狐疑不定,趴在地图上苦苦地思索,一名副官走了进来,递过一封电报,接过电报展开细看,谭庆的眉心渐渐凝起了一个大疙瘩。
电报是顶头上司魏益三长官发来的,内容很是简短,主要说明了国民四军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并对谭庆师作出了指示:“国民四军自即日起结束反攻,转为撤退,计划于昌平、兴隆一线向滦平以西撤退,谭庆师务必尽快结束兴隆之战,原地固守,掩护主力部队的侧翼……”[]
大军团作战,任何调度转换都需要时间安排,从攻击转为撤退,绝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国民四军又在敌人的腹地之中,腾挪中稍有不慎,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滦平反攻,国民四军和石友三、过之刚数万人马全力出击,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行动,短短三五天内,突然又虎头蛇尾,从攻击转为撤退,简直是形同儿戏。在敌军的反扑下,极有可能招致惨重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