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生特意站起来,样子很难过地说:“钟政委,国疆同志,我真心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下次再不敢了。如果你要我写保证书的话,我马上就写。”
钟国疆不想理他,心里怪他跟着起哄,就不吭气。可张不肯坐下,他不得已才说:“好啦!请坐下吧。我压根就没怪你。堂堂大校,牵着胳驼,本来就该严格盘查的嘛。”他这么一说,大家便跟着议论,说笑了一会,觉得乏味了,开始拉家常,说起自己的子女上学和家属就业的事情,未免都黯然神伤,一个个唉声叹气。说着,叹着,魏德文带头,其他人跟上,数落起莫得远来,没有为大家想办法出主意,叫子女们笑不能笑,哭也哭不出来。莫得远哪里料到这一步,老大不高兴,又不同钟商量,就宣布散会。
“别慌!”钟国疆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为自己下台阶,树威信,更为部队争利益,“分区部队家属子女的处境的确太窘迫,应当,不!必须以最快速度,千方百计予以解决。”
大家的眼光蓦然一下集中到了他的脸上。魏德文马上说:“政委说的对,我完全赞成。我们常说未来是美好的。但是,我们的未来却可怜巴巴。”
莫得远不无饥讽地说:“德文同志,这样的话尽管非常打动人,有何办法保证造出航空母舰呢?”邵兴邦随即辩驳:“莫得远同志,你也不能老是以没法子来抵挡大家的责问。”任长城说:“钟政委说的不错。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看你仔细想不想了。”
“你这话啥意思,是指责我莫得远没有仔细为大家想过办法?”
张秋生说:“莫司令,我要为长城打个抱不平了。他没那个意思。这么些年,我们就是没啥办法关爱我们的家属子女嘛。”
莫得远朝钟国疆笑笑,说:“国疆同志,你听好了哦。主官可是不好当。有啥缺失,总拿我们开刀啊,叫罪责难逃。”
钟国疆笑道:“得远同志,你言重了。谁说是罪责难逃啊?是主责难逃。主官嘛,就得负主要责任。并非我借机哗众取宠,对烽塔过去的事情,我作为书记和政委,也有不可推托的责任。”
“哼哼!”莫得远冷笑两声,“国疆啊,别以为你骑驼上任,只喝香辣水,只喝人边酒,再给幼儿园送几支钢笔,就是出了力流了汗,为边防军作了贡献……”
“司令,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邵兴邦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钟政委来这,首先看望分区未来的花朵,自己掏腰包,送上慰问品,令人肃然起敬,家属们都传为佳话,丁院长跟我说了几回,感谢分区首长的特别关爱,并没有把感情账算在钟政委个人头上。你说话应当尊重事实。”
莫得远冷笑两声,辩解道:“你们啦,就会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光有小小礼物不是长久之计,要尽快想办法,长治久安啦。国疆同志,你是贾谊还是包文拯?”
“哼!”钟国疆冷笑道,“我当然难比贾谊,也难比包青天。但是,我也不想五十步笑百步。毛主席说,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邓小平说,要摸着石头过河。我没啥大本事,别的都不想,只想路在脚下,从点滴做起。”
“那你就好好做给我们看。”莫得远转攻为守,“大家都翘首以盼,你是灯塔啊。”
“灯塔不敢当。但带头羊还是能行的。”钟国疆自己为自己打气,“今天是我到烽塔的第三个好日子,歪打正着,总算往前跨出了一步,真不容易,谢谢莫司令和大家。纸包不住火,山挡不住路,鬼吓不了西门豹,风雨雷电难不倒孙悟空,面包终究会摆上桌面。大家也不必太着急。我也在企盼,第八届党委班子的下次常委会议再别跑题转向。得远同志,你看,可以散会了吧。”
莫得远怔住了,大家都怔住了。钟国疆“哈哈”一笑,俏皮地说:“既然大家都默认了,那就散会喽!”
钟国疆拿起本子杯子,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会议室。邵接着,魏再接着,一个个走了出去。莫得远最后出了门。
下班前,苟一刀又打电话请客。钟不接电话,他便开着大奔驰跑过来面请。钟说晚上开会,执意不去。他便冷嘲热讽,难听的话,刺激的话,说了一箩筐,钟仍然不予理睬。他急眼了,把莫得远拽来当说客,仍然无济于事。又叫艾力伟打电话,钟还是不给面子,反而批评艾拿部下的健康当儿戏。艾当然听出他的话中话,自知担不起拖人下水的罪名,躲到一旁了事。苟一刀只得怏怏而归,心中记下了钟国疆这个人,把他划为非朋友之列。
晚饭后,接着开会,研究案件事故处理办法。莫得远固执己见,大家也顺着他的杆子爬,都说还是冷处理比较好,决不能打击一大片。钟国疆心里寻思,这是为什么呢?一时间难以判断,索性不管那么多,激动之下,就想力排众议,坚持躲不起惹得起。这一下,大家都急了,反而指责他感情用事,主观臆断,准会弄砸了。莫得远竟然指责他想搞一言堂,压制多数意见。张秋生说的也很难听:“新政委新思想新气魄,好啊!我们都是提草鞋的,新政委如日中天,就独领风骚去吧。我一点也不怀疑,新政委才来三天,就能一手遮天,改造旧世界,创造新世界。”莫得远又宣布散会。众怒难犯,欲速则不达。钟国疆不能再叫莫得远等一等,捧起笔记本,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尴尬地走出了会议室。
钟回到办公室,心中郁闷,转悠着解烦。邵兴邦来了,劝他别生气,莫司令就是那样的风格,张参谋长心底不坏,就是说话尖刻。案件事故处理,也确实必须慎之又慎。他趁机问邵,为何大家都不主张严加惩处,显然有些不了了之的意思。邵说,一下子说不清楚,莫司令说的话,不少是真情实况,一团乱麻加上一丛荆棘,理还乱,会扎手。钟还是不明白,又问上届班子是否已经做出过决定,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就任其烂下去了。邵避而不谈,却告诉他,军务科接到大疆军区军务处的电话,批评烽塔分区治军不严,案件事故处理久拖不决,责令尽快报告处理意见,军务科请示如何回复。钟搔搔头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呀?邵说,你再思考一下吧,就出去了。
钟想清静一下,可魏德文又来了,先劝他别跟莫司令叫劲。他不无生气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叫劲。”魏又劝他:“别着急,烽塔是个烂摊子,急不得,乱麻要百倍耐心才能理出个头绪来。”钟点点头,问他为何也不支持严加惩处。魏解释说:“不是不支持,而是不敢支持,害怕祸从口出。”钟又问他害怕些啥。他含糊其辞地说:“啥都害怕。”钟再问他为何不直说。他笑道:“没到时候。”钟说:“要到啥时候?”他说:“待到春花烂漫时。”“怎样才能等到春花烂漫时呢?”钟忍不住又问。魏说:“并不复杂。只看带头羊如何奋蹄了。”钟说:“莫司令也是带头羊啊。”魏说:“有所不同啊。他是只公羊,而你既是公羊,又是母羊。”钟问:“这作何讲?”魏说:“母羊不仅要同公羊一起撑起一片天,还得独自承担十月怀胎,生儿育女的重大责任啦。”钟猛地拍了脑门子一把,恍然大悟,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指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魏说:“我们相信你就是了。但是,只能向你报忧啊。军区保卫处纪检处昨天都来电话了,要求上报案件事故处理情况。话不好听啦,说是如果分区没有能力处理的话,他们就越趄代庖了。”钟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叽咕道:“保卫处,肯定有保卫部,我的老窝啊。不好意思。我的行动太慢。”魏说:“哪能怪你呀。不必自责。十来年的淤泥,岂是某个人某些天就挖干净了的。”钟说:“你看要不要解释一下,主动些呢。”魏说:“没必要了。这样的电话批评司空见惯啦。新班子刚成立,你刚来,当然要理旧账,但不能急于求成。如果先打招呼,没啥好说的。说不清楚还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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