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常说,烈空的太阳,一视同仁。边关和内地千差万别,但纪年计时却没有两样,都是公元和阴历,都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年十二个月。一样日月经天,昼去夜来,春夏秋冬。一天天过去,一年年挂历。
人类和大自然就是这样相互依存。可斗天地万物,却不可斗时空规律。
四季井然,不可代替。
转眼间,钟国疆来烽塔边关,已经悄然过了三个多月了。秋风还没刮够,隆冬便不容分说地登场了。
与边境唇齿相依的烽塔地区格外寒冷,边境线上的景物全部涂上了冷色调。
秋天那阵子,到处都布满了姹紫嫣红,天空一片蓝色,湖面一片碧绿,山上斑驳陆离,胳驼草一蓬接着一蓬,像是一排排虽不规整,但仍很勇猛的战士。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青黄相接,在秋风中翩翩起舞,随处可见的千姿百态的野花和那些芨芨草一样昂首挺胸。全天候的接受天地的调理,在阳光下一片金黄,光灿灿的,让你想起美女们脖子上的金丝链,也想起古老的财主和年轻的大款手中的金手杖。总之,边关的秋天也是硕果累累的秋天。
进人隆冬之后,情形变得非常冷酷,晃眼之间,残暴的寒魔施用冷冻的魔法磨灭了原本精彩纷呈的世界,代之以混然一片,白茫茫,冷嗖嗖,冰块块,软绵绵,一丝力气都没有,全然趴在了地上,就连那桀骜不训、张牙舞爪、挥拳踢腿的乱石也被寒魔吓呆了,一个个傻乎乎地蹲在地上,任凭寒风“呼呼呼”从头上、身上刮过,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四通八达的公路上,亭亭玉立而显纤弱细柔的小白杨,脱去了绿油油的衣裙,露出了青间泛白的肌肤,肌肤上,睁着一双双或大或小,或喜或悲的眼睛。
原本满山遍野的花团锦簇,甩掉了短暂的荣华富贵,耗尽了一度的油脂粉膏,赤条条地忍耐着寒风冰雪的欺凌,不时地折腰断臂,委曲求全……
边关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寒魔总是残酷无情、六亲不认,凶狠无比地夺去大自然的秋色,再把冷酷的魔爪伸向人类,挥舞着手中那把寒光四射的冰刀,砍向边关的生命。
然而,边关的生命非同凡响,智勇双全,并非像寒魔所预谋和期待的那样,轻易地改换本色,涣散斗志,也像那些顽石一样敢怒而不敢言。恰恰相反,他们拿起智慧的利剑和勇敢的盾牌,奋勇抗争,顽强拼搏。
你们瞧,多好的一副与寒魔奋争的壮阔图画和壮丽景色啊一。
千里边防线上,官兵们正在挥汗如雨……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十四个边防连队的道路大为改观,原来泥泞不堪、到处坑坑洼洼、时不时隔断阻塞的“鬼”路,变成了石子路。
牧民们穿上了长长厚厚的皮装,姑娘们裹上了密不透风而又鲜艳夺目的头巾,地窝铺燃起了炉火,蒙上了门帘。牛马羊躺在棚圈里,睡在草铺上……
边防连队一排排平房也挂起了厚厚的门帘,烧旺了火墙,炉火旁边放着土豆、红薯,还有萝卜……风雪吹过,官兵们不时跑出门外,去堵被风吹开了的屋角、栅栏……
人定胜天,其乐无穷。然而,这种乐趣无时无处不伴随着无可名状难以启齿的苦痛,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本来,四季分明,循环往复,这是大自然的规律,非常正常,只要顺其脾气就够了。但是,这种循环在边关,在烽塔地区,却有着令意志薄弱者望而生畏、退避三舍的艰难险阻。
严酷的冰冻,凶残的寒魔总是不失时机,恰逢其时地向边关将士示威发怒,耍横逞凶。不是冻结水源,就是阻断道路,要么就是用那魔力万丈的冰刀砍伤砍死人和牲畜,有时候还恶作剧,砍坏武器装备。
这不,凶残的寒魔又一次向边关举起了它那魔力万丈的冰刀。像往常一样,抗击寒魔袭击的报告,接二连三地飞出连队,飞到连、营、团党委机关,最后飞到了分区党委机关。
这些报告刚刚看过,还没来得及分析研究,遭受寒魔袭击,造成种种损失和困难的加急电报又像穿山甲一样,冲破层峦叠嶂,飞到了分区机关大院,落在了分区首长的办公桌上。毋庸质疑,这些报告最后都汇总到了钟国疆的案头。
钟国疆千里巡边,把边防连队都摸了一遍,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思想上早有准备。可是,他没有料到寒魔来得如此之快,而这加急电报竟如此之多。困难重重,如何迅速解决?照老一套敷衍了事,还是破旧立新,各个击破,不把上交的矛盾往下压,非叫基层硬撑干熬?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召开紧急会议,充分发挥集体的智慧。
常委们也都心存焦急,发表了各自的见解,赞成别把皮球踢回去。实际上,基层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这样严酷的问题,理应统筹协调,通盘考虑。否则,基层至上,士兵第一的方针原则还从何谈起?具体办法,有的说要检查督导,有的说要拨出经费给特别困难的连队,有的提出派出工作组下连,与官兵同甘共苦,具体帮助,一起渡过难关。
莫得远非常赞成下连队具体帮助,提议机关各部门分头行动,只留一名常委在家主持工作。
钟国疆最后综合大家的意见,决定莫得远在家主持工作,其他常委和部门副职都带一至两名机关干部,分头下到各个边防连,和官兵一起奋战寒魔,渡过危难时刻。具体到哪个连队,他要邵兴邦列出名单。
邵兴邦有心照顾钟国疆,把他安排到了阳光营,意在不让他再受千里巡边那样的苦处。
钟国疆毫不客气,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名字一个箭头Сhā到了天木边防连,而把陈大双的名字调到了阳光营。理由是陈从基层安全检查刚刚回来,最近身体又不大好,需要照顾。
调停得当,立即分头行动。钟国疆带着组织科长万有生和保卫科干事鲁正宽,昼夜兼程,来到了天木边防连。连长华向林和指导员邓小伍按“惯例”把他安排在会议室住,让万有生和鲁正宽他俩去挤排长司务长的房间。钟国疆想了一想,没有同意,说这样做有一级压一级的嫌疑。上次他这样做,因为只有一个晚上,还说的过去。这一回住的时间长,就要慎行了。他叫万有生和鲁正宽和他同住会议室。大家都说不妥,他假意地拉下脸来说:“这是命令,执行吧!”
钟国疆总是显得精力充沛,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吃过晚饭,也不散步,外面风太大,不便出去,就叫华向林和邓小伍给他们汇报连队全面情况。华、邓两人都说眼前连队全面建设有所好转,全连官兵捐款集资,购买水泥,就地取材,收集石块,利用原有的一个小水沟,建筑起一座小水库,吃水难基本解决。但是,行路难,连队实在无能为力。取暖、上厕所难也一时解决不了。宿舍里都没有厕所,厕所在好远好远的地方。
钟国疆问除了困难以外还有没有一些动听的事情。华向林说尽管很熬苦,干部战士们精神上还是比较乐观。一是钟政委和梅干事上次来给了大家莫大鼓舞,因为首长有许诺。二是首长的许诺很快兑现,给我们连拨来了2万块钱。我们买了蜡烛,照明有了改善。邓小伍补充说:“我们连官兵挑战精神比较强,因为我们防区有个74号界碑,海拔3560米,位于沙吾尔山分水岭,是烽塔边防的第一界碑,最高的界碑。大家都以爬到这个界碑为骄傲。只有站在那样的地方,才能居高临下,极目四方,深深感受到伟大祖国的壮美和神圣,心中的那个自豪感油然而生,经久不息。”
“哦?”钟国疆的眉毛扬了一下,“烽塔边关有这么美妙的景色,我们一定要去一睹为快。”
万有生说今天已经来不及了,上去要好几个小时。钟国疆也不勉强,接下来一起分析怎么对付行路难、取暖难的问题。对上厕所难,钟国疆不知究里,没有在意,自以为是地说:“出去尿就出去尿嘛,冷一点,披上大衣就可以了。”华向林、邓小伍、万有生、鲁正宽见首长如此态度,没有异议。
共同讨论的结果,办法很简单,对付行路难,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下大雪,尽可能多用车和马,执行巡逻和搜边任务。雪下大了,厚了,实在用不成就用爬犁。
华向林懊丧地说:“政委,我们连的爬犁可是少啊,买不起,也不想多买,边防线太长,用爬犁总是显得太慢太笨拙了。”
邓小伍也心气不平地说:“政委啊,都什么年代了,要打现代化战争啊,我们边防也得现代化。平常用八座车巡逻都显得慢,哼哼唧唧的,时不时陷到沟了里去,没路可走了。这个爬犁就太慢了,根本就是一个龟兔赛跑嘛。”
“我们现在是有点像乌龟啊!”万有生诙谐地说,“所以嘛,要艰苦奋斗,持之以恒。”
鲁正宽不以为然:“我觉得我们是兔子,客观条件不行,主观上不要骄傲就是了。”
钟国疆呵呵笑道:“你们讲得都有道理,我认为我们既不当兔子,也不当乌龟。当什么?雄鹰!飞龙!猛虎!穿云破雾,劈波斩浪,龙腾虎跃。”
“政委,我斗胆说一句,你别生气。”邓小伍小心翼翼地说,“鹰可以,龙也可以,虎就不行了。虎再威,也不能飞,非要有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