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
“那你还压什么床板啊?”
“你问暴风雪去吧。”
“别装了,卫生员都检査了,你一切正常。你是思想病,为什么?一路上你都是晴天丽日,怎么一回连就阴雨连绵了?”
吴发辉说声讨厌,蒙上了头再不理他了。李龙军没办法,工作组在这现场办公,根本无法回避,便老老实实向候伍新报告。
候伍新心里未免生气,偏偏在这个时候装病,成心给连队找麻烦,丢连队的人,也影响营里团里的声誉。目前,分区党委机关大抓不安全因素,治的就是思想病。这小子偏偏往枪口上碰,难道叫我这个新上任的小政委也像何百忍,挨批,被转业?哼!我可不是何百忍,想火上浇油,没门!他叫李龙军和指导员邹士林一起去做工作,如果不奏效,就叫思想骨干一起上,轮番劝导。
李龙军和邹士林很快就回了头,说吴发辉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的话都不听,就像得了神经病,又喊又叫,大吵大闹。最后就像一只死猪,蒙着头,怎么也不肯出声。
候伍新把刚燃起的烽塔牌香烟狠狠砸在地上,愤愤的说:“当着上级工作组的面,当着上级首长的面,瞎闹腾,这还得了!必须严肃处理。钟政委一再强调,要煞歪风,他这就是歪风。去!把教导员请来,让他做工作。”
魏东方赶来了,听候伍新说过,没有作声,急急地来到了吴发辉的床前,一连呼了几遍名字,那吴发辉还是一言不发,怎么也不肯起来说话。一直看护着他的排长惠泽武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扯掉被子,把他拽起来,“嗵”的朝他胸口打了一拳,骂道:“你就睡吧,往死里睡算了!”
嘿!这一拳还果然奏效。吴发辉摸摸胸口说:“打得好!老是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真难受,不如这样痛快。”说完,他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跑到炊事班,抓起几个馒头就啃。
候伍新听过汇报,觉得不可思议,嘟囔着说:“怪了,难道思想政治工作真的过时了?像陈年旧药,失了效,不如拳头有力了?”
大家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太离奇。棍棒之下出孝子,这是老古话,属于封建礼教的产物,本质上是一种专制和压迫。如今人民军队实行三大民主,怎么也不能相信暴力、野蛮等等军阀作风还有市场。难道说吴发辉这小子天生是个贱骨头,就是欠揍吗?
候伍新决定如实上报,带着魏东方、邹士林他们来到会议室,毫无隐瞒地向陈大双说了这件事。
陈大双冷笑一声说:“少见多怪!你们也不想一想,有谁愿意让人拳打脚踢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吴发辉肯定还要下回分解。”
他的话音刚落,李龙军就“呼呼”喘着气跑来了,给大家报告说:“吴发辉再不赖床了,但是他找排长惠泽武,告诉他,今年他不复员了,坚决要求把他从复员名单中除名。”
陈大双不无得意地对大家说:“怎么样,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得靠思想教育。钟政委跟我讲过,和平年代思想政治工作并不是万能的,但是丢开思想政治工作却是万万不能的。你们想想,在咱们军营里头,在咱们官兵身上,哪一个环节,哪一个城市,哪一个地方少得了思想政治工作。就是我们这回战胜暴风雪,一路上我都在做思想工作,大家也都是在做。候政委,猴子不上树,多敲几遍锣。”
候伍新遵命,当场吩咐继续打通思想,看吴发辉闹情绪的症结在何处,工作嘛,要逐级来做。
排长惠泽武先去劝说,毫无用处。李龙军和邹士林接着做,同样败北。魏东方出马了,还是无济于事。候伍新对陈大双说,看来得要我出马了。这小子可能比较喜欢当政委的。陈大双不置可否,叫他快去。
候伍新叫邹士林把吴发辉带到他的宿舍,晓以利害,循循善诱,可谓苦口婆心,然而,就像对牛弹琴,吴发辉任凭他怎么说,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谢谢首长关怀,但是我不能复员。”
候伍新一时手足无措,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发怒,回到会议室跟陈大双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兵,不知道他哪根经搭错了,短了路,思想的灯泡怎么也点不亮。
陈大双听了,也感到棘手。从排长、连长、教导员、团政委,一连四级领导出马,都大败亏输,矛盾上交,要他这个大校、大副政委抛头露面,去攻克顽堡,能不能奏效?他心里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底。可是,他带工作组来这,主要任务就是要把矛盾化解在基层,把事故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解决,不消灭,工作组会失去威信,他这位大校副政委更会没面子,丢人现眼。“好啊!”他振作精神,“让我来!看看那块硬石头敢把我砸回头?”起身转了两个圈,又说:“你们都到别的地方休息去,让我来试试。邹士林,你去把吴发辉给我叫到这儿来。”
不到一分钟,吴发辉就站到了陈大双跟前。陈大双没有叫他坐,自己站了起来,说:“吴发辉,你给我说一句话就行,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吴发辉两脚一立,举起手敬个礼,说:“暴风雪!”
“暴风雪?”陈大双非常纳闷。
“是!首长!暴风雪!”
“什么暴风雪、暴风雪的?”陈大双有些忍耐不住了,“你说清楚嘛“是!首长,我说清楚,暴风雪!”
陈大双内心生气,表面不敢动怒,背着手踱了几步,挥挥手说:“你请回吧。”吴发辉故意加重步伐大步跨出门外,留下一阵“咚咚咚咚”像是擂鼓的声音。听得出来,他的心中显然不服气,甚至于有嘲笑之意一大校副政委又怎么了,威风凛凛地把我叫过来,还不是几句话就把他对付过去了。
陈大双独自在会议室里徘徊,一边苦苦思索,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暴风雪到底是什么含义呢?他把候伍新他们叫回来,一起分析,吴发辉老说暴风雪,是什么意思,什么心理?候伍新说,可能是指被暴风雪刺激了。李龙军说,可能是大家在暴风雪中忽视了吴发辉。魏东方说,也许是暴风雪勾起了吴发辉的辛酸事。说来道去,谁都拿捏不准。陈大双叫再找吴发辉谈心,吴发辉一口拒绝了,骂骂咧咧地说:“你们没良心,你们是笨蛋,吃干饭的!”
这下可是卡壳了。包括陈大双在内,既气愤,又难堪。感觉像是一块烫手山芋,想仍掉,却又不能扔掉。需要不需要把矛盾再往上交呢9陈大双觉得不好意思,候伍新说没啥不好意思,为部下为部队排忧解难,也是上级领导的神圣义务和责任。陈大双别无选择,吩咐索正超和老亦涛小心从事,帮助连队继续做工作,千万千万别把矛盾激化了。特别强调了一句,钟政委上任以来,拼了命才为分区部队补了一些颜色,只能往上添,不能往下减。边防连队的通信困难还没有解决,他要驱车赶回团里,向司令政委汇报,看他们有没有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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