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双心思沉沉，急如星火地赶回南塔团部，给莫得远打通了电话，莫说他也没有高招，思想政治工作原本就不是司令的事情，叫他去问钟国疆。可是，钟国疆还没有回来，仍然在天木边防连。正在犯愁，莫得远回过电话，不轻不重地训了他一顿：“你们怎么搞的，这点小问题还要司令政委来解决？钟政委在会上已经反复说过了，老兵退伍的思想教育工作，要做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好，绝对不能发生任何问题，出了问题就对你们亮剑。马上赶回去，再想办法，迅速做通吴发辉的思想工作。”

陈大双想从命却又不敢从命，找不到出路赶回去有个屁用啊！一不做二不休，他连夜驱车奔向天木边防连。经过十五个小时的颠簸，次日早晨6点钟，他见到了钟国疆。

一夜没睡，他的脸­色­不好看。然而，这一回钟国疆的脸­色­不像以往那样一片晴朗，也有些灰暗，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该不会叫我去救火吧？我把话给你挑明了，我可不喜欢当救火队长。王仁厚、魏德文，还有你，都戴过救火队长、灭火队员的桂冠，我绝对不戴！”

“政委，你太敏感了。我来搬救兵，不要你去救火，也不是救人。”他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就跟钟国疆玩玩文字和逻辑游戏，不然，话真没法说，一正一副，只差一级，都是大校，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招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加重语气又说：“洗脑袋，救思想。”

钟国疆脸上有了笑容，但口气仍然很冷，说：“嗯，平安无事就好说啦。快讲，莫不是老兵闹事？像去年一样，出手打人？”

“打人是有，不过只是打了一拳。”陈大双不无气愤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见钟国疆不吭气，接着说：“可能我不能这样说，这一拳打的蛮有效，吴发辉起床啦，吃饭啦！如果任其发展的话，搞不好会上演悲剧哦。”

钟国疆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老陈啊，看来你也很辛苦啊，担子很重，责任也很大。说实话，我这边也不轻松，二十几个老兵，思想波动也挺大。他们说当了两年兵，受了两年苦，戴了两年破草帽，蹲了两年大窟窿，什么也没学到，白白地送掉了两年大好青春，都觉得很亏，心里抹不直。不过嘛，这恰好证明分区党委常委的工作部署非常正确。加油啊，一定要打好思想翻身仗。”

“怎么打呢？”陈大双苦恼的说。“不怕你批评啊，我绞尽脑汁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手啊。”

“不要急，老陈，这既是个别现象，又是普遍问题。我们应当从总体上或者说是战略上思考一下。我估计14个连队几百名复原老兵，都有这样那样的思想想法。”

“政委，你莫不是想把老兵们都集中起来吧，对他们进行集中思想教育？”陈大双满脸疑惑。

“那到没有必要，劳民伤财，划不来。我是想啊，你再回去，不管有用没用，继续做吴发辉的工作，防止发生意外。分区要把这些思想苗头综合到一块儿，拿出一个办法，让各个连队去做工作，领导关键是出点子。事必躬亲，可是受不了啊，要记住诸葛亮的教训哦。”

陈大双不敢拖沓，当即告辞。可他在车上想，这不是推搪之举，延宕时间嘛。看来，钟政委钟国疆也不过如此啊。

陈大双又犯了先人为主的毛病，他太心急喽！办法总得慢慢想，先知先觉其实都是经过长期而反复观察思考的结果。不教给你武艺的人，不等于就没有武艺，要看当时的条件允许与否。现在没有办法，不等于后面还是没有办法。

陈大双走后，钟国疆苦思冥想，想起了他在大军区机关保卫部工作的时候，听过的老山前线作战部队思想政治工作的范例，心中不由一阵欢喜，连忙与华向林和邓小伍交换了意见，要求按分区党委的部署和工作组的具体指导意见，加强各方面的工作，确保各方面不出问题。下午，便带着工作组返回了分区机关。同莫得远司令商量过后，他决定来一次集中思想教育。

然而，这个新决策还是迟了一点。就在他同莫得远商量的时候，阳光营7个连队的30多名复员老兵，跑到营部要营长肖望春和教导员魏东方给他们解答问题，救救他们。当然，这些人当中，少不了吴发辉。

陈大双反应迅速，带着工作组和候伍新一起赶到了阳光营部，先安排好了安全防范工作，接着开展说服教育。但是，他们都无法回答老兵们提出的安排工作等等问题，只好叫候伍新回团向分区首长报告。

莫得远听了汇报，一点也不着急，说这样的事情以前司空见惯，就照惯例办得了，少跟他们罗嗦，稳住他们就行，时间一到，不走也得走。谁敢不走，国法军纪从事。

两人有了不同见解。

钟国疆与他的想法不同，心肠也不同。他不想让战士们怀着不满和怨恨离开边关，这可是关系到军队和国家的声誉啊。思来想去，他下定决心，驱车连夜赶到了阳光营。

听说钟国疆要亲临指导，陈大双又高兴又惭愧，吩咐大家作好迎接准备。还是从安全起见，又叫候伍新提前告诉那些复退老兵，分区新任政委钟国疆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別着急，他有办法解决，稍等一等。

年终岁尾，实在头绪繁多。钟国疆刚刚出门，就接到了总机转来的艾书记的电话，叫他列席烽塔地区党委会议，传达大疆省委关于大疆省边防工作会议的新­精­神，省上要求驻军各单位军政一把手都要到会。钟国疆解释说，他已到边防连队，有紧急事情处理，请莫司令全权代表，有什么­精­神回来好好贯彻。艾书记知道他的秉­性­，叫他赶紧赶路，还是边防一线要紧，会议­精­神嘛，多少领导来听还不都是一样贯彻落实。

钟国疆又往前赶路，没走多远，又接到大疆军区总机电话，说军区首长要与他通话。他叫接过来，一听，是政治部周龙兴主任，指示他抓好年终岁尾的思想政治工作，特别要注重安全问题，最好不出任何问题。他向周主任报告，正在赶往边防连的途中，要去边防连队亲自解决复员老兵的思想问题，请首长放心，保证绝对不出问题。周主任肯定他这样做非常好，叫他注意身体。

周主任的电话刚刚说过，林祥江政委的电话又来了。指示他以老兵思想教育工作为主，加强安全防事故工作，无论如何，必须确保分区部队高度稳定和集中统一，决不能再出事了。钟国疆的回答和前面差不多，加上了一句“向娘老子保证！”听林政委说：“小钟，我对你是相信的！”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钟国疆这里不断地接电话，陈大双那头不断地出门张望，一个个眼巴巴的，等得有些发急了。

30几个来自各个连队的复员老兵，一次又一次，打问钟政委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糊弄他们，跟他们磨洋工，耗时间，像往年一样，时间磨完了，统统赶上归乡之途？

陈大双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叫他们再等一会儿，跟他们解释，钟政委一向说话算数，可能是他事情多，快不起来，但是他一定会来。

老兵们似信非信，钟国疆来这儿三个多月了，可谓美名远扬、众口皆碑，是位好领导。但是，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了，也不可能什么人都一视同仁吧？吴发辉­干­脆挑明了说：“钟国疆不一定会来，老兵嘛，滚蛋了，不会为他拼命了，对他的进步帮不上什么忙了，他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为人不当官，当官都一般啦！”

吴发辉只顾一吐为快，他和那些老兵们哪里晓得，钟国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眼看着就要赶到了阳光营，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一帮人马来——福塔县县委书记卜先礼和县长罗明松带着一帮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人对他说，根据地委艾书记指示，请他到县上检查工作，接受福塔县全体人民对他的新年问候和祝贺。他来烽塔分区马上四个月了，至今还没有到福塔县政府去过，真有点不尽人情。

钟国疆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这些，偏偏这个卜书记是个犟脾气，软缠硬磨，不依不饶，弄得钟国疆左右为难。不得不叫来福塔武装部部长石玉先和政委申正大当说客，好说歹说，卜书记方才让步，说：“钟政委，就当是一笔债，你先欠下吧，后面一定还我。‘香辣政委’正大光明，足智多谋，有情有义，可不能厚此薄彼，只跟艾书记、孙家烈还有陆行森他们喝酒，交朋友。我们这儿可以少来点，但不能一直不来啊。福塔县穷点儿，但人穷志不穷。我们不是大眼睛框子，更不是厚黑学大学士。请首长尽管放心。”

卜书记的言语之中，带着怨言和怒气，隐着警告和提醒。钟国疆听得清楚，觉得难受。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想早一点儿赶到目的地，不管那么许多，喏喏连声地说：“好好好，欠着欠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