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马虎,不敢马虎呀!狄自语道。如今不比以往了,正在狠煞歪风邪气,岂敢顶风作浪,老老实实上报吧。抓起电话,要通了保卫股长,要他立即向分区保卫科报告。接着,又拨通了魏德文的宿舍电话,如实报告了案情,请求组织批评直至处分。
魏德文并不惊慌,这些年这样的案子太多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狄仁雨沉住气,他马上向钟国疆报告,按钟政委指示办。
钟国疆听过魏的报告,再看过保卫科送来的急件,着实吃了一惊:怕鬼有鬼!正在严肃处理旧案,偏又出了新案,这不是船漏遭连夜雨么?多年的淤泥刚刚挖了几锹,没想到,又冲下来一滩流沙。处理不好,肯定会对贯彻落实锦囊妙计产生负面影响。怎么办呢?他打电话与莫得远商量。莫倒是镇静自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实事求是的好啊。”两人商定,从速逐级上报。
次日上午十一点钟,大疆军区司政两个部门的指示先后到达。游德彪司令员和林祥江政委都作了批示:先马后人,迅速查清事实,区分责任,妥善处理。
下午,西朔军区首长和司政机关部门的指示传来了:申请外交部发出照会,采取边防会晤方式,尽快解决这次走马事件。
钟国疆和莫得远的运气还算不错。傍晚时分,大疆军区保卫处和外事处分别打来电话,通报说,经外交部联系,双国边防站发现了这批走失的马,已经收留,希望中方赶快派人去会谈。具体人员,军区首长要求,分区自行选定,必须是政治强、懂国际法、懂外交艺术的领导。
这个要求其实很高很严。政治强和懂外交还好说,懂国际法就没多少人了。常委们挤在钟国疆办公室,商量谁去最合适。钟国疆说让莫得远去,莫得远不愿意,说他已经有过多少次的会晤经验了,钟国疆还从来没有过,让他体会体会,见识见识,也算填补空白嘛。钟国疆又叫邵兴邦去,邵兴邦也说他参加过多次会晤,建议由政委出面为妥。其他几个常委也如是说。钟国疆犹如冰上过河一进退两难,说他没有会晤经验,担心弄砸了。莫得远说,正因为此,才需要去嘛,边防分区领导可不能当“会晤盲”哦。魏德文说,会晤会晤,会五件事就行了:微笑,拥抱,扳道,报告,打情骂俏。钟国疆问他,扳道作何解,打情骂俏又为何说。陈大双替他解释说,扳道就是会讲道理,始终占着道理的优势。打情骂俏,其实是指尊重对方的风土人情,外国人嘛,言行举止都很开放,要迁就着点。钟国疆说,这还真有点为难我了。张秋生说,这不难,难的是懂国际法。我们这九个人,只有你懂,干了二十多年保卫嘛,一天学一部,也学了二十几部国际法了。大家说是不是?哈瓦迈提紧跟着说,谁说不是?除过钟政委,其他八个谁也没念过法律学校嘛,老魏也没有,就政委去好了嘛。奠得远干脆说:“政委,举手表决好了,不同意政委去的请举手!”
只有一个人举了手,当然是钟国疆。
莫得远又说:“同意政委去的请举手!”
只有一个人没举手,当然是钟国疆。
莫得远“哈哈”一笑:“钟政委,少数服从多数,这是组织原则。上级首长的三项要求你都符合。去吧!这次恐怕难度很大,别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来。要不是国际法难倒了我,我还真不让别人去呢。”
钟国疆勉强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莫司令,你在家好好主持,有啥事我给你报告。这起走马事件,我凭一个老保卫的职业敏感,觉得很有些跷蹊。千里巡边时,听金卡连队的官兵说过,加布拉克特执勤点的那个鬼难通,从来没人敢涉足,也从没有发生过走失马匹的事件。那一带有盗马贼,是否他们作祟,莫司令、魏主任,请你们想法调査研究。化缘的事情还要加油。密切各方面关系的事情也得快马加鞭。荣丽君台长带了个好头,我们要遥相呼应才是。名正而言顺。声价即身价嘛。”
莫得远请他放心。大家也叫他尽管去会晤,不必担心家里,保证尽责尽力,他就和大家握手告别。
钟国疆有了第一次出国的机会,洪丽媛和琪琪都跟他开玩笑,说人家当领导的,一出国,就是西欧七国游。你这却别有风味,应当叫做出国晤马。
当天晚上十点多钟,钟国疆通过宏图边防会晤站,第一次越过海关,进人了界国境内。
在双方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他们的7号边防站会晤室。双国边防军上校旅长卡列威其,中等个头,身板健壮,精神矍铄,浓密的大胡子随风摇摆,老远迎上前来,热烈地同钟国疆握手拥抱,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顿说:“冲(钟)国昌(疆)大少(校欢迎你!我嘛,炒(早)就恭候大炸(驾)光轮(临)了。”
原来,得到我方要来一位大校师座的消息,为保证会晤成功,卡列威其旅长提前来此恭候,还特意找翻译学了这几句汉语,时间太紧,他自然没有学好。
“谢谢你!”钟国疆热情地说,“军马在哪儿?可能的话,请你马上带我去看一看。”卡列威其不管钟国疆如何焦急,就是不安排马上交接军马,却领着他四处转悠,借口是请他亲眼看看贾国的发展变化,多多指导,中国改革开放,富起来了嘛,比识国先进多了嘛。
钟国疆心在走马,无心观花。他虽然从未出过国,但双国相对落后,边防一线更为苍凉,没啥名胜古迹,而所有的山水景色与烽塔地区边防基本相同,实在没有多少惹眼之处。但是,盛情难却呀。都说中国人好面子。其实,外国人,不,是所有国家的人,都好面子。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不讲情面,不要荣光,而喜欢自己或者不在乎别人把屎尿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想至此,他还是权且忍耐一会,听从了卡列威其的安排,随他去参观7号边防站。
7号边防站坐落在我方宏图边防站斜对面一处洼地边,大概一个排的兵力,都住在一排有十几个房间的平房里。那房子相对破旧,屋内的摆设更加陈旧,还有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物品,士兵们的生活简陋,口缸、毛巾、大头鞋、皮大衣还有热水瓶,都很像是苏联解体前中国援苏的物件。嗯,这是我们三十年前的水平,改革开放政策好啊,总设计师伟大呀,邓小平理论要继续努力学习。钟国疆在心里悄悄说。卡列威其这家伙,怎么还不安排交马啊?
从边防站出来,卡列威其又带他参观了两个边防小镇居民的生活。不用说,并不富裕。无论是吃穿住房,还是精神文化生活,都赶不上我们的水平。你看,客厅的电视机,还是咱家二十年前用的呢。墙壁上嘛,更无书画之类,肯定是手中活钱不多,有想法没办法喽。外国人不懂汉字,可对油画却是很会欣赏,据以为荣哩。国家和民族荣誉感、自豪感,在钟国疆心中再次升起,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眺望了一下对面宏图边防连和会晤站上空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卡列威其发现他在凝神眺望,同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想家了。他想起了魏德文说的五件事,心里好一阵乐,微笑着同卡列威其拥抱一下,非常客套地说:“双国很美好,士兵很懂礼貌,人民生活很安乐。感谢你让我大饱眼福啊。”
卡列威其听不懂,纳闷地问:“什么叫大表眼库?”
钟国疆就叫翻译马牧羊解释。马牧羊是宏图口岸会晤站的老翻译,已有十几年的工作经历,这回莫得远特意指派他跟随钟国疆参加会晤。他也微笑着,用非常熟练的俄语对卡列威其说:“不是大表眼库,是大饱眼福,就是看的非常愉快,觉得是一种享受。所以,钟政委要谢谢你。”
卡列威其乐得哈哈大笑,同钟国疆拥抱一下说:“后面,我嘛,还要叫你更加大饱眼福。”
马牧羊翻译给钟国疆,他轻轻一笑,说:“好啊!我们愿意接受双国军队和人民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