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水总不是个好法儿。她又琢磨着挑水。候武新当兵前学过木匠,顺她心思,也是要拴住她的心儿,专门找白蜡木给她做了副扁担,让她跑到八百多米远的水井去挑水。挑两大铁桶水,用不了两天就没了。她又买来两口大缸,挑满了慢慢用。邻居们隔三岔五的,也来沾她的光。不是用她家的水,就是借她的扁担和水桶。
虽然随军了,仍然分居两地。她学会了耐得寂寞,经得起感情和人性的煎熬,常常开导候伍新说:“与长期分居两地的官兵们比,我算是幸福的很了。”
元旦就要来临,芳菲却突然病了,发烧高达四十度。她有些着慌了,拿起电话,要给候伍新打,想想还是放下了,一个是怕影响他的工作,一个怕误了诊啦。一咬牙,还是自己全挑上吧。取出军大衣,把女儿包起来直奔县医皖。三公里路,一路上坡,孩子大了,好几十斤重,抱不动了背着走,背不动了,蹲下喘口气,起身又跑。跑到医院时,浑身已经汗透。女儿打了针,输着液。她爬在病床前,一直守候到天明。
地理环境总能使人发生倾向于它的思想和感情变化。天长日久,常月娥对边关的种种困惑惭渐消退,代之以喜欢和偏爱。
1992年盛夏的一天,她随候伍新的北京吉普来到了阳光营,当候伍新给她自豪地讲解着边防军的骄傲,把光秃秃的山沟沟也说得天花乱坠时,她会心地笑了。
当她站到姐妹湖边,准备留下靓影时,候伍新告诉她,那湖已于清朝时让“老毛子”强占去了。她一下子变了脸,义愤地说:“我记住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军人责任重如山,军嫂也责无旁贷。”
站在阿拉山口,听过了铁堤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事迹,她激动无比,搂着候伍新说:“亲爱的,你们边防军真伟大。”
战士们包饺子为她送行,她哽咽着说:“好兄弟们,嫂子和你们是一家人。要和你门一起守住祖国的大门!”
使常月娥坚定决心,要当好军嫂的,还是她在钢丘连的遭遇。
那天,候伍新带着她还是坐吉普车来到了钢丘连队。一进门,她就碰到了另一位军嫂。她叫贾宝娟,是该连机要参谋焦耳定的妻子,三年前辞掉工作,从山西老家随军来队。可没想到,焦耳定的钢丘连离部队家属院竟然还有100多公里,一两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家,一对双胞胎女儿,她一个人照料,实在疲惫不堪,只好狠下心来随夫上山。这一上山,各个方面都不如山下好办,常常缺东少西,实在难为,可一住就是半年多,弄得她黄皮瓜瘦,心力交瘁,两个孩子也营养不良,像是有些呆痴。
“嫂子!你不知道哇。这山上真苦啊!苦伤了心。可是,我还是不能走,随了军就是边防军的人了。”贾宝娟满眼泪水,但她强忍住了。
常月娥受到极大震撼,情不自禁地抱过她手中的一个孩子,哄她说了几句话,劝慰她说:“妹子,我也觉得苦,但是有奔头啊。改革开放,国家一天天好起来了。边防军也会好起来的,就让我们好好当军嫂吧。”
就在此地此时,常月娥内心升腾起当好军嫂的强烈欲望,也有了怎么当好的方略。首先,她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打开水,取报纸,烧开水,她都一点不嫌弃,件件样样做得细致周到,博得了一片赞扬声:“边防军的妻子就是能吃苦耐劳,军嫂值得尊敬啊。”
接着,她添置齐了家具和炊具,每逢官兵下山来探亲开会或是学习,反正因公因私路过时,她就要请他们来家里吃一顿饭。渐渐地,她的家成了一个小兵站。有些常来的官兵不好意思,跟她讲客套时,她就这样说:“岳永香是边防军妈妈。我是边防军嫂嫂。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郭大成兴致勃勃地返回分区,向魏德文报告。魏德文喜上眉梢,也不管熄灯号已经吹过好久,当即带他来到钟国疆宿舍,连夜向钟汇报。
钟认真地听完,深情地说:“好哇!这个典型实在,来之不易,特有价值呀。从常月娥来说,一名军嫂,陪伴着丈夫,年复一年,为边防部队服务,为边境人民工作,付出了双倍心血,博得了军嫂们的一致赞誉,深受官兵们的推戴。”
常月娥马上快40岁,巳是一县之长了,可古香古色的首都北京,她还是在电视上屡屡看见,从未身临其境,置身其中。现在,眼看就要到达她的心目中也是十三亿炎黄子孙心目中最高最神圣的殿堂一人民大会堂,多么荣耀、多么自豪啊。
感到无限荣耀无限自豪的,还有烽塔地区党政机关、兄弟部队和农建师的职工们。艾书记兴高采烈,挥笔批示道:“这是一件好事,地方党委政府要全力支持部队搞好宣传,确保这一典型大放异彩!”
大家都在兴奋之中,谁也没有料想,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在县长军嫂的面前竖起了坚硬的障碍——她的女儿芳菲在高考考场上晕倒了!
常月娥曾经对亲朋好友们一次又一次说过,女儿是她的全部,为了女儿她可以奉献和舍弃一切。现在,她觉得就是为女儿奉献和舍弃一切的时候了。
她给郭大成打来电话,斩钉截铁地说:“典型我不要了。我要女儿!”
郭大成想劝她,她却挂断了电话。无可奈何,他只得再向魏德文和钟国疆汇报。两人听了,都非常同情。沉思了一会儿,钟说:“我来联系,把她女儿马上送到大疆军区总医院。她,常月娥同志,可以放心赴京开会,为烽塔地区人民、分区官兵争光!”
他叫魏德文马上通知候伍新,开上自己的车和常月娥一起马上送芳菲到天仙市,到大疆军区总医院诊治。总医院那头,他负责联系好。
魏德文和郭大成走了。钟国疆马上给夏科龙打电话。夏科龙一听是全国好军嫂的孩子,把胸脯一拍说:“老钟,你放心,一切由我办妥。”
钟国疆随即打电话转告候伍新,叫他赶紧上路,给他批一个月假,好让他把女儿的病治好再回来。他离团的时间里,由分区政治部副主任段明奎代职,叫他尽管放心。
候伍新放下电话,仍然激动不已,对常月娥说:“亲爱的,我还真没想到,钟国疆政委会这样设身处地关心我们呀。”
“我可是想到了。”她并不怎么高兴,口气有些冷,“你不记得啦。他非常喜欢子。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分区幼儿园的孩子们嘛。”
候伍新一拍脑门:“看我急的,都犯糊涂了。当时,他送的是钢笔嘛,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将她拉人怀中,恳切地说:“老婆,人敬我一尺,我们得敬人一丈啊。”
她捧住他的脸,用顺从的口气说:“敬敬敬!为了你嘛!”
“是啊!我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关键是钟政委真是好领导。”
“唉!老公啊,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人人都巴望好领导,好领导现在也确实是打灯笼难找。可是呀,跟了好领导,也真要人的命,还心甘情愿。”
“有钱难买人愿意嘛。遇上坏领导,他妈的,尽他奶奶的灯红酒绿,贪污受贿,那才整得人生不如死哩。快!咱们准备,马上启程。”
夫妻俩一起动手,很快准备好了。坐进吉普车的时候,钟国疆又打来电话,叫他们在烽塔停一下,候问为啥,钟说到了就知道了。常月娥叹息一声,说:“候伍新,你这团政委当的呀,脑子怎么都不转弯了?还用问啊,肯定是换车嘛。”
“你这老婆子,想好事喽。钟国疆的老猎豹换给我,我还不坐呢?没咱这车好啊。”“我说你不拐弯吧,”她生气地说,“钱大位不是给他送了一辆大奔嘛。我听说,他不坐,专门给机关部队办一些急事,或是抛头露面的事情。”
候又狠狠地拍下脑门:“你说的对!我这脑子成直线了。那咱们就让女儿沾一回钟伯伯的光。”拍拍芳菲,“乖女儿,忍着,咱们一家要坐大奔驰罗。”
黄昏时候,一家人来到了分区大院门口。又没想到,钟国疆和魏德文两人迎风而立,正在等候他们。一见吉普车来了,马上上前,与他们握手,问候几句,就叫他们换车。梁文跑过来,帮着将芳菲抱进了大奔驰,钟、魏二人帮着提上行李,塞进车后厢,不让他们再说什么,连敬礼也免了,把他们推进车里,叫小梁开走了。
大奔开出大院一会,常月娥叫停一下,说有东西忘在吉普车上了。小梁说不用停,他掉个头去取一下就是。于是掉过车头来,追上了吉普车,常月娥下车来,一下关了车门,果断地说:“伍新,你带女儿去吧。我不去了。我要接受郭子的采访。”
候伍新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个决定,喜出望外,朝她竖起大拇指,叫道:“老婆,好样的!我爱你!”